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临夜林惜玉最新章节内容_萧临夜林惜玉小说连载中全文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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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临夜林惜玉是小说《重生贵妃千娇百媚,只求权势富贵》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重生贵妃千娇百媚,只求权势富贵》的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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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盛夏,即使蝉鸣不止,也丝毫遮掩不住小舟内溢出低吟。

“陛下,您要做什么......”

林惜玉服侍萧临夜换了衣裳就要识趣退下,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扔在了船榻上。

她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泛红的墨眸。

萧临夜染着醉意,声音带着晨起时特有的沙哑慵懒,颇有些撩人。

“当然是做你,不然朕做什么。”

他箍在她小腿上手忽然发力,强行将她拽近,发狠掐着她的腰。

“唔~陛下...”

林惜玉整个人都在颤抖,衣领被撕开,露出纤细的锁骨,雪白的肤。

那声音酥的,像是刚睁眼的小猫,睫毛微微颤着,无端让萧临夜小腹一紧。

他薄唇轻擦,洇染开斑驳,如雪中一点红梅。

酥麻如水波徐徐荡开。

她才终于明白,原来男女之间的事,只有亲身体会了,才知道何为活了死,死了又活。

林惜玉并非初次承恩。

只是那人白日里是矜贵高高在上的帝王,可每每醉酒,便万分孟浪放肆。

这次也不例外。

她颤巍巍开口:“皇上,妾身今日不大方便,妾身......”

话音未落,天边飞来信鸽。

男人看完后,狭长凤眸凉凉扫了她一眼,声音冷得和方才判若两人:

“你且好好休息,朕忙完前朝之事,便迎你入宫,封你为后。”

说罢,转身跨马而去。

林惜玉爬到船头,抖着手捡起地上的信札。

看着上面“夫君”、“想念”等字眼,将信撕得粉碎,凄然一笑。

“三郎,我怀孕了。”

......

林惜玉出身显赫的尚书府,又生得玉肌花貌,才名更是冠绝盛京。

只是自小便是个病美人,日日离不开名贵汤药和香膏敷体。

六年前,林家落魄,她被叔伯送入皇宫,成了讨好新帝的礼物。

萧临夜生性冷漠,并不亲近女色,不曾碰过她。

直到那场宫变,萧临夜失踪,后宫嫔妃作鸟兽散,林惜玉在乞丐堆里翻出一个将死之人。

他满身血污,断了一条腿,像野狗一样被人踩在地上。

血水裹着泥泞从他头顶滴答、滴答淌下,浸红了他愤怒阴鸷的双眼......

是失踪的少帝萧临夜。

满城追捕下,林惜玉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却将血肉模糊的他背回了家。

一夕之间,从尊贵的帝王沦为阶下囚,成了人人皆可啐一口的落水狗。

只有林惜玉愿意陪在他身边,为他治伤,与他共苦。

“陛下,妾带您回家。”

起初萧临夜还有些抗拒,直到看到她脸的瞬间,黯淡的眸子一亮,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谁也不曾知晓,为了养活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拖着病躯,学会了生火、劈柴、采药。

曾经柔弱无骨、细腻如玉的纤纤素手,经过三年凡尘的磋磨,已经覆满老茧,丑得不忍直视。

日子虽清贫疲倦,林惜玉却觉得苦中带甜。

至少他们有了一个家。

后来,萧临夜复位,她却没能跟着进宫。

萧临夜说,等一切稳固,便会立她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林惜玉信了。

朝夕相伴那三年,她以为自己捂热了这个男人的心。

可萧临夜刚走三日,另一个女人便推开了她的屋门。

那个女人长着和她相似的面容,正死死盯着她的肚子,面目狰狞。

“你怀孕了。”

林惜玉后退一步,护住肚子警惕道:“你是谁?”

“就你这副病容残躯,也配肖想后位?”

林惜玉大喊,“惊蛰——”

惊蛰是萧临夜护在她身边的贴身武婢。

“人早被本小姐支走了,你喊破喉咙也没用!”

孟静月指尖戳了戳她的肚子,冷笑道:“不过仗着一张和我相近的皮囊勾引三郎,如今我回来了,你这狐媚子也该死了!”

“...你,你说什么?”

孟静月瞧她瞪大双眼,扬起一抹得意的笑。

“你猜的没错,这三日他同我形影不离,我才是三郎深爱的女人,你不过是替身罢了!如今,皇上赐你这贱妇自尽,也算给足你体面!”

林惜玉咀嚼这话,一瞬间全明白了。

为何萧临夜冷漠多疑,却在看到她样貌后毫不犹豫信任她。

为何他迟迟不肯迎她入宫。

为何每每醉酒,才会要她要的格外凶狠。

甚至一向克制的他,竟会咬住耳珠一遍又一遍唤她的闺名。

玉儿...

月儿......

林惜玉心口钝痛,却不死心仰起头,“他绝不会赐死我,我要见他!”

孟静月用力踩上她小腹。

“你命贱如泥,只要提起你,三郎就会想起宫外那段如野狗般狼狈的日子,怎肯再见你?!”

她指尖恶意满满划过林惜玉娇美的脸蛋。

“把你这张皮剥下来,看你还拿什么勾引三郎!”

林惜玉被侍卫按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尖刀划开她的面容。

凄厉的惨叫划破天际。

孟静月拽起她的头发,将她拖到铜镜前。

“啧啧...真想让三郎瞧瞧你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可惜你没机会了,你和你的孩子都会成为一摊烂肉,灰飞烟灭!”

“畜...畜生,你不得好死......”

林惜玉朝她啐了一口血痰,死死护着肚子,仿佛垂死挣扎的鱼。

孟静月脸瞬时一黑,尖叫着命人将她绑在柱子上。

一箭又一箭,将她的肚子射成了箭靶子。

林惜玉被人推下高高的城楼,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重重砸在泥地上,血溅雨中。

弥留之际,她看到萧临夜策马而来,面上带着暴怒。

“林惜玉!”

他翻身下马,手中长鞭一甩,气势汹汹寻找她的影子。

孟静月迎了上去,扶他坐下,两人恩爱寒暄。

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梦醒,原来在萧临夜眼中,她从不是什么重要之人。

自古帝王多薄情,最是无情帝王家。

所谓相依为命,不如说是一心利用,自作多情。

看着暴怒的萧临夜,她颤巍巍从怀中摸出一方丝帕。

那是他亲手绣给她的定情信物。

如今,多看一眼都嫌厌恶。

她松开手,丝帕随风越飘越远。

萧临夜,如有来生。

欺我之仇,弃我之恨,冷我之伤,伤我之痛。

这桩桩件件,历历在目。

我林惜玉会不惜一切代价万倍奉还!

眼角有悔恨的泪划过。

林惜玉死了。

“皇上节哀,属下找到林姑娘时,尸体已被野狗啃食不可辨认,经孟小姐带来的仵作鉴定,为自戕。”

“她不是在闹脾气吗?怎么会......”

萧临夜瞬间脸色煞白,像发了疯一样揭开方帕。

看着曾言笑晏晏依偎他怀中的林惜玉,成了一摊白骨烂肉。

男人颀长的身子险些踉跄跌倒!

静月告诉他,林惜玉对他有救命之恩,自己甘愿做妾,可惜玉得知后撒泼耍横,寻死觅活,半分容不下旁人。

萧临夜当即震怒!

他不嫌她如今卑贱丑陋已然允她皇后之位,她竟如此善妒,不惜以死作挟!

于是策马赶来当面训斥,她竟真的就这样死了?

惊雷暴响,皇帝怔怔抬头望天,任凭烈风厮打,雨丝像血一般淌过他俊美的面颊。

他想不通,这样胆小怯弱的一个女子,怎么会有勇气自戕?

半晌,哑然开口:“她可有话留下?”

“未有,只是......”

“只是什么?”

侍从低头,“林姑娘她...她已有三个月身孕!”

霎时,狂风大作,恸哭声骤然在黑暗中响起,破碎的如同野兽哀鸣。

林惜玉却只是冷冰冰躺在地上,再不肯施以援手。

“小主,醒醒小主,该喝药了。”

一声剧烈的喘息后,林惜玉猛地睁开双眼,身上一滴血也没有。

苦涩的药味,熟悉的布置,刚才痛入魂魄的一切恍若一场梦境。

正疑惑着,一个丫鬟捧着药碗,急急上前扶她。

“小主,林大人已经将您送入后宫,还请小主爱惜身子,切莫不肯服药了。”

“豆包?”

林惜玉不可置信看着她,喃喃道:“你不是已经......”

豆包是她从林府带入宫的家生奴,自幼便服侍她。

即便当初流放,也不离不弃,二人情分早已超越主仆。

只是宫变后,豆包为护着她,惨死在逆党刀下。

她居然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还说什么,林大人,入后宫?

林惜玉慌忙下榻,拿起一旁的铜镜。

镜中人巴掌脸,柳叶眉,精致的小脸像是含苞待放花骨朵,清凌凌,水盈盈,一双眼含着春情,像一幅漂亮的水墨画。

未受剥皮折磨,也不曾开膛破肚。

豆包拿起披帛,小心翼翼挂在林惜玉肩上。

林惜玉看着周遭的一切,听着豆包的絮叨。

她恍然。

这是回到了六年前。

此刻,父母刚病故,叔伯将她送入宫中。

也就是在这一天,她在池边赏荷,被一同入宫的两个嫔妃欺负,落入水中着了寒。

寒症加上心病,便再无心争宠,直到三年后的宫变。

她端起药碗一饮而下,柔声道:“豆包,替我梳妆,今日我想出门走走。”

她能重生,或许和黑暗中那道声音有关。

对方说,像她这样极阴体质的人 ,若不找一个纯阳体质的人,日夜相贴,即便重来一世,也活不过三年。

而纯阳体质的人,便是刚登基的萧临夜。

以三年为期,只要她俘获君心,登顶后位,身子便可彻底好全,恢复自由。

反之,魂飞魄散。

林惜玉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就算只能活三年,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上一世自己痴痴傻傻,被狗男人当做替身,连同她未出世的孩子,全部惨死。

按照前世的记忆,不出三年,萧临夜便会因宫变沦为丧家之犬。

而这段时间,足够她勾引报复。

到那时,再也不会有一个林惜玉,不离不弃照顾萧临夜。

这一世,她会用尽一切办法让他爱上自己。

然后冷眼看着他失去江山,美人,至亲。

最后孤零零去死!

“豆包,你瞧着我和孟家小姐是不是有几分相似?”

林惜玉五官精致,眉似远黛。

即便病着些日子,发髻仍旧梳得一丝不苟。

远远瞧去,只叫人觉得她是一尊被精心伺候的瓷娃娃。

走近了便会闻到,她身上带着淡淡药香,颇有弱柳扶风之姿。

豆包一愣,不知林惜玉怎么忽然提起孟静月,端详片刻,道:

“的确有些像,只是孟小姐鼻梁圆润,而小主的鼻子却是微微驼峰,配着一双娇艳妩媚的狐狸眼,比孟家小姐更为精致漂亮。”

“是吗,替我上妆吧,那件绛紫罗裙也拿出来。”

豆包面露欣喜。

自家小主姿容绝艳,却总是缠绵病榻,不愿见人,真真是糟蹋了。

“小主,您终于想通了,以后还是日日泡药浴涂香膏?小主的肌肤又滑又白,连我一个女子见了都要流口水呢......”

说着,豆包就忍不住偷偷摸了一把。

林惜玉垂下眼睑,无人看见的角落。

只见她冷笑一声,嫣红的嘴角勾起,扯出一抹讥讽的笑。

如果从前,她憎恨天道不公,沦为孟静月的替身。

那么现在,林惜玉便无比感谢她!

顶着这样一张脸去勾引萧临夜,想来他根本不能拒绝!

可他若是不拒绝,又如何对得起一心想坐后位的孟静月呢?

男人?

呸!

虚伪至极的东西!

前世她倒是相信男人。

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而孟静月却躺在华丽的宫殿,享受她应有的一切!

她用自己和孩子的命证明。

女人心疼男人,会倒霉一辈子!

盛午的阳光剧烈,打在她脸上镀了一层金光。

林惜玉眯起眼,笑了。

这一世,她就要将那些折磨、羞辱、欺骗她的人踩在脚下,看着他们痛哭流涕求饶!

孟静月在意的一切,她都要全部夺走!

什么狗屁真心?

老娘不装了!

现在她就要心狠手辣,利用美貌和恶毒做一个真正的狐媚子。

搅的后宫翻天覆地!

......

高明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象出现。

彼时晴方好,现下已阴云密布,酝酿一场轰轰烈烈的暴雨。

林惜玉轻执罗扇,在御花园的池边赏荷。

豆包心惊胆颤道:“小主,这天快要下雨了...咱们回去吧!”

“雨中观荷,定是别有一番风光,你不肯去我自己去。”

林惜玉说着,便提起裙摆,朝池中央的亭子小跑去。

豆包自是不肯放心。

自家小姐身子骨孱弱,说不准何时就晕倒了,万一掉入池中...

想到此,便打着伞急急跟了上去。

细雨纷飞,轻洒一池荷塘。

微风拂,叶轻摆,雨珠纷纷滑落,宛若一幅水墨画。

林惜玉撩起袖子,“豆包,你帮我拿着扇子,我去摘几朵莲子入药。”

“小主,别,您身子不好,还是让奴婢来吧......”

正说着,两个嫔妃由丫鬟撑着伞,从远处而来。

两人一见林惜玉,谈笑声戛然而止。

新帝登基,萧临夜又是个不近女色的,内务府拢共就挑了她们三人入宫伴驾。

听说这林答应虽出生盛京,却像江南女子一般,肤白如脂,眸若丹华,可惜一直缠绵病榻,没有见过面。

眼下见她穿一件绛紫色罗裙,纤细的腰肢挺得笔直。

芙蓉面上五官精致绝艳,眉目间自带三分忧愁。

半旧的衣衫瞧着不出彩,可穿在她身上,像是丹青下的烟雨江南,水雾朦胧美的夺目。

虽说二人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出挑,站在林惜玉面前,倒衬得像是俗物。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林答应啊,不是病着不肯见人吗,怎生舍得出来了?”

此高挑凌厉的女子名叫夏姝荷,户部侍郎嫡女。

眉眼生的倒是极好,漂亮又张扬,只是一双眼喷着火,正死死盯着面前的林惜玉。

夏家在朝为官,掌管财政事宜,又是太后表亲,所以夏姝荷一入宫便被封为莲贵人,位份远高于他人。

可惜为人嚣张跋扈,并非良善之辈。

“定是林妹妹身子骨渐好,便迫不及待来见夏姐姐了。”

身后走出一名身姿纤细、低眉垂眼的女子,名唤赵默贞。

她个子娇娇小小,典型的小家碧玉,可话语间却不像外表那般胆怯,很是左右逢源。

为盐道库使之女,算不得什么名门大户,入宫便和林惜玉一般,封为答应。

因着人微言轻,常和夏姝荷来往亲近些。

林惜玉明显感觉到,夏姝荷话中带刺。

上一世,她并未争宠,与二人交集不多。

可林惜玉明白,这一世,自己会是一心争宠的夏姝荷与赵默贞最大的敌人。

她只作听不懂,慢悠悠起身一礼道:“莲贵人安,赵答应安,我有些乏了,先回去休息了。”

说着,便自顾自转身。

见林惜玉这般不识礼数,夏姝荷使了个眼色,身边的丫鬟冬春立马上前一步,“林答应且慢!”

手还未碰上,林惜玉便惊呼一声,跌进了太液池中。

一时混乱,几人都未注意到皇帝的仪仗停靠在后方。

萧临夜缓缓睁开眼,“怎么不走了?”

今日是孟静月陪同丹阳郡主入宫的日子。

萧临夜刚下朝,连朝服都来不及换,便急急去看合欢殿看她。

高进喜忙躬身应道,“回陛下,前方几名小主在采摘荷花,有一位不慎落水了。”

前几日才进了三位新人,定是其中哪位惊扰了圣驾。

萧临夜微微蹙眉,“教引嬷嬷不曾教过规矩?行事怎么如此莽撞?”

池边传来豆包惊慌的声音:“小主儿,小主您挺住,来人啊——”

抬眼间,萧临夜看到,林惜玉纤细的手臂在水中胡乱扑腾,如羊脂玉般泛着莹润光泽。

她微微仰头,琼鼻挺翘,樱唇微张,几缕碎发紧贴脸颊,一双狐狸眼像是会说话般,满是无措。

而扫过她面容的萧临夜,心口微微一突。

他立即从龙撵上蹦下来,顾不上其他,大步朝池边走去。

高进喜撑着伞小跑跟上,心中更是对落水小主惋惜。

不管有心也好,无意也罢,惊扰了圣驾,失宠是注定了的。

年纪轻轻便要在冷宫了此一生,真真可惜了!

池中,林惜玉一边假装扑腾,一边炯炯有神地盯着远方。

第一印象很重要!

没什么比与白月光样貌相似的女人湿身引诱更具冲击力。

她一定要让萧临夜彻底记住林惜玉这个人。

因她水性极好,落水又是她上辈子经历过的,丝毫不紧张。

只是狗皇帝若再不来,她就要被人拉上去了!

林惜玉故意甩开搭救的手,哀呼的更加卖力。

娇软的声音柔弱可怜,脑中却清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直到,冷淡到没有温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们在做什么?”

林惜玉瞳孔一缩,心头一阵狂喜。

那是猎人见着猎物上钩时强烈的兴奋!

夏姝荷和赵默贞听到声音俱都一愣,扭头一看,竟是萧临夜,吓得她们猛地松开拽住林惜玉的手,福身行礼。

“皇上万安。”

几人下意识的动作,直接将爬到一半,就快上来的林惜玉甩了下去。

“咕...噜噜噜噜噜——”

冷不丁池水呛进了喉咙,伪装顿时情真意切起来。

“小主!”

林惜玉消失在水中,豆包急得直哭,撸起袖子就要往水里跳,被人拦下了。

萧临夜正吩咐太监下水救人,只听“哗啦”一声。

接天莲叶中,忽然泛起层层涟漪,一绝色美人破水而出。

池水将林惜玉的身体浸透,藕色肚兜被勾勒出明显的轮廓,饱满挺翘,若隐若现。

雨丝沿着她微颤的脖颈蜿蜒过胸脯,薄纱几乎融于透明,紧紧贴在玲珑娇躯上,引人想扯掉碍事的布料,一窥勾人风光。

池边有宫女不明所以,大喊莲花仙显灵了!

萧临夜脑中浮现一首诗:美人宛若池中莲,冰肌玉骨梦魂牵。

林惜玉并没有急着上岸,而是微微仰起脸,发丝挂着雨珠,缠绕腰肢,一只玉臂伸向萧临夜。

这后宫有太多美貌与身材并存的女人。

然而并非每个女人都有出色的心机,知道怎样把自己包装成诱饵,激起站在顶峰男人的兴趣。

投其所好比卖弄风情更引人注意。

萧临夜的视线径直落在林惜玉身上,鬼使神差的朝她伸出手,“别怕,拉住朕。”

那清冷的龙涎香,几乎刻入骨髓。

越贴近,心跳越快。

狗皇帝骗了她一辈子,好在老天开眼,这么快就让二人相遇!

她寸寸抬眼朝他望去。

雕画繁琐的长亭上,落雨斜飞间。

萧临夜身穿一袭玄金龙袍,一头墨发用龙纹玉冠束起,望之剑眉凤眸,俊美无俦。

尤其他年少称帝,走在人群簇拥下,端的是一派少年帝君的意气风发。

单从皮相上说,他是一个令天下女人移不开目光的美男子。

前世自己便是被这样一张俊脸儿骗了。

林惜玉像被雨摧折的娇花,红着脸,颤颤巍巍拉住萧临夜递来的手。

“皇上...啊~”

她脚下一滑,好在萧临夜用力一拉,将人抱入怀中,惹得美人惊呼,抬眸一瞬间竟滞了呼吸。

萧临夜见她水盈盈的眸子傻望他,疑惑道:“朕脸上有东西?”

说完他便看见,怀中的小姑娘羞红了脸,声音越来越小:“陛下圣颜,堪称绝世无双,嫔妾今日一睹,实在心醉神迷......”

云水之间,烟雨朦胧,女子眉眼含怯,如胜世间铅华。

萧临夜看着她的脸,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下。

林惜月觉得讽刺极了。

果然在狗皇帝眼里,只有孟静月一人,旁人再好也是利用。

可笑她前世被蒙在鼓里,痴痴傻傻飞蛾扑火,甘愿牺牲一切去爱他,哪怕是自己的生命。

重生一世,她要彻底清醒,不相信男人,只相信权利。

“带人下去,找个太医好好瞧瞧。”

高进喜是太监总管,自小伴在萧临夜身边,知晓皇帝不近女色,一心只有孟家那位主儿。

可惜太后不喜孟女,皇帝只好随意收了几名女子,养在后宫做摆设。

眼下这女子的容貌...倒是个有福的。

“奴才遵旨。”

他恭敬应下,转身吩咐人扶林答应回去。

夏姝荷与赵默贞谢恩退下,可脸上明显带着不甘。

尤其是夏姝荷,她是第一回见皇上,本想找个机会博取欢心,再顺理成章拔得侍寝头筹,但眼下,风头全被林惜玉一人独占,简直恨得牙痒痒!

她确定冬春没有推林惜玉,那么就是这狐媚子自己掉下去的。

为了勾引皇帝,竟使这般下作手段!

然而就在她们转身的瞬间,一声惊呼从人群响起。

林惜玉晕倒了。

黑色绣金龙长靴跨着大步,长腿没几步便走到林惜玉面前,将人扶住。

豆包忙跪下解释:“皇上恕罪,我家小主儿自幼身子骨便不好,不是有意惊扰圣驾,还望陛下饶恕。”

原来是个病美人。

萧临夜低头,看着小脸儿苍白的女子,缩在他怀里只有小小一团。

他眉心拧了下,淡淡道:“你叫什么?”

短短四个字,林惜玉便知道狗皇帝上钩了。

她的身子本就孱弱,又淋了这会子雨,今夜无论如何都得与他同榻而眠。

若是就这么走了,岂非白白牺牲?

“回皇上,嫔妾名唤林惜玉,劝君惜取少年时的惜,金风玉露一相逢的玉。”

小姑娘清柔的嗓音娇糯悦耳,是江南那边女子特有的青涩与婉约。

夏姝荷的脸色骤然一僵,饶是她夹断脑袋,这让人心酥腿软的声音她也是发不出的。

玉...月...连名字都这般像!

萧临夜若有所思。

一抬眼,正对上那双妩媚含情的狐狸眸,一眨不眨望着他。

他只看了一眼,心脏便猛地一顿,好似被蛊住了一般。

林惜玉仰着下巴,任由他抱着自己,没一会,萧临夜瞧见她眼中氤氲起朦胧水雾。

“怎么了?”

回他的嗓音是软软的,又带着怯生生的颤儿:“皇上抱疼嫔妾了...”

萧临夜这才反应过来,松手咳了一声,道:“不舍为惜,美石为玉,是个好名字。”

随后,睨了一眼高进喜。

高进喜福至心灵,赶忙上前,“皇上和林答应淋了雨,乾清宫就在前头,不如先去换身衣裳,孟小姐那儿...奴才自会通报。”

萧临夜一言不发,转身上了龙辇。

高进喜连忙跟上去,大喊一声:“皇上回宫!”

一众人浩浩荡荡的回了乾清宫。

前脚刚走,后脚夏姝荷就发作了。

她飞快朝林惜玉面前走去,眼睛带刀恶狠狠剜在她脸上。

“别以为使些狐媚手段皇上就会宠幸你,第一个侍寝的一定是本小主,往后日子还长,咱们走着瞧!”

上辈子,萧临夜视后宫为无物,自己也无心争宠,几人便相安无事。

这辈子,萧临夜不过是抱了她一下,夏姝荷竟气恼成这样。

这往后的日子,少不得热闹呀~

林惜玉姿态放低,温温和和解释道:

“妹妹身子一向不好,今日唐突了二位姐姐,给二位姐姐赔罪了,只是...手段什么的,妹妹倒有些不懂呢。”

无人瞧见的地方,那一直低垂的小脸,嫣红的唇角微勾,笑了。

笑的妖娆,还带着轻蔑,只是瞬间便消失不见。

她抬起头,脸上半点血色也无,的确楚楚可怜。

“呸!千年的狐狸精装什么病西施!”

“姐姐咱们走吧,别耽误了给太后请安。”

一旁的赵默贞劝道。

夏姝荷咬咬牙,又狠狠瞪了林惜玉一眼,跺着脚走了。

从前,林惜玉最恨旁人骂她狐狸精。

可如今,她就要做一个真正的狐狸精,勾得她们连皇帝的面也见不着。

又拿她怎样呢?

“小主儿不必理会莲贵人。”

豆包扶林惜玉上辇轿,低声道:“在这后宫,皇上的宠爱比一切都重要,咱们用不着怕她。”

林惜玉眉眼弯弯,“这种纸老虎,本小主自是不怕。”

“奴婢觉着,赵答应倒是个好相允的人...”

林惜玉笑而不语。

凭赵默贞的家世,能从秀女中脱颖而出,又在夏姝荷身旁站稳脚跟,怎么可能是好相允之人?

毕竟,会咬人的狗不叫。

......

夜已深,寝宫偏殿的浴池氤氲着暖香。

屏风半掩,林惜玉轻解罗裳,赤身踏入浴池。

如瀑的黑发随意散落,几缕贴在她的香肩上。

她微微仰头,双眸轻闭,低哼着江南小调。

萧临夜将自己带到乾清宫后,人就消失了。

林惜玉自然不会闲着。

用了药膳,饮了晨露茶,涂了香膏,现在正悠哉悠哉哉泡着玫瑰药浴。

她轻抬玉臂,水珠顺着纤细的手腕滑落,滴入池中,漾起一圈圈涟漪。

什么都是假的,只有每天吃好喝好哄着自己才是真的。

今日截了孟静月的胡,明日她必是不肯善罢甘休。

一想到要在萧临夜面前,一点一点撕下孟静月良善的伪装。

还真是期待呀。

不过今夜,她牺牲如此大才将人勾来,不发生点难以描述的事儿,她是不会放这男人下榻的。

林惜玉一边想着,一边拿起蚕巾,轻轻擦拭自己的肌肤。

忽然,殿门传来声响。

她秀眉一挑,狗皇帝总算来了!

再不来还以为死外面了呢?

萧临夜迈入寝殿,俊美的面容一丝表情也无。

他今日当真是昏了头了,竟当着众人的面,抱着一个女人不放手。

自己绝非爱慕美色之徒。

怪只怪这女人...太像月儿!

可后来他想了想,世间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定然是母后为了破坏自己与月儿的关系,设下的计。

美人计!

机智如他,是绝不会上当的!

今夜便要同这女人说清楚,收起后宫里上不得台面的阴损手段。

自己早已和月儿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君无戏言,必不会违背!

鸾帐后,忽然传来林惜玉满是惊慌的声音。

“皇上,您先别进来...嫔妾有些不方便......嫔妾,啊~”

萧临夜天生叛逆,越不让他做什么,越是要做什么。

比如现在!

他冷笑一声。

这女人又在玩什么吸引他的花样?

今日他偏要扯烂她柔弱的面具!

这般想着,萧临夜掀开纱帐,大步朝里走去。

却不想踩到了皂荚,脚底打滑,狠狠摔在了一片柔软之上。

天旋地转间,一只大手勾住她的腰,两人跌入软榻。

就连刚穿上的衣衫也变得凌乱褶皱。

小女子低低嘤咛出来,又羞又怯,“皇...皇上。”

黑暗中,男人的声音变得暗哑,他轻嗯了一声。

“您,您没事吧...”

这般亲近的姿态让她浑身发颤,连嗓音都是从鼻腔哼出来的,软绵绵,跟猫儿一样。

她似乎想要伸手撑起身,却忘了整个身子被压着,一动反倒让彼此皆是一阵颤栗。

萧临夜喉结慢慢滚动一下。

他今夜本是来兴师问罪的,不成想林惜玉正在沐浴,自己又好巧不巧跌了一跤,正跌在她的......

他深吸一口气,爬起身,抬头的瞬间,正对上一张出水芙蓉的脸庞。

林惜玉只穿了简单的白纱,没有任何珠翠的乌发散在两侧,一双眼睛清澈又透亮,其中满是关切和惶恐,还有一点...少女的害羞。

萧临夜呼吸一顿。

宽大的掌心送到她面前,“起来。”

小女子怯生生看了他一眼,随后如玉般的素手伸出来,搭在他的掌心。

她指尖清凉,柔弱无骨,入手一片滑腻。

果然是个妖精。

片刻失神后,萧临夜飞快抽回手,恢复了冷峻清肃。

美丽的皮囊千篇一律,可月儿善良的品质却是万里挑一。

即便此女有着同样俏丽的容颜,他也不会被美色所惑,做出背妻之事!

他转过身,在心底酝酿了一番,打算将话同她挑明。

林惜玉掸了掸衣裙,神思却始终留意萧临夜的一举一动。

狗皇帝生性冷漠,上一世自己飞蛾扑火也没能将他的心扉打开,这一世,没了救命之恩,明显更不好接近。

地上的皂荚是她扔的,为的就是多制造亲密接触,可这远远不够。

思忖片刻,她轻声开口:

“今日莲池一事,嫔妾多谢皇上。”

她抬起头时,脸上带着感激:“要是没有皇上,嫔妾恐怕要魂断莲花池,皇上是嫔妾的救命恩人。”

萧临夜抬眸看向她,眼中带着审视和揣度。

小女子轻言细语,笑中含泪,明显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这样的笑容干净纯粹,没有丝毫虚假,漂亮的眼睛里满满都是他的影子。

被她这样盯着,一般的男人,都会心生怜惜。

可萧临夜不是一般男人。

他俊美的面庞没有丝毫表情,帝王之心根本撼动不了分毫!

顶着这样一张脸接近他,本就令萧临夜有所怀疑,还是个病美人,一步一喘,多说几句话脸上便浮起红晕,像是不堪摧折的娇花。

他亲生母妃便是被人下毒,死于后宫之争。

后来是德妃收养了他。

德妃柔弱可怜,深得父皇欢心。

然而却在父皇面前待他如亲子,在看不见的角落,凌辱虐待他。

所以萧临夜从小就明白,越是柔弱的女人,越是心如蛇蝎。

天下女子加在一起,都不及他的月儿明媚恣意,天真善良,半点心机都无。

萧临夜脸上表情逐渐不耐,冷哼一声,抬步走到御案前看折子,不再搭理林惜玉。

林惜玉则是像小鹌鹑般,一点一点挪着步子,乖巧站在一旁。

二人一时寂寂无言,林惜玉也不觉尴尬,边搅着手指,边偷瞄萧临夜。

萧临夜的确是个极俊的男子,挺鼻薄唇,一双丹凤眼冷漠又多情,少年风姿堪称天下无双,举手投足皆是骄傲和潇洒。

林惜玉恶毒的想。

这样俊俏的男人,应该在青楼任人玩弄,而不该在皇宫受人朝拜。

曾几何时,林惜玉也是名动盛京的第一贵女,上门提亲的公子哥都要踏破楼阁。

可她就喜欢俊的。

她不在意身份地位,身边的异性皆得是美男子,直到死过一回才知晓,男人的脸是夺命的刀。

这一世,她把俩眼珠子扣了,只求荣华富贵,不求一丝真心。

可能是目光太过冒犯,萧临夜抬眸看了她一眼,轻咳一声。

这女人怎么回事,看他的眼神跟看小倌似的。

总之他很是不喜,既然静月已入宫,这些个嫔妃他自会讲清楚。

他会养着她,但绝不会宠幸。

林惜玉又瞧了一眼才垂下眼睛,默默走过去,玉手纤纤抬起,柔声道:“嫔妾替皇上研墨吧。”

“不必。”

萧临夜冷声拒绝,“朕有话,要同你讲清楚。”

“朕不管你是谁的人,有何目的,但朕已有心悦之人,乃是朕的青梅,绥远将军府的二小姐孟静月,朕的皇后,只会是她一人。等过些年,朕会下一道旨意,准你出宫另嫁。”

他声线一贯偏冷,此刻更是如击玉般冰凉。

林惜玉微微一愣,随即抬头看了过来。

可萧临夜却下意识躲闪一下,他到底不想在美人的眼中看到委屈和泪珠。

然而,林惜玉的目光却很平静。

萧临夜以为的情绪连一丝存在的痕迹都无,她甚至还浅浅笑了一下。

狗皇帝难道不知道,青梅比不过天降?

“皇上说的这些,嫔妾早有耳闻。”

她轻轻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儿。

“嫔妾自知身子羸弱...恐怕活不了多久,但嫔妾实在仰慕陛下龙威,不奢求其他,也不想出宫,只求远远看陛下一眼便好...嫔妾也绝不会做出任何破坏陛下和孟小姐感情之事。”

萧临夜没想到她竟会是这番说辞,一时有些愣怔,“你说什么?”

寝殿中,女子发出一声轻叹,声音娇糯的让人心尖都跟着酥了,她道:

“嫔妾说不会影响皇上和孟小姐的感情,只是...嫔妾若完璧归赵,必会惹叔伯家蒙羞,还请皇上赐个恩典,嫔妾就站在殿前守着,只要...只要能看见皇上,哪怕,不侍寝......”

话音落下,她真的往后退了几步,站在寝殿门前,一点接近的意思都没有。

她抬起头,巴掌大精致的脸蛋娇美动人,“现在,皇上能信嫔妾了吗?”

萧临夜眼皮陡然跳了一下,莫名烦躁的情绪涌了上来。

他今夜本想和林惜玉说清楚,然后把她赶走。

然而这天都黑了,小姑娘身子骨又娇弱,今日还淋了雨。

自己刚登基,朝野不稳,若在此刻平添虐待后妃的罪名...于江山社稷无益。

可静月明日一早便会来乾清宫找他。

这女人瞧着不像心机深的,若自己和衣而眠,再起个大早把她弄走,两人定是不会撞上,届时再好好解释,不会出问题的。

萧临夜做好了周密的计划,抬起下巴,命令道:

“过来。”

林惜玉瞳孔一颤,随后如玉的小脸微微扬起,这张脸上划过显而易见的惊喜,却在转瞬消散。

“不...孟姐姐会误会的,嫔妾,嫔妾就守在这里便好......”

萧临夜眯起眼睛。

只瞧见那双勾人神魄的狐狸眸,狭长,潋滟,含情脉脉,微微上翘的眼尾略带粉晕,像烟花三月下的江南。

他倒吸一口气。

的确和月儿很像,甚至...更美。

饶是自己不近女色,也恍惚被勾去了三分魂。

萧临夜搓了搓指腹,情不自禁想,这样一张绝色之下,竟有一颗纯善之心。

不仅不妒忌,不哭闹,也不勾引,甚至还为他和月儿着想。

难道真的是自己误会了?

可后宫之中,情比草贱!

这一点萧临夜深知。

母妃死前便说过,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伪装。

就算表面顺从的妃子,他都要防着。

萧临夜思绪深远,最后将目光从林惜玉脸上收回,淡声道:“过来睡。朕和衣而眠,月儿不会误会。”

和衣而眠...

嘻嘻。

林惜玉差点笑出了声。

正值盛夏,萧临夜又是个怕热的,寝殿里随时摆满冰块。

若不褪去繁复的常服,不把他热出个三长两短才怪呢~

林惜玉可不管狗男人死活,他既松口让她留下,那一切计划才可开始。

于是她眯了眯眼,一双水眸弯起,朝他笑了。

“是,孟姐姐不会误会。”

孟静月当然不会误会,从今天开始,她只会恨你!

寝殿内又沉寂下来。

“皇上...”

过了一会,林惜玉才小心翼翼开口,“嫔妾可否请皇上先转过身呢?”

萧临夜抬头,目光带着不解,“为何?”

“嫔妾...要,要换寝衣。”

极轻的一句话,说完她立即低下头,白皙的脸颊像一颗小番茄,被迫成熟,连带着耳根都羞得粉红。

萧临夜放下折子,拿眼扫她。

林惜玉垂眸站在一旁。

纤细的睫毛微颤,攥紧的手心露出一丝紧张。

萧临夜呼吸骤然一滞。

再者说,她既入了后宫,难道还怕被他看不成?

萧临夜嗓音染上几分喑哑。

“你换吧,朕不看你。”

他靠在软榻上看折子,低下头,倒真的不再看她。

林惜玉应了声,微微侧身,来到了屏风后。

细腻的肌肤在烛光的映照下,泛着一层朦胧光晕。

身后发出细微的声响,引得萧临夜指尖一抖,险些划破了书卷。

这女人,就这般换衣裳,竟如此从容。

她就这么信任他?

难道就不担心他抬头吗?

萧临夜本就多疑,这下更好奇了。

若是自己忽然抬头,这小小女子会不会吓得发出像之前那样好听的娇呼?

心里虽然如此想,萧临夜却并不打算这样做。

君无戏言,他说不会看她便不会。

正如他说要和静月厮守一生,不碰其他女人,就绝不会碰。

这后宫中,若人人都像林惜玉这般纯善娇弱,不争不抢,他和静月便可成为少年帝后,白头偕老共度一生。

毕竟静月养在深闺,自幼与他相识,她的品性他最为了解。

她善!

若是遇到个厉害的,定然被欺负的骨头渣都不剩。

林惜玉穿好衣衫,独自走到龙榻旁,费力搬下一床褥子,铺在地上。

萧临夜诧异盯着她,“你做什么?”

林惜玉红唇轻咬,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满是无辜,“就寝呀。”

萧临夜没想到她竟不按常理出牌,指了指龙榻,“这是床。”

许是见他误会,林惜玉刚褪温的脸蛋儿瞬间漫起一片绯红,轻声解释道:

“嫔妾担心挨着皇上激动的睡不着...嫔妾,嫔妾睡地上便好。”

萧临夜蹙眉看她。

眼前女子换了一身淡紫色寝衣,下身是锁脚寝裤,裤子是低腰的,只堪堪遮住一点,微微一动便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腰肢来。

那张不施粉黛的俏脸上,一双眼纯白清澈,带着少女独有的娇憨。

乍一看,有种洛神现世的惊艳。

或许是天热,萧临夜莫名有些口干舌燥。

他假意抓起碧玺珠串,甩了两下,漫不经心道:

“不必,朕的床足够大,你睡里面,莫挨过来便是。”

呵。

堂堂帝王,还玩上守身如玉那一套了,虚伪不虚伪呀。

心里讽刺,林惜玉面上却柔柔弯唇,“是,皇上。”

随后,她搬起褥子,默默的走到龙榻前。

萧临夜目光轻轻凝注她。

眼见她背对自己,在榻边铺褥被。

烛光缭乱,空气中隐有幽香飘来。

萧临夜整个人情不自禁往前靠了一步。

正当他想再近一些时,林惜玉却忽然转过身来。

二人撞了满怀。

林惜玉身子一僵,颤颤地掀起眼。

眼前男人正愣在原地看着她出神。

林惜玉却倏地偏开头,退后一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轻声道:“皇上,这样可以吗?”

萧临夜这才回神,看向床榻。

只见两张褥子间,隔着很远,饶是翻身也碰不上,的确十分安全。

他心头莫名烦躁。

眼前女子好像总是似有若无地勾引自己,可每当他起了亲近之意,又轻飘飘抽身而去,拉扯的他头皮发麻。

这一来一回,连他都要觉得,是自己心思太过龌龊了!

萧临夜拧眉,就见林惜玉抬头看他。

小女子的脸上怯生生的,她眼睛太过干净澄澈,里头写的什么,一清二楚。

带着点羞涩,期盼,又满是紧张。

一瞬间,他便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女娃,哪有那么多鬼心眼。

他心中哂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故意冷着脸,倚靠着龙榻端坐。

林惜玉微微一笑,素手剪去了烛芯。

寝宫瞬间一片昏暗。

她背对皇帝,轻轻从他面前钻进里侧。

零星月光下,身姿轻盈曼妙,有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之美。

萧临夜喉结上下滚动。

虽看不真切,可若有若无的幽香还是一缕缕蹿进他的鼻息。

很淡,却带着股未经沾染的药香。

他心头莫名燃起一团火,如何也熄灭不了。

萧临夜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心中不断默念清心经,渐渐冷静下来。

他自懂事起,便不被女色所惑。

与孟静月更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能从一个最不受宠的皇子,一步一步爬到九五之位,靠的就是强大的克制力。

就算林惜玉干干净净在他面前翻跟头,他都能面不改色。

“皇上,这么晚了,嫔妾伺候您歇息,好不好?”

忽然,林惜玉又软又糯,奶猫一样轻柔的声音,从里侧传来。

萧临夜听闻只觉心都要酥了,饶是他再念一百遍清心经,也于事无补。

好在龙袍宽大,不至于太过难堪。

但哪怕...

心火燎原!

他也绝不会违背自己和月儿的承诺。

萧临夜稳了稳心神,冷声道:“不必,朕还要看会折子。”

天黑的跟炭一样,又没掌灯,你拿脚心看?

林惜玉心下一哂。

狗男人果然口是心非。

“那嫔妾先歇息了。”

说罢,悄悄将薄褥往下拉了拉。

余光感受到萧临夜滚烫的目光,她长发遮掩下的眸底却是嘲讽、冰凉。

看吧。

男人,伪装的再好,也抵不过送上门的猎物。

林惜玉心满意足的弯了弯眼睛,龙榻不愧是龙榻,躺在上面软乎乎的,浑身紧绷都舒张开了。

好舒服呀。

她一边在心底喟叹,一边浅浅进入了梦香。

黑暗处,萧临夜还保持着坐姿,像尊雕塑,一动不动。

他内心纠结。

透过轻柔的月色,林惜玉仰躺在他身侧,睡颜恬静纯真。

该说这女人单纯,还是太过相信男人,竟就这般毫无防备睡在他旁边。

在外的肌肤,如白雪细腻,如牛乳晃眼。

真当他是柳下惠了?

萧临夜脑门上布满细密的汗珠,顺着俊秀的脸庞滑落,浸湿了衣衫。

身上明黄的龙袍在此刻就像禁锢他的枷锁,他迫不及待想褪去。

可理智告诉他,若是褪去了,明日一早和静月便说不清了。

还在萧临夜是皇子时,便与孟静月相识,俩人青梅竹马,郎情妾意。

即便母后一再阻挠,但宫内外人人皆知,皇后之位是为孟静月空下的。

这回母后执意命他充实后宫,绵延子嗣。

虽然他多次拒绝,但初登大宝,还是要以仁孝为先,最终挑了三人。

可他始终牢记自己与静月的约定,终有一日会身心干净地娶美人入怀。

这些后宫的妃嫔,日后都会遣散,不愿意的自己也会给予名分,养在后宫。

萧临夜扯了扯领口,试图掀起一丝凉风,可闷热如影随形,搅得他神思愈发混乱。

不得已,他只能褪去外衣,换上丝绸的寝衣,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躺到床边。

沉沉黑暗中,感官被放大无数倍,独自一人惯了的萧临夜,此刻翻来覆去睡不着,连着呼吸也重了些。

一旁的林惜玉似乎被打扰,秀眉微微一蹙,轻哼一声,翻了个身。

好巧不巧,玉白的胳膊正正搭在萧临夜身上。

少女就这么轻靠着自己,呼吸平缓。

萧临夜喉结上下滚了滚,心下顿时警铃大响,将林惜玉轻轻推开了些。

可下一秒,手臂便被一把拉住。

“别走......”

萧临夜浑身一僵。

侧目看去,只见林惜玉像是做了噩梦,精致的小脸儿皱成一团,嘴唇颤抖,无助娇弱在此刻发挥到了极致,让身边之人呼吸重之又重。

“呜,玉儿怕......”

或许连这小女子自己都不知道她的语气有多可怜,这一声低低的嘤咛,萧临夜只觉得抱了只奶猫儿。

该死的!

明明想立马推开她,却也生了几分怜惜。

依着她又何妨?

小姑娘只是被魇住了,等她安静下来,他自会抽身离开。

这般想着,萧临夜深吸口气,任由林惜玉抱着自己,浑身绷如铁板,木头似的杠着。

寝宫里弥漫着淡淡药香。

美人儿依偎在他的怀中,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似乎正做着什么甜梦。

没过多久,倦意如潮水袭来,萧临夜脑袋一歪,竟沉沉睡了过去。

林惜玉这一觉睡得昏沉。

虽说歇得早,可一直靠在狗皇帝怀中,他常年骑马射箭,胸口自然坚硬。

昨夜尤其硬。

硌得她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她悠悠睁开眼,看着头顶象征皇权的五爪金龙,迷蒙了一瞬。

她竟是真的重生了?

她转过头,目光睨向还在沉睡的萧临夜。

暖阳一撇斜入窗棂,斑驳的光柔柔落在他侧颜,将他本就挺立的五官照映得愈发清俊。

此刻的萧临夜刚登基不足月余,脸上还带着储君时的意气风发,比前世薄情寡恩的大猪蹄子不知顺眼多少倍。

所谓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莫过如是。

林惜玉忍不住伸手,在他腹肌上狠狠摸了一把。

像是久旱逢甘露的滋润,她只觉浑身骨骼都舒展开了。

那道声音说,只有亲密接触,多吸纯阳之气,她的病才能渐好。

根据她身体恢复的情况来看,昨夜,狗男人可没少占她便宜。

所以,她现在要占回去。

紧接着,她又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柔夷的小手从他劲瘦的腰摸到宽阔的背。

心里盘算着,等狗皇帝下马,她要把他抓到青楼当小倌,替她赚好多好多银子。

忽然,原本还在酣睡的萧临夜翻了身。

他动作极快,林惜玉完全来不及躲闪。

短短片刻,就被他拉入了怀中。

萧临夜结实的手臂环绕她的细腰,阻止她乱动,略带沙哑的声音懒懒开口:

“痒,别闹。”

这般亲密的距离,对方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头顶,林惜玉连大气都不敢喘。

过了一会,还是没动静,林惜玉才发现狗皇帝在说梦话。

她身子一扭一扭,像条泥鳅般从萧临夜怀中滑了出去。

随后轻手轻脚下榻,穿好衣衫后推开门,进行她的下一步计划。

......

次日一早,萧临夜果然起晚了。

昨夜,他睡得并不好。

梦里始终浮现林惜玉怯雨羞云的脸蛋。

一双玉臂勾着他的脖子,娇软的像水豆腐。

好在,今日休沐,不用上朝。

忽然,他像是想到什么,猛地掀开薄被。

他下身只剩一条玄色亵裤。

原本娇娇小小的姑娘也不见踪影。

记忆中,他是抱着那玉颜粉骨入睡的,尤其两人紧紧相贴,连发丝都缠绕在一起......

萧临夜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眸底划过一丝难以置信和慌乱。

他又仔细检查了被褥,确定没有什么痕迹后,长舒一口气。

还好,没铸成大错......

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萧临夜瞧了一眼更漏,静月马上便会过来用早膳,他不能就这么光着。

“热水。”

萧临夜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异常烦躁,就连声音都大了几分。

守在殿外的人闻言,轻轻推开了门,端着手里的东西走了进来。

“嫔妾伺候皇上更衣?”

萧临夜嗯了一声,起身后直愣愣站在榻边,等着宫女伺候。

为首之人伺候他洗龙沟。

他有些心不在焉,思绪还停留在昨夜,一会要怎么跟静月解释呢......

他脑袋一团乱麻,冷不丁想起方才那宫女声音有些耳熟,瞳孔一缩,猛地抬手捏住了正给他系玉带女子的下巴。

林惜玉那张貌若桃花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怎么是你?!”

林惜玉一身烟紫夏衫,加上浅绿披帛,头上挽着流云鬓,簪上一支双蝶戏花银钗,眉心还点了一朵六瓣白梅。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

有些东西是刻入骨子里的,比如气质,仪态,又比如哪怕衣衫素雅,都掩盖不住的美貌。

林惜玉年纪不大,脸蛋儿青涩的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矛盾的是,她一双狐狸眼又极为潋滟,顾盼神飞间,仿佛能勾人心魄。

单纯又妩媚的女人,足以让天下男子发狂!

可萧临夜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弄清这个女人的来历!

母妃生前貌若仙姿,寥寥几笔便可化出如雪的梅花钿,深得父皇喜爱,取名落梅妆。

萧临夜更是将此妆牢记心底,待大婚那日,定要亲手化在相守一生女子的额间。

眼下,他连静月都未曾提及。

又怎会出现在林惜玉额间?!

若说是巧合,梅花向来只有五瓣,又怎生巧到她也化了六瓣?

萧临夜薄唇不自觉抿成一条线。

“皇上是嫔妾的夫君,伺候夫君主子是嫔妾的本分。”

林惜玉嗓音细声细气,绵中带糯,像是江南水乡长大的女子,自带一股羞涩。

可在垂下眼睑时,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就是她的下一步计划。

额间的落梅妆是上一世萧临夜亲手替她化上的。

那时为了讨他欢心,几乎日日练习,这白梅她闭着眼都能描出来。

今日她起了个大早,便是为此。

吸引一个男人最快的方式,就是勾起他的好奇心。

萧临夜生性多疑,他绝对想不通,为何初次相见的林惜玉,会化他过世母妃的落梅妆。

往后,他定然会多多留意她。

见面三分情,后宫里的女人,不怕不受宠,就怕连皇帝的面也见不着。

良久,头顶终于传来一道声音,“起来吧。”

林惜玉谢恩后,款款起身。

见萧临夜抬手想拿桌上的茶盏,青葱指尖点在他手背,轻轻摩挲了一下,道:

“陛下,这茶凉了,嫔妾给您泡壶新的吧。”

“不必。”

萧临夜一顿,抬眼看向她。

“朕记得你从前也是世家贵女,泡茶这种活,交给下人做便可,退下吧。”

林惜玉暗自冷笑。

她的确是千金之躯。

却是因着萧临夜才去学的。

上一世萧临夜被废,躲在山中,但他自幼便是天潢贵胄,饮食极其严苛,吃街边摊铺那些便宜小食容易上吐下泻,林惜玉心疼他日渐消瘦,晨起先去山上采茶挖野菜,伺候完他的吃食再去做活计,常忙的片刻不得歇。

林惜玉哀哀看他一眼,美眸泛起了一层水雾。

“嫔妾家中确是辉煌过,只是经历了父母病故,和寄人篱下的日子后,有些东西,便是不得不会...嫔妾曾暗暗起誓,将来若嫁得如意郎君,一定要为夫君斟上一壶自己泡的茶,还望陛下成全。”

萧临夜垂眸,看着泪眼婆娑的林惜玉,心中升起一阵怜惜。

想来静月不会那么早来,只是斟壶茶,费不了多少功夫,便道:

“不是要泡茶吗,跟朕来吧。”

说罢,转身去了御书房。

林惜玉跟在他身后,没忍住,低下头笑了,她还以为萧临夜能多坚持一会呢。

这笑声落在萧临夜耳中,以为她是在能为自己泡茶而雀跃。

心中便多了三分不屑。

一点小事就这般满足,和月儿这种真正的贵女的确不能比。

林惜玉并不知道男人心中所想,只是暗暗思索。

萧临夜这人挑剔,独爱雨前龙井,不是晨起现摘的茶叶不喝,林惜玉为了满足他的口腹之欲,泡茶技艺炉火纯青。

前世做这些,很累很苦,林惜玉却无怨无悔。

如今却是连肠子都悔青了。

林惜玉收起纷飞思绪,款步走入书房。

萧临夜已经坐在御案前,身后茶柜摆放着不同品类的茶罐,满满当当。

都是各大世家上贡给皇帝的,芽叶肥壮,绿如宝石,隔着老远便能闻到幽香。

在萧临夜的目光下,林惜玉轻抬玉手,动作优雅拿起龙井茶罐,从容的泡好了茶。

刹那,清新的茶香弥漫整个书房。

萧临夜眯起眼,“你倒是懂朕的口味。”

林惜玉嘴唇勾起,轻轻道:“嫔妾满心满眼都是皇上,自然事无巨细。”

萧临夜唇边挂着一抹微笑,眸中却毫无笑意,朝她伸手,“茶。”

林惜玉知道,狗皇帝是在给自己下套。

她眉目含笑,转身从茶柜上拈起些许陈皮,洒入茶中,玉指轻扣壶身,倾听茶水的声响,随后有条不紊将泡好的茶缓缓倒入茶杯,随后奉到萧临夜面前。

萧临夜爱龙井,却食苦,每次品茶前都要放一些陈皮调味。

若自己没有前世的经验,触怒龙颜,便会被狗皇帝理所当然的赶出乾清宫,成为满宫的笑话。

萧临夜扫了一眼,眸子渐渐深下来。

正要伸手去接,却不想林惜玉腕子轻轻一转,茶盏从二人手中脱落。

林惜玉毫不犹豫挡在萧临夜面前,滚烫的茶水四溅,尽数泼在她的身上。

“皇上,您没事吧。”

小姑娘纤细的身躯微微颤抖,却在第一时间看向萧临夜,声音中浑然都是紧张和关切。

萧临夜迅速弯下腰,伸出双手扶起林惜玉,目光紧紧盯着她被烫红的肌肤,眉头紧蹙,高声道:“高进喜!”

林惜玉垂下眼睑,含泪的眸底满是狡黠。

怎么办,你的月儿就要来了,可我走不了了呢。

“高进喜!”

听到萧临夜拔高声音,守在殿外的高进喜立即探出半个脑袋,“奴才在。”

“去朕的库房里拿两瓶上好的金疮药来,林答应的腰伤的厉害。”

“奴才这就去,再叫宫女去内务府领一套干净衣裳,给林答应换上。”

“不必劳烦公公。”林惜玉以退为进:“皇上忙于朝政,嫔妾这点伤不碍事,衣裳自己回听雨轩换一身便好。”

说着,扶着桌沿起身,下一秒又跌了回去。

“伤成这样,逞什么强?”

萧临夜拧眉,目光扫向高进喜,对方立即领会,赶忙道:

“看来林小主儿这是走不了了,不如先在御书房歇歇,奴才很快回来。”

萧临夜甩了甩手,示意他赶紧消失。

高进喜一溜烟跑没了影,想着一会就回来了,便没关门。

此刻,御书房只剩萧临夜和林惜玉。

屋子里异常安静,萧临夜薄唇抿了抿,低头看她。

小姑娘清澈的双眼怯生生的含着水雾,撞见他目光后,又赶忙低下头。

露出一小截后颈,以及微微泛红的耳尖来。

萧临夜强冷着一张脸,伸手去掀林惜玉的裙子。

林惜玉慌了神,“皇上...”

“朕瞧瞧你腰上的伤。”

萧临夜的声音很淡,可他是九五之尊,哪怕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也足以令人畏惧。

林惜玉咬着下唇,脸颊浮起几抹红晕,轻轻掀开衣角,露出衣纱下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原本细腻的腰肢,被烫出了大大小小的水泡。

她所认识的萧临夜是个极具城府的强势主子,若非当着他的面受伤,自己必是不可能留下的。

好在,泡茶时她调了水温,不至于太烫,淋上去效果也不错。

拿捏分寸,她可是相当在行。

“皇上,嫔妾不疼,是嫔妾...嫔妾手滑,怪...阿啾~”

林惜玉娇弱的身躯靠在萧临夜臂弯,宛如一只受伤的小兔子,鼻头泛红,身子也轻轻发颤,一双眼巴巴儿望着他。

真是可怜又可爱。

“外面这身衣裳湿了,先脱下来吧。”

萧临夜说罢,骨节分明的手指抓住了林惜玉的衣角。

青天白日里,小姑娘本能羞怯,往后退了一步,萧临夜顺势一扯,将她的外衣脱了下来。

然而,也不知这衣裳是个什么做的,只听“撕拉”一声,林惜玉身上那件烟紫夏衫竟生生扯破了。

原本宫中的衣裳是不至于一碰就坏的,只是夏姝荷见她进了乾清宫一夜未归,又气又妒,便买通内务府,将差料子制成夏衫,分给了林惜玉。

原想看她出丑的,没想到,萧临夜竟将衣裳扯破了。

林惜玉贵女出身,这种小把戏,她摸一下就能识破。

此刻她却将计就计,精致的小脸瞬间惨白,满目惊愕。

夏衫从中间撕开,林惜玉酥胸半露,在藕粉色鹭鸶探莲肚兜包裹下更显挺翘。

这副模样,当真是风情万种。

萧临夜一时愣在原处。

虽说昨夜他碰过,也知她肤如凝脂,潘鬓沈腰,但到底黑灯瞎火,远不及此刻春光尽显来得震撼。

林惜玉是经过选拔入宫伴驾的秀女,身段自是窈窕玲珑,凹凸有致,吹弹可破的肌肤加上那红的快要滴血的唇瓣,让人真想捧过脸蛋咬上一口。

萧临夜眸色渐深,化成了一团浓稠的墨。

正当二人面面相觑时,忽然有女子谈笑声朝这边传来。

下一刻,有人踏入御书房。

“表哥,我和静......啊——!”

少女俏皮的声音戛然而止,林惜玉一抬头,正对上两个打扮华丽女子不可置信的目光。

她上身只穿一件肚兜,顿时惊呼一声,转身躲进了萧临夜的怀中。

可她丝毫不察,这番动作,让自己玉背尽露,更显娇媚之态。

而擅闯御书房的两名妙龄女子在短暂的呆滞后,纷纷捂着脸,尖叫着跑远了。

萧临夜神色冷冽,薄唇紧抿成一条线,眼神更是不再看她。

“朕有要事,衣裳高进喜会送来。”

话音未落,萧临夜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嗖一声蹿了出去。

比起旁人的惊慌,林惜玉却平静的很。

她一直在等这一刻。

闯入御书房其中一人是皇帝的表妹,勇毅侯府嫡女,当朝丹阳郡主,沈宝儿。

另一人便是孟静月。

她一瞬间收敛起脸上的楚楚之姿,面无表情盯着离去的背影,一双眼沉了下来,唇角更是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这就是她前世豁出命爱过的男人。

任何时候,都会为了另一个女人将她抛下。

她能说什么呢?

狗追骨头,天性使然呗。

......

“月月,一定有什么误会,我表哥绝不是那种孟浪之徒!”

孟静月捂着脸,一路小跑到御花园,正巧撞上来送金疮药和新衣裳的高进喜。

“奴才见过郡主,孟姑娘。”

沈宝儿气喘吁吁追上,瞧着高进喜手中端的东西,好奇道:“高公公,你手里拿的这是什么呀?”

高进喜恭恭敬敬,“回郡主的话,林答应腰伤的厉害,连着衣裳都扯坏了,皇上吩咐奴才去库房取一些金疮药和新衣裳来。”

待听清后,少女脸色腾的迅速蹿红。

“宝儿,你跑去哪?”

萧临夜这时从身后追来,蹙眉喊住了沈宝儿。

“表哥,你...我真没想到你大白天居然...!”

沈宝儿一跺脚,扭头就去追哭的更凶的孟静月。

太后是沈宝儿的姑母,膝下没有女儿,便将侄女视作亲生骨肉,常招进宫中闲聊解闷。

沈宝儿自幼便淘,爱吃爱玩胡天胡地,又是萧临夜最敬重舅父唯一的女儿。

舅父过世后,萧临夜赐号丹阳,对这个表妹更是疼爱有加。

若是换做旁人敢擅闯皇帝的御书房,脑袋早搬家了。

萧临夜扫了一眼便知她们误会了。

他心里恼怒,抬腿对着高进喜的屁股就是一脚,“朕回来再找你算账!”

高进喜有些纳闷,但又不敢反驳,只能摸着屁股,愁眉苦脸端着东西往殿里走去了。

“宝儿,你误会了,听朕给你解释!”

沈宝儿并非不知,姑母不喜孟静月,为了让表哥死心,便挑了几名姿容不错的秀女入宫伴驾。

可...堂堂帝王,怎能白日宣婬,难道表哥就不怕被谏官的唾沫星子淹没吗?!

那女子的身子还紧贴表哥的......那儿。

沈宝儿一想起方才的情景,整个人就羞成了熟虾。

“表哥,你...你这么做对得起月月吗!”

“不是的宝儿,朕没碰她,是衣裳自己撕开的。”

兴许是这番说辞连萧临夜本尊都不信,又找补了一句。

“若朕真在书房里做什么,怎么会不关门?”

“表哥这话,还是说给静月听吧。”

萧临夜闻言,急急走向坐在池边哭的梨花带雨的孟静月。

御书房内安安静静的,只余淡淡龙涎香。

林惜玉穿好衣裳,自己上了药,守在殿外的高进喜推开门,轻手轻脚走上前,低着头道:“林答应,该走了。”

都是高门出身,好不容易有个飞上枝头的机会,却恰好撞上皇帝的心上人。

这位小主的确是美,只是这容貌和孟家小姐实在有些相似。

谁不知道那位才是皇上心尖尖上的宝贝?

就算是再美的美人,正主一来,皇帝也早就不记得这人是谁了。

高进喜这般想着,瞧林惜玉的眼神也愈发同情了。

“林答应,奴才命人送你回听雨轩。”

林惜玉看懂了对方的眼神,面色平静,仍是细声细语,“我想去御花园逛逛,不知高公公可否带路?”

高进喜想,八成是皇帝去追孟小姐,林答应心情不好,想去散散心。

只是皇帝也在御花园,万一冲撞了可就麻烦了。

这么想着,正要回绝,就瞧见林惜玉一张小脸笑盈盈看他。

他脸一热,被烫到立即低下头。

生得这般花容月貌,放眼整个后宫还真是无出其右。

皇帝就算心悦之人是孟姑娘,可未来日子还长,凭借这副好性子和这张脸,保不齐真能获得恩宠?

他心下有了思量,清了清嗓子,“林答应跟奴才来吧。”

......

另一边,孟静月坐在御花园的长廊下,暗自抹泪。

耳朵却高高竖起,注意着身后的一举一动。

孟静月今年双十年华,生的靡艳张扬,眼角眉梢都染上几许热烈,像枝头红艳艳的花,在人群中艳压群芳。

却因巴巴等着嫁给萧临夜,生生拖成了老姑娘。

她是将军府的二小姐,生母为妾,乃庶出,却因才情样貌出众,享着嫡小姐的待遇,又因和皇上这层关系,越过嫡姐,陪同郡主入宫。

她和萧临夜、沈宝儿自幼便是玩伴,感情深厚。

昨日她初入宫,萧临夜竟没见她。

虽然高进喜解释皇上前朝事多,但她早听闻太后硬塞给萧临夜三名姿容绝艳的秀女,昨日还有一人落了水,被萧临夜所救。

她心中顿感不安,便一早拉着沈宝儿来找皇上。

她是铁了心给后宫里这些个庸脂俗粉下马威,便打扮的花枝招展,光头上的金钗就戴了四副,腰间系着萧临夜赏给她的明珠珞子。

当她自信满满走入御书房时,正巧撞见萧临夜和一个身穿藕粉肚兜的女子卿卿我我。

她为了萧临夜忍着满京城的嘲笑,待字闺中,可他竟迫不及待在白日里做出这等荒婬之事。

孟静月难受极了,眼泪像不要钱的珠子,巴巴儿往下掉,瘪着嘴一眼不看萧临夜。

“三郎如今是皇上了,还哄月儿做什么?让月儿哭死好了!”

美人儿颊边挂着泪珠,双眸泛红,萧临夜极少见她哭的这般悲切,一时间愧疚蔓延,更气恼自己对林惜玉的心软。

“月儿,朕怎么舍得你哭?”

孟静月指尖抹过面颊泪痕,哽咽地缓缓道:“郡主,不是说好一道赏花吗?”

沈宝儿扶起孟静月,“对,咱们赏花去,让我表哥去哄那个狐媚子。”

沈宝儿虽未出阁,却也看得出,表哥就是辜负了静月,是坏男人!

“宝儿,站住。”

萧临夜见沈宝儿非但不帮自己说话,反而扶着孟静月走远,肃然端起了皇帝架子。

“今日你来,只是为了推朕的书房门?”

果然,权力在任何时候都好使。

沈宝儿悻悻转身,小嘴一撅,“下个月就是姑母的生辰,我来问问表哥想怎么办寿宴,是同往年一样,还是别出心裁,现在看来,表哥一心都在美妾身上,哪还有心思想别的。”

“宝儿,你放肆了。”

萧临夜初登大宝,前朝的事尚忙的焦头烂额,但大周以仁孝为先,太后的生辰宴必得好好操办。

萧临夜看向沈宝儿,“宴请名单朕已经看过了,布置宴场交由你和月儿去办,朕会派人盯着。”

这的确是莫大的荣宠,可孟静月却后退了一步,哽声道:“臣女谢皇上抬爱,只是父亲身子不好,臣女恐怕不能长留宫中了!”

“月儿,你陪同宝儿入宫,怎能说走就走?”

萧临夜心中焦急,可皇帝的威仪不允他当着表妹的面再说其他。

沈宝儿见两人欲言又止,几乎是立即就明白过来,道:“表哥,听说太液池里的荷花开的极好,我去那边摘些回去做糕点。”

“带着丫鬟,别掉下去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沈宝儿不满地鼓起一张包子脸,临走前朝孟静月眨眨眼,便提着小裙子登登登跑远了。

待四下无人,萧临夜才低声对孟静月解释道:“月儿,朕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怎么会做出那般荒唐行径?”

孟静月缓缓抬起挂了泪的小脸,“皇上别说了。”

萧临夜有些急了,凑得更近了些,“月儿怎么不唤朕三郎?难道月儿还是不信,朕......”

话刚出口,便被孟静月捂住了唇。

“嘘,月儿信。”

孟静月一双大眼睛还噙着泪水,声音带着一丝哭腔,“三郎如今是皇帝,身不由己,您对那些女子,定然是逢场作戏......”

“只有你懂朕的心思。”

“月儿还知道,是刚才那个女子硬要留在乾清宫,缠着三郎的,对不对?”

硬要留下?

萧临夜面色忽然变得古怪,思绪瞬间拉回到昨夜。

虽然不愿承认,但他还是不得不说一句,林惜玉可没有硬要留下,也没有缠着他,反而是自己强行将人留下,也是自己莫名其妙跟她睡到了一块。

甚至今日一早,面对滚烫的茶水,林惜玉也是毫不犹豫的挡在了他面前。

当然这话,他是绝不会说的。

“月儿,你饿不饿?”

见萧临夜岔开话题,孟静月更委屈了。

“三郎,并非月儿善妒,只是听说后宫女子心机颇深,谁知道为了争宠,那些后妃会做出什么勾栏院的造作勾引你。三郎,今日那女子一看就没安好心,你能不能为了月儿,别宠幸她?”

她说完,期待的看向萧临夜。

后者却不知在想什么,完全没听她说话。

“三郎。”孟静月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萧临夜回过神来,看她,“你刚才说要吃什么?”

孟静月垂下眸子,眼睫轻颤,“月儿说三郎别宠幸今天那个女子,好不好?”

一瞧见那艳生生的小脸儿挂着泪,他的心就软了,哪里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

于是郑重点头道:“朕答应你,绝不会宠幸林答应。”

有了萧临夜的保证,孟静月这才破涕为笑,脸颊又恢复了红润,轻轻勾了勾萧临夜的衣角,“三郎,咱们去找郡主吧。”

“那丫头淘了这么久,定是饿了,走吧。”

“好。”孟静月忽然亲热地拉住了他的手,笑容灿烂的像朵向日葵。

萧临夜下意识想抽走,却见孟静月一双眼含情脉脉看着自己,于是任由孟静月拉着他,朝太液池边走去。

却在抬头的瞬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宝儿命令宫婢都走远,独自一人在池边踩水玩。

玩累了,坐在一处井边乘凉。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郡主,一人不进庙,二人不观井,三人不抱树,您不该独身在此。”

“是你?”

沈宝儿转过头,看到女子脸时呆了一瞬。

这也...太像静月了吧?

回过神来,她下巴一扬,呛声道:“笑话,谁敢害本郡主?倒是你,鬼鬼祟祟出现在本郡主身后,说,你到底是谁?”

林惜玉福身一礼,“答应林惜玉见过丹阳郡主。”

“区区答应,也敢勾引我表哥?”

沈宝儿斜睨她,语气颇为不善。

“本郡主把丑话说在前头,不管你是什么目的,既为后妃便该约束德行,紫禁城可不是什么勾栏院。若你再像早上那般勾引表哥,惹得静月不悦,本郡主一定告诉姑母,治你大不敬之罪。”

闻言,林惜玉不仅不恼,反而点了点头,轻声轻气应道:

“嫔妾多谢郡主教诲。”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沈宝儿顿时一噎,没想到她竟一丝脾气也无。

正想说什么,就听见身后人喊:“皇上驾到——”

两人连忙朝身后看去,沈宝儿也歇了火,蹦蹦跳跳走向萧临夜。

“宝儿,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让朕和静月好找。”

“明明是表哥和静月悄悄话说的太久,都忘了我这么个人了。”

萧临夜笑着拍了拍沈宝儿的脑袋,眼神转了一圈,落到跪在地上的林惜玉身上。

瞧了一会,才道:“起身吧。”

“多谢皇上。”

林惜玉款款起身,抬头正看到孟静月从后方走来,笑着挽上萧临夜的手臂。

一瞬间,林惜玉猛地闭上眼睛。

孟静月这个毒妇,纯善面容,蛇蝎心肠,总是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菩萨样。

但凡多看她一眼,她都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想到上辈子她高高在上,而自己匍匐在地,一句话就要了她和孩子性命的残忍嘴脸,甚至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滔天的恨意便从心底拼命上涌。

可她明白,刀不会杀人,杀人的是拿刀的人。

如果没有萧临夜的宠溺和纵容,孟静月又如何能轻而易举虐杀她们母子呢?

说到底,是萧临夜太无情!

好在上天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

这辈子她要冷眼旁观,狗皇帝和白月光撕破脸皮那一天的到来!

林惜玉深深呼吸,将情绪敛藏的干干净净。

沈宝儿笑声如清脆的银铃,“没想到,表哥你哄女人有一手,这么快就把月月哄好啦?”

他们三人从小玩到大,沈宝儿看着二人和好如初,欢喜溢于言表。

“郡主,我和三...皇上只是闲聊,并没有......”

话音未落,孟静月便看到高宝儿身后的林惜玉,瞳孔骤缩,脑子瞬间“嗡”了一声。

侧方,林惜玉正安静站在一旁,正抬眼看着自己。

她穿烟紫夏衫,挽着简单发髻,髻上只插着一支银钗,那一双柔情百转的眸子,在光影下显得更加楚楚动人。

只是那张脸...竟和自己有七八分相似。

不。

细看之下,比她更加娇柔妩媚、惹人怜爱。

孟静月从小到大,便是众人眼中的美人胚子。

即便是满盛京的世家贵女,也没有一人能与她相提并论。

所以,她一向自视甚高,从不把后宫里的莺莺燕燕放在眼里。

可眼下,她却不得不承认,面前女子的容貌,足以将她这些年来累积的骄傲击得粉碎。

大约是察觉到对面几人的目光。

林惜玉弯眸一笑。

她肤白如玉,乌黑的发往上挽着,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子。

一双眼含着水雾,如清纯洁白的玉兰花,轻柔落在萧临夜身上。

“皇上,嫔妾昨夜瞧您流了好些汗,便做了一碗清热解暑的绿豆汤,您记得喝。”

萧临夜看得出神,直到听到声音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看向别处。

他也不知为何,每每看到林惜玉,便有一种神魄被勾走的感觉。

就像上辈子认识一样!

他心头清楚,今日之事,和林惜玉无关,宝儿刚才那番话,说的着实有些难听了。

可静月在一旁,哪怕知道她委屈,他也是绝不会开口为她说话。

“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林惜玉身子往下一福,娇柔嗓音动人又温婉,“是,嫔妾告退。”

孟静月盯着她的背影,暗自咬牙:这个狐狸精若留在后宫,往后哪里还有她好日子过?!

她神色嫉妒又复杂,却没能瞧到林惜玉转身时,那悄然勾起的唇角。

将孟静月搅得方寸大乱,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接下来,她剥皮失子,万箭穿心的痛苦,也该换旁人来尝尝了。

“外头晒,咱们进殿吧。”

沈宝儿说着便去拉孟静月的手,却察她手心冰凉,脸色煞白,旋即明白了,安抚道:

“我瞧着那小妖精照你差的远,放心,有本郡主在,必不会让她勾引表哥。”

“沈宝儿——”

萧临夜面色一凛,忍不住出言喝斥,“堂堂丹阳郡主,口出偏颇之言,越发不知分寸了!”

沈宝儿不曾想疼爱他的表哥会反过来训斥自己,顿时有些委屈。

“何为偏颇之言?我们三人从小玩到大,表哥不帮着我和月月就算了,怎么能帮一个答应说话?莫非你真被那个小狐狸精迷住了?”

“放肆!”

孟静月见萧临夜真起了怒气,适才轻声劝阻,“皇上,我只是中了些暑气,并非为着其他,宝儿也是为着您清誉着想,不是有意的,你就原谅她这一回吧。膳食可做好了?说了这会子话,我都有些饿了。”

静月体贴之言如徐徐清风,安抚了萧临夜的怒意。

日头下站了半晌,竟都忘记了用膳。

刚要开口,高进喜便端着食盒从远处走来,“皇上,林答应给您熬的绿豆汤奴才带......”

一时,气氛有些沉默。

他掀眼皮偷瞧了一眼委屈巴巴的沈宝儿和脸色煞白的孟静月,登时将食盒背到了身后,转了话锋。

“皇上,林答应走之前忘记带上金疮药了。”

萧临夜淡扫他一眼,“命人跑一趟听雨轩,将药送去。”

“奴才遵旨。”

高进喜领了命,躬身行礼后逃也似地溜了。

沈宝儿不可置信,“表哥,那可是御用的金疮药,她一个小小答应,怎配用这么好的东西?”

“宝儿。”

孟静月扯了扯高宝儿的衣袖,低声道:“皇上富有四海,自然不在意一瓶小小金疮药,便是随手赏了人又如何?咱们少置喙宫闱之事。”

沈宝儿嘟哝一句,“你就是太善!”

孟静月看着萧临夜,柔柔一笑。

萧临夜见孟静月如此识大体,心中涌上一股暖流,连带着声音都温和了许多。

“林答应替朕挡了热茶,因此腰被烫伤。朕初登大宝,若在此时苛待后妃,难免落人口舌,这才叫高进喜前去送金疮药。”

这般说来,林惜玉方才走路的姿势,的确透着古怪。

“原来如此。”

孟静月微微一笑,“既是为皇上受伤,我和宝儿可要多谢她了。”

“要谢你谢,我才不谢!”

沈宝儿小声嘀咕,“本郡主怕她脱了衣裳往我身上扑!”

萧临夜眉头一皱,全当她在闹小孩脾气,干脆转身对孟静月,温声道:

“月儿,昨日前朝有事,朕一时疏忽没去看你,委屈你了。”

“皇上日理万机,月儿理解。”

“这样吧。”

萧临夜略略思考,道:“明日下朝早,朕带你去木兰围场,陪你骑马狩猎,如何?”

孟静月闻言,脸上顿时绽放灿烂的笑容。

木兰围场,若非有皇帝亲自带领,无论是何等身份的女子,皆是没资格入内。

这可是天大的恩宠。

不过,她眼珠转了转,忽然盈盈一拜:“不如叫上林答应一起,也好解开今日的误会。”

沈宝儿一听便不乐意了,刚要开口,就被萧临夜抢先道:

“也好,朕还有折子要批,就不陪你们一起用膳了。”

“陛下去忙吧,我和郡主正好有话要说。”

说着,孟静月便拉着沈宝儿往殿外走去。

......

六月正当盛夏,燥热的天气下了场雨后,更显沉闷。

两人踏入含凉殿。

此殿依水而建,旁边有宫人架起的水车,还放置着巨大冰块雕琢的小山,一整个清风猎猎,满座皆凉。

桌上开凿了一汪清泉,上面摆放着各种冷饮冷食。

莲子薄荷汤,冰雪冷圆子,木瓜浆水,冰酥酪,樱桃煎,荔枝膏等等,十分诱人。

可沈宝儿却烦躁地摇着扇子,连素日爱吃的甜点,也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我真是不懂,为何连你也要帮那个狐媚子说话。”

孟静月目光微转,舀起一勺冰饭,送到沈宝儿面前,怅然若失道:“好宝儿,你别生我的气了,如今我在宫中无名无分,若不谨小慎微,怕是连这含凉殿都进不得了。”

“怎会。”

沈宝儿接下冰饭吃了两口,又塞了两个金橘团子,小嘴儿说起话来一鼓一鼓的。

“月月,你可是未来的六宫之主,到那时,连坤宁宫都去得,哪里还有你不能去的地方?”

孟静月从小便听母亲说起坤宁宫,那里是天下最尊贵女人才能住进的宫殿,因此,她从那时起便有了一个目标。

她一定要成为坤宁宫的主人。

孟静月并没有将心思表露出来,抿了抿唇,“宝儿,你快别拿我打趣儿了,这种事情也要看太后的意思。”

沈宝儿叹息一声, “也是,我姑母最重嫡庶尊卑...”

听到“嫡庶尊卑”四个字,孟静月猛地攥紧了手心。

庶女的出身,是她心底最自卑的疤。

似是察觉失言,沈宝儿忙找补一句,“其实论才情样貌,整个盛京谁能和你相提并论?更何况你是皇帝表哥心尖尖上的女子,又等了他那么多年。他那人,若是认定谁,是绝不可能变心。”

这话孟静月很是受用,她勾起红唇,笑容畅快又得意,可不过瞬时笑容就僵住了。

她看到殿外一水儿的太监端着药罐和华丽的衣裳朝听雨轩走去。

不用想也知道是赏给谁的。

那个林惜月,美貌远在她之上,并且两人又长得极为相似,站在一起,倒像她成了赝品。

“怎么了?”

沈宝儿见她脸色又沉了下来,顺着方向望去,随即明白过来,“你是担心那个林惜月抢了表哥?”

孟静月垂眸,有些不安道:“我肯定相信皇上,只是...只是那女人勾栏手段了得,若一直自荐枕席,这天下恐怕没几个男子抵得住诱惑......”

“这倒是。”

高宝儿拄着下巴望向窗外,“别说是我表哥,那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就连我都......”

话音未落,就对上孟静月哀怨的小眼神,沈宝儿生生将话咽了下去。

“就连我都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小小答应,顶着一张跟你相似的脸得了宠爱,也是东施效颦,长久不了。”

孟静月神思恍惚,“我自然不担心她能抢走皇上,我就怕...就怕她使些下作手段,妄图母凭子贵,皇上心肠软,不喜欢她,也难免会顾惜子嗣......”

那女人都敢在御书房脱衣服,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沈宝儿皱眉,“姑母还说这批秀女都是家世清白的世家女,我怎么没见过穿肚兜上男人身的世家女?真真是丢尽了天下女子的脸面!你放心,我会找机会将此事告诉姑母,断然不会任由她勾引表哥。”

“宝儿,还是你待我真心。”

“你我情分自不必多说,只是,明日木兰围场,你秉性纯良,千万别被她欺负了去。”

“你不同我去么?”

“明早我要去慈宁宫同姑母商议游宴之事,她殿里的牡丹卷是一绝,就不打扰你和表哥约会啦~”

沈宝儿是个小饕餮,性子嫉恶如仇,有她为自己撑腰,孟静月安心了不少。

可这远远不够。

今日,萧临夜虽哄了自己,可他同样也补偿了林惜玉。

长此以往,指不定何时就骑到了她的头上。

因此,明日马场,林惜玉绝不可留!

既生瑜何生亮......要怪就怪,她不该长得比她还美貌!

林惜玉虽然是个小小答应,昨日落水却是皇上亲自抱上岸的,不少人因此翻来覆去睡不着。

可次日一早,皇上就去陪了孟家小姐,这个消息整个后宫都知道了。

心惊胆颤一晚上,还以为从此后宫要迎来一位劲敌,没想到竟被皇上赶出了御书房。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太多人等着看笑话。

夏姝荷就是最畅快的一位。

她当时站在萧临夜旁边,对方连一眼也没给她。

明明三人中数她家世最好,理应是她最先侍寝!

可那时,她只能跪在地上,眼睁睁看着皇上和林惜玉一同去了乾清宫。

她一晚上没睡,心里全是恨。

今儿个听闻林惜玉被赶走,她只觉得狠狠出了一口恶气,早膳都没用就张罗着赵默贞来看笑话。

她拉着赵默贞,踌躇满志地去往听雨轩。

见识到这儿逼仄狭小后,心中的得意又多了几分。

“仗着狐媚样儿迷惑皇上,这下好了,正主一来,六耳猕猴现行了!”

林惜玉刚踏入小院,便听到门口传来一声冷嗤。

她回身看去,就见夏姝荷牵着赵默贞的手靠在门边,面露讥嘲盯着她。

夏姝荷自然不会放过这嘲讽的好机会。

赵默贞则是站在一旁低眉顺眼替她摇团扇。

“夏姐姐是户部侍郎千金,一入宫就被封为贵人,哪里是破落户能相比较的?看来这头一份儿的恩宠,还得落在姐姐头上。”

夏姝荷嘴角带笑,“那是自然。”

林惜玉正要开口,豆包从里间走出,手中还端了碗汤药出来。

“小主,您可回来了,这是奴婢特意为小主熬的药,还热乎着。”

在后宫,小主不得宠,宫女想要请动御膳房开小灶,哪怕只是熬个药也不是件容易事。

也不知豆包这丫头为了这碗药,求了多少人。

“豆包。”林惜玉掩唇咳几声,伸手接过药碗,“去将院门合上,别进来脏东西了。”

“好勒小主儿。”

豆包刚要关门,夏姝荷一个箭步跨了进来,抬手将林惜玉的药碗夺了去。

豆包失色道:“莲贵人,您这是做什么?”

夏姝荷手腕一转,将汤药一点点泼在泥地上,啧啧道:

“你家小主不过是个答应,怎么配喝这么好的药?这般不守规矩,仔细本小主告诉皇上去!”

豆包气得浑身发抖,“莲贵人,我家小主自幼身子骨便不好,喝药也是皇上允了的,你怎么能说倒就倒呢?”

“本小主是贵人,别说一碗药,就是倒十碗八碗也轮不到你这贱婢多嘴!”

豆包听她说话越来越难听,有心反驳,却因身份地位悬殊,抹着泪儿将话咽了下去。

刚转身,就看到林惜玉走了过来。

接着,又眼睁睁看着自家小主抢过那碗药,用力往外一泼,大半药汁都泼在了夏姝荷的身上。

夏姝荷顿时蹦了起来,甩着一手水,尖叫道:“林惜玉,你在干什么?!”

林惜玉转眼望向她,忽然笑的花枝乱颤,“是姐姐说,不配喝,就该倒了呀。”

“你个疯子!”

夏姝荷不可置信,正要扬起手的一刹那,院外有人高声道:“林主儿可在院内?”

豆包忙去开门,见内务府的人端着几盒礼物站在门口。

赵默贞走过去一件件打量着,忍不住道:

“御赐金疮药一向只供一品武官使用、苏城上贡的织金缎,一年才得几匹,夏姐姐宫里还不曾有呢,是不是送错了?”

夏姝荷家中阔绰,听闻中选入宫,一早就上下打点过了。

不管是吃食还是用度上,内务府都是挑好的先给夏姝荷送去。

赵默贞住在夏姝荷的储秀宫,自然也有她的份儿。

最后太监们克扣一些,分到林惜玉手中的膳食和衣裳首饰所剩无几。

夏姝荷轻笑一声,甚是得意,“知道本小主来这听雨轩便追了过来,内务府是越来越会办差了,往后本小主平步青云,少不了你们的。冬春,收下吧。”

丫鬟正要上前,内务府总管太监庞大海侧身一躲,含笑道:“贵人,这可不是给您的。”

夏姝荷当即变了脸色。

赵默贞道:“那是给谁的?”

庞大海上前施礼,挥手命身后的小内监将三大盒赏赐抬入院内,笑逐颜开地对林惜玉道:

“高公公特意命奴才将这些礼物赏赐给小主,说小主伺候皇上辛苦了,还望小主笑纳。”

这话出来,夏姝荷和赵默贞纷纷绷不住了。

谁都知道高进喜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

何况太监手上那几盒赏赐,绝不是区区答应该有的份例。

她们可是一盒赏都没有!

林惜玉浅浅一笑,“多谢高公公美意,庞公公,请喝杯茶歇歇再走。”

“奴才还有其他差事要办,恐怕要辜负了林答应盛情。”

林惜玉看了豆包一眼,豆包忙拿出赏钱送上。

她道:“有劳公公,那就不耽误公公办差了。”

赏钱分量轻,跟夏姝荷和赵默贞的比起来,着实拿不出手。

可林惜玉正得宠,庞大海虽面色有些微凝,倒也没说什么,双目微垂,放入袖中离开了。

林惜玉自知赏银少,然而她重活一世仍是很穷。

除去每月的药钱,林惜玉可以说是囊空如洗,能抠出这点赏银,还是她在叔伯府上偷偷攒下的。

庞大海路过夏姝荷和赵默贞,似是察觉二人的不满,干笑一声道:

“两位小主儿别急,等皇上想起您二位了,赏赐自然人人有份儿。”

他嘴上称呼着“小主”、“您”,面上却似笑非笑带着鄙夷和不屑。

“庞大海!”

夏姝荷怒火中烧,刚要发飙,赵默贞便拉了下她的手,摇了摇头。

听雨轩的门“砰”一声摔上,扬起一阵灰尘。

二人呛了一鼻子灰,灰溜溜走了。

回到储秀宫,夏姝荷终于忍无可忍,将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你拦我作甚!林惜玉那贱人泼我一身水,连庞大海那个没根儿的狗奴才也敢挤兑我!”

赵默贞吩咐宫人拾起满地碎片,然后坐在夏姝荷身侧,轻声宽慰道:

“宫里哪个奴才不是见风使舵,拜高踩低的东西?夏姐姐犯不着和他们置气。”

“难道本小主要忍气吞声!”

“夏姐姐生得花容月貌,若是得了皇上的宠爱,这后宫之中有谁还敢轻慢你?”

“我当你是个有主意的,原也是个蠢的。”

夏姝荷冷嗤一声,“谁不知道要讨皇上欢心?如今皇上被那小贱人迷惑,别说得宠了,连面儿都见不上!”

侧方,赵默贞摇着团扇,低着头像是在思索。

“都怪那个贱蹄子!”

急火攻心,夏姝荷用力一拍手,掌心震的发麻了一片,“拿把刀来,去听雨轩解了她。”

夏姝荷刚一起身,就被赵默贞一把拦住。

“夏姐姐万万不可,今早妹妹遣人打听过了,皇上昨儿个没有宠幸谁,如今她风头正盛,你若冒失前去,恐怕会惹皇上不痛快。”

“真的?”

夏姝荷狐疑瞧着她,“那...那我还有机会?”

“自然是真的,只是......”

赵默贞语气悠悠的,轻叹了口气。

“孟小姐入不了后宫,这位置自然得有人补上。皇上血气方刚,林答应又是个媚的,这干柴遇烈火,难保日后不发生什么。”

风吹后院的竹子飒飒作响,如同夏姝荷的心绪。

赵默贞将一切尽收眼底,闲话一般道:

“其实这宠幸是小,万一她使了狐媚手段,诞下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皇嗣,往后这宫中哪还有你我的位置?妹妹家世低微不堪一用,只是夏姐姐家中在朝为官......”

夏姝荷手掐的紧紧的,“那你说该如何是好?”

“这事儿说难倒也不难,皇上一向不亲近后宫,若不是林答应长得像孟小姐,怎会得皇上重视?我听说明日马场林答应也要跟了去,若是......”

夏姝荷眸子一亮,“你是说...毁了她的脸?”

赵默贞轻摇团扇,“这话可不能乱说,毕竟你我又没资格同去,如何说毁就毁?”

夏姝荷恨声道:“木兰围场云遮雾绕,丛林叠嶂,若是出了危险,也只能怪她自己倒霉!”

赵默贞绵绵的笑中藏着细针,“夏姐姐这就是无稽之言了,皇家马场里又没豺狼虎豹的,她怎么会有危险呢?妹妹随口一句玩笑话,姐姐可不能当真了去呀。”

夏姝荷和赵默贞离开后,林惜玉躺在窗边的美人榻上休憩。

豆包打开盒子,盒中尽是些稀罕药材、绫罗绸缎,最下层还摆着几卷字画。

字画豆包不懂,但药材有治外伤的,也有内服的,绸缎也是今年流行的样式,图案精美,做工上乘,摸上去细腻顺滑。

豆包喜滋滋地说,“恭喜小主儿,这些都是皇上亲赐,奴才给小主裁一身衣裳吧,过几日便是太后寿宴了,小主穿上新衣定能艳压储秀宫那两位。”

林惜玉扫了一眼,“除了药材,其余的全部收入库房。”

豆包想到今日挨的欺负,小声嘟哝,“小主儿的吩咐奴婢不敢不从,只是...只是莲贵人和赵答应实在太过分了,若您不将皇上的赏赐大肆炫耀一番,只怕她们日后会变本加厉。”

林惜玉款款起身,坐在妆奁前,拿起一把梳篦。

窗外明媚的阳光透过枝桠,轻柔落在她娇美的脸庞上。

她淡笑道:“难道满宫都知道我得了赏,她们日后就会收敛了?”

夏姝荷和赵默贞已将她视为最大的敌人。

不论自己怎么做,她们都不会善罢甘休。

上一世,两人为了陷害其他妃子,用尽了阴私手段。

这一世,恐怕轮到她了。

以为林惜玉是怕得罪二人,豆包轻声劝慰道:

“小主儿现在是后妃中第一个侍寝的,已然得了皇上的宠爱,往后自是不必惧着储秀宫。”

“昨夜什么也没发生。”

林惜玉对着铜镜,缓缓梳理着乌发,“皇上不喜欢我,亲口说不会宠幸我。”

她声音平静,仿佛这件事和她毫无关系,只一味注视着镜中自己的容貌。

“这...皇上待小主那么好,怎么会说那样的话?”

好?

林惜玉心下冷笑。

萧临夜和前世一样薄情,并不会轻易喜欢上谁。

他之所以赏赐她,只是因为她化了落梅妆,同时也顾惜着自己好皇帝的名声。

孟静月才是他的心上人。

前世他每每同她行闺房之乐,都要喝个酩酊大醉,边要她边含糊唤她的小名儿。

现在想来那一声声玉儿,以及那含情荡漾的目光,原来是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女子。

林惜玉只觉得像吃了死苍蝇一般恶心!

床笫激烈时,萧临夜总要她唤他三郎。

那时林惜玉心中疑惑,他却告诉她,他母妃在世时常这么叫他。

林惜玉还以为是什么闺房情调,便信了他的鬼话,傻傻唤了他三年三郎。

直到后来萧临夜复位。

那天他同往日一般,抱着她低声呢喃“玉儿”。

可那时她已然怀孕,正要拒绝,忽有信鸽飞过。

萧临夜看完信,撂下一句前朝有事,便扔下未着寸缕的林惜玉,策马疾奔而去。

林惜玉捡起地上被撕烂的信,模糊看见,想念,等待之类的字眼。

信封上写着三郎亲启。

林惜玉疑惑,他娘不是过世了吗?

后来才知,孟静月就是他那过世的娘!

当时他走的匆忙,完全忘记了林惜玉被撕坏了衣裳,人还在船上。

她生的娇美,村中游手好闲的流氓三五成群,游荡在四周。

人人都想一亲芳泽。

那一夜,她好怕好怕。

最后,是武婢惊蛰出现赶走了流氓,把自己的衣裳披在她满是红痕的身上。

她就那样呆呆坐在榻头,不吃不喝三天。

直到三日后,门被推开,孟静月带人闯了进来。

不堪入目的真相,也是从那一天被揭露的。

萧临夜啊萧临夜。

不管重来多少世,你都会毫不犹豫抛弃真心对你的我,不顾一切去哄你的白月光。

狗东西。

林惜玉恨得咬牙切齿,硬生生折弯了手里的梳篦。

过往一切恩爱都幻化为一柄利刃,狠狠将她的心戳烂捣碎。

罢了,萧临夜无情也好,起码她报复起来毫无心理负担。

不要多久,狗皇帝就会沦为阶下囚。

没有她的救赎,他会被那些臭烘烘的乞丐轮流欺负。

等萧临夜只剩一口气的时候,她一定要笑眯眯告诉他全部真相,然后亲手剁下他的头,挂在城楼上,看着万里江山易主。

想到这里,她心情愉悦了不少,随手扔掉梳篦,侧首对豆包道:

“床头柜第三行下数第二格,把里面的瓷瓶拿来,再取些赏人的银子给我。”

豆包看着自家小主儿一会皱眉一会笑,呆呆的不知所措。

直到听到声音才回过神来,将瓷瓶和银子递给她。

“小主儿,这是你要的香粉,只是...只是我们已经不剩多少银子了!”

林惜玉微微蹙眉,“不是前儿个才领的月例银子么?”

豆包愁眉苦脸,“都赏完了。”

林惜玉的位份是答应,按照惯例,每月能领三十两银子。

后宫包吃住,除开药钱和一些必要开支,剩下的她一分不花。

她没有母家帮衬,即使精打细算,也远远不够用。

宫里赏赐的御件儿不能随意变卖,那是灭九族的大罪。

前来传召送礼的太监,都要例行封赏。

宁惹君子不惹小人,这一步便是省不得的。

因此,狗皇帝每赏一次,她都要大出血一回,这叫她如何高兴?

上一世,林惜玉靠着祖传手艺,做一些香脂香膏补贴家用。

她生的美,手艺又好,引得半条街的老幼妇孺争相购买,竟就这样养活了自己和萧临夜。

这一世,光凭晋位领月钱实在太慢,她打算靠制香绝技,提前在盛京置办几家商铺,既能解决银钱短缺的问题,也能为皇帝下马后的跑路做盘缠。

然而,她没有本金。

但这可难不倒她。

林惜玉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纤细的指尖在瓷瓶上轻轻摩挲着。

或许,明日木兰马场,不仅能和狗皇帝更进一步,那几头蠢猪还会迫不及待地给她送银子呢?

木兰围场

下午的阳光热烈柔和,大地仿佛被金色的纱幕覆盖。

一群骏马在广袤马场上奔腾,一派祥和生机。

林惜玉从马车上下来,姣好的面容带着甜甜的笑意。

原本嘈杂的马场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她吸引。

见那小姐穿一袭赤红骑装,腰间挂着一只双蝶香囊,容姿娇美,肤白如玉,微风吹得她发丝飞舞,红衣蹁跹。

别说马场罕有如此佳丽,即令天下也极为罕见。

众人只觉得那美如清风拂面,纯真又亲切,让人忍不住怜爱。

另一边,萧临夜和孟静月一齐下了马车。

人们又不动声色悄然窥伺,观察两名女子,心中甚为不解。

两人如此相像,难道是亲姐妹?

可明明红衣女子更为美貌,皇上却偏心另一个,莫非年纪轻轻眼睛就瞎了?

随后纷纷露出惋惜的神色。

这样一个美人儿,身边只有一个丫鬟伺候,这般不受重视,恐怕是要老死宫中了。

林惜玉面对那些同情的、惊叹的眼神,丝毫不在意。

萧临夜去换衣裳,她径直走向马厩旁,正挑选马匹的孟静月。

和林惜玉不同,她穿着骑装,是当真上马玩乐的。

武将世家的儿女,自然不会只是朵中看不中用的娇花。

孟静月自幼练习骑射,身子骨康健,人也长得明媚张扬。

但太后不喜欢她,她便请教引嬷嬷教导自己礼仪规矩,学贵女仪态。

可始终未能入宫。

好在萧临夜对她情比金坚,她相信自己迟早会成为皇后。

然而这一切都在看到林惜玉的一瞬间全部动摇。

这女人和她太像,却比她更美。

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美的惊心动魄。

自己不能长伴君侧,难保萧临夜不会对一个替代品动心。

于是她在马蹄子上做了手脚,永绝永患。

“姐姐,你在做什么呢?”

正想着,忽然一道娇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唬了孟静月一跳。

她转身,看到林惜玉托腮,目光从马蹄子渐渐移到她脸上。

笑盈盈的,像一个不谙世事的纯真少女。

孟静月没想到她会主动来找自己搭话,一时有些心虚,清了清嗓子,道:“我来牵马。”

林惜玉轻轻嗯了一声,眉间染上薄薄的绯色。

她似乎有些犹豫,声音虽然柔和,却带着一丝轻颤儿:

“昨日一见孟姐姐,便觉得倍感亲切,有些话想同孟姐姐聊一聊...不知,不知姐姐方便吗?”

孟静月瞧见她一眼,心中便升起不快。

她最看不惯的便是这副矫揉做作的姿态,与她大娘简直一模一样,只是面上不显,大度道:

“如果妹妹是为着昨日之事,三郎已同我说过了,是一场误会......”

“不是误会。”

林惜玉轻咳一声,微微仰起脸,水润的眸子亮晶晶的,“是妹妹故意借着落水的由头,接近皇上,御书房也是妹妹设计将茶水泼在身上,惹皇上怜惜。”

说罢,她歪着头,冲孟静月盈盈一笑。

笑容无辜又美好。

孟静月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原以为林惜玉是来跟她示弱扮乖,万万没想到竟会如此坦荡直接。

“林答应,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自小长在将军府的后宅中,爹爹姨娘多,内宅之斗早已烂熟于心,却仍旧在萧临夜面前表现一副懵懂无知的天真模样。

毕竟萧临夜在皇宫长大,最厌恶心机深沉的女子。

在长久的相处中,她会有意无意救下动物,收留乞丐孤儿,故意让萧临夜看见。

其实动物是她打残的,乞丐也是她找人假扮的。

但在萧临夜心中,已然认定她是世间最纯善的女子。

这也是她能走入萧临夜心扉的其中一个原因。

然而,宫中女人为了争宠惯用的把戏,竟就被林惜玉这般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了。

“人人都说姐姐与陛下青梅竹马,情比金坚,可偏偏嫔妾不信,这世上男人皆风流多情,怎么会有不偷腥的猫?”

“姐姐虽为将军之女,却是庶出,而我林家虽落败,祖上却是功臣,未必没有和姐姐争一争皇上的资本。”

“这男女之情呀,就像是流动的水,今天水流到这,明天水流到那儿,哪有什么先来后到,不被爱的那个才是失败者,姐姐,你把皇上让给我好不好?”

林惜玉的声音又轻又柔,却句句都戳在孟静月的肺管子上。

她脸色铁青,咬牙道:“你信不信,我今天若是把你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全部告诉皇上,他一定会把你赶出宫去!”

林惜玉水灵灵地笑了,“当然信呀,京中都在传姐姐会是未来的皇后,那为何到如今还进不了宫?难不成是因为妹妹进了宫,皇上便不要你了嘛?”

孟静月气得浑身哆嗦,忍无可忍指着林惜玉怒骂。

“你一个小小答应算个什么东西?皇后之位将来必定是我们孟家的!”

林惜玉轻抬玉手,以丝帕掩唇,嗤笑一声:

“那也得看是孟家什么人,据妹妹所知,要不了多久后宫便要选秀,将军府姓孟的姑娘,可远不止你一个。”

说完,轻提裙摆,仪态优雅转身离去。

“林惜玉,你给我站住!”

孟静月哪里忍得下这口气,顾不得其他,冲过去就抓住她的手腕,想把话说清楚。

林惜玉余光一瞥,瞧见萧临夜换好骑装,正往这边过来。

娇美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狡黠。

她回身,蚊子大小的声音就在孟静月耳边道:“姐姐,手段不高明哦。”

孟静月双眼一瞬间瞪大,猛地抬起头。

就见她面前,林惜玉嫣红的唇角勾起,朝她轻笑一声。

那笑意轻蔑又不屑,眼中却满是恨意。

孟静月看到笑后心下骤惊,随后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可惜已经晚了。

就见林惜玉身体后仰,腰间香囊里的粉末洒在她衣裙上,翘起的嘴角,瞬间变成了带着哭腔的呼救——

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劲风夹杂着龙涎香扑面而来,一道高大的身影将她接在怀中。

嗅到了熟悉的气息,林惜玉暗笑,鱼儿上钩了。

她像瞬间失去了全部力气般,柔弱地倒在萧临夜怀中,眼中满是惊恐。

马厩下,孟静月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差点以为是自己眼睛瞎了。

她根本没想到,林惜玉竟然如此大胆。

她们所处的位置,是马厩的凉棚下。

这要是跌下去,万一被马蹄踩了,非得毁容不可。

“月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临夜安置好林惜玉,一双眼沉沉看向她。

等等,她欺负林惜玉了吗?

难道不是她先说出挑衅的话,所以她才想上前说清楚吗?

怎么萧临夜的语气像是她推了林惜玉一样?!

装柔弱,扮无辜,从小装到大的孟静月只觉得天地间一片黑白颠倒!

眼前一黑,几乎立即就要晕了过去。

她气得浑身发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不是我......”

她疯狂摇头,发颤的手指指向林惜玉,“是她,是她口出狂言,然后自己倒了下去——”

“皇上,的确是嫔妾自己不小心摔倒,跟孟姐姐没关系。”

林惜玉靠在树下,一说话,便轻轻地咳嗽起来。

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孟静月目光沉沉落在她脸上,手渐渐握紧。

“既是误会,说清便好。”

萧临夜的声音平缓,目光淡扫了一眼林惜玉,随后从身后牵出一匹白色骏马,温声对孟静月道:

“月儿,朕记得你素爱骑马,西域新上贡了一匹白马,瞧瞧喜不喜欢?”

方才二人发生争执时,他刚好过来。

也刚好看见静月的手抓着林惜玉,然后林惜玉就倒了下去。

但他不信,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的静月会去害人。

在他看来,林惜玉才是那个心机深沉,勾引自己、诬陷月儿之人。

然而,她方才面对静月的指责,连一句辩解的话都没说,更是把责任全部揽在了自己身上。

这不得不让萧临夜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难道真的是他误会她了?

林惜玉她......

当真是这么单纯善良的女子吗?

可他既已许诺了月儿一生一世一双人,便绝不会再看其他女人一眼。

若是日后林惜玉愿意,他会完璧将她放出宫,绝不耽误她另嫁他人。

听到萧临夜要将这匹汗血宝马送给自己,孟静月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

“喜欢!三郎对月儿真好!”

为了入宫,她学礼仪,学规矩,将喜欢骑马的性子埋入了心底。

大约也有三年未曾入马场了。

没想到萧临夜还记挂着。

这狐媚子再漂亮又如何,皇上根本不喜欢她!

孟静月骑上马,率先朝着林惜玉看去。

眼神轻蔑又嘲弄。

林惜玉则是坐在马场一侧的树荫下,垂着眼帘,默默编织着手中的花环。

萧临夜正调整缰绳,似是感应到什么,转头不偏不倚与她对视了一眼。

小姑娘先垂下头,露出白皙的后颈,一声不吭。

半晌之后,才抬起头,大眼睛水汪汪的。

那委屈的小模样,看得萧临夜心中忽地一揪。

她终究只是一个被无辜牵连的小丫头,深宫寂寞,无枝可依,或许真的不该将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萧临夜正欲张口,就被孟静月拉着上马,只得轻咳一声。

林惜玉看出他想说什么了,是要她乖乖坐着别乱跑的意思。

于是她点点头,向他挤出一抹泪光闪烁的微笑。

“皇上,孟姐姐,你们骑马小心些,嫔妾就在这儿等你们回来。”

孟静月一勒缰绳,和萧临夜消失在无垠草原。

此时,林惜玉支着下巴,仿佛看到什么好笑肮脏的东西一般,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夸张的弧度。

不管多么聪明的女人,只要被嫉妒和仇恨掌控,就会变得疯狂又破绽百出。

而她要做的就是——

一点一点将孟静月变成那个疯子。

......

阳光洒在广袤的马场上,绿草如茵,繁花似锦。

孟静月和萧临夜并肩骑乘。

萧临夜目光看似在欣赏美景,心却已飘向了远方。

身旁女子巧笑嫣然,不时与他闲聊,可他却只是敷衍回应着,眼神游离,思绪全然不在策马的欢愉之中。

“三郎,你知道林答应和我说什么吗?她说落水和烫伤都是她故意为之,还说天下男子皆风流,要和我抢你!”

“她真这样说?”

听到孟静月不满的抱怨,萧临夜微微皱眉。

“千真万确,她还嘲我是...是庶出。”

孟静月眸底划过一丝愤恨,“刚才,也是她自己跌下去的,她想害我!”

孟静月身着一件桃粉骑装,杏色披风,看起来艳丽灼目。

可萧临夜看着这身打扮,心中却始终浮现那一抹赤红。

见多了林惜玉穿裙装,那还是他第一次见她穿着如此利索。

不得不承认,小姑娘虽然平日是个病秧子,但她穿起衣裳来,的确又美又仙。

萧临夜想了想,凭她的长腿,柳腰,穿什么会不好看呢?

就算是那夜最简单素净的寝衣,也能被她穿出欲盖弥彰的诱惑来。

“三郎?”孟静月又一连叫了好几声。

萧临夜回过神来,沉声道:“若是这样,朕要找她问清楚,还你一个公道!”

说罢,他缰绳一拉,马蹄疾踏,转身朝后方奔去。

孟静月脸上扬起一抹得意的笑。

她的三郎还是这么护着她。

林惜玉,这下看你怎么办!

.......

萧临夜一路疾驰,心中更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林惜玉,果然是一个恶毒的女人!

但刚刚靠近马厩时,就看见林惜玉泪眼盈波,蹲在树荫下,肩膀一耸一耸的场景。

那责备和质问生生卡在喉间,他赶忙勒紧缰绳停了下来。

靠近后,他便看见林惜玉手中攥着花环,蹲在树边,委屈又懵懂瞧着他,杏腮酡红,看着像是要落泪的样子。

他喉咙滚了滚,竟弯下腰问道:“你怎么了?”

林惜玉葱白的手指,不安地捏住衣襟,“嫔妾想编个花环送给孟姐姐,却怎么也编不好...嫔妾,嫔妾太笨了......”

想起方才静月说的那些话,萧临夜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

“你为何要编花环送给她?”

小姑娘委屈地抬起小脸儿,软声嗫嚅着:

“在叔伯府下时,嫔妾因着身子不好,一年到头也出不了几回门,一个朋友也没有。”

“入了后宫,更是没有一个相熟之人。”

“嫔妾想,皇上是明君,孟姐姐又是皇上心念之人,定是好相允的纯善女子,所以...所以便鼓起勇气亲近,方才嫔妾不小心绊倒,也是孟姐姐不顾安危,伸手相扶......”

她说得情真意切,没有说静月半句不好,还不忘顺带夸一嘴萧临夜。

萧临夜闻言,只觉得整个人被拿捏的死死的。

她都这般说了,若他出言质问,岂不就成了昏君?

或许,真的是静月误会了林惜玉。

他垂眸认真地看着林惜玉,想看她一张小嘴巴巴的,还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但每次这样看着她,她的脸就会烫红,连带着耳尖都染上绯色。

让人无端想......

发狠欺负她!

他索性收回视线,淡声道:“月儿的确纯善,你的这番心意,朕会替你转达。”

小姑娘闻言眸子一亮,立马欢呼雀跃,“真的吗?皇上真好,皇上万岁!”

“哼。”

萧临夜对于美人儿的吹捧,很是受用。

他垂眸,注意到林惜玉怀中揣着个什么花花绿绿的东西,问道:“这是何物?”

“这是...”

林惜玉脸儿一红,“这是嫔妾昨夜给陛下绣的香囊,保平安的。”

说完,献宝似地将香囊拿出来,双手捧到萧临夜面前。

他想起来了。

昨日他命高进喜赏赐给她几匹缎子,她竟捡了最好的那匹连夜绣了这只小物儿。

他转着手中精致的香囊。

雪白的缎子上赫然绣着并蒂玉兰,两花相依相伴,每一瓣花都栩栩如生,闻着也是淡淡的花香。

当真是难为她了。

“你有心了。”

萧临夜唇角不自觉上扬,随手挂在腰间。

“皇上喜欢就好。”

林惜玉眸子微颤,原本还高高兴兴的样子,转眼眉间就添了一丝失落。

他忍不住问,“怎么了?”

“嫔妾不能骑马,就算跟到马场,也只能看着皇上和姐姐玩,适才嫔妾见到皇上马上英姿,便觉得像天神下凡一般高不可攀,也不知这辈子有没有一次能够上马的机会......”

她句句不离对萧临夜的吹捧。

饶是萧临夜再端正矜持,面对美人如此崇拜自己,这会儿也有些飘飘然了。

他低头看着林惜玉,问:“想骑马吗?”

“嫔妾,嫔妾不能骑马的。”

林惜玉有些怯生生地,“从小到大,家中便不让嫔妾骑马,说马上颠簸,嫔妾的身子万一摔下来便不好了。”

萧临夜凤眸带笑,耐心道:“你不必会骑,因为有朕在,就不会让你从马上跌下。”

林惜玉听到萧临夜问她想不想骑马,便知下一步计划可以顺利展开了。

她故作犹豫道:“这...若是被姐姐看到,恐怕会心生不悦......”

男人最厌女人压自己一头,尤其像萧临夜这样自负到骨子里的帝王。

不出所料,狗皇帝果然皱眉,“月儿不是小肚鸡肠的女子。再者,朕是天子,带自己的嫔妃慢慢地骑上一圈,谁敢置喙?”

“皇上当真?”

“你方才还说朕是明君,自然一言九鼎。”

林惜玉低下头,掩住眼中那一抹得逞的讥嘲。

傻小子真是好骗,难怪上一世被人夺了皇位。

随后,她迅速敛起嘲意,换上了比骄阳更加明媚灿烂的笑容,脆生生道:

“嫔妾多谢皇上~”

有了萧临夜的保证,林惜玉激动地踮起脚,攀住他的脖子,就要印一枚香吻在男人脸上。

可人凑到他脸颊边缘,唇角一勾,动作还是生生地止住了。

只是纤长细软的睫毛扫过萧临夜鼻梁时,弄得他心窝一阵发痒。

“...皇上恕罪,嫔妾僭越了。”

“你......”

萧临夜僵在原地,看着林惜玉后退一步的动作。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涌起一阵燥热。

这股燥热让他颇为惊讶。

他方才,竟有一瞬间,有了点男人的反应。

怎么会这样?

他偏头看向林惜玉。

小姑娘狐狸一样漂亮的眸子满是无辜。

气氛有些凝固。

这时,高进喜牵着他的御马朝这边走来。

“皇上,奴才把您的马牵来了!”

萧临夜这才吐出一口浊气,恢复了平静,“先上马吧。”

“是。”

林惜玉小心翼翼踩住马镫,略显吃力地朝马背上爬。

马儿嘶鸣一声,吓得她连退了好几步。

“皇上......”

“又怎么了?”

“您的马儿认主,它...它不让嫔妾骑。”

的确,他的马儿跟他南征北战,还从未被旁人骑乘过,林惜玉第一次策马,确实驯服不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女子娇娇弱弱的,没了自己,怕是什么事也干不好,果真是个小笨蛋。

“那便骑你的马。”

说罢,他从马厩牵出林惜玉的马儿,率先上了马背,伸手将她拉了上来。

林惜玉露出一个甜甜的笑,乖顺地依偎在萧临夜怀中。

萧临夜身姿很好看。

林惜玉上辈子就注意到了。

他的身材颀长,宽肩窄腰,身量端正,是世间少有的极品。

与平日清肃的龙袍不同,他今日穿的这身骑装,窄袖紧身,勾勒出他的腰身与腹肌,英挺又潇洒。

两人晃晃悠悠地在马场上闲逛。

“皇上,您看这鸟儿,居然是绿色的!”

“皇上,那棵树长得真奇怪......”

“哇,您居然都认得,好厉害!”

“......”

小姑娘对什么都好奇,嗓子又甜又糯,俏脸上始终挂着笑,看到美丽的风景,忍不住夸赞一番,不过分吵闹,也不死板安静。

对萧临夜而言,比起刚才和静月策马时,听她一顿牢骚,此刻才是真正的惬意。

天际之上,彩云翻涌,霞光倾泻而下。

林惜玉白皙的面容沐浴着微光,连纤长的睫毛都染上云霞的颜色。

美人儿怎样都是美的。

少女温软的身躯就这么紧紧贴在自己怀中,隔着薄薄一层骑衫,扭来扭去,叫萧临夜无端想起了和她同寝的那一个夜晚。

平静的心湖渐渐起了涟漪。

薄唇似乎有些口干舌燥......

正当萧临夜打算停下来歇会时,身下马儿却像是被惊扰一般,立即狂躁起来。

“啊!”

林惜玉花容失色,紧紧抱住他的胳膊,一双美眸中充斥着惊恐。

身后随行的侍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的措手不及,只能一边呼喊,一边拼命追赶。

转眼间,马儿就驮着二人冲入幽深的林子。

耳侧狂风呼啸,萧临夜的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

但他身姿却稳如泰山。

萧临夜从小不受父皇喜爱,年幼时就被扔到军中跟着舅父学习统军打仗。

骑射于他而言属实寻常,故而马匹失控他也不甚慌乱。

只是怀中的人儿不断颤抖,他只得伸出大手,用力搂紧她的腰,低声道:“朕在,别怕。”

许是因着这话,林惜玉渐渐安静下来。

萧临夜不断调整着缰绳,安抚着身下的马驹子。

终于,马儿狂性逐渐消退,速度缓了下来,林惜玉却还沉浸在恐惧中。

她双手死死勾着萧临夜的脖子,整个人紧贴他的胸膛,泪珠轻颤,喃喃道:“皇上,嫔妾还活着吗?”

萧临夜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以及傻里傻气的话,心窝顿时一紧,连带着声音都不自觉温柔下来。

“没事了,朕说过,有朕在,绝不会让你有事。”

她还在哭,皮肤白的女子哭起来上脸,眼睛和鼻头都粉粉的。

待马儿彻底停住,萧临夜抱着林惜玉的腰,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地。

躲在一旁的孟静月目睹了全过程,心中满是懊恼和愤恨。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马上做的手脚,林惜玉竟然毫发无伤!

她原本计划是让林惜玉跌下马,以那病秧子的身子,就算不摔个半身不遂,脸也会被碎石和树枝划烂。

无论是变成残废还是丑八怪,都会遭到皇上厌弃。

到那时,就再也没有人跟她抢萧临夜和皇后之位了!

眼下这个结果,孟静月完全无法接受。

刚被小贱蹄子羞辱了一番,皇上不仅没怪罪,反而和她同骑一匹马,腰间还挂着她做的香囊......

不对。

孟静月后知后觉,她中了林惜玉的计了!

明明她看到自己检查马蹄子,却什么也不问...她一定知道马有问题!

这贱人是故意的!

可她为什么这么做,还拉着皇上一起,难道只是为了和自己争宠吗?

正想着,一阵腥风从身后袭来,伴随着低沉的咆哮。

孟静月惊恐回头。

只见一只体型巨大、獠牙狰狞的野狼从密林中蹿出,双目闪着凶光,直勾勾盯着自己。

她的脸色瞬间惨白,尖叫声划破天际。

“皇上,皇上救我——!!!”

萧临夜和林惜玉闻声望去,看到这一幕双双震惊。

皇家围林里怎么会有狼?

“月儿,快跑!”

危难之际,萧临夜目光一凛,迅速从马侧的箭囊中取下一支箭,屏息张弓。

指尖一松,利箭呼啸着正中野狼腹部!

然而古怪的是,那野狼短暂一滞后,又继续追向孟静月,仿佛根本不知疼痛一般。

孟静月双腿发软,脚下一绊跌倒在地。

野狼喘息声越来越近,她手脚并用往后爬,可身后是悬崖峭壁。

逃不掉了!

野狼转瞬扑到她眼前,露出血盆大口。

孟静月眼中满是绝望。

她还没做成皇后,她不想死啊!

就在这千钧之际,一道身影如火花艳艳,从身边飞扑过去,带着孟静月躲开了野狼的攻击。

萧临夜抬头一看,登时瞠目结舌。

居然是林惜玉!

有着上辈子的经验,林惜玉一早就知孟静月会藏在这里。

之前那一摔便是将吸引野兽的药粉洒在她的衣裙上。

随后和萧临夜骑着失控的马匹闯入这片密林。

按照前世的发展,哪怕她不出手,孟静月也不会死。

倒不如顺水推舟,趁此博得萧临夜的信任和好感。

为了掩盖药粉,在落地的瞬间,她迅速抱着孟静月在泥土上滚了几圈。

二人躲开袭击后,孟静月才反应过来。

她心中满是震惊,怎么也想不到,在生死关头,不顾安危来救自己的人竟然是林惜玉!

毕竟二人之前才生过嫌隙,林惜玉还说了那些嘲讽的话,又怎么可能奋不顾身来救她?

另一侧,野狼被赶来的侍卫射杀,萧临夜也匆匆跑了过来。

只是,他刚到身边,就见林惜玉面色惨白,泛红的眼眶都是泪,整个人摇摇欲坠。

萧临夜毫不犹豫冲了过去,一把扶住她,语气急切,“惜玉,你怎么了?”

“皇上,嫔妾...嫔妾胸口好痛......”

林惜玉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

她仰起小脸儿,用手按在胸前,脸上的泪水叫她犹如一朵被风摧折的娇花,摇摇欲坠,可怜不已。

萧临夜不过低头看了一眼,便觉得自己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他俯下身,轻轻碰了碰林惜玉的脸蛋儿。

只觉得嫩生生,像块水豆腐,此刻沾了泪珠,更加细滑柔软。

这样娇气的瓷娃娃,被那畜生挠了一下,想必伤的一定很重。

“朕带你回宫。”

萧临夜脱下大氅盖在她身上,随后打横将人抱起,刚要大步往前走,孟静月就在这时跑了过来。

“三郎,林答应她......”

她头发凌乱,身上有一些擦伤,好在并无大碍。

林惜玉强忍疼痛,对她虚弱笑了笑,气若游丝道:

“孟姐姐,是妹妹贪玩,非要叫皇上教我骑马,这才闯了过来...姐姐可千万别生皇上的气,都是妹妹一人的错......”

“月儿,惜玉被野狼所伤,朕先带她回宫,这里不安全,你待会儿自己坐马车回去,朕会叫高进喜多派几个侍卫护着你。”

萧临夜眉头紧锁,目光紧紧落在林惜玉身上,俊脸上的焦急和心疼,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随后不再多言,抱着林惜玉上了马车,迅速朝宫中赶去。

玄色大氅下,林惜玉依偎在萧临夜怀中。

见孟静月看过来,刚刚还虚弱的脸上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只一眼,孟静月脑中那根弦“啪”一下断了。

她的胳膊也破了皮。

萧临夜居然就这样水灵灵的把她丢下了?!

孟静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激得眼睛发红。

倒是恍然醒悟,从拿话刺她,到故意摔倒,最后骑着失控的马儿闯入密林将她救下......一切的一切都是林惜玉设下的连环计。

这个贱人根本没受伤!

孟静月脸色涨红,心中怒火焚烧,指甲深深抠入树皮,发狠道:

“林惜玉!我孟静月以绥远将军府起誓,要是不将你这张白莲花的狐狸皮撕烂,便叫我孟家上下不得好死!

......

林惜玉身子弱,即便在路上已经包扎过,可她的脸色仍旧苍白如纸。

萧临夜心中焦急,是一路抱着她回到皇宫的。

饶是在宫中伺候几十年的老宫人瞧见,那一瞬间都看得愣了眼。

一路上,小姑娘闭着眼靠在他怀中,跟睡着了似的。

若不是萧临夜一直同她说话,瞧见那嘴唇轻颤,只怕以为已经昏死过去了。

“为什么要扑过去?”

萧临夜开口,同时脚步飞快朝听雨轩走去。

他心中甚为不解。

静月多次出言质疑她,可当她看到静月遭遇危险,竟会奋不顾身冲上去。

怀中小姑娘抖了抖,一手勾住他脖子,一手揪着他胸前的衣襟,脸颊下意识的贴紧。

她睫毛微颤,虚弱地睁开眼,漂亮的眸子里满是无助,害怕,还带着一丝泪光。

二人目光相撞,她又连忙垂下眼,抿了抿唇,才轻声道:

“陛下,嫔妾身子弱,自从小便没什么朋友,初来宫廷,便对孟姐姐一见如故,不管孟姐姐怎么看待嫔妾,她身陷险境,怕是会丢了命,嫔妾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林惜玉语气真挚,听得萧临夜心中百感交集。

静月那般误会她,她竟不怨不嫉。

“还有......”

林惜玉微微垂下眼,眼珠子转了一转,再抬起头来时,眸中已盈满泪珠。

“皇上...是嫔妾的夫君呀。”

“什么?”

萧临夜一怔,抱住她的双手却悄然地收紧了些。

“孟姐姐是皇上喜欢的女子,皇上喜欢的女子,嫔妾会好好保护,嫔妾不愿看到夫君难过......”

林惜玉一贯是知道如何勾引人的。

变成猫,变成虎,变成像现在这样被雨淋湿的小狗。

用脆弱的情绪感染他,如果爱是常觉亏欠,那么就让他觉得亏欠,久了总会变成爱的。

林惜玉的声音越来越小,萧临夜却好似被雷劈中,目色复杂看着她。

“那你呢?你受伤,朕就不会难过吗?”

林惜玉抿了抿唇,软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

“可...嫔妾受伤,皇上并没有弃之不顾...嫔妾不需要太多爱,姐姐十分,皇上愿分给嫔妾一分,这样就足够了。”

她眨了两下睫毛,一滴泪砸在萧临夜的手背上。

“...皇上不该丢下姐姐的,嫔妾,嫔妾一点也不疼,咳咳——”

林惜玉泪眼汪汪望着他,萧临夜无声对视着。

心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掐住。

又像是被她的滚滚热泪烫到,又酸又涩。

今日若不是她舍身而出,月儿恐怕早就命丧狼口了!

可自己不仅因为月儿的话对她心存怀疑,更是一直在误解排斥她。

从小缺爱让萧临夜知道被人冤枉有多难受,多委屈。

尤其她还将自己视为夫君,可他偏偏对她的单纯善良视而不见,一次又一次质疑她的用意。

萧临夜只觉得心中的愧疚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深吸一口气,低下头,轻轻贴在林惜玉耳边道:

“玉儿,是朕误会你了!”

他这般忽然靠近,叫林惜玉有些惊吓。

她紧紧咬着嘴唇,下意识往怀中缩了缩,像一只迷路的小兔子,不知所措。

“...皇上怎么会误会嫔妾呢?”

萧临夜有些难以启齿,看她一眼,又轻咳两声看向别处。

“朕本以为落水是你蓄意勾引,茶杯洒了也是有意为之,现在看来,是朕......”

话音未落,林惜玉轻轻抬手,捂住了萧临夜的唇,摇了摇头。

“皇上是天子,天子怎么会有错?都是嫔妾做的不好,才叫陛下生了误会......”

她的掌心和她人一样,又软又香,说出的话也让人如沐春风。

萧临夜心中一叹,小姑娘性子柔弱,又天真单纯,样貌更是和月儿不相上下。

这样的娇娇女,日后若是出宫,他定要亲自为她挑选一名宽厚的夫婿,才好不叫人欺负了去。

话语之间,已经走到了听雨轩。

守在门口的豆包看到皇上抱着主子,小脸唰一下就白了。

“皇上吉祥。”

顷刻之间,院里院外浩浩荡荡跪了一圈。

萧临夜跨着大步走进院子,沉声道:“去传太医。”

他边说边踹开门,将林惜玉放在了软榻上。

豆包跟着进了屋子,刚一开口,泪水就落下了。

“小主,您,您这是怎么了?”

林惜玉这时睁开眼,虚弱地抬起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

“傻丫头,只是在林子里遇到了野狼,受了点轻伤,别担心。”

说完,她重重咳了两声,本就白皙的皮肤此刻更是近乎透明,实在不像轻伤的样子。

萧临夜站在一旁,将一切尽收眼底。

明明是为了救人而身受重伤,却还一心安慰他人,哪怕只是一个小小宫女。

他自幼在宫中长大,后宫阴损手段层出不穷,可林惜玉就像一个异类,旁人朝她砸泥巴,她却用泥巴种荷花。

小姑娘陷在软榻上,过了一会儿才忍住痛,微微抬起头,自责道:

“今日都是嫔妾不好,嫔妾若不是骑马惊到了野兽,孟姐姐恐怕也不会发生意外了......”

萧临夜听着她善解人意的话语,莫名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紧。

“玉儿,马是朕让你骑的,此事与你无关,你只管安心养病,朕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皇上,嫔妾无事,孟姐姐也受了伤,您先去看看她吧......”

听到她哪怕伤成这样,还在为旁人考虑,萧临夜眼中的情绪渐渐变浓。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不争不抢的女子?

够了,他心疼!

“朕已经派太医去瞧了,月儿只是皮肉伤,你现在伤成这样,朕留下来陪你。”

正说着,门外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

“皇上万安。”

萧临夜面色冷凝,“林答应伤着了,还不快去看看。”

屋子里,气氛凝重而压抑。

太医面容严肃,恭谨地跪在林惜玉的床榻前,隔着丝帕,替她诊脉。

萧临夜的声音透露着一丝焦急,“她到底怎么样了?”

片刻后,太医松开手,起身朝萧临夜微微躬身,神思忧虑道:

“皇上,娘娘的伤口老臣不方便看,只是从脉象上看,内里虚浮,气血亏空,身体甚是虚弱,乃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这才元气大伤......”

萧临夜眉头一皱,营养不良?

好端端的怎么会营养不良?

太医又朝林惜玉道:“娘娘的病是胎里落下的,平日里要多晒太阳,切不可劳心伤神,饮食方面要注重营养均衡,滋补之物不可短缺,娘娘切记。”

林惜玉道:“有劳太医了。”

“臣告退。”

太医提着药箱去外开方,萧临夜单手甩着碧玺珠串,目色沉沉落在豆包身上。

“你家小主为何会营养不良,说。”

大热天,声音却冷得像寒冬冰屑。

豆包抬头望向床榻上的林惜玉。

林惜玉微微点头,豆包这才颇为无奈开口道:

“回皇上的话,听雨轩离御膳房有些距离,小主儿常年病着,每日得熬药、吃热菜热饭,这一来一回,汤药饭菜凉的快,小主儿总也吃不好,这病也就不见好。”

御膳房总管是夏姝荷的远亲,虽然明面上不敢克扣主子的饮食,可暗地里使了不少绊子。

她去领膳食都没少看那些婆子的白眼。

既然皇上问起,她便顺理成章提了出来。

萧临夜思索片刻,道:“你家小主如今要养病,的确该有个小厨房,朕回头吩咐高进喜拨几个厨娘过来,另外,出行往来赐撵轿。”

“奴婢谢过皇上!”

萧临夜微微颔首,回头看向床榻,“太医开的膏药,你记得日日涂抹。”

林惜玉垂着头,一抹红晕涌上脸庞。

豆包忙道:“皇上有所不知,我家娘娘肤质特殊,一贯是用自己制做的香膏涂抹肌肤,药浴也是隔一日泡一回。”

自己制的香膏?

萧临夜一愣,开口道:“你懂医术?”

上一世,萧临夜一只腿残废,是林惜玉不眠不休翻遍医书,尝试了上百种法子,才得以恢复。

所以,她怎么会不懂医术呢?

“回皇上,不过是嫔妾祖上传下来的方子,只是略懂一二,不值一提。”

听到问话,林惜玉这才抬头。

泛着水雾的眸子刚好撞入萧临夜眼中,立马垂下眼,声音娇糯又绵软。

萧临夜的眸子幽深了几分,她声音这般好听......是何时都好听吗?

莫名心口一痒。

“小主儿,该换药了。”

这时,豆包从柜子里拿出一只小巧玲珑的瓷瓶,里面膏体呈半透明的凝胶状。

此药名为凝露膏,是林惜玉亲手所制,有修复肌肤,消除疤痕的功效。

林惜玉伤在心口,要褪下衣物,仰躺在床榻之上。

豆包见萧临夜毫无避嫌之意,小脸一红。

“皇上,奴婢要给娘娘宽衣了......”

萧临夜一愣,脸上闪过尴尬,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道:“朕去瞧瞧月儿,顺带看看药煎的如何了。”

说罢,他大步迈出门,朝合欢殿方向走去。

只是那脚步...有些顺拐。

林惜玉红唇上扬。

狗男人还挺能装嘛~

那便看你装到几时?

豆包见皇上出去后,眼圈瞬间红了。

她自幼就是孤儿,常被府中其他大丫鬟欺负,是小姐救下自己,一直带在身边。

对她而言,小姐美丽善良,配的上世间的一切。

“小主儿,奴婢伺候您脱衣......”

豆包声音哽咽,动作又轻又柔,生怕弄疼了自家主子。

随着衣衫滑落,林惜玉那宛若白雪一般的身子一寸寸展露出来,如玉圆润,柔软细腻。

然而,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却横亘匈口上方,白璧微瑕。

豆包的目光落在伤口之上,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皇上也真是的,既然说了不喜欢小主,为什么还要带去马场?

既然带去了马场,又为何没能护好小主?

而且小主生来貌美单纯,比那个孟啥啥的强一万倍!

皇帝他有眼无珠,一点也配不上自家小主!

豆包又气又心疼,竟大胆地腹诽起萧临夜来。

“小主儿,您何苦救孟家那小姐...您身子娇贵经不得这般折磨。”

虽然林家落败了,可林惜玉曾经也是全家的掌上明珠。

老爷夫人若是在天有灵,该多心疼呀!

若是不进宫....小姐嫁给天下任何男子,一定都会被宠上天。

“小哭包,别掉金豆子啦,我可没盆接着。”

林惜玉轻轻躺在床榻上,如墨的乌发散落肩上,轻轻笑了笑。

“都什么时候了,小主儿还拿奴婢打趣儿。”

豆包总算止了泪儿。

她身边是药膏和纱布,先拿起一块温热的湿布擦拭周围的血迹,又用银勺舀了一点凝露膏,轻轻涂抹在伤口处。

生怕弄疼林惜玉,动作轻柔如春风拂花瓣。

烛光映照下,林惜玉微微闭眼,嘴角勾起一抹惬意的笑。

算起时间来,萧临夜也该回来了吧?

......

隔着屏风,林惜玉正在涂药。

萧临夜立在门外,紧抿着唇,端着药碗的手有些发抖。

刚刚平复下来的心跳此刻又躁动了起来。

他抬眼往里看,半透的屏风后,林惜玉就躺在玉榻上,身姿隐隐绰绰。

屏风后是怎样的光景?

他光是想着,就觉得心跳如鼓。

毕竟惜玉是为救月儿才受的伤,他心里担忧,想进去瞧瞧,又怕吓着她......

萧临夜深深呼吸,那小丫头这般娇气,自己冒然闯入,只怕又要生出误会。

他喉咙滚了滚,他居万人之上,本该天不怕,地不怕,此刻却罕见的不敢挪动脚步分毫。

屋内的人还未上好药,萧临夜竟真站在日头下等着。

他人虽木的像一尊雕塑,脑中却止不住在想,林惜玉伤的如何了?

要不要紧?

那般如玉的皮肤若是就此染上瑕疵...

那就太可惜了!

萧临夜心砰砰乱跳,日头晒得他后背湿透,乱七八糟想了一堆有的没的才平息了心跳。

此刻,林惜玉余光一瞥,就见屏风后一道黑影悄然伫立。

狗皇帝也不知在炽热的阳光下晒了多久。

那张楚楚可怜的脸上带着狡黠,她仰起头,眼珠一转,故意动了动身子,让伤口碰上银勺。

“啊!”

林惜玉是真疼,呼痛声像是润了水儿,轻轻地向门外飘散开。

萧临夜正端着汤药,听到小姑娘的娇呼,那声音像是磨砂擦在他手心,心抖手也抖,竟将汤碗摔了一地。

“咣哐——!”

林惜玉听到药碗碎裂的声音,勾魂的眸子微动,轻轻侧身,将玉背朝外,摆好姿势。

随后,门被人用力推开,萧临夜略带急切的喘息声传来——

“玉儿,你怎么了!”

萧临夜立即朝榻上看去。

哪想,林惜玉正巧抬头,一双泛红的狐狸眼正湿漉漉地看着他。

她眼眸微阔,眸底划过一抹惊讶,随后赶忙低下头,唇瓣轻抿,悄悄地往上勾起。

萧临夜瞧不见林惜玉的神情,只看见她粉色的耳尖,还有刚刚那一闪而过,半含春情的双眼。

他喉咙一痒,视线顺着往下。

只见林惜玉微微侧身,修长的玉颈下,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

软腰一束,不堪盈盈一握。

一双颀长玉腿在薄纱下若隐若现,就连秀美的莲足也在无声勾人心魄。

林惜玉这副模样,不像在涂药,倒像是颠了一番云雨,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潋滟春怯。

“......”

屋内两人四目相对。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

林惜玉慌忙扯过一旁的薄衫遮挡胸前,小脸儿红霞乱飞,美眸满是羞赧和惊慌。

豆包也一时无措。

见萧临夜还愣在原地,小姑娘脾气上来了,低下的脑袋猛地一抬,泛着水雾的眼睛奶凶奶凶的。

“皇上看够了吗?嫔妾的药......”

林惜玉双手捂得紧紧的,哼哧说出来面上都是红晕。

萧临夜这才回过神来,忙避开视线,指尖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

“朕一时手滑摔了...你先把衣衫穿上,朕吩咐宫人重新煎药。”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

临到门口时,顿住脚步,对豆包侧首道:“照顾好你家小主儿。”

接着,云淡风轻的迈出了门。

只是跨过门槛时,险些栽了跟头。

萧临夜离开后,豆包一脸疑惑:“小主儿,奴婢怎么瞧着皇上最近奇奇怪怪的?”

“男人嘛,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林惜玉轻倚在榻上,脸上恢复了慵懒的笑容,刚刚的惊慌消失无踪。

“可皇上他......”

她玉指捻起一颗荔枝,缓缓送入口中,“急什么,他马上就会回来。”

.......

来到屋外,萧临夜正撞上赶来复命的高进喜。

“唉呦,皇上,您脸怎么红成这样,奴才......”

话音未落,就被萧临夜抬腿一踹,前脚勾着后脚,噗嗤一声摔了个狗吃屎!

头顶的侍帽掉在地上滚了一圈儿,他连忙追着捡起来,刚戴在头上,就瞧见皇上半眯着眼盯着他。

“上热水,朕要沐浴。”

他低吟一句,高进喜立即吩咐人去准备。

然而,躺在汤泉浴池中的萧临夜,某处依旧绷如铁板。

连连浇了几桶冷水那股莫名其妙的燥火才生生掐灭了去。

他因幼年丧母,又不得父皇喜爱,大部分时间,除去温书便是练习骑射。

除了孟静月,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女人,年近二十,尚未开过荤。

母妃曾告诉他,这些后妃在做女儿家的时候,都是冰清玉洁的。

可一旦入了这后宫,就橘化为枳,看起来柔弱无辜,却个个心如蛇蝎。

他本以为,林惜玉也是为了争宠不择手段的恶毒女子。

可这几天发生的一切,让他开始动摇这个想法。

一番接触下来,林惜玉总是温柔善良,对待一个宫女都充满了怜悯和包容。

对待月儿,亦无半分嫉妒与争宠之心。

甚至在月儿出言指责后,仍是以德报怨,舍身相救。

他清楚的看见那双秋水盈波的眸中映照着他的影子。

纯粹干净,懵懵懂懂。

像刚出生的奶猫一般怯生生的,连看他一眼小耳朵都会变得粉红。

这样一个女子,当真会是母妃口中的恶女吗?

会不会是母妃搞错了?

萧临夜心中一股异样的情绪逐渐蔓延。

回去的路上,他为了避嫌,并未与林惜玉同乘一辆马车,自然也未亲眼见到她胸口的伤。

按理说,伤的这般严重,又是这样一个娇娇女,怎么会一声不吭?

回来后,林惜玉口口声声说视他为夫君,却在上药时,请他回避。

既是夫君,又为何要回避?

莫非......

她根本没伤?

若真是如此,那便是欺君!

看着汤浴边摆放的玉兰香囊,萧临夜眼神变得比刚才更幽暗了一些。

他定要剥开她的衣裳好好瞧一瞧!

“哗啦”一声,萧临夜带着揾怒从浴池中起身,随手扯过一旁的锦缎常服,胡乱披在身上。

随后长腿一迈,大步朝听雨轩走去。

......

豆包正收拾桌台,老远就见萧临夜直奔这儿来了,所到之处乌泱泱的跪了一地。

果真被小主儿说中了!

她大喜迎了上去,还没走近就被低气压吓得一激灵。

“你家小主呢?”

萧临夜的声音阴沉,豆包手一抖指着里面,“在...在屋里。”

萧临夜越过她抬脚就往里走,“不许任何人进来。”

这屋子是林惜玉休憩的地方,走进去迎面一股玉兰香,像极了小姑娘清淡又温软。

屋内虽小,布置却格外淡素、雅致。

林惜玉刚上完药,正卧在贵妃榻上小憩,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

她睁开湿漉漉的眼睛,神情恍惚地望着萧临夜,“皇...皇上?”

林惜玉见他抿唇不言,下意识撑起身子,想要下榻行礼。

可她丝毫忘记,自己只穿了一件水红色的肚兜。

肚兜在背后系了一根细细的带子,松松打了个结。

红色的线衬着雪色玉肌,有种说不清的风情和旖旎。

果然,这个女人就是在欲擒故纵勾引自己!

萧临夜凤眸微垂,盯着她的脸瞧了片刻,冷冰冰道:“给朕把肚兜脱了。”

林惜玉面容一愣,随后脸色白了又白。

她低下头,身子下意识往褥子里缩,支支吾吾道:“皇上...嫔妾今日身子疲乏,想、想歇下了。”

萧临夜喉咙里发出一声冷嗤。

果真人不可貌相,小小年纪胆子便这般大,敢当着他面欺君!

恐怕真如月儿所言,之前的一切都是演的!

见她不肯脱,他越发笃定有鬼,三两步走到榻前,大手伸进褥子里。

林惜玉对他的行为既惊讶又害怕。

在萧临夜正打算将褥子掀开时,口中立马传来一声惊呼,“皇上,不要——”

“不是受伤了吗,朕看看你的伤。”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落在林惜玉的心上。

林惜玉双手捏的褥子上的云纹都变了形,闻言一点点松开,嫣红的唇瓣抿了抿,指尖随之伸向腰后的绑带。

萧临夜一垂眼,正对上林惜玉一双琉璃似地眼珠子攥着泪。

含在眼眶,似落非落。

“呵!”

他却觉得她惯会装可怜儿,他还没掀她倒先哭起来了。

旋即冷笑一声,将人抱到腿上,细长的手指抚上腰间。

她本能身子一颤,萧临夜就势攥住了细带一角,轻轻一蹬,将她的肚兜剥了下来。

随着衣衫滑落,一道狰狞的伤痕赫然映入萧临夜眼帘。

萧临夜愣住了。

原本的怀疑与愤怒瞬间凝固在脸上。

烛火下,林惜玉身子微颤着趴在他膝盖上,糯米团子似的耳尖悄悄泛起一片绯红。

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萧临夜呼吸变得急促。

只是他常年策马挽弓,掌心和指腹都被磨得粗糙,手指刚一触碰到林惜玉的身子,小姑娘就被刺得嘤咛一声。

“皇上......疼。”

萧临夜猛然回神,低头看了看,自己指尖蹭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些浅浅的红痕。

真是娇气的令人发指!

萧临夜松开手,瞧着身下人儿可怜的模样,心肠软了软,“你受委屈了,衣衫穿上吧。”

林惜玉捂着胸口,小脸羞红一片,背身穿着肚兜,细声细气的:“能救孟姐姐,嫔妾不委屈。”

萧临夜眼皮一跳,起身整理了一番龙袍,故作随意道:“你早些歇息,朕前朝还有事,先走了。”

“皇上慢走。”

萧临夜走出房间,正巧看到豆包一脸焦急候在门外。

方才林惜玉伏在自己膝头,微微颤抖的样子依旧在眼前,他搓了搓指腹,淡声道:

“好生照顾你家常在,缺什么叫内务府送来。”

常在?

豆包一听,心中大喜,连忙匍匐着下跪磕头,“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萧临夜头也不回,抬手往后挥了挥,手上碧玺珠串啪啪作响,“动静小些,别吵了你家常在歇息。”

......

皇上走后,听雨轩满宫上下可谓是过了大年。

最痛快的便是豆包,她隔一炷香就去看主子醒没醒,好将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主子。

林惜玉愣是睡到第二天晌午,醒来后照例腰酸背痛。

果然按照答应的位份,床榻还是太硬了些。

豆包听到声音,欢欢喜喜跑了进来。

她将汤药放在桌边,一把跪在地上:“恭喜小主儿,贺喜小主儿。”

林惜玉懒洋洋躺在软榻上,脸上被汤药的热气蒸出一抹红晕,明知故问道:“喜从何来?”

豆包心思单纯,一股脑全说了,见林惜玉表情淡淡,不解地问道:

“小主儿,皇上抬了您的位份,您不高兴吗?”

林惜玉身子往后一靠,随意勾着肚兜细带,在指尖打着转,“高兴。”

意料之中的东西,有什么可高兴的?

她可是要当皇后的人,绝不会屈尊一个小小的常在。

豆包将汤药递了过去,“总归是得了盛宠,储秀宫那位也不好明着欺负小主儿了。”

林惜玉单手接过,纤纤玉指托着碗底儿,将药汁一点点倒入玉兰花盆里。

豆包见状,一脸呆呆地,“小主,这些可是皇上赏的药,您倒了病怎么好?”

林惜玉见豆包呆着一张脸实在可爱,伸出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拧了拧,“小傻子,我这病不必好的太快。”

马场这出戏,她演的可谓是酣畅淋漓。

但她欢喜,自然有人愁。

夏姝荷和赵默贞,以及孟静月,三人都想害她。

却阴差阳错给她做了嫁衣,此刻恐怕气得翻白眼,很快就会再出新招。

狗皇帝说要给她交代,实际上也会不了了之。

孟静月的姨母是淑贵太妃,夏家又是太后的远亲,在做这件事之前,就已经找好了顶包。

何况此事,受伤的只有自己一人,萧临夜不会为了她,硬查下去。

所以,哪怕是她洒了吸引野狼的粉末,也根本不需要担心事情败露。

有的是人替她善后~

甚至于,还能拿捏着把柄,趁机敲一笔银子。

眼下,她要做的就是演好一个善解人意,温柔无辜的受害者。

让萧临夜对她的愧疚越来越大,而后抛弃青梅竹马的孟静月,爱上纯白无辜的她,最后再由自己亲手揭开真相,看着狗皇帝匍匐在脚边,众叛亲离。

一想到就要乐出声了呢~

三年还是太久了,或许她很快就会拆散萧临夜和孟静月,达到她的目的。

林惜玉的笑容愈发甜美,像是开在黄泉路边的彼岸花,迷人又危险,无视他人喜乐,只要自己快活。

恶毒吗?

她不觉得。

女人,最不应该,就是败在对男人的幻想上。

这一世的自己,本就不打算当个好东西。

萧临夜不是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非孟静月不爱的承诺吗?

孟静月不是信心满满,一定能坐上后位吗?

那么她就要让所有人知道,天下男人无不风流,所谓年少情深,不过是昙花一现的笑话罢了!

更何况萧临夜还是自己的“药”,只有和他接触,她的身子才能康复。

所以,从今往后。

她要胡作非为,要春风得意,要只谈荣华不谈情,只爱自己不爱男人。

不搅他个天翻地覆,这一世就白活了。

......

萧临夜去了一趟马场,不过一日,林惜玉就晋了位分。

这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后宫表面的平静,瞬间就打破了。

人人都在好奇,这林惜玉是何等手段,竟让一心只有孟小姐的皇帝,都失了魂。

之前小觑她的三人,自从马场吃瘪后,如今倒是同仇敌忾,都想一齐对付林惜玉。

尤其是孟静月。

她是最知道林惜玉白莲花本质的,听到这一消息后脸都气绿了。

但比起储秀宫倒还算太平。

至少没有像夏姝荷那样砸杯子摔花瓶,难听的话蹦豆子似地往外冒。

晌午

孟静月和沈宝儿坐在清凉台下用茶点。

看到挚友暗自伤神,沈宝儿忍不住道:

“月月,你且和我说实话,马场那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怎么好端端的会遇到野狼袭击?”

孟静月眼神微颤,举着杯盏的手一寸寸收紧,“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罢了。”

沈宝儿狐疑睨着她,“当真?”

孟静月低着头,眼圈慢慢泛红。

这时,伺候她的婢子宝珠连忙走上前,扶住孟静月一脸愤懑。

“丹阳郡主有所不知,是林常在仗着几分宠爱,偏要皇上教她骑马,硬将皇上和小姐分开,这才遇到野狼,最后倒成了她是好人了!”

“宝珠!”

孟静月轻声呵斥,转言道:“郡主,其实林常在她也是好心......”

“月月。”

沈宝儿是个直性子,听闻拉过她的手,“她那样害你,你为何还要替她说话?”

“皇上也信了她的话,我......”

孟静月的声音里掩盖不住悲伤和颤抖。

沈宝儿当即起身,“表哥怎么又被那狐媚子迷了眼?不行,我要去找表哥问清楚!”

一边儿宝珠瞧见,低着头,轻声道:

“若是郡主心疼我家小姐,倒不如找个理由把那林常在叫出来瞧瞧便是。”

“叫出来?”

沈宝儿将一块绿豆饼塞进嘴里,仰头看了看天,有些不解道:“这么热的天,叫人出来做什么?”

孟静月扯着嘴角冷笑,“过几日不是太后寿宴吗?她身为后宫嫔妃,理应为郡主和太后分忧,何况才晋了位份,便叫上储秀宫那二位妹妹一同前来庆贺庆贺。”

这话说完,孟静月心中便起了个磋磨人的主意。

沈宝儿低头抿了一口姜蜜水,“既如此,那便派人去请吧。”

......

听雨轩

林惜玉正坐在院子里,研究香膏制作。

按理说,位份上去了,麻烦事也该来了。

但这几日风平浪静的有些不正常。

正想着,守在门口的小泉子走了进来。

他是萧临夜新拨给听雨轩的奴才,为人老实,也有点功夫在身上。

他打了个千儿跪下道:“小主儿,外头内侍来报,说是传丹阳郡主旨意,让小主儿即刻前去铜雀台。”

林惜玉闻言,将瓷瓶放在石桌上,盯着树后,语气温柔地叫了一声,“过来。”

一双淡金色瞳对上她的眼睛。

“喵~”

它张嘴叫了一声。

林惜玉将它抱在怀中,轻轻抚摸,“小菊,总算有人憋不住出招了呢~”

铜雀台寻常不过是宴会或是小聚的地方。

只是夏日里,铜雀台足有三层楼高,正对北方,又要一阶阶走上去,酷暑下已然不用了。

此处离听雨轩远,林惜玉身子尚未好全,便乘坐轿撵而去。

“小主儿为何不推了?”

一路上,豆包摇着团扇为她降温,“晌午日头晒,若是中了暑气该如何是好?”

林惜玉淡淡道:“太后寿宴将至,丹阳郡主奉太后和皇上的旨意命我等前去,若刚晋了位份就如此,只怕待会儿见了郡主,恃宠而骄四个字就能治下我的罪。”

上辈子也有这么一档子事儿。

此次寿宴,是萧临夜继位以来,太后的第一个生辰,届时几位王爷和太妃都会带着礼物赴宴,皇上有意往大操办。

丹阳郡主是太后最宠爱的小侄女,因此萧临夜将此事交给她办。

选秀还未开始,后宫人少,协理操办一事也就落在了她们三个人的头上。

前世她懒得参与后宫之争,这件事便是由夏姝荷协理操办的。

这一世,若不出意外同样如此。

枪打出头鸟,这差事未必是好。

林惜玉不打算去争,因为她有更重要的计划去做。

到了铜雀台后,看守的小太监瞧见人连忙迎了上来,“奴才叩见林常在,常在金安。”

那小太监倒是一脸机灵,“丹阳郡主和孟小姐随后就到,小主儿先在此等候。”

林惜玉顺着他手指方向看过去,就瞧见一眼望不到头的石阶。

旁的地方还有宫人洒扫,唯独这铜雀台连个人影都没有。

再回头,那小太监已然不见了。

她瞧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冷笑一声。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

......

清凉台

方才的小太监恭恭敬敬跪在地上,“郡主,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林常在带去了铜雀台。”

“退下吧。”

待清凉台只剩下二人,沈宝儿道:

“月月,我听说那个林惜玉身子一向不好,铜雀台又那样晒,该不会晕过去吧?”

孟静月笑道:“她不过装成一副病西施的模样惹皇上怜惜罢了,这样的人若郡主再不敲打一二,恐怕会恃宠而骄,生出许多祸端来。”

沈宝儿闻言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理,表哥仁义宽厚不舍罚她,若我再不小惩大诫,指不定日后又会做出什么有失皇家体面的事来。”

孟静月微微勾唇,将自己酿的冰饮盛了一碗,递到沈宝儿面前,“郡主,尝尝这乌梅酱止汤,酸甜可口,最是解暑。”

“好喝,再来一碗。”

沈宝儿一边饮着,一边扫荡着桌上其他的糕点,“等吃完点心,我们就去铜雀台吧。”

“这还有呢。”

说着,孟静月像变戏法似的又变出几碟酥饼,笑盈盈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毒。

“现在日头正晒,铜雀台石阶难爬,没准她还没爬到顶楼,不如郡主吃完再去,也好给她立立规矩。”

沈宝儿拿糕点的手一顿,诧异地看了看孟静月。

“月月,我怎么感觉你今日和平常不大一样?”

“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吧。”

孟静月拉起沈宝儿的手,轻轻晃了晃。

“听说今日湖上有梨园的戏班子开唱,既能赏景又能听戏,好宝儿,你就陪我去船篷下瞧瞧嘛?”

看着孟静月这番模样,宝儿心一软,无奈道:“真拿你没办法。”

孟静月顿时笑逐颜开,拉着沈宝儿的手便往湖边走去。

二人并肩坐在船头,微风轻拂,带来丝丝清凉。

戏曲声宛转悠扬,在湖面上传得很远,就连铜雀台下的林惜玉都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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