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是苏念念顾知野的小说,《闪婚相错人,军嫂揣孕肚千里寻夫》全文阅读完整版

黑岩故事会

苏念念顾知野是小说《闪婚相错人,军嫂揣孕肚千里寻夫》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闪婚相错人,军嫂揣孕肚千里寻夫》的章节内容

主角是苏念念顾知野的小说,《闪婚相错人,军嫂揣孕肚千里寻夫》全文阅读完整版

1968年,公社卫生院。

青年一身粗布衣裤,裤脚挽到膝盖处,满面愁容的他掀开门口挡帘,钻进屋内。

将肩上的包袱往床边一放,“妹妹啊,你再不醒,奶就要打死俺了——!”

“左右都是个死!俺干脆偷了队长的介绍信,送你回省城咋样?婶儿说的对,就算你那城里的养父母绝情,那还有个未婚夫嘞。”

“嫁鸡是鸡,嫁狗是狗,他总比猪狗强。”

苏念念在推搡中醒来,逐渐看清蹲在床边的青年那黢黑的肤色,眉毛锋利,飞入鬓角,看着有点凶,一双眼睛却如稚子般澄澈,显得人憨憨的。

“哥……哥哥……”

她嗓音颤抖,伸手去摸对方的脸,触手的肌肤温热,粗糙,可苏见山分明死在了两年前,在她被靳川囚禁时,老实憨傻的大哥为了找她,辗转在省城做苦力,疯狂卖血,最终猝死桥洞,尸首无人收殓。

此刻她竟见到了活生生的哥哥,是梦吗?

夏季的蝉烦人的紧,四面八方扯破了嗓子‘知啦知啦’的怪叫,苏念念打量起周遭环境,屋顶是木头搭建的房梁,蛛网密布,墙壁抹着白泥,上面插着老旧黄历,加粗加大的黑字显眼:一九六八年。

她重生了?!

苏念念哆嗦着手拧了把旁边人的胳膊。

苏见山差点跳起来,“疼啊!妹妹!”

他疑惑的看向苏念念,仔细观察着。

对方被陈家养得极好。

两条乌黑辫子垂在肩侧,小脸凝脂洋乳般的白,皮肤嫩得像吸饱了水,她眼皮薄,睫毛纤长卷翘,眼型就显得格外精致,漂亮的菱唇因气血充足,泛着枝头樱桃的嫩红。

苏见山看出了她想哭,唇角努力绷着,但硬生生的忍住了,水色晕在眼眶,说不出的乖巧可怜。

他急急道:“再多掐两下也行,哥就是欠掐!俺们不吃糠咽菜,不下地种田了,天塌了哥扛着,哥送你回省城——!”

回城?

现在回省城就是跳火坑!

上辈子的事还历历在目。

真假千金的身份揭穿后,苏念念被陈母遣送回乡下老家,犯下错事的父母早就亡故,所有事情交由奶奶王桂芬做主。

她在陈家被娇养十八年,习的是资本家做派,一朝回到农村,直接沦落到生物链的最底层,唯有哥哥苏见山小心翼翼的护着她。

烧火能把家里柴垛给燎了,割猪草能摔进堰塘,拔草就扯秧苗,下田必怕蚂蝗。

秋收的时候她去帮忙收稻谷,用力过猛,弯刀差点把脚割断。

就这,已在卫生所躺三天了。

苏见山不愿妹妹受苦,在婶娘的挑拨下,干脆偷了队长的介绍信想送她走。

这一去,就是生离死别。

她如愿进入文工团,和靳川重逢,随后在练舞时不慎发生意外,摔断了腿,紧接着被迫住进靳家,朝夕相处中,对方脱去面具,展现出惊人的占有欲,开始耍手段把苏念念控制在身边,起初谈感情,后是威逼利诱,直接囚禁。

为了亲人,苏念念一一忍着,在靳川和陈年年结婚的前夕,女方找上门来,告知了苏见山的死亡消息,自此,被囚了快两年的苏念念在家割腕自杀,结束了悲剧错误的一生。

眼泪无声滚落,

这辈子再不能重蹈覆辙了。

她要保护哥哥,进军文工团。

不让靳川有半分染指她的机会!

苏念念忍不住站起来走了两步,她脸上还挂着泪痕,可眼睛里的光亮得惊人:“哥,不回省城!我就呆在向阳村。”

“你如果呆在乡下,不挣工分会饿死。”

“那就挣——!我会学着割草、插秧、播种、掰苞米,或者嫁个好人,办法总比苦难多,我会学着克服。”

苏念念才满十八,脸蛋白嫩柔皙,像初春刚掐尖的柳芽那般水灵,连嗓音都似裹着蜜般,撒撒娇,天大的错误都有人愿意给她扛。

苏见山下意识的点头:“好啊。”

前者深吸一口气,莫名安定了下来,只要不和靳川那种科研怪物产生交集。

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

门帘被撩开。

王桂芬一身干净蓝布棉袄,像个老母鸡似的站在门口嚷嚷:“苏见山你是真出息了!有胆去队长家偷介绍信,俺看你是皮儿紧,还敢撺掇你妹往省城跑,你当那是啥好地方?!吃人不吐骨头的,想去?腿全给你们打折——!你妹的去处轮不到你操心。”

“家里来了贵客,闲着也是闲着,赶紧去大马路上粘知了猴,好歹给桌上添盘荤腥!”老太太脸一转,变得和风细雨:“念念先和俺搭牛车回家,太阳晒人咧,家里炖着绿豆汤,喝一碗去心火。”

作为苏家的主心骨,王桂芬从来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小辈们就没有不觑她的。

苏念念一改往日沉默,“我想去看哥哥黏知了猴。”

王桂芬眼尖的把蓝布包袱抄在了腋下,然后再将垂在肩后的麦秸帽戴在孙女头上,细碎的阳光透过草帽缝隙落下来,愈发衬得小姑娘肤白如玉,唇红齿白。

“好。”

“如果不能按时归来,俺就剥了你哥的皮!”

付清药费后,

婆孙三人自卫生所分道扬镳。

兄妹俩一前一后走着。

苏见山举着竹竿,竹竿顶缠着王桂芬带来的麦胶,那是用晒干的麦粒,反复咀嚼的稠糊糊,搓去了那层麸皮,格外的黏,知了粘上就跑不了。

上辈子他没少用知了壳给苏念念换麦芽糖吃,对方黝黑的皮肤滚动着热汗,连衣裳都湿透了,黏糊糊的贴在身上。

躲在树荫下的苏念念用脚踢着碎石子,渐渐红了眼:“什么贵客要来家里啊,还要吃知了猴这种费油的菜?”

“秀娥婶的妹妹?隔壁王大姐……”

“这可是你辛辛苦苦粘的。”苏念念三两步凑近,白皙的手夺走了青年腰上的布袋,“我们换给收药材的吧。”

二婶的妹妹没少说苏见山的闲话,

还骂过他是傻子,是克星!

苏念念哪怕把东西扔了,都不给这种人吃。

公路上忽传来汽车扬起尘土的声,一辆吉普车和兄妹俩擦身而过,然后骤然停了下来,驾驶座的车窗滑下半截,明显在等他们走过去。

苏见山震惊道:“收知了猴的?今儿来的可早。”

苏念念眼睛亮了亮,抓起布袋一阵小跑,猝不及防,纤细的身子甚至晃了下,单手下意识撑着车窗。

“叔,给你——!换五块麦……”

电光火石间,一股力道虚扶了她一把,对方指骨修长,手背处依稀有道子弹伤疤。

苏念念忽然愣住。

年轻男人的视线落了过来。

他眼神凌厉,五官硬挺得不近人情,麦色手肘搭在窗沿,隐隐有血管涌动,低沉嗓音像滚过的沙砾。

“五块?青冈公社的规矩是换东西才能问路吗?这位……小同志。”

麦色肌肤和她皮肤的瓷白细嫩反差强烈。

苏念念连忙抽回手,被男人碰到的皮肤如火般滚烫,她摇摇头,强调:“是换五块麦芽糖——!”

“不换。”坐在驾驶位的顾知野居高临下,余光捕捉到她那张红扑扑的脸蛋,眸色微沉:“我只问路,去向阳村。”

“好吧,你看到前面那棵大槐树了吗?从那处右拐,一直开到底,会出现两条一模一样的泥路,走左边那条,你会见到河流,等你看见木板桥的时候,距离向阳村就不远了,然后……”

汗珠顺着苏念念的鼻尖往下坠,她抿了抿唇角,笑:“如果你记不住的话,我可以带路。”

对方却缓缓升上了车窗,“谢谢。”

随后差点喷了她一脸的车尾气。

苏见山屁颠屁颠的跟了过来,两手抓着知了猴,嘿嘿笑道:“俺认错车了,妹妹。”

“……”

真倒霉,难怪那人不爽。

……

“念念啊!总算从卫生所挪窝了,你奶奶在家炖着鸡肉,要不你去供销社带瓶洋汽水回来?有新到的货,你最喜欢的橘子口味……”

二婶沈秀娥出门担个水的功夫,

就瞧见显眼包兄妹一人头上顶着一片芋叶。

从小路而来。

苏念念乌发红唇,美得像妖精,跟在苏见山身后,愈发显得娇小。

只一眼,

沈秀娥就断定今日的相亲有点悬。

她肉疼的从兜里摸出两毛钱,递给对方:“早去早回,婶儿请客。”

苏念念眼里没有笑意,“我不爱喝洋汽水,我不去。”

她嗓音软糯,可语气带着坚定感。

冥冥中仿佛有某种指引。

让她觉得,苏家,才是安全的港湾。

沈秀娥撇了撇嘴,恨恨的瞪眼走远的兄妹俩,“呸!鸠占鹊巢的糟心玩意儿!”

苏家是黄泥胚砌成的平房,稻草做顶,三间并排,屋后是郁郁葱葱的竹林,一人高的围墙挡住了四周的喧闹。

苏念念瓷白的手刚握住门把,门后就传来一股大力,视线豁然开朗。

王桂芬手握带血菜刀,目光扫过她攥在手里的麻袋,明知故问:“知了猴呢?”

苏念念把轻飘飘的口袋拿出来抖了抖,

“太热,知了猴离家出走了。”

“半只都没逮到?!”

“没。”苏念念从容的摇头,进屋,下一秒,她狡黠的眸光不偏不倚的僵在前方。

是那个不收知了猴的陌生青年。

他穿着一双时下最流行的解放鞋,往上是军绿色的长裤和衬衫。

苏念念视线被迫往上抬。

对方身高腿长,比电影幕布上的模特身材还要标准,五官俊朗,目光如炬。

想起刚才自己撒的谎,苏念念忍不住抬手遮住额,呼吸都略微急促了些。

头发花白的王桂芬笑得露出干涸牙床,她枯瘦的手抓住苏念念的腕,将人扯到青年面前,开始热情介绍。

“这是来自隆县的顾知野,你龙俊表叔的小儿子,知野,还记得念念吗?你建华大叔家的娃,你们小时候一起玩……”

话说到一半,王桂芬卡壳了。

苏念念并不是从小生长在向阳村的女娃,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和顾知野幼时见过的女娃是陈年年,她们的身份于两月前换了回来,现在,苏念念才是她的亲孙女。

王桂芬反应快,立马拉了个人转移话题:“这是你见山表哥,还记得吗?他一顿能吃六个野菜馍馍!呵呵……”

苏见山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俺现在能吃十个。”

顾知野颔首,最终视线落在苏念念身上,“我知道她,勤劳踏实,善良热情,恪守本分,孝顺长辈……”

随着男人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虚荣感让苏念念不自觉的挺直腰身,但很快,她发现对方细数的是真千金陈年年的名声。

原本漂亮的眉眼瞬间蒙上一层雾气。

她恹恹道:“我有点累了,你们聊。”

王桂芬刚想揪住她的后衣领把人给拽回来,旁边的苏见山就见缝插针,从魔爪中救出了妹妹,两人逃也似的进屋,锁门,偷听。

王桂芬怔了一秒,唾沫横飞,“哎哟喂!夸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顾知野衣裳穿得板正,连扣子都严丝合缝的扣到最上面一颗,凸显的喉结性感、醒目。

避开他凌厉、冷锐的视线后,隔着窗户纸,苏念念下意识瞟向对方的手。

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还有健康的月牙,然后,那双手从军绿色的兜里摸出了一张手写的聘书,递给王桂芬,“王奶奶,这是当年的契书,我母亲缠绵病榻,婚事越快越好,我能接她走吗?”

王桂芬激动得嘴皮子都在抖。

门后的苏念念和哥哥大眼瞪小眼。

后者压低声音,娓娓道来。

据说苏家老爷子早些年进山打猎时曾冒险掩护过一名军人护送重要情报。

为了感念他的美好懿德,那名军人在上战场前写过一封契书给苏家。

说是他们愿意的话,可结良缘。

顾家大儿子只是个本本分分的农民,听说腿还瘸了,王桂芬连对方啥时候结的婚都不知道,婚讯传来时,她高低骂了两句。

只当那一纸契书跟着烈士军人进了坟墓。

没想到,

这顾家还能再出个军官!

数月前对方就递了消息说要上门拜访接亲,左等右等,王桂芬望眼欲穿,瞧见顾知野时,她满意得不得了。

这门亲事简直就是为某人量身打造的。

王桂芬直接把早些时候的话抛在了脑后,她颤巍巍的接过那纸契书,喉头微梗:“好!好!好!你们顾家果然够恩义,老婆子就把俺最俊的孙女,苏念念!指给你当媳妇——!”

“哐当”一声巨响,搪瓷盆砸在地上的动静。

还不等苏念念破门而出,隔房的堂姐苏招娣先急红了眼,她穿着不合身的波点裙,立在灶房门口,双颊涨红如猴屁股:“奶——!俺不同意这门亲事啊!”

王桂芬咬紧了后槽牙,三两步奔过去,边假哭边把苏招娣摁在怀里。

“招娣啊,俺知道你舍不得妹妹……”

她用粗糙的手掐了把鼻涕,甩在地上继续骂道:“苏见山!你当真是个死人呐!还不赶紧带知野去后山逛逛,俺让她们姐妹俩再好好说说会儿体己话。”

云里雾里的顾知野和苏见山很快消失在院子里,

利索的动作看得苏念念想笑,

没想到这人还挺知趣的,言行令止。

和她的轻松不同,苏招娣差点被捂死,再加上老太太一身臭汗味熏得人眼冒金星,阵阵发黑,晕头转向的苏招娣直接拽住院子里那棵洋槐树,愤愤不平道:“苏念念你啥都想要!和顾家的婚事奶明明说过留给俺的,凭什么!你凭什么——!”

苏念念唇角微翘:“凭我眼神比你好。”

苏招娣甩了甩脑袋,她就说苏念念的脖子怎么变粗了。

原来她掐的不是苏念念那个小妖精。

而是院里那棵歪脖子树!

“凭老娘是苏家的大家长!俺说这门亲事给谁,那就给谁!你闹个屁——!”王桂芬双手叉腰,一脸泼辣相,像老母鸡护崽般挡在苏念念面前。

小孙女在农村待的时间最短,闯的祸最多,

但架不住人是老大家的遗孤,她理应护着。

苏招娣强忍眼泪,“奶,你说过这门亲事给俺的,退一万步来说,顾家娶媳妇是为了照顾老人,念念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去帮倒忙还差不多,你这不是害了顾同志吗?!再说了,她是资本家的小姐,只喜欢那些穿西装喝咖啡的知识份子,大老粗不适合她……”

王桂芬抄起墙角的笤帚朝着苏招娣抽去,脸上的横肉都气得直抖。

“反了天啦!你个死丫头片子肚里揣了别人的种还敢和你妹妹争,把你嫁去顾家,才真真正正的是个祸害!滚!给俺滚进屋去!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苏念念瞪大了眼,

视线落在苏招娣尚且平坦的肚皮处。

后者捂住肚子,面色惨白如金纸,她咬紧了后槽牙,姿态放得极低:“念念,俺从来没想过和你争,你长得漂亮!追你的男人能从村头排到镇上去,就当俺求你,把他让给俺好不好?!他一个臭烘烘的军人,不懂情调不会生活,你嫁过去就是伺候人的命,不合适!真的不合适——!”

在听到‘军人’两个字时,

苏念念的眼神蓦地亮了,本来抵触的心理瞬间消散。

在这个年月,大部分的军人都很正派。

责任感极重。

被国家检验过的,值得信赖,最重要的是,军婚受律法保护,她受军人保护,或许,这是个机会。

苏念念眼睫低垂,语气带着偏袒:“他是个军人,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是值得尊敬的,你的疯去别处发去,而且你早就知道他要来,堂姐,是你先算计的。”

苏招娣哑然,半响,怔忪道:“你明明不喜欢他……”

很多事情开始改变轨迹,奶奶的安排,其实最正确,苏念念红唇微抿:“谁说不喜欢,我对他一见钟情。”

话音刚落,

院内忽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连苏招娣都停止了啜泣,大家的视线统一瞟向门口方向,苏念念条件反射的看了过去,这一看,吓得人眼角微抽。

顾知野来了!

他锐利的视线一下子和苏念念对上,看不出情绪,仿佛被表白的不是他。

对方后背依旧笔直,像一棵挺拔的白松,光是站在那里就能看出他和周围人截然不同的气质,目标明确,他朝着苏念念而来。

苏招娣脚步踉跄的拦阻,犹不甘心:“顾同志,俺是苏招娣,俺非常会照顾……”

顾知野淡淡扫她一眼,“你踩到鸡屎了。”

那双眸子明明没什么情绪,很冷,却像一把淬了寒光的刀子,直插进苏招娣的心上,后者眼前一黑,差点气晕过去。

苏见山眼疾手快的把人给接住,随后又嫌弃的推了出去,“咦!鸡屎好臭!”

苏招娣瞪他一眼,捂着脸跑出了院子。

一大片阴影落在苏念念视线内,微风吹来时,她甚至能嗅到对方身上的皂荚香味。

顾知野语气沉缓,字字铿锵:“苏年年同志你好,我是顾知野,身高一米八六,在西北军区指挥部担任营长职位,娶你,是为了家中生病的母亲,所以,请考虑清楚,如果你不愿意,这纸契书就此作废。”

他宽肩窄腰,站在苏念念面前像一堵墙。

带来极大的压迫感。

苏念念下意识的拨弄着肩侧的麻花辫,红色系带拂过皙白的脖颈,衬得她眼眸透亮灵动,“我愿意,但……”

她说话时愈小声愈软糯,轻轻的,像羽毛拂过心尖。

对方是个军官,苏念念觉得关于在陈家的事,是有必要告知对方的,那些资本家的做派,她怕将来影响顾知野升迁,可话还没有说完,人就被王桂芬给推进了顾知野的怀中。

男人的胸膛硬邦邦的,

撞得她鼻尖都发疼。

王桂芬激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欢喜就好!欢喜就好!见山,去把你妹收拾好的包裹拿出来,俺们送她去顾家,吃个便饭,这门亲就算成了,再耽误下去不是事,平白惹人闲话,都快成老姑娘了……”

男人滚烫的双手松扶在她腰侧,顾知野下颌微微收紧,“你刚想说什么?”

苏念念喉咙里的话还没冒出来,王桂芬再次拎着包袱从两人中间穿了过去,后者嗓音里带着明显紧张:“念念,来帮忙。”

“哦。”

苏念念被老太太单独教育了一顿。

稀里糊涂的,祖孙三人直接坐上了顾知野的吉普车,朝着隆县奔驰。

苏念念拎着给顾家准备好的礼物,小心翼翼的搁置在腿上,热风从车窗灌进来时,她扯了扯新换上的红色中裙,上面的蕾丝短袖里颠着汗,缓缓往胸脯上滚,再加上睡着的苏见山靠在肩头,苏念念整个人都快热到爆炸,小脸红扑扑的,像一尾脱了水的鱼。

顾知野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忽然摁响喇叭。

打呼噜的苏见山立马蹦了起来,脑袋直接撞到车顶:“到……到了么?!”

“还有三个小时。”

在接下来的路途中,除了王桂芬睡得像头猪外,顾知野捡着部队里的趣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苏见山聊着,某人越聊越幸福,激动的直接上头:“妹妹,嫁人真好,俺都想嫁人了……”

苏念念:“……”

最终,吉普车停在莲花村村口,顾知野松下手刹,引擎在这个坡路上停止轰鸣。

村口早就聚集了不少的人,一个牙齿都快掉光了的老头激动的冲顾知野喊:“你小子,还真把媳妇给接回来咯!高兴!真高兴——!”

苏见山和王桂芬都是爱热闹的性格,早早下了车,顾知野拉开车门,墨色的瞳仁看向犹在做心理建设的苏念念,“下了车,你就是顾家的媳妇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村里的半大孩子争先恐后的想看新娘子。

顾知野不得不转身把这些小屁孩赶走。

下一秒,

一双瓷白的手忽地拽住他腰间皮带,娇憨的嗓音带着颤:“欸,你等等我啊……”

灼热的大掌一瞬间扣紧她白皙柔嫩的手,“不用怕。”

“我……”苏念念刚想说我有什么好怕的,礼炮轰响的动静就骤然在耳边炸开,她像兔子似的跳进男人的怀抱,顾知野有力的臂膀顺势揽住她肩头,将那纷纷扬扬的红纸和众人的嬉笑打闹声隔绝在外。

很热闹,像全村的盛事。

苏念念的目光在顾家老房子掠了一圈,和她家的茅草屋不同,顾家红砖黑瓦,院里铺陈着水泥,自留地和鸡舍打理得井井有条,十分干净。

她扶墙迈过门槛,瞧见了正在张贴喜字的老人,顾母穿着蓝色对襟粗布上衣,满脸慈祥皱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顾知野的奶奶,年龄有点大了,扎着发髻的年轻女人搀着对方下了板凳,努了努嘴道:“妈,快看,知野带着媳妇回来了。”

老人颤颤巍巍的转身,眸底一瞬间蔓延出欢喜。

“是年年吗?知野,你真的把年年接回来了……”

顾知野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身后的王桂芬立马迎了上去。

“亲家欸!身体好点没?这是你老大家的媳妇吧,瞧瞧这模样,真俊!”

“是大儿媳妇,红梅。”顾母牵着王桂芬的手,笑呵呵道:“红梅啊,这是年年她奶,你跟着唤一声王奶奶也成!知野,别杵在那里,带年年去看我们置办的彩礼,和布置的新房。”

在陌生的环境,苏念念拘谨了很多,

她亦步亦趋的跟在顾知野身后进了屋。

最里面是一间布置好的新房,红色的床单被罩,连枕帕都是鸳鸯戏水的款式,此时顾知野在解衬衫纽扣,他顺手拿过挂在洗脸架上的白衬衫换上,动作虽快,可苏念念还是瞧见了他背上的伤痕,不止一处,像刀伤,枪伤……

院里关于夸赞两人的话就没停下来过。

苏念念晃神的瞬间,触目已是健硕的腹肌和麦色胸膛,往上,顾知野眉骨压着的凌厉眸子扫了她一眼,淡声问道:“对你看到的,还满意吗?”

苏念念双手遮眼:“我什么都没看到。”

一股力道拽下了她的手,顾知野眉头微拧,似乎有点疑惑:“缝纫机、自行车、凤凰牌的手表和新打的四十六条腿,瓷盆水壶枕套等都是大嫂帮你挑的,如果还有需要,回头我带你去供销社买。”

苏念念的耳垂蔓上一点绯红。

她这才发现里屋搁置着崭新的黄木家具,连梳妆台都有,一整面的镜子,倒映着她绯红的脸颊和潋滟的眸,身后,是穿着白衬衫、绿军裤的顾知野,苏念念感觉他有点不高兴,隔着衬衫都能瞧见那紧绷的肌肉轮廓,野性十足。

因为紧张,苏念念咽了咽口水。

顾知野低头整理袖口,不经意问:“口渴?”

“嗯。”

得到她的回应,顾知野立马去了堂屋倒水。

白色蓝边的搪瓷缸子被递给小姑娘,他还不忘添上一句:“新的。”

没想到这男人挺细心,苏念念那双漂亮的杏眸弯成两道带笑的月牙弧,她‘咕咚咕咚’喝了半缸子水,大概是水渍溅湿到了红唇外,她干脆伸出舌头,嫩嫩的、粉色的舌尖,从唇齿间俏皮的探了出来,很自然的舔了舔唇瓣。

顾知野当然没错过她的小动作。

他眸色沉了沉,竟感觉心底一股无名火直直的窜起来,烧得人有点躁。

他不动声色的接过搪瓷杯,立马把人从屋里带了出去。

……

晚饭时分。

苏念念被顾家一众亲戚围观着,

脸色蜡黄的妇女笑呵呵:“知野的新妇真俊真漂亮!”

“难怪他小子能等这么多年!只是俺瞧着,咋比小时候还白许多,好看得咧,像年画上的仙女!”

苏见山坐在隔壁桌,吃得满嘴油,还不忘记插上一句:“俺妹妹最好看!”

王桂芬端着一锅鸡汤上桌,顺势坐在苏念念旁边,笑着把所有人打发,“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从小俺就没舍得让念念做粗活,娇养着她,把身体养得白白胖胖的,好给他们顾家生大胖儿子!也算对得起龙华了……”

顾母被大儿媳妇搀扶着坐在苏念念对面,

一双浑浊的老眼直勾勾的盯着她。

苏念念连忙舀了鸡汤放在老人面前,懂事的动作让众人一顿夸,大儿媳妇马红梅有点挂不住脸,她讪笑道:“王奶奶真谦虚,半年前我妈就找人去向阳村探听过,人都说年年勤劳肯干,善良本分,唯一说漏的,就是人还美得像仙女,便宜我家小弟了……”

此苏年年,非彼苏念念。

除了不懂事的苏见山,其余两人都有一瞬间的窒息,王桂芬不动声色的捏了捏孙女的手,面色不显道:“能看对眼就行,其他的不重要,对了,知野是军官,结婚是要先打报告的,需要啥资料,回头俺可以帮忙整理……”

顾母将油汪汪的大鸡腿放在苏念念的碗里,笑容慈祥:“多少人没那张纸照样能过一辈子,我们家没那些讲究,结婚报告的事情知野到时候看着办,年年既进了我顾家的门,就是我顾家的儿媳妇,进过祠堂,拜了祖宗,在我们这里就算礼成……”

苏念念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眼神一抬,对上了隔壁桌投来的那道冷视目光,顾知野罕见的笑了笑,如冰山融化,带来丁点暖意。

苏念念本想找机会和人把事情说开,可全程王桂芬都陪同着,连去祠堂都不例外,因路途遥远,他们全歇在了顾家,苏念念作为顾家的小儿媳妇,理所当然的和顾知野一间屋,剩下的时间是两人独处。

她坐在床沿上,连上面的白被单都没敢抓皱。

老老实实的等着顾知野进屋。

夜色融融,忽响起了男人的脚步声。

她甚至没顾得上穿鞋,光脚就跑了过去:“我有事和你说……”

许是才洗了澡,男人身上溅着水,连胳膊上都滚着水珠,背心紧贴着腰腹。

苏念念瞧见他半张脸隐在黑暗里,那周身肌肉是笔力遒劲的画工才能勾出的轮廓,深邃的眼眸撩起皱褶望她,嗓音略微嘶哑:“三日后我回部队,你于家中照顾老母,每月工资和钱票我会全部邮寄回来,等……以后,你想随军还是在家都可以。”

他直接单手把苏念念扛了起来,

苏念念警铃大作,整个人都绷直了。

粗糙带着薄茧的手抚向她的脚踝处,带来诡异的酥麻感,前世的种种经历扑面袭来,苏念念瞳色一僵,下意识的抬脚踹过去,下一秒,她直接被人逮住了腿,差点露出裙下风光。

顾知野哑然失笑,“夜很长,你不用急。”

“等等!我不是你想要的苏年年!”苏念念胸口不断起伏,她必须和顾知野好好谈判,干脆就把苏家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说到底,谁都没有错,她确实是苏家的孩子。

所有的旖旎被浇熄。

顾知野此刻才明白,刚才她不是害羞,是拒绝……

他把苏念念放在床上,用帕子擦去对方脚边污渍,顿了一秒才问:“你不想嫁给我?”

“没,我是怕你后悔,贤惠勤奋和我根本不搭边,你们农村的土灶我都不会使用,照顾人什么的只能说尽力。”苏念念呼吸微窒,试探着道:“封建婚姻确实让人诟病,我可以尽力扮演好顾家媳妇的角色,如果能让大家满意,将来我能去西北发展吗?至于其他的……”

“我母亲很喜欢你,其余的事过了这两天再说。”

他扯过床上的被单,

理所当然的睡在了地上。

一夜好眠。

唯有怀揣着心事的苏念念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瞧见一大早神清气爽就去跑步的顾知野,她嘟嚷道:“明明睡地上的是他,怎么难受的是我……”

步履蹒跚的顾母悄然靠近,她笑眯眯的询问:“年年,你说啥嘞?”

苏念念捶捶腰,“没啥,腰有点疼。”

“女孩子,腰疼很正常,说来都怪知野不够节制,回头我多说说他……”

说话的间隙,马红梅一脸兴奋的要去帮忙收拾房间。

那娇气的抱怨犹在耳边回响。

都是头一遭开荤的男人,如狼似虎,过来人当然明白那种感受,就顾知野的体格,恐怕不是一般的凶,对方还能起床在她看来都是奇迹,马红梅艳羡的眸光在瞧见那洁白无瑕的床单时蓦地凝滞。

她直接变了脸色。

马红梅三两下把床铺叠得齐整,

随后悄悄攥着那张白帕子退了出来。

待和老太太走到那无人处时,她立马一脸愤怒。

“都说会咬人的兔子不叫,妈,你仔细看看,这小姑娘,早就不清白了……”

那洁白的帕子被顾母翻来覆去的摩挲。

半响,她脸色变得很难看,甚至有些隐忍的薄怒,“这……这苏家!我现在就去找你弟问清楚!”

……

顾家背靠深山,山中有不少核桃树,一大清早的,王桂芬就拖着苏见山去后山溜弯了,此刻院里出奇的寂静,苏念念刚把麻花辫编好,就听见外面有流水声。

她探头往窗外张望。

发现是顾知野拎着水桶往缸里倒水,动作间,他整个胳膊肌肉隆起,结实有力,下一秒,对方攥住衣摆处,抬手竟把衣裳脱掉了,露出汗涔涔的胸膛。

这暴露狂!

苏念念‘砰’的一声把窗户给摔上,骤然的响动惊得顾知野抬眸,他擦汗的动作微顿,半响,干脆把湿衣裳重新穿了回去,顾知野凸出的喉结滚了滚,拎起一瓢水顺着脖颈浇在了身上,带来阵阵清凉。

身后传来压抑着兴奋的喊声。

“知野,妈让你进屋,有话和你说。”

顾知野眼皮半阖:“知道了。”

刚踏进老屋,

一张雪白帕子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顾知野一手攥住,尖锐喉结滚动:“谢谢妈。”

就苏念念那娇气的做派,确实还差一张新帕子,这柔软度,用来洗脸刚好合适。

顾知野干脆利索的把帕子揣进兜里。

坐在床边的顾母险些被小儿子的动作气得吐出血来,她额角青筋跳了跳,压低嗓音问:“昨晚……你老实告诉我,年年那丫头是不是早被破了身子?

其实她那脸,妈早该想到的,哪儿能真就老实等你回来娶?!可这口气我怎么都咽不下去,我儿子堂堂一个军官,竟要捡别人……晦气啊!”

顾知野反应过来:“你说昨晚?”

“你都弄得她腰疼了还没见红,肯定不是第一次了……”

“昨晚什么都没发生。”顾知野实在没想到,一大清早的,母亲竟揪着这种事不放,还为此给苏念念定了罪,不知怎的,顾知野气息微不可察的乱了:“连着开了两天两夜的车,我沾床就睡。”

“不是她的问题?”

“不是。”

“那你……”顾母的眼神狐疑的往下瞥。

“我是个正常的男人,不是畜牲。”

顾知野撩起眼皮,漆黑的瞳仁里有着一抹薄薄的愠怒,像被侵犯了领地的雄狮,初露爪牙。

……

因顾知野的假期有限,连回娘家省亲的程序都省略了,王桂芬对这个孙女婿是满意得不得了,她不愿孙女再回到向阳村受那些窝囊气,干脆顺着顾母的意思,把苏念念给留了下来。

一向感情内敛的老太太此刻眼眶含泪。

“念念,不要怨奶奶,你不适合待在农村,这门婚事,已经是奶奶能给你最好的补偿,一百块彩礼,你自个儿收着,用在正确的地方……你养父母家,不是好去处,照顾病人虽苦了点,但你婆母是个好人,她的身子骨大家看在眼里,没多少好日子了,将来知野念着你的好,迟早让你随军……”

苏见山守在拐角处,热得直扯衣领。

烈日炎炎下,苏念念清灵的眼眸带着光,亮得像缀了星河,“可他们想要的是陈年年……”

“呸——!别提那笨蛋玩意儿!”王桂芬粗粝的手攥紧了孙女白嫩的指腹,她撇撇嘴,认真道:“你比那孩子好一万倍,在卫生所的时候奶奶亲耳听到的,不会的你能学,你办法总比困难多!

况且,男人都是知冷知热的,只要你让他在炕上舒坦了,就能把对方的心拴得死死的,身份根本不重要……”

“奶,我不想随军,我想参军……”

“……”

周围又是一阵死寂。

片刻后,王桂芬忍不住小声反驳:“这件事和你男人商量去。”

言罢,王桂芬招了招手,让兄妹俩说了两句话后,就匆匆上了吉普车,由顾知野送他们去镇上的车站坐长途客运。

苏念念站在原地,目送着奶奶和亲哥离去。

心中有短暂的茫然。

一阵风吹过,发丝从苏念念腮边垂落。

鬼神使差的,她伸手把发丝挽到耳后,骤然的动作导致腰线绷紧,勾勒出娇媚的身段,顾母站在灶房门前,瞥见这一幕的她眉头紧皱,暗自嘀咕。

“这小兔崽子,难道是真的不行?!”

……

夜里凉风浸浸。

两道吉普车的射灯从村里小路开来,顾母听见动静,连忙招呼着马红梅把鸡汤端出来。

“马上就好。”马红梅匆匆擦去嘴边油渍,端着灶门前的鸡汤就朝着门口狂奔。

“你慢点。”老太太嗔怪的斥了句。

“我这不是怕二弟饿着吗?鸡汤还温热,现在吃正合适……”

狂野的夜压在男人宽阔的肩膀上,在马红梅说出这句话后,那道立于门口的暗影抬起了头,顾知野接过鸡汤,咕噜咕噜灌下了肚,他把王桂芬等人直接送到了省城,这一路累得够呛,又饿又渴,鸡汤喝了个干净,里面的肉一块没动。

他眸光微转,凝眉问道:“她吃了没?”

顾母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吃了吃了,年年估摸着都睡了,你动作轻点,早点休息。”

“嗯,冲个凉就睡。”

顾知野摸黑进屋,拿了背心直接去水房,当他去舀缸子里被晒热的井水时,一股熟悉的燥热从小腹处蜿蜒而来,烧得人血液都开始沸腾,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竟是苏念念那双笑弯了的眼眸。

他浑身肌肉绷紧,果断换了冷水往身上浇,一通折腾后,刚释放过的身体竟在踏进房间时,再度有了反应。

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香味。

睡在床上的人辗转反侧,看似难受。

顾知野拧眉,“苏念念?!”

随着蚊帐掀开,月色恰好洒过来,影影绰绰的勾勒出躺在床上的倩影,米白色睡裙映出姣好曲线,雪白的肌肤如瓷器般润泽,她红唇微张,连脸颊都泛着绯红,顾知野的视线连忙挪开,却恰好瞧见那双雪白纤细的足,圆润小巧的脚趾蜷缩着,不停的摩挲。

刚降下去的热度疯狂反扑。

顾知野热汗滚了满身,喉结艰难咽动。

“苏念念!赶紧醒醒!”

万籁俱寂中,

隔壁房忽传来一阵床铺摇动的声响,其中还夹杂着他嫂子马红梅的尖叫,似欢愉,似痛苦,让夜色都变得无端暧昧。

苏念念喝完顾母送来的鸡汤后就昏昏欲睡,愈睡愈热,她干脆换了睡裙,此刻哪儿哪儿都不自在,她睫毛颤了颤,星眸半展,懵懂的问穿着背心的男人:“我是不是生病了?额头好烫,胸口烫得厉害,我要吃药……药…”

她脸颊红得异常,鬓发被汗湿透,顾知野连忙上手探她体温,却惊觉自己掌心同样滚烫。

肌肤相贴的瞬间,两个人都怔住了。

苏念念被男人那充满侵略性的眼神给吓得一哆嗦,她下意识的转移话题,翻身下床:“昨晚的事你考虑得如何?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离开的,但在这之前,我要去趟卫生所,好难受……”

刚说完,身侧忽压来一道高大身影。

苏念念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已经躬身,结实的长臂把摔在地上的她抱了起来。

“苏念念,你是我跋涉千里,娶回来的媳妇!”

苏念念眼皮半阖:“嗯?”

“我永不后悔。”顾知野的话音滚烫。

在意识模糊时,唯有本能,苏念念紧张得双手勾住男人脖颈,唇不自觉的挨了上去,顾知野托着她腿的左臂青筋泛起,他扯过床上的被子直接扔在地上,三两下铺开,灼热的大掌拢着她腰部发紧,苏念念害怕的张唇呼吸:“干嘛啊……”

顾知野的眸光比漆黑的夜还要沉,“要你。”

后面的话苏念念根本没有机会说出来。

红唇被他热烈的吻住,

连月光都羞得躲进了云层中……

苏念念已经死无数回了。

半夜的时候药就失去了效用,她清醒的意识逐渐回颅,顾知野食髓知味,将她全身骨头都啃了一遍,男人惯以蛮力取胜,他的刀枪兵器会越战越勇,到最后,苏念念直接晕了过去。

醒来时,天际已出现一抹鱼肚白。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苦栗子花的味道。

满地狼藉,就连床都意外塌陷,苏念念裹紧了衣裳,探头瞧见了灶房里熹微的火光,伴随着柴火‘噼里啪啦’的声响。

她顿觉难堪。

只得端上搪瓷盆和帕子,一瘸一拐的朝着后山溪沟去,水流清澈见底,触手温凉,苏念念拧干帕子,将脖颈和手臂处擦拭得干干净净,借着初升的晨光,能看清楚。

往上,是一圈被紧握的青紫痕迹。

荒唐至极。

只一眼,就让苏念念条件反射的想起了靳川。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从发丝到脚趾,苏念念无一处不是美的、精致的,只想让人给她最好的待遇。

他们住的那栋洋房,连厕所都铺陈着从国外进口的绒毯,摆在橱柜里的鞋子,她一辈子都穿不完。

每当他在事业上遇到瓶颈时,总会不分场合的把苏念念从被窝里拽起来,赤脚跳舞给他看,她的残缺,在靳川看来是一种另类的美。

那双温润如玉的眼眸总藏着疯狂,

“念念,干脆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断,好不好?”

所谓的喜欢全是枷锁。

这辈子,她嫁猪嫁狗都不会选择靳川。

苏念念抓过石头旁的絮条开始搓洗,直到皮肤泛红。

下一秒,

苏念念直接腾空被人抱了起来,雪白玉足裹进男人粗糙掌心,她整个人被激得一颤,下意识拽紧了顾知野的衣裳。

“昨晚的事情是我的错,你没必要折腾自己,等回了部队后,我立马重新打份结婚报告,你想要的,我会尽量满足。”顾知野解释的语气沉稳。

胸腔的震动声鼓进了苏念念的心口里,她的一颗心陡然颤了起来:“那我想去西北。”

“好。”

“你以后不要啃我。”

“以后再说。”

苏念念埋在顾知野胸膛里的嘴巴微张,咬了他一下。

男人‘嘶’的倒抽一口冷气,顾知野的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深邃的眉眼蓦地抬起,“还想再来?”

苏念念的脸都吓红了,她扑腾着从男人的臂弯跳了下来,匆忙拢住衣领:“你……你回吧,我还要洗衣裳。”

“你会洗衣裳?越洗越少的那种……”顾知野挑眉,很明显,他从苏见山那里套到了不少有用情报,大概是骨子里的责任感作祟,在苏念念的瞩目下,男人俯身,就着清凉的溪水,三两下就把她带来的衣裳搓洗干净,随后阔步离开。

怕吓到她,全程没有和她有多余的交流。

苏念念心中的担忧莫名消散了些许,等到太阳渐渐升起时,她才端起木盆朝着顾家走。

刚绕过拐角,就听见顾母无奈的数落:“那是开春刚打的床,都能被你们摇塌!一天天的,有那劲儿不知道往其他地方使,我都替你们脸红……”

苏念念的脸再度红到了脖子根。

她推门进屋,却瞧见了被训得狗血淋头的马红梅。

以及坐在屋檐口,不停抽烟的大哥顾疏同,对方耷拉着眼皮瞥了她一眼,随后很快的移开了视线。

苏念念生怕下一个被教训的是她,连忙快步进了屋。

拉开房门,竟看到一双长腿从床底伸出,微曲,军绿色的长裤在膝盖处绷起,苏念念蹲下,脸上的温度还没降下去。

“所以,你一大清早就在这里修床板?那岂不是……”

昏暗的床底,顾知野的嗓音微喘,他用手里的锤子敲了下床板,低声道:“隔壁闹得更厉害,怕什么。”

“……”

空气一度陷入死寂。

顾知野瞧不惯小媳妇的沉默,他主动打破僵局:“对了,靳川是谁?昨晚你喊过这个名字……”

“一条狗!”

顾知野以为是自己没听清楚,他挪腰,从边上钻了出来。

就瞧见少女用极其羞愤的语气道:“是一条哈巴犬的名字。”

“它咬过你?”

“嗯。”

顾知野粗粝的掌纹从她脖颈后滑过,带出些许温柔:“没事,我保护你。”

部队不允养狗,只能豢养听话的猎犬。

……

黑省,洋楼。

天色朦胧氤氲,陈年年穿着一条格子衬衫裙,异常兴奋的跟在陈母身后,眼神四处乱瞟着。

“靳川的脾性再温和不过,他会接受你的。”到底是亲生的闺女,哪怕她再不喜,也希望对方能过上好生活,陈母拍了拍陈年年粗糙的手,压低了声音道:“其实原定的联姻对象不是他,可惜他哥英年早逝,没有缘分,好在,靳川没见过念念,你们可以好好培养感情,有他在,我们家的生活多少能好过些。”

被举报后,

陈家的生活一度变得水深火热。

她们刚坐下,负责煮饭的张妈就端来了两杯咖啡,笑着道:“先生从国外带回的咖啡豆,尝尝。”

陈母笑着纠正:“张同志,叫‘先生’不合适,喝咖啡也不合适,往后我们来,喝普通的茶水就行。”

“这……”张妈脸色为难。

“这次就全当是带孩子见见世面,年年,尝尝这手磨咖啡……”

白色的瓷杯,上面还勾勒着漂亮花纹,里面盛着黑色的液体,像极了村口的泥水潭,陈年年皱眉,干脆一口闷。

下一秒,她‘噗’的全吐了出来,拉着脸吐槽。

“啥啊!这咖啡咋和中药一个味道,差点没把俺齁死……”

“……”

陈母刚想训斥两句,就听见了一阵脚步声,因下着薄薄细雨,那人快步从屋内出来,衬衫轻薄,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陈年年在看清男人的长相后,直接屏住了呼吸。

眉眼精致,美得不辨雌雄,让人不禁联想到高山上的皑皑白雪,一副黑框眼镜硬生生的压住了他通身矜贵的气质,莫名的生出平易近人感。

瞧见满地狼藉,青年的眉微皱。

陈母立马站了起来:“靳川!你不是老念叨着想见年年吗?我特意把她带过来和你见见。”

靳川随意的把碎发捋了起来,那双眼眸幽深平静,像一面波澜不惊的湖,些许凉薄。

“你就是陈念念?没有小时候可爱了……”

“当……当然。”陈年年说完忍不住泛呕,她连忙用粗糙变形的手指捂住嘴,漆黑的眼心虚地盯着靳川。

靳川明知故问:“咖啡好喝么?”

“俺……我能咽下去。”

说这话的时候,陈年年的表情有点痛苦,很明显,她并不喜欢咖啡,和陈母短暂的叙旧后,靳川进了屋。

他出国念过书,智商高,

一眼就看穿了陈家和周围人拙劣的把戏。

传闻中的陈念念自幼学舞,爱好喝咖啡,品茶插花都是她的拿手技能,那是一朵开在大哥心中的玫瑰,刚才的女孩,并不是她。

“靳川,站住,你陈阿姨带着年年过来,你好歹有点表示。”

靳川揉着眉心,语气重了些:“妈,我每分每秒都有着重要的科研价值,这些没营养的活动下次不必通知我。”

“那是你的未婚妻——!”

“那根本不是陈念念!你们随意找个乡下农妇就来敷衍我吗?就她那模样,识不识字都是问题,难道你想让我娶个盲流?整日里过鸡同鸭讲的生活……”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靳母被气得不轻。

靳川扯了扯唇角,讽刺道:“封建残余。”

“当初如果不是你哥帮忙,你能出国念书吗?如果不是因为你哥上了战场,这场婚事根本轮不到你,年年虽不浪漫,不懂情调,但她是个踏实本分的孩子,这种人才适合过日子,你懂不懂?!

如果你不想我三天两头就把电话拨去你们研究所,你现在就带着她出去逛逛,等互相了解后,你会喜欢她的。”

靳川干脆取掉了那副做研究时带着的黑框眼镜。

他眉眼带笑,像变了个人,“好啊,我这就带她出去逛逛。”

跟在靳川身边,陈年年心跳得厉害,她想,她约莫是看上这个未婚夫了,真俊真漂亮!

听说他的时间都很宝贵,没想到竟会带她来逛百货大楼,那些琳琅满目的衣裳看得她眼花,靳川拎着花花绿绿的衣裳递给她,笑容温暖:“试试,我觉得很适合你。”

她一趟一趟的往试衣间跑,

折腾出满身大汗,

周围的笑声就没停过,大红大绿,俗到极致。

靳川坐在等候区,双手交叠,半响,他好听的嗓音响起:“同志,麻烦你把那双白色的高跟鞋拿给她试试。”

“好的。”

售货员立马取下展柜里的鞋子,递给试衣服的陈年年,下一秒,对方尴尬的退了出来。

靳川推了推鼻梁上新换的金丝边框眼镜,不耐烦道:‘“怎么?她不喜欢?”

“不、不是。”售货员已经憋不住笑了,她扬声道:“阿花,赶紧去库房瞧瞧,有没有四十码的高跟鞋?!”

“……”

靳川的脸直接黑成了锅底。

陈年年只听见外面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她急急忙忙裹好衣裳出来时,靳川早就没了身影。

欸?!

她那么大一个未婚夫呢?!

……

隆县,莲花村。

寂寥的夜色中,一道宽阔的身影躺在地面的凉被上。

顾知野双手环胸,轮廓深邃的俊脸上眉头紧锁,再次发问:“我怎么就不能和你睡一张床了?”

“床会塌。”

“我会修。”

一个枕头从蚊帐里砸了出来,被顾知野单手擒住,他眸色沉了沉:“这是在邀请我?”

苏念念气急败坏:“你不要脸。”

她扯过旁边的被单把自己裹成蝉蛹,心尖忽然有股酸涩冒出来:“我全身都痛,人快被你折成两半,膝盖都青了。”

“……”

刚开过荤的顾知野嗓音略微嘶哑:“睡觉——!”

空气再度陷入死寂。

苏念念眼睫半阖,刚要睡着时,忽听见房门‘吱嘎’被拉开的声响,她支着脑袋望去。

只瞧见顾知野出去了,很快,院子里就传来水流哗啦的声响,苏念念干脆躲进了被单里,装鹌鹑。

她是真的疼!

翌日清晨。

马红梅刚推开房门准备做一家人的早饭,就瞧见院子里多了条人影。

男人身上穿着军绿色的长裤,黑色的短袖扎在裤腰里,抬手拿镰刀时,紧绷的上衣隐约勾出紧实的背阔肌肉。

澎湃的荷尔蒙气息扑面袭来,联想到还窝在被窝里偷懒睡觉的顾疏同,马红梅连忙用手遮住青黑的眼眶,招呼道:“知野,早饭放着我来做,你陪着年年多睡会儿呗,新婚燕尔的,妈让你多陪陪她。”

“没必要。”

顾知野狭长的眼皮瞥她一眼,沉声道:“我去趟山里,摘点野果,我那份早饭留给她吃。”

他顺手把镰刀别在了腰后,愈发显得宽肩窄腰。

两条大长腿交错间就迈步出了院子。

马红梅怔了一秒,

余光看向还贴着喜字的里屋,忍不住撇撇嘴艳羡。

“惯吧!惯得不成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娶了个祖宗!”

……

村里的牛棚里有两头黄牛,顾知野领了割牛草的任务,干脆地拎着箩筐上了山,山里有莓果,生长在荆棘草深处,一般人根本不敢进去。

草木茂盛到腰腹处,十足的新鲜。

顾知野从小就是干农活长大的,对哪块地里的草料肥沃比常人更清楚,哪怕是当了军官,他依旧保持着凡事亲力亲为的习惯,一想到家里那个娇气的祖宗,他在割草的同时还得费劲把那些莓果给一丛丛的挑出来。

细小的尖刺扎进皮肤里,他根本不在乎,草料统统翻进筐里,莓果枝散在最上面,当他扛着两大框野草归来时,等候在牛棚外的通讯员早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顾营长,有紧急任务,速归队。”

顾知野脖颈后还滚着大滴汗珠,闻言立马把装着莓果的箩筐放在棚里,他眉头微皱,却不带一丝犹豫的上了车:“我的东西拿了没?”

“在车上,和婶儿他们都解释了,事出紧急,没办法。”通讯员小张开着独属于部队的吉普,周边的植物呼啸而过,景致一一变幻,顾知野满身的热汗慢慢褪去,他半靠在副驾驶上,半响,低沉的嗓音在车内响起:“上次那块怀表,扔了没?”

“还在收纳盒里。”

“嗯。”

顾知野汗湿的衣料被胸肌撑起,他深邃的眼眸隐隐带着笑意,下意识的摸向收纳盒。

通讯员踩下急刹,吉普车骤停,他结结巴巴道:“顾营长,我听婶说你已经结婚了,结婚报告相信很快就能批下来。”

顾知野准确无误的勾住那条细链子,

顺手把陈旧古朴的怀表给带了出来。

他眼眸低垂,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拇指轻扣,掀开了表盖。

通讯员头皮发麻:“其他女孩的照片,再留着恐怕不合适,还是让我帮你扔掉,避免传出作风问题。”

表盘旋转,映入眼帘的,分明是……

顾知野嗓音低沉的落,带着一丝失而复得的悦色,

“你嫂子的照片,不能乱扔,她会不高兴。”

通讯员怔了一秒,语气变得欢喜。

“原来你和嫂子是青梅竹马,怪不得团里的那些女同志,你看都不看。”

说话的间隙,对方扶着方向盘再度启动了车辆。

车窗外的稻草垛纷纷后退,顾知野认真摩挲着手里的怀表,不想理人,在去往向阳村前,他根本不知道这块怀表里的女孩是苏念念,多少次执行任务前,他都会习惯性的看看这块表。

因为它代表着幸运。

一次任务收尾中,他负责去接应伤员。

当时,就在那残垣断壁中,这块表被阳光掠过,发出些微的亮光,负责侦查的他立马和战友上前察看,捡起怀表的瞬间,一枚炸弹直直坠落在他们原本藏匿的位置,连带着旁边的石头都被炸了个粉碎。

顾知野在当时的紧急情况下,一把将战友摁在了地上,弹片擦过他的手背,留下永不磨灭的伤痕,阴差阳错的,因为这枚怀表,他捡回了一条命。

在看向那笑意如花的女孩时,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加速的心跳。

那一刻,是为她而跳动。

……

苏念念醒来时,房里已经没了顾知野的身影,军绿色的被子整齐的叠在床尾,像被晒干的豆腐块。

她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直接过了头。

院子里传来热闹的响动,她连忙抓过柜子里的裙子换上,手还没挨上门把,就听见马红梅的嗓音大喇喇的在外面响起。

“你说顾知野啥意思啊?不是说好了明日才离开的吗?这说走就走,也不和他的新妇打个招呼,我瞧着啊,是不大喜欢……”

正在劈柴的顾疏同不耐烦道:“闭嘴!人小两口的事情轮不到你来说。”

“你以为我稀罕说,今儿天还没亮,你弟弟就摸黑进山了,说是去摘点野果,结果,你知道那些野果到谁的手里了吗?田大娘家的桂花手里,要我说两人好歹是青梅竹马,没有妈横插那一脚,指不定现在连孩子都抱上了,桂花可没有屋里这位祖宗难伺候……”

“啪”的一声巨响,是木头被劈飞的声音。

“哎哟,不稀罕说这些,我们女人生来就是命苦……”

苏念念推门而出,

让马红梅剩下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弟妹,早饭在柴锅里,知野有任务,一大早就回部队了,看你睡的熟,就没打扰。”顾疏同扯过旁边的帕子擦了把脸,语气还算是温和。

苏念念点了点头表示知晓,身为军人,部队的命令是第一位,她当然不会埋怨顾知野,至于对方喜欢谁,对谁好,她是管不了的,那晚只是个意外,她分得清自己的位置和任务,没了那个男人,倒是能睡个好觉。

“妈吃了没?”

“她心口闷,躺着咧。”马红梅嘴快的回答。

例行完问候后,苏念念抬脚朝着灶房走,她嫩黄色的裙下是一双精致的黑色皮鞋,露出半截瓷白纤细的脚踝,走得快了,身上的裙子便随着步伐变了形,勾勒出娇媚的身段,纤腰盈盈一握,差点把顾疏同的眼睛都看直了。

他喉结滚动,下意识的吞咽口水。

马红梅狐疑的眼神在两人间打转,隐约猜到两分:“顾疏同——!”

“没聋,滚一边去……”

男人脸上有被戳穿的羞恼,他一把将斧头扎进柴堆里,大步就朝着外面走,马红梅心中的那股邪火无处发泄,她快步跟进灶房,抬眸就瞧见苏念念坐在灶门口,小口小口的啃红薯。

矫情、做作!

马红梅鼻孔朝天,竭力压抑住妒火:“年年,不是嫂子说你,嫁过来都快一周了,照顾妈的事情你半点都没搭把手,嫂子心疼你也得有个度,这两天妈的病情反复,为了避免她对你有意见,今儿中午的饭你来做,嫂子给你打下手!”

“你烧火?”

“行。”马红梅的嗓音咬牙切齿的。

苏念念眉眼疏淡,点了点头,关于做菜的书籍,她看过不少,什么菜配什么佐料,放几勺盐,她都过目不忘,除了烧火是个技术活,其他的事情还算是手到擒来。

听闻她要下厨的消息,连顾疏同都傻了眼,那抹倩影在灶房里晃悠,举手投足间十分赏心悦目,甚至连小菜都被摆得整整齐齐,很有卖相,该放的油、盐、糖,苏念念半点没节约,像样的饭菜很快上了桌。

顾母老脸笑成一朵菊花:“年年真贤惠。”

苏念念不卑不亢:“你们要是喜欢,我可以天天做。”

他们说话的间隙,顾疏同早就一筷子青菜入口,对方表情有瞬间的僵硬,苏念念连忙关心:“大哥,好吃吗?”

“嗯嗯,好吃。”顾疏同嗓音含糊,愈发狼吞虎咽。

马红梅眼疾手快的挑起肥肉,送进嘴里,下一秒,她直接喷了出来:“我滴个娘耶!你是打翻了盐罐子吗?哪有这样糟蹋东西的……”

顾母静静吃饭,没有说话。

因为鸡汤的事情小儿子和她闹了一场,她清楚苏念念在其心中的位置,说是留下来照顾她,实际上是震慑老大两口子的,两个儿媳妇,孰轻孰重她清楚。

苏念念难得疑惑,她是根据菜谱放的,两勺盐,没问题啊,她随即捻起一根青菜,刚送进嘴里,就被齁得疯狂咳嗽,坐在对面的顾疏同连忙起身给她端来水,送到嘴边。

这个小动作惹得顾母多看了他一眼,半响,她不着痕迹的夺过大儿子手里的水,递给苏念念:“年年还小,红梅,你多带带她,将来知野会感激你的,他这人,最护短……”

马红梅瞬间挺直了胸膛:“没问题。”

顾疏同闷头吃饭,眉宇间隐隐有一丝不爽。

……

在苏念念接连打烂了两个碗后,马红梅果断放弃了让弟媳洗碗的想法,她把一盆脏衣服推给对方,让苏念念去溪水边洗衣裳,顾疏同素日里全在地里田间忙活,那些衣裳要多脏有多脏,得狠捶才能洗干净。

本以为可以折腾折腾弟媳,马红梅甚至都想到了该怎么教育对方,可到了溪边时,竟瞧见屈腰在洗衣裳的是她男人。

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马红梅直接从溪边骂到了家里。

“你不是说男人不干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吗?你这是做啥?!”

顾疏同一边晾衣裳一边辩解:“这是我的衣裳,你咋能……”

“咋了,你说啊——!”马红梅瞧见苏念念跟没事人一样,还帮着顾疏同端盆子,这一幕实在太刺眼,以至于她口不择言:“你一个当大哥的,连当兵的机会都能让出去,让个媳妇咋了,后悔当初去向阳村的不是你啦?说白了你就是惦记她!”

“疏同媳妇,你胡咧咧啥?!”顾母不知何时站在了堂屋门口,眉眼冷沉的瞪着他们。

苏念念眉心一跳,“妈,这件事纯属误会,大哥只是帮我的忙。”

“误会?苏年年,你心中应该很清楚,如果我马红梅当初没有嫁过来,你今日嫁的人就是顾疏同!可他是个瘸子,不如顾知野高大帅气,你是不是打心底里看不起他?!”马红梅红了眼,歇斯底里的冲男人骂道:“就算你想要她,也得等我和你弟死了再说——!”

苏念念纵观全程,冷静得像个局外人。

“你……你……”顾母何尝看不出老大的想法,但被人大喇喇直接说出来是另一回事,她气得咬紧了后槽牙,刚想训斥对方,一股甜腥蓦地从喉咙里窜了出来,

下一秒,

当着他们三人的面,病重的顾母直接吐血,仰面倒了下去。

“妈——!”顾疏同心中大骇,一张脸没了血色。

老太太吐出的鲜血甚至有两滴溅到了马红梅的布鞋上,一股寒意顺着她的尾椎骨攀上来。

还不等她做出反应,顾疏同甩手一耳光落在她脸上:“快去村委会叫人,套车送妈去卫生所——!”

“欸。”

马红梅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随即跌跌撞撞朝着外面跑。

一双素白的手擦去了顾母唇角的血迹,顾疏同抬眸,刚好瞥见苏念念那双充满着担忧的杏眸,欲说还休,他喉结滚动,嗓音干巴巴地:“弟妹,今日的事情是你嫂子犯浑了,希望你不要和她计较,我对你……”

苏念念鸦羽般的睫轻微颤动,打断了他的话。

“妈的身体最重要,其余的事情不必说。”

一切都是定局,如果当初来苏家接亲的人是顾疏同,她根本就不会同意嫁过来,或许这两口子,能成为她离开莲花村的跳板。

苏念念进去帮忙收拾老太太衣物的时候,悄无声息的把两件裙装放进了里屋。

……

顾母的肺部本就有严重的问题,

在受到强烈的刺激后,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看诊的医生摇了摇头,示意他们陪老太太再说说话。

马红梅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哆嗦着嘴皮子道:“我就说了一两句实话而已,我不是故意气她的!我……”

顾疏同额头的青筋跳动,他俯身,一把将媳妇拽了起来,“你不是挺能耐的么?!刚才胡搅蛮缠的本事去哪里了,如果被顾知野那小子知道你气死了老娘,你就等着,他一定一定对你狠狠报复——!”

“这还不都是你和苏年年惹出来的事情吗?啊!我哪句说的不是实话,是你不喜欢她还是你没有让出当兵的名额,顾疏同,你摸着你良心说话。

从我嫁到你们顾家,吃喝拉撒,我哪样没有好好伺候你们娘儿俩,我从没嫌弃你是个瘸子,可你呢,你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这日子不过也罢!”马红梅内心恐惧到了极点,当着两人的面呜呜哭出了声。

看诊的医生眉头微皱,“这位女同志,这是医院,麻烦你保持肃静。”

“医生同志,你们这里有公用电话吗?我想给家里人去个电话,我男人还不知道这件事……”苏念念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夫妻俩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就连马红梅都停止了哽咽,一脸惊恐的盯着她。

医生给出了肯定的回复:“有的,跟我来。”

顾疏同咬紧了后槽牙,挤出笑脸:“弟妹,你和红梅先进去陪着妈,我去打这个电话,让知野回来,见妈最后一面。”

在马红梅的拖拽中,苏念念和她一前一后进了病房,因为是傍晚,卫生所的人并不多,此刻,仅有顾母一个人躺在床上,周遭静悄悄的,唯有不断起伏的胸口彰显着她还活着。

那双枯瘦的手垂在身侧,上面还有针眼的痕迹,马红梅一个哆嗦跪在了床边,痛哭流涕道:“妈!妈!是我的错,我不该乱说话,是我嫉妒弟妹……”

苏念念瞥见老人的眼睛动了两下,

随后,那双枯瘦的手摸了摸马红梅的脑袋。

顾母缓缓睁开眼睛,气若游丝:“红梅啊,我知道你不甘心,但有一件事,你必须清楚,想报名参军的是疏同没错,但去参加选拔和政审的是知野,因为这件事,两人起了争执,从坡上滚下来,老大摔断了腿,留下残疾,这件事怨不得任何人,你明白吗?都是命……”

这件事马红梅听自家男人说过,可为什么偏偏被摔断腿的就是顾疏同,她心有不忿。

“念念,你过来……”苏念念正惊讶于老人的口音问题,就见她冲马红梅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出去。

马红梅擦掉泪水,瞪了眼苏念念后朝着外面走,刚走到走廊处,就瞧见顾疏同大步而来,她连忙拽住对方的手,急急问道:“咋样?”

“出任务去了,联系不上人。”顾疏同的表情烦躁:“你怎么不在里面陪着妈?”

“妈让我先出来的,你说她啥意思?”

夫妻俩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不爽,如果说老太太还有什么值得惦记的地方,那就是每个月的抚恤金了,公爹是烈士,那笔钱可不算是小数目,老二家的占尽了便宜,总不至于连这笔钱都想要吞下去吧?!

下意识的,两人都把耳朵悄悄贴了上去……

……

“念念,你……你一定要小心兄嫂二人,等我走后,你就去随军,让知野保护你,你是个好孩子,和知野好好的,那晚的事是我对不住你……”那双如枯树皮的手紧紧攥住苏念念,带着一股不甘心的执着,她气若游丝,嗓音压得非常低,苏念念不得不俯身凑近。

听着老人一字字的关心,她深感愧疚。

半晌,默默道:“妈,我不是苏年年。”

她的视线蓦地和老人浑浊的眼神对上,后者笑了:“我不在乎你是谁,既是王桂芬送来的人,那当初的那点子情谊就算是还了,你如今是我顾家的媳妇,再靠近点,妈还有件事嘱咐你……”

顾母将话交代完,随即死死的盯着苏念念:“我……我从没见过他那般开心,你……”

剩下的话哽在了喉咙里,

顾母的手猛的垂落,没了气息。

临死,她都没再见顾疏同一面,老人的言语中,似乎对这个大儿子极为不喜,接下来的事情根本容不得苏念念思考,出殡、送葬、宴席等一系列的事情压下来,让他们三人累得不能喘息,新婚葬礼都在同一个时间段,倒是惹得村里人微词。

回到莲花村后,苏念念不止一次给顾知野拨电话、拍电报,消息如石沉大海,关于苏念念想要随军的事,也被暂时压了下来。

队长宋爱国瞥了眼这才进门的新媳一眼,黑色衣衫,腰间系着麻绳儿,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难怪顾疏同说不放心她独自去西北,他叹了口气,“知野他媳妇,先回家,等知野这边回了电话,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苏念念抿唇,明白此刻势单力孤。

关于顾母的死因,她说出来根本没人相信,村里人似乎更袒护顾疏同夫妻俩,在这种情况下,她想离开,很难,苏念念心中不安,干脆给向阳村拨了个电话。

从村委会出来,朝着家里去,刚踏进家门,就听见婆母住的那屋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没有!橱柜里根本就没有,除了些好衣物再无其它,你妈到底把钱藏到哪里去了?!苏念念那屋我翻过,一个子儿都没……”

等马红梅反应过来的时候,苏念念已经站在了房门口,那张漂亮的脸颊上全是冷意。

“嫂子,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马红梅把搜出来的好东西藏在身后,灰扑扑的床罩拆下来,扔在苏念念面前,索性不装了:“你先把这蚊帐洗了去,我们家不养闲人。”

顾疏同想帮忙,沉吟片刻,没说话。

免得把苏念念推进深渊。

后者竟没有反驳,而是低眉顺眼的抱着蚊帐走远,待走到后山的溪水处,四下无人时,苏念念用尖石划破其中一个补丁。

一张陈旧的存折露出了全貌,顾母的话还犹在耳边回荡。

“有份礼物,想送给你,我唯一的儿媳妇……”

唯一的儿媳妇?

说来老太太对待老大夫妻俩的态度确实很玄妙,并且,她临终时还特意把这笔重要的抚恤金交还到自己手里,既如此,苏念念想摆脱这个家的心更强烈了些……

她把存折埋好后,

折腾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才归家。

里里外外,连自留地都被马红梅撬开,始终一无所获,要知道,在这个年月,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最多十块钱,而那笔抚恤金近乎上千的费用,光是想想都能让人发疯,就连素日里佯装平和的顾疏同都阴沉着一张脸,坐在屋檐口抽旱烟。

晚饭是宴席时剩下的炖白菜,

苏念念匆匆刨了一口,直接锁门进了屋,马红梅的眼神太过于渗人,她唯有祈求苏见山能早早赶来,从此,山高海阔任鸟飞……

怀揣着美好的希冀,忙碌了两天的苏念念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房门扣紧的锁眼传来窸窣的声响,苏念念立马从枕头上弹了起来,她抓起藏在枕头边的镰刀,咽了咽口水,半响,装作还没睡醒的娇憨:“知野,是你回来了吗?不是说后日才到……”

她暗自嘟囔着,门外慢慢没了动静。

苏念念和衣坐在床前,一宿都没敢睡着,关于顾母为何让她离开莲花村,她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翌日清晨。

桌子上摆着两个犯馊的野菜团子,明显是从宴席上克扣下来的,里屋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响,是马红梅在翻箱倒柜。

苏念念喝了一杯温开水,

就着半块干饼,面无表情的吞咽着。

顾疏同跨出灶屋,就瞥见女人从手指到手腕都充斥着一股清隽秀气,白皙的皮肤上还有一道明显的压痕,像是被手撑出来的,他将半碗稀饭搁置在苏念念面前,讨好道:“弟妹,这是我给你煮的稀饭。”

苏念念不解的看向他。

“大哥,你不用特意照顾我。”

和外面的农村妇女不同,苏念念皮肤白皙稚嫩,眼眶永远带着点湿润感,每次和她对视时,便如同瞧见了一弯清浅的月亮,雾气弥漫,窈窕勾人,勾着他情不自禁地向往更多。

这本该是他的媳妇,如果他没有残废的话……

“大哥想照顾你。”

他嗓音压得低,语气中的阴翳让苏念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马红梅就在距离一墙之隔的里屋,她不动声色的起身,随后将那碗温热的稀饭尽数泼在了顾疏同那张虚伪的脸上,“谢谢大哥的照顾。”

苏念念一身傲骨,

反勾得顾疏同心痒难耐。

下午的时候,她出去了一趟,归来时已是傍晚,桌上摆着饭菜,还有一碟晒干的腊肉,苏念念看都没看一眼,裹着衣裳就进了屋,关上房门的瞬间,一双带着厚茧的手挡住了她的动作:“年年,饭还没吃……”

“你和嫂子吃,不用管我。”

“你嫂子回娘家了……”顾疏同的嗓音就如毒蛇般,仿佛一刻都不能忍。

苏念念瞳孔骤缩,怔忪的瞬间被顾疏同抓住空隙,推开房门闯了进来,他铁爪般的大手迫不及待的拽向她的胳膊,嘴里更是胡乱的哄着:“年年,从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后悔了,当初我该去苏家接亲的,不该便宜了知野那兔崽子。

他是军人,你嫁给他,那就和守活寡没两样,但没关系,大哥疼你,大哥把你当宝贝……”

苏念念的胳膊被他掐得生疼,可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早,她必须拖延着,苏念念强忍恶心,怒斥对方。

“破坏军婚是违法的,你敢——!”

“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年年,你还天真了些,知野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你的清白和顾家的名声比起来,孰轻孰重,他拎的清。

难道你认为在他心中,你苏年年当真就是个重要人物吗?连去接亲都是我妈逼着他去的,他根本不愿意娶媳妇,否则不会跑得这样快……”

“啪”的一声,巴掌落在顾疏同的侧脸,苏念念破釜沉舟道:“如果……你根本不是顾家的孩子呢?你以为顾知野会在乎你的死活……败坏家风,他会恨不得杀了你——!”

“你什么意思?”

“你说啊!你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顾疏同不知被哪个字刺激到,开始晃着对方的肩膀追问,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和平时判若两人,苏念念不慎摔倒,随后立马起身朝着外面跑。

顾疏同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对方是在拖延时间,他索性不再纠结。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是风流的。

他的魔爪刚朝着苏念念伸去,下一秒,一个人影从门口窜了进来,沙包大的拳头轰然砸下,拳拳到肉,连他的肋骨都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苏念念果断的躲到一旁。

苏见山直接把对方拽出房间,拖到院里,不要命的挥舞拳头,嘴里怒骂道:“你个贱人!贱人!贱人!”

苏念念差点破涕为笑:“哥,骂错了——!”

苏见山瞧见她眼眶红红,回头立马给了顾疏同一拳,随后怒斥道:“畜牲!畜牲!你这个畜牲!谁让你们偷俺妹妹东西的!”

刚走到院外的宋爱国等人全怔在了原地,只能瞧见顾疏同被揍成了个血人,对方连连求饶:“没有,我没有……”

“你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的还敢狡辩,打烂你的嘴,以后再敢看俺妹妹一眼,俺就揍你一拳……”苏见山根本不给任何人的面子,连过来拉架的宋爱国都挨了一拳,半晌,后者跺了跺脚,气急败坏:“念念她哥,你冷静点!”

“冷静不了——!你们蛇鼠一窝,你就是来帮这个狗崽子的,可怜俺妹妹一个人孤零零的被欺负……”

“如果我说,我是来给你们送介绍信的呢?关于苏念念同志随军西北的事有着落了……”

苏见山的动作蓦地停滞。

他抬起黑漆漆的眼,下意识看向苏念念。

后者轻咳了两声。

苏见山果断松开扭住顾疏同的手,他长期做农活,一股蛮力直把对方压得无反抗的力气,闻言甚至憨笑道:“早把介绍信拿出来给俺妹子多好,非得闹一出……”

宋爱国尴尬回答:“就现在这情况,分开对谁都好。”

顾疏同踉跄着爬起来,一股脑儿的躲在队长身后,他满脸青紫,鼻梁骨尚且淌着血,“苏年年,别忘了你是怎么嫁过来的,我妈尸骨未寒,你拍拍屁股就想随军西北,哪有这么好的事情,瞧见我和你嫂子迟迟没放人,便联合你傻子哥哥闹出这一场戏,你好心计好谋算——!”

苏念念根本不看他,直接对着宋爱国吩咐。

“队长,没有证据的状我不告,你来看看。”

众目睽睽下,宋爱国为了避嫌,干脆指使着自家媳妇牛爱花跟随着她进了屋,里屋还有侧屋全被翻得一片狼藉,顾疏同两口子住的大木柜敞开着,最里面的两件米黄色格子洋裙,和那些粗布男衫放置在一块,一看就是被马红梅捡回来的,苏念念眸光微闪,默默道:“那是我的衣裳。”

牛爱花只觉得浑身恶寒。

顾疏同因腿部残疾,平日里没少被大家特殊照顾,都以为他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汉,可没想到漂亮弟媳一进门,他竟做出了这种龌鹾事,没了顾母的约束,以后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丑闻,一想到这里,牛爱花面色铁青的奔出了屋。

她冲顾疏同吐了一口唾沫,骂道:“猪狗不如的东西——!老宋,赶紧给小苏开介绍信,愈快愈好。”

顾疏同不明所以,徒劳挣扎:“嫂子,我冤枉,我……”

“听说知野离开的第一天,你就让苏同志给你洗衣裳,你啥心思还需要我们大家说明白吗?”

“啧啧啧……听说这门亲是早就定好的,按道理该阿同娶她的,阴差阳错,心里落差这谁能受得了……”

“马红梅和苏同志,俺闭着眼睛都知道选谁!”

周遭议论纷纷,直接把顾疏同钉死在了耻辱柱上,当那层遮羞布被扯开后,顾家两房的关系岌岌可危,再无修复的可能性。

苏念念非常熟练的将无辜二字诠释到了极致,她眼眶湿润,光是站在苏见山身边,就让舆论疯狂往一边倒,甚至没有人忍心指责她。

顾疏同一口老血哽在喉中,“你是在给知野丢脸!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明明是你勾引我……”

“做坏事的不是我,为什么丢脸的是我?难道为了所谓的脸面就要忍气吞声,受你这种人渣的气吗?长得漂亮不是我的错,是你心思龌龊,除非我瞎了,才会掠过顾知野看上你!

退一万步来说,他如果因为这件事和我产生嫌隙,那我不介意和他离婚,人在做天在看,妈要是看到你这幅模样,估计还能被气活……”

一句话再次把气氛推到最高潮,

众人纷纷开始猜测顾母的真实死因。

顾疏同这次是真的被气吐血了,他两眼发黑,双腿瘫软,嘴里还在不停的咒骂着,苏见山趁众人不注意,再次踹了他一脚,随后故作好心的把人送去卫生所。

苏念念则跟着宋爱国去开介绍信,路上,宋爱国忍不住发问:“苏同志,你妈的死到底……”

“队长,这种事不该问我,对了,我既准备离开,麻烦队长到时候帮我把知野准备的东西收拾出来,等回来的时候再交给他,三大件和四十六条腿都列在清单里,这些是知野幸幸苦苦挑选的,我不想他的心血被人糟蹋,队长,辛苦你……”

就顾家大房的那行事态度,

再多好东西都禁不住惦记。

宋队长思忖片刻,决意卖对方一个好:“没问题,东西我帮你们保管,至于顾疏同那小子,先让他挑三个月的大粪醒醒脑。”

有了今日这一出,苏念念再无待在顾家的可能,有苏见山这个行走的保护神在,她一改往日忐忑,笑着回房间收拾了东西,那些轻便的衣裳和王桂芬偷偷塞给她的钱票,能带走的她都带走了,包括存折,不能带走的,在大家的帮助下,尽数搬去了队长家,包括自行车和缝纫机。

苏念念还特意交代,以后只要有从西北寄回的东西,麻烦队长代为签收,一根鸡毛都不让那两口子占便宜。

牛爱花捧着苏念念送给她的半尺红棉布,笑得眉不见眼,连声答应。

马红梅去了趟娘家回来,家里的天都快要塌了,男人不仅被揍得鼻青脸肿,连带着小叔子置办的那些好东西都消失无踪,她一拍大腿,哭得像嚎丧:“我滴个娘耶!家里这是遭贼了啊……”

顾疏同瞅了她一眼,默默回屋锁上了门。

马红梅轻车熟路的去隔壁打听,下一秒,她的身影携裹着怒气冲进来,手里甚至还攥着根木棍。

“顾疏同!你给老娘滚出来!吃着碗里看锅里,我是有哪点对不起你啊……你出来!老娘把你的第三条腿都敲断!狗东西!”

……

离开了莲花村,连空气都充斥着清新的味道。

苏念念穿着条背带裙,搭配着黑皮鞋、白袜子,在熙熙攘攘的车站里依旧是最亮眼的存在,露出的一截纤细小腿,漂亮得仿佛在发光,光是站在行李旁等人,就已经有四五个想要上前帮忙的年轻小伙了。

苏见山胸前挎着包袱,从售票处挤了回来。

“妹妹!买到票了!”

苏念念不自觉的露出笑意,她刚想俯身把行李拽起来,就见苏见山把所有东西一把包揽过去。

车票叼在嘴里。

两人随着人流上了火车,等屁股挨到座位后,苏见山才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他扭头看了眼坐在窗边的苏念念,始终是没忍住,小声问道:“妹妹,你为啥不让队长帮忙开去黑省的介绍信,在那种情况下,他什么都会答应的。”

“你说呢?”

“哦,去西北是为了找妹夫对不对?没想到你还挺喜欢他……”

“是为了我自己。”

苏念念的嗓音轻得被风吹走,却带着莫名喜悦……

她奔向的明明是自由,

是和上辈子截然不同的道路。

这份欢喜很快就被晕车所打败,苏念念耳边响起火车哐当哐当的声响,两天两夜的火车,困得她眼睛都睁不开,再加上火车上各种味道杂糅,差点让苏念念吐得死去活来。

乘务员推着车一路吆喝。

“大米板红烧肉,不要票啦!”

半梦半醒间,她能听见苏见山偷偷吞咽口水的声音,唯有坐火车才有的福利,一份红烧肉和大米饭只要四毛钱,不收任何票据,苏念念睁开眼,连忙从贴身的包袱里摸出钱,递给乘务员:“麻烦来一份,谢谢。”

苏见山满脸羡慕,直到那盒饭被摆到面前时他都没反应过来,怔了一秒后,狂喜,他小心翼翼的问:“妹妹,那你吃啥?”

苏念念晕头转向的窝在座位里。

小脸蛋煞白,半晌怏怏道:“酸杏,我想吃酸杏。”

上辈子未出事前,靳川曾陪着她去往各地巡演,每次上火车她都和去了半条命似的,一向没耐心的靳川会哄着她吃那涩口的酸杏,别的不说,缓解晕车带来的恶心感还挺适用的。

没想到刚才竟脱口而出。

苏念念皱了皱眉,

余光只瞧见苏见山大步朝着走远的乘务员追去。

“大姐,有酸杏吗?!”

在追了两节车厢后,苏见山中气十足的声音突兀响起。

乘务员俯身,在推车下面翻了很久,才摸出一包给他。

刚想走,隔壁座位有人伸出手,再次要了两包酸杏,穿着军装的高建设收回落在苏见山身上的目光,他笑着把酸杏摆在旁边的青年面前,语气带着讨好:“尊敬的靳同志,你最爱吃的酸杏。”

靳川穿着一身黑色,衬衫的领子整齐,将喉间凸起托举,他蓦地睁开眼,用手拿过一颗酸杏塞进嘴里,没什么表情,鼻梁上的那副银边眼镜泛着光,满脸的沉沉思虑。

高建设同样拿过一颗塞进嘴里。

差点被酸得龇牙咧嘴。

他看向波澜不惊的好友,语气迟疑:“故意的?!你如果实在不想跟我来这鸟不拉屎的西北,其实完全可以找个理由推掉,何必跑这一趟……其实,你是为了躲陈年年吧,不想和她结婚?”

靳川总算有了表情。

他瞪了高建设一眼。

“我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科研的本质是给群众做贡献,在哪里完成都一样。”

“都是兄弟,你不用装,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呗!听说你未婚妻陈年年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可漂亮,怎么?这都不能让你心动?还是说你介意她和你哥的那一段……”

靳川的眸色不知何时沉了些许,

他薄唇轻启,不耐烦道:“丑!”

光是那双脚,就让他好感全无。

……

火车转汽车、汽车转牛车。

抵达宁县的时候已是傍晚,关于部队的事情苏念念曾听顾知野提过一嘴,她知道军区和家属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地方,家属区甚至不在城里,而是在县城外,随着县城不断扩张,渐渐和军属安置区连接成片。

素日里来这里的军嫂不在少数,但像苏念念这般漂亮的是头一份,赶牛车的话都密了些,和兄妹俩热情的聊着。

旁边的苏见山累得呼呼大睡。

这个年代交通不方便,车把式笑着吆喝:“我先送你们去军区,等登记完毕后,顺路带你们兄妹俩去家属院。”

苏念念看了眼渐渐被甩在身后的红砖瓦房,十分感激的点头。

部队的大门口有专人巡逻、驻守,在苏念念还没走近时,横挎枪支的战士就主动出声询问:“这位同志,你找谁?”

苏念念立马把自己的介绍信递了过去。

“找二区指挥部营长顾知野,我是他家属。”

岗哨亭里立马有人拔去电话,片刻后,有人小跑至苏念念面前站立,冲她敬了个礼道:“请问,是顾营长的妹妹吗?”

“我是他媳妇。”

哨兵的视线从下到上,仔细瞧了苏念念两眼,“据我们所知,顾营长未婚,没有媳妇。”

“……”

苏念念的头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难道那人根本没打结婚报告?那她眼巴巴的跑来算什么…

马红梅说的或许是真的。

她,她就是个笑话!

一股被欺骗的窒息感在苏念念的心口萦绕,以至于她眼眶瞬间变得湿润,哨兵立马手足无措:“抱歉,具体的情况需要核实,但顾营长目前在出任务,请你半月后再来可以吗?!或者留个联系方式,登记……”

苏念念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

这顾知野果然和他哥哥一样可恶!可恶!

苏念念抿着唇,面若冰霜。

丝毫没注意到一个穿着军装的姑娘和她擦身而过,对方在门口登记后,轻车熟路的去了政委办公室。

“爸,听说顾知野的结婚申请自动撤回了,是真的吗?”她嗓音里带着惊喜。

坐在桌后的姜政委放下茶杯,面色不忿,“姜晓菲同志,请你注意影响,不该过问的事情别打听。”

“我就是担心。”

要说起顾知野,除了对方年纪轻轻就是营长的盛名外,他的长相、身材一直被隔壁的文工团津津乐道,很俊、很有侵略性,他是从战场上一步步杀出来的,比帝都那些军人子弟多了份血性,连政委都十分欣赏他,可惜,英年早婚。

听说顾知野请假是为了回老家结婚,

姜晓菲急得两天都没吃饭。

阴差阳错的,结婚申请居然被撤回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顾知野不想……

她还没高兴过一秒,就见姜政委喝了口茶:“不是他撤回的,人还没回军区。”

大好前途唾手可得。

顾知野却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和一个成份存疑的女人结婚,要不是闫团长帮忙拦截,现在满军区恐怕都会知道对方娶了个资本家的小姐,还想升副团长?回老家种田倒差不多。

顾知野是老闫手把手带出来的,对方把他当亲生儿子那般看待,婚姻大事,需仔细斟酌。

……

意料中的家属院进不去,车把式只好将兄妹俩拉去了距离部队最近的一间招待所。

青砖水泥堆砌的小楼,进门就是高高的柜台。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摇着蒲扇正打瞌睡。

苏念念把宋队长开的介绍信摆在柜台上,说明来意,女人下意识的瞥了兄妹俩一眼,语气硬邦邦的:“普通标间一晚上四毛钱,不管伙食,要水得自己去院子打,105号房,自个儿找去。”

苏见山第一次进城,看什么都稀奇。

他扛着行李跟在苏念念身后,沿着走廊来到了尽头的倒数第三间房,推开房门,斑驳的墙面映入眼帘,房里两张铁架子床,中间用木板隔开,帘子大敞着,对面放着一张书桌,桌上搁置着陈旧的热水壶,门口的脸盆架上还有搪瓷盆,边缘处隐有缺口。

苏见山直接摔在了就近的一张铁架子床上,压得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响,他吓得立马站起来,摸了摸脑袋道:“要不,俺还是睡地上。”

两个青黑的眼袋此刻挂在他的眼眶下方,从接到苏念念的求救电话后,苏见山马不停蹄的从向阳村前往莲花村,其中的心酸自不必提,就连在火车上他都不敢分神,眼下尘埃落定,苏念念心里涌起一丝愧疚,她白皙的手不由分说的将帘子拉上,语气故作严肃:“你就在这里休息,我去国营饭店买点吃食。”

苏见山欢喜的‘哦’了一声,

隔着门帘都能听见他抱着床上被子打滚的响动。

从招待所出来,往右走,就是国营饭店所在的那条街,早过了吃饭的时辰,能供选择的东西不多,苏念念瞥了眼小黑板上的供应菜,索性买了六个大肉包子拎回去。

小镇的街道门可罗雀,唯有第一供销社的门口排起了长龙,粮油部、副食品部、肉食部都有着长长的队伍,人们挎着面口袋,端着盆,翘首以盼着……

算算时间,刚好是放下月粮的时候,难怪这般热闹。

可惜这样的热闹和苏念念没有关系,她抬脚朝着相反的方向走,熙攘的人群中忽传来一声不可置信的呼唤:“念念?”

“苏念念——!”

苏念念连忙回头,视线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陈校长对上,对方拎着盆,刚想从队伍中抽离,就被同行的人摁住了手。

“老陈,食年节下猪肉非常难买,一月一斤的量都不一定有你的份,干啥咧?!你这一走半天的队就白排了……”

陈校长含笑回答:“我学生!那是我学生……”

为了避免陈校长为难,苏念念果断小跑过去,待离得近了,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冷气,不由自主的把目光全落在苏念念脸上,她肤如凝脂,眸若灿星,简直比年画上的仙女还标致。

一时间,大家议论的声音都多了些,暗自嘀咕这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唯有陈校长激动的攥住苏念念的手:“这段时间去哪儿了?你爸妈都没给个准确答复,把我给急的……帝都那边的文工团来信问了好几次,你这孩子,是打算打退堂鼓了不成?!”

苏念念鼻头微酸:“校长,说来话长,帝都,我不可能再去了。”

关于陈家的风言风语,陈队长略微听说了一些,她仔细端详着苏念念的脸颊,细看对方瘦了一大圈,让人无端的心疼,她连忙抱了抱苏念念,缓声道:“你现在定居在宁县?”

苏念念的眼神闪烁:“算是。”

“帝都是所有文艺兵心中的圣地,你如果能够选上,那起点就比别人高一大截,你是我亲手带出来的学生,流过的血与泪老师比谁都清楚,当初去国外不就为了这一遭吗?念念,你告诉我,到底还想不想参加文工团……”

上辈子哪怕是腿被摔断,苏念念都没想过放弃,她窝在靳家,用影碟机一遍一遍的看那些舞蹈。

国内、国外,包含所有舞种,靳川给她收集了很多。

所以,在最后得知她摔断腿是靳川的杰作时,苏念念才会崩溃,她当然是喜欢舞蹈的,非常非常喜欢,上下两辈子的愿望加起来,都是希望能在舞台上发光发热,一想到这里,眼眶都不自觉的湿润:“想的。”

陈校长似松了口气:“算我没看错你,县城的文工团一直在扩招,负责招募的付老师是我好友,明日你来钢铁厂家属院找我,我领你进去,从最基础的文艺兵开始。”

不知怎的,苏念念忽地想起了顾知野。

她鬼使神差的询问:“校长,文艺兵对婚姻状态有要求吗?”

这话说的,陈校长多看了她一眼,“普通文艺兵是不能随便结婚的,要么提干,要不就嫁给副营以上的干部。”

如果真的结了婚,这件事恐怕有点悬。

苏念念慌乱摆手:“就问问,好奇而已。”

出于自己的私心,她并没有把顾知野的事情说给陈校长听,换句话来说,顾知野连结婚报告都没有打,他们目前除了在祠堂拜过祖宗外,再无其他可查的关系,她帮顾知野料理了顾家的事情,现如今,去追求自己的自由和幸福也没有错。

哪怕后续被揭发,凭借着对方营长的身份,也不算错误,有了底气后,剩下的事情自然变得顺利。

以至于苏念念回到招待所时,肉眼可见的愉悦,她把打来的开水还有肉包子全放在桌上,叫醒苏见山起来吃晚饭,瞧见妹妹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苏见山悬在喉咙口的心落了下去,他张嘴就把肉包子往嘴里送,一边吃一边含糊的说:“妹妹,既然妹夫不在部队,那俺们就回向阳村吧!奶奶说她能养你一辈子……”

苏念念怔了一秒,笑道:“回去种一辈子的地吗?哥,其实说实话,我不喜欢待在农村,你还记得我擅长什么吗?”

苏见山漆黑的眼睛眨了眨,回答得十分认真。

“跳舞。”

自己的爱好被哥哥一下子说中,苏念念忍不住心里的雀跃,激动道:“我要把这个爱好捡起来,以此为生。”

苏见山突然发出猛烈的咳嗽,脸都咳红了。

他艰难的把哽在喉咙里的白面咽下去,不可置信道:“红白喜事……跳大戏?!”

苏念念满头黑线。

她递了张帕子给苏见山擦嘴,这才接着道:“部队除了有顾知野那样的军人外,还有通讯员和文艺兵,文艺兵包括舞蹈、声乐,在没来向阳村前,负责教授我的老师曾给帝都文工团写了一推荐信,哥,我想去当文艺兵……”

苏见山怔怔的看着她。

下一秒,

他直接鼓掌:“好啊好啊!一听就很厉害。”

苏念念忍不住笑出声,她眼神亮晶晶的:“文工团有不同的队伍和岗位,但我有信心,能在舞蹈队寻到属于自己的位置,终有一天,哥,我希望你们能在电视上看到我,这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

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掠过苏念念那瓷白的肌肤,染上柔和的光晕,这一幕,把她的美放大了无数倍。

苏见山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半晌,他真诚发问,“可俺们家没电视咋办咧?!”

……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

翌日。

陈校长亲自带着苏念念去了县城的文工团,她们穿过一楼的大排练厅,去了专门选拔登记的练功室。

付老师早就等在了那里,瞧见苏念念时,她眼中立马闪过一抹满意的神色,随后嗔怪道:“老陈同志,你可真会给我找事。”

陈校长笑着把苏念念往前推, “上好的苗子,错过是你的损失。”

“苏念念?”

“是。”

付老师拿出登记的本子,冲苏念念露出个友好的笑:“来一段?”

苏念念踩着早就准备好的白色软底练功鞋,小跳组合、踢腿、圆场步等一项项认真练习着,起初动作还有点生涩,但那些记忆早就刻在了灵魂深处,她很快找到了感觉,直接往后一仰一翻,手径直抓住脚踝,把纤细的腰背拱成了一座桥,柔软度惊人。

付老师没想到对方不仅外表出色,连基本功都这般扎实,在她们这个小小的文工团,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好苗子,假以时日,不可限量,她差点没控制住脸上愉悦的表情,直接拍手道:‘“好!很好!”

苏念念起身,鼻尖还坠着亮晶晶的汗水。

下一秒,就听见付老师拍板:“明日先去军训处报到,跑操、拉练,和新进的文艺兵磨合半个月,适应部队生活后,再进行初级选拔,苏念念同志,可以吗?你是老陈介绍过来的人,但以你的实力,足够站稳脚跟。”

苏念念点头,表示没问题。

上辈子她就因靳川的关系免除了日常体训,结果反在文工团步步艰难,不管她取得多大的成就,总有人和靳家联系在一起,根本看不到她的努力,这一次,她不走任何捷径。

既如此,就没必要住在招待所了。

得让苏见山先回去,给老太太报个信儿。

临走的那天,苏见山万般不舍,最终在苏念念保证每周都往家里打电话后,他才拎着妹妹给买的东西上了火车,顾母留下的那笔钱苏念念没敢动,部队管伙食,等正式选上文艺兵后,还有津贴和钱票,她眉宇间俱是笑意,很快就把那个消失的丈夫抛在了脑后。

自由的生活,她来了!

……

与此同时,一辆吉普车驶进了部队,风尘仆仆的顾知野还没来得及回宿舍换身衣裳,就被政委叫去了办公室,得知结婚报告被驳了回来后,顾知野那张俊脸难看了些。

在面对政委的质问时,他倏然敬了个军礼:“不是封建包办,也不是资本家的小姐,她祖祖辈辈都是根正苗红的贫农,希望政委能够予个方便。”

“知野,你刚立了功,有些话说出来或许不中听,但你是老闫一手带出来的人,他都快急疯了,我也不能坐视不理,如今,你想和这个叫苏念念的女同志结婚,非常有可能,让你的事业直接走到尽头,你想好了吗?如果你父母那边有顾虑,我可以亲自打电话和他们解释……”

“我必须娶她,谢谢政委关心,但没必要。”

顾知野言简意赅,该有的礼貌分寸犹在。

说完,他侧身越过政委,把这次的工作报告放在桌上,而后阔步离开,这次的任务危险,他并非全身而退,腰腹处的伤口到现在都还没有处理,所有的交接工作完成后,顾知野才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医务室。

值守的医生轻车熟路的拿过药品给他处理伤口,卷起衣裳,能瞧见里面还在渗血的肌肤,触目惊心,顾知野倒像个没事人一样,目不斜视的坐在病床上,腰背挺直,下一秒,一个绿色的身影再度从病房门口晃了回来。

“顾营长?!”

顾知野的视线落在门口,是负责门口岗哨的同志,有点面熟,但不清楚名字,他微微颔首,算打了个招呼。

没想到对方竟格外的热情,直接窜进来疑惑发问:“顾营长,这次你家属是跟着一起回来的吗?”

“什么家属?”顾知野敏锐的捕捉到话语中的关键词。

“就前两天,有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女同志来军区找你,长啥样我忘了,反正就特别漂亮!说是你媳妇,好家伙!咱们连里谁不知道营长你是单身啊,这实在是有点离谱,在经过上级领导指示后,那女同志并没有留下联系方式,她和你……”

“谢谢!”

顾知野神色剧变,连伤口都顾不上处理,立马抓起衣裳就朝着部队外就近的招待所去。

招待所的女人和他们部队的算是熟识,问及苏念念等人的去向时,她果断告知,两人今上午已退了房,说是要回老家,估摸着现在已经在回去的路上,顾知野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心里乱得厉害,还不等他拔出村里的电话,又一个重磅消息砸了过来,顾母病危,望他速归。

苏念念会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

等通讯员把所有的电报消息念完后,顾知野的脸色已沉的厉害,他甚至不敢想事情的严重性。

“帮我买最近的车票,速回莲花村。”

B市,莲花村。

瞧见本该去地里做活的顾疏同此刻还坐在屋檐口抽旱烟,马红梅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她将镰刀扔在院子里,故意找茬:“这日子能过就过,不能过就趁早散伙,你一个大老爷们整日整宿的待在家里算咋回事?工分不挣了?”

顾疏同狭长的眼微眯,心里还想着苏念念的那句话,闻言不耐烦道:“村里那些老娘们话忒多,我过段时间再去上工。”

“敢做还怕人说啊,如果不是你恬不知耻的骚扰苏年年,至于被队长他们捉到把柄吗?我现在脸皮子都臊得慌,除了那张脸,我是有哪点比不过那狐狸精,让你背着老娘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顾疏同,我告诉你,你永远欠我的……”

“我都说了我没拿……”顾疏同面皮狠狠一抽,事到如今,他甚至怀疑自己遭了苏念念的道。

“是,衣裳不是你拿的!但院子里的那桌好饭好菜难道是那祖宗做的吗?还是说队长他们全都瞎了眼,没有瞧见你被人从二弟的房间里揪出来,苏年年是发了疯才会用自己的清白来污蔑你,我从前咋没有发现你脸皮厚……”

伤疤再次被揭开,马红梅红了眼,把当日的不痛快尽数发泄了出来,她就是被顾疏同的这张脸蒙蔽,才误认为对方是个老实人。

实际上,连觊觎人妻这种事都能做的出来,他能是啥好东西,一想到婆母尸骨未寒,身为长子的顾疏同就做出这种事情,马红梅不由得狠狠吐了口唾沫,“呸!什么东西!”

村里人对他百般议论,嫌弃嘲讽就罢了。

现在连马红梅都是这种态度。

着实把顾疏同气得不轻,他咬紧了后槽牙道:“老子是你男人!”

“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咧,早知道你是这种男人,当初我嫁猪嫁狗都不嫁给你!”

一个粗鄙的农村妇女,还能说出这种话来,顾疏同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哆嗦着手指向马红梅,怒不可遏道:“什么德行?!我难道做错了什么吗?她本就该是我媳妇,如果当初不是你眼巴巴的要嫁给我,现在的事情根本两说……”

场面一度陷入寂静,马红梅眼泪扑簌簌滚落,正当她准备冲上去和这男人撕打时,门口忽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然后,顾疏同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腰背莫名佝偻了下去,嗓音都低了些:“二……二弟?”

穿着军装的顾知野站在门口,他眉眼冷冽。

“大哥,带我去妈的坟头看看。”

“哦。”

顾疏同连忙放下旱烟枪,进屋找了点专门烧给老人的纸钱,随即瞪了马红梅一眼,才带着顾知野离去。

一日夫妻百日恩。

马红梅哪怕再不爽自家男人,此刻都知道轻重缓急,刚才那番话顾知野肯定是听到了,况且苏念念没少吹枕头风,顾知野此刻归来,肯定是要算旧账的,就顾疏同那三两下功夫,还不够他弟弟塞牙缝,马红梅顾不得其他,连忙匆匆往队长家跑。

……

燃烧的纸钱在半山腰飞舞。

顾家两兄弟蹲在坟前,遥遥看去没有任何异样,或许,苏念念碍于面子,不好意思把那些话说出口,马红梅一路狂奔,总算追了上来,她双手叉腰,上气不接下气道:“知野,年年……年年她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顾知野言简意赅:“她有事。”

马红梅和顾疏同对视一眼。

前者清了清嗓子,骤然开口:“知野,有句话嫂子不知道该不该说。”

顾知野站起身来,神色莫名:“想说就说。”

“其实你娶这媳妇吧,还轮不到我们说嘴,但她属实娇气了些,连照顾妈都照顾不好,还把妈气得血压飙升,为了离开莲花村,什么脏水都敢往我和你哥身上泼,不信你现在去村里打听打听,你哥的名声是真的臭了!

你俩是血脉同枝的亲兄弟,苏年年都能做出这种事情,回头你可得好好管教管教她,免得在部队里给你丢脸——!”

马红梅的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顾疏同十分满意,他甚至添油加醋道:“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裳,实在不行就离了她……”

“离了她好便宜你吗?!”顾知野的嗓音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不知何时,他竟抬手解开了军装的纽扣,一颗一颗,动作缓慢,随后,小心的把衣裳放置在一旁。

这个动作简直莫名其妙。

马红梅怔愣道:“知野,你干啥咧?”

他们甚至还来不及做出反应,顾知野就动了,他一个扫腿直接把自家大哥干翻在地,随后雨点般的拳头砸下。

任凭马红梅怎么尖叫跺脚都没用。

顾知野攥紧了哥哥的衣领,眸色冷得吓人:“你当真以为这偌大的莲花村,就只有你两口子会说话吗?你欺我老娘、辱我新妇,不配为人——!”

两兄弟在坟前扭打成团,拳拳到肉。

等到宋队长带着人赶来时,顾疏同再次鼻青脸肿,而顾知野的白色里衬也已被鲜血染红,瞧上去触目惊心,这架势把村里人都吓得不轻,宋队长三两步奔到顾知野的身边,扭头就怒斥顾疏同:“顾大娃——!他可是你亲兄弟,是国家的军人,你这是把人往死里打啊……你不要命啦?!”

顾疏同冤枉到了极点,那日的感觉再度席卷而来,以至于他口不择言道:“如果当初不是因为我摔断了腿,他能当个屁的军人!”

“是吗?那你不如和大家说说你如何摔断腿的。”顾知野挡住了队长想要察看伤势的动作,一字一顿道:“当年,县城里的名额下来后,你带我去山里打野兔,是你想要推我,结果扑空摔了下去,我因为救你,双双跌落悬崖。

这些年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我并没有把事实说出来,为的是什么想必你心里清楚,本以为你会收敛一二,既如此,顾家的脸不要也罢……”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哗然。

连宋队长都变了脸色,再结合苏念念那件事。

顾疏同的人品一目了然。

难怪……

马红梅急不可耐的把村民喊过来,反替人做了嫁衣,在宋队长和村支书的见证下,顾家兄弟分家,关系破裂,就连早些年修葺好的宅院都一分为二,中间草草起了一堵围墙。

宋队长监督着村民帮忙修缮,余光瞧见顾知野从卫生所回来,他连忙迎了过去问:“你这院子有何打算……”

“空着。”

“空着?!”

看来两兄弟的嫌隙有点深,这种事没法劝了,宋队长面色讪讪,下一秒,顾知野仔细打听了关于他走后苏念念在莲花村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顾知野已然面色铁青,转身就想去大哥家找人算账,结果听闻夫妻俩双双回娘家的消息,跑得倒是快。

宋队长坦言是对不起苏念念,当日算委屈了她,希望顾知野能够好好宽慰对方。

处理好莲花村的事情后,他马不停蹄的去了向阳村。

可没想到扑了个空。

苏念念根本没在向阳村,连王桂芬都不知道孙女到底在哪里,在顾知野去之前,老人一度以为孙女在家属院。

唯一知情的苏见山嘴巴闭得如蚌壳,撬都撬不开。

顾知野把买来的东西放置在苏家的桌上,苏见山望向那铁盒里的奶白色糖果还有果丹皮、山楂片,艰难的咽了咽口水。

前者笑容淡淡:“大哥,这是我从供销社买回来的白兔奶糖,念念不在家,给你吃是一样的,今日过来,就想问问,念念她心情如何?在西北住的还习惯吗?”

苏见山脱口而出。

“她当然很开心!有了新工作,她……”

下一秒,他紧捂住自己的嘴。

顾知野心中很快有了思量,宋队长开的介绍信是去位于西北的宁县,那么苏念念就不可能出现在其他地方,能够提供工作的几个厂房,实在不行他就慢慢找,打定主意后,顾知野果断告辞。

刚踏出苏家大门,他就敏锐的察觉到了身后的脚步声,本以为是苏见山心软了,没想到来人居然是苏招娣。

她和那日的鲜艳完全不同,此刻穿了身灰扑扑的粗布衣裤,看向顾知野的眼神充斥着渴望和不甘。

“顾同志,俺知道念念在哪里,只要你带俺走,俺愿意陪着你去找她……”

顾知野果断和这大姨子拉开距离,余光捕捉到了院子里一闪而过的身影,他皱了皱眉道:“不用了,谢谢。”

他扭头就走,苏招娣崩溃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她根本就不是真心想嫁给你的,你来提亲的那天她就想跑了,苏念念在帝都有个相好的,你前脚刚离开家,后脚她就打了电话让堂哥接她走,她早就谋划好了一切,你们顾家不过是个跳板,你们都被她骗……”

苏招娣的控诉字字泣血。

下一秒,

头皮的剧痛传来,还不等她看清顾知野的反应,就被王桂芬给拖进了屋。

大耳刮子直接朝着脸上抽来。

王桂芬一改刚才的和善,怒不可遏道:“就看不得你妹子好对吧?啥脏水都往你妹子身上泼是吧?苏招娣你可别忘了,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当初念念刚下乡时,她那些漂亮裙子可送了不少给你。

俺老苏家自打有了个军官女婿后,出门那是腰杆都挺直了,谁不高看俺们一眼,你倒是喜欢闹事,既如此,见山,你去回复隔壁村的花婶,就说她提的亲事我答应了,是山里人也没关系,回头拾掇拾掇,让招娣嫁远点就行!”

苏招娣顾不得头皮的疼痛,不可置信道:“奶!奶!俺可是你亲孙女……”

“就你这破鞋,还想找多好的不成?!滚……”

苏招娣肚子里有娃娃,土方子打不掉。

如今看来,唯有把对方嫁得远远的才好。

而苏招娣的天,彻底的坍塌了下去……

……

苏念念根本不知道顾知野闹出的这些事情,

她此刻正为训练烦恼着。

文艺兵其实不用强锻炼,但在进行选拔前的一段时间,部队将大家当成了战士来训练体能,部分男兵还好,像苏念念这种自幼被娇生惯养长大的女娃娃,算是吃尽了苦头,光是每隔三天的负重十公里步行前进,就能磨出一脚的血泡。

疼得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一边崩溃一边治愈,这种疼痛和断腿的痛比起来不算什么,所以,在周围人并不看好的情况下,苏念念竟坚持了下来。

她就像只蜗牛,艰难缓慢的完成着目标。

就连负责训练新兵的吴老师都忍不住对她刮目相看,集训结束后,果断推荐了苏念念等人去参加文艺兵初级选拔,能进文艺团的人,各有才艺,天赋皆高低不同。

苏念念最拖后腿的,莫过于她孱弱的体质,在经过半个月的魔鬼训练后,她劈叉、踢腿、下腰都十分流畅优美,一气呵成,光是走上演出台,那周身的气度都让负责评选的委员们眼前一亮。

一段基本功的考核,再加上她自编的舞蹈。

苏念念成功在文艺考核中拿下甲优。

在训练期间和她交好的柳桃则因为独特的杂技表演也拿下甲优,和她同成为二队的组员,文工团划分了不同的种类,有曲艺、舞蹈、创作等,舞蹈有三个队伍,一队是早就钦定好的,是能在各大军艺晚会进行表演的精英,二队则是有天赋的新人,至于三队,是最普通的舞蹈兵。

柳桃出身双职工家庭,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一名文艺兵,她准备工作充足,对隔壁军区和文工团简直如数家珍。

休憩了两日后,对方十分热情的奔到招待所来接她,一边带着她游览文工团,一边和她介绍:“别看咱们文工团不大,但各种设施都是顶好的,像这边的运动器材还有篮球场,全都是新建的,你这小身板可以时常过来锻炼,咱们早上的时候能压压腿,跑跑操……”

苏念念昨日抽空给老家去了个电话,从苏见山那里知道了顾知野在寻找她的消息,她莫名心烦,有点心不在焉。

柳桃晃了晃她的胳膊,语重心长道:“念念,文工团我熟,但有一点得先提醒你,隔壁军区的那些战士咱们都得保持距离,特别是二区的那个营长,叫什么来着,昨天我陪团里的师姐去给他送东西,当场拒绝不说,人还被活生生的训哭了,简直是活阎王。

你这种娇滴滴的小姑娘,估计都挨不过他一拳,他好像是叫……对了,叫顾知野——!”

话音刚落,站在团部门口的男人视线落了过来。

只这么一眼,

就让柳桃冷汗直冒,差点表演当场去世!

救命!!

好端端的,这活阎王为啥会来她们文工团啊?!

军绿色衬衣,笔挺军裤,精简干练。

他快步奔过来的步速很快,隔着军裤都能隐约窥见腰腹往下的肌肉紧绷,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杀气腾腾。

苏念念下意识的挪开眼,装作不认识他的模样。

柳桃的腰直接弯成九十度,嗓音蓦地拔高。

“顾营长你好——!顾营长对不起!”

顾知野的视线里只有苏念念,她穿着新发下来的军装,两条松垮的麻花辫垂在肩侧,那张鹅蛋脸白皙得仿佛能瞧见上面的绒毛,吹弹可破,对方的手紧紧的攥住了军裤边缘,指骨都泛白,这是瞧见了他很紧张?!

为什么?

顾知野将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收回,冲柳桃微微颔首,随后和她们擦身而过,像不认识的陌生人那般。

苏念念悄然松了口气,她是真怕顾知野把两人的关系捅出来,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进文工团,可不想被人套上走后门的嫌疑,况且,对方能否同意她待在文工团还两说,如果真的闹到最后一步,离婚的事情就得尽快提上日程……

柳桃不停的拍着胸脯。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挨揍!刚才的那些坏话你说他听见没,这顾营长,不会给我们穿小鞋吧?!”

初进文工团的她表示很慌。

苏念念捏了捏好友的手,笑着安慰她:“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

“你都说他是隔壁军区的营长,手怎么可能伸到我们文工团来……”

苏念念的话刚说完,柳桃就露出个坏笑的表情,她环顾左右,确定无人后,这才踮着脚凑近苏念念的耳边,“傻子!据说一队的分队长姜晓菲,喜欢顾营长,隔三岔五的就朝着隔壁军区去,两人感情好着呢……”

苏念念瞳孔骤缩,唇角的笑意渐渐淡去。

……

经过选拔后。

大家都从临时宿舍搬到了属于分队里的大通铺。

舞蹈队是单独的院子,每个舞蹈分队拥有两间房,六个人住一块,新修的宿舍距离隔壁的红楼营房不远,有很空旷的运动场所,便于舞蹈队的日常训练,南北通透,住起来算是舒坦,柳桃兴冲冲的拉着苏念念选定衣柜和睡的位置。

各种手续齐全后,苏念念告别对方。

独自去了招待所收拾剩下的东西。

房门刚敞着。

下一秒,有人进房来。

默默替她叠衣折被,收拾行李,对方手指很长,手背上的青筋明显,军绿色的衣袖半卷到小臂处,起伏的线条充斥着力量感。

苏念念半眯着眼眸,干脆拽住了他的衣角:“你干嘛?”

“媳妇跑了,接她回家。”

“……”

苏念念转身就走,近乎是在她挪动脚步的瞬间,顾知野长臂一伸,精准环住她的腰肢,把人整个抱了起来,他手臂的力量达到了骇人的地步,肌肉精悍,直接单手把她抱坐在床上,顾知野双眸凝视着她:“我找了你很久。”

太难熬了。

他真想发狠的吻住她。

苏念念的手摁在了包袱上,半响,她从里面翻出顾母留下的一千块,顺势塞进顾知野的掌心,“妈妈留下的抚恤金,还给你。”

“她既给你,那就是你的。”

“无功不受禄,本来说好帮你照顾母亲的,是我食言了,你哥嫂亦不是省油的灯,那些腌臜事我不想再提,顾知野,你既没有提交结婚报告,那我们的事情就到此为止。”

她唇角提起微笑,模样很乖。

说出口的话却刺人。

顾知野立马解释:“结婚报告我一早就提交了,是团里的领导因为成分问题扣了下来,这件事已经解决,相信很快就能落实,家属院同样在申请中,至于哥嫂的问题,我已经回家处理过,如果你觉得不够,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念念,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情,不能轻易改变……”

最后一句话,他姿态莫名的放得有点低。

高大身躯挤在这小小的招待所里,半分都不退让。

苏念念能够进文工团,早就美得没边,如今男人在她看来就是拖累,可没那个闲工夫去相夫教子。

闻言,她眨了眨眼睛,笑容温软:“现在的生活就挺好的,如果你没出现的话……”

顾知野去过文工团,知道苏念念为了进去花费了很大的功夫,凭他现在的职位,两人结婚根本不是问题,甚至还能让她走得更长远,爬得更高。

顾知野垂眸,不动声色的审视。

“结婚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干预……”

苏念念意外的瞥了他一眼,“我能进文工团凭的是自己的本事,以前是,以后同样是,我不想被任何人戳着脊梁骨说走后门,在进文工团时,我婚姻那一栏依旧是空白。

就目前的情况,你能把我当做陌生人是最好的,顾知野,我有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关于你母亲的事,我只能说抱歉,当初同意和你结婚,我承认是利用了你军人的身份,现如今……”

顾知野灼热的大掌一瞬间捂住了她的红唇。

四目相视,他眸底有明显的惊怒。

“我可以隐瞒结婚的事实,等你。”

这男人还真是一根筋,不好甩掉,那瞬间扑面袭来的压迫让苏念念以为对方真的会打人,可下一秒,顾知野就将她松开,“我不会影响你。”

“……”

军婚唯一的坏处就是很难离,哪怕苏念念想要过河拆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把事情说开后,就变得简单很多,她不用费心费力的陪着顾知野演戏,不用再照顾他的家庭和情绪,至于那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反而能在关键时刻护住她。

苏念念承认自己自私,她给过顾知野机会,是对方不愿意放手,既如此,就不能怪她……

她捡起旁边的行李,转身就走。

顾知野平静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苏念念,你总得给我个期限。”

“等我提了干再说……”

苏念念蹙眉,立马开始画大饼。

顾知野克制的站在原地,任凭那源源不断的烦躁从身体里滚出来:“你最好说到做到……哪怕是利用……”

多希望你能坚持到底。

回应他的,是被狠狠甩上的房门。

苏念念当然生气。

先不提两人的结婚报告有没有审批,这顾知野前一个桂花,后一个晓菲,实在无聊到极致,她的时间很宝贵,可不想浪费在这些事情上。

整理好内务,收拾好个人物品后,苏念念很快迎来了舍友,一群来自天南地北的姑娘,最大的二十一岁,最小的十六岁,除了柳桃和两个圆脸姑娘是原本队伍的,其余的都是生面孔,一回生二回熟,在短暂的自我介绍后,很快熟识了起来,叽叽喳喳的,宿舍里热闹极了。

直到熄灯号响起,大家都舍不得停嘴。

来自黑省的一个麻子脸女孩不停的瞥向苏念念,最终还是没忍住,突兀出声:“苏同志,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周围人瞬间一阵笑闹。

“何碧,你干嘛学那些男同志搭讪?”

“就是,咱们都是一个宿舍的,你想和苏念念交朋友就直说,不带拐弯抹角的……”

从刚才的攀谈得知,何碧来自黑省,苏念念并没有和对方有过交集,闻言,她眉眼弯弯道:“我家在A市淮阳县青冈大队,不曾去过黑省,至于你说的眼熟,世界上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不奇怪,何碧同志,很高兴认识你……”

苏念念在国外留学,一般人根本不可能见过她。

找各种理由来搭讪的倒是不少。

“那……那你结婚了没?!”何碧语不惊人死不休,这句话直接让宿舍内的氛围凝滞。

作为苏念念好友的柳桃直接拉下了脸,不满道:“何碧,你是在质疑副团长他们吗?我们文工团的唯有提干才能结婚,念念既能进入文工团,那她必然是单身,你何必问出这种愚蠢问题,难道,你并不是想要和她交朋友,而是故意找茬……”

气氛一度焦灼。

何碧脸色煞白,却固执的等一个答案。

苏念念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将换下的衣裳收拾进衣柜,怔了一秒后,凝声回答:“我有未婚夫。”

这下连柳桃都从炕上爬了起来。

“啥?什么时候的事?他是哪里人……”

“乡下人。”

苏念念敷衍了两句,直接把所有人打发过去,同时让那些有各种心思的都偃旗息鼓,诚然,苏念念是他们二队最漂亮的,可名花已有主。

一时间,大家脸上的笑容都更真诚了些。

……

舞蹈队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来训练。

随着起床号响起,洗漱、跑操,吃过早饭,所有人就必须集合在排练厅。

作为一名文艺舞蹈兵,基本功必须扎实,才能保证每一次的演出完满成功,刚进的二队比一队更加刻苦,铆足了劲儿翻着‘前桥’,顺便由老师规范翻跟头的各种细节动作,接下来是小跳组合、压腿……

一系列的高强度运动下来,苏念念的骨头都差点散架,手脚皆软,但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

刚听到打饭的广播,她就迫不及待的拉着柳桃朝着食堂狂奔。

因为每日的肉菜,限量供应。

路过隔壁军区的训练场时,隔着一道钢丝栅栏,大家的眸光都隐隐的往那边瞟,就连脚步都放缓了,苏念念走着走着,就感觉自己拖着的人变成了块石头,她不解的回头,就见柳桃一脸兴奋:“瞧,是顾营长手底下的兵!”

苏念念抬眸,刚好迎上顾知野那道冷冽的视线。

他似乎刚运动完,连头发上都滴着热汗。

高强度的运动让手臂上的肌肉青筋贲张,十分惹眼,全场大半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苏念念很快挪开了眼,不解道:“你不是说保持距离吗?有啥好看的……”

“呵呵……我就喜欢看热闹……”

至于是什么热闹,苏念念很快就知道了,为了节约人力,文工团的食堂和隔壁军区是连接在一起的,食堂里,苏念念正在和饭盒里的排骨斗智斗勇,就听见旁边的柳桃激动得拍桌。

“来了!来了!”

苏念念有些诧异,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去,就瞧见顾知野那个分队坐在了靠食堂窗口的位置。

一群肌肉发达的战士,分外惹眼。

其中以顾知野为佼佼者,他的身高优势在这个时候显露无疑,起伏的线条力量感十足,配上那张冷冽的脸,足够吸引很多女同志,苏念念庆幸自己没有和他公开关系,下一秒,一个端着餐盘的女同志直接坐在了顾知野旁边的空位上。

柳叶眉,樱桃嘴,饱满光洁的额头。

原来是一队的分队长姜晓菲。

柳桃兴奋的搓手,“姜队长真勇敢,竟坐在活阎王旁边,难怪关于他们的谣言都没下去过,哈哈哈,好事将近啦……”

苏念念餐盘里的排骨直接被戳飞。

……

姜晓菲家里有点背景,她一向把顾知野当作囊中物,得知对方的结婚报告被退回后,高兴得一天一夜都没睡着。

总算等到对方归来,

她将餐盘中的鸡腿夹给顾知野,笑容得意:“顾营长,你这段时间出任务辛苦,我瞧着你都瘦了……”

后者眼疾手快的拦住她的动作,嗓音冷冰冰的。

“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这是关心关怀同志,再说了,我要保持身材,不能吃肉,浪费是可耻的……”

顾知野反手让其筷子松落,鸡腿掉进了旁边战士的盘子里,小战士高兴得差点破音:“谢谢姜队长!谢谢营长!”

顾知野看都不看姜晓菲那铁青的脸色,他端起餐盘起身,嗓音蓦地拔高了些:“我已婚,希望你注意分寸。”

柳桃手里的筷子都差点拿不稳,她惊恐道:“卧槽!活阎王都结婚了?!谁那么勇……”

苏念念差点被喉咙里的排骨肉哽住,只见顾知野环顾四周,忽大步朝着她们这桌的空位而来。

下一秒,

浑身上下都写着清白的顾营长站在柳桃面前,微笑,嗓音低沉,“同志,请问我可以坐在这桌吗?!”

“可……可以。”

随着柳桃受宠若惊的回答,顾知野落座在距离她们两个椅子的位置,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对方是想和姜晓菲拉开距离,可他这个无意的举动,直接把她们这桌推向了最高潮。

不少人的目光隐隐落在苏念念身上。

在这些新人没来报到前,姜晓菲就是文工团的一枝花,可随着苏念念的出现,所谓的团花开始易主,从她到来的第一天,就有不少人明里暗里的找张副团长打听关于苏念念的事情,其中还有隔壁军区的。

关于个人婚姻,一向是组织上的大难题,张副团长甚至想在月底举行一场联谊活动,但很快,关于苏念念有未婚夫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不少人都暗自熄鼓。

此刻,坐在角落里的张副团长不安的看向顾知野,深怕对方同样被苏念念吸引,好在,男人并没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甚至都没有正眼看过苏念念。

不远不近,柳桃默默的收敛着狼吞虎咽的动作,连吃饭都没敢发出声音,和她相比,苏念念坦然很多,甚至还有心情把不爱吃的葱姜蒜都挑了出来。

就在这时,顾知野意外的瞥过来一眼。

早在进文工团前,柳桃就告诫过苏念念千万不能把那些娇矜的做派带进来,否则,迟早惹得某些激进分子的不满,顾知野的那一眼在柳桃看来就和刀子一样,她慌不择路的用餐盘挡住桌上的姜片,随后低声呵斥:“不准挑食。”

“……”苏念念有短暂的茫然。

顾知野一边吃饭一边观察着小媳妇。

半晌,他突兀出声:“文工团的训练很辛苦吧?”

“还……好。”柳桃迟疑了一秒,缓慢回答。

在她惊讶的眼神中,顾知野端着吃完的餐盘离开,甚至还分出心神给她们俩一人打了一杯限量供应的绿豆汤。

柳桃激动的手都在抖,她嘴角缓缓咧到耳朵根,“我天!我收回那些话,顾营长简直就是个活菩萨,他居然还关心我们训练辛苦不辛苦,欸,你说,他不会是喜欢我吧?!”

苏念念嘴里的绿豆汤直接喷了出来。

“他已婚,你还是别做梦了。”

“嘿嘿,开个玩笑嘛。”

苏念念心里装着训练的事情,吃饭就格外快了些,在水池边清洗餐盘时,冷不丁的就被人塞了个东西进兜里,她扭头,刚好迎上顾知野的视线,他站在墙壁的拐角处,手里拿着餐盘慢悠悠的洗,看似和她完全零交流,实际上句句都是关心。

“怎么没去打鸡腿?是肉票不够用吗?”

“这个月的工资和津贴发了,你收着。”

“我对姜同志没有任何想法,回头会和她父亲谈谈,让她迷途知返,苏念念,我是结了婚的人,你也是。”

苏念念不客气的将手里的水珠甩在顾知野脸上,她眉梢微抬,捡重要的回答:“你工资给我干什么?”

“养媳妇,好生养。”

食堂门口陆陆续续有人出来,顾知野垂眸,匆匆撂下一句后转身离开,苏念念根本来不及把钱票还给他,脸忽然烧得厉害。

这人,

简直油盐不进!

……

新兵进团有一次演出活动的机会,就在团里的舞台,由老队员带新队友组织活动,票分发给附近驻扎的部队和工厂干部,苏念念她们队参演的是群舞,这种舞蹈最讲求和谐,所以,每次晚饭后,大家都必须放下手里的事情,在圆厅进行排练。

表现出众的,会由张副团长他们带队出去巡演。

但这种好事大概率都只会落在老队员身上。

她们二队一共十三名成员,其中仅有五名老队员。

负责管理她们的是从一队刷下来的廖羽,她在前年的表演中摔了腿,很多高难度的动作再不能完成,只能退居二队当分队长,许是因为天才陨落的原因,她经常冷着一张脸,对她们这些叽叽喳喳的小姑娘都没什么好脸色,娇气的苏念念和闹腾的柳桃直接被她分配到了群舞溜边的位置。

哪怕是这种小小机会,苏念念也没有抱怨。

她拉着柳桃反复训练,只为呈现给观众最好的结果。

柳桃十分不理解。

“就咱们站的位置,估计台下能不能瞧见都是问题,差不多得了。”

苏念念踢腿,笔直纤细的腿‘唰’的抬起,超过了一百八十度,随后她攥住自己的腿,缓缓下腰,咬着唇道:“这是进文工团的第一次汇演,听说张副团长还去外面送了不少票,哪怕是边角料,都不能给团里丢人。”

汗水顺着她瓷白的脸颊下落,愈发衬得那张脸嫩白美艳。

柳桃一屁股坐在地上,歪头看她:“你说得对!其实就你这张脸,站在中间最合适,直接给我们二队上分,偏偏队长按资历排位置,简直了,我觉得你不比姜晓菲他们跳得差!”

她环顾左右,忽神神秘秘道:“她们一队资源是真的好,我听说团里多出了两个节目,其中一个,就是姜队长的独舞,厉害啊,她就和张副团长的亲闺女没两样……”

“耀眼的人,到哪儿都发光,不奇怪。”苏念念和姜晓菲没交集,关于对方和顾知野表白的事,她内心甚至没有任何波澜,只觉得对方过分勇敢,能在大庭广众下做出这种事,反正她没有这个勇气,她连承认顾知野的身份都没勇气,能拖一时是一时。

闻言,她露出丁点笑意,在柳桃的三言两语中,甚至开始期待姜晓菲的表现。

她希望遇到,合适的对手。

……

文工团的演出票再次送来了军区,彼时顾知野正在和姜政委阐明苏念念的事情,两人的结婚报告已经下来。

文工团的人只要调用资料,就会发现苏念念已婚的事实,这种事情根本没法瞒着,但顾知野不想糟蹋媳妇的心血,他甚至头一次以恳求的语气让军区的几位领导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便让文工团的那位帮忙瞒着,以平常心去对待苏念念就行。

作为最出色的营长,

前途不可限量。

顾知野的婚姻问题同样是大家关注的。

闻言,

各领导纷纷点头,表示不在意。

随后,大家动作飞快的分掉了桌上的票据,姜政委直接笑眯眯的打趣:“有意思!这女同志好啊,那我们就去看看她的表演。”

闫团长眼疾手快的帮顾知野抢了一张票。

“喏,明晚去看你媳妇表演。”

顾知野一向对这些不感兴趣,他宁愿去站岗值夜都不喜欢看文艺晚会,本以为对方会拒收,谁知道这人竟真的接过了那张票,嗓音分明暗藏悦色。

“好。”

……

为了避免万无一失,苏念念晚饭后都会到二楼的练功室去恶补,她是有舞蹈天赋不假,但离不开勤奋的练习。

柳桃对舞蹈没那么大的功利心,她是双职工家庭,亲哥在部队里同样是个能说得上话的连长,家庭对于她,没有任何要求,是以,吃过晚饭后她就拉着宿舍里的三两姐妹请假去供销社了,苏念念以肚子疼的借口留了下来。

当她穿着练功鞋来到室内时,却发现里面有零星的灯光,推开门,瞧见的是正在压腿的队长廖羽。

对方没想到有人会在这种时候过来,脸上甚至晕起一片红,是被撞破的羞恼。

下意识的,她抓起旁边的军绿色挎包就要离开。

苏念念连忙出声:“队长,你在这里正好,我有几个动作不太明白,你能帮忙指导一下吗?”

短发的廖羽冷若冰霜,半响蹦出一个‘好’字。

随着苏念念下腰、踢腿、走台步,偶尔露出的一两个错误动作让廖羽微微松了口气,凝滞的气氛总算松泛了些,廖羽一改刚才的冷傲,亲身替苏念念示范动作,虽然,她的动作说不上多好看,甚至因为身体的凝滞显得僵硬,但精气神摆在那里,还是比一般的文艺兵高出大截。

听闻对方当初是一队的佼佼者,

落到现在的位置上,恐怕心里不好受。

在苏念念刻意的请教下,两人间的氛围渐变得融洽。

廖羽甚至能背对着苏念念,在房间里不停的训练那些早已经熟练千万遍的动作,一遍一遍,只为让肢体愈加流畅,汗水顺着她的额角不断淌落,落在练功房的地毯上。

她颤抖着眼皮,刚好迎上镜子里苏念念那双担忧的眸,视线相接时,苏念念露出一个笑,口型无声,加油!

廖羽的心仿佛被羽毛轻轻拂过,

她承认,在这一刻,竟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

舞台上。

精神抖擞的报幕员正在播报一分队的表演节目。

二分队的成员们正在换衣裳上妆,隔间忽传来一阵呵斥:“这是给你求来的机会!廖羽!你年龄不小了,以为自己还能在文工团待多久?!身为队长你难道不知在上台前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吗?

亏得我还在团长面前为你说好话,给你保留了领舞的位置,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廖羽的嗓音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崩溃。

“付老师,是我对不住大家……”

“一句对不住就能抹去大家所有的努力吗?你让别人怎么看待二队的同志们?!今晚的节目你们能上就上,不能上就让一队的替补上!整个文工团并不是非你们不可——!”

“能上。”廖羽顿了一秒,咬紧了后槽牙道:“让苏念念上。”

门帘‘唰’的一下被拉开,还在换衣裳的苏念念目瞪口呆的看向廖羽和负责这次节目彩排的付老师,前者脸惨白如雪,状态明显不对劲,连一向挺直的脊背都弯了下来。

苏念念三两步上前,扶住她的手:“队长,怎么了?”

廖羽攥紧了她的手,眼中有期盼。

“苏念念,昨晚我练的那些舞蹈,你看得清清楚楚,今晚,你负责领舞的位置,带我们二队的姐妹上场,好不好?”

“……”

这个大饼砸得有点突然,

苏念念懵了,

她不就是一个边角料吗?!

一队的人刚表演下来,瞧见这一幕,忍不住冷笑:“廖羽啊廖羽!你还真是个克星,二队有你,真是她们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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