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娘、凌玄赵启南是小说《妖闻记》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妖闻记》的章节内容
最近,齐州街上来了一户外地人,买下一块大宅院,开了一家饭馆,名叫浮生斋。
奇怪的是,饭馆白天大门紧闭,从不营业。只有到了夜里,才会挂起红灯笼,掌灯营业。
“饺子,皮薄馅大的饺子出锅喽——”
“客官里边请!”
店小二鹦哥十分热情地招呼往来的客人进店。
“客官,您的饺子,请慢用!”
鹦哥利落地将一盘盘饺子摆在众食客面前。
“厨娘的手艺有长进啊,今天做的三鲜馅饺子,真是美味!”一位食客咂巴着嘴巴,吃光了盘子里的最后一个饺子,然后将一块碎银子拍在了饭桌上。
“好吃呀,好吃您就再来!”厨娘拍了拍沾满了面粉的手,冲客人笑了笑。
夜色越来越深浓,齐州街上的人烟渐渐稀少,饭馆里的烟火也熄灭了。
正当店小二要关门的时候,樱娘道:“鹦哥,你且歇着,还有一位客人要来。”
说话间,一条黄犬狂奔而至,在门前化作人形,拾阶而上,来到店内。
店小二心中暗道:樱娘真是料事如神。
“来一盘饺子。”
一袭暗黄色长袍的男子款款落座,他面容俊秀,优雅如画。
这样一个翩翩公子,眉目间却有些忧郁。
“也许,这是我在人间,吃的最后一顿饺子了。”黄衣男子叹了口气。
“这位客官,您要什么馅儿的?”店小二热情招呼道。
“三鲜馅的吧。”黄衣男子说。
“好嘞!”
不一会儿,店小二端了一盘三鲜馅儿饺子过来,摆在了黄衣男子的面前。
黄衣男子吃完饺子,说:“敢问,樱娘可在店内?”
樱娘起身,莞尔一笑道:“你就是黄二郎吧?”
樱娘面若银盘,粉面桃花,一双含情眼顾盼生辉。
她一袭白色云纹交领上襦,橙色落樱对襟长衫,浅蓝色百褶长裙,款款走来,一颦一笑,明艳动人,似天上仙女下凡一般。
樱娘高耸的螺髻上斜插着一根白玉簪,耳上一对翠玉耳坠,摇曳生姿。
“樱娘怎知是我?”黄二郎神色有些诧异。
“我知道你今天有事要求我,我已等候你多时了。”樱娘说,“你随我来!”
黄二郎随樱娘来到饭馆后院。
只见饭馆后院种满了樱花树,此时正是樱花盛开时,落樱缤纷,满地的粉红,地上就像铺了一层粉色的落雪一般。
“樱娘,我娘子危在旦夕,你可以救她一命吗?”黄二郎道,“只要你肯救她,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逆天改命是要付出代价的!”樱娘道,“你若执意要救她,也未尝不可,我只要你的内丹,你没了内丹,便再不可能幻化人形,不能与她夫妻相称陪伴左右,你当真愿意吗?”
“只要她能活着,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黄二郎抱拳颌首恳求道。
樱娘伸出手,黄二郎的内丹如一颗夜明珠一般,散发着淡黄色的光芒,飞进樱娘的手中。
樱娘取了黄二郎的内丹,黄二郎立马卧地,变成了一条大黄狗。
大黄狗跑出院子,一路狂奔,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他的娘子黄王氏就躺在床上,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樱娘穿墙而入,她来到黄王氏的床前,舞动手指,在她的额头点了一下,黄二郎的内丹从她手中飞出,像一团水滴一般,一分为二。
一团微光笼罩在黄王氏的头顶,那团微光渐渐消散,黄王氏缓缓睁开了眼睛。
樱娘在黄王氏睁眼之前便化作一团轻雾,顺着窗户飘了出去。
“夫君——”
黄王氏骤然起身,呼唤着自己丈夫的名字,却再也唤不来她的夫君。
黄二郎原本是一条流浪狗,在山里修行了一百年,有了些道行,成了妖,幻化成人形。
有一天,他下山游玩,却因为贪睡,被路人打晕了,五花大绑,准备烤了吃。
碰巧,那时还未出阁的黄王氏遇见了,花了一点碎银子,将他买下,带回了家。
黄王氏待他很好,每天给他擦药,给他吃的,搂着他睡觉。
在黄王氏十六岁时,她最爱的大黄狗不见了,她以为大黄狗寿终正寝,独自去了,她还为此伤心了好一阵。
有一天,她和黄二郎相遇,一见倾心。
黄二郎来家里提亲,父母欣然应允,将女儿嫁给了他。
原本,他以为他们会做一世的夫妻,却不料事与愿违。
他们婚后一直无子,黄王氏为求子,到处求医问药,在采药时,不小心踩空滚下山崖,被人救回来的时候,只剩一口气。
黄二郎伤心欲绝,哭道:“是我害了你啊!”
是他不敢将自己是妖的事实告诉自己的娘子,他怕娘子会厌弃他,会害怕他。
人妖殊途,就算结为夫妻,也不可能有孩子。
黄二郎上山去求自己的师傅,师傅不肯搭救,并劝说他放弃。
黄二郎不肯,他拽着师傅的衣袖,说:“师傅,她是为了我才会遭此劫难,您一定要帮我啊!”
“百无一用是深情!”师傅叹了口气道,“人类的感情最不靠谱,你竟还想为了一个人间女子,毁了自己的百年修行?真是愚蠢至极!”
“这一世,只有她待我好,我愿意为了她放弃修行,就算是死,我也心甘情愿!”
“狗就是狗,没有骨气!好不容易修成人形,最终还是功亏一篑!也罢,一切都是天意!”师傅道,“我道行不够,没有那个本事替你救人,你去找樱娘,但是樱娘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帮你,你是要付出代价的!”
“谢师傅!”黄二郎叩谢师傅后,就下了山。
这才有了开头那一幕。
黄王氏醒来后,再也找不到自己的郎君,她每日以泪洗面,每天都跑到街上去问:“你有没有看见我夫君?”
“你有没有见过我夫君?”
“我夫君穿一袭暗黄长袍,他长相很英俊的!”
“你有没有见过我夫君?”这一次,她拉住了樱娘。
樱娘叹了一口气,暗道:你夫君用命救你,也是你的福分了,只可惜这一世,你们缘分已尽,只愿来世,你们能早一点相遇吧。
转眼间,黄王氏已经跑远了,她还在问路人:“你有没有见过我夫君?”
所有人都说没见过。
“夫君,你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夫君……”
此时的黄二郎,变成了一条垂垂老矣的黄狗,步伐阑珊地跟在她的身后,她却再也没有认出他。
樱娘挽起袖子,抓起葫芦做的瓢,舀了几瓢面粉倒在陶盆里,又添了几碗水,和成面团,放在饸饹床子上,压出一根根的长条。
锅里的水已经煮沸,樱娘将压好的面条丢进锅里,雾气氤氲中,樱娘听见鹦哥喊了声:“客官里面请——”
樱娘知道,又有客到了。
羊骨和羊肉在煮沸的水中翻滚着,骨汤渐渐变得浓稠,整个浮生斋弥漫着一股无法言喻的肉香。
樱娘捞出饸饹面,盛在碗中。
厨娘乔一舀了一大勺骨汤,倒进装满饸饹面的碗里,又夹了几片羊肉,摆在碗上,接着浇上了一大勺辣子油。
樱娘掀开帘布,看见坐在长凳上的是一个年方二八的女孩,她穿一袭粉色襦裙,高高的双丫髻上,斜插着一支珍珠镶嵌的银钗,她微微扬起下巴,声音清脆悦耳:“来碗饸饹面,要多放辣子!”
“好勒!”鹦哥为女孩倒上一杯清茶,就去后厨端了一碗饸饹面过来。
热气腾腾的饸饹面,散发着浓郁的香味儿,女孩很满足地吃了一大碗。
门外,站着一个浑身脏污的女孩,和店里的这个女孩有几分相似,但是她衣衫褴褛,头发乱糟糟的,头上也没有任何珠翠点缀。
门外的女孩扒着门框,看着店里狼吞虎咽的食客,吞咽了几次口水。
店里的女孩吃完饸饹面,撂下筷子就走了出去,她一把揪住门外那个女孩的头发,嚷道:“看什么看,死丫头,还不快回去干活!”
“妹妹,我不敢了,我现在就回去干活,你别跟爹爹说!”
“哼,那要看我的心情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消失在了夜色中。
鹦哥双手抱肩,皱着眉头说:“这个小丫头,怎么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姐姐?”
“她能这样,肯定是跟自己父母学的!”樱娘拍了拍手上的面粉说,“人心啊,最是难测!”
方才的两个小女孩,姐姐叫芸娘,妹妹叫江子鸢,她们是同母异父的姐妹。
十几年前,芸娘的父亲去世,母亲带着她改嫁江振荣。
江振荣与亡妻有一个女儿,叫江云禾。母亲与江振荣成婚后又生下一个女儿江子鸢。
起先,继父对林氏和芸娘都还过得去,后来因为林氏所出又是女儿,江振荣便对林氏和芸娘越来越差。
林氏为了保全自己,也开始和江振荣一起欺负芸娘,发展到后来,就连姐姐妹妹也都开始欺负她。
回去的路上,江子鸢捏住芸娘胳膊上的肉,狠狠拧了一下,埋怨道:“我出来吃饸饹面,你跟过来做什么?真是讨厌!”
“子鸢,姐姐肚子很饿,你还有没有铜钱,我也想吃饸饹面!”芸娘可怜巴巴地望着江子鸢。
“什么姐姐?我姐姐是江云禾,你姓江吗?”江子鸢取笑道,“你的血管里,流淌着的,也不是我们江家的血,怎么能算是我的姐姐呢?你想吃饸饹面呀?我偏不给你吃!”
芸娘拉住江子鸢的衣袖,苦苦哀求道:“子鸢,我们是一个娘亲所生,云禾欺负我也便罢了,你怎么也跟着她一起欺负我呢?”芸娘含着泪说,“好妹妹,你就可怜可怜我,施舍我一点吧!”
“拿开你的手,真是脏死了!”江子鸢一把将芸娘推倒在地。
芸娘不气馁,她从地上爬起来,追了上去。
江子鸢不堪其扰,她皱着眉头,从衣袖里掏出两枚铜板,摔在地上,说:“别老跟着我了,烦都烦死了!”
芸娘跪在地上,把那两枚铜板捡起来,跑到浮生斋去吃面。
一碗面端上来,芸娘就像一只饿死鬼一般,两筷子就把碗里的面给吃光了,就连面汤也没有剩下一滴。
“这傻姑娘,慢点吃!”樱娘说道。
芸娘放下铜板,提着脏兮兮的裙子跑出门外。
芸娘一进门,就遭到了母亲的责骂。
母亲拎着扫帚,一边追打她,一边嚷道:“死丫头,不在家干活,跑到哪里去了?”
“娘,我有点饿,出去吃了碗饸饹面!”樱娘用胳膊挡着自己的头,从指缝里偷看母亲的脸色。
“死丫头,中午你不是喝了娘煮的米汤了吗?竟然还敢说饿!”
说话间,芸娘又挨了两扫帚。
芸娘是不允许上餐桌的。
每次吃饭的时候,她就像一个外人一样,端着碗蹲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爹爹娘亲姐姐妹妹一家四口,和和美美地吃饭。桌子上有菜有肉,却从来都跟她没有关系。
只有他们吃剩下了,她才能去吃。
即便每次,盘子里只剩下菜汤,她也会用馒头蘸干净。
“芸娘,把院子里的这些豆子都收干净,再去睡,知道吗?”江振荣将手中的棍子丢过去,棍子“哐当”一声落在芸娘的脚边。
芸娘捡起棍子,拉过板凳,在院子里敲打黄豆,使躺在豆荚中的黄豆都蹦出来,方便清扫。
夜色越发深浓。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芸娘敲打豆荚的声音:“咚咚咚咚——”
芸娘开始打盹儿,她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眼皮越发的沉重,最后渐渐合上了双眼。
江云禾起夜,看见坐在院子里睡觉的芸娘,气不打一出来,她冲过去,揪住芸娘的耳朵嚷道:“好啊,竟然敢偷懒,看我不打死你!”
江云禾一巴掌将芸娘掀翻在地,芸娘从梦中惊醒,她倒在地上,捂着脸,苦苦哀求道:“姐姐,我现在就干活,你别打我,不要打我……”
“真是又懒又蠢!”江云禾指着芸娘道,“还不快干活!”
芸娘从地上爬起来,坐在板凳上,继续敲豆荚。
“今天晚上,这些活若是干不完的话,明天就别想吃饭了!”江云禾冷哼一声,十分娇嗔地挑了挑眉,“别忘了,你是依靠了谁,才能活到今天!”
临走,江云禾还踢了一脚芸娘的板凳。
她依靠谁活到今天?
芸娘苦笑,她明明活得连条狗都不如。
芸娘借着月光,敲完了院子里所有的豆荚,将大豆桔梗挑到一边堆成堆,地上的黄豆粒收集在麻袋里。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蒙蒙亮了。
芸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打开柴房的门,躺在柴垛上睡觉。
家里人多,屋里没有她睡觉的地方,从母亲生下子鸢开始,她就被江振荣撵进了柴房。
公鸡打鸣时,林氏起床煮粥,袅袅轻烟从烟囱里钻出来,缓缓升腾到了天上。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早饭,没有人去叫芸娘。
林氏准备收拾碗筷的时候,江子鸢来到柴房,踹了一脚芸娘,说道:“芸娘,这都太阳晒屁股了,你怎么还在睡呢?我们可都吃完早饭了!”
芸娘揉了揉眼睛,说:“子鸢,你这么好心来叫我吃饭?”
“你不想吃啊,不想吃就算了,那我就把锅里剩下的粥都倒给圈里的猪!”江子鸢扭头就走。
芸娘在江家一直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她哪里舍得让妹妹把饭倒给猪吃啊!
“想吃,我想吃!”芸娘顾不得困意,从地上爬起来,跑进厨房去喝粥。
锅里还剩了半碗粥,芸娘用勺子舀了直接往嘴里倒。
“脏死了,你就不能用碗喝吗?”林氏看见芸娘这幅模样,满脸的嫌弃。
芸娘没说话,把锅里最后一粒米也抓出来吃干净了,她转身要走的时候,发现厨房的案板上放着一大块猪肉。
家里许久没开荤腥了,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娘,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呀,怎么舍得买猪肉?”芸娘忍不住问道。
“当然是宴请媒婆了!”林氏道,“如今你们三个都已长大成人,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为娘当然要为你们选一门好亲事。”
芸娘听了,心中很是欢喜,她幻想着嫁人后,就再也不用在江家做牛做马的受气了。
林氏好说歹说,从子鸢那里讨来一套新衣服,给芸娘换上,家里三个姑娘,总算都梳妆整齐了。
果然,不一会儿媒婆就来了,林氏带三个姑娘一一见过媒婆。
媒婆喜笑颜开地望着江家的三个女儿,上下扫量了她们的身段和模样,心中便有数了。
媒婆道:“孟家有一公子,长相英俊潇洒,家境也殷实,年纪和你们家子鸢相仿,如果你们子鸢愿意,我可以安排他们见一见。”
林氏道:“云禾和芸娘呢?她们都比子鸢大,妹妹怎么可以嫁到姐姐前头呢,到时候,姐姐岂不是更难说到好婆家了?”
“先下定贴,不一定先嫁呀!”媒婆用茶碗撇了撇茶沫,呷了一口茶,接着道,“我之所以先提子鸢,是因为孟公子见过子鸢,如果子鸢也能看上孟公子,这事就八九不离十了!”
“原来是这样……”林氏若有所思,她道,“芸娘,去厨房,把猪肉洗干净,煮一锅黄豆炖猪肉!”
芸娘福了福身,转身掀开门帘,来到厨房,开始收拾猪肉并清洗黄豆。
媒婆望着芸娘撇了撇嘴,道:“芸娘也太瘦了,像根柴火棍儿似的,不好说媒呀!”
林氏有些不悦,她道:“这孩子从小就这样,子鸢若是交了定帖,还有云禾,芸娘放到最后再说也不迟!”
芸娘将肉切成块,用开水焯了一遍,然后下锅开始炖。
姜片、葱丝、檀香、木香、茴香、蒜瓣一齐丢在锅里,锅里的水沸腾翻滚,香料和肉的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弥漫开来,勾起人心底的馋虫。
早上只喝了半碗米汤的芸娘,闻见肉香,再也忍不住了,她的肚子“咕咕咕”地叫个不停。
明知道偷肉吃会被打,她还是忍不住用筷子夹了一块香喷喷的肉块,她顾不得烫手,两手攥着肉,蹲在灶台边上啃了起来。
吃了第一块,还想吃第二块,即便是知道自己偷吃会被挨打,可她就是忍不住。
就这样,芸娘把锅里的肉块全都吃光了,只剩下一锅黄豆汤。
林氏摆好桌子,去厨房盛肉,准备招待媒婆,却发现锅里的肉没有了,只剩下一大锅豆子汤,她火冒三丈,拿起扫帚就打。
“你这个死丫头,你疯了是不是,一大锅的肉都被你一个人给吃光了?啊?”林氏一扫帚一扫帚地打在她的后背上。
芸娘抱头逃窜,她刚想从大门逃出去,却被江振荣给挡住了。
江振荣关上大门,顺手插上了门闩,他转过身来,用恶狠狠的目光瞪着芸娘,芸娘见状心里直发毛。
江振荣咬牙切齿地走过来,他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像拎一只小鸡一样,将她拎到厨房,江振荣恶狠狠地道:“死丫头,像只猪一样,又馋又蠢,去死吧!”
江振荣用力一摔,将芸娘摔在了厨房的地上,芸娘坐在地上步步后退,身子禁不住地打寒颤,她不停地求饶:“我不敢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过我……”
“我让你吃,我再让你吃!”江振荣瞪着血红的眼睛,拿起一只碗,从锅里舀起一碗滚烫的肉汤,泼向芸娘。
“啊——”芸娘惨叫一声,脸上血红一片。
她用手捂着脸,身子剧烈颤抖着。
锅底的火红彤彤的,还在熊熊地燃烧着。
林氏被眼前的一幕给吓呆了,她冲过去,夺过江振荣手里的碗,说道:“你疯了吗?芸娘毁了容,还怎么嫁人?”
“我养她到死!”江振荣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还不快滚!”林氏瞪了芸娘一眼。
“子鸢,快去买肉,重新炖肉!”林氏吩咐江子鸢。
一家人就像没事人一样,继续炖肉招待媒婆。
媒婆听见厨房的打骂声,却没看见芸娘被烫,她只说了声:“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才是福气,吵什么吵呀!是不是不想让我张媒婆在这吃饭呀,我走便是!”
“张媒婆,我们没有这个意思,您既然来了,我们一定好酒好肉招待!”林氏一把将媒婆按在了椅子上。
芸娘用井水冲脸,满脸燎泡让她疼痛到无法呼吸。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江家,来到小河边,用力拍打着河水,哭喊道:“为什么,娘亲你要这样对我,我和子鸢都是你亲生的,为什么你只疼她一个人!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芸娘蹲下来,望着河水中的自己,脸上的皮肤已经被烫坏。
她毁容了,以后谁还敢娶她?
芸娘万念俱灰,她一步一步踏入水中,直到水淹没了她的脖子,她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窒息感。
芸娘缓缓闭上眼睛,脚再往前一步,水就没过了她的头顶。
几个大水泡从水里“咕嘟咕嘟”冒上来,一个庞大的黑影从水中钻出来,它用大爪子一把攥住了她的腰身,将她甩在了岸上。
黑影伸出庞大的黑爪,拍了一下芸娘的胸腹,芸娘口中喷出一滩水,便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咳……”
芸娘坐起身来,望着眼前那只怪物,惊恐地后退几步,呢喃道:“我死了,我死了是不是,你是什么鬼东西?”
“我是饕餮!”饕餮口吐人言,声音浑厚且暗哑,“你没死,你还活着!”
饕餮长得奇凶无比,它没有后腿和屁股,像是被人拦腰砍断了一般,它只有半段身子和前爪,
剩下的这半段身子庞大如虎,漆黑一团,面部又有些似狼,它的獠牙十分锋利,倘若被它啃上一口,一定会当场毙命。
“你想要吃我是不是?”芸娘万念俱灰,借着朦胧的月光,她看见饕餮那副骇人的嘴脸,竟然视死如归。
她本来就是想要去死的,还会在乎怎么个死法吗?
“我们做笔交易吧!”饕餮向前一步,俯下头,深深凝望着她的眼睛。
没想到,这只奇丑无比的怪物并不想吃她!
芸娘紧紧攥着身下的杂草,瞪大了眼睛,反问:“什么交易?”
“你与我合二为一,我会赋予你美貌,你拥有了美貌,就可以得到你想要得到的一切!”
“这样做,你能得到什么好处呢?”芸娘问。
“我喜欢吃!世间各种各样的美食,我都想品尝!”饕餮道,“可是,如果我这个样子在人间游荡,就会引起人类恐慌,招来猎妖师!只有找一个像你这样喜欢吃的人,我才能顺利品尝人间美食!”
“如果我不同意呢?”芸娘不信,这么丑的怪物,会把自己变美。
“你连死都不怕,还怕与我合体吗!难道你不想报仇吗?”饕餮恶狠狠地呲了一下自己的獠牙,它继续道,“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你就应该听我的!自杀的人是没有资格进入轮回的,你会被恶鬼丢下油锅,烹煮……”
“你别说了!”芸娘捂住自己的耳朵,拼命摇头,“我愿意和你做交易!”
饕餮听罢,俯身扑过来,化成一股黑烟,沁入芸娘的身体,芸娘的眼睛闪过一抹红色的幽光,脸上的伤疤快速愈合。
她变得肤若凝脂、唇红齿白、体态丰盈。
芸娘伸出纤纤玉手,轻抚自己的脸颊,脸上果然滑腻无比,伤疤全部消失不见了!
“哈哈哈哈……”她开心得笑出了眼泪,“我脸上没有疤了,我脸上真的没有疤了!饕餮没有骗我!”
芸娘站起身来,义无反顾地向山里走去。
她在路上捡了一根粗树枝,手指一点,树枝的一头竟然燃烧起来,成为火把。
芸娘很开心,与饕餮合一后,她竟然拥有了法术!
芸娘举着火把找到一个山洞,打算在山洞里将就几晚。
晚上甚是寒冷,山洞里更是阴凉无比,但是饕餮附身的芸娘,再也感受不到寒冷,她只是觉得肚子空落落的,好饿好饿,饿得头晕眼花、神色恍惚。
明明,她跳河之前吃了一大锅的炖猪肉,怎么那么快就饿了?
芸娘捂着肚子,肚子“咕咕咕”地叫着,她微微蹙眉,低声呢喃道:“为什么那么饿?”
她坐在石块上,轻抚自己的肚子,余光瞥见身侧有一条胳膊粗的蟒蛇,蟒蛇周身金黄,有花纹,它吐着信子,扭动着腰身,向她爬过来。
它似乎是将她当成了猎物。
倘若是以前,芸娘一定会吓得尖叫起来,可是现在,她的双眼泛出红光,一个声音在她的耳畔低声嘶吼:“吃了它,吃了它!”
芸娘出手如闪电一般,一把掐住了金蟒蛇的七寸,生生将蟒蛇给吞了!
吃完后,芸娘满足地擦了擦嘴。
没有了饿念,她的神志开始恢复,芸娘惊慌地拍了拍自己的手,嚷道:“我刚刚做了什么?我吃了一条蟒蛇吗?呕……”
芸娘用手指抠自己的喉咙,吐了几次,什么东西都没吐出来。
“饕餮,你太过分了,怎么能教唆我吃蟒蛇呢?”芸娘急得直跺脚。
“我很饿呀,难道你不饿吗?”
“你这是饥不择食啊!”芸娘道,“以后不准再教唆我乱吃东西了!真是好恶心!”
芸娘在山洞里找了块巨石,躺下睡觉。
第二天,芸娘的耳畔再次响起饕餮的声音:“往北走,有一条大河,河底有一艘沉船,船上有一箱金银珠宝,你去取上来!”
“可是我不会游泳啊!”芸娘埋怨道,“我若是淹死了怎么办?”
“有我在,你怎么会淹死?”
芸娘半信半疑,她顺着山林向北走去,路上,有许多酸酸甜甜的野果子,她顺手摘了几个,一边走一边吃。
她现在特别能吃,一口气吃七八个果子都不觉得撑。
果然,走了半个时辰,她就看见了那条大河。
芸娘毫不犹豫地跳进河里。她游进河底,看见一条沉船斜躺在河底,芸娘挥动手臂,游过去,在沉船里翻到一个木箱,芸娘瞪大了眼睛,暗道:这个应该就是饕餮所说的宝箱了吧?
箱子特别的重,有了饕餮的力量,芸娘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宝箱给带上了岸。
芸娘抱着宝箱回到山洞,她打开了宝箱,只见宝箱里满是金银珠宝,还有几颗珍贵的夜明珠,散发着黄绿色的光芒。
“哇,发财了!”芸娘开心地抓起一把珠宝,贪婪地把玩着,“如果我娘知道我现在这么有钱,她一定会后悔的!”
“明天去集市,买几件像样的衣服,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点!”饕餮道,“这样才能嫁给达官贵人,我也能跟着你享受人间美食!”
饕餮说得没错,跟着富贵人家,才有资格吃好的,穷人家饭都吃不起了,哪里养得起饕餮这个贪吃兽!
芸娘低下头,看了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已经沾满了河里的泥沙和水草,早已污浊不堪,该换洗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芸娘道。
这时,一只山鸡飞过山洞,芸娘顺手从宝箱里拿起一只金簪,甩了出去,金簪刚好射中山鸡的腹部,山鸡应声掉落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就没了气息。
芸娘在山林里找了些枯树枝,钻木取火,点燃了树枝,篝火升起,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红彤彤的,显得她娇俏无比。
“吃了它,吃了它!”饕餮念叨道。
芸娘转动着火棍,说道:“山鸡要烤着吃,才会美味!你有几百年没吃过东西了?每次都这么饥不择食?”
饕餮不再说话。
芸娘烤好了山鸡,用力嗅了嗅,说道:“好香啊,饕餮,你想不想吃,想不想吃!”
“吃了它,吃了它!”饕餮再次念叨。
芸娘大口大口地吃着烤山鸡。
吃完烤山鸡,她躺在了石床上,微微闭上了双眸。
……
芸娘跳河那晚,只有母亲一个人跑出去找了几个时辰。
芸娘在的时候,她看见芸娘脏兮兮、又蠢又笨的样子,也十分讨厌她。
如今芸娘失踪了,林氏想起小时候,芸娘在亲生父亲身边的时候,也是十分漂亮可爱的,那时候父亲常常把她揽在怀里,给她讲故事,那时候的芸娘,笑得多么开心呀!
可是,芸娘来到江家以后,一切都变了,她每天像个大人一样干活,被人使唤,睡不好吃不好,脸上再也没有了笑脸,她变得又黑又丑,笨笨的,讨人嫌。
芸娘在的时候,林氏从不觉得愧疚,现在芸娘不见了,想起那天她被泼肉汤后,满脸的燎泡,以及惊恐害怕的双眸,她就心如刀绞。
“芸娘,你快出来呀,娘亲以后再也不打你了,芸娘,芸娘——”
林氏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她便失望地回去了。
回到家里,一直软弱的林氏,第一次跟江振荣吵了起来,她指着江振荣的鼻子哭喊道:“平日里你欺负芸娘也便罢了,你让她多做活计,少吃东西,我不与你计较,她非你亲生,情有可原,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狠毒,用滚烫的肉汤烫她,害她毁了容貌,没有了生的希望!如今芸娘丢了,你让我怎么活呀!”
“平日里,你也没少打她呀,如今芸娘丢了,你又来装好人?哼!”江振荣瞪着眼睛道,“你可别忘了,你吃的是谁家的米,睡的是谁家的床,穿的是谁家的衣裳!再敢放肆,我就休了你这个疯婆娘!”
林氏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掩面哭泣道:“我可怜的芸娘啊,为娘对不起你呀,芸娘,你去哪里了呀!”
“你说说你,装什么装,芸娘没走的时候,也没见你为她流过一滴眼泪,现在倒演起菩萨来了!”江振荣坐在椅子上,半晌后,他道,“这丫头也大了,说不定跟人私奔了,若是如此,也并非坏事呀!”
江云禾翻了一个白眼,冷哼一声,道:“爹爹说得对呀,芸娘在的时候,也没见娘有多疼她,怎么,那个蠢丫头跑丢了,娘又心疼起她来了?真是稀奇呀!”
江云禾敢这样跟林氏说话,那都是仗着亲爹给撑腰,林氏敢怒不敢言。
江子鸢走过来,拉起母亲林氏,劝慰道:“也许姐姐就是跟人私奔了,娘,你不要伤心了,等姐姐安定下来,一定会来找咱们的!”
江振荣和林氏都知道,芸娘是因为什么离开江家,更是知道,她十之八九是寻了短见,但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江家人走到哪儿都说芸娘跟男人私奔了。
芸娘找到宝箱后,就有了钱,她买了几件好看的衣裳,买了一处小宅院,还买了几个仆人伺候。
芸娘家里的仆人都知道芸娘特别能吃,即便是她一个人吃饭,也要做满满一桌。
仆人暗地里都在议论,一个小丫头,饭量怎么这么大?
更奇怪的是,她竟然怎么吃都不胖!
宝箱里的金银珠宝再多,也有吃光花光的一天,饕餮最为清楚这一点,他对芸娘说:“今日午时,楚王会来山林打猎,你且去会一会他!”
芸娘拿出一对珍珠耳坠子,戴在自己的耳朵上。
丫鬟晴箢玉指纤纤,拿起褐色的檀木梳子,为芸娘梳了一个双丫髻,她声音甜甜地问:“芸娘子,今日用哪个簪子呀?”
芸娘拿出一支赤金凤钗,又拿出一支梅花珍珠银钗,问道:“晴箢,你觉得哪个好看?”
“奴婢觉得都好看!”晴箢嘴甜地说,“这支珍珠银钗更衬芸娘子的脸色,珍珠颗颗饱满且圆润,也不失华贵!”
“那今天就用这支珍珠钗子!”芸娘对着铜镜莞尔一笑。
晴箢疑惑地问:“芸娘子今天打扮得那么漂亮,是去见什么人吗?”
“不是。”芸娘收敛笑容,否认了。
“奴婢来到郑家有些时日了,怎么从来没有见过老爷夫人?”晴箢忍不住问。
“大胆!”芸娘眉头微微一蹙,转过头去,瞪着晴箢呵斥道,“主人的家事,也是你能探问的?”
芸娘从来没有生过这么大的气,晴箢吓坏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绕道:“奴婢该死,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求芸娘子饶了奴婢吧!”
芸娘负气道:“郑家早就没有老爷夫人了,以后不许再提他们,你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晴箢连连磕头道。
“你起来吧!”
芸娘在江家是怎么长大的?
他们待她如猪狗,她恨不得他们都死了才清净。
如今,她改回了原姓,就是要跟江家一刀两断。
芸娘起身,向门外走去。
晴箢连忙问道:“芸娘子,要奴婢跟随侍奉吗?”
“不用!”芸娘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芸娘骑了一匹黑色的骏马,拿了一把弓弩,来到附近的山林。
她看见不远处有一只梅花鹿,正在吃树叶,便架起弓弩,瞄准了梅花鹿,一箭射了过去。
而此时,对面方向也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对方的箭也射出来,几乎是同时,射在了梅花鹿的后背上。
芸娘抬起头,看见迎面赶过来一个马队,差不多十几个人的样子,为首的是一个身着墨蓝色圆领长袍的俊朗少年。他剑眉星目,姿态娴雅,灵动的黑眸,如碧潭一般深邃。
芸娘调皮一笑,收起弓弩,对那位气度不凡的少年说道:“既然我们同时射中了这只梅花鹿,不如一人一半!”
少年身后的一个随从呵斥道:“放肆,竟然敢这么跟我们楚王殿下说话!”
楚王转过头,瞪了随从一眼,示意他闭嘴。
“楚王殿下?”芸娘莞尔一笑,道,“我管你是谁,这只鹿我射中了,我就要分一半!”
饕餮曾说,今日她会在此处遇见楚王,她还半信半疑,没想到,她偶遇的,真的是当今楚王殿下——赵元佐。
“小娘子,你叫什么名字?”赵元佐问道。
“我姓郑,名芸娘,你叫我芸娘就可以了!”芸娘笑得天真烂漫,“你真的是楚王殿下?没有骗我?”
“本王为何要骗你?”赵元佐笑问。
眼前这个笑容明媚,性格小辣椒一般的女子,勾起了赵元佐的好奇心。
他很想逗一逗她,便道:“芸娘子,你会武功吗?怎么敢一个人进山林?”
“武功?”芸娘噗嗤一笑,她想了想,自己不会武功,但是自从饕餮附身后,她的法术倒是比武功厉害得多,便道,“会些的!”
“难怪!”赵元佐道,“既然你想一人一半,就去把鹿劈开,劈完了,你带走一半便是!”
“你们那么多人,怎么好让我一个小女子过去切肉?”芸娘道,“你们人多,又都是男人,力气大,应该你们切才对!”
“小娘子所言极是!”赵元佐对身后随从做了一个手势,身后闪出几个随从,抽出匕首和剑,当场切鹿。
也许是血腥味太大,引来了一只身高一丈的大黑熊,黑熊低吼一声,周遭的树木都抖三抖.
众人惊慌失措,大叫着纷纷逃窜。
其中一个随从被黑熊一掌拍晕,倒在梅花鹿的身侧。
“保护殿下,保护殿下!”
楚王的随从虽怕,却也深知,保不住楚王,即便是逃出山林,命运也逃不脱一个“死”字。
山林里一片混乱,楚王的随从都护着楚王步步后撤,而对面那个花容月貌的小娘子,却毫无惧意,她从后背抽出了弓弩,目光灼灼,拉满了弓箭,准备射向黑熊。
“小娘子,快跑啊!”赵元佐忍不住喊道,“弓箭杀不死黑熊的,逃命要紧!”
芸娘不听,执意将手中的箭射了出去。
那只箭不偏不倚,刚好射在黑熊的胸膛上,原本目标不在芸娘的黑熊,咧开嘴巴怒吼了一声,朝着芸娘这边奔了过来。
“驾——”芸娘见状,这才调转马头,向与楚王相反的方向逃去。
芸娘策马扬鞭,转过头,冲楚王喊道:“楚王殿下,你们快逃,不用管我!”
楚王哪里肯依,他担心芸娘的安危,准备追上去与黑熊一搏,被随从们拦住了。
随从道:“楚王殿下,危险啊,我们快走!”
“可是方才那个小娘子怎么办?”赵元佐担忧地说。
“管不了那么多了,殿下,快走!”
“是啊殿下,芸娘子气势非凡,眼中毫无惧色,一定是成竹在胸,拿下黑熊小菜一碟,殿下不必多虑呀!”
赵元佐的队伍在山林中一阵狂奔,直到再也听不见黑熊的声音。
赵元佐叫停了马儿,准备调头,查看芸娘是否脱险。
随从道:“殿下,万万不可啊,您是楚王殿下,身份何等的尊贵,怎能为了一个草民,去涉险呐!”
“芸娘子是为了本王的安危,才去引开黑熊,我怎能背信弃义,抛下她一个人在这山林里不管不顾?传扬出去,本王的颜面何在?”赵元佐道,“小六小七,快回去看看,芸娘子境况如何?”
“殿下……”小六十分为难地地垂下了头,“殿下,方才您也看见了,那个黑熊足足有一丈高,被它拍上一巴掌,不死也要粉身碎骨的呀!芸娘子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我们就不要多此一举,回去岂不是送死吗?”
小七也道:“对呀殿下,芸娘子一番苦心,救我们逃出来,倘若我们此时回去送死,岂不是浪费了芸娘子的一番好意?”
“你们都不听我的吩咐是不是?”赵元佐十分气愤地指着他们,“谁去,我给他赏银二百两!”
没有人站出来。
“赏银三百两!”
还是没人站出来。
“楚王殿下——”芸娘的声音清脆悦耳,如银铃一般。
没料到,芸娘竟然笑靥如花地策马奔来,她来到赵元佐的面前,勒停了马儿。
众人纷纷瞪大了眼睛,望向芸娘身后,生怕黑熊追来。
“黑熊呢?”赵元佐问道,“芸娘子,你没事吧?”
“没事啊!”芸娘摊开手笑笑,语气轻松地说,“黑熊被我杀了!”
“杀了?”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相信。
“真的假的?”赵元佐也是半信半疑,“那只黑熊,比你还要高,你怎么杀的?用弓弩吗?”
“不是!”芸娘道,“我徒手与它搏斗了一番,最后用箭插中黑熊的喉咙,它才断气而亡!”
“一个柔弱的小女子,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赵元佐伸出手去,攥住了芸娘的手腕,查看她身上是否有伤口。
只见芸娘那件鹅黄色的襦裙,被黑熊的爪子撕开了几个大口子,裙角更是沾染了斑斑血迹,如同初夏盛开的桃花一般,殷红醒目。
“血,你流血了?”赵元佐紧张地问。
“那是黑熊的血,不是我的血!”
芸娘脸微微一红,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她咯咯一笑,说:“我刚刚也说过的嘛,我会武功的,哪里是什么柔弱的小女子!”
“它有没有抓伤你,痛不痛?”赵元佐关切的目光,紧张地凝望着芸娘。
“不痛,一点小伤,算不得什么。”芸娘道,“只是可惜了那只鹿,我走得太急了,没能把它带出来。”
“小六小七,去取鹿!”赵元佐命令道。
“可是……”小六小七一脸的为难,他们压根儿就不敢相信,芸娘子真的杀了那只黑熊,他们担心只要一回去,就会被黑熊杀了。
“可是什么可是,方才你们害怕黑熊,现在黑熊已死,你们还怕什么?还不快去!”赵元佐怒道,“是不是本王指使不动你们了?”
“是,殿下!”小六小七策马而去。
不一会儿,小六小七驮着那只扎了两支箭的鹿回来了。
小六激动地说:“没想到那只黑熊真的被芸娘子给杀了,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真是解气呀!”
小七也道:“我开始还不相信,没想到芸娘子这么厉害,巾帼不让须眉呀!”
“劈鹿吧!”芸娘莞尔一笑道。
“还劈什么鹿呀,这只鹿,芸娘子都带回去便是!”赵元佐道,“本王还不知道该怎么谢芸娘子的救命之恩呢!”
“举手之劳而已。”芸娘子抱拳道,“既然殿下这么大方,那小女子便不客气了,谢了!告辞!”
芸娘子将鹿丢在马背上,用绳子固定住,便扬长而去。
赵元佐愣愣地站在原地,望着芸娘子远去的背影发呆。
“殿下,殿下……”
小六伸出手,在赵元佐眼前晃了晃,他道,“殿下,人都走远了,您还在看什么呀?”
“殿下,我们回府吧!”小七也道。
赵元佐这才收回目光,他正襟危坐,整理了一下衣衫,道:“回府。”
晚上,赵元佐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芸娘的音容笑貌,时刻萦绕在心头。
接连几日,他都会梦见芸娘。
洗脸的时候,看见脸盆里有芸娘的笑脸;打开书卷,书卷里浮现出芸娘的倩影;就连听戏时,也能听见芸娘银铃般的笑声。
一念成痴,思之成疾。
赵元佐意识到自己是爱上芸娘了,他微服出行,想要找到芸娘,娶她为妻。
可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只知道她姓郑,名芸娘,却不知她家住何处,年方几何,有无婚配。
找了几日,都一无所获。
直到这天,赵元佐在街上遇见了江云禾,他向她问起郑芸娘。
“请问,你认不认识郑芸娘?”
江云禾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这个行为唐突的少年,她道:“你认识芸娘?”
“对,你也认识芸娘吗?她现在在何处?”赵元佐着急地问。
“芸娘是我的妹妹,只是……她姓江,不姓郑。”江云禾道,“不知道,你要找的人,是不是她?”
是不是同一个人,见一见不就知道了?
赵元佐道:“这位小娘子,你可以带我去见她吗?”
江云禾有些为难地侧过身子,道:“这……”
“芸娘救过我的命,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你若带我们殿……带我们早点去见她,我们一定会重重酬谢你的!”小六连忙说。
“可是,芸娘几个月以前就失踪了!”江云禾道,“我也很想帮你们,可是……她已经几个月没有回过家了!”
赵元佐半信半疑,他问道:“你的妹妹,真的叫芸娘?”
“是。”江云禾点点头,道,“你不信的话,跟我来便是。”
于是,江云禾带着赵元佐来到家里,她喊出了爹娘和妹妹,赵元佐道明了来意,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相信赵元佐所说的话。
在他们眼里,芸娘就是一个卑微到骨子里的可怜虫,被打的时候,除了哭就是求饶,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她飒爽的一面。
他们开始怀疑赵元佐是骗子,不知道他来到这里,说这些话是什么目的。
“你口中的芸娘,和我们家的芸娘,好像不是一个人吧?”江振荣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他道,“芸娘一介女流,怎能打得过一丈高的黑熊?这岂不是天方夜谭?”
林氏看了看赵元佐,又看了看江振荣,道,“芸娘是受了烫伤后逃走的,你说她面若桃花,肤若凝脂,美若天仙,那怎么可能呀?她明明……”
林氏地垂下头,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口,芸娘逃走时,明明已经毁了容的!
“那你们记忆中的芸娘,是什么样子的?”赵元佐问道。
“又黑又瘦,唯唯诺诺,总之和美貌不搭边。”江云禾不假思索地说。
“也许姐姐遇到了好人,治好了烫伤呢?”江子鸢端了豆茶过来,给赵元佐喝。
赵元佐拿起茶杯,凝望着江子鸢,呷了一口浓茶,道:“芸娘和她,有几分相似……”
“和谁有几分相似?”林氏拉了一把江子鸢,瞪着眼睛问道,“子鸢吗?”
“对。”
“芸娘没死,她还没死对吗?”林氏喜极而泣,她追问道,“你是说,她的脸上没有伤疤对不对?”
“芸娘的脸白皙光洁,怎么会有疤呢?”赵元佐心中暗道,这家人怎么奇奇怪怪的,连自己女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吗?
更奇怪的是,明明芸娘和子鸢长得很相像,她却说自己姓郑,而不是姓江。
芸娘出走,他们还用了“逃”字,难道芸娘和这一家子,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节?
“也许这位公子要寻的人,不是我们家芸娘呢!”江云禾道。
“可是,芸娘的亲生父亲,确实是姓郑!”林氏的一番话,让众人确信,赵公子要找的人,就是江家芸娘。
在江家,没有人会提起林氏的亡夫,芸娘更不敢提,所以除了芸娘,也就只有林氏还记得亡夫姓氏名谁。
“既然芸娘还活着,我们也想早一点找到她啊!”江振荣道,“可是,她现在对我们有些误会,对我们选择避而不见,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呀!”
“如果以后芸娘回来,你们一定要跟她说,我们家公子来找过她,让她务必回复。”小六留下一封信,尾随赵元佐离开了江家。
江云禾拿起信,拆开了,她展开信,看见信里什么内容都没有,只有一个落款,落款也只有一个字:赵。
江云禾抖了抖信纸,说道:“信里什么都没写呀,即便是芸娘回来,她也看不懂吧?”
江子鸢笑了笑,说:“姐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赵公子能来寻她,就说明她在赵公子的心里,一定非同一般,千言万语都不及这一个字!一切尽在不言中啊!”
“这赵公子气宇轩昂,不似寻常人家的公子呀,恐是大富大贵人家的贵公子,即便是他看上了芸娘,我们也高攀不起呀!”林氏说道,“恐怕,我们家芸娘也没有那个福分,到现在都杳无音讯,是死是活都还是个未知数。”
“芸娘前几日还救了赵公子,娘你多虑了!”江子鸢道。
“世上重名重姓的人多了,谁敢料定,赵公子所寻之人,就一定是我的芸娘呢?”
“如果单纯只是重名也就罢了,偏偏,她还和子鸢长得相像……”江云禾道,“芸娘和子鸢一母所生,自然相像。”
“好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芸娘现在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就当没这个女儿罢了,不必为她多费心思,快去烧饭!”江振荣呵斥林氏道。
“嗳!”林氏答应着,匆匆进了厨房。
傍晚,晚霞似火,烧透了半边天。
芸娘吃光了满满一盘桃子后,爬到了屋顶上,仰望着烧红的天空发呆。
晴箢抬起头,跳着脚喊道:“芸娘子,快下来吧,多危险呐!”
“晴箢,你不用管我!”芸娘道,“快去厨房看看,我要的烤鹿肉做好了没有?”
“嗳,我这就去厨房查看!”晴箢应道。
郑府的几个仆人小声议论道:“我们家芸娘子真是异于常人啊,一个人能吃八个人的饭,却怎么吃也不胖,真是怪哉啊!”
“芸娘子平时怎么教你们的,胡乱议论主人,是不是活腻歪了?”晴箢呵斥他们道,“芸娘子会武功,力气大,自然吃得比平常人多!你们去街头看看,哪一个会功夫的人饭量小了?”
郑府的仆人纷纷四散,只留王婆子一人在厨房烤肉。
锅里的鹿肉被火烘烤得滋滋冒油,香气四溢。
“芸娘子真厉害,出门就射了一只鹿回来!”晴箢忍不住道。
“芸娘子一定是自小习武吧!”王婆子把鹿肉装进陶盘里,道,“快去喊芸娘子吃饭吧!”
“那是自然。”晴箢道。
晴箢对芸娘子又敬又怕,在她眼里,芸娘子力大无穷,无所不能,好像在这人世间,就没有一个女子可以比得上她。
芸娘吃了一半鹿肉,另一半留在了厨房的案板上。
吃完鹿肉,芸娘想喝豆茶,晴箢又跑到厨房去煮了一壶豆茶,芸娘品着豆茶,斜靠在椅子上,就睡着了。
恍惚中,她看见饕餮如一团黑烟一般,它在她眼前盘旋着,一双眼睛似火一般赤红,嘴巴大张着,似乎有话要对她说。
“饕餮……”芸娘含糊道。
“楚王正在寻你,你可以回家了!”
“你是说江家吗?”
“对!”
“不,那里不是我的家!”
“你想不想见楚王?”饕餮反问。
“想。”芸娘对楚王,也是一见倾心。
楚王,是她日夜思念着的人啊,她怎么会不想见?
“回江家!”
话音一落,那团黑烟便消散了。
芸娘打了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芸娘子,奴婢扶你去榻上歇息吧!”
芸娘摆摆手,道:“随我回江家!”
“江家?”晴箢用不解的眼神望着芸娘。
她伺候芸娘子这么久了,芸娘子可从来没有对她提起过什么江家。
眨眼间,芸娘已牵出骏马,跃上马背,走出院门。
晴箢追出门外,喊道:“芸娘子,等等我呀!”
芸娘弯腰伸手,一把将晴箢拽上了马背。
晴箢抱紧了芸娘的腰身,芸娘扬鞭,策马奔腾,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江家。
江家大门紧闭,院里的人似乎都已经休息了。
“砰砰砰砰——”
芸娘用力拍打着门板。
“开门——”
院内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以及林氏的抱怨声:“这么晚了,谁呀?”
“娘,是我!”芸娘中气十足地说。
林氏打开院门的门缝,借着月光,望见两个女子牵着一匹骏马站在门外,站在前面的那个女孩,样貌和芸娘有几分相似,但是怎么看都比芸娘要漂亮许多。
芸娘的皮肤没有那么白,身材也没有那么圆润。
芸娘失踪前,还被肉汤烫毁了容貌……
“娘,你不认识我了?”芸娘从衣袖中抽出丝帕,咯咯一笑,笑得花枝乱颤。
林氏听见芸娘的笑声,像见了鬼一般,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她指着芸娘道:“你……你你是人是鬼?”
“娘,我是芸娘呀,你不认识我了吗?”芸娘从马背上取下半只鹿肉,说道,“娘,我昨个去打猎,射杀了一只鹿,我特意留了一块来孝敬您呢!”
听声音,是她的女儿芸娘。
可是,她不知道芸娘哪里不一样了,让她感到害怕。
这时候,江振荣和江云禾、江子鸢都跑了出来,他们望着芸娘,见她的变化,也十分惊奇。
江子鸢望着芸娘手上的鹿肉,上前一步,接了过来,说道:“这些日子,姐姐跑到哪里去了,让我们好找,如今姐姐回来了,是天大的喜事!”
江子鸢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林氏,林氏才反应过来,她道:“既然芸娘回来了,快进屋说话!你身旁的这位姑娘是?”
“她是我的丫鬟晴箢!”芸娘浅浅一笑,道,“晴箢,见过老爷夫人!”
晴箢心中疑惑,明明之前芸娘子说她的爹娘都去世了,现在怎么……
晴箢未敢多想,连忙福身道:“奴婢晴箢,见过老爷夫人!”
江振荣一脸疑惑地望着芸娘,心中暗道:芸娘明明半死不活地跑了出去,失踪数月杳无音信,如今变了一副模样,深夜归来,还带了一个陌生的小丫鬟,怎么想都蹊跷。
站在眼前的,莫不是芸娘的鬼魂?
江振荣思及于此,心中大骇。
他一把攥住芸娘的手腕,怒吼道:“臭丫头,难道你变成了鬼我就怕你了吗?看我不把你打得魂飞魄散!”
江振荣的另一只胳膊高高扬起,抡圆了,准备给芸娘一个大耳刮子。
岂料,芸娘抽回自己的手,反手给了江振荣一耳光,她道:“江振荣,从前你打我骂我,我都不再与你计较,从今往后,你若再敢动我一根手指,我要你好看!”
芸娘这一巴掌,只用了三分的力气,他便倒退了几大步,跌坐在地上,耳朵里像是钻进了一只知了一般,耳鸣不止。
江振荣知道了芸娘的厉害,不敢再造次,他嘴上却不服输,吼道:“这个家,还是我江振荣说了算!”
“晴箢,老爷疯了,接盆凉水,给他压压惊!”芸娘给了晴箢一个眼色,便向屋内走去。
江云禾和江子鸢面面相觑,还未等她们反应过来,晴箢便从缸里舀了一盆凉水,浇在了江振荣的头顶。
江振荣被冷水一激,浑身直打颤,他咧开嘴巴,像一只吐泡泡的鱼一般,半天说不出话来。
“爹爹,你没事吧!”江云禾跑过去,把江振荣给扶了起来,她冲芸娘吼道,“芸娘,你太过分了!”
“爹爹方才撞了邪,我只是为他冲邪而已,姐姐不用那么紧张!”芸娘唇角一勾,似笑非笑道,“从前,爹爹用热汤烫我,也没见你们说过什么,怎么,如今我只是泼了他一盆冷水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江子鸢嫣然一笑,上前一步,拉住芸娘的手,说道:“许久不见,姐姐怎么变化那么大,是不是遇到了什么贵人?”
芸娘甩开了江子鸢的手,说:“子鸢,去把鹿肉烤一烤,让娘尝尝好不好吃!”
从前,都是江子鸢指使芸娘做这做那,哪有芸娘指使她的份儿?
如今,她竟敢?
林氏道:“子鸢,去烤鹿肉!”
“知道了,娘!”江子鸢嘴巴撅得老高,去厨房烤肉了。
“云禾,还不快去厨房帮忙!”林氏瞪了江云禾一眼。
江云禾松开了挽着江振荣的手,踱着小碎步去了厨房。
芸娘搀着林氏进了屋,林氏找出赵元佐的信,双手呈给了芸娘,她道:“芸娘,前几日,有个气度不凡的公子来咱们家寻你,我还纳闷,我们家芸娘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好的福气……”
芸娘展开信,只见上面写了一个“赵”字。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芸娘用手指轻抚那个“赵”字,问道:“娘,赵公子有没有说他现在何处?”
林氏摇摇头,她道:“不过,他说让你看到信以后,务必回复!”
芸娘暗道:赵公子就是楚王赵元佐,楚王自然是住在汴梁的楚王府了!赵公子让她务必回复,那她就去汴梁找他!
说话间,鹿肉已经烤好了。
江子鸢掀开门帘,说道:“娘,鹿肉烤好了!”
“你们慢慢享用吧,娘,我以后再来看你!”芸娘将信收进袖口的口袋,转身,朝门外走去。
“芸娘,你去哪儿啊?这里是你的家啊?”林氏含泪挽留道,“你一个姑娘家,能去哪儿啊?”
芸娘只是怔了一下,并没有停住脚步,她头也不回地走出院门,跃上马背,带着晴箢离开了。
晴箢不问,便已知晓,江振荣,必定是芸娘的继父,继父从前待她刻薄,所以两个人一见面就剑拔弩张。
“芸娘子,那个江老头怎么那么凶啊!”晴箢环着芸娘的腰身,忍不住道,“从前你在江家,是不是吃了很多苦?我看夫人和江子鸢对你还热情些!”
“从前,我在江家一直睡在柴房,他们像使唤狗一样的使唤我,江子鸢也不例外。”往日种种历历在目,每每思及于此,她都恨得浑身发抖。
“母亲懦弱,为了生存,也和江振荣站在一起,对我拳打脚踢。如今我以礼待她,不过是因为她生我一场,也不容易。”
“欺负年轻的小姑娘,算什么本事!是他们有眼无珠!”晴箢道,“对了,芸娘子,你是怎么变得这么厉害的?是在山上遇见了很厉害的高人吗?”
“呵呵……”芸娘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哪里有什么高人,她不过是在自杀之时,遇见了逃出蛮荒不久的上古神兽饕餮,饕餮与她做了一笔交易。
可是这些,她是不能说出口的。
芸娘道:“对,那日江振荣用热汤泼我脸,毁我容貌,我逃出江家,来到深山,在山上,我遇见了一个武功高强的师傅,是他用高明的医术医治好了我的脸。他教我武术,后来我下了山,买了一栋宅院,也买了你!”
“哦!”晴箢恍然大悟道,“那芸娘子的师父呢?现在在何处?”
芸娘嗤笑道:“你这个小丫头,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师傅武功高强,游历天下,自然是来无影去无踪了!”
“芸娘子为何要选择在半夜回江家?”晴箢不解地问,“难道芸娘子不怕鬼怪?”
芸娘咯咯笑出声来,她暗道:我便是鬼怪,还会怕鬼怪?
“芸娘子笑什么?即便是这世间没有鬼怪,也有恶人,倘若半夜赶路,遇上了恶人,我们两个恐怕……”晴箢说到这里,倒吸了一口凉气,手不由得攥紧芸娘的衣衫。
“哑……”
此时,一阵乌鸦声传来,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里,尤显阴森。
晴箢紧张地环顾四周,身子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有我在,你怕什么?”芸娘道。
突然,两个手持大刀的彪形大汉出现在她们的面前,其中一个咧嘴一笑,说道:“哟,哪里来的小娘子,长得好生俊俏呀!”
“小娘子,快快下马,陪爷好好玩玩!”另一个也道。
他们拦住了芸娘的去路,两把大刀闪动着阴寒的光芒,晴箢吓得大气不敢出,两只手紧紧攥着芸娘的衣衫。
芸娘厉声道:“闪开,再不闪开我就不客气了!”
“哟,这小娘子还挺厉害呀!”
“啧啧啧,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不客气法!哈哈哈!”
听到芸娘的呵斥声,两个彪形大汉非但没有闪开,反而兴致更浓了!
芸娘没有带弓弩,也不敢随便使用法术。倘若引来猎妖师,她会和饕餮一起玉石俱焚。
犹豫间,晴箢被一个大汉给拽下了马,晴箢刺耳的叫声,震得芸娘耳朵发痛。
“救我啊,芸娘子——”
芸娘跃下马,飞奔过去,一巴掌呼在大汉的脸上,大汉直接被芸娘这一巴掌给掀翻在地,打了好几个滚儿才停下来。
大汉捂着脸,骂骂咧咧地爬起来,气势汹汹地劈刀过来,却不料,他的手腕被芸娘一把攥住,刀“哐啷”一声掉落在地。
大汉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像是被火钳夹住了一般,痛得发麻,他大叫道:“小娘子饶命啊,小娘子饶命——”
晴箢惊恐地跌坐在地上,一瞬不瞬地看着芸娘。
另一个大汉不信邪,举刀砍来,被芸娘一脚踢中手腕,他手中得刀也掉落在了地上。
不等他来捡刀,芸娘便一脚踩在了他得胸膛上,她道:“还不快滚!再不滚,我就杀了你!”
二人看见芸娘的眼睛里泛起一抹红光,虽只是一瞬的光景,却也将他们吓得魂不附体。
他们连滚带爬地逃走了,连家伙什儿都没来得及捡。
“芸娘子——”晴箢锤了锤自己发软的腿,从地上爬起来,跑过来攥住芸娘的手,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芸娘道,“上马,我们回家!”
“我就说嘛,小姑娘家家的,就不能晚上赶路,我的魂儿都要被吓飞了,我被他们摔得浑身好痛啊,唉……”晴箢絮絮叨叨抱怨了一路。
“有我在,你不要怕?”芸娘子还是那句话。
次日,芸娘只带了晴箢一人,前往汴梁城,去寻找楚王赵元佐。
路上,晴箢问道:“芸娘子,那封信,真的是楚王殿下写给你的吗?”
“嗯。”
“你是怎么认识楚王殿下的呢?”晴箢好奇地问。
“就是我带回鹿肉的那天!”芸娘道,“我们在山林里遇见了一丈高的大黑熊,是我引开了黑熊……”
“芸娘子真是胆识过人啊!”晴箢道,“一丈高的黑熊,就算是几个大汉,也不敢去招惹呀!”
芸娘唇角一勾,露出一抹浅笑。
晴箢抬起头,用崇拜的眼神望着一身男装的芸娘子,她道:“芸娘子这身打扮,真像一个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若你真的是男儿身,奴婢就算是做通房,也要嫁给芸娘子!”
“不知羞!”芸娘用扇子敲了一下晴箢的头。
她们二人,都是男装打扮,为了出行方便。
“奴婢说的都是真话,这世上,有几个能比得上芸娘子这般英俊潇洒有气度……”
“那真是可惜了,本姑娘是个女儿身!”
芸娘看到集市上有卖糖葫芦的,便走过去,买了两串儿,分给晴箢一串儿。
晴箢吃着糖葫芦,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赶了一天的路,她们也累了,便找了一家客栈,走了进去。
“客官里边儿请——”客栈的店小二热情招呼道,“二位是要住店还是吃饭呢?”
“挑一间上好的客房,我们家芸……公子要住店!”晴箢咳嗽了一声,故意把嗓音掐粗,接着道,“你们店有什么好吃的呀?”
“我们店的招牌菜有素蒸鸭子、酥骨鱼、东坡豆腐、桂花糕……”小二如数家珍,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家招牌菜。
说话间,店小二已经带着芸娘和晴箢上楼。
店小二推开一间客房的门,道:“这间向阳,床铺被褥都是新换的,二位住这间便可!”
芸娘用扇子敲打着手心,道:“这间可以。”
晴箢转身,对店小二道:“既然你们店里有这么多好吃的,那就每一道都来一份!”
“每一道都来一份?”店小二瞪大了眼睛,上下扫量着这两个身材纤瘦的小公子,问道,“这吃得完吗?几十道菜呢!”
“你是不是怕我们拿不出银子来?”晴箢仰着下巴道,“你放心,少不了你们的银子!”
“不不……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店小二连忙解释道,“我是怕你们吃不了浪费!”
“我们付给你银两,你只管做菜便是!”晴箢瞪了店小二一眼,道,“还不快去吩咐厨房烧菜!”
“是是!小的这就去招呼厨子做菜!”
店小二下了楼。
不一会儿,热茶端了上来。
接着,便是一道道新鲜出炉的美食。
晴箢之所以叫这么多的菜,是因为她知道自家主子能吃。
芸娘看见美食后,就挽起袖子大吃起来,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矜持。
晴箢只动了两筷子便饱了,她望着芸娘,依旧是一脸惊奇的模样:“芸娘子,就算是习武之人,也少见像你这样的食量吧?看你的腰身那么瘦,真不敢相信,这么多的食物都吃去了哪里?”
芸娘子眯着眼睛一笑,将所有盘子都扫荡一空。
晴箢下楼去喊店小二收拾残局,店小二望着一大桌子的空盘子,也是一脸的惊愕之色。
入夜后,芸娘和晴箢睡在了一张床上。
晴箢道:“楚王殿下,是不是对芸娘子一见倾心,思之如狂呀?不然,他怎么会寻到江家,留下一封信?”
“死丫头,嘴巴还挺贫,你到底睡不睡觉?”
芸娘伸手挠晴箢的痒处,晴箢笑着连连求饶:“芸娘子,奴婢闭嘴,奴婢闭嘴还不行吗?”
许是赶路赶累了,只是半盏茶的功夫,晴箢就打起了呼噜。
“咕咕咕——”
芸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它又在叫了。
芸娘穿好鞋子,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寻找吃食去了。
夜风中,她黑裙飘拂,身形如燕,脚步如飞。
芸娘循着水声,来到溪水旁,找了一堆干柴,点燃了篝火。
她随手折了几根竹子,插入水中,只是三两下,便扎了四五条大鱼上岸。
芸娘把鱼儿烤了,围着篝火吃了起来。
烤鱼的味道十分鲜美,外焦里嫩,香气扑鼻,别有一种独特的焦香味在其中,令人回味无穷。
芸娘吃光了烤鱼,捧了一把黄土,盖灭了篝火,便急匆匆赶了回去。
此刻,晴箢依旧躺在床榻上,睡得香甜。
次日,二人继续赶路。
午时,她们来到了楚王府。
晴箢敲开了楚王府的大门,告诉管家:“你去禀报赵公子,就说我们郑家芸娘子来了!”
“芸娘子是谁?”管家老头微微蹙起眉头,道,“你可知这是楚王府?楚王殿下岂是你们想见就见的?”
说着,管家老头就要关闭大门。
晴箢连忙从衣袖中取出信件,说道:“这是楚王殿下的信,是楚王殿下让我们来的!”
管家半信半疑地接过信,瞪大了眼睛,望着信件上的字,那个“赵”字,赫然醒目。
“你可认得殿下的字?”晴箢道。
“容小的去王府禀报殿下,你们稍等片刻!”管家关上了府门,转身离去。
管家穿过庭院长长的走廊,正欲去书房寻楚王,却被楚王妃冯墨婉拦了下来,她道:“何管家,急匆匆的,所谓何事啊?”
“回禀娘娘,门外有两个姑娘找……”
“找谁?”
“找楚王殿下!”管家将手上的信件奉上。
冯墨婉接过信,抖落开来,发现上面写着一个“赵”字,那字迹,确实是赵元佐的没错,而且这样的绢纸,只有皇室贵族才能用。
冯墨婉是前几日才嫁入楚王府内,且是皇帝赐婚,可是赵元佐对她,却是不咸不淡,就连洞房花烛夜,都将她冷落一旁,这让她十分不解。
如今,门外两个姑娘求见,还带了楚王殿下的亲笔信,这让她不得不心生忌惮!
冯墨婉道:“快去,找几个身材精壮的家丁,把门外那两个女子赶出汴梁城,至于这封信,你没见过,也不能传扬出去,免得坏了楚王殿下的名声!”
“是,娘娘!”
管家找了几个精壮家丁,围拢在一起,窃窃私语一番后,气势汹汹地朝门外走去。
晴箢翘首以盼,满心欢喜地等着管家开门招呼他们进门,却没料到,管家带了七八个精壮家丁,凶神恶煞地将她们捆了起来,不等二人呼救,她们的嘴里就被人塞上了破布。
芸娘和晴箢被他们塞进轿子里,快马加鞭走了几个时辰,然后将她们赶下马车,丢在了乱坟岗。
此时,天色已暗,黑压压的一片乌鸦飞过头顶,啃食着不远处的一具动物死尸。
“呜呜……”晴箢坐在地上挣扎着,眼睛里满是恐惧。
芸娘的眼睛泛起一阵红光,她攥紧拳头,胳膊一挣,绳索便断开了。
她扯掉自己嘴巴上的破布,就去帮晴箢解绳索。
晴箢嘴巴上的破布被芸娘拿掉后,她就嚷起来:“这个楚王殿下,到底怎么回事啊,明明是他让我们来汴梁找他,我们来了,他却像躲瘟疫一样的躲着我们,还把我们丢在这个鬼地方!那边是什么东西,好臭啊!”
晴箢捂住了嘴巴,身子往后挪了挪,手却碰到了什么硬东西,她转过头一看,发现手指碰到的是一颗骷髅头,她“啊”地大叫一声,整个人弹跳了起来。
芸娘道:“是我大意了,没有认清我们现在的处境,楚王殿下,很可能已经成婚了!”
“楚王殿下已成婚?”晴箢道,“什么时候的事情?我记得,楚王殿下尚未婚配的呀!”
“也许就是近日才成婚的。”芸娘道,“不信,你就去汴梁城打听打听!”
“我们现在身在何处都不知道,一时半会儿也回不了汴梁城吧?”晴箢道,“芸娘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楚王妃一定不想让我们出现在汴梁,才把我们扔在这里,既然这样,我就偏要回汴梁,去会一会她!”芸娘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大踏步向前走去。
“徒步走吗?芸娘子,今天走了一天了,我的脚好痛呀!”晴箢撒娇道,“芸娘子,等等我呀!”
“骑马!”芸娘道。
她们走了半个时辰,在途中买了一匹马,问过路之后,又走了一个时辰,找到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深夜,晴箢呼呼睡去,芸娘悄悄下床,换上一身黑衣,用黑纱蒙面,飞檐走壁来到楚王府。
她轻轻推开了冯墨婉的房门,站在她的床前,冷眼注视着她。
冯墨婉正在熟睡,恍惚中,她察觉到床前有人,便惊坐起身来,瞪大了双眸,攥紧被子,惊问道:“你是谁?”
“你取走了我的信物,我来拿回去!”芸娘伸出一只手,道,“还我的信!”
冯墨婉摇头道:“什么信,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真的听不懂吗?”芸娘的眼睛泛出红光,冯墨婉连滚带爬地下了床,她躲在圆桌底下,指着梳妆台道:“在那边的盒子里,你……你是谁?”
芸娘取了信,走过去,蹲下身子,她望着冯墨婉,唇角一勾,露出一丝浅笑。
冯墨婉看到她的笑以后,只觉自己全身发毛,手脚冰凉不能动弹。
芸娘伸出一只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冯墨婉便晕了过去。
芸娘手指一挥,冯墨婉的身子便飘了起来,她的身子移动到床的上方,芸娘收回手,冯墨婉的身子便落在了床榻上。
次日醒来,冯墨婉只觉得自己浑身发痛,却怎么也记不起昨夜的事。
只是隐隐约约记得,她好像梦见一个黑衣女子进了她的房间,后面发生了什么,她就想不起来了。
芸娘在信的背面留了几个字:我在汴梁城外悦来客栈。落款:芸娘。
她将信放在了赵元佐屋内的桌子上,并用茶碗压住了。
赵元佐起床后,发现了那封信,看到芸娘留下的一行字后,他欣喜若狂,却也好奇,芸娘既然能进出自如,为何不叫醒他?反而要写信给他?
事不宜迟,赵元佐即刻便带了几个随侍,来到悦来客栈,问过店小二后,店小二带着赵元佐等人,敲开了芸娘的房门。
是晴箢开的门,她没有见过赵元佐,所以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警惕地问:“你们是何人?”
“我是……你们要找的赵公子!”赵元佐回道。
晴箢转身,喊了一声:“芸娘子——”
芸娘站起身来,道:“赵公子,进来说话。”
芸娘自是知晓,赵元佐微服出行,不便透露身份,所以,她便没有使用尊称。
“店小二,沏一壶上好的龙井茶!”晴箢说着,便退出了房间。
赵元佐身边的随侍,也识时务地退了出去。
赵元佐道:“芸娘子为何不去府上找我?”
“去过了,被人赶了出来!”芸娘道,“既然公子已有良配,为何还要来招惹我这个平民女子,你我门不当户不对,世俗不容,皇室更不会容。我们之间不会有好结果的。我之所以留信给你,只是想见你最后一面,赵公子……”
赵元佐听罢,连忙解释道:“芸娘子,天地为证,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冯墨婉是我父皇赐婚,我不能忤逆,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说服冯墨婉,纳你为媵妾,你也知道,媵妾同妻,你若跟了我,我定不会负你!”
“冯墨婉赶我离京,定是对我有所忌惮,她怎会同意你纳我为媵妾?”
“芸娘,你相信我。”赵元佐伸出手,拉住了芸娘的手。
“客官,茶沏好了,您慢用!”
二人慌忙躲避开,店小二偷偷瞄了二人一眼,茶也没倒,很识趣地退了出去,并顺手关闭了房门。
“那我便在此处等你。”芸娘道。
“你答应了?”赵元佐喜出望外,再次拉住了芸娘的手。
芸娘轻轻抽回自己的手,微微颌首道:“赵公子,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名不正则言不顺,难免遭人闲话,你请回吧!”
赵元佐道:“好,有了好消息,我自会命人来此处寻你!”
“嗯。”芸娘微微点点头,脸上泛起一层红晕。
赵元佐打开房门,带着随侍离开了。
晴箢进门后,好奇地问道:“殿下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要纳我为媵妾!”芸娘道,“冯墨婉是皇帝赐婚,楚王殿下不能忤逆,但是我和他又情投意合,想要结为连理,只能做妾!”
“媵妾?”晴箢捋着自己的小辫子,踱着步子道,“媵妾比普通的妾地位要高哦,算是半个妻子了!若非皇帝赐婚,殿下一定会纳你为正妃的!”
“哪有那么容易!”芸娘叹了口气道,“皇子身份何等尊贵,怎会与平民婚配?他正妻的位份,必定是王公贵族之女来坐,哪里轮得到我。”
“只要殿下的心在芸娘子这里,还在乎那个名份做什么?王妃有那个名份,没有殿下的爱,又有什么用呢?”
“这些话你也就在我面前说说,以后进了楚王府,你可要谨言慎行,万万不可胡乱议论主子,倘若被有心人听去了,可是会被杀头的!”芸娘吓唬她道,“快摸一摸,你的脖子上有几个脑袋?”
“芸娘子,王府里规矩多,奴婢自是知道的,你干嘛说这些吓唬奴婢嘛!”晴箢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竟然隐隐地觉得有些酸痛。
赵元佐回府后,便来到冯墨婉的房内,屏退了下人,他一把攥住冯墨婉的手腕,厉声质问她:“前几日,可是你命人赶走了郑芸娘?”
“殿下在说什么,妾身不明白!什么郑芸娘?妾身不认识!”冯墨婉原本想要搪塞过去。
赵元佐的力度便加大了几分,他冷峻的目光直视着她:“你还不承认?!”
冯墨婉惊呼道:“殿下,你弄疼我了!”
“何管家都招了,你还在嘴硬!”赵元佐用力一甩,将冯墨婉甩在了床榻上。
他步步逼近,一只手撑在床榻上,怒视着她,眸光依旧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冯墨婉,若非父皇指婚,我怎会纳你为妃?我心仪之人,从来只有郑芸娘一个,如今,你既嫁进了楚王府,就应安守本分,不要妄想其它!你以为,你赶走了我的心上人,我就会心仪于你吗?痴心妄想!”
冯墨婉听到自己的夫君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心痛到无法呼吸,抽泣道:“殿下,你也知晓,我是父皇指婚给你的,如今我已嫁予你为妻,天下皆知我是你的楚王妃,我出身名门,难道还比不上一个乡野女子吗?你竟为了她,如此待我?”
“本王最讨厌撒谎的人,冯墨婉,你出身名门又怎样?本王对你没有感觉,你若安分守己,你我便可相安无事,倘若你再敢对芸娘不敬,我便休了你!”
“休妻?”冯墨婉冷笑,“殿下,休妻这样的事,怎能随便挂在嘴边?”
“本王来找你,只是通知你一下,我要纳郑芸娘为媵妾!”
“媵妾?”冯墨婉诧异道,“媵妾为正妻陪嫁,郑芸娘怎配?”
“本王说配,她就配!”赵元佐道,“冯墨婉,好好做你的楚王妃,不要越位,若你再敢造次,本王要你好看!”
赵元佐转身,摔门而去。
“元佐——”冯墨婉望着赵元佐的背影,哭得梨花带雨。
曾几何时,赵元佐的名字占据她的心扉。
那时候,他还未被皇帝封为楚王。
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孩子。
他早就不记得她了吧?
小时候,母亲带她去皇宫给太妃娘娘请安,她在荷塘边看鱼,不慎掉入河中,赵元佐刚好路过,便奋不顾身地跳下河救她。
赵元佐身边的宫女太监都吓坏了,嘴里喊着殿下,下饺子一般纷纷跳进河里。
冯墨婉被救上来以后,睁开眼便看见了赵元佐,她对他心生爱慕,后来知道他是皇帝的嫡长子,便明里暗里暗示过母亲,她想要嫁给赵元佐。
她的婚事,是她的父亲百般争取而来。
如今,她如愿以偿,嫁给了自己从小就爱慕的男人。
可是,谁又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呢?
他不喜欢她,连做样子都不想做。
他的心,另有所属。
赵元佐命小六前去通知芸娘,让她回江家等候他的好消息。
芸娘和晴箢乘坐马车,赶回齐州。
途中,晴箢疑惑道:“既然殿下想要纳芸娘子为妾,为何不直接接芸娘子回府,反而要费这番周章?”
“哦,殿下一定是不想委屈了芸娘子,该走的过场,都要走一遍!毕竟婚姻大事,是一辈子的事情!”晴箢掀开帘子,向外望去,街上人山人海,走街串巷的小商贩,正在叫卖,真是好不热闹。
“看你左顾右盼的,絮絮叨叨的,好像比我还期待入府呢!是不是你也想嫁人了?不用担心,以后呀,我一定帮你物色一个好人家,将你许配给他!”芸娘调笑她道。
“讨厌,芸娘子又取笑奴婢,奴婢只是在替芸娘子操心,晴箢还不想嫁人!”
“不想嫁人?难道一辈子跟着我呀?”
“嗯,奴婢一辈子都跟着芸娘子,永不分离!”
“真是一个傻丫头!”芸娘笑着伸出手指,戳了一下晴箢的额头。
芸娘回到齐州后,并未直接回江家,而是回到了自己的郑府。
几日后,赵元佐准备了几大箱子的金银珠宝锦罗绸缎,抬去江家,求娶芸娘。
江家老老少少,被这几大箱子的珠宝绸缎给惊到了,江振荣更是不敢相信,楚王殿下会看上他们家芸娘。
江振荣对林氏道:“你打我一巴掌!”
“打你?”林氏一脸错愕的表情。
“打,我让你打你就打,用力打!哪那么多废话!”江振荣跳脚道。
林氏扬起巴掌,狠狠打了江振荣一耳光!
这一巴掌,力道不小,江振荣捂着自己的脸,呲牙咧嘴道:“不是在做梦呀,我怎么觉得这事不像是真的呢?芸娘何德何能,能让楚王殿下相中呀?那个臭丫头……”
江振荣见楚王府上的人正在看着他,他连忙捂住了嘴巴。
“殿下会择吉日迎娶芸娘子进门,还请江家早做准备!告辞!”
前来送聘礼的随侍离开后,江云禾瞪大了眼睛,打开一个珠宝箱子,抓起一大把珠宝,惊呼道:“哇,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亮闪闪的珠宝首饰,芸娘真是好福气,能被楚王殿下纳入王府做妾,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呐!”
江云禾取了一串五彩斑斓的玛瑙项链,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她仰首挺胸,顾影自怜地道:“我哪一点比不上芸娘,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呐!”
谁也想不到,小时候睡在柴房,活得猪狗不如的可怜虫,如今会嫁给楚王殿下!
“云禾,你真是放肆!”林氏终于挺直了腰杆,她瞪着云禾道,“芸娘将是楚王的妾室,你怎敢对她不敬?这些首饰,是殿下给芸娘的聘礼,是你能染指的吗?”
林氏上前一步,一把扯下江云禾脖颈上的玛瑙项链,丢进珠宝箱里,盖上了珠宝箱的盖子。
从前,林氏从不敢呵斥江云禾,因为她忌惮江振荣,惧怕江振荣。
如今不一样了,她的女儿芸娘,即将嫁入皇室,虽不是正妻,她也算半个皇亲国戚了。
谁敢对她不敬?
江振荣吗?
给他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再造次。
果然,江振荣没吭一声。
这个家,以后要指望芸娘了。
林氏托人捎口信给芸娘,说家中已收到楚王殿下的聘礼,全家都在为她置办嫁妆。
又过了几日,赵元佐来到齐州,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前来迎娶芸娘。
芸娘一袭桃红新衣,梳妆整齐,蒙上大红盖头,上了轿子。
一路上,锣鼓震天,迎亲的队伍从街头排到了巷尾。
众人望着这热闹非凡的迎亲队伍,纷纷议论道:“谁家的姑娘成亲,这么大的阵仗?”
“听说是江家嫁女!”
“江家好福气呀!”
“对呀,嫁给当今圣上的嫡长子,可不是好福气吗?”
“今上的嫡长子,娶的不是冯家千金吗?”
“江家之女为妾!”
“一个妾室都这么大的阵仗,啧啧啧,谁家纳妾会这么大排场呀,可见这江家之女,在楚王殿下心中,非同一般呀!”
“那是那是!”
一直到了晚上,迎亲的队伍才抵达汴梁,进了楚王府。
按规矩,妾入府,是要给正妻奉茶的。
赵元佐怕芸娘受委屈,原本想免了这一道程序,怎料,婆子却说:“新妾进门,怎能不给王妃奉茶呢?这若传扬出去,岂不是有辱皇家名声,让外人嚼我们楚王府的舌根,说我们楚王府没有规矩,王妃更是没有颜面呐!”
“罢了,奉茶就奉茶!”赵元佐道。
婆子将茶端给芸娘,芸娘跪在地上,双手奉茶,并道:“贱妾芸娘,请王妃娘娘喝茶!”
冯墨婉冷着一张脸,接过茶盏,微微抿了一小口,便将茶盏轻轻丢在了茶盘上。
她没有摔,显得没有气度,也没有慢慢放,显得太温柔。
轻轻一丢,眼睛更是没有正眼瞧她,昭显了她居高临下的态度。
夜半,冯墨婉独守空房,听丫鬟说,殿下已经去了郑芸娘的房里,并且吹熄了蜡烛,似是安歇了。
冯墨婉听罢,心中五味杂陈。
想到不久前,她也是新婚,殿下却没有来她的房里看她一眼,害她一个人坐在床榻之上,苦等到天明。
“娘娘,夜风凉薄,您还是早些安歇吧!”冯墨婉的贴身丫鬟小影关闭了门窗。
“不知殿下是在何时认识了那个乡野女子,他对她,竟如此深情,纳一个贱妾而已,搞那么大的阵仗!”
“娘娘,您还是不要多想了,那郑芸娘,不过是一个贱妾而已,怎么也不可能越过娘娘去,等殿下的新鲜劲儿过去了,有她好受的。这世上的男人啊,都是一样的,薄情寡性,有几个会长情?”
小影扶着冯墨婉撩开纱幔,走进内室。
冯墨婉躺在榻上,闭上眼睛就能看见芸娘那张蛊惑人心的俏脸,她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芸娘嫁进王府不久后,江子鸢也由媒人介绍嫁给了孟景云。
家里突然少了两个女儿,显得格外清静。
一大早,林氏便烙了春饼,洗了小葱和胡萝卜。
切成丝的胡萝卜和小葱卷进薄如蝉翼的春饼里,红绿相间,煞是好看。
卷成筒子状的春饼,蘸着豆瓣酱吃,清甜爽脆。
江振荣端起汤碗,咬一口春饼,喝一大口稀饭,他一边咀嚼着嘴里的饭,一边道:“赶快吃,吃完下地锄草去!”
“爹,芸娘都嫁进楚王府了,我们还锄什么草呀?”江云禾嘴巴撅得老高,想起昔日唯唯诺诺的芸娘,也能那么好命嫁入王府,吃香的喝辣的,享受荣华富贵,而她现在,还要去地里锄草,吃什么春饼卷小葱,她就不甘心。手里的春饼,也变得不香了。
“不锄草吃什么喝什么?不锄草,连这春饼你也吃不上!”江振荣冷哼一声,道,“你娘烙得春饼不好吃吗?不想吃就别吃!真是惯的!”
江振荣一把夺过江云禾手里的春饼,摔在了饭桌上。
江云禾道:“爹,你就不能改改脾气呀,若不是你从前苛待芸娘,她能这样对我们吗?几大箱子的聘礼,一件都没留,全带到王府里去了!”
“你眼馋呀?你眼馋,你也去找个皇子,嫁进去,你爹就不用去地里锄草了,也能享享清福!”
江振荣说的都是气话,没想到,就是这句气话,让江云禾动了心思。
她眉毛一挑,唇角微扬,柔声道:“爹,再怎么说,您也养了她十几年,我们去汴梁投奔她,她不会那么狠心赶我们走吧?爹不是亲的,娘可是亲的呢!”
“家里的地可怎么办?猪怎么办?”江振荣也动了心思,只是还放不下家里的宅和地。
江云禾眼珠一转,道:“楚王可是皇长子,若以后登基,那就是皇帝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士之滨,莫非王臣。以后这天下,都是皇上的,还能少了我们的荣华富贵吗?我们现在也算是皇亲国戚了,还种什么劳什子的地呀?田地变卖了,猪也卖了,全都换成盘缠,我们一家三口,全都进京,去投靠芸娘,岂不妙哉?”
江振荣迟疑了一下,转眸,望向林氏。
林氏放下手中的汤碗,叹了一口气,说:“上次见芸娘,听她说话那语气,还在怨恨我们呀,我们这样贸然进京,万一她真的容不下我们,赶我们走,到时我们狼狈归来,田地和猪都没有了,我们还怎么生活呀?”
“再怎么说,芸娘也是你亲生的,我看芸娘是个孝顺的孩子,她定不会赶我们出府,就听云禾的吧,明日进京!”江振荣道。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江振荣变卖了田地和家里的猪,只留宅院没有变卖,一把大锁锁上院门,一家人便背上行囊,进京去了。
……
芸娘拿着一把剪刀,正在屋里修剪花草,听见府中小厮突然闯进来,禀报道:“郑夫人,江老爷江夫人来了,正在外边儿候着呢!”
“哦?”芸娘诧异道,“他们怎么来了?”
当初他们待她如猪狗,非打即骂,如今她嫁进王府,他们竟厚着脸皮前来投奔?
“郑夫人,江老爷和江夫人舟车劳顿,是否安排厨房,准备好酒好菜,为他们接风洗尘?”
“接风洗尘?呵呵……”芸娘笑着丢掉手里的剪刀,道,“我看不必了!”
芸娘来到堂屋,看见堂内不仅坐着江振荣和林氏,还有姐姐江云禾。
“哟,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芸娘落座,冷言道,“你们大老远的来到汴梁城,不会是特意来看我的吧?”
“妹妹,你说对了,我们就是特意来探望你的!”江云禾唇角弯弯,笑容谄媚。
“女儿啊,我们这次来,特意带了你小时候爱吃的烤红薯,你快来尝一尝!”江振荣打开包裹,从包裹里找出一个油纸包,油纸包里裹着几个烤得皱巴巴的红薯。
芸娘冷眼撇了江振荣一下,鼻子一酸,忍住眼泪。
她正襟危坐,面色冷峻,不发一言。
江振荣不拿这烤红薯便罢了,一看到这烤红薯,芸娘便想起小时候,家里烤了几个烤红薯,全家都在吃,只有她一个人不可以吃,她只能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流口水。
后来,芸娘抢了江云禾手里的烤红薯,江云禾哭得很大声,芸娘便被江振荣摁在板凳上,用马鞭抽得皮开肉绽,三天下不了床。
林氏也道:“芸娘,为娘知道,小时候亏待了你,现在的你和往日不同了,但也不能忘本,如果没有江家,你也不能长这么大,娘带着你不容易……”
说到这里,林氏还伸胳膊,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妹妹,一路上,爹爹都怕红薯放凉了,一直放在胸口捂着呢,快来尝一尝!”江云禾笑着捧起烤红薯,奔过去,递到芸娘的面前。
没料到,芸娘一把拍掉了江云禾手中的烤红薯,她站起身来,呵道:“何管家,安排江老爷江夫人和云禾姑娘住下,明日送他们出京!”
“芸娘,你怎么这样啊?”江云禾委屈得哽咽起来,“我们大老远的跑来找你,还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烤红薯,你竟这般冷漠,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明日出京?”江振荣急了,他站起身来,指着芸娘道,“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你娘为了来看你,把田地和猪都变卖了,你竟然……竟然想赶她走?”
“是我娘想来看我?还是你想来捞什么好处?”芸娘怒视着江振荣,步步逼近,字字诛心,“人贵有自知之明,而你没有!江振荣,从前你是如何待我的?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我可没忘,多谢你让我睡在柴房,多谢你打我骂我毁我容貌,多谢你,没有一刀杀了我,让我活到现在!”
江振荣早就没有了往日的嚣张气焰,他步步后退,双手连连摇摆:“芸娘,从前是爹爹做错了,爹爹给你赔不是,你娘也老了,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你一定不想让你娘流落在街头,风餐露宿没有着落吧?你更不想让别人议论,说楚王府新纳的妾室不孝,容不下自己的爹娘,苦苦相逼,不给自己的爹娘活路吧?”
“嘴巴长在别人的身上,他们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与我何干?”芸娘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江云禾急了,她跺脚道:“这个芸娘,从前怎么没看出来,她骨头这么硬?”
何管家站在门口,微微一弯腰,道:“江老爷江夫人,请随我来!”
江家老小三人,尾随何管家来到后院,住进了客房。
芸娘虽然对江家带着仇恨,但是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她吩咐厨房多烧了几个菜,晚上叫了江家三人过来一起吃晚饭。
席间,林氏多饮了几杯酒,又哭又笑的说起从前的事:“芸娘啊,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想让娘带你放风筝,娘特意让爹爹去林子里砍竹子,给你做了一个木鸢……”
芸娘微微蹙起眉头,丢下筷子,站起身来,她打断了林氏的话:“娘,不要再提从前的事,我不太记得,也不太喜欢。”
林氏尴尬地微张着嘴,江云禾从碗里夹了一筷子葱爆羊肚,塞进了林氏的嘴里。
林氏低下头,自顾自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是啊,自从林氏改嫁,芸娘便再也没有真正开心过。
林氏确实带她放过一次风筝。她口中那个给她做风筝的“爹爹”也不是江振荣,而是芸娘的亲生父亲。
“吃完了晚饭,娘亲你就带着他们回客房休息吧!”芸娘语气冷冰冰的。
林氏一脸的落寞,她真是追悔莫及,若是早知道芸娘会这么好命,嫁入皇家,之前她也不会对她非打即骂,闹得如今离了心。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芸娘根本就不想多看她一眼。
林氏拽了下江振荣的衣袖,江振荣也再无往日的嚣张气焰,他撂下碗筷,叹了口气,拉起江云禾的手,三人怏怏而归。
回客房的途中,江振荣抱怨道:“云禾,你长得也不比芸娘差呀,怎么就不能像芸娘一样,也攀上个富贵人家?”
“爹,你就走着瞧吧,云禾不会让您失望的!”江云禾眸光犀利,满是算计。
深夜,江云禾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来到王府的后花园。
后花园里种满了牡丹,牡丹盛开,散发着迷人的芬芳。
江云禾折了一朵粉色的牡丹,捏在手中。
这时,一个丫鬟提着灯笼,拎着一个食盒走在路上,二人险些相撞,丫鬟没见过江云禾,便断喝道:“你是何人,在这鬼鬼祟祟的,私闯王府,可是杀头之罪!”
“我没有私闯王府,我是芸娘的姐姐!”江云禾说道,“小丫鬟,大半夜的,你提着食盒去何处呀?”
“哦,原来你就是郑夫人的姐姐!”丫鬟道,“我为王爷送些点心。”
“这么晚了,王爷还没有睡吗?”
“王爷在书房读书,没有什么事,奴婢就先行一步了!”丫鬟拎着食盒匆匆离去。
江云禾偷偷跟踪丫鬟,摸准了书房的位置,便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王府里有丫鬟端了早饭去客房,等他们吃完早饭,何管家便过去赶人了。
江云禾哪里肯走,她“哎哟“一声跌坐在地,声称自己崴了脚,不能行走,能不能宽限几日?
何管家有些为难,他道:“是郑夫人吩咐过小的,让小的安排江家老爷夫人上路,你们这不是为难小的吗?”
江云禾眉毛一挑,从袖中抽出手帕,拭泪道:“何管家,您也看到了,我确实是崴了脚,不能走路,郑夫人是我妹妹,你去通报她一下,她肯定不会不近人情的!”
林氏也道:“是呀,管家,您就去通报一下,芸娘是我亲生的,她不会这么狠心的!”
林氏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因为没退路了,家里的田地和猪羊都卖掉了,盘缠在路上也花了大半。倘若这样狼狈而归,不但举步维艰,还会成为乡亲们的笑柄。
何管家无奈,前去禀报芸娘,芸娘道:“江云禾当真崴了脚?”
“是,夫人,小的亲眼所见,她不小心被椅子绊了一脚,走路一瘸一拐的,确实不能长途跋涉。
芸娘丢下手中的花剪,道:“那就等她脚好了再送他们离京吧!”
“是,郑夫人!”
何管家回到客房,对江家三口道:“我已经禀报过郑夫人了,郑夫人说,等云禾娘子的伤好了再说。”
江云禾一听,喜上眉梢,从椅子上跳下来,差点露了馅。
当晚,江振荣和林氏都歇息了,只有江云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听到外边打了三更以后,江云禾便猫着腰下了床,她轻轻推开房门,快步向书房走去。
她特意模仿芸娘,梳了一个随云髻,脸上蒙了一层白纱。
她的身型和芸娘差不多,两个人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模仿她的步态举止也并非难事。
书房里的灯还亮着。
江云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从未这样紧张过。
她站在书房门外,一只手伸过去,正欲推开门,忽然听见书房里有人在说话:“殿下,夜深了,您还要看这些劳什子的书么!”
江云禾连忙收回了手,蹑手蹑脚溜下台阶,躲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树后面。
听声音,不像是芸娘的。
江云禾没听清王爷说了些什么,随后,书房的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了,楚王妃冯墨婉和自己的贴身丫鬟走了出来。
江云禾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她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冯墨婉的身影消失在了深浓的夜色中,江云禾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没有立刻去敲门,而是缓了一会儿。
江云禾生于市井,融于世俗,市井街头上的小伎俩,她耳熟能详。
此时,她的袖中就藏着一根迷情香。
在她推门之前,便将迷情香点燃了。
“殿下……”江云禾甜甜地唤了一声殿下。
赵元佐抬起头,借着朦胧昏黄的烛光,看见江云禾娉婷的身影,他笑了。
江云禾转身,将门关好,说道:“殿下,让妾身侍奉您安歇吧?”
赵元佐怔了一下,因为他记忆中的芸娘,清风飒爽,从不会谄媚邀宠。
一晃神的功夫,江云禾已经来到赵元佐的身后,她一边为赵元佐揉肩,一边道:“殿下,让妾身为您揉揉肩吧……”
那根迷情香,被江云禾偷偷抛在了书房门口。即便是它躺在地上,也没有停止燃烧。缕缕幽香钻进人的鼻孔,勾起人的情动。
“芸娘,你今天用了什么香粉,怎么这么香……”赵元佐攥住江云禾的手,将她拉入怀中。
“妾身没有用什么香粉呀!”江云禾咯咯一笑。
赵元佐觉得自己有些不舒服,怀中的美人,又香又糯,他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芸娘……”赵元佐唤着芸娘的名字,褪去了江云禾的外衣。
因为迷情香的作用,江云禾也凑了过去,隔着白色面纱,送上了自己的香吻。
书房的房门突然被人猛然推开了!
“你是什么人?”芸娘怒气冲冲地指着赵元佐怀中的蒙面少女断喝道,“你给殿下用了迷情香?”
赵元佐和江云禾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了一大跳,两个人从椅子上跌落下来。
江云禾羞得满脸通红,她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外衣,随手裹在自己的身上,狼狈地躲在了赵元佐的身后。
江云禾羞得满脸通红,她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外衣,随手裹在自己的身上,狼狈地躲在了赵元佐的身后。
“你是谁?再不说话,我就一剑刺死你!”芸娘瞪大了眼睛,怒斥道,“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勾引王爷,损害王爷的身体,这可是死罪!”
房门大敞,冷风吹来,驱散了迷情香的香气,赵元佐这才清醒了几分。
“芸娘,是我,我是姐姐云禾!”江云禾连忙说,“我没有勾引王爷,是……是王爷错把我认成了你,是王爷拉住我的手,将我拽入怀中,我不敢反抗,芸娘,我们是一家人啊……”
芸娘气得手都在发抖,她指着江云禾说道:“不要把什么事情都推给王爷,这根迷情香是不是你带进王府的?”
芸娘从晴箢的手中接过那根燃烧了一半的迷情香,步步逼近。
江云禾低垂下头,还想狡辩,却被身后冯墨婉的声音给打断了。
冯墨婉冷然道:“不管起因如何,江云禾的名节已毁,区区一个江云禾,倒算不得什么,只可惜,她还辱了王爷的名节,现在你们有两条路可以走,一,王爷再纳新妾,收了江云禾,二,本宫赏她一根白绫,一了百了!”
“王妃娘娘,草民还不想死,王妃娘娘饶命,王妃娘娘饶命啊!”江云禾“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般。
她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拿命来赌一场。
谁料到,冯墨婉在书房附近安插了眼线,见江云禾推门入书房的那刻起,眼线就跑去禀告了王妃。
晴箢机灵,看见丫鬟疾步如飞样子,就料到书房那边一定有事,她便通知了自家主子。
就这样,江云禾狼狈被捉,哭哭啼啼的跪在地上,等候发落。
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客房那边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林氏睡不踏实,醒来便发现江云禾不见了,她急急忙忙摇醒了江振荣,两个人冲到院子里寻找。
林氏活了大半辈子,又怎么会看不穿江云禾的小心思,她料到江云禾会使诈,只是没料到她会那么大的胆子,在王府里燃迷情香勾引王爷。
亲生女儿早就和她离了心,她和江家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老家的田地都变卖了,她早已没有了退路,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即便是江云禾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她也要想尽办法,把她捞出来。
他们循着声音赶过来,看见狼狈不堪的江云禾,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赵元佐头痛欲裂,微闭双眸,他揉搓着自己的太阳穴。
片刻后,他指着江云禾断喝道:“江云禾,你好大的胆子!”
“殿下,不……不是……草民并不想谋害殿下……求殿下饶命啊!”
“芸娘,江云禾是你的姐姐,本宫不便插手,她就交给你和殿下处理吧!”冯墨婉冷哼道。
冯墨婉转身,道:“今晚的事,不许走漏半点风声,否则,小心你们的舌头!”
“是,娘娘!”府中丫鬟小厮纷纷应道。
“都退下去吧!”冯墨婉屏退了下人,她走到芸娘的身侧,低声道,“是赏她一根白绫,还是同她继续做姐妹,这道难题,本宫就交给你了!”
冯墨婉唇角一弯,眼底有藏不住的得意。
江云禾跪着爬过去,抱住芸娘的大腿,哭求道:“芸娘,求求你,我们姐妹一场,你饶我一命啊!”
林氏紧皱眉头,她冲过去,拉住芸娘的手,言辞恳切道:“芸娘,看在江家十几年抚育的份上,你一定要放过云禾呀,她是你的姐姐呀!”
江振荣不再有往日的威风,他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向芸娘磕了几个响头:“爹爹对不起你啊,爹爹不该用热汤泼你,毁你容貌,是爹爹做的不对,爹爹向你赔礼了,再怎么说,我也养育了你十几年,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就此一笔勾销吧!我磕头,我向你赔礼!此事和云禾无关呀,你发发慈悲,放过云禾吧!爹爹求你了!”
一家人又哭又闹,搞得赵元佐头都大了,他本想早些平息此事,但是江云禾身份特殊,若是旁人,他完全可以命人将她乱棍打死,可她是芸娘的姐姐,芸娘又是他最心爱的人,他不得不顾及她的感受。
“芸娘,你想怎么处置她,早些定夺吧,本王头好痛!”
“芸娘,娘求你了!娘求你了……”林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也开始磕头。
“娘——”芸娘无奈,搀扶起林氏,她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还不行吗?您别这样!”
听见芸娘松口,江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晴箢,扶殿下回房休息!”芸娘命令道。
晴箢微微颌首道:“是,夫人。”
“娘,你和江振荣先回去吧,我有些话要和姐姐说!”
支开了所有人后,芸娘冷眼望着江云禾,她道:“江云禾,真是好手段呀!”
“以后还要多仰仗妹妹多多照顾。”江云禾不怒,她福了福身子,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
“哼,江云禾,别以为你进了王府就万事大吉了,嫁给王爷做妾,是福是祸还尚未可知,你不要得意的太早。”
“姐姐只想一心一意服侍王爷,没有其它非分之想,还请妹妹不要记恨姐姐。”
芸娘嗤笑道,“迷情香那种下三滥的玩意儿,就不要再用第二次了,以后做事之前,要想一想自己有几个脑袋,不是每次都会有人帮你的!你好自为之!”
芸娘拂袖离去,江云禾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目的达到了,她却没有一丝丝欣喜,除却迷情香的效用后,王爷待她如此冷漠,怎能不让她胆寒。
……
赵元佐没有去王妃冯墨婉那里吃饭,而是来到了芸娘这里,和芸娘一起吃饭。
菜品上齐以后,芸娘拿起筷子,嗅着香喷喷的菜香,想吃得很,却因为王爷坐在这里,又有些不好意思下筷子。
“芸娘,快吃呀!”赵元佐夹了一个粉白剔透的团子,放进了芸娘的碗里。
芸娘自小穷苦,哪里见过这等美食?
虽已来王府多日,菜品极少重复,但她也是第一次吃这粉白欲滴的团子。
“这是什么肉做的?”芸娘咬了一口,味道鲜香,一时猜不到是什么肉做的团子。
“虾元子,加了些猪肉和葱。”赵元佐道,“好吃吗?”
“好吃!”芸娘点点头,又夹了一筷,她道,“过年的时候,吃过虾,我这样小门小户的贫苦人家,平时是吃不到的。”
只要一开吃,芸娘就控制不住自己了,一桌子菜让她吃了一大半。
赵元佐见她喜欢吃虾,便吩咐丫鬟,叫厨房再多做两盘虾上来。
水煮虾端上来之后,赵元佐一个一个的将虾剥成了虾仁,放进芸娘的碗里。
芸娘吃了几个虾仁,才发现赵元佐的手指被虾皮扎破了,流出了殷红的鲜血。
芸娘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她连忙撂下筷子,拉起赵元佐的手,问道:“殿下,痛不痛?”
赵元佐摇摇头,说:“破了一点点皮而已,你不用那么紧张。”
“殿下以前剥过虾皮吗?”
“没有。”赵元佐摇摇头。
“我猜也是。”芸娘说,“剥虾要先把头摘掉,再从腹部开始剥,你看你,笨手笨脚的,还要帮我剥虾。”
“我喜欢看你吃饭,也愿意为你剥虾。”赵元佐说,“只要你在我身边,让我剥多少虾都可以,扎破一点点皮又算得了什么?”
“傻瓜,都出血了!”芸娘从衣袖里拿出丝巾,细心地为他擦拭着血迹。
赵元佐俯下头,轻轻吻了一下芸娘的唇角。
晴箢见状,连忙退了出去,顺便将门虚掩上了。
芸娘的脸一红,躲开了,她锤了他一拳,嗔怪道:“殿下,青天白日的,下人们都看着呢!”
芸娘一句话,说得赵元佐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站起身来,说:“本王晚上再来看你。”
赵元佐走后,晴箢这才重新进门,却见芸娘正拿着丝帕拭泪。
晴箢不解,连忙问道:“夫人,殿下怎么把你弄哭了?”
芸娘道:“方才殿下亲手为我剥虾,手都被虾皮扎出血了,殿下从小养尊处优,从未亲手剥过虾,今日,却不顾手上疼痛,亲手为我剥虾……”
“这不过是寻常夫妻之间常有的事,夫人何故这样动容?”晴箢道,“殿下如此待夫人,一定是心里装着夫人,念着夫人,爱着夫人。”
“你不会明白的。”芸娘听了晴箢的话,非但没有止住哭声,眼泪反而掉得更多了。
她是泡在苦水中长大的,如今掉进了蜜罐里,被殿下宠着爱着,让她有一种不真实感。
她高兴不起来,心中反而涌起许多恐惧。
这一切,如梦似幻。
芸娘害怕这只是一场梦,不知道哪天一睁眼,这一切就不复存在了。
她不知道以后没有了王爷的陪伴,没有了他的爱会怎么样。
她隐隐地察觉,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食量了,一日三餐,远远不能填补她胃里的空虚。
饕餮在她的身体里,肆意啃食着她的胃,她时常控制不住自己,半夜跑出去觅食。
每当午夜,她就会变得神志不清,不管生熟,只要是会动的活物,她都想吃。
芸娘想念王爷,渴望王爷,却又不希望王爷晚上陪着自己。
她害怕自己神志不清、无法自控的时候,会伤害到王爷。
是夜,月朗星稀,风轻云淡。赵元佐早早来到芸娘房里,屏退了下人,赵元佐抱住芸娘,扯下紫色的纱幔,嘴唇轻轻覆盖在了她的唇瓣上。
王爷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儿,很好闻,芸娘缓缓闭上双眸,回应着他的吻。
王爷的怀抱很温暖,她渐渐沉迷。
她的身体像一团棉花一般,软绵绵地躺在他的怀中。
王爷累了,躺在床上睡着了。
他鼻梁高挺,面如冠玉,薄唇泛着迷人的光泽。
眼前的这个男人,醒着的时候,贵气逼人,让人不敢轻易靠近。睡着的时候,像个孩子一样单纯可爱。
芸娘忍不住伸出手,来回摩挲着他的脸颊。她俯下头,如绸缎般顺滑的乌发垂在胸前,她的眸子一瞬不瞬地落在他的脸上,她仔仔细细端详着他的脸,生怕哪一天再也看不到了。
“怎么还不睡。”赵元佐的话似呓语一般,他握住了她的手,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搂住。
芸娘低语道:“殿下,我想多看你两眼……”
“傻瓜,从今往后,我都搂着你,抱着你,这一世我们都不再分开。你还看不够吗?”
芸娘将自己的头伏在赵元佐的胸膛,一颗晶莹的泪珠掉落下来。
她多想,这一刻就是永世;她多想,从未遇见饕餮;她多想,能和王爷过完这一生。
可是,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一个纯粹的‘人’,她是一个妖怪,她是饕餮活在人间的傀儡,总有一天,她会暴露在人前。
到那时,她不再拥有王爷的怀抱,她是人人喊打的妖怪……
恍恍惚惚中,芸娘睡着了。
“啊——”一声凄厉的叫声,划破了暗夜的天空。
芸娘是被江云禾的惨叫声惊醒的。
此时,芸娘的眸子赤红,双手沾满了鲜血,她自己不知道的是,她的半张脸也沾满了鲜血。
方才她啃吃了一只兔子,没有剥皮,没有烹煮,直接提起耳朵,活吃的。
江云禾一脸惊骇之色,她指着芸娘声嘶力竭地叫道:“芸娘,你是不是疯了,妖怪啊——”
住在隔壁房间的林氏,披上衣服就冲进来了,当她看见满脸是血的芸娘后,也吓了一大跳,她指着芸娘说道:“芸娘,你……你方才做了什么?”
“娘,芸娘方才闯进我房里,吃了我的兔子,那只兔子是我从小养到大的,娘,就算是她恨我,也不能做这种事情吓人啊?活吃啊,好恶心……”江云禾是真的被芸娘给吓坏了,她攥着林氏的手,不停地抖着。
“芸娘,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芸娘头痛欲裂,她双手抱着自己的头,痛苦挣扎着。
“娘,芸娘她……她是不是碰见了什么脏东西?”
林氏这才反应过来,如今的芸娘,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芸娘了。
“娘,她除了容貌和芸娘有点相似以外,哪里像芸娘?她分明就是一个妖怪!”江云禾道,“是人都不会生吃兔肉的,娘……”
林氏瞪大了眼睛,她突然道:“云禾,今晚的事情,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你爹也不行!为了我们江家的荣华富贵,你也不可以对外人讲!你听明白了没有?”
江云禾一脸懵懂地看看林氏,又看看芸娘,没有说话。
林氏从衣袖中拿出手帕,跑过去,为芸娘擦干净了脸上、手上的血污。
江云禾的叫声惊动了府内护卫,他们持刀赶来,询问原委。
林氏连忙解释道:“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是一只耗子,咬死了小女带进府的兔子,小女受了点惊吓,才叫了几声,各位大爷,惊扰你们了,十分抱歉,还请诸位回去安歇吧!”
护卫朝房内扫视了几眼,没看到有什么异样,地下确实有些沾染了血迹的兔毛,听林氏这样说,他们便转身离开了。
芸娘转身,准备离开。
林氏道:“芸娘,不管你离开江家的那几个月发生了什么,我都是你的娘亲,娘不希望你堕入魔道,芸娘,你这样下去不会有好下场的,回头是岸啊!你就算是不为了娘,也要为了王爷着想啊!”
芸娘转过头,一双眼睛再次变得赤红,她的唇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个阴冷的笑:“由不得你!”
芸娘的嘴巴连动都没有动,那声音低沉暗哑,似从地狱而来。
林氏的心“咯噔”一下,她的女儿芸娘,已经回不来了。
站在她面前的芸娘,半人半妖,已非人类。
“娘,此事要不要禀报王爷?”江云禾问道。
林氏紧皱眉头,呵斥道:“娘方才不是说过,谁都不许提起吗?”
“可是芸娘已被妖魔附体,倘若她伤害了王爷,别说荣华富贵了,恐怕我们江家,要被满门抄斩的啊!”
江云禾的话也不无道理,林氏犹豫了。
芸娘毕竟是她亲生的,再怎么样,她也不希望她死。
“娘是怕事情败露,我们就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吗?”江云禾道,“娘你别忘了,我现在也是王爷的妾室,有我在,怎么会少了江家的好处?”
“芸娘是我的亲生女儿啊,我怎么忍心看着她死?”
“找到猎妖师,为芸娘做法驱妖,一定不会伤到她性命的!”
“不要告诉王爷!”林氏喋喋不休地说,“明日我就出府,找猎妖师,为芸娘做法,此事能瞒就瞒,万万不可泄露半点风声!”
“娘——”
江云禾还想说什么,被林氏给打断了,她道:“江云禾,你有几斤几两,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王爷何时将你放在眼睛里过?倘若芸娘事情败露,被王妃赶出王府,你以为你就能翻身成为新宠吗?错!你的下场不会比芸娘好多少!芸娘有王爷的宠爱,你有什么?”
江云禾抿了抿嘴唇,不再言语,但是她的心中还是有万般不甘。
为芸娘驱妖的事,不宜耽搁。
林氏一早就离开王府,去街头打听去了。
林氏初来乍到,对汴梁城并不熟悉,一出府门,就成了一只无头苍蝇,她想要打听汴梁有没有比较厉害的猎妖师,却又无从下手。
林氏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觉得天旋地转。
一股好闻的味道钻进鼻孔,是馄饨!
林氏走过去,看见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头站在馄饨摊位前,正在包馄饨。
打听人,不就应该在有烟火气的地方打听,才有成效吗?
林氏这样想着,便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她道:“来一碗猪肉馄饨!”
老头应道:“好嘞!”
一把馄饨倒入沸水中,翻滚片刻便煮熟了。
馄饨个个饱满,晶莹剔透。老头将馄饨舀出来,装进碗里,再浇上一勺熬得浓稠的猪骨汤,撒上葱花、虾皮和紫菜,一碗热乎乎的馄饨便做好了。
老头将那碗馄饨,端到了林氏的面前。
馄饨鲜香扑鼻,勾起人的食欲,却滚烫得让人不敢下口。
林氏用汤匙搅动着碗里的馄饨,假装不经意地问道:“老伯,我想问一下,这里有没有比较厉害的捉妖师啊?”
“捉妖师?”老头道,“你不是本地人吧,怎么突然突然问起这个?莫非……是专程来汴梁找捉妖师的?”
“不是不是,我就是随便问问。”林氏连忙否认,她舀起一勺馄饨,放在唇畔吹了吹,送进了口中。
“嗯,馄饨不错,非常好吃,在我们老家,我可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馄饨。”
林氏不过是故意奉承,想要探听点有用的消息。齐州城大了去了,怎么会没有好吃的馄饨卖?馅料不过是猪肉韭菜、猪肉大葱或者猪肉蕨菜。
“那是,我们祖传三代的手艺,好吃啊,好吃明天再来!”
林氏很快吃完了一碗馄饨,她却不着急走,坐在那里继续攀谈道:“老伯,汴梁城那么大,真的就没有一个厉害的捉妖师吗?”
老头一边熟练地包馄饨,一边头也不抬地问:“你是从哪里来?为何要找捉妖师?”
“我是从齐州而来,我老家有个亲戚的孩子中邪了,生吃了家里好几只鸡,白天和正常人无异,晚上就像中邪了似的,见什么吃什么,就差杀人放火了,把我亲戚愁的呀,正巧我来汴梁走亲访友,顺便帮她问一嘴,你若不知道,也没关系,我随口一问。”
老头停住了手,他转过头,望着林氏,说道:“赵启南便是捉妖师,不过他行踪不定,一般人找不到他,从这往北走,有一个破庙,他有时会在那栖身,能不能遇见,就看你的造化了。”
“那谢谢你了!”
林氏心满意足,她没料到,能这么快就打听到捉妖师的下落。
如果找到赵启南,除了芸娘体内的妖怪,那她就可以安枕无忧了!
林氏不敢怠慢,当即就顺着老头所指的方向,去寻赵启南了。
破庙找到了,里面蛛网横生,好像许久没有人住过了,林氏高喊了一声:“赵启南——”
没有人应答。
林氏走进破庙,继续喊道:“赵启南——”
还是没有人应答。
林氏在破庙里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人的影子。
庙破,贡品糕点也干得像石头一般硬,林氏用手指按了一下贡品,嘴巴撇了撇,道:“这破庙,破得连老鼠都不来光顾?赵启南会住在这种地方?”
“你是何人?”
没料到,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
林氏连忙转身,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她睫毛颤动了下,望着眼前这个背着剑的男子,好久才反应过来。
她连忙问道:“我来找赵启南!”
“我便是,你找我有什么事?”
原本,林氏以为捉妖师一定是威风凛凛,外貌英俊,风流倜傥的俏公子,没想到,眼前的这个捉妖师,满脸胡子拉碴,像个郁郁不得志的颓废青年。
“你真的是捉妖师赵启南?”
“你有什么事?”赵启南扭开葫芦,一仰脖,喝了一口女儿红。
“我女儿被妖附体了……”林氏便把昨夜所见到的一切,如实讲述了一遍。
最后,林氏恳求道:“总之,那晚的芸娘,真的吓人的很!赵先生,听说您是汴梁最厉害的捉妖师,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女儿啊!”
“最厉害的捉妖师?这个不敢当!”赵启南道,“不过捉捉小妖,还是不在话下的。你有没有看见,是什么妖附了她的身?”
林氏摇摇头,说:“没有,虽然芸娘从前也贪吃,但是不像现在这样,她一个人可以吃掉几个人的饭,却还不能够饱腹,晚上还要偷偷跑出来偷食,这若是让王府里的人发现了,她还会有命在吗?”
“是什么妖,这么能吃?难道是虎妖?”赵启南疑惑道,“事不宜迟,我这就随你一同入府。”
“此事不能让王爷知道,如果此事传开,芸娘就不能继续留在王府了!”林氏道。
“那我如何才能进得府内?”
“听说你武艺高强,你可不可以这样……”林氏凑过去,小声说了一番。
赵启南点点头,道:“也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赵先生,您收多少银钱?”
“不收分毫!”
“与妖缠斗,可是有生命危险的,你当真不收分毫?”
“猎妖是我的分内之事,你只需为我备一份好酒,我便心满意足!”赵启南再喝一口女儿红,仰天长笑,“哈哈哈哈……”
林氏回到府中,待到子时,她便去偷偷打开府门,将赵启南放了进来。
二人来到芸娘房内,却发现她的床上空空如也,人早已不知去向。
林氏道:“芸娘一定是去找吃的了,我们去别处找找。”
“喵呜——”
这时,一只猫发出凄惨的叫声,接着便哑了声。
林氏连忙循着声音找过去,赵启南也随后跟了过去。
凉亭里,一个粉色的身影,蹲在地上,“嘎嘣、嘎嘣”地啃吃着东西。
“芸娘——”林氏低声唤了一声。
她不敢大声呼喊,生怕惊动了王府里的其他人。
芸娘转过头来,她半张脸都是血迹,一双眼睛发着骇人的赤红光芒,林氏见到芸娘这副样子,吓得倒退两步,她低声哭泣道:“芸娘,娘以后再也不打你了,你变回从前的芸娘好不好,芸娘,芸娘……”
赵启南从衣袖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符篆,朝芸娘扔去!
符篆在暗夜中发出金色的光芒,然而,符篆在芸娘的眼前停了下来,并没有贴在她的身上,芸娘伸出手,一把抓住符篆,徒手撕碎了!
林氏见状,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腿发软,想要逃走都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娘,你好狠的心呐!”芸娘低吼了一声,伸出黑爪,朝林氏抓去。
赵启南拔出法剑,朝芸娘刺去。
林氏连忙喊道:“不要杀了我的女儿,她是我的女儿啊……”
赵启南顾不得回头,他道:“这把法剑只杀妖,不杀人!”
然而,不知是林氏高估了赵启南的法力,还是低估了女儿体内妖怪的道行,法剑并没有刺进芸娘的身体,而是被她攥住了剑锋。
赵启南大骇,他瞪大了眼睛,瞪着芸娘。
赵启南系在腰间法铃发出阵阵声响,赵启南看见芸娘脸上,若隐若现的妖形,他惊叫道:“饕餮?怎么会?”
“饕餮?”林氏也听到了赵启南的呢喃声,她并不知道饕餮是何物,活了半辈子,也没有见过饕餮长什么样。
“饕餮原本被天神封印在蛮荒,如今饕餮现世,世间恐怕要有大乱了!”赵启南奋力搏杀中,对林氏道,“饕餮乃四大凶兽之一,如今饕餮现世,恐怕另外三只凶兽也已重返人间!”
赵启南的法剑被芸娘体内飞出的饕餮夺去,摔在地上。
他被饕餮按在地上,饕餮狠狠一掌,拍在他的胸腹部,赵启南口吐鲜血,没有回击之力。
就在饕餮想要吃掉赵启南时,一声鸡啼划破天空。
饕餮仰头望向天空,天已蒙蒙亮了,饕餮即刻化为乌烟,沁入芸娘的身体。
芸娘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赵启南也身负重伤,口吐鲜血。
“若真是饕餮,那芸娘还有救吗?”林氏跑过去,抱起了芸娘。
“我法力不精,捉捉小妖尚可。这等上古凶兽,除非神仙,凡人恐怕没有那个本事!”赵启南道,“你还是另请高人吧!告辞!”
“我去找谁?赵先生可否指点迷津?”
“我是凡人,不混仙界!”赵启南捡起自己的剑,用尽全身的力气,飞上树梢,踏上屋顶,踩着瓦片离开了王府。
几个时辰后,芸娘醒过来,林氏问她:“你可知昨晚你去了何处?”
“不知。”芸娘一脸懵懂地摇摇头。
林氏拿出一个手帕,展开给她看:“你看这上面的鲜血淋漓,你可知这是什么血?”
芸娘摇摇头,她别过头去,眼神有些慌乱。
虽然她不记得昨晚发生过什么,但是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体内的饕餮,会在夜间觅食。
她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的娘,发现了她的秘密。
“你昨夜又生撕了一只猫,你这样早晚要被王爷王妃发现的,到时候可怎么办哟!”林氏泪眼婆娑地说,“原以为,我的芸娘有本事了,也变聪明了,不但会武功,还嫁给了王爷,谁料到,你竟是和妖怪共用一具躯壳!昨晚捉妖师来过了,他说你体内的妖物是饕餮,凡人降不住,你这样,早晚要害死王爷的啊!到时候,别说什么荣华富贵,我们江家一定会被满门抄斩的!”
芸娘不说话,她也担心王爷的安危,可是她舍不得离开王爷。
“你也说了,饕餮只是吃了兔子、猫,没有吃人!我那么爱王爷,不会让它伤害王爷的!”
“你都不记得昨夜的事,你能控制得了饕餮吗?”林氏摇摇头,说,“你别高估了自己,就连法力高强的捉妖师,都拿饕餮没有办法,你区区一个凡人,有什么本事控制饕餮?你现在是被它控制着,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芸娘推开了林氏,哭泣道,“我让它离开我的身体,它就会离开了吗?”
“那就离开王府!”林氏道,“我们去一个远离人烟的地方,只要你不伤人,你就可以安然无恙地活着。”
“不,我不要离开王爷!”芸娘紧紧攥住被子,信誓旦旦地道,“我那么爱王爷,一定不会伤害王爷的,只要娘你保守这个秘密,你和江家就会一直安享富贵!”
林氏摇摇头,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