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丫宋大郎是小说《爹疼娘爱!胎穿古代幸福生活》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爹疼娘爱!胎穿古代幸福生活》的章节内容
神州大陆,大夏朝中部。
小村子宋家台。
大家伙儿都说,宋家大丫(方言,音同“阿”)头从小就跟别家孩子不一样。
村正家的小儿子一岁了还在吃奶,宋大丫八个月就不肯吃了,要吃蛋羹。
里正家的小孙子一岁半了还在吃奶,宋大丫十个月已经会自己拿筷子吃饭了。
镇上员外爷家的小少爷两岁了还在吃奶,宋大丫一岁,已经能跟鸡抢食了。
县令家的小公子三岁了还往奶娘怀里拱,宋大丫一岁半了,拿着棍子撵得她娘养的鸡满地跑。
可惜宋大郎最远就走到这里了,不然关于他家大丫的乐趣还能再上一层。
“瞧瞧俺们大丫,多灵活啊!”宋大郎忙完工回来,推开自家的柴门,就看到满地追猫撵狗的女儿,老欣慰了。
“爹!”宋大丫听到她爹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高兴坏了,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带着一身泥灰扑向她爹的腿,“抱!”
宋大郎的妻子梅氏出来看了一眼,登时急了,指着宋大丫喊:“你下来!你个泥猴儿,别扒拉你爹!”
宋大丫才不管。
她扒拉着她爹的腿手脚并用往上爬,嘴里直嚷嚷:“飞飞!”
宋大郎领会了女儿的意思,放下手里的东西,薅住女儿一把举过头顶:“飞喽——”
宋大丫“咯咯”地笑,像只快乐的小鸟。
“你就惯着吧,惯上天,回头看怎么嫁得出去!”梅氏嘴上骂,手上却把丈夫带回来的东西拿进去,准备做夜饭。
“午饭吃了啥?”宋大郎一边逗女儿一边问。
“饭团团!”宋大丫大声回答。
梅氏在屋里听到了,又嘀咕:“一天两顿加碗蛋羹还不够,还要吃午饭,以后谁家养得起啊……”
也不知道这丫头哪里来的毛病,午时左右一定要吃一顿,还要吃干饭。
实在没得吃,稀粥都要喝一碗。
不然就闹个不停。
得亏宋大郎从前跟他爹学了木匠,农忙时种田,农闲时外出做活儿,还能攒两个子儿。
再加上梅氏也是个勤劳的,家里地里都没荒着,有点缝隙都能点几窝豆子,才没饿死宋大丫。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宋大丫也只有宋大郎出去做工的时候才能蹭到干饭吃。
就好比今天。
“马马!”宋大丫又喊。
“好嘞!”宋大郎顺手把女儿往脖子上一放,熟练地当起了大马,“爹带你骑马马——”
宋大丫叽叽咯咯地笑成软趴趴的一坨,要不是她爹扶着,就能“啪叽”一声掉地上。
有个村里人从宋大郎家门口过,瞅了一眼,感觉没眼睛看。
“个丫头片子!”
他家男娃子也没骑过脖子呢!
宋大丫瞅了瞅对方那嫌弃的眼神儿,抱着她爹的脸就“叭”了一口,声音可响亮了。
要知道,她爹现在十八岁还不到,正踩着少年的尾巴,青葱又俊秀,可帅了!
此时不香香,更待何时?
宋大郎对女儿的小心机一无所知,笑得脸都红了。
村人觉得有伤风化,背着手沉着脸,就站在那儿盯着宋大郎,指望他自觉一点,捡起当爹的威严。
可惜宋大郎早就沦陷了。
他从怀里掏出今儿抽空做的竹蜻蜓,温声软语地教女儿玩。
竹蜻蜓飞上天的时候,宋大丫十分配合地呆了一下,然后发出惊喜的喊叫:“哇——”
村人的脸登时就黑成了锅底。
个丫头片子,值得玩这么好的东西?
宋大丫瞧着村人的脸色,决定再加把火,赏她爹个惊喜。
她握着竹蜻蜓往她爹脸上印口水:“爱你!”
宋大郎呆了一下,等反应过来,高兴坏了。
“大丫,你会说新鲜字了?
哎呀大丫,你会说新鲜字了!”
又喊他妻子。
“哎呀三娘,我们大丫会说新鲜字了!”
梅氏未出嫁之前家中行三,宋大郎惯喊她三娘。
梅氏就闷着笑。
宋大郎再喊他娘。
“哎呀娘,你大孙女会说新鲜字了!”
宋大郎他娘伍氏就“呵呵”地笑。
村人觉得没意思极了,背着手走了。
但走得又不那么甘心。
不行,回去得考考自家小子!
都快四岁了,还只会说“吃饭”、“要吃饭”那几个字儿。
还比不过一个丫头片子。
吃饭吃饭,今儿要不是说不出别的,就别想吃饭!
刚好,梅氏也做好了饭,喊父女俩:“吃了!”
饭就摆在天井里,借着天光吃,省得费油点灯。
宋大郎的娘伍氏是个糯坨坨的人,性子软和,话也不多,照旧端着饭碗夹了点菜要去一边吃。
梅氏不让。
“娘,俺们家一共就这么几个人,就在桌上吃。”
“婆婆,吃!”宋大丫也帮腔。
“婆婆”是这里的方言,祖母、奶奶的意思,村里人都这样叫,宋大丫也叫习惯了。
自梅氏进门起,伍老娘就没干过苛待儿媳这种事。
自然的,梅氏也不会故意苛待自己的婆母。
至于宋老爹,是去年过的身。
但病是几年前得的。
当时,宋老爹给人盖房子,从房顶上跌下来,伤了肺。
为了治病,耗尽了家里微薄的钱财,还欠了不少债。
梅家最初不知道这事儿,等梅氏嫁过来过了三个月,宋老爹才交了底。气得梅氏直哭,当天就回了娘家。
结果第二天又回来了。
因为有了身子。
可能是因为想看到孙子,原本被大夫说熬不过当年过年的宋老爹,结果愣是活到了宋大丫半岁大的时候。
所以,宋大郎家里现在就四口人。
非常简单。
这开局对宋大丫来说,还行。
毕竟是闭着眼睛穿过来的,白赚一世,还有爹有娘,有饭吃还有屋住,不错了。
想她上辈子出生在一个望女成龙的家庭,就连名字都叫胜男。
十几年寒窗苦读,一朝进入市公司,摸爬滚打混到霸道总裁……助理一职,起了个花名叫珍妮·宋。
年芳二十八,正青春被工作累得脱发。
出事那天在公司加班搞到凌晨三点,下电梯的时候突发心绞痛,没扛过去,卒。
然后就过来了。
想她上辈子当了二十多年的女强人,却落得个横死的结局,连年终奖都没拿到。
这辈子嘛,她就想从容点过,胜男不胜男什么的无所谓。
慌什么?
人生就这么长,那么着急跑到终点干啥?
反正,以她一代霸道总裁——
……助理的资质,只要给她时间,她就是宋家台一颗冉冉升起的明珠!
不知事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
一眨眼,宋家台明珠·宋大丫三岁了。
这期间,宋大丫除了表现得比其他孩子说话麻溜一点、脑瓜子灵活一点、不大容易被大人骗之外,没露出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主要是宋大丫不敢。
想她一个三岁幼儿,表现成现在这个样子人家顶多夸她早慧。
但她要是张口就来上辈子攒下的智慧,那就不是早慧,是妖孽了。
要被火烧死的!
所以,宋大丫给自己的定位很清楚:苟着,聪明地苟着,不动声色地苟着,苟出美好生活,苟出自在新天地。
慢慢来,比较快。
话说回来,去年冬天的雪下得特别大,隔壁村没了两个孩子,自己村没了一个,把梅氏吓坏了。
整个冬天梅氏都守着宋大丫,稍微有点头痛脑热就吓得要死。
能抱着就抱着,能背着就背着,尽量不让宋大丫脚下地,免得受寒着凉。
直到春天过完进入夏天,气候彻底稳了,梅氏才把宋大丫放下来。
这就导致宋大丫现在跟地里的麦苗似的,憋了一冬一春之后,可有劲儿了。
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她起得比家里的鸡还早。
“爹,起床啦!”宋大丫喊宋大郎,“你答应今天带俺玩儿的!”
这个“俺”,音其实有点像“玩”。
可惜宋大丫上辈子是个方言痴,揣摩了这么久都没揣摩出这到底是哪片的方言。
自然也就没能揣摩出她到底落在何方。
但是宋大丫也不慌。
一条路不通,换条路就是了。
宋大丫一声没把她爹喊醒,于是就爬到她爹脑袋边上,放声喊:“爹——”
小户人家,家里床不多,宋大丫一直跟着爹娘一起睡。
反正宋大郎还在孝期,晚上顶多搂搂老婆,其他的啥也干不了,宋大丫也不尴尬。
宋大郎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见天还黑着呢,便道:“大丫,鸡都还没叫呢,要不你再睡会儿?”
“不要了,俺睡不着!”宋大丫坚定地摇头。
“大丫,你爹昨天下田累着了,让你爹再睡会儿,啊?”梅氏被吵醒了,也起来劝。
“要是让爹多睡会儿,那待会儿能让爹带俺去村里玩不?”宋大丫问。
可怜她长到这么大,连自家这个小院子都没出过呢。
她早就想看看这个世界了!
“那不行。”梅氏想都不想就拒绝,“你现在还小,哪里都不能去,就老老实实在家里玩儿吧。”
这时代医疗不发达,孩子不好养,得个风寒都能要命,所以梅氏把宋大丫看得格外紧。
宋大丫表示理解。
但是,也不能天天把她关在家里吧?
“鸡还能去菜园子里啄两口呢……”宋大丫一屁股坐在她爹脑袋边上,嘟囔着嘴说,“俺个连柴门都出不去……”
她说得可怜,梅氏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宋大郎也不睡了,掀被子起来,揉揉宋大丫的圆脸,道:“爹带你玩!”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父女俩吃了早饭刚要出门,天上传来“轰隆”一声响,立马就下起了雨。
“……”宋大丫嘴巴一扁,望着老天爷差点没哭起来。
这下子真的只能在屋里玩了。
宋家的屋子是土筑版墙,屋顶上盖的茅草,里里外外都是泥土地面,打得硬邦邦的。
宋大丫坐在堂屋里,两眼望着雨滴在天井里砸出一个个泥灰包包,泥灰包包转眼破裂,汇积成一条条泥水小河。
泥水小河在院子里蜿蜒流淌,又汇聚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水坑。
馋得宋大丫想去跳一跳。
但在她娘面前肯定不行。
宋大丫只能熄了这心思,乖乖地熬到天黑,然后去睡觉。
这场雨下得挺久的,一直到半夜才停。
第二天早上起来,院子里的水坑就变成了泥坑。
宋大郎要去田里看情况。
“昨天雨那么大,田里肯定积了水,可能得放些出去。”宋大郎端着碗,边吸溜着粥边道。
“那你等会儿,俺收拾了锅碗跟你一块儿去。”梅氏道。
宋大丫听到了,捧起碗,三两口喝掉碗里的粥,就去抱她爹的腿。
“爹,我也要去!带我去!”
“不成。”梅氏伸手去扯女儿,“你爹去田里是要干活,不是去玩的,你别去添乱!”
“俺就去看一眼,别的都不干!”宋大丫绕着她爹的腿躲避她娘,还不忘给自己争取利益,“就看一眼呐,这都不行吗?”
再不让她出去透透风,她都要憋疯啦!
“不行!地上都还是湿的,一脚下去都是泥!”梅氏还是不答应。
“那爹你提溜着俺呗?”宋大丫知道她娘不好糊弄,就抱着她爹不放,“俺又不重,肯定难不倒俺爹。爹,你说是不是呀?”
宋大郎逗女儿:“你爹也要听你娘的话呢……”
宋大丫一张小脸登时就拉下来了。
“爹你变了!”
“哪里变了?”
“你不爱俺了!”
“噗——”
宋大郎和梅氏都被逗笑了。
就连伍老娘,也难得笑起来。
“外面是肯定不能去的,刚下完雨,路滑,摔了大麻烦。”宋大郎觑着女儿的脸色,故意拿捏着语气说,“不过,就在门口看一看还是可以的……”
果然,宋大丫的眼睛亮了:“门口就门口!”
领域往外扩一寸,那也是胜利呐。
宋大郎搁了碗,赤脚淌着满地泥泞,把宋大丫抱到柴门那里,开了柴门让她看外面。
宋大郎家外面其实也没啥好景色,就是一片菜园子,还有一大片田,平常看了无数回,也没看出花儿来。
但在宋大丫眼里,就不一样了。
此时正值初夏,树叶草叶喝饱了水,绿油油的,正是最好看的时候。
又因为这场雨,起了薄薄的雾,更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啊,这原生态的田野,俺来了!
然而,宋大丫的赞美才酝酿了一半,她爹就要抱着她往回走。
“行了,外面湿气大,回屋了啊。”
“等一下!”宋大丫不想放过任何能够放飞的机会,“爹,难得出个门,你放俺下来走两步呗?就走两步!”
宋大郎的一颗心呀,融化在了女儿渴求的小眼神里。
于是,在挨妻子一顿骂和换女儿开心之间,宋大郎果断选择了后者。
“就在门口走一走,别走远。”宋大郎指着屋里小声对女儿道。
宋大丫点头,表示她都明白!
于是,宋大郎就把女儿放下来。心想,反正穿的草鞋,脏了洗一洗就行了。
宋大丫下了地,试探性迈出脚。果然,没走两步就沾了一脚泥。
新鲜的泥巴软软的,包裹着脚,痒痒的,宋大丫忍不住笑起来,见牙不见眼。
这一笑,下一脚就踩进了一个泥坑。
外头的路不平整,地上的泥坑乍看上去都结了皮,一眼看不出深浅,只有踩上去才知道。
碰巧宋大丫踩的这个泥坑就是个深的,直接把她一条右腿都陷了进去。
为了自救,宋大丫把左腿也伸了进来,想着这样右腿就能出去了。
然后,她就彻底陷泥里了……
“爹!”宋大丫动弹不得,只能喊她爹来救她。
宋大郎正跟村里人打招呼,低头一看,慌了,赶紧去提女儿。
提了一把,没提动。
于是只能弯下腰,一手搂着女儿的背,一手托着女儿的两条腿,把女儿从泥坑里拔出来。
拔的时候草鞋还扯掉了。
“爹,鞋掉了……”
为了捡鞋,宋大郎只能把女儿抱在怀里,于是也蹭了一身泥。
父女俩悄咪咪地回到院子里,冷不丁就被梅氏瞧见了。
只见女儿露着两条白乎乎的腿,上面沾满了黑乎乎的泥巴,活像两根刚从地里拔出来的大萝卜……
“你们两个,这才出去多大一会儿,就搞这么一身泥!”梅氏给气笑了,“你们怎么不干脆在泥坑里打滚呢?”
父女俩耷拉着脑袋,半个字都不敢回嘴。
梅氏没奈何,只能赶紧让伍老娘烧点热水给这两个洗澡。
被按进澡盆的时候宋大丫就想,她爹说县里的有钱人家,地上都铺了青砖。
总有一天,她也要把她家里里外外都铺上青砖,让她的脚脚再也踩不到泥!
等到地上的泥巴彻底干透,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这几天里,宋大丫一直在想怎么改善家里的环境。
她家呢,正屋是三间土屋,中间是堂屋,两边是厢房。
灶屋搭在伍老娘住的西厢房外面,这种格局也俗称偏屋。
茅房则在东厢房的背后,但方言不叫茅房,叫茅司,或者茅司屋。
至于茅司的配置嘛,就一个坑上搭两块板子,再围一圈墙,墙上开一条孔采光用,冬天漏风夏天漏雨。
这还不重要,关键是那个味道……
反正宋大丫至今拒绝自己上茅司。
虽说儿不嫌母丑,子不嫌家贫,但要是能过好日子的话,谁又非吃苦不可呢?
那到底干点什么好呢?
上辈子,宋胜男的父母为了养家,干过很多活儿,种田、酿酒、种植杜仲树,做汽水、饼干、果冻之类的,数不尽数。
她爸甚至还拜了个会熬糖的师父,做笔杆糖、芝麻糖、瓜子糖、花生糖去卖,生意还挺好的。
这些都是纯手工的。
宋胜男旁观过,也伸手帮过忙,多少会一些。
但这些都不是现在的宋大丫能会的。
思前想后,宋大丫瞄到了她家屋旁的竹林。
她家这片竹林,据说还是她嗲嗲宋老爹在世的时候种的,竹生笋,笋生竹,寓意生生不息。
托这片竹林的福,宋大郎的竹工手艺反倒比木工还好。
望着跟饭碗差不多粗的毛竹,宋大丫心里有了主意。
“爹,你能给俺砍根竹子吗?”宋大丫去找她爹。
“你要竹子做什么?”宋大郎问。
“做饭盒。”
“什么饭盒?”
“就是个盒子,这样一盖,饭就不会漏了。”宋大丫又比又划地跟她爹说。
“哦,就是个食盒,小的。”宋大郎到底见过世面,了悟。
村里人不讲究。农忙的时候送饭,饭拿碗装了往竹篮里一放,上面再拿布一盖,送到就吃。
有钱人家才讲究这些。
宋大郎也是在外面做工才见到人家用食盒。
可是宋大丫没见过呀!
“你怎么知道食盒的?”宋大郎问。
“俺不知道呀!”宋大丫理直气壮地答,“俺想到的!”
“怎么想到的?”
“俺娘不是有口箱子吗?箱子可以装衣裳,难道不可以装饭吗?”
宋大郎想了一下,还真是。
他摸摸女儿的脑袋,感叹道:“俺家大丫可真聪明!”
如此,宋大郎领悟了女儿的意思,到屋后砍了根毛竹,切出最漂亮的一截,做了个圆筒的饭盒。
别说,打磨光滑之后还挺漂亮的。
这边,趁着宋大郎去屋旁边砍竹子的功夫,宋大丫又去抱她娘的腿。
“娘,你给俺做个小挎包呗!”
“挎包是什么?”梅氏不解。
“就这样……”宋大丫就比划,“就这样子的一个装东西的包包……”
梅氏眯着眼睛看了个半懂:“哦,荷包?”
“对的对的!”宋大丫点头。
“布要留着做衣裳,哪能给你做荷包?”梅氏不答应。
况且还要那么大个荷包!
“娘,你就给俺做一个呗!不要大,也不要绣花,简单缝一个就好!”
“你要荷包做啥?”
“装东西!”
“你一个小娃娃,有什么东西要装?”
“做了你就知道了呗!”
“那也不行。”
宋大丫没有办法,只能施展香香绝技,“叭”了她娘一口:“娘亲,俺最爱你了!”
因为比丈夫多得了个“最”字,梅氏用碎布头给宋大丫拼了个荷包,还应她的要求缝了根带子。
别说,挎着还挺好看的。
第二天早上,宋大丫一起来就挎上她的包,包里装着饭盒,去跟她婆婆显摆。
“婆婆,好看吗?”
伍老娘正忙着煮早饭,抽空看了一眼,问:“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这个东西叫饭盒,装饭的!爹给俺做的!”宋大丫热情地给伍老娘解释,“这是挎包,娘给俺缝的!”
“哦哦,好看!好看!”
早饭吃粥,宋大郎那碗干一点,其他人的稀一点。
配的是梅氏自己腌的酱菜。
梅氏做酱菜很有一手,萝卜做得脆卟卟的,非常爽口下饭。
但宋家这样的人家,就是酱菜,也要算着吃。
梅氏给了女儿一根酱萝卜,就要把剩下的端走。
“娘,还要一块!”宋大丫喊。
“人家是一根酱萝卜配三碗饭,你倒好,一口饭就要三根酱萝卜!”梅氏埋怨道。
“她要就给她。”宋大郎帮腔,“反正自家做的,吃完了就再做。”
梅氏烦死了宋大郎这个帮倒腔的,但到底还是多给了宋大丫一根酱萝卜。
宋大丫咬着酱萝卜不说话,表情是得意的。
“田里的稻子刚刚灌浆,离收割还早。”宋大郎对梅氏道,“我准备去下镇上,看看能不能找点活儿做。”
虽然他还在孝期,但活儿还是要干的,不然一家老小都要饿死。
“要是镇上没有,可能还得去县里。”
梅氏不大愿意:“县里也太远了……”
宋大郎就道:“那也没办法,家里就这么多地,再怎么刨也就这么多食。”
村里好多人一辈子都没有出过村。
生在村子头,娶的村尾女,死了村后山上埋,一辈子就在这个地方打转。
就宋家台来说,宋大郎已经是顶厉害的了,走了那么远。虽然也没挣几个钱,但到底比在土里刨食活泛些。
梅氏到底还是答应了:“什么时候去?”
“我想今儿就去。”宋大郎答。
“那我给你煮点饭带着。”
梅氏麻利地煮了点干饭,捏了几个饭团,用新鲜荷叶包了,给宋大郎当干粮。
往常只要宋大郎出去,都这样弄。
还剩的一点点饭,梅氏混着锅巴捏了两个小点的饭团,给宋大丫当午饭。
趁着梅氏转身的功夫,宋大郎从自己的饭团里拿出一个,装到宋大丫的小饭盒里。
“别告诉你娘!”
“嗯!”
父女俩咬耳朵,笑得见牙不见眼。
梅氏虽然人在灶屋里洗碗,心却一直挂在父女俩这边,悄悄探头一看,气笑了。
哎哟,感情这丫头又是饭盒又是挎包的,是为了防她呀!
也不想想,老鼠偷粮都偷了这么久了,她还能不知道?
这屋里什么动静瞒得过她?
这俩泼猴!
傍晚,宋大郎回来了。
满身灰尘,神色疲惫,一看就没有收获。
“也不是没有活儿干,只是人家要签长契,短的不要。”宋大郎接过梅氏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把脸,有气无力地道。
宋大丫耳朵尖,听到了,跑过来抱她爹:“爹,那你做竹蜻蜓去卖呗?”
早前宋大郎做过这些不怎么费事的小玩意儿,拿去镇上卖,赚了几个铜板,给宋大丫买了串糖葫芦,让宋大丫记住了。
“这个做起来不难,跟风的人太多,现在不好卖了。”宋大郎道。
宋大丫一想就明白了。
这会儿没有知识产权,什么新鲜东西一出来,过几天就有人跟了。
“那做点别的?”宋眼睛一转,把自己的小饭盒递给她爹,“就做小饭盒吧!”
“做这个干什么?谁要?”宋大郎没反应过来。
宋大丫爬上她爹的膝盖,坐好,端端正正地问:“爹,镇上有学堂吧?大家都要吃饭吧?”
宋大郎给女儿问得有点懵:“有是有……”
但跟饭盒有什么关系呢?
“有就对了!”宋大丫两眼放光,“爹,你知道的,俺们村儿没有学堂,上学得去隔壁肖家村!”
宋大丫开启霸道总裁……助理模式,开始洗脑她爹。
哦,不是,开始帮助她爹打开思想新世界。
“来回得有十多里吧?”宋大丫掰着手指算,“得走……”
宋大郎顺口答:“差不多个把时辰。”
小孩子脚程慢,路上还要玩一玩,紧赶慢赶差不多就这样。
“真是奇了,你一个大门都没出过的小孩子家家,怎么知道这些事?”一边摆饭一边旁听的梅氏奇怪道。
“二狗子说的呗!”宋大丫答。
那天,二狗子来宋大丫家门口炫耀他抓的大胖菜青虫,本来是想把宋大丫吓哭,以报一年半之前的连累之仇。
结果宋大丫炫起了她爹给她买的糖葫芦,直接把二狗子给馋哭了。
“还好意思说,二狗子回去要他爹买,闹得人家一家人不安宁!”梅氏瞪了宋大丫一眼。
“他还得谢俺呢!”宋大丫才不怕她娘,“你瞧他现在说话多麻利!”
二狗子他爹现在都不往宋大郎这边来了,倒是二狗子常来,给宋大丫带些村里村外的消息。
“二狗子说他哥去上学,就自己带个饼子,胡乱啃几口,听得二狗子都心疼。”
其实二狗子是羡慕他哥有饼子吃。
“俺听二狗子说他哥这样那样的,好像跟爹出去做工差不多,也挺辛苦的。”
宋大郎到底不管灶台上的事儿,还没理解宋大丫的意思。
梅氏倒是有点意会了:“你的意思是,可以用你这个小饭盒装了饭带过去?”
“啊对对对!哎呀,不愧是俺娘!”宋大丫给她娘竖大拇指,继续推新世界的大门,“爹,娘,你们看这个饭盒——”
夫妻俩一齐望过去。
“它可以装饭,可以装菜,可以装饼,甚至还可以装粥、装汤!”宋大丫演示给爹娘看,“只要不倒过来,咋样都不漏!盖子一盖还保温!”
虽然比不上后世的保温饭盒,但这是古代呢!
“而且,爹你再做个小一点、可以放进饭盒里的筷子跟勺子……”
随着宋大丫的比划跟描述,夫妻俩的眼睛都瞪圆了,齐声道:“这……”
毛竹这玩意儿,想种容易得很,屋前屋后随便插几根,第二年就是一片。
材料随手可得,经验嘛,宋大郎已经有了,也不是个事儿。
那……
“有人会买吗?”梅氏担心地问。
“娘,你就说,要是有这么个东西,二狗子他娘知道了,会不会给二狗子他哥弄一个?”
弄!
必须弄!
以二狗子他娘望子成龙的性子,就算是拿嘴啃,也得给儿子啃出一个来!
这下梅氏算是理会了这东西的目标客户,道:“看样子,这饭盒还得卖给婆娘们。”
只有家里的老少婆娘们,才会惦记丈夫儿子在外头吃不吃得上热饭热菜。
“还有啊,爹,娘,你们想一想,这饭吃了,要不要喝水呢?”宋大丫循循善诱。
宋大丫知道古代的水囊,一般用猪牛羊的膀胱硝制而成,外面还要裹一层牛皮防止扎破。
但这玩意儿贵着呢,一般人买不起,普通人有个葫芦就不错了。
反正她爹是没有水囊的,出门就挂个葫芦。
“要!”梅氏已经彻底领悟了,“不仅要,而且啊,还不能做得跟饭盒一样,得细一点长一点,好拿!装水装茶,汤汤水水都可以装!”
可比细嘴葫芦好多了!
“等等……”宋大郎终于有话说了,“竹筒装水这个,外头已经有了!”
“每家每户都有吗?”梅氏问。
“那也不是。”宋大郎答。
县里有些客栈,倒是会用竹筒装上水,挂在客栈外面卖。
但买的人不多。
主要是穷家小户花不起这几文钱,花得起价钱的人又看不上这点水。
“那怕什么?”宋大丫扒完碗里的最后一颗饭,把碗倒过来扣在竹筒上,“爹你把盖子做成小一点的碗,再把碗口那里留一个喝水的口,这样不就跟别人家的不一样了?”
梅氏顺着女儿的提议往下想:“碗好,可以吃饭,可以喝水,还摔不坏……”
这么一想,大丫提出来的这个主意,还真是个好主意。
晚上,梅氏躺到床上还觉得有点回不过神,便问丈夫:“大郎,你说,大丫脑袋怎么这么聪明呢?”
宋大丫还没睡着,接话:“俺这叫天才,天生的!”
“美得你!”梅氏压着声音骂,“还不快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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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大郎这一晚是又累又兴奋,第二天天还麻麻黑就起来了。
“起这么早干什么?”梅氏睡眼朦胧地问。
“饭盒这个事儿,俺琢磨过了,宜早不宜迟。”宋大郎边穿衣裳边道,“这东西不难做,只要俺卖得好,第二天就有人仿,到时候就不好卖了。”
梅氏明白,得抢先机。等卖钱了,别说外头的人,就是自己村眼红的都不少。
“等天亮再砍竹子太招人眼了,俺帮你,现在就去砍。”
梅氏也不睡了,起来把还睡着的女儿抱到伍老娘房里,交代伍老娘做早饭,摸着黑就去砍竹子了。
宋大丫昨天晚上太兴奋,睡得晚,导致早上醒来的时候太阳都晒屁股了。睁开眼睛一看,她睡在她婆婆的床上。
哟,昨晚她爹娘把她扔了!
难不成他俩昨天晚上干了什么小儿不宜的事?
哎哟不行,她得去看看!
宋大丫怀着一颗八卦的心,自己套上衣裳,麻溜地顺着床舷滑下去,趿拉着鞋去找她爹娘。
结果发现她爹娘已经砍了一天井毛竹回来了。
哦,原来她爹娘是干正经活儿去了……
伍老娘伺候着宋大丫洗白白、收拾整齐,给她把早饭放在椅子上,又搬了张小凳子给她坐,然后去帮儿子儿媳干点能干的活。
宋大丫一边“呼呼”地喝粥一边想,她婆婆可真是,一点多的话都没有。
哪怕问问她要几条酱萝卜也好呀!
因为已经给女儿做了个饭盒,宋大郎有了经验,做起来也快。
就是毛竹虽然竿子粗,但也不是每根都一样,做不出完全一样大小的。
梅氏给宋大郎出主意,哪些用来做饭盒,哪些用来做水壶,
——梅氏本来想叫水筒,但宋大丫不干,非要叫水壶。
“既然茶壶能叫茶壶,这个为什么不能叫水壶?”宋大丫还挺有理的,“人家有茶壶,俺们有水壶!”
“噗嗤——”
伍老娘没忍住,笑了。
宋大丫可得意了。
瞧瞧她这灵光,“嗖嗖”往外冒!
上辈子的珍妮·宋撇嘴:你那是灵光吗?你那是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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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大郎做木工活儿很有一套。
他先把毛竹锯成一截一截,然后削出口,接着细细打磨,看得十分舒适。
认真干活的男人真帅!
“爹,你把那个口子,往里面磨掉一点呗!”宋大丫捧着脑瓜瓜指挥她爹。
“怎么磨?”宋大郎不解。
“就这样,这样呗……”宋大丫一顿瞎比划。
她其实就是想壶口不要那么尖锐,免得刮到嘴。
宋大郎试了一下,发现做出来的东西不仅样子好看了一些,用起来感觉也好了很多。
宋大丫看她爹是这块料,又生出个想法,开始撩她爹。
“爹,你做东西做得这么好看,拿出去卖一定很受欢迎吧?”
“还行吧。”宋大郎闷声回答。
他年纪轻,见识还不够,手上功夫也还差些,那些贵重的大件家什,比如床、榻什么的,人家不敢让他单独打。
他也就打一些凳子、架子、案几、箱笼、柜子之类的,再偶尔做些讨巧的小玩意儿。
宋大丫以为,这样就够了。
“爹,你有没有想过打出自己的名声?”宋大丫蹲在地上,扒拉着她爹做好的东西玩,状似无意地说。
这个宋大郎倒是想过。
毕竟干手艺活儿,有名声跟没名声,那差别太大了。
你没瞧见那些大名气的老师傅,上门给人做活儿,主家那是恭恭敬敬地请进去,上座,好酒好茶好饭伺候。
至于其他人,能混碗带肉的糙米饭吃都叫主家大气。
宋大郎还是沾了点他爹的光,不然就凭他自己想走上这条路,门儿都没有!
就算他去拜别人为师,不白干十年也甭想出师!
“名声不好打呀!”宋大郎叹气。
“爹,你看啊,隔壁村有个姓张的开了个打铁铺,人家都管他叫打铁张。”宋大丫给她爹出主意,“要不俺们就叫木工宋?”
宋大郎被这话震了一下,有点呆。
宋大丫倒觉得她还含蓄了。
听听后世的张小泉、王麻子、十八子作,哪个不是以自己的名字做招牌?
“大郎,俺听这名儿,还真不错!”梅氏倒是挺喜欢的。
梅氏发现了,宋大丫对起名这件事儿,有一种天然的兴趣和执著。
她常常自己改变某样东西的叫法,主打一个形象、简单、直白。
刚开始夫妻俩不大习惯,等习惯之后发现,还挺好记的。
“就做这么点东西,哪好叫什么木工宋……”宋大郎有点不好意思。
宋大丫一看她爹扭扭捏捏的样子就乐。
她爹上钩了!
“你本来就是个木匠,做木工的,又姓宋,叫木工宋有什么不好?”梅氏帮女儿的腔。
“不是,感觉这个名号太大了……”宋大郎还是摇头。
老师傅都不敢这么叫呢。
“那就不叫木工,叫巧工呢?”梅氏积极出主意,“你看你做的这些,没点儿巧思还真做不出来!”
宋大郎腾出手摸摸女儿的脑袋,一脸宠爱地道:“都是大丫的主意,没她俺也做不出来。”
“爹,俺也觉得巧工宋好听。”宋大丫拍板,“俺决定了,俺家的的名号,就叫巧工宋!”
宋大丫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说这话的时候身上流露出来一股威势,把宋大郎跟梅氏都惊了一下。
“咋有点像村正呢?”宋大郎心里嘀咕。
“就你主意多!”梅氏就笑,笑完了问,“你又在哪里听到的打铁张?”
“二狗子呢!”
就这样,二狗子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在宋大丫心里荣获了”宋家台第一好伙伴”的称号。
“对了爹,既然名字起好了,你把名字刻到饭盒上去吧!”
这样卖出一个,就相当于打了一次广告。
“这个……”宋大郎有点犹豫。
他倒不是不喜欢这个点子,县里那些有名号的铺子其实都这么干。
只是“巧工宋”三个字有点多,这竹子做的饭盒水壶本身也不是什么精贵物件,别回头刻字的功夫比做一个还多。
拖慢了速度,得不偿失。
“那要不刻个宋字就好?”梅氏道。
“宋字上面画个圈圈!”宋大丫补充。
她的本意是类似后世的商标注册标志,转念一想她爹可能听不懂,干脆又改了说法。
“不要圈圈,画个梅花形状,代表俺娘!这样爹娘的名号就都有了!”
梅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女儿的意思,眼眶不禁有点发红。
宋大丫眼睛一转,看到默不作声、默默干活的伍老娘,又说:“梅花有五辦,这样婆婆的名号也有了!”
伍老娘觉得眼睛有点涩,默默起身进屋去了。
宋大郎心里是既感动,又骄傲。
感动女儿心里有全家,骄傲这是他女儿啊,这么聪明!
“俺们都有了,那你呢?”宋大郎逗女儿。
宋大丫觉得这事儿好办。
“你把宋字刻大点,不就是俺了!”
梅氏失笑。
感情他们都是在衬托她呀!
有些事情,总是要对比后才明白。
就好像现在,家里穷是穷,但爹娘恩爱,婆媳和睦,家里人对宋大丫也没有什么硬性要求。
不像上辈子。
她上辈子的父母都是农民出身,她也生在农村。再加上只生了一个,父母对她期望特别高,凡事都要争过村里的男孩子,打架也不例外。
后来她奋斗出去,同事都说她身上有股狠劲,说一不二,头铁,老板都敢杠。
那时候她特别羡慕隔壁办公室的一个女同事,从小在爹妈的表扬里长大,做什么都被夸。
明明五官很普通,但就是有一种张扬自信的美。
后来她就想,要是能再活一次,她一定不要像从前那样,活得比男人还硬。
现在这样,就挺好!
晚上,等宋大丫睡着之后,宋大郎夫妻俩也讨论起自己的女儿。
“大郎,你说大丫是不是太聪明了,好多俺们不懂的她居然也知道……”梅氏总觉得心里不安稳。
“以前村里的老人说,有些孩子天生就比别人聪明,俺们大丫可能刚好就是这种。”宋大郎不以为然。
“可是,太聪明了会不会……”
老人还说,太聪明的孩子容易早夭,梅氏不敢说出那两个字。
“放心吧,俺们大丫不会的!”
宋大郎理解妻子的意思,他搂住妻子,柔声安慰对方。
“时候不早了,睡吧,明天大丫指不定又能搞出什么新花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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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宋大郎去了隔壁肖家村,买了点糕饼,去找学堂里字写得最好的夫子,写了个“宋”字。
其实早年宋老爹家底好的时候,送宋大郎上过一段时间的学堂。
后来宋老爹伤了身子,家里实在撑不住,才没去读书了。
所以,宋大郎字是认识几个,但写是不大行的,还是得求人。
乡村学堂,百姓们也穷,夫子们平常收学生也就收点腊肉当束脩。
这会儿收到加了蜜糖的糕饼,心里高兴,挥笔写了好几个不同的“宋”字。
“这几张,分别是楷书、行书、草书、隶书。”夫子热情地给宋大郎介绍,“你要是不喜欢,我还可以写篆书、章草……”
宋大郎:倒也不必这么麻烦。
他捧着几张宝贵的纸回到家,拿给妻女们看,梅氏和宋大丫一致选了楷书,因为简单好认。
梅氏针线功夫好,先拿布打了个纹样,然后宋大郎照着刻上去,那饭盒登时就感觉上了个档次。
等成品出来,连伍老娘都爱不释手。
“凭好看呢!”伍老娘难得开口,“大郎做得光滑又不扎手,三娘的式样也打得好,这字也好看!”
宋大丫很惊奇:“哎呀爹,哎呀娘,婆婆都说好看呢!”
一家人都笑。
宋五郎花了五天功夫做了一百个饭盒、一百个水壶、一百个勺子、一百二十双筷子。
梅氏本来不同意做这么多,怕卖不出去。
“这东西看一眼就能做,万一好卖,等回头再赶就来不及了。”宋大郎道,“俺宁可先做多点囤着,大不了多跑几个地方卖就是了。”
梅氏一想,也是个这个理,就不再多说了。
旁观的宋大丫深感这活儿看着轻松,其实也不那么容易。
这会儿没有砂轮机,那每一根筷子都是她爹娘用手磨出来的,夫妻俩光打磨这些手都破了。
她登时觉得自己出了个馊主意。
宋大郎跟梅氏倒是很开心,两人连夜把饭盒水壶泡盐水,又分批上锅蒸煮,再拿出来晾干。
这是宋老爹传下来的方法,可以对竹制物什杀青,增加韧性,这样做好的饭盒才不容易开裂。
这也是下了大本钱和大功夫的。
夫妻俩还要商量这东西怎么卖。
梅氏的意见是,饭盒跟水壶算作一套,一起卖,不单独拆开,买一套送一套筷子勺子。
宋大丫忍不住鼓掌:“娘,你可真会做生意!”
她娘都会无师自通会搞促销了!
“娘,你看,你要不也做几个挎包,专门装饭盒用?”宋大丫又给她娘出主意,“你绣东西那么好看,配着饭盒水壶一起卖,肯定好卖!
梅氏想了一下,摇头拒绝了。
“你爹做这个饭盒,取的人家家里没有竹子,又或者不方便做这个的。”
梅氏解释给女儿听。
“但是挎包这东西,名字听着新鲜,但家里有妇人的,看一下就会了。自己会的东西,谁还会花钱来买?”
宋大丫一想,这倒也是,是她膨胀,想当然了。
最终,夫妻俩选了几套中等大小的,把价格定在十二文一套。其他大大小小的,就在这个上面浮动两三文。
不算贵,也不算那么廉价。
这个宋大丫不懂,无权插话。
她就一个愿望。
“爹,娘,等你们卖出钱了,能不能给俺一文钱?”宋大丫可怜巴巴地说,“俺长这么大,还没摸过钱钱呢!”
“成!”梅氏答应得很爽快,“到时候给你一个,用红绳子穿了,给你挂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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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天亮,宋大郎跟梅氏都起了个大早,挑了一半饭盒去卖。
因为担心东西卖不出去,夫妻俩决定一起去,好多走些地方。
夫妻俩出门的时候,宋大丫刚好醒了。
一看,天还乌漆麻黑的呢!
眼下老百姓挣点钱真不容易。
但宋大丫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一来她没有金手指,二来就算有,她也不敢随便用。
“大丫,在家要听婆婆的话!”梅氏千叮万嘱,“千万不能偷偷跑出家去!”
“娘,你放心吧,俺就在屋里玩。”宋大丫乖巧地应了。
夫妻俩走了几里路,先去到隔壁肖家村。眼看肖家村没啥热闹气候,两人歇了口气,又走了几十里去到镇上。
宋大郎对镇上熟,选了个交叉路口,把摊子支棱起来。
今儿是赶集的日子,路上人很快多起来,推着鸡公车的,赶着牛车的,肩挑背扛的,拎着篮子的,各显神通。
宋大郎跟着吆喝,只不过两旁摊子的声音太嘈杂了,显不大出来。
梅氏就想着啊,他们做了这么多饭盒,不能白忙活,怎么样也得卖出去!
她本来就是个聪明人,当街也学着别人的样子喊起来。
“饭盒咧——
好看又实用的饭盒咧——
可以装饭、装菜、装粥——”
路人们好奇地看过来,看清楚之后也没觉得多新奇。
“这不是竹子做的碗吗?”有个挎着菜篮子的年轻娘子过来看。
“娘子好眼光!”梅氏先把人夸,再夸自家东西,“这可不是随便砍根竹子锯出来的碗,俺家这个饭盒,好着呢!”
梅氏拿起一个中等大小的饭盒,展示给对方看。
“娘子你看,俺们这个饭盒比普通的碗深,可以装两碗饭,上面还可以装菜。盖子一盖,既不担心洒,也不担心被老鼠偷吃。”
那位娘子拿过来一看,是挺适手的。
“男人出门做工带上一个,再也不用担心吃不上饭!”
梅氏喊出第一句之后越来越顺口。
“孩子上学带一个,再也不用啃冷馍馍!
要是吃不完,盖子盖上原样带回去!
您说方不方便,干不干净?”
那位娘子仔细打量手里的东西,光滑没有毛刺,不像一般的竹碗那样笨重,反倒还有些精巧。
“你刚说这个叫什么?”娘子问。
“饭盒。”梅氏答。
“饭盒……”娘子小声念了一遍。
这东西没有食盒那么精致,但也还好看。
也没有食盒那么讲究,只有一层,但也比食盒小巧。
食盒里头还要再放碗放盘子,这个倒不用,直接一股脑装。
竹子做的,不比陶碗瓷碗,不怕一下子就摔坏。
普通人家用来装饭,叫饭盒也没错。
“俺这儿还有水壶,装水装茶,盖子拿下来还可以当碗!”梅氏见面前的娘子有些心动的模样,赶紧拿起一个水壶递过去,“娘子你看,装汤也行的!”
“水壶?”娘子奇道。
“娘子你看这里有个圆圆的嘴儿,可不就像个壶?”梅氏笑。
“怎卖?”娘子终于问到了价格。
“这饭盒跟水壶是一套,不单独卖,您手上这套十二文。”梅氏报价。
时下的土陶碗才三文钱一个,这位娘子嫌有些贵。
“娘子有所不知,俺家这饭盒水壶都是杀过青的,不容易干裂,只要用得当,能用好久!”
好不容易上门的客人,梅氏怎么可能轻易放走?
“您看那普通的竹碗都要五六文钱一个,哪有俺家的精巧?您再看俺家这两个盖子,就相当于附送两个小碗呢!”
那位娘子还有些犹豫不决。
“这位娘子,您一看就是个会持家的人。”梅氏又拿出一筷子和一只勺子,道,“要不这样,您买这一套饭盒跟水壶,俺再饶您一双筷子和勺子!”
梅氏这招妙。
先前筷子勺子要是跟饭盒水壶一起卖,指不定人家还要还价。
现下拆出来,送,那就是添头了。
那位娘子咬牙:“再饶一双筷子一只勺子!”
“那可不行,这筷子勺子去买也要两文钱呐!俺家是小本生意,总共也就挣那么一两文,都是辛苦钱!”梅氏也咬牙,“要不这样吧,看在您是第一个客人的份上,俺再饶您双筷子!”
筷子本来就有多,就是备着这个时候用的。
娘子想了想,点头:“成。”
梅氏忍住欢喜把东西放到娘子篮子里,收钱的时候手都在抖。
“对了,你们这刻的什么?”娘子指着那个标记问。
“哦,这是俺家的标记,俺家男人姓宋。”梅氏答。
那娘子也不再多问,走了。
旁边看热闹的人还没散去,梅氏得到启发,趁机喊:“好看又实用的饭盒咧,前十位买的送筷子——”
这赶集,它的人流有高峰期。
上午这高峰期里头,梅氏发力,卖了十六套出去,说话说到嘴都在发抖,歇下来才知道有多累。
宋大郎赶紧扶妻子坐下,拿出从家里带的饭菜让梅氏吃饭。
赶早出门之前,梅氏特意拿出一套饭盒水壶自己用。
现在天气不冷,早上装的饭菜到现在还是热的。梅氏吃一口热饭,喝一口热茶,顿时觉得累这么一趟,值当。
旁边卖麦芽糖的小贩正在啃冷掉的饼子,瞧得隔壁吃热乎的,有些羡慕,便问:“你这饭盒,真的好用吗?”
宋大郎机灵地用水壶的盖子倒了碗茶递过去,道:“俺家只有粗茶,还望您不要嫌弃。”
热茶到底比冷水好喝。
卖糖的喝了人家的茶,道:“那俺也要一套。”
以后娃儿上学也用得着,走个远路也不怕吃不上饭了。
礼尚往来,宋大郎也买了一小块麦芽糖,敲碎了先给梅氏喂一块。
梅氏不要:“带回去给大丫吃。”
“大丫还有。”宋大郎坚持,“你也辛苦了,吃一块。”
梅氏拧不过,才张嘴吃了:“你也吃一块吧。”
“俺不用。”宋大郎笑,“俺一大男人,不吃这些。”
午时左右,集市上的人渐渐散去,宋大郎挑起担子,开始带着梅氏走街串巷地叫卖。
“你往常也是这样叫卖吗?”梅氏问。
她是第一次跟丈夫出来卖东西。
“嗯。”宋大郎轻声答。
下午东西不是很好卖,有钱的看不上,没钱的买不起,只零零碎碎卖出五套。
日头慢慢西斜,宋大郎把担子挑到一家书院外面。
这会儿学子们下学了,陆陆续续出来,梅氏又按先前的喊法喊起来。
这所书院的学子中午不回家,有钱的家里头会送饭过来,没钱也是自己带,再要不就饿着。
有那身上有几个子儿的,过来看新鲜。
一看,这东西做得还挺巧的,吃饭喝水,筷子勺子都齐活。
“搞个荷包装了,往身上一挂,带出去春游踏青,恁方便呢!”梅氏想起了女儿那个小挎包,如是推介道。
少年郎们想一想,好像也是这个理儿。
再加上那楷书刻得好看,拿在手里还挺显身价的,于是就掏钱买了个新鲜。
这样又卖出去三套。
眼看天色不早了,回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夫妻俩也不敢再耽搁,挑起担子往回走。
宋大郎这一日都没有吃上什么东西,梅氏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做主掏钱在街上的包子铺里买了最后几个包子。
“买这个干啥?浪费钱!回去吃就好了!”宋大郎道。
“挣钱不容易,身子垮了更不容易!”梅氏硬塞了丈夫个包子,“你往后再这样舍不得吃饭,俺就要骂你了!”
宋大郎咬着包子,心里甜滋滋的。
梅氏挽着丈夫的胳膊,心里想,这日子算是有个盼头了。
夫妻俩踩着夜色往回赶。
也不知家里的小儿如何了?
有没有哭闹,有没有饿肚子,有没有要找爹娘?
从日头偏西起,宋大丫就一直望着自家的大门。可一直望到月亮爬上树梢头,也没见她爹娘回来。
这古代没有路灯,也没有手电筒,更没有天网工程,打家劫舍的强盗似乎一直都存在,可把宋大丫担心坏了。
担心着担心着,就趴在饭桌上睡着了。
伍老娘想把她抱去床上,抱了一下没抱动,又怕摔了,干脆就让她这么睡了。自己拿了个芭蕉扇,在旁边打扇赶蚊子。
等到伍老娘都快眯着的时候,大门终于响了。
“娘,俺们回来了!”
伍老娘起身点了灯才去开门,宋大郎先进来,梅氏在后面收门。
进堂屋一看,大丫就睡在椅子里呢。
“怎的在这儿睡?”梅氏心疼地道,有点不高兴。
“她不肯去睡,要等你们。”伍老娘解释,“俺抱不动她,怕摔了……”
伍老娘生宋大郎就三十九岁,现在差不多快六十了,梅氏自嫁进来起就没让她干过什么重活。
力气长久不用,就越来越没了。
梅氏懂了。
“俺先抱她去睡。”梅氏便抱了宋大丫进房去。
宋大郎放下东西洗了把脸,自己去锅里找饭。
她娘话虽然不多,但烧水煮饭这种事还是能做好的。
果然,饭还在锅里呢。
宋大郎一看,还挺多的,就问:“娘,你还没吃呢?”
“嗯,等你们。”伍老娘答。
“娘,以后俺们晚归,你跟大丫就先吃,不要等俺们。”宋大郎道。
伍老娘没应。
梅氏放完孩子,出来把留的包子交给伍老娘,交代明儿一早吃,然后也洗脸吃饭。
吃完把碗筷一收,开始算账。
伍老娘自觉地避了开去。
“今天一共卖了二十五套,还剩二十四套。”
梅氏嫁过来之后跟着宋大郎学着认过些字,会算些简单的账。
“一共得了……
三百一十七钱!”
除去买包子麦芽糖的,还剩三百零一钱。
“天啦,这……”梅氏十分感叹。
村里的打鱼佬,一日也就挣个五十文,夫妻俩一天就挣了人家六天的。
“俺们也花了好几天呢。”宋大郎提醒妻子别忘了前面几天辛苦。
“俺明白,哪里能不记得?”梅氏望着一桌的钱道,“俺就是觉得,这做生意确实有甜头。”
难怪地里一闲下来宋大郎就要往外走。
“那剩下的怎么办?”梅氏又问。
“还去镇上卖一天看看,不行的话再去县里。”宋大郎答。
赚钱这事儿,跟打铁一样,就得趁热!
夫妻俩闲话完,收好钱,赶紧上床去睡觉。
第二天早上,宋大丫起来有点晚,宋大郎和梅氏已经出去了。
伍老娘拿来一枚穿着红绳子的铜钱,给宋大丫挂在脖子上:“这是你娘给你的。”
不用说,肯定是梅氏兑现之前的承诺了。
跟这枚铜钱一起的还有一个小纸包,宋大丫打开看了一眼,是麦芽糖,还给贴心地敲成了黄豆大的小碎块。
“婆婆,你张下嘴,俺看看你的牙。”宋大丫说。
伍老娘不疑有他,张嘴。
宋大丫麻溜地塞了块麦芽糖到伍老娘嘴里。
伍老娘哪里舍得吃这么金贵的东西,赶紧从嘴里掏出来,要喂给宋大丫。
宋大丫哪里敢要。
“婆婆,给你的,你吃!”
推来推去,糖化了。
伍老娘没办法,只能重新放到嘴里,甜到了心里。
宋大丫目标达成,转头又玩起了铜钱。
她上辈子见过的铜钱,不是黑乎乎的就是生了绿锈。现在手里这枚黄润润的,还挺新奇的。
一般的古钱币,上面都会留下皇帝的年号,这枚铜钱上是“隆兴通宝”。
历史上,宋孝宗倒是用“隆兴”当过年号。
只可惜,宋大丫混迹到现在,也没搞明白现在到底在哪朝哪代。
这也不怪她。
毕竟,宋大郎跟梅氏都是升斗小民,每天张罗的都是家里这几张嘴,谁有空在那儿议论国事?
再说他们也不知道啊!
就算知道,又有谁会专门去跟一个三岁小孩说呢?
还好有二狗子。
二狗子不记仇,隔几天就来找宋大丫玩,给她带点外头的消息。
这不,等宋大丫吃完早饭,二狗子就来了。
“大丫,上次你问俺的问题,俺都知道了!”二狗子是来显摆的。
“哦,说来听听呗。”宋大丫十分捧场。
她心知肚明,二狗子回去铁定问了他哥。
这正是她要的结果。
二狗子他哥比二狗子大三岁,作为村子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开蒙的小孩之一,现在正处于“诲人不倦”的阶段。
宋大丫借二狗子的嘴跟二狗子他哥过了几招,发现二狗子他哥有个十分优秀的特点:嘴硬,爱充胖子。
这种优良品质最直接的表现就是有问必答,不知道的也绝不嘴软。
——当时不知道,等回头问过夫子就知道了,过两天再把答案送过来就是。
而且,二狗子他哥嘴紧,从不在大人面前提这种事,所以宋大丫至今都没在大人面前露馅儿。
真是个好哥哥呐!
宋大丫自己怎么就没有呢?
于是,二狗子他哥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在宋大丫心里荣获了”宋家台第二好伙伴”的称号。
“俺们国,现在的国号是夏,人称大夏。”
二狗子小手一背,胸脯一挺,骄傲得像只小公鸡。
“俺们大夏,到现在一共有两个皇帝,第一位是开国太祖,在位……”骄傲的小公鸡挠头,“多少年来着?七年?八年?还是九年?”
“不管了,你往下说。”宋大丫大度地挥手,表示这条可以过。
反正她知道个大概就行了。
“现在的皇帝是太宗皇帝,即位至今已有……”小公鸡蔫了,“已有……十三年……还是三十一年……”
宋大丫:懂了,二狗子一遇到数字就犯难。
“行了,你记得……哦不,你知道这么多已经很厉害了!”宋大丫安慰二狗子。
完了之后自己都觉得有点不走心,心想以后依赖二狗子的地方恐怕还多,于是又亡羊补牢。
哦,不是,是未雨绸缪!
“你是俺朋友里面最厉害的!”仅有一位朋友的宋大丫拍拍二狗子的肩膀,毫不脸红地勉励二狗子,“只要你坚持下去,宋家台二号明珠就是你!”
“明珠是什么东西?”二狗子一脸迷茫地问。
“就是会放光的珠子呗!”宋大丫简单粗暴地回答。
可怜二狗子还没见过世面,不懂:“这世上哪有会放光的珠子?”
宋大丫心说多了去了。
近的,皇帝家就有夜明珠。
远的,巫婆家还有水晶球呢。
“你看,日头可不就是……”宋大丫本着就近取材的目的,本来想拿太阳打比喻,结果抬头一看,差点晃瞎眼。
谁料,一向反应迟钝的二狗子这次倒是领会了:“日头是一颗会放光的珠子?”
不不不!
听到二狗子的比喻,宋大丫疯狂摇头。
二狗子藏不住话,回去肯定要跟他哥说。
万一二狗子他哥以后写作文,“日头是一颗会放光的珠子”,那就是宋大丫的锅了。
“日头呐,那是一颗燃烧的火球。”宋大丫赶紧找补,“十六的月亮才是一颗会放光的珠子呢!”
二狗子虚心受教,问:“那为什么不是十五的月亮呢?”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你没听说过吗?”宋大丫也不藏私。
“没。”二狗子实诚地摇头。
那好吧……
“有天俺坐在门口,听路过的货郎说的。”宋大丫再次找补。
宋大丫自信,只要她找补得足够快,二狗子就找不到她的破绽!
忠厚的二狗子接受了这个说法,又问:“那宋家台一号月亮是谁?”
宋大丫差点让二狗子带偏。
“明珠,是明珠呐!”宋大丫纠正。
然后,她一拍胸脯,骄傲地道:“宋家台一号明珠,当然就是俺了!”
二狗子一脸震惊。
什么,宋家台第一号月亮……哦不,第一号明珠,居然是宋大丫?
为什么不是他哥?!
宋大丫不等二狗子反驳,小手一把拍上二狗子的肩膀,问:“二狗子,想吃糖吗?”
二狗子眼睛一亮:“你有?”
宋大丫便从自己的小挎包里翻出装糖的小纸包,打开一角给二狗子看。
“你真有……”二狗子眼睛登时就直了,口水直流,“……糖啊!”
要说富裕吧,宋大郎家在宋家台也就是个中等水平。
但要说宠孩子吧,方圆十里,宋大郎绝对有名。
你看,这种事连二狗子都知道。
真是娘比娘,还行。
爹比爹,得扔。
二狗子又馋又怨地望着宋大丫,宋大丫小手一勾,指着门槛边上几块光滑圆溜的小石头说:“看到那几块石头了吗?”
二狗子使劲点头。
恁大,他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见呢?
宋大丫说:“一篮子那种石头,换一颗麦芽糖。”
宋大丫提出石头换麦芽糖,二狗子个馋货,居然还知道还价。
“一篮子石头那么多,你那麦芽糖也太小了!”
宋大丫寸土不让:“你也知道那是糖啊!糖啊!”
二狗子很委屈:“可是石头也不好捡啊……”
宋家台这地儿,算平原地区,村里有河流,有湖泊,也有山。
但河流底下多是淤泥,没有石头。
山也不算高,就算个大点的土坡坡,山上也不产花岗岩什么的。
但宋大丫以为,石头嘛,只要有心,也是捡得到的。
“石头还不要钱呢,那麦芽糖,可是要钱的啦!别家过年都舍不得买呢!”
两人你来我往,最终,宋大丫大度地让出半颗麦芽糖。
“一篮子石头,换一颗半麦芽糖。”宋大丫挥手,“要不是看你是俺朋友,两篮子石头都没门儿!”
二狗子十分感动,但很担心。
“你现在说得好好的,不会到时候翻脸吧?”
宋大丫忍不住翻白眼。
这点麦芽糖也值得她砸自己的名号?
她当年可是——
唉,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况且跟小屁孩儿也说不清。
宋大丫直接从脖子里拽出她娘给的一个大钱,道:“看到了吧,俺娘给的。”
这意思就是——
俺!有!钱!
二狗子终于信了。
想他长这么大,虽然没摸过钱,可是他认得呀!
“那行,俺今天就给你送石头来!”二狗子这才放心。
“先说好了,不许下河下湖!下河下湖就没有麦芽糖了!”宋大丫叮嘱。
她是想干点事儿,但不是想搞事儿。
万一二狗子因为这点小事出事,那才是真不值得。
“放心,俺也不敢呢!”二狗子拍着胸脯道,“俺娘说了,敢下河下湖,就打断俺的腿!”
于是宋大丫也放心了。
伍老娘目睹了全程,憋到二狗子走了,才问:“大丫儿,你要石头做什么?”
“婆婆,等俺弄好了,你就知道了呢!”宋大丫回答。
她在心里盘算了下现在所处的时代,想跟历史对上号。
可惜她是个工科生,历史学得渣,只觉得大夏像唐不是唐,似宋不是宋,跟明有啥关系也不知道。
搞半天哪个朝代都没对上。
不过有一点宋大丫算是搞清楚了,现在距离开国还没多少年。
这是好事呀!
一般来说,这个时候都是一个新朝寻求稳定、上升的时期。
经过前面那些年的战乱,为了休养生息,维护新朝的统治和稳定,朝廷的各种政策、赋税都处于相对宽松的阶段。
不算盛世,但也算好光景。
挺好的!
宋大丫吧嗒着嘴巴想。
这样她才有机可乘呐!
傍晚,宋大郎和梅氏还没回来,二狗子先来了。
还没到门口就喘上了。
“哎哟喂大丫,快来接一下!”
二狗子果然不负实诚人之名,拐了他娘的菜篮子,装了大半篮子小石头。
他毕竟也是个孩子,力气不够,连背带挂才弄到宋大丫门口。
宋大丫验了验成色,觉得还不错,爽快地付了糖。
“虽然你这没有一篮子,但俺说话算数,给你一颗半。”
二狗子含着麦芽糖坐在宋大丫家门口,觉得这一天的累都值当。
宋大丫挨着二狗子坐下,问:“二狗子,捡石头累吗?”
“当然累了!”二狗子翻白眼。
要不是为了麦芽糖,傻子才干呢!
“那你想不想轻轻松松吃上麦芽糖?”
二狗子眼睛一瞪:“这事儿还可以轻轻松松?”
“这样吧,你找人来捡,还是一篮子这样的石头,俺给他一颗麦芽糖,给你半颗。”宋大丫说。
二狗子眼睛晶亮晶亮的:“俺不用捡?”
“不用你捡。但你得负责监督检查,乱七八糟的俺可不要。”
“一个人捡一篮子,就是半颗。”二狗子算上了,“那两个人捡一篮子……哦不,两个人捡两篮子……就是……就是一颗!”
二狗子算别的不行,算吃的还是过得去。
毕竟也没有人正儿八经教过他。
“对!”宋大丫鼓励他,“你看,你都不用亲自干活儿,只要看别人干,就有糖吃。怎么样,干还是不干?”
送上门的糖,哪有不要的?
“俺干!”二狗子狠狠点头。
“那行。”宋大丫也点头,“不过俺们先说好,这石头俺就要两天,明天和后天。你们能找几篮子,俺就给几颗麦芽糖,一手交石头一手交糖。”
时间再长麦芽糖就要化了。
“成!”二狗子咬牙,“今儿天黑了,明天俺就把大牛二牛大壮二壮他们都叫上!”
“人你自己安排,俺不管。不过呢,坟头上的、茅坑里的、庙里的俺可不要!”宋大丫强调。
“俺办事,你放心!”二狗子把胸脯拍得“咚咚”响。
两人说好了,二狗子就赶紧赶在天黑下来前回家去了。
宋大丫还坐在门口等她爹娘。
等啊等,等啊等,就是没看到人。
伍老娘过来收了柴门,撵宋大丫进屋。
“婆婆,俺还要等呢!”宋大丫强调。
等她吃过饭,洗过小脸小手小屁股小脚之后,就开始了啄米的大业。
“困了就去床上睡吧。”伍老娘劝。
“俺不……”
“去床上等也是一样的。”
“俺……不……”
宋大郎和梅氏踩着星月紧赶慢赶,回到村里时天早就黑透了。
推开自家小院子的柴门,一盏豆火透露出来,夫妻俩的心这才稍微安定下来。
“娘,大丫呢?”梅氏先问。
“刚睡。”伍老娘压着声音道,“让等你们回来了喊醒她。”
梅氏自然也不可能叫醒女儿。
夫妻俩先后进屋,谁都没有注意到院子里多了一小堆小石头。
累了一整日,夫妻俩吃了饭,点完钱,洗了把脸就上床睡了。
等到早上,宋大丫醒来,发现她爹娘又又已经出门了!
她爹娘如今是对饭盒这生意上心了,对她就没那么上心了。
宋大丫忧伤了一会儿,就去忙活她的收石头大业了。
在麦芽糖的诱惑下,二狗子找了六个小伙伴,当起了二手掌柜。
于是,一溜小屁孩儿打着采猪草的名义,挎着从娘亲或者婆婆那里骗来的篮子,满村子捡石头。
还要避着自家大人,免得挨骂,以及没收工具。
人多力量大,晌午,二狗子就带着小伙伴们来交货了。
“大家伙儿都排好队,一个个来!”二狗子有模有样地喊。
宋大丫验一篮子石头,发一颗麦芽糖,活像个小地主婆。
领到糖的小屁孩儿毫不犹豫地把糖放到嘴里,甜甜的滋味在嘴里化开,抿紧嘴巴笑成一朵花。
二狗子的那份糖,是单独结算的,没给其他人瞧见。
“大丫,你真是个爽快人!”二狗子由衷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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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大丫这边忙着收小石头的大业,宋大郎和梅氏则忙着卖饭盒的大业。
夫妻俩又在镇上卖了大半日,情况比前面两天要差,就卖了十来套。
这里面还有两个回头客。
回头客里面就有那第一个买这饭盒的年轻娘子。
这位娘子姓简,丈夫是个解差,时常要押送犯人往来县里,经常耽搁在路上,吃不上热饭。
简娘子前天买了一套饭盒回去,原本想着试一试好不好用。
刚好她丈夫昨天又要上县里办事,简娘子就用了这饭盒水壶。
她丈夫原本不以为然。
等去到县里,忙完了事儿,她丈夫才把饭拿出来。
打开一看,饭还是温的,茶水也是。
这可比啃硬饼子舒坦多了。
同僚表示羡慕,就托简娘子的丈夫买一套。
其他人知道了,也一齐托过来。
如此,光简娘子一个人,就买了五套。
梅氏不敢怠慢,自然捡好的挑。
简娘子得了人情和实惠,梅氏卖出了东西,两边皆大欢喜。
眼看日头西斜,宋大郎琢磨着可能也没啥生意了,就同妻子商量:“时候也不早了,要不,今儿就这样了,早些回去?”
梅氏看了看天色,心里也担忧家里,便道:“那回吧。”
夫妻俩走街串巷,累归累,但心里委实兴奋。
路过饼铺时,宋大郎进去买了盒豆糕。
“不年不节的,买这个做什么?”梅氏不解。
“不是你说大丫出了个好主意吗,带回去给她和娘尝尝。”宋大郎笑着道。
“你就使劲儿宠吧!”梅氏没好气地瞪了丈夫一眼。
转头梅氏就看到一间布店,嘴里自然而然地道:“大丫近来蹿个子,衣裳没穿几天就小了。俺想着,要不干脆给她吧把衣裳做大一点,好多穿两年!”
宋大郎也不拆穿妻子的嘴硬心软,就笑:“这你看着办,俺一个男人,也不懂。”
于是,梅氏就上前挑了两尺细麻布。
给钱的时候又看中一块红布,又要了两尺。
“小孩子家家,穿点颜色才好看。”梅氏掩饰道,“明儿还来镇上吗?”
宋大郎道:“明儿俺想去县里。”
他这两天仔细琢磨过了,竹饭盒这东西,最大的好处是方便。
但就是这个方便,有钱人家看不上,穷苦人家买不起。
也就那家里略有富余的,才会想着买了试试。
可是镇上就这么大,前天他们卖了一遍,昨天卖了一遍,今天又卖了一遍。
明天再来,可不见得能卖多少了。
所以,宋大郎想着,干脆辛苦点,去县里试试。
去县里的路长,半夜就得动身,宋大郎又舍不得媳妇儿辛苦。
可是又因为路远,宋大郎就想把剩下的饭盒全拿过去,能卖多少卖多少。因此,多一个人,也就多一分照应。
他就如此跟梅氏说了。
“那成,俺跟你一起去。”梅氏也很赞同,“咱俩一人挑一担。”
反正再辛苦,也就这一两天。
宋大郎想了想,道:“还是借辆牛车吧。”
宋家台也就村正家有牛车,说是借,也不可能真的白借。
“那得给多少钱?”梅氏有点舍不得。
往常去镇上,坐牛车一个人一文,来回就是两文。去县里是一个人两文,来回四文。
所以,要不是家里真的有几个钱,一般人也舍不得坐牛车。
“俺和你就有两个人了,来回就是八文钱。再加上俺们借牛车是要拉东西,别人就坐不了……”宋大郎想了想,道,“俺寻思着,给二十文吧。”
梅氏心疼得没说话。
那可是二十文呢!
要知道,宋家台有几户人家,一年到头都攒不下二十个子儿呢!
“去县里可不比去镇上,那得远好几倍呢!”宋大郎温声软语地劝妻子,“更别说还挑着那么重的东西,别还没到县里人就累坏了!”
梅氏一听,道理是有道理,可还是觉得肉疼。
“俺们也不白掏这牛车的钱,等去到县里,每套饭盒加个一两文,这钱就回来了。”宋大郎道。
“这行吗?”梅氏疑惑地问。
“怎么不行?”宋大郎对县里也还熟,跟梅氏分析道,“县里不比镇上,那里产出不便利,什么东西都要比镇上贵几分。
别说加一两文了,就是加个两三文,也是可以的。”
县里东西贵,这点梅氏还是有体会的。
想她刚成亲时,跟着丈夫上过一次县里,那可是一碗白水都要钱的地方。
“也成。”梅氏终于点头。
要是能挣回这钱,她也不是非要受罪的。
再者,她家饭盒做得这样好,镇上都卖得出去,难道县里会卖不出去?
抱着这样的念头,梅氏也下了决定:“行,就去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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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大丫不知道她爹娘的喜忧,傍晚的时候,她验收了第二轮小石头。
这一轮的石头就比上午少多了。
“大丫,村里的石头都被俺们捡光了!”二狗子十分遗憾地道,“俺们跑遍了整个村子,就只能捡到这些了!”
宋大丫看了看,石头虽然少,但都还算干净,没有滥竽充数的。
“成!”宋大丫像个黑工老板……哦不是,像个有良心的老板一样,小手一挥,“大家都辛苦了!这麦芽糖呢,俺照常发,一人一颗!”
小伙伴们皆大欢喜,都夸宋大丫仁义。
“好了,回家去吧!”包工头二狗子挥手,“还有,先前讲好的,今天的事谁要是告诉自家大人,以后俺就不带他玩了!”
“省得!”小伙伴们纷纷表示明白。
二狗子最后领他的这份糖。
“麦芽糖真好吃……”二狗子嘴里含了颗麦芽糖,坐在宋大丫家门槛上,一脸惋惜,“可惜明天捡不到石头,就没得吃了……”
这事不怪宋大丫也不怪自己,只怪老天爷为什么不给宋家台多点石头!
宋大丫回头看看收到的石头,在心里盘了盘算,琢磨着铺一条小路应该是够的,便道:“没事,小石头没有,拳头大的也可以。”
反正她都有用。
“不过大的俺要的不多,你找一两个人帮忙就行了,该给多少糖,俺给你照算。”宋大丫想了想,补充道,“这事儿明天晌午前就得搞完,行吗?”
二狗子一拍大腿,使劲点头:“行,保证让你满意!”
捡大石头可比小石头容易多了!
谈定了事儿,二狗子便走了,边走还边琢磨。
捡几块石头就得麦芽糖,这么好的事儿,该分到哪个小伙伴头上去呢?
大牛二牛是他堂兄弟,大壮二壮也是他堂兄弟,给谁好呢?
这事儿呀,还不好办啦!
宋大丫完全没料到,就几颗麦芽糖的事儿,她居然在无形之中成了宋家台小孩里面的大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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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大郎和梅氏披星戴月地赶回宋家台,村里的狗都睡了。
宋大丫自然也睡了。
伍老娘在床上躺着也没睡着,一边照顾孙女一边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娘!”宋大郎敲了敲柴门,小声喊。
伍老娘正等得心焦呢,听到声音赶紧点上灯出来开门。
夫妻俩都惦记着明天要去县里的事,再加上院子里黑灯瞎火的,谁都没有发现院子里多了好大一堆小石头。
“娘,俺跟三娘明天要去县里卖饭盒,早早就要动身。您看家里头有什么吃的,帮俺们整点带上。”宋大郎边喝水边道。
伍老娘问了动身的具体时辰,应道:“那会子煮饭怕是来不及,那俺烙几个饼,煮几个鸡蛋,再烧点热茶带上?”
“行。”
伍老娘就去和面了,放几个时辰,这样烙的时候才好用。
“俺去一下村正家。”宋大郎又对梅氏道。
梅氏正在端饭,闻言喊:“吃了再去吧?”
“回来再吃——”
话音落,宋大郎人已经走了。
来到村正家,村正早睡了。
宋大郎上去敲门,里头有人应:“谁呀?”
“叔,是俺,宋长河!”宋大郎报上名字。
村正跟宋大郎他爹虽然不是一脉的,但都姓宋,扯来扯去都有点关系。
“哦,大郎啊,你等等……”
不多时,村正披着衣裳出来了,开了门,就在门口问:“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叔,您家牛车明天有空吗?”
“怎么了?”
“俺要去县里,载点东西。您要是空的话,借俺用一用。”
“载什么呀?”村正问。
他担心压坏自家的牛。
“不是什么大件,就是俺用竹子做了些小玩意儿,打算拉去县里试试,看能不能卖出去。”宋大郎半说半遮掩。
宋家台就这么大,村正早听说宋大郎这两三日不着家,夫妻两个都往镇上跑。
但谁都有自己的秘密,村正精明人,也不多挑里面的事儿,就问:“明天什么时候要?”
“寅时。”
“那挺早的!”
“是啊,是俺麻烦叔您了!”
宋大郎话不说尽,村正也知道他会做人,便道:“行,明天寅时俺让老幺给你赶过去。”
村正家三个儿子,老幺跟宋大郎年纪相仿,关系也一贯比较好,村正也正好让自己儿子去看看宋大郎在忙活什么。
宋大郎得了准信,谢过村正,便回了自己家。
等他的这段时候,梅氏已经清点好了今天的进项。
“今天一共卖了十套,得了一百三十六钱,买豆糕花了八文,扯布花了三十六文……”
夫妻俩一对账,还余九十二文。
“这才三日啦……”梅氏捧着钱箱里的五百文钱,心里感叹不已。
平常无事的时候她也绣花补贴家用,但一次也就换个十几二十文。
这还是她绣工好。
哪里有卖饭盒冲击大?
“以后还会挣更多的。”宋大郎搂着妻子的肩膀道。
“是。”梅氏把钱妥帖地收起来。
然后一起捧起碗,吃起黑夜饭来。
伍老娘看了看,交代儿子跟儿媳妇吃完饭就赶紧去睡。碗筷嘛,等明天早上她再收拾就行了。
夫妻齐心,老少不扯后腿,就是普通人家之大幸。
第二天寅时,村正家的老幺准时敲响了宋大郎家的门。
宋大郎也没遮掩,直接就把东西搬上了牛车。
“这是个什么?”宋老幺问。
“饭盒。”宋大郎道。
竹筒么,宋老幺是知道的,不就是装水用的嘛。
那饭盒……
宋老幺看了看,觉得这玩意儿看起来挺精巧的。
“你去县里就是卖这个?”
“嗯。”宋大郎道,“也不知道好不好卖,就试试。”
宋老幺知道宋大郎脑子一贯活泛,心里其实也很想跟着一起去见识见识。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现在就跟上去,显得太急了点。
宋老幺目送宋大郎两口子出了村,就赶紧回去找他爹汇报情况了。
另一边,宋大丫根本不知道她爹娘晚上回来的事儿,一觉睡到大天亮。
当然也就不知道她爹娘又在三更出去了。
“……”宋大丫叹了口气,自己对自己道,“真是有得挣钱就忘了娃……”
伍老娘难得开口:“他们两个也是为了俺们家日子好过呢。”
“俺知道,俺就随口一说。”宋大丫摆摆手,吃她的早饭去了。
伍老娘捧来包豆糕,道:“这是你爹娘买回来的,说给你尝尝。”
宋大丫心里就想,她婆婆真是个老实人,她爹娘说让给她就给她,都不晓得自己藏两块。
伍老娘拆了封,宋大丫看到这豆糕是黄色的,闻了闻,果然是黄豆的味道。
她吃了一口块,有点噎,但配着稀粥吃也还不错。
“婆婆,你也吃。”宋大丫塞了块豆糕到伍老娘手里,“俺爹娘肯定是让俺们一起吃的。”
伍老娘不肯要。
宋大丫故技重施:“婆婆,你张下嘴,俺看看你的牙……”
伍老娘就笑了。
宋大丫也笑。
一老一小捧着碗,喝着稀粥,吃着以往要年节才能吃上的豆糕,都觉得这日子有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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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前,二狗子的小队伍来了。
宋大丫看了看,二狗子这回带了二牛和二壮,都是二字头。
“大丫,你看看这些石头行不?”二狗子擦着汗道。
宋大丫看了一眼,点头:“成呢。”
于是,宋大丫利落地分糖。
二牛和二壮得了糖就要走。
“大丫,俺们两个昨天没打到猪草,挨骂了,今天俺们就先走了。”
“行。”宋大丫跟个大人一样叮嘱道,“打猪草是大事,别为了俺这么点小事耽误了,挨顿打不划算。”
二牛和二壮几乎想要流泪了。
“大丫,俺们都觉得你这里才是大事……”
“俺懂。”宋大丫把哥俩送出门,还叮嘱他们,“好好干活儿,别偷懒,回头有好事俺让二狗子还找你们俩。”
二牛和二壮走出宋大丫家好大一会儿,才感觉不大对。
“俺怎么觉得,大丫好像俺姐呢?”二牛开口。
“俺也这么觉得……”二壮弱弱地附和。
二牛之所以叫二牛,是因为他有个堂哥叫大牛,他自己上头只有一个亲姐。
二牛婆婆是个刻薄性子,嫌弃二牛姐是个丫头片子,不给二牛姐吃饭。
二牛姐直接就掀了饭桌。
“让俺做饭不让俺吃,那就都别吃了!”
二牛婆婆要打二牛姐,二牛姐就绕着村子跑了一圈,让村里人都知道二牛婆婆苛待孙女不给饭吃的事。
最后还是村正上门,训了二牛婆婆一顿。
“女娃男娃都是娃,你自己不就是女娃来的么,何苦刻薄自己家的人?”村正掷地有声,“往后二牛不用娶媳妇儿的么?俺看谁敢嫁到你家来!”
自此之后,二牛姐才在家里吃上饭。
这事儿当时在宋家台闹得不小,甚至连大门都出不去的宋大丫都听了一耳朵。
“这是个聪明人啦!”宋大丫对二牛姐十分佩服。
虽然这种做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但是,不破不立。
只要二牛姐以后自己立得起来,就不用惧怕任何人的言语。
二牛从宋大丫身上看到了他姐霸气的影子,二狗子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他就惦记着一件事。
“大丫,你要这些石头做什么?”二狗子吃着麦芽糖,问,“总不会是为了给俺们吃糖吧?”
宋大丫看看麦芽糖的存量,感觉自己还雇得起几个小工。
“你过了晌午再来一趟,叫多几个人来,俺有活儿给你们干。”
“干什么活儿?”
“来了再告诉你。”
二狗子也不担心宋大丫坑了自己,放心大胆地走了。
宋大丫抬头看了看天,感觉也到吃午饭的时候了,就去把她的饭盒拿过来,洗手开饭。
——她爹出门的时候给她留了张饼呢。
有人疼爱真好啊!
宋大丫咬着饼想。
所以,她也希望能让亲人过得好一点。
吃完午饭,宋大丫在院子里转了两圈,找了根棍子,打算在大门跟柴门之间画条线。
是画个双括号好呢?
还是画个蛇形好呢?
双括号就是两条路,中间放个大水缸,装点水,种点荷花,就可以当照壁用。
至于蛇形嘛,两边种点小花小草,也很漂亮。
宋大丫思索了会儿,最后哪个都没选,就大道直行,画了两条直线,把大门和柴门连了起来。
还是简单点好,不然好难解释的!
然后,她让伍老娘帮忙泼了几桶水,把地面浸湿,这样子过会儿二狗子他们干起活儿来也轻松点。
过了晌午,二狗子来了,照例带了二牛二壮。
宋大丫皱眉,嫌弃人有点少。
“没办法,其他人真打猪草去了!”二狗子擦着汗道,“这两个其实也要看家,是被俺借出来的呢!”
村里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基本上会走路就要干活了。能捡柴的就捡柴,能捡鸡屎的就捡鸡屎,能上灶台就上灶台,能干别的就干别的。
也就这几个二字头的,家里有兄长或者阿姐顶着,才好过一点。
像宋大丫这样的,远的地方不说,整个宋家台都属于独一份。
“那就开始吧。”宋大丫废话也不多说,指着她家大门到柴门中间道,“看到地上那两条线了吗?”
二狗子带着另外两个“二”弯腰仔细看了看,严肃地点头:“看到了,这么细,你要做什么?”
“很简单,就用大石头,铺这两条线。”
宋大丫搬来两块大点的石头,用其中一块把另一块敲进土里,亲身示范。
“就这样,敲进去一半,留一半。”
因为伍老娘先前在地上泼了水,这会儿地上上面那层土已经软了。
二狗子率先跟着宋大丫学了下,觉得不是很难。
“这样么?”
“对。”
二牛和二壮也有样学样,跟着搬来石头,撅着屁股敲敲打打。
宋大丫手里拿着根棍子,这里敲一敲,那里看一看,把甲方的气质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块石头,得再下去一点!”
“这里谁干的?缺口也留得太大了!”
“紧凑点紧凑点,都挨得紧凑点!”
看在麦芽糖的份上,三个“二”把那两条线敲得紧紧实实的。站远点看,还挺漂亮的。
“这两条线好了,大家先歇会儿。”宋大丫挺懂钓驴大法的,招呼三个小伙伴到阶(音同“该”)檐下休息,“怎么样,先分糖?”
三个小伙伴一致表示同意。
糖到手,三个小伙伴不约而同地捡起一颗,仰着头放到嘴里,生怕一个不小心掉到地上。
那可就便宜宋大丫家的鸡了!
末了,三个小伙伴还整齐地舔了舔手指,一丁点甜味都没有浪费。
得亏宋明珠事先喊他们洗过手。
三个小伙伴都十分满足。
哎呀,糖块就是糖块!糖块的滋味,就算喝多少糖水都替代不了!
伍老娘看了会儿,也没看懂自家孙女到底想干什么,就觉得这几个娃娃挺忙的,便端来水喊他们喝。
二狗子就想啊:哎呀,他们刚刚嘴巴吃了糖,现在又喝了水,那就是一肚子糖水了!嘴巴跟肚子都没亏呢!
等小伙伴们歇好了,黑心甲方宋大丫又道:“现在呢,就该把小石头填进去了。”
她摆了几颗小石头示范了一下,一样还是敲一半进土里,留一半在地上。
二狗子看了会儿,突然道:“大丫,你这是要修路吗?”
宋大丫惊讶地抬起头看了二狗子一眼,疑惑道:“你还知道修路?”
“俺跟着俺娘去过一回隔壁村的庙,那庙里就是这样的石子路呢!”
那感情好,回头宋大郎问怎么想到的主意,宋大丫就拿二狗子的说法顶上。
二狗子浑然不知道自己又顶了缸,他开心着呢。
因为宋大丫悄悄跟他说了,可以多分两颗麦芽糖给他。
所以二狗子干活儿格外卖力。
又因为二牛和二壮干活也很卖力,等路铺好的时候,宋大丫格外大方地每人多发了两颗麦芽糖。
于是,每人一共得了四颗麦芽糖。
他们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吃到这么多糖呢!
把二牛和二壮高兴得,直夸宋大丫是个大好人。
“这可比捡石头好挣多了!”二牛道。
“大丫,以后你要是还有这样的活儿,还记得还叫俺们啦!”二壮道。
“好说。”宋大丫就眯眯笑。
眼瞅着天色渐晚,二牛跟二壮得赶在大人回家前回去。
“大丫,俺们两个还要回去看家呢!俺们就先走了!”二牛跟二壮一齐跟宋大丫挥手道别。
“好嘞!”宋大丫送到柴门那里,像个大人一样叮嘱二小,“路上小心,别乱跑哈!”
“嗯嗯,俺们都知道咧!”
二狗子照例留到最后。
宋大丫看了眼小挎包里剩下的麦芽糖,还剩四颗,便一起给了二狗子。
“呐,一颗是二牛和二壮的人头数,另外两颗是说好多给你的。”
“可是,还多一颗……”二狗子难得算了个明白。
“俺请你的。”宋大丫大方地道。
二狗子接过纸包,点来又点去,十分惊讶自己居然挣了这么多糖。
“哎呀大丫,你真是个好人呐!”二狗子说了跟二壮差不多的话,“以后要是有事,记得找俺!”
末了,还把胸脯拍得“咚咚”响。
“俺办事,你放心!”
二狗子敢说,整个宋家台,都找不到办事像他这样牢靠的小孩了!
“那当然了!你是俺朋友,不找你找谁?”宋大丫一脸真诚地道。
开玩笑,没了二狗子,谁来帮她顶缸?
“你放心,俺要是有什么好事,第一个就找你。”宋大丫拍着二狗子的肩膀,送走了喜得晕乎乎的二狗子。
回头望,斜阳正好。
橘红色的余光洒在刚修好的石子路上,给这座灰扑扑的农家小院增添了一抹难得的雅致。
伍老娘没见识,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词儿,就觉得怪好看的。
“哎呀大丫,你怎么想到的?”伍老娘问。
她话是不多,但不代表她糊涂。
这明明是大丫想出来的主意。
“俺前几天不是踩到泥坑了吗?”宋大丫就开始掰,“俺就想啊,怎么才不踩到泥坑呢?
铺点石头行不行呢?
那就试一试呗……”
望着叽叽喳喳的孙女,伍老娘就想啊,老头子给儿子娶的这个媳妇好啊,生的孙女儿也聪明。
就是,老头子咋那么短命呢?这么好的好日子都没看到……
宋大丫没看到伍老娘背着她抹眼泪,她就盘算着啊,怎么一点一点把她家这土墙茅草的房子变成青砖大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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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宋大丫在家里折腾的时候,宋大郎夫妻俩卖完了饭盒,也在匆匆忙忙往回赶。
半路上,梅氏的脑袋也晕乎乎的。
“大郎,俺们的饭盒……就这样都卖完了?”
“可不是?”宋大郎赶着牛车笑,“钱不都在你怀里抱着吗?”
“所以俺才觉得不真实呐……”
他们在镇上卖了三天,还抵不上在县里卖一天呢!
“俺家大丫,真是个福星呐!”梅氏发自内心地说道。
等回到村子里,天照例早就黑透了。
宋大郎先送妻子回家。
伍老娘听到响动,点了灯出来开门。
梅氏带着一身疲惫踏进自家的柴门,第一脚就感觉不对。
她退回柴门外面,借着月光仔细打量脚下,赫然发现自家院子里多了条路。
“哎呀娘,这是俺家吗?”
梅氏不知道,不光她家炸锅了,村里有几家也炸锅了呢!
这一夜,宋家台好几户人家注定难眠。
首先是二狗子家。
二狗子嘴里的甜味最终没能瞒过他娘。
在他娘棍子伺候的威胁下,二狗子哭着把自己这几天辛辛苦苦赚来的麦芽糖全交了出来。
“好啊,你居然偷家里的钱去买糖!”
“俺没有!”二狗子哀嚎。
“那这糖哪来的?天上掉的?”
“俺干活儿挣的!”
“哟,你能干啥活儿?”
“俺捡石头呢……”
不问不知道,一问二狗子他娘气了个仰倒。
“哟,你还去给别人家干活呢?自己家里的活儿怎么没见你干呢?”
“大丫给糖……”
“人家给糖你就去了,啊?你怎么这么蠢,黄豆大颗糖就把你收买了?”
“那俺给你干活儿,也没见你买糖啊……”
二狗子他娘心里真不是滋味,一边恨二狗子不争气,一边恨宋大丫太狡猾,小小年纪就会骗人。
“宋大丫不是个好东西,你以后不许跟她玩!”
二狗子拗不过他娘,又想跟宋大丫一起玩,一时间觉得太难了,只能放声大哭。
哭声惊动了他爹,他爹过来看了一眼,对他娘道:“他要糖你买点就是了,几文钱的事儿,何必这么为难他?”
二狗子他爹不开腔还好,一开口,二狗子他娘登时就炸了。
“就他这把糖,少说也要两三文,你说随便买就随便买?”
二狗子他娘掰着手指,一样一样列举家里要花钱的地方。
“大郎读书,束脩、笔墨纸砚、书本,哪个不要钱?
俺这么抠搜是为哪个?
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这个家里能有个出人头地的人!
你还怪俺不舍得花钱买糖?
你倒是跟宋大郎一样,出去挣钱给俺花啊!啊?”
二狗子他娘一席话,把旁观的二狗子他哥听得也没意思了。
“俺想吃糖,你不肯给俺买!结果俺自己挣来的糖,你也不给俺吃!”二狗子越想越委屈,转身就往外面跑,“你根本不是俺娘!”
二狗子哥看了眼他爹娘,果断转身去追二狗子:“弟,外面天都黑了,你去哪儿?”
二狗子边哭边跑,一个没留意,居然跑上了后山。直到山顶上跑不动了,才停下来。
他哥一路追,也跟着上了后山。
站在山顶上,宋家台一览无余。
二狗子抽噎了一会儿,问他哥:“哥,你说,等俺长大了,能走出这里吗?”
村里人都说二狗子笨,二狗子他不笨啦。
他心里都明白得很。
他始终觉得自己帮宋大丫捡石头换糖吃没有错。
“能的。”二狗子哥搂着弟弟的肩膀,望着黑黝黝的村子道,“我带你出去,想吃多少糖哥都给你买。”
二狗子哥是读书的人,跟着夫子改掉了“俺”的说法,现在都称“我”。
二狗子哥是家中长子,他娘早说了,现在全家人勒紧裤腰带供他读书,他必须读出个样子来,以后全家人都要靠他。
所以,二狗子哥心里也明白的呢!
后山上都是坟墓,兄弟俩站在坟墓堆里,握紧拳头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
希望祖宗能够保佑他们!
宋大丫根本不知道,她无意间的举动,居然点燃了两个乡村少年胸中的火苗。
而二狗子家里,因为两个儿子都跑了,全家人都出动了,打着灯火出来找人。
“二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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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睡不着的人家,是村正家。
宋大郎还牛车的时候包了个封,村正入手的时候就觉得沉。
等关了门,拆开一看,二十枚大子儿。
“长河这是……”村正磕着烟斗,眯着眼睛感慨,“挣到钱了啊……”
村正这人,最是精明,虽然极少开口自己索要,但平常村里人请他帮忙,油水钱从不手软。
“早上您不是让俺去打听么,俺打听了,长河哥这几日都在镇上卖竹筒呢。”宋老幺道,“短的装饭,叫饭盒。长的装水,叫水壶。”
村正听儿子说了这东西的用途,叹道:“长河的脑瓜子到底是比别人灵活一些。”
“爹,俺家也有竹林,要不俺们也做?”宋老幺道。
“再看看吧。”村正的脑袋还算清醒,“人长河那是有手艺的,你会?”
宋老幺脸一红,分辩道:“俺看着也不难呢……”
村正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就赶儿子走:“行了行了,去睡吧!”
宋老幺回了自己屋,看着睡熟的老婆孩子,心里老大不平静。
宋长河能干的,他为什么不能?
明天他就砍两根竹子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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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睡不着的,是宋大郎自己家。
他还了牛车回来,站在柴门那里望着那条石子路,竟然有点不敢踩。
怕下脚太重,把路给踩坏了。
“娘啊,你说,这是大丫修的?”
伍老娘便把宋大丫用麦芽糖换石头,让二狗子他们干活的事又讲了一遍。
听得宋大郎直咂舌:“哎呀,这路真是俺女儿修的呀!”
梅氏那边,哪怕她已经听过了一遍,依然觉得不可思议:“她那个小脑袋瓜,怎么能想到这些呢?”
“哎呀,俺女儿给俺们家修了条路呢!”宋大郎的重点跟梅氏截然不同,“哎呀,那可是俺女儿呢!”
那麦芽糖,花得值!
夫妻俩感慨着进了堂屋,关紧了门,狼吞虎咽地用了饭。
要是问砍竹子辛不辛苦?
当然辛苦。
稍微一个不注意,就拉得满手都是血条。
要是问做饭盒辛不辛苦?
当然辛苦。
稍微一个不注意,竹刺就扎得满手都是血。
要问去镇上卖饭盒辛不辛苦?
当然辛苦。
镇上就那么大,夫妻俩挑着沉甸甸的担子,从东头走到西头,又从北头走到南头,鞋底都磨薄了几层。
要问去县里卖饭盒辛不辛苦?
当然辛苦。
县里那么远,又那么大,夫妻俩要不是借了牛车,仅靠两条腿,怕是腿都要走断。
这还不算什么。
等到了县里,才知道摊位也要出钱。
看那些大娘子小娘子身上穿的戴的,梅氏唯恐人家看不上自己的东西。
好不容易卖出一套,人来人往的,又怕那三只手惦记。
得亏宋大郎来过县里,不然上个茅厕都找不到地儿。
可把梅氏紧张得,一天都没喝上一口水。
到后面,嘴巴都裂开了,满嘴的血腥味儿。
侥幸遇到一位宋大郎从前做过工的老爷,见他们这饭盒做得漂亮,便包圆了剩下的几套,打算给家里每个小子一人一套。
不然,夫妻俩还不知道要卖到哪个时辰呢!
这么多苦和累,在夫妻俩拨亮油灯,把铜板铺满一桌子时,就觉得都值了。
夫妻俩身后的床上,搅得好几户睡不着的宋大丫睡得呼呼的。
她做了个梦,梦里,自家那条小石子路变成了一条金光闪闪的大道……
宋大丫在金光大道上走啊走,走啊走,一睁眼,天亮了。
她爹娘居然在家!
“爹,娘!”好几天没见到爹娘的宋大丫高兴地朝两人扑过去。
宋大郎伸手去接,谁知宋大丫却拐了个弯,一头扎进梅氏怀里。
宋大郎:“……”
梅氏奇道:“咦,你今儿怎么不先找你爹了?”
宋大丫笑嘻嘻的:“娘很重要哇!”
宋大郎吃味了:“那爹就不重要了?”
宋大丫招手,示意她爹把她接过去,然后趴在她爹耳边很小声地说:“爹当然重要啦,可俺要是不这么说,娘还会不高兴的呢!”
“你个小机灵!”宋大郎失笑,轻轻弹了下女儿的脑门。
“哎哟喂,娘,爹欺负俺!”宋大丫捂着脑门儿夸张地朝梅氏喊。
“皮猴儿!”梅氏笑骂,忙活早饭去了。
“爹,饭盒都卖完了吗?”宋大丫问。
她出的主意,她还是很关心的。
“都卖完了。”宋大郎道,“俺打算这几天再做一些,都拿去县里卖。”
“县里?”最远就走到自家柴门口的宋大丫眼睛一亮,“爹,县里什么样,好看吗?”
看着女儿渴望的小眼神,宋大郎忽然有点愧疚。
“等下次再出门的时候,俺跟你娘商量下,看能不能把你带上。”宋大郎道。
宋大丫抱着她爹脸,“吧唧”就是一口。
“爹呀,俺能不能去县里玩,就靠你啦!”
把个宋大郎欢喜得脸红扑扑的,晕头转向。
虽然宋大郎夫妻俩这几天委实也累到了,但两人只略微歇了半日,就又开始忙活。
这回他们也不遮掩了,大白天就去砍竹子。
砍着砍着,村里的人就有意无意过来了。
“大郎,砍竹子呢?”
“是啊。”
“砍这么多啊?”
“是啊……”
“做什么用哩?”
“……”
宋大丫坐在小板凳上,一边玩竹枝一边撇嘴:做啥用,告诉你啊?
这个还没走呢,又有其他人过来了。
“大郎,听说你这几天老往镇上县里跑,是找到什么挣钱的门路了?”
宋大丫翻了个白眼:怎么,你这空口白牙的,就想知道啊?
村里人见识短,心眼儿也小,人家不知道宋大郎挣了多少钱,就觉得他挣了钱,眼就红了。
宋大丫其实也理解。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她也不介意带一带村里人,但前提是她家先起来。
可她家这才刚摸到一点点门槛,还没起飞呢,连肉都没挣到,大家就想分好处?
这眼皮子也忒浅了!
“咳!”宋大丫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提醒她爹,“咳咳!”
宋大郎听到了,心里憋不住想笑。
他家这女儿啊,简直人精。
人小小的,操的心大大的。
但心里又暖烘烘的。
这可是他的小棉袄呢!
宋大郎回了宋大丫一个“俺懂”的眼神,表示:放心吧,你爹晓得!
于是,一场你来我往、尔虞我诈——哦不,是推心置腹的闲谈就这么诞生了。
但凡说宋大郎挣钱了的,宋大郎和梅氏就先吐苦水,再怼回去。
挣钱?
俺家连一口肉都舍不得吃,挣啥钱?
你们家那谁谁谁才挣了钱呢,俺看到他在镇上又打酒又割肉,怎么,没请你啊?
于是这人就匆匆走了。
要干什么去不知道,但看表情就不大善。
但凡说这钱好挣的,宋大郎就把手递过去给人家看。
看到没,这可是血汗钱,好挣你也去挣啊!
对方撮了撮牙花子,还有点不死心:“到底是挣钱呢……”
意思是你就该受着。
“那是,县里担金汁儿的挣得更多咧!”宋大郎回,“住的青砖黑瓦的大宅子,比镇上员外爷家还阔气呢!”
担金汁儿就是挑大粪的,县里专门管收金汁儿的那位,家里仆役美婢好几个,过得比县太爷还舒坦。
“可惜俺没那能耐。”宋大郎颇为惋惜。
对方只听着就觉得自己浑身都沾了味儿,最后不情不愿地捏着鼻子走了。
还有一个,仗着自己脸大,上来就跟宋大郎说:“长河,你也别藏私,快把这门路跟俺说说,俺挣钱了肯定忘不了你的好!”
“行啊,那就先来拜师。”宋大郎大大方方地道,“都是同村的,俺也不多说,五年徒弟三年帮工,八年就可以出师了。”
这人咋舌:“要这么久?”
“那可不是?”宋大郎回,“你去外头问问,那都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呢!”
遇到没有子女的师父,徒弟还得养老送终呢!
“你就吓唬俺吧!”这人就笑。
“吓唬你?”宋大郎正色道,“都是一个村儿的,大家伙儿也都知道俺有什么手艺。
俺今天把话放这儿,谁想学俺这手艺,俺也不要他当半子,只要按照外头拜师的规矩,正正经经地拜师,俺就教他。”
村正“刚好”也“路过”宋大郎家门口,听了这话,也不由得夸了宋大郎一句:“长河敞亮。”
末了,教训这些看热闹的。
“人家长河早出晚归的挣点辛苦钱,你们就上眼了。
人穷志短嘛,打听怎么挣钱不寒碜,但没皮没脸就不行了。
你们要是真想学人家的手艺,就老老实实地按长河说的,正儿八经地来拜师。这样子挖苦人家,算什么事?”
村正一个个望过去:“不说别的,就你们自己那几亩地,都种明白了?
水都灌了?虫都抓了?肥都施了?
不趁着年景好先把粮食存起来,等年景不好了,都喝西北风去?
还一个个的在这里整屁事!
还不都滚回去?”
村正这人吧,有好处他是真拿,有事他也是真上,在村里很有威信。
大家伙儿给村正这么一骂,也觉得没意思,干笑着散了。
“叔,进屋喝碗茶吧!”村正给宋大郎解了围,宋大郎也不好就那么让人家走,就喊。
“行吧。”正合村正心意。
既然村正要去家里,宋大郎和梅氏也就放下了手里的活。宋大丫也不坐小板凳了,屁颠屁颠地站起来,要她爹抱。
没办法,她腿短,跟不上。
宋大郎二话不说,伸手就抱起了女儿。
村正斜着眼睛瞄了瞄,也觉得宋大郎把个丫头宠得不像话。
但人家宋大郎自己愿意,他能说什么?
再说了,就宋大郎家这丫头,用两天时间就给家里修了条路呢,搅得别人家里鸡飞狗跳的!
这不,他看路来了!
村正一脚踏进宋大郎家的柴门,用怀疑的眼色打量着宋大丫搞的这条路。
这路宋大郎早上才加工过,敲得更平整了一些。村正一脚踩上去,立即就感觉到了跟土路的不同。
他踩了踩,仔细感受着脚底下的感觉。
说有多么稀奇吧,也就一条小小的石子路,只要有手就能铺。
说不稀奇吧,那又是真的好看,就跟镇上员外爷家花园里的小道似的,别致又实用,再也不用下雨天踩一脚泥。
“宋大郎家这黄毛丫头,脑袋怎么就这么灵活呢?”村正不由瞅着宋大丫想。
宋大丫接收到了村正的探究,笑眯眯的,一点都不怕人。
村正越看越觉得宋大丫这丫头生得好,头气尾气,一双眼睛又大又圆,跟牛眼睛一样。
于是心里忍不住又想了。
“这要是俺孙女,该多好!”
宋家台村正这人,才四十多岁,聪明是有的,也想干点事。
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以他们老宋家的底子,他能当个村正,就已经到头了。
不信你看看上面的里正乡正,哪个不是以举族之力供出来的?
再看看宋家台的气候。
宋家台这地儿,其实发源的时间并不长。当年他们祖父那一辈从别处逃难过来,在这里落脚。
什么都没有的一群人,硬是白手起家在这片土地上立了下来。
后来仗打完了,改朝换代,他们这些流民要回原籍。
可是,好不容易建起的家园,谁舍得抛弃呢?
幸得宋长河他爹的兄弟,当时去从军,剿匪有功。
将军问他想要什么,他说想为族人求一个安身之地,不再受流离之苦。
在那位将军的帮助下,宋家台这才被保留下来。
按理说,老宋家出了这么个人才,宋长河家不应该过成这样才是。
但当年吧,宋老爹的兄弟死得早,没留下后人。宋长河又生得晚,没赶上时候。再加上音讯不通,有些事就不了了之了。
简而言之,宋家台就巴掌大块地方,大家伙儿都在土里刨食,脸朝黄土背朝天。
所以,村正这辈子也不敢奢望太多,就想让自家日子扎扎实实的好过点。
要是家里吃饱穿暖之余还能出个秀才,那他欢喜。
要是能出个举人,那更高兴。
要是能出个进士,那就是祖坟冒青烟!
宋大丫是不知道村正的理想,要是知道,一定引以为知己。
瞧瞧这理想,多么真实,多么朴实呀!
做人就是要脚踏实地!
宋大丫和村正,这两人差着几个辈分呢,几个眼波往来,竟然都起了一点惺惺相惜之心。
“大丫,你是怎么想到要铺石子路的呢?”村正问。
眼里并没有戏弄的意思。
石头这东西随处可见,但用石头来铺路,村正自问自己都想不到,可宋大丫一个三岁的小娃娃想到了。
村正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弄明白,这事儿是宋大丫自己想的,还是别人教的。
要是别人教的,那不稀奇。
要是宋大丫自己想的,村正觉得自己以后很有必要看着点这孩子。
“前几天下雨,俺掉泥坑里,俺娘揍俺啦!”宋大丫回答,“后来俺就想,怎么办才能不踩泥呢?”
得亏宋大丫有先见之明,没整那些复杂的形状和图案,所以现在解释起来也容易。
“刚好二狗子来找俺玩,说起隔壁村庙里的石子路,俺就想,那俺家也铺一条石子路,不就行了?”
虽然说二狗子是后面才意会到宋大丫要修路,但这么点事儿,村正会专门去跟二狗子对质?
恐怕不能。
村正的确也没想到这么点事情里面还有个时间差,他只要事情有个出处,就行了。
“大丫呀,以后你要是有什么好主意,也跟五嗲嗲说说呗?”村正好脾气地哄宋大丫。
“嗲嗲”也是这里的方言,祖父、爷爷的意思。
而“五”,是村正在宋老爹他们这一辈的排行。
于是宋大丫就知道了,村正要抬举她。
要知道,在宋家台这么小的村子,村正就是最粗的腿。
现在粗大腿自己送到宋大丫面前,她能拒绝吗?
当然不能了!
于是,宋大丫在她爹怀里朝村正伸出手,用实际行动表明她的态度。
“五嗲嗲,抱!”
村正在家其实也只抱抱孙子,但他还是极为自然地接过宋大丫,还在手里掂了掂。
好家伙,长得比他孙子还沉实!
但不得不说,宋大丫养得很好,小脸白胖白胖的,身上干干净净,可比村子里其他家的丫头强太多了。
难怪这丫头这么小就有胆有识,想来只有见多了比麦芽糖更好的东西,才不会轻易就被一颗麦芽糖骗倒。
不得不说,村正在这一瞬间看到了宋大丫的真面目。
但他也只是觉得宋大丫早慧,而不是妖孽投胎。
看吧,这就是未雨绸缪的好处!
这一碗茶主客双方都喝得很满意。
宋大丫觉得自己的“抱”很金贵。
——她不喜欢的人,才不给抱呢!
村正觉得他也很会哄小孩子。
——瞧瞧宋大丫,可不是让他给哄开心了?
就冲这孩子脑子这么活泛、嘴皮子这么麻溜、讲话这么条理清楚,只要宋大郎不犯迷糊把珍珠当鱼目,将来定差不了。
村正走的时候,宋大丫还迈着小短腿,给送到柴门那里呢。
“五嗲嗲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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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正家里,他婆娘和儿子已经等了很久了。
“怎样,打听出来什么没?”婆娘急吼吼地问。
村长家也是土墙,只不过盖的是瓦片。
他蹭了蹭脚上的泥灰,第一次觉得自己家不好看。
“长河说了,谁要是想学他的手艺,就正儿八经地去拜师,他来者不拒。”
村正坐在阶檐下,望着灰扑扑的天井想:他家这么多人,是不是也该发动起来,去捡点石头铺条石子路呢?
“至于其他的,俺啥都没问,以后你们也不要问。”
现在这么点动静,还看不出宋长河的气候。
等宋长河真的能起来了,再去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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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大丫不知道,就她家这么点事儿,就在村子里搅得风起云涌的。
就算知道了,她也只会叹一声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都是闲的!
但宋大丫可不闲,她正在钻研别的呢。
“爹,这些小枝枝不要了吗?”她拨弄着她爹剔下来的那些竹枝丫问。
“这些太小了,什么都用不了,只能给你婆婆当柴烧。”宋大郎答。
这些枝丫大的只有拇指粗,小的几根合起来还没有一根筷子粗,宋大丫当然知道不好用。
她就是想到了上辈子玩过的一种竹筒小玩具,叫做竹筒枪,用的正是这种小竹筒。
制作方法也挺简单的,就是不知道怎么跟她爹说,也不知道外面有没有。
再一个,她玩的竹筒枪,子弹用的是打湿的纸团。
这个就挺为难的。
她家擦屁屁还用厕筹呢,哪有纸给她祸祸?
算了,还是等以后再跟她爹出主意,省得现在解释不了,徒增麻烦。
不过,让宋大丫没想到的是,能让她借光的机会居然很快就来了。
宋大丫的机会来得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是因为,她爹答应过她,会想法子带她一起出去。
意料之外是因为,她爹居然狮子大开口,要直接带她去县里!
她以为,她爹怎么也得循序渐进,先想办法带她去隔壁肖家村或者镇上呢。
还是她爹虎啊!
梅氏自然不同意。
“镇上没什么好看好玩的,要去就去县里。”宋大郎抱着女儿,坐在饭桌一端,跟妻子谈判。
梅氏非常上火。
“去县里?你又不是不知道去县里有多远!大丫才多大,她受得了吗?”
他们又不是专门去县里玩!他们是去走街串巷卖饭盒,多辛苦啊!
宋大郎他脑袋是浆糊了,怎么能想出这种馊主意呢?
“俺们大丫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生过病,身体结实着呢。”
宋大郎看到了妻子瞬间黑下来的脸,但他并没有觉得这事有多严重。
“俺们大丫从小就跟别的小孩不一样,既然她这么好奇外面,俺觉得,趁着这次去县里的机会,带她出去看看也不是坏事。”
宋大郎振振有词,还给女儿使眼色。
“大丫,你说是不是呀?”
“嗯嗯!”宋大丫坐在她爹怀里使劲点头,“娘,你放心,俺会乖乖的,不会给你和爹招惹麻烦的!”
这年头,小孩子很容易生病,一生病就容易夭折。一般要长到七岁,才能算这个孩子在人间站住脚了,才允许跟着大人走远一点。
宋大丫能理解她娘的心情,但是,她也是真的很想出去看看啦!
她现在就跟坐在井里的青蛙一样,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都说父母的高度决定了孩子的起点。
宋大丫并不嫌弃这座土墙小房子。
相反,她很爱这里。
所以,她更应该去外面看看,然后才能想出让家里过得更好的办法。
她的身体可以安居一隅,但她的眼界不应该局限在这里。
它们应该要有更高的天空。
但这种话宋大丫现在还不能跟她娘说,否则只会吓到她娘,适得其反。
梅氏气啊,气宋大郎这个不着调的,没事挑事。
他肯定早就答应女儿了!
“你说得倒是轻巧!”梅氏有火冲着宋大郎发,“外面不比家里,俺问你,她饿了怎么办?渴了怎么办?累了困了怎么办?磕了碰了怎么办?
这些事你都想过没有?”
“俺想了。”宋大郎回答,“俺都想好了,水和饭俺们都自己带,到中午吃都还是热的。
要是凉了,那就给她买碗面,买个肉包子。
俺们这次去县里,还借村正的牛车,不用走路。她要是困了,就在牛车上睡……”
梅氏听宋大郎盘算得清楚,心里更加坚定丈夫早就想好了,只是现在才来通知她,就更气了。
“之前听人说县里出了拐子,俺就问你,要是遇到了拐子,你怎么办?”梅氏禁不住哭出来,“要是大丫有个三长两短,你让俺怎么办?”
宋大丫本来还想跟她娘还个价,一看她娘哭了,她心里也莫名地跟着难受起来,“嗷”地一声哭出来。
“大丫,你娘没骂你呢,你哭什么?”宋大郎心疼地给女儿擦眼泪。
宋大丫就觉得很委屈。
梅氏见女儿哭,心也软了,伸手要来抱女儿。谁知宋大丫一扭身,猛地从宋大郎身上跳下去,哭着跑进房里。
她手脚并用爬到床上,把头埋进被子里,撅着屁股嚎啕大哭。
梅氏慌忙追进来,看到女儿这副模样,心里痛得不得了。
想她的大丫从出生以来就很乖巧,这还是她第一次闹脾气。
梅氏也爬到床上,把宋大丫抱到自己怀里,一边流泪一边哄女儿。
“大丫乖,莫哭了,娘没有骂你呢……”
宋大丫哭昏了,根本听不进任何话。
伍老娘扒在房门口,想进来,又不敢,看着孙女哭成这样,也跟着抹泪。
宋大郎也很懊悔自己没先跟妻子商量一下。
——他知道妻子不会轻易答应,事到临头才来说,未必没有逼妻子松口的意思。
谁知道事情却成了这个样子!
“大丫,不哭了,爹抱,爹抱啊……”
夫妻俩轮流哄,直耗了大半个时辰,宋大丫哭累了,才慢慢缓下来。
“……俺……俺……”宋大丫一边抽噎,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俺想……出去玩……
……俺……俺……不要老待在家里……
可是……俺……也不想娘和爹吵架……”
一席话说得梅氏也哭起来。
“她要去,就带她去吧。”伍老娘在旁边劝:“搞个箩筐,里面铺上被子,再给她多带件小衣裳,天冷就穿上……
当年大郎他爹出去给人家做活儿,也是这么带的大郎……”
宋大丫不知道她娘最后到底是什么态度,她哭了这么久,实在太累了,抽抽噎噎地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发现头上有点漏光。
唉呀,她家屋顶破了?
宋大丫一骨碌坐起来,脑袋直接顶开了头上的筛子。
“大丫,你醒啦?”梅氏眼疾手快,一把捞住筛子,一边笑着看迷迷糊糊的女儿。
宋大丫扒着箩筐的边发了会儿愣,眼睛突然一亮。
“唉呀,俺出来了?”
她爹宋大郎赶着牛车,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夏日的晨曦破空而出,像镀金的箭一样射向大地。路边草叶儿青翠,露珠摇摇欲坠。
不远处点缀着几座土屋,稻田和菜园穿插其间,小路纵横,但闻母鸡“咯咯”狗子“汪汪”。
在路边吃草的黄牛听到轱辘声,抬起头看了眼路上,跟村正家这头牛打招呼:“哞——”
“哞——”村正家的牛还回了个点头礼。
宋大郎一边赶着牛车一边回头看女儿,笑眯眯的。
“爹,娘,这两头牛是亲戚吗?”宋大丫乐坏了,想爬出箩筐,“娘,你能抱俺出去吗?”
“不行!”梅氏又好气又好笑地道,“就为了出来,哭了半宿!瞧瞧你这眼睛,都肿成桃子了!先坐箩筐里把你的早饭吃了!”
“嗯嗯!”宋大丫使劲点头。
唉呀,她娘都带她出来了,她可得乖呢!
因为宋大丫昨天哭得太狠了,伍老娘心疼,一早起来把攒的鸡蛋都煮了,还烙了软呼呼的饼。
宋大丫一边吃着她婆婆煮的正宗土鸡蛋,一边让她娘给她梳头扎揪揪,老享受了。
当牛车爬过山坡,一座青灰色的城骤然出现在宋大丫眼前。
“啊,爹,那里就是县城吗?”
自看到了县城,宋大丫就不肯在箩筐里坐了。
“爹,俺要去前面!”
女儿奴宋大郎这回留了点脑子,先看向妻子:“三娘,大丫说想来前头……”
梅氏故意蹙眉:“怎么了,不喜欢箩筐?”
村正家的牛车就那么大,夫妻俩挤挤密密才腾出一块地方放箩筐,又用麻绳把箩筐绑得紧紧的。
务必确保就算是牛车散了,箩筐也不会掉。
又因为怕颠着宋大丫,箩筐里面还铺了厚被子。
妥妥的特等座。
可怜天下父母心啦!
“嘻嘻……”宋大丫咧嘴一笑,开始撒娇,“娘,俺想去前头嘛,前头看得远……”
经过昨天晚上那通好哭,梅氏现在有点怕女儿。
她现在算是有点明白了,她这丫头,表面性子看着是好——那是她懂事,不跟你闹腾。
但你不能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就该这样,也一直该这样。
这丫头心里其实顶真的呢,认定的事恐怕九头牛都拉不回。
你看她不声不响地就在家里搞了条石子路出来,梅氏到现在都还觉得不可思议呢!
“那你可不能乱动,摔下去就麻烦了。”梅氏道。
“嗯嗯!”宋大丫毫不犹豫地点头,生怕迟疑一点点她娘就改变主意。
她现在算是看出来了,她家呀,她爹说话在外头管用。但是在这一方小天地里面,还得看她娘!
宋大丫如愿从箩筐里出来,坐在她娘怀里。
天上飞过去一只鸟,她“啾”一声。
地上跳过去一只青蛙,她“呱”一声。
路边跑过去一只狗,她“汪”一声。
路上看到人,也要跟人家打个招呼,“早啊!”
她就像一轮新生的太阳,看什么都新奇。
人看她也像一轮新生的太阳,带着包容的微笑。
很快,他们到了县城下面。抬头望,只见城门上刻着三个古朴大字,“澧阳县”。
城门大开,有士兵看守。
百姓往来其间,并没有看到有谁接受盘查。
这越发肯定了宋大丫之前的揣测:这是一个开放、且稳定向上的时代。
很好!
牛车进了城,宋大丫眨巴着大眼睛,看得非常认真。
澧阳县的城墙不是很高,大概五米左右。再加上女墙,整体不到七米。
也就两层楼高一点。
正常非要塞城墙的高度。
由此可知,他们这地方还算安稳。
非常好!
再看,街道两旁房屋、店铺林立,小摊小贩穿插其间。卖的东西从吃的、穿的到用的,都有,一眼看上去还挺丰富的。
大街上人来人往,从衣着来看,谁穷谁富一目了然。
很好,宋大丫也是穷人!
宋大丫特意仔细看了那些穷苦人,他们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衣裳,脚上穿着旧草鞋,胳膊上挎着个破篮子,为了一文钱跟卖菜的小贩拉吵得口水连天。
穷,但鲜活。
不像晚清照片里的老百姓那样,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往那儿一站,就是个大写的“麻木”。
这越发说明了如今这个大夏朝还过得去。
刚好,牛车前头有位娘子,看中了路边小摊子上的一枝木簪,跟摊主问价。
“娘子好眼光!”摊主照例先把人夸,“这支簪子是花梨木的,二十年老师傅雕的。您看这上头的花,活灵活现的,就跟真的一样……”
宋大丫抱着她娘的胳膊(主要是不抱紧就掉下去了),看得目不转睛。
这可是大型古代生活场景啦,新鲜的,保真!
梅氏看到女儿这副模样,故意问:“大丫,街上好看吗?”
“好看!”
“哪里好看?”
“都好看!”
老实说,县城里的道路并不是很宽,最宽的就是东西南北四条大街。
但所谓“大街”,目测也就七米左右,相当于后世的两条机动车道宽。
其他道路就更窄了。
而且,大街上贩夫走卒和本地居民混在一起、普通人家的鸡公车、驴车、牛车、骡车和大户人家的马车混在一起,人又和车马混在一起。
用后世城市规划的眼光来看,眼前的场景无疑是混乱的。
但在宋大丫看来,这恰好是澧阳县繁荣的表现。
这真是太好了!
有句话说得好,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宋大丫发自内心地不希望自己遇到乱世。
毕竟,她如果要是争霸天下的料,她上辈子就该是霸道总裁了!
宋大郎轻车熟路地找到之前摆摊的地点,把牛车停下来。
刚整好,几个人就围了过来。
“那,就是这个摊子!”其中一位年纪比较大的娘子对其他人道。
这位娘子两鬓微白,身上的衣裳虽然旧,但浆洗得很干净,行动间更是透露出一股飒爽的味道。
很像宋大丫上辈子见过的那些能干的大姨,有事儿袖子一撩,上去就干。
这位大姨又对宋大郎道:“宋郎君,你这饭盒恁好用呢,第二天就有街坊问。可是俺们来了好几次,都没看到你,还以为你再不来了呢!”
宋大丫一下子就明白了。
这是回头客咧!
因为来了客人,梅氏就把女儿放回箩筐里。
宋大丫也不惧生人,就笑眯眯望着各位老少娘子和郎君,惹得带街坊来的那位大姨也挺稀奇的。
“宋郎君,这是你家闺女?”大姨问。
“是的咧,嚷着要跟着来,就一起带来了。”宋大郎答。
宋大丫发现了,这些大姨呀,就喜欢跟她爹说话。
毕竟,像她爹这样清爽、干净又俊秀的青年,谁不喜欢呢?
“几岁了?”那位大姨又问。
“三岁咧。”宋大丫自己回答。
“哎哟,说话挺麻利的呀!”大姨跟周围人乐呵,“长得也灵气!”
梅氏自己穿的衣裳也打了补丁,胜在干净。
但她给宋大丫穿的是新做的薄衫,红色大布配上杏色衣领,衣领上简单绣了几枝绿竹,显得很有意境。
再配上宋大丫的圆脸和双丫髻,一眼看上去就像年节里盖了红花的糯米团子,可招人喜欢了。
“婆婆,您们要买俺家的饭盒吗?”宋大丫也不辜负大家对她的喜欢,张口就来,“婆婆您眼光真好,凡是买过俺家饭盒的,都说好用咧!”
童音无垢,像珠子一样落在人的心扉上。
惹得大姨的几位街坊邻居都乐。
“哟,你们看,这小丫头真会说话!”
“是啊,俺孙女都七岁了,嘴皮子还没这么利索呢!”
其中一位年轻些的娘子忍不住逗宋大丫:“俺们这么多人来买饭盒,你是不是得给俺们便宜一点呢?”
梅氏自然不可能让女儿冲在前面,她很自然地接过话道:“这位娘子,您买饭盒,是要给谁用呢?”
“给俺家小子的。”
“他上学堂了吗?”
说到这事儿,这位娘子没忍住,脸上透露出得意之色来。
“他如今九岁,夫子说他明年就可以县试下场了!”
宋大丫对古代的科举制度不熟,但是,听面前这位娘子的语气,以及旁人对她的态度,便猜她儿子读书应该是个厉害的。
哟,这种很适合卖五年中考三年模拟之类的哟!
但她不能这么开口。
不然就显得诡异了。
梅氏本就是个伶俐人,这阵子也见过场面了,自然不会让场面冷下来。
“哎哟,那得恭喜娘子!”梅氏道,“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读书又挺费心费神的,您可得挑大个的,这样装的饭菜才多!”
“要大的!”宋大丫扒着箩筐附和,“吃饱饱,才有力气读书!”
这位娘子一想,好像也是这个理。
“那俺要个大的。”
大小不过就几文钱的事,没有什么比让她儿子安心读书更重要。
再说了,这饭盒要是真好用,指不定县试还要用到呢!
“中状元,戴红花,骑大马,人人都把状元夸!”宋大丫嚷嚷。
众人啧啧称奇。
“你怎么知道状元要戴红花呢?”大家好奇地问。
“戏里唱的呗!”宋大丫答。
去年村正的老母亲六十大寿,请了戏班子在村里唱戏,梅氏和伍老娘也抱着宋大丫去看了。
当时宋大丫看得可有味了。
但宋大丫的关注点并不在戏里,而在“过寿”这件事情本身上。
在这个人均寿命三四十的时代,六十就是妥妥的高寿,县里都来人了呢!
又给米又发钱的,把宋大丫都看呆了。
原来老人过寿县太爷还给送礼的?
后来问了她娘,宋大丫才知道,原来大夏朝六十以上的老人,官府每天都会发米一升、发钱十文。
哇,原来大夏朝养老福利这么好啊!
宋大丫瞧她婆婆挺硬朗的,想必活到八十岁没问题。等到明年六十了,也有米和钱可以领呢!
要是她婆婆能活到一百岁,皇帝都得把她婆婆供起来!
“朝廷可真大方呐!”宋大丫如是评价道。
“如今的朝廷,可比前朝仁慈多了。”经历过前朝的伍老娘难得接了句话。
宋大丫冷静下来后想一想,也挺容易理解的。
首先,一个地方高寿的老人多,就意味着这个地方起码有几个体现:
第一,体现出这地方风水好。
有道是山清水秀出人杰,穷山恶水出刁民,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
一个地方有灵气,才会滋养那个地方的人。
第二,体现出老人家里的儿子儿孙孝顺。
当朝看重孝道,不管是做官还是科举,孝顺与否都占了考核的极大一部分。
且不说一味的孝顺有好也有坏,单从表面看,就说明这个地方风气好。
反正如今村正他老母亲在家里的地位可高了!
第三,体现出县令治理地方有方,体现出皇帝的仁德,体现出国泰民安,体现出……
简而言之,这是件大好事。
其次,以现今这医疗和生活水平,注定高寿的人不会太多,能活到百岁的人瑞那更是凤毛麟角。
朝廷花不多的一点钱,却能够打造出仁政爱民的形象,太值了!
于是,通过村正的老母亲过寿这件事,又加深了宋大丫对大夏朝的理解:经济发展良好,朝廷有点良心,百姓日子也良良过。
扯远了!
话题回到饭盒上面来。
既然开了话头,其他人也纷纷炫耀起自家的娃儿来。
“俺家大郎如今拜了保安堂的许大夫为师,成天在外面收药材,每天早出晚归的,有时候一走就是好几天!”另一位娘子道,“俺就担心他在外头吃不上饭!”
宋大丫眼睛一亮:是小白家那个许吗?
“保安堂的许大夫?”旁边的娘子惊道,“那可是活菩萨济世啊!你家大郎能拜他为师,那今后大小是个神医呐!”
“那也要买大的!”宋大丫在箩筐里挥舞着小短胳膊喊,“吃饱饱,才有力气给人看病!”
大家伙儿一想,的确也是这个道理。
于是这位娘子手一挥,豪气地道:“俺也要个大的!”
她儿子也不输呢!
“做神医,济世忙,功德厚,人人都把神医夸!”宋大丫相当捧场。
旁边看热闹的人都乐了。
又一位娘子故意凑上来,道:“俺家大郎如今在衙门里找了个差事,这可怎么说?”
哟,考上公务员了呐!
“必须要大的!”宋大丫在箩筐里起舞,“吃饱饱,才有力气做官呐!
做好官,做大官,做清官,人人都把官儿夸!”
这下子,这位娘子不买饭盒都不成了。
不过,就冲着宋大丫说的这口好话,这位娘子都买了!
“俺家二郎啊,可比不上你们几位家的,如今只能跟着人跑镖,风里来雨里去,刀剑还无眼,饭都吃不安生……”又过来一位娘子,酸溜溜地说。
众人集体一默。
你拆台呢?
但看热闹不嫌事大,大家都想听听这小丫头怎么说。
宋大丫心里想:跑镖好啊,快递行业,干好了指不定还能被国家收编呢!
但她得改一改说辞。
“要大的!”宋大丫喊,“吃饱饱,才有力气去跑镖!
做镖师,护财物,保平安,人人都把镖师夸!”
“说得好!”之前几位得了宋大丫好话的娘子忍不住鼓掌。
这丫头是真机灵啊!
热闹引来了更多人,一位年轻妇人带着两个丫环和婆子,手里牵着个四五岁的女孩儿,悄悄站到对街,往这边看过来。
看热闹的都没发现。
宋家三口人也没发现。
……可怜宋大郎夫妻俩一颗心吊在嗓子眼儿,生怕女儿摔了!
肉体和精神双重意义上的摔!
宋大丫也玩得有点上头。
来吧,都来拼娃吧!都给俺买买买!
这时,人群里来了个闲汉。
这闲汉先问周围看啥热闹,待搞明白了,便钻到最前头,吊儿郎当地对宋大丫道:“你这个小丫头这么会说话,那你也跟俺说说!只要你说的好,俺也买。要是说得不好……”
宋大郎刚刚要挺身上前保护女儿,就听女儿开口了。
“您这样的人物,那买一个都不够啊!”宋大丫小手一指牛车,说,“那必须得这一车才行啊!”
众人都愣住了,不明白为啥这闲汉就得买这么多。
有个书生模样的路过,接了一句:“饭桶是也。”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齐声哄笑。
那闲汉恼羞成怒,扬起手要打宋大丫。
“个小贱皮子,看俺不打你——”
“住手!”
几道喝止的声音同时传来。
其中有宋大郎的,有那个书生的,还有一道年轻娘子的。
“谁呀,敢管本大爷的事?”闲汉不服,挨个瞪回去。
“你怎么可以对一个三岁小儿动手?”那书生怒道。
他就是路过,看这个小丫头聪明伶俐,就多了句嘴,没想到差点惹出大麻烦。
“哦,徐书呆,又是你啊!”那闲汉认识这书生,半点都不带怕的,“你连续两次院试都不过,还有心情来管大爷俺的事?
俺看你呀,这辈子都只能是个秀才!”
对一个读书人来说,这无疑是最恶毒的诅咒。
这位徐秀才气得脸都红了。
偏他写文论据可以,骂人却骂不过这个闲汉,指着闲汉的鼻子抖了半晌,也只骂出来一句:“你欺人太甚!”
那闲汉根本就不在意。
这位徐秀才还要理论,那闲汉的眼神已经越过他,看到了街边那位年轻娘子,眼睛登时就亮了。
“哟,你这小娘子俺还没见过呢!新搬来俺们这里的吗?家住何方呀?”
宋大丫看到这位年轻娘子,眼睛也亮了。
哇,这位娘子虽然没有穿金戴银,头上也只有一根碧玉簪,但她通身都透露出一股英气。
举手投足间英姿飒爽,感觉像个女将军。
尤其是她牵着的那个小姑娘,脖子上戴了个长命锁,粉雕玉琢的,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从内往外透露着机灵,一看就是富养大的。
面对闲汉的撩拨,年轻娘子没说话,她身前的婆子出来了。
“放肆!”那婆子骂道,“瞎了眼的赖子头,知县夫人在此,岂容你满嘴污言秽语?还不快滚!”
“知县夫人?”那闲汉根本不信,“知县家的小公子和夫人俺可是见过的,小娘子是知县的什么夫人?如夫人?”
听到这话,年轻娘子一行人脸色都变了。
“拿下。”年轻娘子淡淡地道。
只见年轻娘子身后一名丫环闪出来,飞快地朝闲汉伸出手,只一招就擒下了那名闲汉。
动作快得只够宋大丫瞪个眼睛。
高手!绝对是高手!
“哎哟!”那闲汉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哎哟——”
“此人平常应该没少欺压人,送回县衙,让郎君好好审审。”年轻娘子道。
那丫环立即就把闲汉从地上扯起来,麻溜地卸了这闲汉一条胳膊,毫不费力地押着往外走。
可把宋大丫羡慕坏了。
小姐姐威武!
小姐姐真英雄!
“哎哟——”闲汉终于后悔了,“这位娘子,俺错了,俺错了!
您就是知县夫人!
您就当俺是个屁,把俺放了吧!俺以后再也不敢了——”
“聒噪。”年轻娘子又道。
那名丫环直接掀起闲汉的衣裳,堵住闲汉的嘴。
这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一看就没少干过!
宋大丫心里咋舌:啧啧,踢到铁板了。
继而两眼放光。
哇,大佬!
帅得哟!
年轻娘子接收到了宋大丫膜拜的目光,轻轻一笑,和蔼地问:“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宋大丫。”
这名儿吧,在村里还行,出来外面就让宋大丫有点底气不足。
虽说谁都有起名的权利,但实际操作起来并不容易。
在他们宋家台,谁家生了孩子,都是先按排行叫,大娘二娘三娘,大郎二郎三郎。
讲究点的会起个小名或者奶名,男孩子都要等到六七岁入学启蒙时才正儿八经取名。
更多的人家就随口起个贱名,例如二狗子之流,寓意好养活。
就好比宋大丫她爹宋长河,小名就叫狗剩,七岁才起了个大名叫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