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怡顾昭是小说《娇娇贵女一皱眉,冷面将军拿命宠》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娇娇贵女一皱眉,冷面将军拿命宠》的章节内容
“明怡,此次我去茺州剿匪,快则两个月,慢则半年,届时我立了军功,等我回来风风光光的娶你。”顾昭眉目冷锐,看向怀中人时却满眼都是柔情。
简陋的寒舍中,两道身影交叠在榻上,宋明怡温顺的依靠在男人胸膛,一只小手正不安分深入亵衣,抚摸他带着薄肌的胸膛。
这儿是宋明怡每月和顾昭私会的地方。
她娇娇媚媚的说道:“顾昭,今日你要了我吧。”
说完,便抬起头,睁着一双水盈盈的眼睛,凑过去轻轻舔吻着他的喉结。
满怀温香,她又有意勾引,顾昭忍不住,掐住宋明怡的下巴,低下头薄唇吻了下去,他吻的极重,对着她那嫣红的唇又是咬又是吮吸。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屋内气氛也逐渐变的粘稠。
顾昭呼吸逐渐粗重,一只手重重掐住她的腰肢。
她腰细,顾昭只手就能把住,这样的人儿,顾昭不想忍,想让她彻底成为自己的女人,可是不行,他不想唐突了她。
他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微微喘息着开口:“别勾我,待我回来,战功加身,我便去宋府下聘求娶你。”
宋明怡眸中透露出些许难受,她双臂勾着男人脖子,道:“可是我想要……”
顾昭声音低哑,凌乱的衣衫下透出线条分明肌肉,冷白的皮肤上浸着一层薄汗,显然也是忍的辛苦,他蹭了蹭她的额头,道:“我也想要。”
“可是明怡,我不想唐突你,不想在如此的简陋的地方要了你,再等等,好不好?我希望我们的第一次是在所有人的祝福下,而不是如此草率……”
宋明怡闻言,低下头,靠在他胸口处,听着她有力的心跳,她侧过头,闭上眼吻了吻他的心口,说:“我怕来不及了……”
顾昭微微一笑,道:“有何来不及?我保证会很快回来,不让你等太久。”
在男人看不见的角度,宋明怡眼角滚落一滴泪珠,应了一声:“好……”
顾昭低下头,眉眼微弯,他面容是冷峻而又锐利的,不笑时这张深邃面孔显得冷漠而又不近人情,可唯独在对上宋明怡时,像冰山消融,锋利的面部线条也会变得柔和。
“明怡,待我娶你过门,就与家中分家,必不会让你遭到我母亲和其他几房的为难。”
顾昭垂眸吻了吻宋明怡的发丝,将这娇小的人儿搂紧了些,彼此体温交融,顾昭心里也变得暖洋洋的,化作一滩春水。
“你喜欢梨花,以后咱们自己的家中就种满梨树,你不喜欢被人簇拥,咱们就少雇一些下人,你喜欢吃四喜堂的白玉霜方糕,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给你把四喜堂的厨子弄回来……”
他一边说,一边想着他们以后的日子,唇角缓缓勾起。
宋明怡却靠在男人怀里,不语,只眼眶红透了,侧过头细细吻着他的胸口与脖颈。
顾昭发出一道闷哼,再次警告道:“别勾我……”
……
四月桃花灼人,一顶喜轿停在了宋府门口,宋明怡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出宋府大门。
四周一派喜气,接亲的队伍也长的很,一眼看不到尽头,足以见张绝对这门婚事的重视。
张绝本该成为她的姐夫。
可就在三个月前,她姐姐宋明柔死了,投井而亡,尸体被人从井里打捞出来时,整个人都被泡的不成样子,姐姐就死在了嫁给张绝的前一个月。
张家为这门亲事,前后花费了不少银钱与心思,得知宋明柔过世自是不肯善罢甘休,死了个新妇就得赔给他们张家一个新妇。
于是两家人一合计,宋明柔死了,这不还有个宋明怡吗?
宋明怡惊怒交加,自是不愿,与父亲坦明的自己与顾昭的私情,父亲那日说的话犹在她耳畔。
“你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你以为那顾昭是真心待你吗?他父亲是国公,母亲出自著名的后族,兄长更是当朝首辅,他自己年纪轻轻便位列三品将军之位,如何能看得上你?
那高门子弟不过是寻个乐子罢了!你还当了真了!凡事也要看自己配不配,你父亲我如今也不过才六品,顾家那样世家是断然不可能与我们结亲的,死了这条心吧!”
宋明怡想说不是的,顾昭是真心待她的。
可顾昭一直未提亲,顾昭总是嫌自己太年轻,官还做的不够高,比不上他兄长,给不了明怡最好的。
宋明怡还记得离开前的那个雨夜里,顾昭对她说过的话。
她想等他回来,可是来不及了啊。
来不及了顾昭,她没有时间了。
宋明怡道:“可张绝曾是我姐夫……”
宋安国道:“那又如何?姐妹共侍一夫并不少见,你没有你姐姐有才华,也没有你姐姐讨人欢心,能嫁给大理寺少卿,你便该感恩戴德了,入了张府后,记得一切从夫,好好侍奉公婆。”
宋明怡深吸了一口气,她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道:“父亲,这玉佩是顾昭临行前赠我,待他归京,便会来宋府提亲,父亲我真的不能嫁给张绝。”
宋安国瞥了一眼,便冷笑道:“你说这是顾昭留给你的信物这便是了?莫要痴心妄想!就算他顾昭肯,顾家也绝不会允许!明怡,你该庆幸张府肯要你,否则得罪了张绝,不止你,你爹我还有全家都要跟着倒霉。”
“明怡,就当是为了家里,也为了你已故的姐姐,这是你姐姐惹下的祸端,若非她投了井,爹又怎会让你嫁入张府?你姐留下的烂摊子,总得有人收拾,只有平息了这件事,明柔她才有资格葬入祖地,进我宋家祠堂,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你姐姐变成孤魂野鬼吗?”
那一刻,宋明怡就知道自己不管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大局已定,姐姐死了,他们都不愿放过姐姐。
宋明怡被人从正门抬入张府,今个儿来喝喜酒的人多,顾家的人也来了,顾昭还未归来,来参加这喜宴的是当朝首辅顾寒笙,也是顾昭的大哥。
宋明怡被人搀扶着走入喜堂时,隐约听见那人掩唇咳嗽了一声,眼神里带着不悦,一道极轻的声音飘入宋明怡的耳中:“顾昭知道么?”
顾昭二字叫宋明怡心尖儿都跟着颤了颤,她不确定这句话是不是她思念顾昭而产生的错觉。
宋明怡微微侧首,红盖头遮住了她的视线。
不一会满屋嬉笑声传来,顾寒笙坐在主桌,眉眼温润,方才那句话仿若不曾出现过,只是她的一个幻觉。
顾寒笙此人,唯八个字能形容他:君子雅正,端方如玉。
他无论对谁,神色都是柔和而宽容的,因此在南楚风评极好, 只可惜先天不足,身体孱弱,即便如此,南楚的姑娘们也视其为理想中的如意郎君,他是那种标准的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君子。
顾昭就与他完全不一样了,宋明怡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将细作的尸体串在红缨枪上,溅了她满脸猩红的血,像从地府走出来的煞神,又疯又凶,有哪家的公子哥会如他这般呢?每日在刀尖上舔血。
宋明怡收回思绪,黯然垂眸,按照流程与张绝拜了堂,便被送入了婚房中。
张绝在外待客,他今日满面红光,喜气洋洋。
“顾大人,没想到您今日会来,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下官敬您一杯!”
*
屋中连个能聊闲嗑的丫鬟也没有,宋明怡攥紧了手上的帕子。
她是怕的,怕顾家人来,怕顾昭知道她嫁给了张绝。
日头渐落,在前院干粗活的哑女轻手轻脚的推开屋门,鬼鬼祟祟走了进来。
宋明怡听到声音,试探着开口:“谁?”
哑女走到她面前,将一张纸条塞入她手心里,转头就跑了。
宋明怡怔了怔,低下头,她见四下无人,将盖头掀开一个角,展开那张纸条瞧:明日申时,闻雪堂。——笙
宋明怡目光落在那个笙字上,是顾寒笙……
也是,身为顾昭的大哥,定是知晓顾昭与自己的私情的,顾昭没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而如今,她却嫁给了张绝。
顾寒笙定会为自己的胞弟抱不平,这是她该受的。
宋明怡将纸条递到红烛下烧了。
入夜,张绝进了洞房,挑开她的盖头,与她喝了交杯酒。
张绝长得并不差,一张脸清俊如秀竹。
当初姐姐与张绝定下婚事时,宋明怡从姐姐眼里看到了女儿家的羞涩,显然是对这门亲事还算满意的,且与她说过不少张绝好话,欢欢喜喜的准备做张绝的新嫁娘。
谁也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会突然投井,姐姐投井前,一切都如常,还与她笑着说要嫁人了,以后就不能照顾她了。
宋明怡是姐姐一手带大的,宋府亲缘浅薄,于明怡而言,姐姐如父如母,是她在宋府最大的牵绊。
宋明怡抬头,与他对视,那声夫君始终叫不出口。
张绝似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摸了摸她的头,道:“明怡,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夫人了,莫要害怕,我会等你习惯。”
宋明怡轻轻点了点头,如此看来,张绝倒也不算太难相处。
“我不碰你,今夜我睡榻上可好?若是我睡书房,府中难免会有闲言碎语,于你不利。”
张绝还是个会疼人的。
宋明怡说了声:“好。”
张绝眉眼一弯,一身红色的喜服将他肤色衬出几分病态的苍白。
熄灯后,张绝合衣躺在榻上,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宋明怡,片刻后,唇角露出一抹贪婪的笑容来。
隔日,宋明怡一早要去给公婆敬茶。
张府下人不多,显得有些冷清,张父张母很奇怪,在与她说话时,每句话都要下意识去看张绝一眼,似乎怕惹了他不快,不像寻常母子的相处方式。
敬完茶,张母递给他一个红包,攥紧了她的手,笑的有些勉强:“明怡,你是个好的,只是入了我们张家的门后,以后就是张家的媳妇了,一切要以夫君为先,夫君所言所行永远都是对的,莫要忤逆,知道吗?”
公婆未曾刁难她,倒是叫宋明怡有些惊讶。
宋明怡点了点头,道:“媳妇晓得了。”
张母不放心的又说了一句:“阿绝、阿绝是个性情中人,你待他好,他、他也会疼你……”
她话未说完,猛地感受到张绝的视线,张母登时低下头,松开她的手,似乎对他颇为忌惮,说道:“敬完茶就、就回去吧。”
宋明怡起身离开。
不多会,大堂内便传来了张绝冰冷的声音:“爹,娘,不该说的莫要多说,先顾着你们自个吧!以后再多嘴,就别怪做儿子的不孝了!”
宋明怡并未走远,躲在月亮门后偷偷看着,可离得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到张绝说完话后,张家公婆脸色变得十足难看。
宋明怡不敢再看,转身回了停云苑。
张家种种异常,都让宋明怡变得越发不安。
到了申时,宋明怡戴上帷帽,偷偷去闻雪堂赴约,负了顾昭,她到底还是要给顾昭的兄长一个说法的。
闻雪堂是文人墨客喝茶的地方,雅间内,顾寒笙坐在屏风后面的榻上。
宋明怡推门而入。
男女有别,何况她如今已是有夫之妇,她没敢走太近,隔着屏风,宋明怡摘下帷帽,道:“顾大人,妾身宋明怡,前来赴约。”
顾寒笙低低咳嗽了两声,拿着帕子轻轻拭着唇角,他淡淡开口:“我身子不好,你离得远了我听不清,且近一些,关于阿昭的事,我有事要问问你。”
顾寒笙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道:“坐这儿与我说,放心,即便有人瞧见,也没人敢嚼舌根子,张夫人。”
张夫人这三个字颇为讽刺。
也是,如今顾寒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人敢惹?
宋明怡依言走了过去,拐过屏风,宋明怡看清了顾寒笙那张脸,他身子病歪歪的倚在榻上,发丝松散的披在身后,眉眼间隐隐带着郁气。
“见过顾大人。”宋明怡行完礼,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顾寒笙道:“你与阿昭之事,我皆知,阿昭离开前,没有拜别父母和我这个兄长,只去见了你。”
宋明怡低着头,神情有些难过。
“昨日……咳咳……”他话未说完,又咳嗽了两声,身子瞧着是真不好,他继续道:“昨日我问你,阿昭知道么。”
宋明怡道:“他不知。”
“他是我顾家的金疙瘩,国公府的小公爷,母亲宠他如命,他想做什么家中人都不会拦着他,从小到大没受什么委屈,你是第一个敢伤他之人。”
宋明怡起身,跪在了她面前,道:“顾大人,妾身自知对不起顾昭,请您修书一封,将此事告知他吧……”
宋明怡白着一张小脸,眼睫也扑簌簌的抖着,话落她轻轻咬着唇,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更衬的她柔弱招人怜。
顾寒笙从怀里掏出几封信件,扔在她面前,道:“你与阿昭之事,顾府其余人皆不知,只有我知,阿昭不敢叫家里人知道,怕自己成就不够高,遭到父亲母亲的反对。这些日子他给我寄了不少家书,看看吧。”
宋明怡颤抖着伸手,打开了面前的家书。
家书前面都是在说茺州见闻,而最后一句话却是:明怡可还好?望明怡安。
宋明怡又连续拆开其他几封家书,每一封末尾都是:望明怡安。
眼前十二封家书,每一封里都寄托着顾昭对她的思念。
宋明怡拿家书的手在抖,再也绷不住,眼泪顺着眼角滚落,啪嗒嗒的落在家书上,留下一道道湿痕,将墨迹也给晕染。
宋明怡看着湿了的家书,又忍不住拿手去擦。
顾昭。
阿昭……
宋明怡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我不答应,父亲就不让姐姐入祖地进祠堂,姐姐养我成人,我怎能让她沦为孤魂野鬼?”
“阿昭他……对我一腔真心。是我对不起他,我对不起他……”宋明怡抱着这一封封家书,忽的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哭花了一张小脸,上气不接下气。
“顾大人……”
她膝行着上前,这一瞬间她再也顾不得男女有别,只用那双红肿的眼睛看着他,说:“顾大人,求您,帮我递一封书信给阿昭。”
顾寒笙脸色平淡的看着这一幕,道:“无论你有何苦衷,如今你都已为他人妇,不该再与他有所牵扯。”
“我明白……我明白的,我只是……不想阿昭太难过,顾大人,这是我唯一能为阿昭做的了。”她喉头哽咽,抬眼看着他时,目光是那样的坚决。
拒绝的话语在嗓子眼滚了两遭,终究是没说出来,顾寒笙道:“好,要带什么话,你说。”
“就说妾身倾慕张绝之风采,对之一见倾心,妾身两月未见昭,心已生变,望昭莫怪。妾身在京城一切安好,已为张家妇,从此与昭一别两宽,望昭能得其真爱,莫要再挂念过往……”
宋明怡一边说,泪水一边滴答滴答的落在木质地板上,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宋明怡尤甚,便是顾寒笙再为顾昭抱不平,此刻也难免生出恻隐之心来。
顾寒笙问:“就这些了?你当真舍得与他一刀两断?”
宋明怡道:“如今我与他……已没什么可能了,与其让他对我念念不忘,不若就此结束……父亲说他是高门子弟,高门子弟将来会娶的妻子也定然是大家闺秀,他、他会遇到比我更好的……这世上多得是比我好的女子……”
若是当初顾昭能带她一起走就好了。
可她又不能任由姐姐做那孤魂野鬼,从一开始这个想法就注定不可能实现,一个是一手将她养大的姐姐,一个是心中挚爱,终归是难两全的。
顾寒笙拿了纸笔给她,道:“你要自己写,他才会信,阿昭的性子,你比我更明白,不是吗?”
宋明怡一愣。
此刻,在这才名传满整个南楚的顾首辅面前,她竟显得有些自惭形秽,她低着头,道:“我……我没读过几本书,字是认得一些,可不会写……”
大多数字都还是姐姐和阿昭教她识的,写就不行了。
顾寒笙一阵沉默,片刻后收回了手。
她掏出怀中的玉佩递给他,道:“大人,您将此物一并寄给阿昭吧,阿昭看到后会明白的。”
女人身子微微颤抖,一只白皙细瘦的手出现在他面前。
顾寒笙接过,摩挲着手上的玉,温温润润的触感,带着她身上温热的体温,以及那淡淡的鹅梨香,那是一种令人心醉神迷的味道。
若非她姿态柔弱,又不停地哭,险些整个人都哭晕过去,顾寒笙倒要以为她有意引诱自己了。
拇指用力摩挲了两下玉佩,顾寒笙道:“也罢,我帮你写这信,玉佩也会为你送过去。”
“多谢顾大人。”
“回去吧。”
宋明怡向他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出门前,顾寒笙冷淡的声音传来:“下次出门见外男莫要往自个身上熏香了。”
宋明怡一怔,她没回头,只说了句:“妾身并未熏过香。”
以前顾昭也总问,她身上是什么味道,好香,可宋明怡极少熏香,也不会使用香露,后来顾昭把她扒光了闻了个遍才确定了,是她身上自带的体香。
顾寒笙闻言,神色微怔。
宋明怡回张府时已经晚了,碰巧遇上张绝刚从衙门回来。
张绝叫住了她,见她带着帷帽,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问:“明怡,怎么走的如此之急?方才去了何处?”
宋明怡故作镇定道:“去看姐姐了。”
张绝下马车,自然而然牵住她的手,听她提起宋明柔,眸中也流露出一丝难过来,他道:“明怡,下回若是要再去祭拜她,你我夫妇一起去吧。”
夫妇二字让宋明怡羞愧不已,他也知道他们是夫妇,可她本来的妻子该是姐姐才对。
张绝道:“明柔从前常与我说起你,在明柔心里,你才是首位的,便连我也比不上,我娶你一事是不是吓坏你了?”
见宋明怡不答,张绝又兀自说道:“是明柔不放心你,怕你留在宋府被你继母欺负,明柔心善,从前最怕的就是她嫁与我后,你便孤苦无依了,我娶你不为旁的,是为了守住与明柔的承诺,你是她最疼爱的妹妹,她不在了,我自是要代她照顾好你。”
“你且安心,只要明怡你不愿,我便不会强迫你,明怡,我向宋府提亲不是想逼你嫁我,是想护住你,护住与明柔做下的约定,夫君二字你若叫不出口,我表字重宣,你便唤我重宣吧,或者直呼我名也可。”
宋明怡与他对视,她眸子微微睁大了些,问:“是因为我姐姐?”
“是,从前你姐姐最怕哪一日她不在了,宋府也没个能护你的人,你父亲那继室又是个凶悍的……只可惜后来……一语成谶。”
张绝捏着她的小手,脸上带着愁容。
宋明怡沉默片刻,她忽的问:“你知道我姐姐她为何会投井吗?”
张绝摇了摇头,他眉头紧紧皱着,道:“当时离婚期只有一个月了,你姐姐投井前一天,还一起与我去寺庙祈福……”
他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眸中露出些许无奈,“你姐姐那个人,你也是知道的,心思细腻的很,什么都藏在心里。不过去寺庙祈福那日她脸上带着笑,那时我能看的出来,她是真的在能为嫁给我而高兴着……”
说到这里,张绝捏着她的手用力了些,他脸上露出痛色来,道:“若叫我知道,明柔投井是被人害的,我绝不会放过他!”
他低下头,胸腔微微震颤,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赤诚无比,他道:“所以明怡,我绝不能叫你也落到那种境地,只要你在我张府,就绝不会有任何人能欺负你,我会护好你,叫你姐姐在地底下能安心 ……”
宋明怡被姐姐和顾昭保护的很好,平日在宋府也就顶多被继母尖酸的言语刺两句,或者每月被克扣点银子,没见过什么大恶,她不知自己该不该信张绝。
她犹豫片刻,抽出自己的手,道:“今日去向婆母敬茶时,婆母脸色瞧着不太好。”
张绝背着手,语气也跟着低落了下来,“世人重孝,若我父母也与常人一般,我又怎会那样对他们?我曾有一弟弟,被母亲宠在手心里,可弟弟三岁那年落水而亡,母亲一直都觉得是我害死了弟弟……”
“明怡,那时候的我也不过是个七岁的稚儿啊,且弟弟死前的前一晚,我正发着高热,如何有能力去害我胞弟?我也不会那样做的,我与我弟弟那时感情极为深厚,可弟弟死后,母亲便不问缘由,将弟弟的死一味推到我身上。”
“家中只剩我一个嫡子,我便越发上进,想着读书出人头地,想让母亲从弟弟死亡的悲痛中走出来。
可我十二岁那年……某日在学堂听学,忽然吐血不止,昏迷不醒,是同窗为我找来了大夫,我才知……原来我已身中剧毒五年,母亲每日都往我的饮食中偷偷下慢性毒药。”
宋明怡满脸震惊的看向他。
在宋府,继母虽不待见明柔和明怡,却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给他们下毒,况且张绝可是张母亲生的孩子……
他勉强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将自己曾经的伤口撕扯开展露到宋明怡面前。
他道:“更可笑的是,直到那时我都没有怨过我母亲,只觉得是母亲因为弟弟的死,而生了病,待我长大,待我考取功名,母亲就会正眼瞧我。”
“直到母亲怀上第三胎……在怀胎第二个月的时候,胎像不稳落了胎,母亲彻底疯魔,得知自己孩子没有了,母亲扯着我,将我关入柴房,骂我天煞孤星,不给水食,漆黑脏乱的柴房一关就是三天……
是因为我缺席,学堂的先生找到家里,我才被放出来,留下了一条性命。”
“那你父亲呢。”宋明怡瞪大了眼,问:“竟也不管吗?”
“我父亲懦弱无能,我母亲内回都寻死觅活,如何能管,在我与我母亲之间……我父亲还是选了我母亲,我不怨他,也不怨我母亲。”
说这些话时戳到了痛处,连嗓音都跟着沙哑起来。
张绝与她对视,道:“明怡,我与父亲母亲不甚亲近,平日里你莫要去找他们,他们也不敢来招惹你,如今我已经是大理寺少卿,全家都得仰仗我活着,没有人敢伤害你的。”
他说完,伸出手,替她将额角的发丝往后理了理。
这动作太亲密了,宋明怡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张绝手顿在半空中,眼底露出些许失落来,不过他仍旧冲着宋明怡露出一抹笑容,教养极好,他道:“回屋吧,外面风大。”
“好。”
张绝所言是真是假,只要找个人一问便知,昔日与他一同求学的同窗,还有他的师长们,若他说了假话,很容易就会被戳破。
倘若张家真是如此……
宋明怡想到了自己与宋府诸位长辈,也是亲缘浅薄。
父亲偏爱继室和继室所出,对他和姐姐不闻不问,平日府中冷言冷语,姐姐都替她胆了,她被姐姐保护在闺中,没什么忧虑的长大了。
可姐姐却死了。
入了屋,脱了外袍挂上衣架,张绝道:“我府中清冷,过的拮据,不过既明怡你已嫁过来,我每月的俸禄以及府中开销,皆会交由明怡你来管,你若觉得住的不舒服或是伺候的人少了,尽管多雇一些,我只望你能在张府过的舒心。”
“我位列四品,偶尔要进宫赴宴,少不了面见天子或皇亲国戚,届时你作为我的正妻,自要与我一同,明日我会请嬷嬷过来,教你规矩礼仪。”
听此,宋明怡尴尬的捏紧了帕子,平日在宋府,她多是被放养,大家闺秀的做派她学不会。
她曾还因此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顾昭。
可顾昭说他就喜欢她这副随心所欲的模样。
如今成了张家妇,再没有第二个会接纳她一切的顾昭了。
张绝道:“明怡你莫要多想,只是如今我官位不高不低,上面那些贵人们脾气一贯不好,我是怕你会在大场合上吃了亏,非是嫌你不懂规矩。”
宋明怡拘谨道:“我会好好学的。”
“平日里我饮食用的随意,只要能填饱肚子即可,可你进府后就再不能如此了,你在宋府吃了苦,入我府上后断不能再跟着我吃糠咽菜了,我已嘱咐小厨房每日紧着做好的做,八菜一汤,茶水也都是能调养身子玫瑰桑葚刺梨茶和菊花桑叶茶。”
宋明怡连忙拒绝:“你不必如此。”
张绝待她越好,她越不知所措,觉得自个享受的是本该属于姐姐的待遇。
“要的,明怡,我就是要将你养的比在宋府时还好,这样你姐姐在地底下,才不会怪我没照顾好你。”
每当他搬出姐姐,宋明怡便无话可说,半晌后,宋明怡道:“重宣有心,可这实在太过铺张。”
宋明怡没过过这么好的日子。
被她叫了字,张绝似乎很高兴,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他说:“这算什么?我每月的俸禄足够,倘若你在我家过的不好,我才真于心有愧。”
他如修竹,待人也温和有度,尺度掌握的正好。
可宋明怡神经却始终紧绷着,不敢松懈下来。
晚上入睡前,一位老嬷嬷走了进来,手上捧着一个小罐子,宋明怡问:“这是何物?”
张绝本卧在榻上看书,他闻言侧过头,看了一眼,道:“这是玉容散,宫里的娘娘们都爱用,有美容养肤之用,明怡且躺下,让嬷嬷为你敷脸,按按穴位。
别人有的,明怡也要有,明怡,我会尽我所能,给你最好的。”
嬷嬷忍不住道:“大人待夫人真好,这玉容散可不是好求的,千金难寻呢,只有宫里娘娘才有得用……”
她话未说完,便被张绝厉声呵斥了一句:“住嘴!”
嬷嬷忙不敢再言。
张绝道:“也没甚难求的,我认识那做玉容散的工匠,明怡,你且安心着用,此物并未花费多少银两。”
张绝的种种示好,让宋明怡有种不真实感。
宋明怡不相信天下间会有人平白无故的对另一个人好,她不敢接受。
宋明怡道:“重宣,这太贵重了,我不能用。”
张绝却起身,走到她面前,他从嬷嬷手上接过那罐玉容散,说道:“没什么珍贵的,你若不用,才是浪费。”
他朝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连忙退了下去。
张绝轻轻抚了抚她的发丝,道:“躺下,我为你抹。”
“可是……”宋明怡伸手按住他。
张绝笑着开口:“我在我能力范围内,对我夫人好,不行么?”
灯光下,宋明怡与他对视,暖黄的光为他面颊镀上了一层暖色,眼底流露出的关怀不似作假。
夫人二字提醒了她,是啊,她已嫁入了张家,出嫁从夫,又在矜持些什么呢?
脑中闪过一道充满血腥气的身影,顾昭……
成为了别人的妻子,她再不能为顾昭守身了。
宋明怡近乎自暴自弃的松开了手。
张绝唇角缓缓勾起,道:“明怡,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府上的女主人了,我会待你好,你不要拒绝,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宋明怡没有应声。
玉容散湿湿凉凉的触感传来,宋明怡缓缓闭上了眼。
嫁给张绝这样的年轻才俊,是别的小门小户求也求不来的,可她却处处疏远张绝,不想尽妻子之责。
若换成其他家族,恐早就惹的夫君厌烦,公婆不喜了。
顾着她的心情,今夜张绝去睡了书房,宋明怡没有留他。
张绝是她曾经的姐夫,她始终做不到对张绝如同对夫君那般,况且她心里还藏着人,她知她不该再想顾昭,却又放不下。
顾昭,待你归来,会对我失望的吧。
她违抗不了父命,放不下姐姐,给不了顾昭想要的。
*
刚平鞍山匪患,顾昭与诸位将军们一起在营帐内吃庆功宴。
其中一将军倒了酒递过去,他道:“你小子,年纪轻轻,现下又剿匪有功,等回京后,陛下定会一赏再赏!来,喝一杯,祝顾小兄弟你以后平步青云!”
顾昭却拒绝道:“不必了赵将军,我不饮酒。”
明怡不喜酒味,自打有了明怡后,顾昭已经许久未用过酒了,哪怕进宫赴宴,顾昭也只是象征性的碰下杯子,滴酒不沾。
赵将军却道:“是男人就不能不喝酒!不喝酒算什么好汉?顾小兄弟,你还小,等你尝了酒味,便知酒这种东西有多好!来,必须喝!”
顾昭微微一笑,道:“酒么,除了酒味还能有什么味?赵将军自个喝吧,我那相好的不喜我饮酒,倘若知道我偷偷饮酒,定要给我脸色瞧了,诸位就莫要为难我了。”
赵将军听此,惊讶的望向他。
顾昭的出身他们是知道的,然,顾昭在京内,却从未传出过和哪家贵女好上了的消息。
赵将军登时问道:“不知是哪家小娘子,才配得上顾小兄弟这样的才俊?”
顾昭但笑不语,道:“她很好,我此生就没遇到过比她更好的女人了。”
“哪家贵女呀?”赵将军悄咪咪的打听道。
顾昭摇了摇头,说:“不是哪家贵女,不过等我此次回京,就会向她提亲了,届时诸位就知道了。”
“瞧你这副不值钱的模样?”众将士顿时哈哈大笑。
顾昭也跟着笑。
想起明怡,他神色都隔着柔和了下来。
“哟,我们的小将军也会露出这样温柔的表情呀?是想到你那相好了罢!”
顾昭在军内素有冷面煞神之称,杀起人来不眨眼,就是他这些同僚,也从未见过顾昭露出这样柔软的神情,铁汉柔情大抵便是如此了。
赵将军道:“能将你迷成这副模样,我倒要看看是哪家小娘子,到底好成了什么样,长的是多美貌。”
顾昭不再多说。
明怡的好只有他知道,他占有欲强到不愿让更多的人见到明怡,恨不得将她藏起来,一辈子只做他一个人的明怡。
这时,外面的士兵匆匆跑进营帐。
“顾将军,你的家书到了!”
顾昭闻言,双眼一亮,上回他哥寄来的家书说,会去派人替他看望明怡。
顾昭连忙起身,接过那家书,对诸位同僚道:“你们喝,我去去就回。”
“瞧他这副焦急的模样,知道的是家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相好写来的呢!”
见顾昭已经没影了,其中一人面露复杂,道:“此次回京,他定然又要高升了吧。”
“唉,你也不想想他姓什么。”
“都胡说什么呢!顾昭的本事,这三个月来你们没见识过么?这样的人,活该高升!”
……
顾昭找了个没人的地儿,急急拆开家书瞧。
看着看着,顾昭脸色越发难看,最终,他从信封里倒出了他赠与明怡的那块羊脂白玉。
看着那行:明怡已嫁人,勿再念。
顾昭捏紧了拳。
不,不可能的,明怡说过会等他。
顾昭猛地想起了离开前,明怡那通红的眼眶,以及落在他身上的泪,她说的那句来不及了。
顾昭登时转身,朝马厩快步走去,道:“备马!我要速速回京!”
“这是怎么了?”同僚们听到动静,赶忙走出来。
顾昭不答,只脸色铁青的厉害。
顾昭道:“匪患已平,诸位,昭先行一步了!”
赵将军道:“明日知府设宴,你也不去了?知府此次为平匪患,出了不少力,合该去见见他。”
顾昭却道:“不去了。”
他满心都是京城的明怡,收到这封信后再也淡定不能,他不信明怡会背弃他嫁给旁人。
明怡,明怡。
骗我的对吧?
都是假的对吧?
回门日。
宋明怡与张绝起了个大早,张绝特地告假一日,腾出时间来陪宋明怡回门。
宋明怡道:“我可以自己回去,莫要因我而耽误了你正事。”
张绝却笑着答道:“不陪新妇回门,我这做夫君的成何体统?明怡,今日我要你风风光光的回门,要让昔日宋家那些个对你不好的,打肿脸了也要称你一声张夫人。”
话落,张绝拍了拍手,不多会,婢女鱼贯而入。
宋明怡瞧见婢女手上捧着的东西,微微一怔。
她目光落到其中一个托盘上,盯着上面的刺绣,问:“这是蜀锦?”
蜀锦珍贵,多少皇亲国戚和宫中的娘娘们才有资格穿,有寸锦寸金之名。
张绝道:“这些个东西都是天家的赏赐,平日我府上也没个女主人,反倒叫它们落了灰,如今你来了正好,倒是物尽其用了。”
宋明怡却摇了摇头,道:“太贵重了。”
“你总是这样说,可是明怡,如今你我夫妻一体,我的就是你的,你出门在外也代表的是张府的体面,就当是为了我,不要拒绝,好么?”
蜀锦旁,还有一块羊脂白玉。
看到那块羊脂白玉,宋明怡心中一痛,顾昭昔日什么都想给她最好的,就连羊脂白玉也是,冬暖夏凉,品色极佳,曾跟了顾昭二十年。
眼前这块品色也不差,是宫里头的赏赐,却不若顾昭那块细腻温润。
“明怡,我先出去,更完衣我们用过膳便回门。”
这几日的吃食,都是紧着好的,即便是早膳,小厨房也会做八珍糕、燕窝银耳之类,极尽奢侈。
宋明怡总觉得太铺张,可张绝却说这是他张府夫人该受的,说上面的贵人吃的不知比这奢侈多少倍。
宋明怡不过是六品小门小户之女,且还不受宠,如何见过这排场?
如今加上这蜀锦,真真叫她心中不安,可张绝话又说的那样坚决……
丫鬟服侍宋明怡,换上那件碧萝缕金笼裙,又将那块白玉配于她腰间,丫鬟笑着开口道:“夫人换上这件衣服后,整个人精神气都不一样了。”
宋明怡看着铜镜中满身华贵的自己,只觉得十足陌生。
她掀开帘子,来到外间,张绝看到她的那刹那,出现了一瞬明显的失神,他喃喃说了句:“芙蓉不及美人妆。”
宋明怡不解其意,面颊微微发红,倒叫她容颜更加明艳了几分。
张绝说:“明怡便该如此,与你姐姐一般,每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从前是宋府的不是,让明怡美玉蒙尘。”
用完膳,张绝扶着宋明怡上马车,接她回门的马车缓缓朝宋府而去。
谁也没有注意到,暗处有一双充满血丝的眸子,顾昭死死盯着那辆马车,双目通红。
他不眠不休,中途还跑死了一匹马,跑了整整三天三夜才赶回京城,回了京后没告知任何人,先是去了宋府,没瞧见明怡人,这才又来到张府等候。
等他真正看到明怡和别的男子在一起时,顾昭满脸痛色!
为什么?
他拽了拽缰绳,跟了过去。
明怡,他的明怡。
不是说好了要等他吗?张绝也配?
*
宋家满家都在门口候着,瞧见张绝,宋安国脸上当即挂上讨好的笑,便连向来和宋明怡不对付的继室,都满脸谄媚之色。
张绝搀着宋明怡下了马车。
继母陈如玉笑的跟朵花似的,连忙道:“姑爷,快快里面请。”
一行人往里走去。
宋明怡犹豫片刻,压低声音,道:“一会若是我父亲提什么要求……向你讨要什么好处……你莫要答应。”
宋安国是个势利眼,宋明怡太了解他的为人了。
张绝闻言,眉眼一弯,问:“明怡这般向着我呀。”
宋明怡神情窘迫,捏紧了帕子,半晌后,点了点头,道:“不想让他们利用我向你捞好处。”
“好,一切便听明怡的。”
入了正厅。
宋安国和陈如玉热情的与张绝攀着交情,听来听去都是那些吹捧的话,宋明怡有些不耐。
她喝完一盏茶后,起身道:“父亲母亲,我去祠堂看看姐姐。”
陈如玉下意识就呵斥道:“你这不懂规矩的,大人说话何时轮到……”
她话未说完。
宋明怡身边传来“哒”的一声,张绝将杯盏放在桌上,故意弄出了动静,眉眼也压了下来,神色冷淡,道:“明怡是我八抬大轿娶回来的正妻。”
陈如玉登时脸色一变,宋安国也跟着瞪了她一眼,她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上了嘴。
与宋明怡说话时,张绝就完全换了一副态度,他温声道:“去吧,待与你父亲谈完,我就去寻你。”
宋明怡很轻的点了点头。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在宋府替她出头,宋明怡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张绝捏了捏她的小手,便松开了。
到了宋府祠堂,宋明怡为姐姐上了香,跪在蒲团上,凝视着姐姐的牌位。
可不等她祭拜完姐姐,身后便传来一道尖利刻薄的声音:“哟,这是谁啊?”
陈如玉有个女儿,名唤宋明珠,自小便在陈如玉和宋安国的宠爱之下长大,向来瞧不上姐姐和她。
“你以为你嫁给了张绝,你这蠢妇便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么?”
宋明珠踏入祠堂,满脸嫌恶的看着她。
越是搭理她,她便越是来劲,宋明怡只安静的注视着她。
宋明珠看着她身上穿的戴的,这上好的蜀锦,这品相极佳的羊脂白玉,还有她头上那模样精致出自多宝阁之手的金钗,耳上挂着的玉雕嵌珍珠八宝耳坠,她见都没见过!更别提穿戴了!
宋明珠满脸妒色。
她不懂父亲为何要为这对贱人找一门这么好的亲事!为何不是她嫁给张绝?若是她的话,如今享受这些的便该是她了!
那张绝她也远远见过,待人温和,长得又俊秀,年轻有为,比之世家公子来毫不逊色,这么好的亲事……这么好的亲事……怎就偏偏便宜了她宋明怡呢!
“你死人么,不会说话么?又装哑巴!”宋明珠看到她这副模样就来气。
宋明怡不欲与她多说,起身打算离开。
宋明珠却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臂,冷笑一声,道:“姐妹相见,不叙叙旧么,走什么?”
现下父亲和张绝在大堂说话,反正也没有人知道这儿的事,宋明珠可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宋明怡皱了皱眉,问:“你待如何?”
宋明珠从袖中掏出一事物,道:“前几日我娘收拾屋子时,偶然从柜子底下发现了这个,你瞧瞧这是什么?”
宋明怡目光当即便凝住了,那是一只碧玉耳坠,成色不算好,却已是他们姐妹俩能得到的最好的了,那是姐姐的耳坠子。
宋明怡当即伸手便去拿。
瞧见她这副好拿捏的模样,松明珠笑了,她收回了手,笑的得意,即便她嫁了个好人家又如何?如今不还是随她磋磨?
“想要?”
宋明怡死死瞪着她,道:“给我!”
“一只普通耳坠子罢了,我倒是没什么舍不得的,可即便是我不要的东西,我也断然不想给你这种又蠢又贱之人,除非……你求我啊!”
她唇角笑意逐渐扩大,她倒要看看,宋明怡能为她那个死人姐姐,做到何种地步。
宋明怡握紧了拳。
宋明珠打了个哈欠,说道:“既然你不想要,那就算了。”
话落,宋明珠转身,打算离开。
这次换宋明怡扯住了她的袖摆,咬了咬牙,道:“我……求你。”
宋明珠低下头,看了眼她的手,“二姐,求人也得有个求人的态度呀,你这样瞪着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吃了我呢。”
宋明怡只死死盯着她。
宋明珠轻笑一声,道:“是不知道该怎么求人么?芳云,给她示范一遍。”
“是,小姐。”
芳云跪在宋明珠面前,磕着头道:“奴婢求求小姐,将那耳坠子赏给奴婢。”
宋明珠目光一瞥,眼底带着恶意,问:“二姐,瞧见没?这才是求人的模样。”
姐姐去世时,没给她留下什么东西,穿的用的都被父亲一把火烧了,父亲觉得不祥,家中与姐姐有关的一切都被毁去。
想至此,宋明怡眼眶微红。
她道:“如今我是四品大理寺少卿的夫人,你敢让我跪?”
宋明珠道:“有何不可?反正你以前也没少跪,怎么,嫁给张绝后就金贵了?”
她身上这衣服饰品,无一不刺痛着宋明珠的眼睛,她快嫉妒疯了。
“二姐,别废话了,这耳坠子你还想不想要?”
宋明怡缓缓屈膝,道:“我求你,将大姐的耳坠子给我。”
宋明珠挑了挑眉,瞧见这穿的如此金贵的人跪在自己身前,心中升起无与伦比的畅快感。
嫁给张绝又如何呢?宋明怡还是那个任由她践踏的宋明怡,穿的再好,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宋明珠嗤笑一声,抬起手。
宋明怡急忙伸手去接。
岂料下一刻,宋明珠手轻飘飘一扬,那小小的耳坠子,便被她扔进了长廊旁的湖泊中,耳坠子太小,只掀起一阵小小的涟漪。
宋明怡瞳孔骤然一缩,起身就朝那湖面跳了下去。
“噗通”一声。
而宋明珠就站在一旁冷眼瞧着,她说:“这可是你自己跳的,跟我可没什么关系,蠢货。”
她扬起下巴,看着宋明怡在湖中焦急寻找的模样,眼底尽显轻蔑。
仿佛只有将宋明怡踩在脚底下,才能彰显她宋府嫡女的尊贵。
耳坠子实在太小了,宋明怡在湖底一阵摸索,然而,耳坠子没找到,脚踝却被水草给缠住了。
宋明怡猛地挣扎了起来。
宋明珠看着水里忽然溅起的水花,道:“少装了,你明明会水!装给谁看!”
此刻,宋明怡沉在水底,连换气都不能,自也无法回答宋明珠的话,只觉得那尖利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
宋明怡缓缓闭上眼睛,恍惚中她仿佛看到了姐姐。
姐姐正在朝她招着手。
咕噜噜——
一串气泡从水底冒出。
宋明珠阴阳怪气道:“找着没啊,一个耳坠子罢了,找不到便算了,如今你啊,可是张府夫人呢,我们这小门小户的可惹不起,万一你染上风寒说不定张大人还要怪罪于我。”
岂料,她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湖中传来动静。
湖面逐渐趋于平静,宋明珠这才感觉到了不对劲,心神一乱,宋明怡该不会真出什么事吧?戏弄归戏弄,宋明珠还不敢要她的命。
正巧此时,张绝和宋安国谈完事,正往这边走来。
宋安国见她一个人站在廊下,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你怎么在这?明怡呢?”
宋明珠故作镇定,她冲着二人行了个礼,“见过父亲,见过张大人。”
“回父亲的话,方才女儿在和二姐叙旧,二姐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入湖中了,紧接着二姐就自己跳下去找了,女儿也拦了,根本就拦不住,二姐到这会都还没上来呢,女儿都快急死了,正要去找父亲!”
“什么?”宋安国脸色一变!
他正欲派人下水救人。
只闻身旁一道“噗通”声,张绝竟直接跳下了水。
宋安国脸色铁青,“张大人!”
“来人!快来人!还不速速下水救人!”宋安国顿时叫来府中下人。
张绝游入湖底,找到了宋明怡,他拔出腰间的刀,一把将水草斩断,将人扯入自己的怀中,拖着她往上游去。
呼吸到新鲜空气,宋明怡意识恢复了些,猛地抓住了张觉的手臂,哆嗦着开口:“耳坠子,耳坠子……”
张绝靠近她,仔细去听,问:“什么耳坠子?明怡?明怡?”
宋明怡双眼一闭,彻底失去了意识。
张绝沉着一张脸,将人抱了上来。
宋安国尴尬的开口:“此事、此事就是个意外……”
张绝却道:“是不是意外,我自会查清,宋大人忘了,我大理寺最擅长的是什么。”
他抬眸,冷冷瞥了宋明珠一眼,眼中寒意尽显,他道:“今日是我夫人回门,宋府却送了如此一份大礼,张某必不会善罢甘休!”
宋府惹不起张绝,宋安国回过头,恶狠狠打了宋明珠一巴掌:“逆女!你姐姐落水了,你就在一旁看着吗!”
宋明珠张了张嘴,想开口狡辩,却被父亲那充满怒火的眼神给吓住了。
宋安国连忙扯着宋明珠跪在张绝面前,道:“张大人,今日是我府中失察,以至于明怡落水竟无一人察觉,这逆女没见过什么世面,眼睁睁看着姐姐落水被吓住了,未来得及叫人,我定然会严惩她。”
老丈人给姑爷下跪,也是件稀罕事,宋安国虽口上责怪宋明珠,实则为护住她,将此事定性为一场普通的落水。
只可惜张绝没给他这个颜面,张绝道:“小婿可受不起老丈人这一拜,若传出去,还以为是我张绝仗着官职高,仗势欺人呢,宋大人起来罢,是非对错,我张绝自会去查,若令千金当真无辜,我也决计不会冤枉了她。”
“只是……倘若我夫人落水是被人陷害,就休怪我不客气了!夫人遭人欺辱我却不能为之讨回公道,那我张绝便枉为人夫矣!”
张绝说完这话,便抱着宋明怡快步离开了张府。
他行色匆匆,对身边的下人道:“快去城东十里巷请章忠泽章老先生。”
章忠泽曾任宫中御医,已是这京城最好的大夫了。
“是,大人。”
张绝将宋明怡抱上马车,又唤来婢女,叫人为宋明怡换上了一套干净的新衣,拿了汤婆子,塞到她怀里。
“回府。”张绝眉眼阴沉。
马车来时不疾不徐,走时却匆匆忙忙。
顾昭远远看着这一幕,情不自禁握紧了拳,死死瞪着那离去的马车。
陪在她身边的本该是他……
*
宋府。
宋安国气急败坏的看着宋明珠,道:“你平日里胡闹也就罢了,今日是什么日子?是你姐姐的回门日!你也敢胡来!”
宋明珠捂着脸,道:“我本只是打算戏弄戏弄她,谁知道,谁知道会出现意外……”
宋明珠忍不住落泪,她是被家里人给宠的不知天高地厚了,觉得万事有父母替他撑腰,谁知那张绝竟如此不近人情!
宋安国抬手又要打。
陈如玉慌慌张张的赶来了,她见此连忙阻止,“事已至此,你现在教训明珠又有什么用?”
宋明珠赶忙躲到母亲身后。
宋安国道:“我若是不狠狠教训她一顿,她下次再犯,我这官还做不做了!”
宋明珠也委屈道:“还不是爹您,做什么给宋明怡找一门那么好的亲事!为什么嫁给张绝的是她宋明怡而不能是我?张大人这般年轻有为,日后定然前途无量,这样好的亲事,父亲你偏偏便宜了她宋明怡!”
听到这话宋安国怒的额角青筋直蹦,指着她怒道:“你、你懂什么!从小到大我与你娘亲疼你,有什么好的不往你那里送?倘若真是一门好亲事,父亲能不为你谋划吗?你不为父亲想想也就算了,竟还敢指责父亲!我当真是养了个白眼狼!”
“父亲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宋明珠瞪大了眼。
宋安国却不再答,对陈如玉道:“还不赶紧把你养的好女儿领回去!你们就盼着张绝不会将此事闹大吧!”
“宋安国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养的好女儿?难道你没养吗?如今女儿惹下祸事,你可不能不管她啊!”
一个时辰后。
张绝又回了宋府,宋安国和陈如玉站在大堂内,脸色难看。
张绝不坐,他们谁也不敢坐。
宋安国叹了口气,道:“张大人,实话与你说吧,明珠与明怡向来不对付,但都是些女儿家的小打小闹,明珠也没想过要害明怡的性命,今日之事实属意外,不过明怡受了惊吓,此事定不能就这么算了,张大人您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小打小闹么,既老丈人不会管教女儿,那张某便越俎代庖了,我夫人受了这般大的委屈,可见以往在家中被您掌上明珠可欺凌惯了,可宋大人您却忘了,明怡也曾是您的掌上明珠。”
张绝抬眸间,眼底不见丝毫对他们的客气,压着怒意,对宋安国道:“明怡差点溺死在湖里,您的掌上明珠也要吃吃这苦头才好。”
陈如玉慌忙朝宋安国看去,眼底皆是恳求。
宋安国叹了口气,道:“也罢,她是该长个教训了。”
*
未时,张绝不在府上。
顾昭拖着湿漉漉的身体翻墙而入,张府不大下人也不多,顾昭轻易便避开了人,一路摸到了宋明怡所在的停云苑。
宋明怡昏迷不醒,高热不退,屋里有两个小丫鬟在伺候着。
她们为宋明怡换完凉帕,便去了院中唠嗑。
“大人对夫人真好,我还是头一次见大人动这么大的怒。”
“可不是?以前大人总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
“夫人配咱们大人,是高攀了,以大人的才干,便是高门贵女也配得。”
“这话还是莫要说了,大人明显对这新夫人偏爱的很,以往大人在吃穿上随意得很,可自打新夫人进门后,每日玉盘珍馐、山珍海味,极尽奢侈。”
……
顾昭翻窗而入。
屋中无人,顾昭掀开帘子,来到里间,当看到床上躺着的人儿后,顾昭满脸痛色。
他忍不住上前,双目通红,说道:“明怡,是我回来迟了,怪我。”
顾昭小心翼翼的去抓她的小手。
他从怀中掏出那只刚从湖里捞出来的碧玉耳坠,塞入她手心中。
顾昭低下头,面颊轻轻蹭了蹭她的小手,道:“明怡,我好想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他是国公府的小公爷,平日里素来乖张,何曾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顾昭眼眶湿了,凑过去,终是忍不住,凑过去轻轻吻了吻她的唇。
宋明怡被惊醒,缓缓睁开了眼,恍惚中她看到了顾昭,几日未打理,胡渣也冒出来了,扎的她手疼,可那张脸仍旧是凌厉俊美的,以往那带着攻击性的眼眸中,此刻却盛满了泪光。
在宋明怡印象中,如顾昭这样骄傲的人,是从不会流泪的。
所以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果然是个梦吧,顾昭还在茺州剿匪,怎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真的太想顾昭了。
“阿昭。”宋明怡开口唤了一声,声音虚弱。
这声阿昭叫的顾昭心都快碎了。
顾昭鼻头一酸,应了声:“我在。”
宋明怡撑起身子,双臂环住了顾昭的脖颈,她将头埋在男人肩颈间,热烫的泪一滴一滴顺着他颈间流下,烫的顾昭心肝都跟着疼。
她人小,顾昭只手就能将她抱进怀里。
顾昭低下头,一下一下亲吻着她的额头。
“阿昭,对不起,对不起……”宋明怡哽咽着开口,她发着高热,声音也变得沙哑而又粘稠,“我爱你。”
感受到熟悉的味道,宋明怡在她怀中哭的泣不成声,只一个劲的发泄着情绪,她说:“阿昭,可我等不到你了,等不到你了怎么办?”
顾昭心痛的喘不过气来,这一瞬间他想抛下一切带宋明怡走,他声音低哑,道:“我带你走,我们私奔,我们逃到一个所有人找不到的地方去。”
宋明怡摇了摇头,她抬起头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从眉眼一路抚摸到下颚,她强行扯出一抹笑来,道:“你有大好的前程,你是国公府的小公爷,所有人都对你寄予厚望,说什么傻话,我果真是在做梦。”
她竟梦到顾昭要不顾一切带她私奔。
这怎么可能呢?
他命中不凡,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怎能被她拖累?
“阿昭,我拥有过你,此生足矣。”她泣音中带着一丝不甘心。
可纵使再不甘心,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她已经嫁给了张绝,和顾昭再无可能。
顾昭低下头,捏着她的下巴吻了上去,唇舌滚烫而又有力,不顾一切的侵占着,掠夺着。
顾昭总是这样,不管做什么都很凶。
起先宋明怡还不太能接受这样激烈的吻,可大抵是被他吻习惯了,只有在这种力度里,宋明怡才能真切感受到自己是被爱着的。
她情不自禁勾紧了她的脖颈,双眸也变得迷离了起来,胸膛一个劲的蹭着他。
“阿昭,阿昭……”喘息声中,她一声声轻唤着。
宋明怡从不是粘人的性子,此刻却攀在他身上不愿与之分开丝毫。
她通红的眼尾充满了委屈,“阿昭,我也不想嫁的……可是我不嫁,我爹就不肯让姐姐入祖坟,我不嫁,兴许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弄明白姐姐是怎么死的了,对不起,阿昭,是我负了你,是我负了你。”
她抬起头,去亲吻他的唇角,细细舔舐着,眼角的泪流不尽。
顾昭伸手,抹了抹她的眼角,蹭了一手潮湿,顾昭道:“我不怪你,明怡,我永远都不会怪你。”
是他太过自负,觉得明怡能一直留在原地等他。
可他忘了,他能发现明怡这颗宝珠,别人亦能,没有人能原地不动的等他一辈子。
明怡是他的珍宝,可却在不知不觉间,被他弄丢了。
宋明怡跨坐在他身上,一只手缓缓深入他的衣襟,她用这张苍白而又可怜的小脸,控诉着他:“为什么不肯要了我?我没什么可以给你的,唯有这具身体,可是阿昭,你甚至都不愿意要了我。”
她纤弱的身体微微打着颤。
顾昭揽着她的腰肢,将人恶狠狠锢入自己怀中,他道:“我做梦都想要你,明怡,是我太想当然了,觉得你一定属于我。”
宋明怡伸手,摸着他身上那层薄薄的肌肉,她比任何人都知道里面蕴含着怎样的力量。
她爱顾昭。
爱他桀骜不驯的模样,那是她曾想成为的样子,便连杀人时,那股恣意的劲儿,也曾叫宋明怡十分向往。
可于宋明怡而言,顾昭这样好的人,注定不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他有显赫的家世,有权倾朝野的兄长,有爱他的父母,有注定属于他的战场。
他便该手持红缨枪,成为南楚人人称颂的大将军大英雄。
打从一开始宋明怡就知道,顾昭不是她一个人的。
可即便如此,能拥有他,对宋明怡而言已经是一件天大的幸事了。
从小到大宋明怡没有尝过什么甜头,顾昭就像一块蜜糖,每每和他在一起时,都让开心的不能自已,连心头都泛着丝丝甜意。
可从今往后,纵使顾昭再好,也与他无关了。
他会娶妻生子,会将目光转移到其他女人身上……
宋明怡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想到这里,竟觉得生不如死。
“阿昭,来不及了,已经太迟了。”
顾昭怜惜的捧着她的小脸,红着眼眶道:“不迟,明怡,不迟的,我会一直等你,等你和张绝和离,我不会放手。”
让他接受明怡属于别人,实在太难了。
已经嫁人又何妨?
他叫明怡等了那么久,他也可以等明怡。
无论多久他都会等。
顾昭指尖一点一点抹掉她脸上的泪,他道:“只要你还爱我,只要你还想要我,我就会一直在你身边,明怡,你一句话,我愿为你赴汤蹈火。”
宋明怡笑的比哭还难看,她闭上眼,将脸颊贴在男人掌心,应了声:“好。”
梦太美,她不愿清醒。
若能一辈子沉沦在这只有顾昭的美梦中,宋明怡甘之如饴。
见她又昏睡过去,顾昭低下头,闻了闻她身上的气息,半晌后,才恋恋不舍的起身,他身上的水沾湿了她的亵衣。
顾昭凑过去,轻轻咬了咬她的唇瓣,成为了别人的妻子又何妨?
从小到大,顾昭想要什么,就会主动去争取,争取不到就抢。
顾昭去柜中拿了一套干净的新亵衣,为她换上。
他在床边枯坐了许久,直到外面传来丫鬟的动静,顾昭才开口:“明怡,即使你已嫁人,我心也始终不改。”
话落,顾昭起身,又从窗户翻了出去。
两个小丫鬟进来,欲为宋明怡换凉帕。
其中一人拿起那凉帕,说道:“咦,新的?何人换的?”
“是不是香云姐姐她们来过了?”
两丫鬟面面相觑,也没多想。
宋明怡夜深了才醒来,醒来后,香云守在她床前,顿时笑了,道:“夫人您总算醒了,饿不饿?厨房温了粥。”
宋明怡感觉到手心里的异物,她低下头,看到了姐姐的那只碧玉耳坠,被她攥在手心里。
香云去舀了粥来,一边喂她,一边笑着说道:“大人得知事情的经过后,特地去了宋府,将那宋明珠狠狠惩罚了一顿呢,您是没瞧见,那宋明珠的头被人按在水缸里,喝了许久水,被折腾的面如纸色大人才肯罢休,为您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对了,听说您有东西掉湖里了,大人下湖找了好久呢,一回来就染上了风寒。”
宋明怡用完粥,香云端着碗离开了。
她攥了攥手心的耳坠,这么说,这耳坠是张绝为她寻回来的……
昏昏沉沉的时候,她好像看到了顾昭,说了好多不清不楚的话,印象里顾昭抱着她,安慰了她许久,顾昭的怀抱总是那么的令人心安。
宋明怡苦笑着摇了摇头,那果然是个梦。
顾昭还未回京,且她已经嫁给了旁人,他不怨她就算不错了。
依顾昭那强势的性子,是定会怨她的,顾昭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脾气烈,性子也乖戾,怎会为她破例?
宋明怡起身,道:“我去看看他。”
香云摇了摇头,笑着把她往床上按,说道:“大人担心夫人身子,说夫人醒后好好调养,不必去看望大人,以免再沾上了病气。”
可今日张绝为他出了头,又为她寻回了姐姐的遗物,她合该去感谢一番。
今日的回门被她搞得一团糟,又给张绝添了许多麻烦。
见宋明怡执意起身,香云拗不过她,拿起外衣为她穿上,又仔仔细细替她系好披风。
书房里灯影浮沉,张绝今日告了假,正在书房看明日要用到的卷宗。
宋明怡犹豫的敲了敲门。
张绝没抬头,随口问道:“谁?”
“重宣,是我。”
张绝登时放下笔,上前打开门,道:“快快进来,外面风大,你刚醒,还病着,怎么就过来了?”
张绝今日只着了一件中衣,素青色的外衣随意披在他身上,素雅白净,只是唇色略显苍白,带着些许病气。
宋明怡走进屋,张绝合上门,书房很是朴素,连摆件也无几件,只四周放着一排排书架,中间一张书案。
宋明怡低低咳嗽了两声,道:“你今日为我做了如此之多,听闻你又为我下水寻物,染上了风寒,我怎可坐视不理?”
张绝面露无奈,道:“我从前只知你在宋府过的不易,没成想,你那父亲竟偏心成那样,今日若非我赶到,你险些就要被你三妹害了性命。”
张绝扶着她,将她按在椅上,他又将一旁的汤婆子拿来给她抱着,他说:“如今你身子还未痊愈,该好好休养,莫要再吹了冷风。”
宋明怡抬眸,温暖的灯光下,张绝眉眼好生温润, 她道:“谢谢。”
无论是今日为他出头,还是为他寻回了姐姐遗物,这声谢谢都是她该道的。
张绝为她做了良多,而她却……满脑子想的都是顾昭,甚至恍惚中觉得顾昭回来找自己了,宋明怡为此感到羞愧。
张绝摸了摸她的额头,笑着开口:“不烫了,可依然不能放松警惕,得好好养几天。”
“你我是夫妻,就不要这般客气了,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我该做的,明怡,日后我绝不会放任旁人欺负你,你既嫁给了我,我便有责任照顾好你。”
宋明怡看着桌案上的卷宗,问:“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张绝摇了摇头,道:“这些本来就是明日才要用到的东西,你病着,我实在睡不着,便翻出来看了看。”
说完,张绝收起案上的卷宗,他冲着她笑了笑,“不过看明怡你现在醒来,气色也好上了许多,我心里倒是安心一些了。”
“可你却病了,姐姐那只耳坠……不值什么钱,让你下水找了那么久,还因此染上风寒,我心中愧疚。”
从前她还在宋府时,给姐姐给顾昭添麻烦,如今到了张府,又给张绝添麻烦。
宋明珠那样的脾性,她就该知道她不会那般简单的将姐姐遗物给她,可她心中太焦急了,什么都顾不得。
“抱歉。”宋明怡并还未好全,嗓音微哑,带着些许鼻音,招人怜的很。
张绝站在她面前,轻声道:“明怡,看着我。”
宋明怡缓缓抬头,对上张绝这炽热的目光。
宋明怡被他这眼神烫到了,不自然的移开了眸子。
张绝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小脸,道:“道什么歉?本也不是你的错,是我疏忽大意,若是我早有防范,多派几个人手跟着你,你岂会遇险?该说抱歉的是我。”
“明怡,我没想到你在宋府过的那般艰难,宋大人说那只是女儿家的小打小闹,可这小打小闹却差点要了你的命,我不能容忍,我无法想象,倘若你真出了事,我又要怎么向你姐姐交代?”
“不要道歉,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明怡,我以后会更仔细些。”
恰逢此时,外面传来香云的声音。
“大人,药煎好了。”
“进来。”
香云极有眼色,将汤药放在案上,便转身离开了。
宋明怡看着那碗药,内心更加歉疚。
她神色极为认真道:“重宣,你今日所做一切,我宋明怡都感激不尽,来日若有能为你做的,必义不容辞。”
张绝端起碗,将苦涩汤药一饮而尽,这药苦到了心里,叫他脸上的笑容也变得苦涩,他问:“是为报今日之恩么?”
张绝摇了摇头,道:“明怡,你越是如此,便叫我越是难受,我不需要你报恩,你是我的妻子,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你我夫妻一体,但凡我张绝是个有情有义之辈,今日都断然不会放着妻子受人欺辱而不管。”
“倘若你一定感谢我,明怡,明日早起,你为我梳发宽衣吧?”
他眼里淌着一抹暖意,双眸微弯,满含期待的瞧着她。
“我不求太多,只求我与明怡能向寻常夫妇那般,早出时有人送,晚归后有人等,我知明怡对我无意,便全当是我的一番痴心妄想,倘若明怡不愿,我也不会强求。”
宋明怡拒绝不了,她向来吃软不吃硬。
她应了一声:“好。”
张绝拢了拢她的披风,道:“快回去睡吧。”
“你呢?”宋明怡抬头望着他。
张绝道:“我一会睡在书房,以免将病气再过给你。”
“好。”
张绝知晓宋明怡是个心地柔软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只能采取柔和攻势,才能一点一点获得对方的信任,他不急,只温水煮青蛙,宋明怡迟早和他姐姐一样,会对他放下心防,全心全意的信任他。
看着宋明怡的窈窕的背影,张绝眼中露出一抹痴迷。
……
夜半,宋明怡躺在床上,从怀里掏出那只碧玉耳坠,低下头,轻轻吻了吻。
姐姐……
许她真的该放下顾昭了。
倘若……倘若姐姐的死当真与张绝无关,那她便既负了顾昭,又对不起张绝。
张绝待她这样好,她却什么都给不了,起码做到相敬如宾。
*
翌日卯时起身,宋明怡为张绝穿衣束发,铜镜前,宋明怡头一回做这种事,不甚熟练,总是时不时扯到张绝头发。
“抱歉。”宋明怡一张脸胀的通红,眼神里带着些许羞怯。
张绝笑着开口:“没关系,不疼的,不用道歉,明怡能亲手为我束发,我便已经很开心了。”
宋明怡为他将银质小冠扣上。
张绝道:“我很喜欢。”
他转过头,温声问:“要我为你束发吗?”
宋明怡摇了摇头,道:“我不习惯别人帮我,重宣,出去用早膳吧。”
“好。”
今个儿外头热闹的很,不知怎的,外面天还未亮,便传来阵阵马蹄声,百姓们也忍不住开门围观。
宋明怡将张绝送出门,张绝问身边的下人:“今日是有什么盛会吗?外面怎这般热闹?”
下人笑嘻嘻道:“回大人的话,茺州剿匪大获全胜,小公爷带兵归来,这会儿大家都等着看小公爷呢。”
听到小公爷三个字,宋明怡呼吸忽的一窒。
他回京了。
她眼神颤了颤,心地生出些许酸涩来,只望顾昭能够忘了她这三心二意的女人,从此鲜花着锦,步步高升。
张绝眉头皱了皱,问:“是今日回京的吗?那可是个混世魔王。”
下人答道:“是,这会兵马正在城门口呢,马上就要入城了。”
张绝收回目光,转过头,看向宋明怡,道:“陛下对顾家一向看重,此次顾小公爷剿匪立了大功,宫中恐会设宴。”
宋明怡笑的勉强,她故作镇定的开口:“是么,那妾身届时要与你一道入宫么。”
“嗯,如今我已娶妻,你合该与我一道。”
“我晓得了。”
张绝又问:“最近礼仪学的如何?嬷嬷可有为难你?你身子还未完恢复,可休息几日,”
那教规矩礼仪的嬷嬷是个严厉的老嬷嬷,听闻从前是宫中的掌事大宫女,教起规矩来很是严厉,宋明怡学的不快,被罚了好几次,可却从未抱怨过。
宋明怡拒绝了,她道:“一切都好,嬷嬷是个热心肠的,虽严厉了些,我也知晓是为我好,不曾体罚过我,重宣且安心。”
张绝抚了抚她的鬓角,说道:“好,倘若府中出了什么事,尽管差人去衙门找我,受了委屈也莫要忍着,我会为你做主。”
宋明怡点了点头。
张绝转身,朝马车走去。
宋明怡注视着他,上马车前,张绝又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冲着她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此时正好旭日东升,暖阳将张绝整个人都照的仿若在发光。
宋明怡朝着他摆了摆手。
张绝坐着马车离去。
待到马车彻底消失在街道尽头,宋明怡收回目光。
她捏紧了手上的帕子,对香云道:“回吧。”
她话刚落,街道另一头,忽的一阵马蹄声传来。
“驾!”
宋明怡心也跟着一跳,连忙转身,朝那处看去,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根本未来得及考虑,她目光热切的看向那为首的将军。
那人面容刚毅,是个四五十的中年男子,不是顾昭……
这一瞬间,宋明怡眸子陡然黯淡了下来。
李正平坐在马上,领着将士们一路回京,看着街边看热闹的人群,郁闷极了。
他是顾昭的属下,此次顾昭快马加鞭,他们追也追不上,迟了一天才归京,也不知他们将军到底在急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老婆跟人跑了呢。
宋明怡眼睁睁看着这群将士策马而过,她从头注视到尾,没见着顾昭人。
香云道:“这群人好大的杀气,夫人,咱们回吧,莫要让尘土弄脏了您的衣服。”
宋明怡回过神来。
收回目光,无论顾昭现下如何,都也已经与她无关了……
她再这样念着对方不合适。
可要想让她彻底忘记顾昭,习惯生活中不再有顾昭,又是何其的困难。
宋明怡转身,随着香云踏入张府,红漆大门在她背后砰的一声合上。
门里门外仿若是两个世界,门外是尘世喧嚣,门内是宅院深深。
巳时嬷嬷过来教规矩礼仪。
王嬷嬷一双眼在宋明怡身上上下打量。
“夫人,我丑话说在前头,您如今这副模样,连大家闺秀的半根小指头都比不上,若是再不努力些,日后遇上那些个真正的贵人,可是要被嘲笑的,您就算自己不要脸面,也要顾及张大人的脸面。”
“明怡晓得。”
“嗯,将揖礼、万福礼、拱手礼、叉手礼都做个二十遍,做的不好便打十下手心接着做。”
“是。”
王嬷嬷坐在一旁,随手端起一杯茶品着,她虽看不上这小门小户出生的,然宋明怡难得乖巧,她倒也愿意耐着性子多教些。
“日后入宫赴宴,你可知宫里都是些什么人?老奴听闻今日顾国公家的小公爷剿匪立了大功,陛下一向抬举国公府,想来不久就会设宴,老奴我教你的这些很快就能用上了,你可得好好学。”
她不想听关于顾昭之事了,可偏偏身边人都在提。
宋明怡垂下眸,无声咬紧了唇。
“咬什么唇,勾栏做派!当罚!伸出手来。”
“是……”
竹板一下一下落在她手心,火辣辣的疼,嫁入张府后,宋明怡才知道原来大家闺秀连咬唇这么个在她看来很是寻常的动作都不能自己做主。
王嬷嬷打完手心,手上的竹条一下一下从她胸口、臀部缓缓抚过,她道:“夫人您姿色不差,该有肉的地方也都有,这些年在宋府是被耽误了,待老奴好生调教你一番,保证以后男人见着你,都走不动路。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倘若夫人您能做到如此,老奴便也不枉此行了。”
宋明怡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她说:“我如何能与宫中娘娘们比?”
“曾被老奴我调教过的娘娘也不在少数,老奴说夫人可以,便是可以,莫要妄自菲薄,只是夫人修养才得再提升些才好,平日里多找些书看,咱们女人啊,也不能完全不读书。”
“是。”
以前在宋府的时候,她是没机会读书,继母有意打压,不会给她和姐姐接触诗书的机会。
王嬷嬷说道:“夫人,需知腹有诗书气自华,胸藏文墨怀若谷,空有美貌而无内涵很容易叫男人厌倦,多读些书,眼光也就放长远了。”
宋明怡抬眸,问:“嬷嬷,读书便是为了取悦男人么?”
王嬷嬷讶异的望向她,过了半晌后,她忽的笑了,说道:“你是第一个问老奴我这种问题的,有的人读书,是为了迎合男人,嫁个好人家,有的人读书则是自己喜欢,无关其他。”
以往她教导的那些个大家闺秀,她说什么她们就做什么,很少会问为什么,这张夫人倒是有些意思。
只她这张芙蓉面,便不该是池中之物,若是将她教导好了,王嬷嬷不敢想象,脱胎换骨后的宋明怡会是怎样的倾城绝色。
王嬷嬷问她:“夫人您呢?您读书是为了什么?”
“从前在我家里,只有我三妹有资格读书,同那些男儿一般坐在学堂接受先生的教导,她能出口成章,而我却做不到,我在家时极为羡慕她,我……我想让自己变得更好。”
她还记得前段时日,顾寒笙让她写封信给顾昭,她都做不到。
张绝随口一句芙蓉不及美人妆,她也不解其意。
她不想那样了。
王嬷嬷听此,极为欣赏的看着她,道:“我们女人读书,便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好,倘若是为了取悦男子,或者是为了嫁个更好的人家,便属实目光短浅了,从古至今,有哪个流传至今的才女是为了取悦他人而读书的?夫人能这样想很好。”
“不止读书,女为悦己者容,女子装扮自己,非是为了取悦旁人,而是意在悦己。”
不愧是宫里的老嬷嬷,只这几句话,便一下叫宋明怡豁然开朗。
宋明怡恭恭敬敬的向她行了个欠身礼,道:“多谢嬷嬷的一番教诲。”
“嗯,这个欠身礼行的很好,也是有模有样了。”
王嬷嬷见过许多自作聪明的蠢人,如今她对宋明怡倒是有些改观了,这是一块璞玉,璞玉生在了宋家那样的小门小户,使之蒙了尘,可只要稍加雕琢,便能惊艳四座。
也无怪乎,张大人会如此重视她了。
“夫人。”
香云走了进来,若非有要事,香云是决计不敢打扰王嬷嬷的。
宋明怡望向她,问:“何事?”
香云道:“宋夫人带着宋三娘子上门了,说是为昨日之事赔礼道歉,现下正在大堂里等着,夫人您要去见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