主角是杨漫君肃的小说,《毒后为凰》全文阅读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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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漫君肃是小说《毒后为凰》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已完结,以下是小说《毒后为凰》的章节内容

主角是杨漫君肃的小说,《毒后为凰》全文阅读完整版

刺骨的寒冷,刀子般侵蚀着她的身体。

但身体的冷,远不及心冷。

萧姝漫站在凛冬的寒潭里,狼狈,愤恨。

她仰头望向岸上的贵妇人,如今宠冠六宫的皇贵妃,也是自己的堂妹。

传言温柔善良,胆小怯懦的皇贵妃,此刻再不掩本性,得意洋洋,心狠手辣。

她脚边放着颗还在滴血的人头,那是叫了她十年母妃的儿子,却被她随意一脚,踢入寒潭。

“姐姐,被自己亲儿子算计的感觉如何?”她语态慢条斯理,尽显得意,“姐姐肯定不知道他是你生的,当年我与姐姐同时生产,老天偏心姐姐,给了你一个儿子,只给我个女儿。”

她说罢装作不小心说漏嘴的模样,戴满金玉护甲的手轻轻捂了下嘴,满脸不忍,亦如当初她装可怜,骗同情,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

那时萧姝漫觉得,她弱小无助,自己生为姐姐理应帮扶,现如今才明白,自己身边跟着的哪里是什么小绵羊,分明是头白眼狼!

“不过是略施小计,找了个粉头生的杂种当成姐姐生的,再把姐姐的儿子换成我的。姐姐放心,等你死后,我会做个好皇后,母仪天下,不给你丢脸。”

萧姝漫只觉得气血上涌,恨不得当场撕碎了她,难怪她怂恿皇上滴血认亲,那样的有恃无恐,原来,从始至终,她都知道,煜儿不是她跟皇上的孩子。

难怪,她这些年来,从未对自己出手过,原以为她跟自己姊妹情深,在深宫之中相互扶持,没想到,是要自己为她扫除障碍,然后一击毙命!

“你要夺我后位,杀我,害我,我理解,可他呢?”萧姝漫指着那颗头颅,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自己的儿子天天在自己眼前,她却不知,到最后,更是自己亲儿子到御前揭发自己,说自己与人私通!

“俗话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落了个与人私通混乱皇室血脉的罪名,我这个做妹妹的自然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但你又谋杀皇子,我就成了失去儿子的母亲,姐姐,妹妹的一生荣华,还要多谢你成全。”

她说罢轻笑着站起来,大发慈悲般吩咐道:“送姐姐上路吧,水里怪冷的。”

令下,将寒潭围得水泄不通的死士抬手,弓弦拉满,冰冷的箭,发着幽冷可怖的光。

萧姝漫双眼含血,死死盯着远去的身影,饶是落到如今这般凄惨地步,饶是一败涂地,她仍旧想活。

大仇还未报,怎么能死?!

“萧姝桦,你不得好死!皇上只是废了我,没有说要我的命!”

萧姝桦停下来,慢慢转身,笑容依旧那么温柔无害,只是张口便如蛇蝎恶毒,“你以为陛下会来救你?呵,陛下娶你,不过是因为你有个富可敌国的外祖父,没有那金山银山做夺嫡基础,他连多看你一眼都嫌脏!”

“他要娶的,至始至终都是我,姐姐,你以为你先我嫁给他三年,却与我一同有孕是为什么?”她畅快轻笑。

“我外祖父已经快七十了!你们为什么不能放过他!!”萧姝漫歇斯底里的吼着,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心痛到窒息,痛得得她肝胆俱裂。

“怪只怪那老东西不肯把家产给我!”她愤恨冷笑。

萧姝漫的心如同被千刀万剐,疼到麻木。

是她错了,错把毒蛇当至亲!

“就算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们!”

“我连活人都不怕,怕鬼?哈哈哈哈。”她畅快大笑,满是金玉护甲的手微微动了动,瞬间“咻!”

“咻咻咻!”

利箭划破长空,刹那间来到萧姝漫眼前,冰冷锋利的箭,无情的没入她的身体。

鲜血,先是染红了白色囚衣,然后染红了寒潭。

萧姝漫望着那满目鲜红,圆睁着眼睛,不肯闭上。

弥留之际,可笑的想起了当初。

阳春三月,花开遍野,他站在梨花树下,对她说:“阿漫,此生我定不负你。”

多么讽刺的誓言。

如今顺利削藩,天下安平,他皇位也坐稳了,自然便不需要她这把利器了。

可她好不甘,不甘这一生如同个笑话,生时为他人做嫁衣,死后还要恶名昭著。

更不甘,仇人好好活着,而她无声无息如同一条狗一样死在水潭里。

常说,人死如灯灭。

萧姝漫此时觉得甚有道理,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很轻,轻如鸿毛,随风而荡,也不知飘到了何处,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她数着数,从一数到一千,又从一千数到一万,若换作往日,她数到一百多,或者几十就乱了,可不知为何,陷入黑暗后,精神格外专注。

心里是恨的,可那滔天恨意,却也丝毫没能影响她。

不知在黑暗中飘荡了多久,久到她信了世上无鬼神,无轮回之说。

她数到十万,又从头开始数,数了数百次,想着若是活着,定然有月余了吧。

突然,亮光传来。

光芒刺眼,她瞬间抬手挡住光线。

适应了许久,才适应过来。

当她适应眼前光线时,发现自己飘荡在一处宫殿上方,宫殿巍峨宏伟,比之住过的皇宫不知大多少倍,绵延不见尽头的殿宇,犹若天宫。

她努力往下飘,飘了许久,才飘到宫殿门前,殿门是紧闭的,上头门匾上写着‘丹阳’二字。

伸手,想推门,手却直接穿过大门,紧接着一股拉扯之力,她整个人瞬间被扯了进去。

入殿后,殿内空荡,正门对着的主位椅子上端坐着名年轻女子,萧姝漫立刻做了个见礼的动作,“打扰了,不知尊驾是?”

女子没有回话,甚至动弹一下都没有。

“本……在下萧姝漫,无意闯入,还请姑娘恕罪。”她又说了句话。

那女子依旧未动,也无人过来与她说话,按理说如此大的宫殿,应该有人才对。

萧姝漫想抬腿走,双腿不受控,不过身子却往前飘了去。

靠近些了,她才看清,那女子双眸紧闭,像是睡着了般。

萧姝漫是个知礼的人,来到人家的地盘,理应问安主人,她又做了个见礼的动作,“姑娘?”

女子仍旧未语,不过身后吹来一阵清风,风带香味,香气扑鼻,比她做皇后时用过的所有香都要好闻,入鼻后精神一振,眼前便清亮了不少。

风,微微吹起女子旁侧矮几上随意摆放的书信,其中一张飘落在萧姝漫脚下,她低头看去,那纸上的字,灿灿金辉,灼得她眼睛生疼,然后便什么也看不清了。

“入我丹阳,传我道统。”

突然,女子说话了。

萧姝漫立刻抬头看去,视线撞上一双深潭般的眸子,饶是做了十年皇后,她仍旧不受控的后退两步,只因那双眸子仿佛看穿了一切。

“原来是缕幽魂。”女子再次开口,她五官精美,气质卓绝,声音也极为动听悦耳。

萧姝漫死死盯着她,眸子不敢眨哪怕半下,这些年来,她阅人无数,擅阴谋的,懂阳谋的,耿直快语的,各色合样的人,不知何几,却从未见过哪个如眼前此女般,让她胆寒。

而且,空荡荡的宫殿,只有一年轻姑娘,这桥段,怕是只有话本里才会出现。

“罢了,既命数如此,本尊便助你一力。”女子说罢未动过的手,轻轻扬起,然后萧姝漫感觉自己动弹不得了,被固定在殿内空中。

不等她说话,下一刻,眼前富丽堂皇的宫殿寸寸龟裂,化为金华。

而那女子站了起来,青衣随风飞扬,猎猎作响,她不知从何处掏出一青铜鼎,高高悬于空中,庞大殿宇化作的金华飞入鼎中,霞光流传,香气萦绕。

萧姝漫看呆了。

突然,霞光敛去,青铜鼎飞到她面前,女子玉手轻挥,萧姝漫感觉到一股推力,奇大无比,根本无法反抗。

下一刻,她人已入鼎。

而鼎内,有一女子,十七八的年纪,样貌与她一般无二,只不过眉梢平缓了些,看起来比她本人要温婉。

“今日起,你便是我丹宗丹阳宫第五百七十二代传人,末法时代,修行艰难,忘尔初心不忘,早日成就大道。”

女子说完,身体在空中慢慢羽化。

萧姝漫眼前一黑,下一刻便出现在寒潭旁侧,而那青铜鼎也随着落在她怀里,只不过变得很小,只有玉佩大小,与青铜鼎一起的,还有一本书,书很厚,书皮不知是何种材质制成,竟是青色的。

有了之前的震惊,她现在已经不会惊讶。

她站起来,往寒潭看去,此时正下着雨,雨水打在寒潭,点点涟漪荡开,淡去了寒潭里的血水。

不过,寒潭中央那具浮出半截的尸体,相当醒目。

她瞳孔一缩,恨意仿佛要化为实质。

寒潭里的尸体是她自己,她不会认错!

顾不得水冷,她扑进水里,把自己的尸体拉了上来。

这一幕很诡异,她万箭穿心,这是事实。

可现在还活着,也是事实,寒意侵入身体,冷得打颤,这错不了。

两具身体,一具万箭穿心,一具无比健康,甚至比之前还要矫健,还要年轻。

若有人见了这一幕,定要说一句‘姑娘,你母亲去了,你节哀顺变。’

萧姝漫不知这个地方是否安全,她不敢多耽搁,把自己的尸体拖进旁边的林子里,挖土埋了。

没有立碑。

在小土包前,她任立许久,雨也一直下,仿佛不知疲累般。

古往今来,自己埋自己,她怕是头一个。

离开林子,已是隔日清晨了。

雨依旧没停,甚至下起冻雨,千树万树变琼枝,她走在漫天冻雨里,茫茫荒野,无尽凄凉,冻雨在她的发上结了冰,看起来便如同戴了满头玉质朱钗般。

“姑娘,雨大,你要不先躲躲雨,再走?”

路过一片水田,有大娘在田里捉鱼,木桶里已经装两尾了,看起来都有二斤重。

“大娘,敢问此处是何地?”她礼貌问。

大娘见她礼貌,长得又好看面善,便咧嘴一笑道:“这是越州天南镇杨家村,姑娘打齐州来?”

越州与齐州接壤,而齐州是大魏国留都,她之前被废,便是发配到留都出家,还未到留都,便被萧姝桦带人万箭穿心,死在荒野寒潭。

“是,路上遇劫路的山匪,与家人走散,盘缠也用光了,不知大娘可能施口饭吃?大恩来日定当涌泉相报。”

“说什么恩不恩的,出门在外,哪个不需要别人帮扶?正好,明日我闺女和女婿回来,你在我家歇两日,等他们回去时,带你一程,这有车马,总比两脚走得快,对了,你要去哪里?”

“京城。”

此时,越州留都皇宫。

“啪!”

萧姝桦愤怒的拍案而起,那双在人前永远无害温柔的眸子满是怒火,保养得极好的面庞也气得狰狞。

“什么,有人给她收尸?”

“是。”一名黑衣死士跪在她面前,恭敬回答,“属下办事不利,还请娘娘降罪。”

“此事不怪你,谁能想到皇上竟然要以妃礼葬她,只是……没想到,她还有党羽活着,立刻去查!”

“那废后尸体是遵旨意运回去?还是?”

萧姝桦没有回答,而是狠狠的道:“到底是谁在跟本宫作对?陛下对那贱人明明已经厌弃,为何还要以妃礼葬她?!这件事,也即刻派人去查!”

夜,沉沉如墨。

萧姝漫辗转难眠,干脆便坐起来,打开窗户。

顿时,彻骨的寒风侵袭而来,让她整个人更加清醒。

这具身体,比死在寒潭那具不知要健康多少,若换做是那具身体,这般吹风怕是早感风寒。

摸了摸腰间挂的青铜小鼎,脑海里想着那日的事,原以为数数数了月余,没想到却不是,还莫名得了具年轻身体。

如此玄幻之事,若别人讲给她听,她定然是不信的,可真实发生在她身上,由不得她不信。

取出那本青皮厚书,关上窗,又点了油灯,她细细看起来,此书名为《药理入门》,扉页有一句写着‘仙凡’百草字样。

之前她便随意翻看过,讲的是药理方子,还有图文。

也不知书是何人所写,竟将花草图案绘制得栩栩如生,连颜色都无比准确,饶是她这种没有丝毫药理基础,无良师教导的人也能看懂。

说是百草,书里的花草却不止百种,多得令人心惊。

许是换了身体的缘故,她的记忆力比之之前更好了,可以说是过目不忘,那书也奇怪,前面的内容看完便消失了,而书依旧那么厚。

看着看着,已至深夜,隔壁大娘房间传来闷长的咳嗽声,她夫君患有咳症,据说很多年了,他们全家已经习惯。

萧姝漫想着,既吃了人家的饭,又没银子给,若能在书里找个方子,给人把病治好了,也算是还了恩情。

找了一宿,天亮了,才找到几个治咳疾的方子。

窗外篱笆院里传来大娘打水的声音,她忙收了书走出门去,“大娘,早。”

“姑娘,你怎起这么早?天冷,多睡会。”大娘热心道。

萧姝漫一宿没睡,精神头却依旧足,没有丝毫疲累,她咧嘴笑了笑,摇摇头道:“不困,大娘,我昨日听大叔咳了几声,正好我略懂药理,这便去附近看看,能不能摘些药草。”

大娘眼睛顿时一亮,随即又黯然下去,“看了好些大夫,都说自己医术不精治不好,姑娘别麻烦了,天怪冷的。”

“试试也无妨,大娘不用管我,我去附近看看。”她说罢便出了门。

杨家村不大,统共只住了二十多户人家,而大娘这家又离其他家远,屋后便是座大山,寻找草药很方便。

她循着山走,因是冬日,许多花草都枯了,树叶也落了满地,有长青的也都是些老叶子,绿得深。

她寻了半晌,治咳疾的草药没找到,倒是见了许多毒药,看到那些毒药,脑海里自动便浮现书里已消失的配方。

仿若涂砂未点而朱的唇微微扬起,勾了几分笑意,此前还忧心自己的精锐都损伤殆尽报仇艰难,现如今看来,也不是那么难!

到了午饭时分,萧姝漫终于找齐其中一种方子的草药,正好大娘也过来寻她吃饭。

“姑娘,你是大夫?”大娘看着她手里的药草,眼含期盼问。

萧姝漫颇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略懂药理而已。”

自己死而复生,还换了身体,想来这书上写的,应该没错。

“那,姑娘若能治好我当家的,我便叫我女婿雇车送你去京城!”大娘一咬牙道。

此去京城,路途遥远,雇辆车去京城的费用,于她而言,已是倾尽所有积蓄了。

萧姝漫微微摇头,“多谢大娘,不过能不能好,我也不敢保证,先试试。”

“好。”大娘有些激动,也不会说好听的话,只在吃饭时,一个劲给她夹菜。

吃了饭后,萧姝漫按着书里记载的方法把药煎好,自己先喝了一碗,没有中毒迹象,才端给杨大叔喝。

杨大叔被咳疾折磨数年,瘦得皮包骨,整个人精神也极差。

药他喝过很多,都没用,萧姝漫递给他的这碗,他也不抱希望,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

然而,一碗药下肚,他整个人的精神瞬间便好了许多,就像久旱逢甘霖,久病的人一旦精神有所好转,哪怕只是一丝丝,也足以让他惊喜。

“姑娘,这药,有用!”他激动道。

杨大娘在旁边看着,起初的心态跟他差不多,现在听有用,立刻激动得拉住萧姝漫的手,“姑娘,你真是神了,我当家的看过不少大夫,这些年女婿挣的那两银子,差不多都给他看大夫了,都没好,你这一碗药下肚,他立马就精神多了。”

萧姝漫心中嘘唏,她也很震惊,没想到效果如此好,看来这本书果真有大用。

药,能救人。

也能杀人。

她很早便懂这个道理。

医治人的方子如此神效,那么制毒的方子呢?

她迫不及待想要试试了。

杨大叔久病,医治起来较为困难,饶是药方神奇,也医治了七八日才好。

得知杨大叔病愈,村里有积年老病的其他村民也都纷纷上门求医,萧姝漫没有拒绝,一一耐心的医治。

她不懂把脉,只靠观看和询问,然后按着症状在书里找方子。

好在青皮书记载详细,除了有草药药性,方子之外,还有病状反应,倒也方便她自学。

医治好了四五个村名后,天放晴了,她随杨大娘的女儿杨玉英和女婿陈栋入东关县,夫妻二人本要给她雇马车,被她拒绝了,卖了个方子,得银子八十两,买了匹好马,便马不停的的一路上京。

越州地处南方,冬日里不似北方酷寒,又接近来年春日科考,路上时常遇到赶考的学子。

“我听说杨大人反对陛下立皇贵妃为后,率领文武百官罢朝好几日。”

“皇贵妃是废后堂妹,一脉所出,说不定也是个不知廉耻的,杨大人反对得对。”

“你懂什么,皇贵妃娘娘是无辜的,她根本就不知道废后如此品性,而且二皇子都被废后党羽杀了,她是受害者,听说皇贵妃娘娘念及血脉之情,还为废后求情呢,可如此大罪,十恶不赦,皇上怎肯饶恕?哎,可怜娘娘跪晕了好几次,废后的父亲都不管,直接把她从家谱除名,娘娘操什么心啊,太善良会吃苦头的。”

“内宫之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齐州留都都传遍了,贵妃娘娘执意留在留都给废后做水路法事,说是怕她死后无法轮回,我二叔认识贵妃娘娘身边的人,他写信告诉我爹的。”

萧姝漫现在的耳力极好,大老爷便能听见。

听了这话,冷冷一笑,打马快速前进,行至三岔路口,她瞟了眼指路碑,中央一官道去往京城,左边去往兴州,右边去往齐州。

萧姝漫没有犹豫,走了右边的路。

行至一片密林,她眉梢突然微微皱起,握马鞭的手紧了紧。

如今的她,耳力和眼力都比之前强了许多,能听到和看到很远距离的声音、事物。

在左前方,一戳毛竹后,有人匍匐在地,虽然他们借着毛竹之下的溪流之声掩盖了声响,可她还是能听到不同于水流、风声的心跳声。

就算他们屏声静气,敛去心神,也难逃她的耳朵。

马的速度慢了下来。

嗒,嗒,嗒。

突然,林中的鸟惊飞了,挥动翅膀的声音在幽静的林子里,显得格外气氛诡异。

萧姝漫转头,双眸微微眯起。

不远处传来利剑破空的声音,紧随着晃眼的剑刺过来,直奔她面门。

是熟悉的气息,她自嘲一笑,父亲对自己这个女儿,还真是……没有丝毫亲情,若不是他将萧家死士给萧姝桦用,她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她没学过武,打架是不行的,但……

长袖飞扬,袖中粉末随风而走,融入空气里,以萧姝漫为圆心,周围五十米内,香气扑鼻,刚才还执剑刺来的黑衣死士瞬间软到在地,再也提不起剑。

“我今日留你们一命,不杀你们,回去告诉萧姝桦,萧姝漫的仇,我杨漫一定会报,让她不要到处找我了,我会去找到她的。”

没有隐瞒,大张旗鼓的宣战,她要告诉萧姝桦,她不怕她,且要让她日日坐立难安,难以入眠!时刻担心自己的脑袋搬家。

话丢下,她打马继续前行。

杨姓,随的母亲,而漫字也是母亲取的。

萧家到她这一代,姝字辈,可自从母亲早逝,父亲把二房接到京城后,对她便冷漠疏远了,更是过继了二房的孩子继承家业,对萧姝桦比对她不知好多少倍。

这个姝字,她断然不会再要。

至于萧家,母亲早逝,又无同胞兄弟,父亲早有继子,不回也罢,以后她就是杨漫,世上再无萧姝漫,萧姝漫死在寒潭了。

三天后,留都皇宫,原本正在享受胜利快感,吃着燕窝,听着戏曲的萧姝桦‘啪!’一声拍案而起。

“怎么可能长得一模一样,你确定没看错?”她几乎是嘶吼出来,吓得属下瞬间大气不敢出。

“回娘娘话,属下确定没看错,就是一模一样,十七八岁,她自称杨漫,要为废后报仇,此人曾在东关县的杨家村住过一段时间。”

“杨家人?不对,杨家人都死绝了,难道她对我隐瞒?杨家还有其他人?”萧姝桦眼珠都要瞪出来了,美目再无当初温柔,“我就知道这个贱人对我没有交心,杨家还有其他人,竟然不告诉我!”

“娘娘,就算她是杨家人,也奈何不了娘娘您,杨家已经抄家灭族,剩她一个,还不是您想怎么拿捏便怎么拿捏?”贴身大宫女枝秀道。

枝秀的听在萧姝桦耳里很熨帖,她轻轻一笑,坐下来,眉梢轻挑,依旧得意。

见她心情好,枝秀称热打铁继续禀,“娘娘,陛下来了几道口谕,崔您回去呢,开春了便要立您为后,您呀,还是快些回去吧。”

想到回京,萧姝桦的脸色瞬间便垮了下来,“查清楚没有?到底是谁怂恿陛下厚葬她的?!”

枝秀和跪着的死士交换了个眼神,由枝秀道:“回娘娘,查清楚了,跟反对陛下立您为后的是同一个人,丞相杨伯森,他说若将废后的尸体弃之于不顾,恐有碍陛下圣德。”

“呵。”萧姝桦冷笑,“果然是这老小子,本宫知道,那贱人以前帮过他,他这是什么?投桃报李?”

“不过是个死人,娘娘何必为了个死人动怒?您不开心杨家还有人活着,抓起来,杀了便是。”枝秀劝道,杀人这样的话,随随便便出口,可见平日里耳闻目染学了个全。

萧姝桦没有接话,但神情苦恼,一副等属下排忧解难的模样。

枝秀机灵,立刻仗势对死士道:“傻愣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去把杨家村的人抓来问问?”

齐州作为留都,九年来已鲜少皇族过来,偶尔有,也是些犯了错,惹人嫌弃的皇族,亦或是罪妃。

多年过去,因不曾修葺过,宫墙门楼好些已劣迹斑斑,往日里名贵的花树,也都野长得不成样子。

枝秀嘴里的死人杨漫踩着厚厚的积叶,走在狭长无人的宫道上,两边三米高的城墙,源源不断的往外渗着阴寒之气。

拐过回廊,渐渐的便看见有人收拾的痕迹了,再走远些,做水路道法的白番随风飘荡。

杨漫嘴角上扬,一抹冷笑在脸上,显得格外嘲讽,做法事?

果然不愧是萧姝桦,表面功夫就是会做!

“皇后娘娘?”路过的留守老太监看见她,吓得脸色惨白。

如今齐州皇宫里住着的,基本都是一些老宫女,老太监,但凡有些办法,或者年轻的,都跟着去新都了。

就是那些留下来的官员,也都是没出路的,更别提下人了。

当年迁都,杨漫已是皇后,他们自然认得。

“萧姝桦在哪?”

萧姝桦,皇贵妃,宠冠六宫,她的名字这些宫人虽不能宣之于口,但没有人敢忘记。

老太监以为自己年纪大了在做梦,揉了揉眼睛,人还在,他立刻话也不敢说,屁滚尿流的爬起来便跑,“娘娘来索命啦,来索命!”

在宫里待久了,便不如宫外的人单纯,知晓里头的猫腻,正因为知道,才更加害怕。

杨漫任凭他跑,只在身后不紧不慢的追着,亦如当年,春花时节,带着人浩浩荡荡赏花的样子。

老太监往人多的地方跑,边跑边惊恐大喊:“皇后娘娘来了,皇后娘娘来了!”

“胡说,废后死了!”枝秀一耳光将那老太监抽倒在地,“来人啊,此人疯了,拉下去,埋掉!”

“枝秀姑娘,你不能杀我,我没疯,皇后真的来了!”

“啪!”又是一耳光,“还不拉下去!”

然而,没人动,所有人都胆战心惊的看向她身后。

“你们耳朵聋了吗!”枝秀大怒,扬手要打不听话的宫女太监。

就在她转身要打人的时候,余光瞥见一抹青,那双鞋不是宫里的样式,不但不是宫里的样式,她甚至都没见过那样好看的样式。

慢慢转身,当看到杨漫时,她惊呆了,后退两步,站不稳,踉跄倒地,“你……你……你是谁?”

不可能是皇后,皇后三十多岁了,当年帮陛下出谋划策削藩,被刺杀过,身子骨不好,看起来像四十的。

而眼前此人,最多十八岁!

“萧姝桦在哪里?”

枝秀听到杨漫的声音,吓得尖叫一声,她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皇后死了,死了,这不是真的……”

话还没说完,一股清香入鼻,香气很好闻,她从未闻过这么好闻的香。

“萧姝桦在哪里?”杨漫再问,她的声音没变,几分冷清,几分杀意,几分心寒。

当年,她对枝秀也不薄,还在萧府的时候,她做错事,萧姝桦母亲要把她卖进窑子里,她曾帮她说过话,更别提后来入宫后如水的赏赐了。

可到头来,换来了什么?

萧姝桦让她亲生的儿子去御前举报她,而她枝秀则带人控制住了煜儿,那个无辜可怜的孩子。

这些年,不知多少谎话出自她嘴,不知多少人命丧于她手。

“回京了。”枝秀吸入香气,眼神僵直,失了神。

她来晚了?

杨漫眸子一动,脸色比之前更冷了,周身杀气烈烈,好些宫女太监吓得背过气去,没晕的也颤抖着喊饶命。

“什么时候回的?你怎么没回?”又问。

“昨日,陛下让娘娘送您的尸体回京葬入妃陵,娘娘嫌晦气,先行一步,让奴婢扶棺。”

听到这里,哪里不知土坟被掘了,她再也忍不住,一巴掌扇过去,“放肆!”

好你个渣男贱女,害死她,还要用她的尸体博好名声!

好。

好得很呐!

杨漫只觉得气血上涌,怒不可遏,心头有股子气,憋得她难受,恨不能长出翅膀来,飞到京城,将那对狗男女活剐了!

“娘娘饶命。”

“娘娘饶命。”宫女太监们吓傻了,哪里还顾得上去分辨,他们以为是鬼魂来索命了。

“你现在出宫,把宫外的男乞丐都叫进来,就说贵妃娘娘有赏赐。”冰冷的声音,犹如自地狱而来,带着渗人的森森寒意。

“是。”枝秀呆愣的下去了。

杨漫扫了眼其他宫女太监,手再次扬起,香气更加浓烈了,让人闻了犹如置身在万千花海,只想沉醉,不愿醒来。

望着曾经住过的宫殿,自嘲一笑,竟有些分辨不出这是哪个宫了。

不过,也只是瞬间的忘却,很快便想起来。

被打扫得还算干净的凤栖宫,因她的死,倒也热闹了回。

很快,枝秀回来了,“娘娘,人带到。”

殿外的宫女太监都晕倒了,乞丐们觉得蹊跷,心生害怕,可掉头就走又舍不得,毕竟说了贵妃有赏。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一绝色女子转身,她青衣飞扬,仙气翩翩,好看极了。

“去储秀宫,把你自己献给那些乞丐们。”杨漫冰冷的声音,仿佛尖刀,能刺穿人的胸膛。

乞丐们也听到了,他们没动,他们不敢,但很快一阵幽香袭来,他们便觉得自己向天借了胆,争先恐后往枝秀身边挤。

枝秀呆愣的朝储秀宫去,那是曾经萧姝桦居住的地方。

杨漫走到一名老宫女身边,从她身上搜出火折子,慢慢朝里走,熟悉的场景在脑海里浮现,那年忠王获罪,派遣死士入宫刺杀,千防万防,还是被刺客摸进了宫,就是在这里,她为皇帝挡了一剑,当场倒在血泊里。

多年过去,她仿佛还能闻到那冲天的血腥味。

正殿中央,停着口棺材,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做法事的一些用具都撤了,棺椁旁空荡荡的。

她走到棺材前,伸头往里看,自己的脸被白布盖着,衣裳也换了旧时宫装,想必是当年迁都没有带走的。

因是寒冬,外头结着冰,尸体没有腐烂,杨漫将自己的身体挪出来,扒掉宫装,扯了块旧布包好,扛着出了门。

也不知这具新身体的力气打哪里来的,扛着气都不喘一口。

等她离开后,幽香弥漫,倒地的宫女太监纷纷醒来,睁开眸子的那一刻,凤禧宫正殿已大火冲天,遮天蔽日,随风肆虐。

杨漫没有再去管枝秀,不死,他们是不会停下来的。

噩梦,才刚刚开始!

离开皇宫去棺材铺给自己置办了副棺材,很普通,二十两银子而已,棺材铺老板见她只身一人,心生怜悯,送了套寿衣,正好把宫里的一切都舍了,然后用马拉着棺材回到寒潭,这个是她死去和重生的地方。

以防有人再次掘她坟墓,这回她立了墓碑,碑文写着‘萧姝漫之墓,掘墓者死全家!’

处理好自己入土的事,她继续北上,行了一日,来到一处人烟稀少的野地,正想下马去山溪里喝水,马突然被人拦住了,只见那人浑身是血,看不清模样,不过从身形看,可判断是名男子。

“在那边!”远处传来声音,杨漫寻声看去,脸色瞬间便白了,只见不远处数十人挥刀追来,个个凶神恶煞。

她不过滞了瞬间,男子已抓住马鞍,匕首抵在她腹部,“下马!”

“你放肆!让开!”杨漫立刻便怒意上涌,这匹马可是她花银子买的!

“下马!”男子嗜血般的嘶吼,犹如猛兽。

杨漫也不是轻易被人吓唬的,就算匕首抵在她腹部,随时有可能丧命。

手微微一动,之前在杨家村制的药便要倾洒而出。

然而,下一刻,药还未出,男人便利索上马,坐在她身后,双手一拢,把她抱在怀里,缰绳一拉,调转马头,“驾!”

“喂!我们不顺路!”杨漫气得脸色铁青。

匕首上移,抵住她喉咙,男子不耐的声音寒如玄冰,“你再嚷嚷,我就废了你。”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挟持我一个弱女子,你算什么英雄好汉!”嘴里说着话,袖中毒药时刻准备洒出。

“无冤无仇?你确定?”男子在她耳畔低低道,“那日,我本可逃脱,你放迷药迷晕我,我才被他们追上,无冤无仇?嗯?”

杨漫无语,这人也太蠢了,明明被晕过,还要凑上来?

手中时刻准备防身用的毒粉,再次洒出。

一个呼吸。

两个呼吸。

三个呼吸。

差不多半刻钟过去,男子还是没有晕倒。

杨漫心惊,青皮书上记载,此药方能使人瞬间昏迷,且时间很长,纵是有解药,也需一炷香时间才能醒来,他怎么没晕?

莫非是药力不够?

这般想着,她右手一松,烟林散的药粉再次随风飞扬,紧接着,香气弥漫,一只路过的松鼠闻了,瞬间便从树干上跌落,栽进林子枯叶堆里。

“找死!”匕首顷刻划破杨漫喉咙处的肌肤,疼痛袭来,她本能的缩了缩脖子,而那握刀的手也徒然松了,匕首掉落。

杨漫眼疾手快,一把将匕首握在手里,反手便扎向身后的人。

然而,匕首眼看便要刺进男子胸膛,她整个人突然朝后倒去。

‘轰’一声闷响,马嘶叫了声,倒地不起,闭上了眼睛。

杨漫:“……”

要不要这么拖后腿!

男子爬起来,速度之快,是杨漫生平仅见,那双满是鲜血的手瞬间死死扣住她的脖子,“想死,本王成全你!”

“杀!”

远处的杀手挥刀冲过来,还未靠近,闻到香气便晕倒了,无一例外。

而紧紧扣着自己脖子的人,却丝毫没有晕倒的迹象,方才出现的脱力也只是短短一瞬间。

这一幕,让杨漫彻底没了刚才的狂劲,马是她提前喂过了解药,这才在她第一次施毒的时候没有晕倒,第二次便受不住了。

可这血人,生生受了两次!

杨漫手里有匕首,她不懂武,还未动,匕首便被夺了。

生死一瞬,她没有慌,甚至有恃无恐的笑,“追杀你的人都被我解决了,留着我,比杀了我对你有用。”

男子满是血丝的眸子动了一下,但手没有松开,反而杀气烈烈的问:“你是废后什么人?!”

杨漫眉梢微蹙,心头咯噔一下,完了,遇到仇人了!

杨漫的仇家基本都是地方上的藩王,或者那些斗败宫妃的家人,而男子自称本王,她迅速便判断出此人的身份。

大魏太祖皇帝打天下成功后,分封兄弟和功臣,其中世袭异姓王八人,同姓王四人,诸侯一百六十七位,经过大魏皇帝数代人的削藩,藩王死的死,罢的罢,没死还在爵位上的也基本没什么实权了,都老老实实在封地养老,个个都养得膘肥体壮,这般年轻又能打的,便只剩一人。

——异姓王君肃,崇兴王殿下。

君肃此人,年少袭爵,能力出众,先帝在时,多次想找机会杀掉君肃,但他奸诈狡猾,实力强悍,先帝到死也未曾得手。

后来,当今陛下赵毅登基,她作为参政的皇后,在对付君肃的事上,出过大力,使了些不入流的计谋,逼他不得不投鼠忌器,最后顺利定罪。

难道他逃脱了?

以他的能力,逃脱应该不难,尤其是赵毅根本不是其对手,崇兴王削爵一事,她是主要参与者,许多细节别人不知道,她死后,君肃很容易便能找到空子自救。

不过此事已和她没有干系,她此刻还巴不得藩王都反了呢。

最好把赵毅从龙椅上赶下去,让他失去一切,也过一过猪狗不日的日子。

“说!”君肃没了耐心,手上劲道加重,杨漫瞬间便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我与赵毅不共戴天,如果你让我先找赵毅报仇,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她艰难道,像君肃这样狡猾的人,是不会为美色所动的,能打动他的只有利害关系,希望自己方才露的那一手,在他眼里算有用。

果然,君肃松手了,他将她抵在树上,低头,眼眸冰冷,轻轻道:“不要以为会使毒,就能耍心眼,你最好乖乖听话,不然!”

他手重重一拳打在杨漫身后的树上,树被他的拳头戳穿了个窟窿。

杨漫好看的眸子一亮,默默感叹,真是好手段!

如果她能学这么一手……

加上使毒。

何人还能挡她?

“王爷放心,您让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她紧绷的脸瞬间松下来,并咧嘴一笑,眉眼弯弯,可爱极了。

然而,君肃像是没看见般,目光盯着她袖口,方才他便已震惊,这些年来,他早已练就百毒不侵,可那日他在设阵法的时候,不小心吸入毒香,确实晕过了片刻,就在刚刚,若不是刻意摈住呼吸,怕是也要晕过去。

世上竟还有能毒晕他的药?

此人是留不得的!

可,正如她所说,他需要她为他所用。

而且,此女与废后长得一模一样,像是她的女儿。

但也说不通,废后只有一子,早死了。

既不是废后的女儿,难道是萧家的姑娘?

也不对,与废后有关的所有人他都彻查过,绝无此人。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冷声问。

“杨漫。”

君肃双眸微动,立刻在脑海里过了遍杨家所有人的信息,废后母亲出身商贾,外祖父曾是大魏首富,家族繁荣,子息昌盛,只可惜废后获罪,杨家随着抄家斩首。

难道,杨家有漏网之鱼?

“你是杨家人?”。

这么说,倒也可以。

杨漫点点头,“杨家的漏网之鱼,王爷要举报我吗?”

“哼,杨家是废后的钱袋子,你既是杨家人,那便是我的仇人,你最好乖乖听话,否则,本王让你后悔来到这世上!”

他撂下狠话,回头看向倒在地上的马,“解药。”

“王爷,废后虽然使计定你的罪,可也不是派人抓你全家的人呐,再说了,皇后要银子,我杨家能不给吗?您是王爷,恩怨分明的道理应该懂,怎么能随便迁怒呢?你……”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他如刀的视线递过来,杨漫在他的武力值下,屈服了。

慢慢挪到马旁边,从怀里掏出个白瓷瓶,拉开盖子作势要放在马鼻子旁给它闻,伸出去的手却刹那间缩回来,随着一扬,另一种毒药洒出,与空气中残存的烟林散混合,瞬间起了别样反应。

只听空气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地面和灌木迅速结了层白霜,那白霜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君肃立刻敛住鼻息,不让自己吸入那刺鼻气味,猛兽般盛怒的眸子死死盯着她,犹如盯着个死人,“你竟敢骗本王!”

“王爷,你都被削爵了,还自称王爷,太赖皮了,而且我没有骗你。”她微微一笑,努嘴示意他看向地上躺着的黑马。

黑马已经恢复意识站了起来,抖动了下浑身毛发,发出两声嘶叫。

君肃心中大惊,有些懊悔刚才没有直接杀了眼前这个狡猾的女人。

他低估她了,原以为她年纪轻轻,就算会使毒,花样也没那么多!没想到,她竟还能使出环环相扣之计。

“王爷,您屏住呼吸鼻息有什么用?我知道香味对你没用。”杨漫双手一摊,慢条斯理的摘了旁侧已经结满白霜的不知名植物枝条,满眼戏谑,“这种毒呀,叫做银霜,专门针对眼睛的。”

话音落下,杨漫整个人也结满白霜,仿佛与天地合一,让君肃有种天地只有一色之感,而原本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她的身体渐渐消失,直至满眼银白,再无其他颜色。

杨漫嘴角飞扬,无声轻笑,自从治好几个人后,她便无比确定青皮书大有用处,便特别制了烟林散和这银霜毒,上路前她也试过,效果很好。

烟林散的解药是银霜毒,但若先服解药再闻烟林散是没用的,起不到解毒的作用,而若不先服烟林散解药,中烟林散毒香后用银霜毒也无用。

对面君肃的双眼有惊讶、迷茫之色,这是失去目标后的反应,杨漫知道他已经彻底看不见自己了,转身便翻身上马,打算车马而去。

然而,下一刻,脖子处传来刺痛,紧接着鲜血流出来,耳边君肃那冰冷的声音低低响起,“雕虫小技,也配到本王面前卖弄?”

杨漫这回慌了,是真的慌了。

烟林散和银霜毒结合后,对人体没有害处,只能造成一定时间的视觉欺骗,而他方才眼睛明明出现迷茫之色,怎么会?

“本王说了,本王百毒不侵。”

杨漫身体僵直,不敢轻易动弹,“王爷,我知道你百毒不侵,又怎敢骗你?我只是跟你示范一下我的作用,您看,我是不是很有用?”

——

每逢赶考时期,路上总有些有经济头脑的人沿途设茶棚,供赶路的学子们歇脚,卖些茶水钱。

方才大肆谈论废后和皇贵妃的几个学子此时便落脚在林子前的茶棚,茶还没饮两口,便见一队人马整齐而来。

“龙卫!这穷乡僻壤,竟然能迎来龙卫?”

同伴们看向说话的学子,心想不愧是京中有亲戚的人,见多识广,他们就不知道这队人马是龙卫。

龙卫,统一骑黑马,马上的龙卫统一穿银色铠甲,银色披风,银色面具,若大队龙卫聚在一起,旗帜招展,看起来很有气势。他们鲜少出动,平日里都不出现在世人眼中,只默默保护皇帝,但凡出动,必有大人物陨落。

茶棚老板吓得腿都软了,结结巴巴道:“官爷,喝什么茶?”

“此地已被征用,闲杂人等速速离开。”其中一名龙卫扬声道,他似乎是这队五六人的队伍的首领。

若杨漫在此,就算都带着面具,也一定能认出他来,此人是龙卫四大护卫之一的尉迟殇。

尉迟殇是四大护卫之首,据说还是大魏第一高手,杨漫没见过他出手,只在赵毅登基的时候,他出来参拜,见过一面,仅仅一面之缘,她便深知此人绝非普通人,阅人无数的她,看不透他。

学子和茶棚老板吓得不敢多问半句,起身便跑。

“大人,林子里好像有些诡异。”

“长生宗的人怎么还没把他赶过来?”尉迟殇声音沉沉问。

“哼,长生宗那群废物,岂是君肃的对手?大人,属下请令亲自入林,把君肃赶出来。”

“君肃在阵法方面造诣颇深,这林子的变化想必便是他搞出来的,传我命令,用火攻!把林子烧了。”尉迟殇毫无情感的声音,仿若出自铁人之口,听着令人心生寒意。

杨漫这边话音落下,不等君肃动手杀她,林子便起了火,恰好大风卷来,烟雾缭绕,火苗瞬息之间掠了大片。

“王爷,追你的人来了,你留我一命,我帮你脱困。”杨漫趁机无比诚恳的道,这回她是认真的。

君肃此时只身一人,确实需要像杨漫这样的人才为己用,他也自信自己能降得住她,手中匕首便慢慢放下了。

烟林散和银霜毒造成的视觉欺骗也渐渐退去,杨漫整个人重新出现在他视野里。

“给你十声的时间,若想不出办法来脱困,我便杀了你。”君肃的声音,让人不敢怀疑话的真实性。

杨漫无奈,他太强,自己准备的毒药又有限,如果给她重新来过的机会,她一定多制几种毒,一股脑砸过去,就不信他全能抵挡得住!

但现实太残酷,没有如果。

“一。”他薄唇轻启,明明是随意的数着,却让杨漫心生紧迫。

“二。”

“你数那么快干什么?”杨漫气得用眼睛狠狠刮他,若眼神可以杀人,他早已被千刀万剐。

“三。”毫无怜香惜玉的声音,不可控般的继续数着。

杨漫彻底无语,飞速在脑海里想办法。

君肃这种人,先帝都拿他没辙,还是她当初趁他轻视自己是个女子,才使计成功,纵是定罪成功,先一步扣押了他的家人,迫他投鼠忌器,都能让他逃脱。

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此次来追他的肯定是大魏的最强者。

大魏最强者,尉迟殇,此人她看不透,只知道很强,极其强。

有的人,强如钢,方法对了还好对付,但尉迟殇强便罢了,还懂计谋,这才是他最可怕的地方。

“五。”

杨漫已经没心情用眼神杀他了,脑子飞速运转。

想要在尉迟殇眼皮子底下逃命,一般人基本上没可能。

但……她不是认命的人,若让尉迟殇看见自己跟君肃在一起,肯定会视为同党,一并处置。

其实,此刻,对上尉迟殇,早已不是救君肃脱困那么简单。

杨漫摸了摸的自己的存药,不算多,若尉迟殇带了大队人马前来,她的药不够。

最主要的是,若把所有药都用光,她会很没安全感,留保命手段是她重生之后第一个懂得的道理。

“你在尉迟殇手底下能坚持多久?”

电光火石之间,杨漫心中已打定了主意。

拼了!

君肃闻言不由得深深看了她一眼,看来他又再次的低估她了,不光会使毒,狡诈,还聪慧,仅凭着猜测便能断定烧山的是尉迟殇。

“若未受伤,死战,他先死。”

杨漫扫了他几眼,满身是血,却依旧如此强大,若全盛时期,自己是不是顷刻间就死?

思及此,她后背发了层冷汗,寒风徐来,令她实实打了个寒颤。

“那你有什么地方是尉迟殇忌惮的?”杨漫又问。

这个问题,原本君肃是不会回答的,若换做另外一个陌生人问,甚至还可能被他一巴掌拍死,但杨漫露了好几手,让他颇为惊艳,不知不觉间便宽容了许多。

“我懂阵法。”

“难怪他要烧山。”杨漫摸着下巴点头道。

阵法她之前便听人谈起,说某某人擅奇门遁甲,随意摆放些石子草木便能将敌人困住,让他在原地绕圈。

得知君肃懂阵法,她也不惊讶,若说他不会,她还可能不信。

“他怕你用阵法困住她,可我听说有种阵法可以让敌人看不见你,你会吗?”杨漫问。

君肃凉凉的视线射过来,“九!”

杨漫无语,再次用眼神对他千刀万剐,“不会就不会,还不准人提?行了,我用毒,装神弄鬼,你借机逃走。”

君肃懂她的意思,没怎么考虑便点点头。

“最后一个问题。”杨漫道。

君肃回头看她,没有接话,但意思很明显,让她有屁快放。

“你刚才是怎么准确误差找到我的?”

“声音,蠢。”

这回杨漫是真没了脾气,她早该想到的!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花里胡哨都百搭。

她越发眼红他那身强悍的武艺了呢。

“这是解药。”杨漫掏出一个白瓷瓶递给他,“我先吃,你后吃。”

这个白瓷瓶跟方才的一样,并无分别,他有些迟疑,怕杨漫耍花招。

“你放心,你这么强悍的对手,我肯定是要留给尉迟殇的,有尉迟殇在,我报仇难度太大,帮你,就是帮我降低报仇难度。”

那双在此刻看来纯澈的眸子,充满了诚恳真挚的意味,君肃竟然便信了。

该死,他何时这般轻易相信别人?

方才,屡次让她耍花招,是因为低估,而这次却竟然是相信?

甩甩头,把可怕的念头甩掉。

怎么可以轻易相信外人?

——

尉迟殇在茶棚随意捡了个位置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没什么茶香的粗茶,丝毫不嫌弃,慢慢品起来。

突然,嘴边的茶碗发出刺耳的声音,然后碎掉了。

茶水泼下来,还未沾到他的银色铠甲,便被轻轻扫落,而那扫茶水的手,却并未沾湿。

“你终于出来了。”他嘴角轻扬,勾出抹兴奋冷笑。

到他这样的地位,棋逢对手很难。

他是幸运的,在五十岁这个年纪,还能遇到。

不过,他也是羡慕的,崇兴王君肃不过二十四岁,便能与他抗衡,若任由其成长,怕是要远远将他甩在身后。

君肃从林子里出来,携带阵阵芳香。

尉迟殇蹙眉,他已经感觉到危险将来,以他对君肃的了解,此人从不用香。

那么……

“所有人屏住呼吸,小心有毒!吃解毒丹。”他立刻大喊。

提剑警惕,时刻准备进攻的其他龙卫们立刻屏住呼吸,又掏出解毒丹吃下去。

杨漫躲在林子里,尉迟殇的话也听到了,她很好奇,他们的解毒丹到底能不能解她的烟林散。

君肃没有说话,他看也不看其他龙卫一眼,直奔尉迟殇,刹那间与他过了几招,两人的速度很快,杨漫不懂武,只看到两个人影飞来飞去,根本看不清他们是如何交手的。

正看得羡慕不已时,与君肃约定的时间到了,她其实是想翻身上马,但林子燃起来后,马不受控的跑了,她只能两腿走路。

此刻,她全身都结了白霜,这白霜却不是白霜,而是视觉欺骗,是以不畏火攻。

林子的火越来越大,时不时有火苗和断木砸向她,好在换了身体后,整个人很灵巧,躲避得及时,倒也没受伤。

有打斗的声音,和火烧的声音掩盖,并无人听到她刻意放低的脚步声。

很快,她走了出来。

君肃受了重伤,勉强迎战,自是不敌,体力不支后被尉迟殇一掌拍在地,咳血不止。

“尉迟殇。”杨漫张口了。

尉迟殇全身一震,双眼便朝四周看去,这是废后的声音,难道他还没死?

不对呀,他从留都来,她的尸体是见过的。

“尉迟殇,你可知罪。”

声音又换了个位置。

“你是谁?别整神弄鬼!”尉迟殇看不见人,但他无比相信自己,这个世上怎会有鬼神?

“尉迟殇,杀了君肃,你将不得好死。”

这回的声音,更远了。

而声音远去后,杨漫的人渐渐显现出来,尉迟殇的瞳孔瞬间紧缩,一口气堵在心口,大骇。

“皇后?”

就是这大骇的瞬间,君肃再次动了,他只有瞬间的机会,若一击不得手,自己就得死。

不光他死,杨漫也得死。

奇怪了,在乎她的生死干什么?

尉迟殇和其他龙卫的视线都集中在杨漫身上,君肃腾起扑过去时,他们瞬间收回目光,杨漫乘机跳下选好的山沟,顺着水往下跑,她不敢走岸,这些人惯会抓人,不能让他们看到一点脚印。

至于君肃,若生是他的造化。

若死,她也会好心来年给他上柱香。

此时,君肃手里的匕首扎过去,尉迟殇反应过来不退反进,就在两人即将相撞的时候,君肃消失在尉迟殇视线里,他顿时便慌了。

但作为大魏第一高手,他没有慌多久,刹那便冷静下来。

君肃也不需要他慌太久,不现实,只要一瞬,在这一瞬里,他避开尉迟殇,匕首深深扎进对方心脏。

尉迟殇无比敏锐,且实力强悍,非等闲人能够想象,他飞速后退,并准确无误的将君肃甩开。

鲜血,从心口瞬间喷涌而出。

他迅速从怀里掏出个小药瓶,吃了一粒药丸,若杨漫在此,一定惊叹那药丸的神奇,血瞬间止住了。

而尉迟殇,依然还有一战之力。

“真是百足之虫虽死不僵,可惜,一代天才,就此陨落,要怪只能怪你时运不济,碰到我。”尉迟殇提剑朝君肃慢慢走去。

药效已失,肃趴在地上,五脏六腑像是翻了几翻般,不停咳血,他身上的重伤没有得到过医治,如今又添新伤,已经没有一战之力了,但那双杀意浓烈的眸子,仍然让人胆寒。

尉迟殇心中暗暗感叹,幸好这个时候除掉他了,不然将来谁还能撼得动他?

就在他举起长剑之时,天空一声高亢膺鸣,狂风瞬间袭来,卷着火苗,让尉迟殇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想运功拦截,却发现自己气血不顺,提不起劲来。

这种不适感只存了瞬间。

胜败,就在这一瞬间,空中俯冲下来的黑鹰已双脚抓起地上躺着的君肃,朝高空飞去。

尉迟殇眼冒怒火,“弓箭!”

刹那间,他带来的龙卫弓拉满,利箭射出,破空而去。

然而,那黑鹰速度奇快,眨眼间便已经只能看到黑点,弓箭是无论如何也射不上去了。

“一群废物!”尉迟殇心中有气,也只能冲属下发,“不是让你们拖住黑鹰吗?”

“大人恕罪,属下这便去问问。”

“还不快去追!”尉迟殇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些办事不利的。

杨漫在山溪里快速的跑,路不好走,摔了好几次,疼也顾不上,只想能走多远走多远。

她身上虽然还要药,但只剩下一点点,对付想劫色的流氓还行,若换做是杀她的死士是万万对付不了了,更别提龙卫。

方才按理来说药也是不够的,但有君肃搅来搅去,尉迟殇带的人又不多,得以发挥全部药力,才勉强成功。

更让她惊喜的是,那些人吃了解毒丸,还是中了银霜毒。

也不知跑了多久,身后好像无人来追。

一个死了的废后,哪有崇兴王分量重?

跑得实在跑不动了,她便躲在隐蔽处歇息。

歇息够后又继续跑,路上遇到能用的药,顺手摘了捆成一捆背在身上。

逃了两天,她实在太饿,跑不动了,便找了个隐蔽角落歇息,心中感叹了番命运多舛后渐渐睡了过去。

“喂,死了没有?”

她始终保持警惕,只是浅睡,稍微有动静便醒来了,听到声音,她睁开眼睛,便撞上了双犹如星辰大海般好看的眸子,同时心怦怦跳。

不是因为那双眼睛好看,也不是因为洗干净后的君肃犹如谪仙俊逸,是因为他突然出现,而她听不到半点脚步声。

若他不出声,直接杀她,她肯定能死得无声无息。

“君肃?你怎么在这?”

君肃打量了她几眼,很是好奇,她这身衣裳经过几天的摸爬打滚,竟然不脏不乱,始终像新的一样。

见他上上下下打量自己,杨漫立刻警惕的双手护在胸前,“你看什么?本……本姑娘可没说卖身给你!”

“不知羞。”君肃无语,他只是来看看自己打算救下的人死了没有,若不死,可堪大用,他身边还没有她这类人。

“你两眼直勾勾的看,到底谁不知羞?”

杨漫这具新身体虽年轻,十七八岁的样子,但凹凸有致,婀娜窈窕,很是有料,相信绝大多数男人见了,都生不出什么抵抗力。

君肃长了二十四年,从未关注过除了母亲和姐姐以外的任何女人,对母亲和姐姐,他自然不能去关注身材如何了。

是以,是头回仔细打量一个女人。

也不知是怎的,心头突然便热起来。

他慌忙别过头,提醒自己,身受重伤,心神不稳而已,绝对不是因为看了女人!

“你可知,这片山脉已经被朝廷的人包围?不管你往哪个方向逃,最终都会落入朝廷的手里。”他话题急转,正色道。

寒风阵阵,将树叶吹得哗哗作响。

脚边溪流潺潺,水声却让人得以宁静。

杨漫没有怀疑他的话,尉迟殇出动,必是大事,朝廷军队绝对会配合。

“我本来可以顺顺利利进京,都是因为你,我才被困在这里,你得对我负责!”

君肃佩服她的脸皮厚,冷哼道:“顺顺利利?之前追杀你的死士是假的?”

“那些死士我自己就可以对付,但你招来了尉迟殇!尉迟殇我怎么对付?”杨漫说的是事实,她对自己的毒很有信心,萧姝桦的那些死士绝对可以应付,但龙卫就不一样了,那不是同级别的对手。

君肃有瞬间的沉默,但他不认同杨漫的话。

不过,也无意于跟她争吵。

“本王带你出去,你得保证为本王所用。”他无比认真的道。

“我很贵,你请得起吗?王爷。”杨漫嘴角上扬,露出抹怀疑的笑容,“你现在只是只丧家之犬,我手里还有药,走出去不难,何必跟着你天下逃亡?”

“就凭你这长相,走出去,也是天下逃亡的命。”君肃有些不耐,他从未对哪个女人如此耐心过,好不容易耐起性子,她竟还想拿捏他?

活腻了!

果然,这个女人就不该留!

杨漫敏锐的感觉到他耐心用尽,立刻见好就收,“如果王爷肯教我些拳脚功夫的话,我保证听你的。”

君肃临爆发的怒气敛去,扫了她一眼,这女人虽然讨厌,但好在要求不过分,“可以,走吧。”

他说罢吹了声哨子。

“你干嘛?不是说被包围了吗?你还吹那么大声,你是担心他……”

话未说完,她整个人都惊呆了,只见天空一只黑鹰俯冲下来,遮天蔽日,紧接着眼前暗下来,那双大脚将她拎起来,犹如拎一只小鸡。

而旁边君肃则潇洒多了,他伸手攀住黑鹰的爪子,迅速爬上了黑鹰的背。

“喂,你把我弄上去啊。”杨漫喊道。

奈何黑鹰速度太快,风声太大,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小。

黑鹰冲上云霄,很快身下山脉变得越来越小,杨漫低头看去,发现山脉周围有大片辎重军帐。

飞了许久,大概两个时辰左右,杨漫担心自己被扔下去,便牢牢抱住黑鹰的爪子,也顾不得让君肃把她拉上去了,此刻她后知后觉的很震惊。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大的鹰?

难道自己在做梦?

饿儍了?

不等她想明白,黑鹰便往下冲了,很快,地面上的房屋、树木都渐渐变大。

还有一汪清澈潭水。

这是到地方了?

要怎么下?

又是还没想明白,便感觉到身体被大力甩出,原本紧紧抱着的双手不受甩力,脱手了,她整个人直直朝水潭落去。

又是水潭!

她怎么跟水潭这么有缘!

‘咚!’,犹如一颗石子落进水里,来不及做任何动作,整个人便坠得很深,好在水也深,不至于摔死。

好不容易从水潭里冒出头来,便见君肃和那黑鹰站在岸边看自己,黑鹰的黑眼珠子像是有光。

嘲笑的光。

“你想摔死我?!”她愤怒指控。

“天上冷,这湖温泉正好适合你泡泡,免得感风寒。”君肃有些想笑,但忍住了。

他见过废后很多次,次次见她,她都端庄稳重,从未有过气急败坏的时候。

这杨漫跟废后长得一般无二,见她暴跳如雷,他便有种快感。

君肃说罢转身朝不远处的小木屋走去,而黑鹰则飞上旁边山头,那里有个巨大的窝,比她住的凤栖宫大起码两倍。

最近发生的怪事太多,她已经麻木了,面上没什么惊讶表情。

不过,温泉倒是很暖和。

泡着泡着便打起瞌睡来,水里是不能睡的,她爬上岸,原本湿漉漉的衣裳遇风便干,速度极快,无比神奇。

顶着湿漉漉的长发朝木屋走去,还未靠近,君肃便出来了,他好奇但很轻描淡写的瞟了眼她的衣裙,竟然是干的。

“小黑受伤了,你去看看,给它找些药。”

杨漫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根本没心情管其他,“我又不是兽医,不会。”

“都说懂使毒者,医术高明,你怎么不会?别耍花招,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他语气深深。

紧接着,杀意袭来,杨漫瞬间便老实了,“你说你,性子那么急干嘛?我真怀疑你是怎么跟朝廷斗智斗勇的,我两天没吃东西了,饿,就不能让我吃口饭再去看?”

君肃满身杀意敛去,收放自如,“厨房有食物,你去自取。”

他随手一指,便转身进屋了。

杨漫撇撇嘴,很无奈的朝厨房走去。

厨房很干净整洁,也宽敞,大米、蔬菜、酱醋油盐应有尽有,墙边上还挂着两刀腊肉。

腊肉可是她的最爱!

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她欢喜的揭开锅盖,笑容僵住了。

锅内空空,很干净,什么也没有。

她不死心,又揭开旁边的锅,依旧没有。

“君肃!哪有吃的?”她气得大喊。

在屋内打坐疗伤的君肃闻言紧紧蹙眉,他耳力极好,正常说话,他能听见,大喊刺耳,让他很不舒服。

“君肃,你让我吃生的吗?!”

人到饿时,很难时刻注意到自己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脾气上来,便不忍气吞声了。

山上因为受伤,又飞了几个时辰,太过于疲累的黑鹰抬起头来,看向厨房,然后很人性化的摇了摇头。

仿佛在说,这个女人,死定了。

杨漫的第三句话出口之前,君肃出现在厨房,他寒着脸,全身上下充斥着你死定了的气息。

“好饿,可我不会做饭。”杨漫盯着墙上挂着的腊肉,差点垂涎三尺,听到君肃的脚步声,求助般道。

作为皇后时,杨漫是端庄威严,又有些盛气凌人,让人不敢直视,但此刻的她,嘟嘴,蹙眉,满脸写着想吃但不会做的无奈,瞬间便可爱了很多。

君肃蓄满的怒气,渐渐消散,“添柴会吗?”

“应该会。”杨漫扬了抹尴尬笑容。

萧家是书香门第,簪缨世家,家道中落过,也繁荣昌盛过。

杨漫赶上了好时候,可以说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父亲这边书香门第,门楣显赫,母亲那边富可敌国。

是以,她从未吃过什么苦,饶是母亲早逝,父亲对自己冷漠疏离,她也从未自己动手做过饭菜。

后来,入宫后,萧姝桦倒是常常亲自下厨给赵毅做饭,她却从来没有。

赵毅说她,把皇后做得很好,却不太像个妻子。

想来便是这般,才让他十三年夫妻,都没能对她生出丝丝情意。

甩甩头,把让心情不好的杂念甩开,专注的添柴。

君肃取下墙上挂着的腊肉,开始洗,他的动作娴熟,像是经常做家务的样子。

“王爷,你竟然会做饭?”

这其实是一句肯定句,可太过于震惊,硬生生变成了问句,且怀疑的意味很重。

君肃挑了她一眼,“不像?”

“你可是堂堂崇兴王,竟然自己做饭?”

有句话叫君子远庖厨,虽然意思不是君子不能进厨房,但现在大多数男人都故意曲解,他堂堂王爷会做饭,实在令人震惊。

“本王打小独自在山里生活,很早便学会了做饭。”

君肃说完,有些懊悔,跟她说这些干什么?

杨漫思维敏捷,迅速抓住重点,“外边传言你神秘,原来是你住在山里?放着王府不住,你干嘛住山里?”

“你还要不要吃饭?”君肃觉得自己今日够迁就她了,已经快不认识自己了,语气瞬间便冷下来。

杨漫无语,撇撇嘴不再说话,真是个喜怒无常的邪王!

很快,腊肉洗干净了,他切好后放锅里与米一起煮,看样子像是要做腊肉粥。

难道是他觉得自己两日未进食,适合喝粥?

杨漫摇摇头,心狠手辣的崇兴王有这么好心?

说出去谁信

三岁小孩都不会信好吗!

厨房除了干柴燃烧的声音,便再没别的声音了,安静得可怕,气氛也诡异奇怪。

偏偏杨漫的肚子不争气,咕噜噜叫起来。

君肃盖好盖子后,从筐里拿出两个地瓜放进火里,“你要是实在太饿,可以先吃烤地瓜垫垫。”

“多谢王爷。”杨漫摸着肚子道谢。

君肃生气的发现,自己竟然觉得刚才太凶?

这是什么鬼想法!

早该杀了她的,留着乱他心神!

杨漫敏锐的感觉到他情绪变幻莫测,想起他那恐怖的实力,便无比乖巧起来。

山外,尉迟殇已经追来,带着朝廷二十万大军。

“尉迟大人,这兴州峻岭奇大无比,自古横穿峻岭之人少之又少,里面毒虫蛇鼠很多,不能贸然进山,需得做好万全准备。”当地郡守道。

尉迟殇端坐马上,面沉如水,眸中杀气闪现,“本官先进山,你等带人紧随其后,这一次,君肃此人,陛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部将齐声应答。

尉迟殇回头看了眼来路,眉头紧锁,“长生宗宗主还没来?”

“长生宗宗主说那日的毒颇为奇特,他好像在哪里见过,想来是去找解药了。”

“嗯。”尉迟殇点头,手不自觉的摸向胸口处,伤口有隐痛传来,那毒药确实奇特,他生平从未见过。

“解药重要,但天罗网也同样重要,你去催催,若他不能尽快赶来,就把天罗网交给我,对付只畜生都能失手,废物!”他语气不满极了。

山内,杨漫吃了个地瓜后,便等着,等到天黑了,粥才可以吃。

粥能吃后,君肃在里边又加了些青菜和调味料,唯独没有加盐,便忍不住道:“王爷,没放盐。”

君肃抬眸,看白痴般看着她,“没人告诉你腊肉是咸的?”

“哦……”杨漫不想争论,因为不会,根本争不赢。

君肃把粥分成两大碗,端到桌上,又给她拿了勺子,“赶紧吃,吃完给小黑治伤,赵毅这次下了血本,很快就有人进山,咱们还得换地方。”

杨漫点头表示自己知道,然后又好奇问:“你母妃和姐姐呢?救出来了?”

在这山野之地,顾不上食不言寝不语了。

“她们现在很安全。”君肃道。

杨漫心里很羡慕,他家人到底是保住了,而她孤零零的,想有个人可以保一下都没有。

“对了,王爷,小黑是那只大黑鹰?”

君肃此刻心平气和,她便打算问些心中的疑惑,比如最近遇到的各种奇怪事。

按理来说,她之前做皇后,够见多识广了,此刻却像是个刚从小山沟里走出来的傻姑娘般。

“嗯。”君肃点头。

杨漫想吐槽,明明那么大只,叫小黑……

“王爷,我们还活着对吧。”

君肃撩眼看来,打量白痴般,并不想跟她继续说话,生怕被带蠢了。

看他反应,杨漫确定自己还活着,没有去往佛家说的极乐世界,也没有下地狱。

那么那些玄幻的事,就非常需要解释了。

可要问出口时,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因为许多玄幻的事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若君肃问她,她答不出来。

憋了许久,最后憋出句:“王爷,小黑几岁了?”

这个问题,君肃思考了半晌,才认真回答:“应该比我还大,我四岁的时候遇到的,那时候它就这么大。”

“你问了我那么多个问题,该我问你了。”君肃对杨漫身上的衣裳好奇极了,不会脏,湿了很快便能干,永远如新,世上哪有这样好的布料?

杨漫其实是不想回答的,但想到要跟他学功夫,便硬着头皮点点头了,“你问。”

“你这身衣裳哪里来的?”

“我师父给的。”

那女子说她是丹阳传人,应该算是她师父吧,就算不是师父,给她造身体,也是再生父母,怎么的都是有瓜葛的人。

“你师父是谁?”

“丹阳。”

那女子也没告诉她名讳,她只知道个丹宗丹阳,便暂时以此为名了。

君肃想了许久,记忆里从未听过这号人物,不过世上高人很多,有些高人喜欢隐姓埋名,那丹阳是隐士高人也说不定。

“你这样的衣服,还有吗?”君肃颇为难为情,这样问像是要强抢她衣裳般。

杨漫点点头,君肃的眸子瞬间亮起来。

紧接着,杨漫又摇摇头。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应该有,但我找不到回去的路,或许已经不存在了吧。”她还没搞清楚状况,觉得那片宫殿已经化为乌有,又觉得应该还在,毕竟有时候眼睛也会骗人。

君肃见她也迷茫,知晓不是在撒谎,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走吧,去给小黑治伤。”

说起小黑,杨漫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这么大只鸟,何人能伤它?

难道,世上还有更厉害的高人?

自己狂妄了,以为懂些毒就能横行无忌。

视线飘向走在前方的君肃,他丰神俊逸,气度不凡,明明实力强悍,却无半分武夫之态,反而不怒时温文尔雅,如同饱读诗书的书生。

想来他所习的功法,会适合自己!

白日里在天上没好好看清,此刻到了近前,又吃饱后,杨漫终于余出心思来仔细打量小黑。

小黑很大,犹如一座小山般窝在巢穴里。

巢穴的边沿比她还高,上去治伤需要先攀爬进去。

杨漫伸手打算攀爬,岂料腰间多了只手,双腿离地,下一刻便被君肃轻松带上了巢穴内。

羡慕!

好想有这么好的身手!

心中五味成杂的杨漫没注意到,君肃脸红了,红到脖子根,杨漫是他唯一抱过的女子,软软的腰肢,淡淡体香,都让他心神震荡。

飞快放开杨漫后,别过头不敢让她看到窘迫的自己。

杨漫哪里有心思看他,此刻她被眼前的大鹰再次震撼到了,抬起头去看,恰好小黑低头,那双因为身体太大而跟着变大的眼睛,漆黑如墨,正滴溜溜的盯着她,像是在说这个愚蠢的人类怎么还没死。

杨漫神奇的看懂了它的眼神,瞪了回去,本宫死了谁给你治伤!

“很快就不疼了。”君肃压下心中烦躁,温柔的摸摸小黑脑袋,将它那硕大的头抱在怀里安抚。

杨漫惊奇极了。

原来他会温柔呀,她还以为他本性冷如冰霜呢!

既然会温柔,还动不动威胁要杀她?

真是……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先把他那身功夫学到手再说!

“它伤在哪?”

君肃闻言放开小黑的脑袋,掏出颗巨大的夜明珠,作为照明用。

杨漫眉梢挑了挑,这么大颗夜明珠,宫里都没有,难怪皇帝要削藩,藩王也太富有了些。

君肃不知她心里在胡思乱想,伸手摸向小黑翅膀,轻轻为它顺毛,“你有一晚上的时间给它处理。”

杨漫扒开沾了鲜血而变得粘稠的羽毛,借着夜明珠的光能看到伤口一道道的,很深,伤到的肉都已经焦了。

焦了的肉有细细的,犹如闪电般的东西时隐时现,并伴随轻微声响。

杨漫第一次见到这种伤,顿时大骇。

“一晚上?你在开玩笑吗?”

“你不会治?”君肃蹙眉,语气不善的问。

杨漫无语,撇撇嘴,她知道自己肯定是要给小黑治的,若不治,对君肃来说便是无用之人,他是不会留对自己无用且有潜在威胁的人的。

又仔细再看了几眼伤口,发现有的地方都能看到白森森的骨头了。

很难想象,受如此重的伤还能活着。

“它忍得了吗?”杨漫问。

“能,你放心。”君肃语气肯定,回答得毫不犹豫。

杨漫相信他,堂堂崇兴王,没必要撒谎。

“一把锋利的刀,烈酒。”她硬着头皮道,用刮骨疗毒的方法应该能行?

哪想君肃闻言立刻摇头,“行不通,你有没有一些特别的方法?若寻常疗伤的办法也可,本王便不会找你了。”

他说完生怕杨漫不信,取下腰间匕首,试着用匕首刮小黑伤口上的焦肉,当匕首碰到伤口上的焦肉时,铮亮的刀面迅速变黑,而刀也不能用了。

“中毒?”

君肃摇头,“不是,若中毒不至于损坏本王匕首。”

“你等一下,我看看。”杨漫掏出青皮书开始翻找。

认真交流的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小黑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一直盯着杨漫腰间挂着的小青铜鼎。

“天书?”君肃深深看了眼杨漫,“早该想到,如此本事,非读天书不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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