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扶熙谢祁是小说《贵妃又茶又媚,太子偏好这口》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贵妃又茶又媚,太子偏好这口》的章节内容
“殿下……轻些……”
宋扶熙像是一条搁浅的鱼,在濒临缺水的边缘,终于有浪花卷来,重获新生。
她像是受不住,又像是吃痛,亦或者,是一种逼迫自己不可沉沦般。
娇嫩的身躯早已不堪,软如春水,可她潋滟含泪的水眸,却非但没有沉沦,反而异常的清晰。
抬起如白藕般细嫩的柔荑,攀上了男人的后背。
指尖陷入,再一点点的滑落。
在他的后背,留下了一道道,不可忽视,彰显着极强存在感的划痕。
随着一声低吼,男人似是失去了意识般,歪倒在了一边。
“太子殿下?”
宋扶熙身上其实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但她还是强行撑起身子,试探着身侧之人。
即便是昏睡着,在昏暗烛火下,却依旧可见男人的俊美无俦。
剑眉入鬓,如山如雾,但眉梢间却透着一股冷若寒山的孤傲。
高挺的鼻梁下,是薄如秋的唇,又显出了几分凉薄。
这是一张极好看的脸,却亦是一个极冷情的人。
正是大陇太子,谢祁。
宋扶熙看了眼窗外月明星稀的天色,清楚不能在这里耽搁时辰了,再晚些,怕是就要重蹈覆辙!
撑着身子下床时,宋扶熙腿yr,险些便要栽跪在地。
幸而及时以手撑地,但身上的酸痛还是令她不由愤愤咬唇,侧眸暗骂一声。
“禽兽。”
的确是禽兽,虽然是他意识不清的被迫之举,但这个过程却实在是令她不好受。
宋扶熙颤着手,拾起了地上四散的衣物,外罩甚至破了个不小的口子,足以见得方才床床笫之上的急不可耐。
只是在匆匆穿戴好后,宋扶熙却并未立即走,而是拿出了块帕子,折过身,刻意放置在谢祁的身侧。
他一睁眼,便能一眼瞧见。
这是她的一场豪赌。
若是赌赢了,她便能改变她所看到的悲惨结局。
若是输了……
宋扶熙狠狠一咬唇,她只能赢,不能输!
一路踏着月光,穿过游廊,走过小桥,直到穿过一片竹林,越往里走越是静谧且阴森。
养心堂地处东宫最偏僻的西南角,偏居一隅,便是连寻常路过的宫婢,都得骂一句晦气。
只因此处一向只有犯了错,或是受了冷落才被打发过来,了度余生,与冷宫是异曲同工之所。
春桃绞着衣角,焦急的在门口张望。
直到瞧见了一抹踉跄的倩影,在月色中逐渐清晰,春桃忙跑上前。
“姑娘!”
宋扶熙看到春桃,才算是勉强松了口气,捏捏她手道:“先进去再说。”
刚入了寝卧内,宋扶熙腿yr,若不是春桃一直扶着,怕是直接便要跪了。
“且去打水来,我要沐浴。”
春桃见宋扶熙容色苍白,极为虚弱,不敢再耽搁,忙跑出去烧热水。
在这个鬼地方,可不敢生病,别说是太医了,便算是连只鸟都不会停歇。
因为天色实在是太晚了,水打来也不怎么热,但对于宋扶熙而言聊胜于无。
她颤着手从上锁的端屉里取出一支香点燃。
是一股极淡的药香,能避孕。
等褪去衣物时,春桃才瞧见宋扶熙满身的暧昧痕迹。
因着宋扶熙的肤色本便白若浮雪,哪怕是一点的痕迹都会很明显。
更何况床笫之间时,谢祁下手非常重,甚至有些地方都可见淤青,更别提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痕迹了。
明人眼人一瞧,就知道宋扶熙都经历了什么。
春桃又是心疼,又是惊诧:“姑娘,您、您身上是何人……”
“是太子。”
春桃还以为是哪个歹人轻薄了宋扶熙,都快被吓死了。
虽然她家姑娘被冷落打发至此,但怎么说也算是太子的人,还为太子生育了一子。
若是真被旁人给轻薄了,这事儿一旦传出去,给太子戴绿帽子,那可是要掉脑袋的重罪!
“春桃,你且去……”
宋扶熙在水中缓了缓,低声吩咐,春桃应下后匆匆离开。
四下静谧无人,宋扶熙缓缓阖上杏眸。
脑海中清晰的浮现出她在昏迷之中,所看见的一幕幕。
准确的说,今夜她被人无端从背后敲晕,在昏迷之时,一本书忽然出现在了脑海里。
书名为《霸道王爷夜夜宠》,书中的女主角为永昌伯爵府嫡女,宋时宜。
这宋时宜乃是从二十一世纪穿书而来,任务便是攻略书中的男主角,二皇子谢怀宸。
作为男主,谢怀宸虽非嫡子,却是天选真龙天子。
这是一本非常狗血、毁三观的叔嫂古早文。
因为宋时宜虽是女主,却在及笄之时,便以太子妃之尊嫁给了太子谢祁。
而宋时宜一面做着金尊玉贵的太子妃,一面又与谢怀宸暗通曲款。
后来谢祁会输得那么惨,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宋时宜在其中给谢怀宸传递情报。
最后谢怀宸与宋时宜做局,利用三皇子以巫蛊之术,陷害太子谋害皇帝伺机篡位。
谢祁自是不认,联手萧家军反抗,最后被谢怀宸用计镇压,死于乱箭之下。
铲除了太子党这一劲敌后,谢怀宸呈上三皇子嫁祸太子的罪证,一石二鸟的将三皇子拉下了台。
最后谢怀宸成功登基,而作为他背后的女人,他能够荣登大宝的军师皆心爱之人,宋时宜假意带发出家修行。
等朝局稳定后,谢怀宸便昭告天下,立其为后。
大结局两人携手君临天下,夜夜颠鸾倒凤。
而宋扶熙,则是这本书中,用来烘托宋时宜的风华绝代,为故事情节发展起一定推动作用的炮灰女配。
虽然两人同出永昌伯爵府,但一个嫡女,一个庶女,身份天差地别。
更重要的是,京城中无人不知,永昌伯爵府嫡女宋时宜温婉可人,是名动天下的才女。
而庶女宋扶熙,善妒愚笨,蛇蝎心肠。
打小嫉妒嫡姐处处比过自己,甚至儿时将嫡姐推入池中,想要淹死对方。
幸而被人及时发现,从此宋扶熙的恶名便被传扬了出去,人人避之不及。
后来宋时宜嫁入东宫,成为太子妃。
宋扶熙嫉妒嫡姐嫁得好,假借入宫探望嫡姐为名,转头却爬上了太子的床。
被人撞见后,传到了崇明帝的耳中,崇明帝震怒,呵斥谢祁丢尽皇家颜面,下令禁足三个月。
而宋扶熙非但爬床没有成功,反而被扭送回了永昌伯爵府。
就在旁人讥讽宋扶熙痴心妄想,这辈子算是完蛋了时。
却不想,宋扶熙竟有孕了!
到底是太子的血脉。
而且谢祁膝下无子嗣,萧皇后虽然看宋扶熙千万般不顺眼,但还是去向崇明帝请了恩典,将宋扶熙接入东宫养胎。
宋扶熙入宫后,借着腹中太子的血脉,耀武扬威没少惹事,都是宋时宜这位太子妃,贤惠大度的在后面给她擦屁股。
在怀胎不足十月时,宋扶熙挑衅太子侧妃,两人发生争执间,宋扶熙受惊早产。
九死一生在产下一子后,却被萧皇后转头抱给了宋时宜,记在宋时宜的名下抚养。
而宋扶熙这个生母,则是被丢到了养心堂,无人问津,任由她自生自灭。
谁知宋扶熙竟还不死心,给太子下药,两人在床榻上缠绵被人撞见。
谢祁清醒后震怒,没多久,宋时宜便带着一杯毒酒来了养心堂。
以太子之命,赐死宋扶熙这个毒妇为由,宋扶熙一杯毒酒下毒,就此结束了悲惨的一生。
直到——
宋扶熙忽然觉醒,她才明白。
原来,她的一生是被书给操控!
从来不是她善妒,而是宋时宜为了塑造才女的形象,故意设计抹黑她!
落水是宋时宜故意跳的,却扣到了她的头上!
爬床是宋时宜为了不服侍谢祁,故意用了催情香,将她送上了太子的床!
早产也是宋时宜一手促成,生生将她九死一生产下的孩子抢走!
而这次,也就是促使她走向死亡的节点,也是宋时宜的人将她打晕,把她再次送上了太子的床。
只为了,彻底除掉她这个小太孙的生母!
可谁也没想到,她这个本该作为推动剧情的炮灰,早早的便送了命的女配,竟然忽然觉醒了!
宋扶熙狠狠掐了掐腕骨,刺骨的痛,却让她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她不甘、不平!
凭什么,她什么也没做错,却被剧情被迫操控。
留下一生骂名,而真正的恶人,却扶摇直上,母仪天下,享尽荣华。
就因为,宋时宜是书中的女主,而她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炮灰女配?
既然书不容她,她便重新书写!
若是天不容她,她便捅破天!
这一次,她要挣脱剧情,成为独一无二的女主,欠她的,她都要一一讨回!
*
“快去这边找找,若是寻不到太子殿下,仔细你们的脑袋!”
“太子妃娘娘,奴婢在半个时辰前,似乎瞧见太子殿下往这边去了。”
……
伴随着嘈杂的人声,与逐渐接近的脚步声,谢祁清醒了过来。
他捂着额首坐起,脑袋还有些处于割裂的胀痛。
零碎的、颠鸾倒凤的画面涌入脑海,但谢祁却想不起,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的面容。
下一瞬,谢祁的余光注意到了枕边的一块帕子。
帕子质地极为普通,甚至算得上劣等。
但在右下角却绣了一朵含苞欲放的梅花。
仔细一嗅,是一股淡淡的,冷梅清香,隐约之中,有几分舒适感,让谢祁总觉得似乎在何处闻到过。
虽说屋内的暧昧气息随着时间的流逝,淡了许多,但残存的余味,还是能品出几分欢愉过后的味道。
这帕子,怕是那女人留下的。
谢祁收紧帕子,眸色阴沉如秋水。
便在这时,外面嘈杂的脚步,已经停在了门外,被人自外一把推开。
“好大的胆子,竟敢爬太子殿下的床!”
随着人蜂拥而入,甚至大部分人都还没看清殿内的场景,便有人高呼了声。
宋时宜一身浅绿霞云纹宫装,双鬓各插累丝嵌红宝石金凤簪,尽显雍容华贵。
面带焦急与担忧,但眸光却很锐利,在入殿时,迅速往床榻上扫。
只瞧见了帷幔之后,有隐约人影晃动,她便断定计划已成。
忧心忡忡开了口:“殿下恕罪,都是臣妾的疏忽,竟叫胆大包天的婢子冒犯了殿下的金尊。”
“还愣着做什么,将这犯了死罪的婢子揪出来!”
贴身侍女翠微当即冲身后的宫人使了个神色,几个宫人立时气势汹汹的上前。
只是还未碰到帷幔,便有道清泠如冷泉的嗓音响起:“放肆。”
简简单单的二字,却带着上位者的积压,如黑云压城般,叫人只觉脊背一凉,双腿克制不住软下去,跪了一地。
“殿下恕罪!”
一只指节分明的大手,撩起了帷幔的一角,似是漫不经心般的,挑起了一角,线条流畅的轮廓,在帷幔之下隐隐绰绰。
但那双深邃如渊的眸子,一眼扫来,如洞悉一切般犀利。
“孤只是觉有些疲惫,在此处暂时歇脚,太子妃如此兴师动众,是作何架势?”
宋时宜微微垂下眼,屈膝赔礼:“殿下恕罪,臣妾在临华殿遍寻不见殿下,担心殿下有事,又听一宫人说,有一婢子鬼鬼祟祟,也入了这间偏殿。”
“臣妾怕会再出现三年前的意外,故此赶来捉人,惊扰殿下歇息,是臣妾万死,请殿下降罪。”
提起三年前之事,谢祁眸色冷若冰霜,但语气却寻常无二:“太子妃有心了。”
“只是这偏殿内,只孤一人,何来他人之说,都退下吧。”
宋时宜的眸中闪过一丝意外。
这故事发展不对。
按照原书剧情,该是谢祁在醒来后,发现睡了的人竟又是宋扶熙。
在她带着人进来撞了个正着的时候,谢祁在震怒之下,丝毫没有庇护宋扶熙,便让她将宋扶熙给扭带下去治罪了。
而眼下,谢祁面上非但看不出丝毫怒火,反而还让其他人都退下。
计划都推进到这一步了,宋时宜自然不会轻而易举的下去,否则岂非功亏一篑了?
谢祁一贯谨慎,今日的陷阱可是等了三年才得来的机会,错过可就要与原书的剧情脱轨了!
宋时宜眸光一转,忽的惊愕手指拔步床的方向。
“有刺客,殿下当心!”
迅速给最近的内侍使了个神色,那内侍立时会意,大步上前一把掀开了帷幔,将拔步床内的光景,彻彻底底的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谁知!
拔步床上,竟只有谢祁一人,闲散半靠于引枕之上。
怎么可能,宋扶熙呢?
谢祁敏锐的捕捉到,几步之遥的太子妃,眸中一闪而过的不可置信与错愕。
难道她事先知道什么?
谢祁眸色暗沉。
“谁给你的狗胆?”
内侍吓得跪伏在地。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谢祁眉间砌雪,冷若寒霜:“拖下去,杖毙。”
内侍惊恐的直喊求饶:“殿下!太子妃娘娘救救奴才……”
宋时宜当然不敢在这个时候触谢祁的霉头,明眼人都能瞧出谢祁被扰了兴致,心情不悦。
“堵住嘴,莫要惊扰了殿下。”
在内侍被堵着嘴拖下去后,宋时宜适时的跪下请罪:“臣妾有罪,未曾教导好手下人,惊扰殿下,请殿下降罪。”
若按往常,谢祁倒是会给这位嫡妻一些面子。
但是今日,他幽冷的视线落在这个看着贤惠端庄的太子妃面上,眸色讳莫如深。
“太子妃平时还是太心善了,既是如此,孤便替你管教一二。”
谢祁姿态闲散慵懒,只动了动两根手指,“临华殿内所有宫人,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宫人们跪了一地,不敢再吭声。
宋时宜不动声色的捏了捏手中的帕子,却是低首应下:“臣妾领罪。”
“下去吧,孤乏了。”
*
回到寝殿后,宋时宜屏退众人。
“怎么回事,宋扶熙为何不在那偏殿?”
翠微也是犯嘀咕:“应当不会呀,奴婢是按照主子的吩咐,让康海将人打晕,送到偏殿去的,康海做事一向谨慎,当是不会出错的,可要传唤康海?”
宋时宜思忖片刻,“不必,太子当是有些怀疑本宫了,若是本宫先动,反会自乱了阵脚。”
“主子考虑得极是,只是太子恐怕很快就会猜到是今日的参汤有问题……”
这点宋时宜倒是不慌,“参汤是皇后特意送来的,药也是皇后下的,皇后想要尽早抱嫡孙,本宫也是被逼无奈,太子不会因此事而找本宫麻烦的,不必多虑。”
只是宋时宜一时还想不明白,今日之事怎么会偏离原定剧情的发展?
是谢祁这边出了纰漏,还是……宋扶熙?
“派人盯着养心堂。”
宋时宜抚摸着护甲,动作有多温柔,说出的话就有多狠毒。
“看来只能用最原始的法子,从饮食入手,这次可不要再失手了,本宫希望明日就能为她收尸。”
反正宋扶熙被关在养心堂,无人问津,谁都盼着她早点儿死。
就算是被毒死了,也不会有人管,到时候随便用席子一卷,扔到乱葬岗也便解决了。
原定剧情不能变,只要最后宋扶熙在这个节点死了,也就不会影响到后续的剧情了。
*
内侍福禄猫着腰上前,细致的为谢祁更衣。
两道矫捷的身影出现在殿内的同时,单膝跪地。
“殿下,查到了,是您今日喝过的参汤中,掺杂了媚药,而这参汤……出自于未央宫。”
未央宫正是谢祁的生母,萧皇后的寝殿,俨然这是出自于萧皇后的手笔。
也不怪萧皇后会着急,亲自动手。
虽然谢祁的后宅有数名妃嫔,但他鲜少去,膝下唯有一子,这对于一个储君而言,还是太少了。
更何况,小太孙并非是太子妃所出,萧皇后还是想要个嫡出的孙儿,这才送了份参汤去临华殿,想让太子与太子妃圆房。
谢祁已经猜到这是萧皇后的手笔,有些头疼的掐了掐眉心。
随手将一块帕子丢给了秦放。
“彻查所有宫人,找出绣工与这块帕子相同之人。”
秦放好奇的接过帕子看了看,帕子的材质普通,甚至可以算的上粗糙,但隐约之中,可闻见淡淡的冷梅清香。
而在右下角的位置,则绣着一朵含苞欲放的梅花。
帕子的材质不好,但上头的绣工却是精湛。
只是这帕子一看,便知是小娘子所用。
殿下一贯不近女色,身上怎么会有一块小娘子所用的帕子?
而且还让他满宫寻帕子的主人,莫不成……
“还不去?”
秦放忙收回乱七八糟的想法:“是,殿下。”
作为太子左卫,秦放发话,掌事嬷嬷自然不敢耽搁,将东宫上下的宫人都给召集了过来。
“将你们的贴身帕子拿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虽不知这位秦左卫究竟要作何,却不敢耽搁,纷纷将帕子拿出,摊在掌心由他查看。
秦放一个个看过去,眉头越皱越深。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
当看完了最后一个,秦放沉脸道:“东宫内所有的宫人,都在此处了?”
“回大人的话,全都在此处了。”
“你确定,一个没少?”
掌事嬷嬷刚说没少,但又想到了什么:“大人,还有几个,但这些都是禁在养心堂的罪人……”
养心堂?殿下要找的人,当是不可能来自于养心堂吧?
但本着没找到帕子的主人,秦放还是抱着最后的希望:“前头带路。”
养心堂偏居一隅,偏僻荒凉。
远远的,有一人影在草丛之中晃动,萧风瑟瑟之下,像是游荡的孤魂野鬼。
“大胆,何人在夜半装神弄鬼,还不滚出来!”
那人影似是被吓了一跳,手中的竹篓脱落,篓中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嬷嬷饶命,奴婢……奴婢只是在摘草药,无意冲撞嬷嬷,请嬷嬷恕罪!”
秦放走近,看清了歪倒在地的是一只破破烂烂的竹篓,而篓中装的都是些不知名的药草。
大半夜的出来采药,行迹可疑。
秦放打量着人:“你为何在半夜采药?”
春桃如实回答:“奴婢的主子身子不适,奴婢才出门采药,惊扰大人,奴婢罪该万死!”
秦放明显不信,“身子不适怎么不请郎中?”
春桃欲言又止。
“养心堂皆是戴罪之身,不会有郎中愿意过来的。”
旁人路过都会觉得晦气,若是养心堂内有人死了,至多就会有人来用草席一卷,拖出宫扔到乱葬岗了,不会有任何人问津。
秦放哑然片刻,并不抱什么希望随口道:“帕子拿出来。”
春桃颤着手呈上帕子。
秦放只看了眼,脸色一变,“这帕子上的梅花,是你绣的?”
春桃摇头:“回大人,这是奴婢的主子绣的。”
“你主子是何人?”
春桃:“主子姓宋,名扶熙。”
没错,春桃是故意出来采药的,就是为了在秦放的面前露这个脸,引人上钩。
秦放的神色瞬间五彩缤纷。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叫宋扶熙的女人,好像便是小太孙的生母,那个在三年前,被驱逐到养心堂的戴罪之人吧?
浴桶内的水已经冷了,但宋扶熙却没有起身。
她对味道一贯很敏感,几乎是在瞬间,她便敏锐的察觉到,屋内多了一个人。
是一道冷淡的,如山上雪松般的冷檀清香。
宋扶熙心中盘算着,慢吞吞,甚是艰难的在浴桶内翻了个身。
如凝玉般的身躯,在水中若隐若现。
因为她调整了位置,稍稍往上坐了坐,所以将胸前大半的春色也露了出来。
当真是冰肌玉骨,恰似一块上好无暇的美玉。
只是这块美玉上,此刻却遍布暧昧的痕迹,甚至有几处能看出,下手之人的力气很大,一片的淤青,看着颇有些触目惊心。
但也足以见得,当时这一场情事是有多么的激烈,才能在身上留下如此多,足以令人面红耳赤的痕迹。
注视着这一切的如墨黑眸,在这一瞬微微的,几不可察的沉了沉。
而宋扶熙如同无知无觉的,慢慢将一只莹白若雪的纤纤柔荑,自水中抬起。
晶莹的水花甚至不及她的肌肤盛雪,顺着光滑的肌肤一滴滴的落下。
但随之,她似乎是不太舒服的,轻轻嘶了声。
白嫩的指尖,甚是艰难的伸向一旁的木架。
想要够上面的罗衫,但罗衫似是勾住了,宋扶熙没怎么使力的一扯,木架瞬间散架,噼里啪啦的朝着她砸了过来!
“春桃!”
小娘子惊呼出声,想躲却完全躲不开,只能出于本能恐惧的,紧紧阖上了双眸,等待着疼痛的到来。
但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是很轻的闷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刻挡了住。
而那股原本很淡的冷檀清香,此刻萦绕在鼻尖,味道浓郁而清晰了。
宋扶熙轻轻的,几不可见的勾了下唇。
赌对了。
谢祁原本并不想出手,他对于宋扶熙这个女人,实在是没有半点儿好感。
甚至可以算得上厌恶。
可方才不知怎的,在远远的看着她沐浴的倩影,在看到她若雪的肌肤上,留下的暧昧痕迹。
原先的那种厌恶,倒是在隐隐之中淡了些。
但这也不足以抵消三年前,宋扶熙所做的那些令人生厌的行迹。
只是在看到木架散落,砸向那柔弱无助的小娘子时,谢祁的身体快过脑子,等回神时。
他垂眸可见,小娘子暴露在空气中的香肩,因为害怕而上下颤动的,浓密的蝶羽,以及……如点了朱砂般红润的唇。
这片唇,在他意识不太清时,尝过。
很软,似乎还有些甜。
谢祁思绪有些飘远时,身下的小娘子颤动了下长睫,缓缓地睁开了双眸。
饶是谢祁也不得不承认,她有一双极好看的美眸。
像是落了满天星,又潋滟了万千春波,尽碎于其中,水波漾漾,含情脉脉。
又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羸弱不堪。
只是在瞧见他的一瞬,那双眼的变化很多,或者说,掺杂的情绪很多。
先是诧异,再是惊喜,但很快,又被谨小慎微所取代。
“殿……殿下?”
谢祁并未在这双美眸中沉浸太久。
他很快抽离,神色寡淡,修长的大手朝着宋扶熙纤细的脖颈而去。
微凉的指腹触及到小娘子温热的雪肌时,激得她本能的轻轻颤栗。
但是她没躲。
谢祁的五指慢慢的张开,像是在抚摸,但实则五指逐渐收缩。
“在临华殿偏殿的那个人,是你。”
他用的是陈述句,已然断定半个时辰前,在榻上与他抵死缠绵的人,就是眼前这个令他生厌的女人。
收缩的力道骤然紧了好几份,近在咫尺的小娘子那片红润的朱唇逐渐开始发白。
但是她没挣扎,只是艰难的,小口喘息着,为自己辩解。
“若、若是妾身说,妾身是被人敲晕,醒来时便已身处临华殿,殿下愿意相信妾身吗?”
掐着雪颈的力道并未有片刻松懈,有杀意在浮动。
“被人敲晕,送到孤的床上,你这借口找的,可不够充分,不足以救你一命,孤很不满意。”
三年前,他就是被这个女人给算计,若非她生下了他的骨肉,她早就是一堆白骨了。
而今,他竟然在同一个女人身上,栽了两次。
他非常、极其的不悦。
窒息感让宋扶熙容色发白,眼前的意识逐渐模糊,但她依旧没挣扎,只是艰难的吐出一句话。
“若是殿下真杀了妾身,那、那只会让真正算计殿下之人得逞……”
谢祁微一挑眉,“哦?”
“如此说来,不是你算计的孤?”
他的语调稀疏冷漠,俨然不带任何的信任色彩,但是手上的力道却是松了不少。
宋扶熙喘息了片刻,才重新有了说话的力气。
“殿下当是知,养心堂乃为罪人反思之所,凡是入养心堂的,没有诏令是无法踏出半步的,妾身若是想算计殿下,又何必等三年之久。”
“且妾身被禁足于此地长达三年,早已与外界断绝了一切往来,如何能准确知晓殿下所在?”
谢祁静默不语,却也没有置喙她的话。
“再者,若这是妾身有意为之,又何苦在得逞之后,在殿下还未清醒时,便悄无声息的抽身离开?否则这一切,对于妾身而言,岂非毫无裨益?”
倒是个牙尖嘴利,心思灵巧的小娘子。
谢祁冰冷的黑眸凝着她,“那你倒是说说,这背后之人,为何以你这个待罪之人,来算计孤?”
小娘子没立时吭声,她的眼睑微垂,如扇的长睫轻轻一颤,像是蝴蝶煽动翅膀。
一滴晶莹的泪水,啪嗒一声,悄无声息的落在了谢祁的手背上。
竟是有那么一瞬,灼烧的烫感,让谢祁的力道又不由轻了几分。
“或许,是有人觉得妾身活得太长,想要借殿下的手,取妾身的性命。”
爬床一事,一旦东窗事发,无疑就是两种结果。
一是谢祁瞧上她了,自会保下她,对于谢祁来说,便是东宫中多个嫔妾的问题。
但这个假设显然是不可能的。
因为东宫上下皆知,太子有多么厌恶这个曾经,也是唯一一个,成功算计过他的女人。
所以对于宋扶熙而言,她的结局只有一个。
东窗事发后,被赐死。
而宋扶熙身上唯一能让人惦记的,便是——
她是小太孙的生母。
宋扶熙是故意这么说的。
为了在谢祁的心中种下一颗种子。
一颗怀疑的种子。
谢祁的冷眸深邃莫测,如深不见底的古潭。
“你怀疑太子妃?”
宋扶熙垂着眼睑,长长的如同蝴蝶抖落般的浓密睫毛,投落下一片斑驳的暗影。
看着低眉顺眼,温顺而又无害,连说出的话,都是柔柔软软的。
“妾身不敢,太子妃娘娘是妾身的嫡姐,与妾身流着一样的血,怎么会害妾身的性命呢。”
她嘴上这么说,但如果说宋扶熙的死,何人受益最大,那人无疑便是宋时宜。
因为小太孙从出生起,便以嫡子的名义,养在宋时宜的名下。
宋扶熙这个生母一日还活着,对于宋时宜而言就是一种隐形的威胁。
谢祁垂眸,没有接这话,眸色讳莫如深。
但掐着她细颈的力道却是骤然松了开,宋扶熙得了呼吸,虚弱无力的趴在浴桶边缘,捂着脖颈的位置,细细柔柔的低低咳着。
她的后背光滑如一块上好的美玉,洁白无瑕,随着咳嗽的起伏,优美的蝴蝶骨如同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是一种带着欲色的美。
谢祁的眸色浓了两分,却很快错开了视线。
虽然谢祁不喜这个曾经算计过他的女人,但这次她的这番解释,倒也不无道理。
谢祁也并不觉得,以她如今被囚禁在养心堂,还能有机会在东宫折腾。
“你该庆幸,你提前离开了临华殿,今日之事,必须忘得一干二净。”
谢祁亲自过来,是存了要送宋扶熙上路的心思。
他没法忍受,同一个女人,竟然三番五次的算计他。
但此番来一趟,倒也有意外的收获,他忽然改变了主意,打算姑且留她一命。
说罢,谢祁转身便要离开。
但下一瞬,衣炔却是被一股很轻的力道拽了住。
这股力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也无法完全忽视。
谢祁脚步微顿,垂下眼睑,便见一只白嫩嫩的柔荑,小心翼翼的,揪着他衣炔的衣角。
又似是怕他会生气,粉嫩的指尖还在细微的颤抖着。
“殿下可以带妾身,离开养心堂吗?”
她怯怯的,像是一只受惊的小白兔,只敢躲在洞口,在三番五次确认没危险后,才敢探出脑袋来。
谢祁垂落的眼,正好就对上了她那双,湿雾蒙蒙,如隔山照雾般的美眸。
她问得小心,但那双潋滟春波的眸子里,却又藏着期待。
期待他大发慈悲的点头,带她离开这个不是人住的地方。
谢祁不得不承认,他有那么一瞬的迟疑。
但也只是一瞬,他很快便回了神,冷漠的将衣炔从小娘子的指尖抽离了出来。
“宋扶熙,不要得寸进尺。”
倘若不是发生今日的意外,他根本就想不起来,养心堂还关着这么一号人物。
那双怯怯的,又带着隐隐期待,如星耀般明媚的美眸,在听到这句无情的回复后,瞬间便暗淡了下来。
如同群星陨落,暗淡无光。
竟是叫谢祁生出了那么一丝丝的异样。
“是妾身捷越了,那、那殿下还会来看望妾身吗?”
她像是有几分羞赧,在问出这话时,还轻轻的咬了下樱唇。
原本因为窒息,而有些泛白的唇色,倒是被她咬出了几分红润,混着水渍,水光莹莹,透着几分诱色。
她小心翼翼的,又期待的偷看谢祁一眼,像是在偷看心上人,又怕会被对方发生,欲盖弥彰的迅速垂下眼。
谢祁心中很微妙的一动。
但他很快收回视线,面色冷漠,语气更是无情。
“不会。”
“今日孤不治你的罪,但若是叫孤知晓你又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下次孤就不会有这般善念了。”
说完这话,谢祁便大步流星的离开。
宋扶熙欲言又止,又带着眷恋不舍的伸手,似是想要挽留。
可话到嘴边,在喉间滚了一圈,又咽了回去,只能恹恹的又沉坐到浴桶之内。
藏在暗处的秦放看着这一幕,不由在心中啧啧。
放着这么个楚楚可怜的美人,殿下都能狠得下心肠拒绝,当真是冷血无情呐!
在出了养心堂时,谢祁脚步微顿。
“找个人盯着。”
秦放困惑的啊了声,收获了谢祁的一记冷眼。
盯自然是盯宋扶熙了。
秦放不敢多问,低头应声:“是,殿下。”
*
宋扶熙是等到屋内的气息都消失了,确定只有她一人后,再抬眸时,眸中那柔弱、眷恋不舍的神色瞬间荡然无存。
谢祁果然冷血无情,不好勾引。
不过所幸,第一步算是成功了。
宋扶熙卸下了警备,铺天盖地的疲惫涌上心头。
撑着浴桶边缘起身,换上了罗群,宋扶熙才唤道:“春桃。”
春桃一直忐忑的守在外面,听到宋扶熙的声音,忙进屋。
“姑娘,太子殿下亲自过来,没找您麻烦吧?”
太子冷清孤傲,一身煞气,春桃生怕自家姑娘又会被欺负了。
三年前她们主仆二人,就是这般无助的被关到了养心堂,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宋扶熙强打着精神,被春桃扶着去了寝卧,垂眸看到春桃粗糙的双手,握住她的手安抚。
“春桃,你信我吗?”
春桃毫不犹豫的点头,“奴婢只信姑娘一人!”
“咱们的苦日子,不会太久了。”
宋扶熙的语调平缓,却带着一种莫名的信服。
*
次日,宋扶熙起得比平时晚了些。
坐起身时便是一阵腰酸背痛,尤其是那隐私之处,不由得在心里又对谢祁咒骂了一句东西。
“姑娘您醒了,快来吃早膳吧,今日的膳食很不错呢,奴婢还抢到了一个肉包子,姑娘快尝尝!”
养心堂的膳食都是捡着上头的分了一圈后,剩下的清汤寡水才送过来。
而且必须要抢,否则可能连一口汤都喝不上。
春桃说是膳食不错,但其实也就是两碗清粥,一个肉包子,外加一个像是在地上滚了一圈的脏兮兮的馒头。
不怪春桃会这么高兴,因为上一次吃肉,都不记得究竟是何时了。
宋扶熙坐下后,将包子掰成了两半,一半自己留着,一半给了春桃。
“趁热吃。”
春桃眼含泪水,用力点点首。
正要张嘴吃,宋扶熙鼻尖微动,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眸光一冷。
“等等。”
春桃困惑的啊了声:“姑娘怎么了?”
宋扶熙低声道:“有毒。”
春桃吓得手一抖,半边的包子差点儿直接飞了出去。
宋扶熙按住她的手背,稳住她的情绪。
“春桃,接下来按照我说的来做……”
听了宋扶熙的计划,春桃第一反应便是反对:“不行姑娘,这么危险的事儿,让奴婢来做吧……”
“只有我来,才能达到效果,咱们能否走出养心堂,成败便在此一举了。”
原先宋扶熙正愁没机会,这不正是瞌睡递枕头?
用脚猜都知晓,必然是宋时宜见一计不成,想用最简单粗暴的法子毒死她。
若是放在先前,宋扶熙在这无人问津之处,怕是化为了枯骨,都不会有人察觉。
但这次不同了。
宋时宜,如今的你,光是有女主光环可是远远不够了。
等着她来复仇吧!
这次,她要做女主!
她的未来,只有她自己说了算!
她要做那人上人,生死尽握自己的掌间!
宋扶熙轻咬了一口。
在毒发的那一瞬,她容色惨白如纸,捂着脆弱的细颈,呕出一口接着一口的鲜血。
“姑娘!姑娘您怎么了,姑娘您醒醒,您不要吓奴婢呀!”
宋扶熙死死抓着春桃的衣角,喘息着说出一句:“找……找太子殿下,救……救我……”
而在春桃跌跌撞撞跑出去求救时,奉命监视着宋扶熙一举一动的暗卫,目睹了宋扶熙的毒发全过程。
想着殿下说监视,若是小娘子命都没了,那还监视谁去。
便运展轻功,前去禀报。
*
谢祁自太极宫出来,面色沉如秋水,心情甚是不佳。
朝会上,崇明帝将主建参天楼的重任交于了他。
这桩差事谢祁一开始便不打算染指,其中的弯弯绕绕太多,稍不留神便回被坑。
再者,若这真是一桩美差事,谢怀宸便不会假意称病不来上朝,而崇明帝更不会将这桩差事交给他来办。
毕竟比起他这个嫡出的太子,崇明帝对谢怀宸的偏宠,可是世人皆知。
若真有好事,怎么都不会落到他这个不受宠的太子头上。
谢祁前脚才回东宫,便听闻前头有不小的动静。
“奴婢求见太子殿下!奴婢求见太子殿下!”
文华殿前,掌事嬷嬷见春桃不听劝,不仅不肯走,还一个劲儿的跪在地上,磕头求见太子。
斥责道:“养心堂皆是戴罪之人,没有准许不得踏出半步,你这婢子真是好大的胆子,在不得诏令的情况下,竟敢擅自离开养心堂。”
“还敢跑到文华殿前闹事,若是惊扰了殿下,十条命都不够你赔的!还愣着做什么,将这婢子拖下去,直接杖毙了,丢去乱葬岗!”
春桃却丝毫不惧生死,反而还哭喊着求见太子。
秦放眼尖的瞧见了,稀奇道:“殿下,那不怕死的婢子,好似是养心堂那位的贴身侍女?”
谢祁微蹙了下眉。
这婢子竟敢私离养心堂,甚至还闹到了文华殿跟前,当真是活腻了。
莫不成,是那女人出了什么事儿?
便在这时,暗卫出现在谢祁的跟前,单膝跪地禀报。
“殿下,养心堂的那位,似是中毒,危在旦夕。”
秦放甚是吃惊,“养心堂一个鸟都不拉屎的地儿,竟会有人下毒谋害?”
谢祁眸色深邃莫测,有意无意的摩挲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一个宋扶熙的死,自然是无关轻重。
但谢祁想起了,昨夜那女人所说的话。
看来昨日被下药一事,当真是不简单。
这背后之人甚至都已经明目张胆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杀人了。
谢祁的眸底闪过一丝冷色。
高靴在那一瞬,转了个方向。
秦放回头看了眼,那被打板子,却依然还求着救自家主子的侍女,一时不由心生怜悯。
“殿下,那婢子……”
谢祁脚步微顿,垂眸看了秦放一眼,动了动一根修长的手指。
“带上吧。”
在谢祁到养心堂的时候,陈太医也赶到了。
在跨入屋内的一瞬,谢祁便一眼瞧见了,倒在冰冷的地面之上,容色惨白如纸,唇角的一抹鲜血格外的醒目。
犹如是在一片白雪之中,落下了一朵红梅。
是绚烂、是灿烂,但同样的,也代表着枯萎、死亡。
是衰败的凄凉之美。
唯有胸前的那一点点微弱的起伏,显示着她如今还有一息尚存。
这么美的一张脸,若是便这么死了,倒也的确是有些可惜。
况且,谢祁也是从昨日起,瞧见了这个女人有趣的一面。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这幕后之人,竟然敢在算计了一次之后,又当着他的面下次动手。
莫不是有人以为,这东宫是某些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杀谁就杀谁的?
谢祁眸底闪过一丝暗色。
“救活她。”
陈太医道是,上前为宋扶熙诊脉。
“殿下,她中的是见血封喉,毒已快攻心,若是再迟一刻,便回天乏术。”
谢祁讳莫如深的把玩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嗯了声:“可能治?”
“能,但需要借一眼温泉,再施以微臣的针灸之术,便可保住一命。”
养心堂荒凉一片,自然不可能会有什么温泉。
谢祁顿了下,徐徐开了口:“将她带去文华殿。”
文华殿有一眼温泉,谢祁平时会在那儿沐浴。
但那处,是连身为太子妃的宋时宜,都不曾得到允许去过的地儿。
秦放颇为吃惊,在他愣神的时候,谢祁淡淡扫了一眼。
“怎么,还想让孤亲自抱她过去?”
秦放忙上前:“是,殿下。”
文华殿温泉。
谢祁慵懒的倚靠在贵妃椅上,悠然的自秦放的手中接过一盏茶。
花鸟屏风后,隐约窥见一抹盛雪般的莹白,因为施针的疼痛,而在温泉中沉沉浮浮。
但即便是再疼,这小娘子竟是没喊出声,只是有几声忍痛的呜咽,自她的齿瓣之间溢出。
无端的让谢祁忆起,昨日她伏在他身下,情动到难耐时,也是这般如小兽般的呜咽,求他慢些、轻些。
谢祁收回视线,压下了眸底的欲色。
蹙眉一口饮尽杯中的茶,对于自己方才只是听到那女人的声音,便神游到情色之事而不满。
恰在这时,程平搜证回来了,单膝跪地回禀。
“殿下,毒是从这肉包内查出来的,养心堂的膳食也是出自于御膳房,但是经过东宫其他宫殿层层用过之后,最后剩下的,才会轮到养心堂。”
简单来说,分到养心堂的膳食,都是最后的,怕是连狗都不屑于闻一下的残羹剩饭。
而这中间,不知经过了多少人的手,查起来的确是比较麻烦。
但谢祁却只是动了动一根手指,“查。”
一而再的犯到他的眼皮子底下,若是不将这个牛鬼给揪出来,真当他这个太子是个废物?
“是,殿下。”
在程平领命下去继续调查时,陈太医推开屏风走了出来。
“殿下,毒已经解了,只是这位姑娘体虚,得要好生休养才行。”
无论什么样的人,到了养心堂,都会变得不人不鬼。
宋扶熙在那种鬼地方被磋磨了整整三年,能活下来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谢祁不急不缓的起身,只是冷淡的嗯了声,却也迈开了步子,单指推住花鸟屏风,推开一条路后,迈步走向温泉。
小娘子才解了毒,意识还未清醒,正虚弱昏沉的伏在岸边。
莹白若雪的香肩露出水面,在波光涟漪的水花之间,显出了三分香艳。
唯有谢祁才清楚,这女人的肌肤是有多么的光滑而又柔软。
而昨日谢祁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记,即便过了一夜,也依然还清晰的烙印在她那白嫩的雪肌之上。
晃眼得很。
但谢祁却只是停在一步的距离位置,没再上前,更没关心她是清醒还是昏迷。
“将她送回养心堂吧。”
能将她带到文华殿医治,已是天大的开恩,对于谢祁而言,只要保证这颗棋子不死便成。
只是在他留下这句话,转身要离去时,衣摆却被一股极轻,只要他稍稍用力,便能挣脱开的力道给拽了住。
谢祁垂眸看去,便见一只纤弱却莹白的柔荑,揪住了他的一片衣角。
像是一只趴在洞口边,濒临垂死的小兔子,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抬起她那双雾蒙蒙的,潋滟春光的美眸,怯生生、楚楚可怜的望着他。
“殿下别走……”
那一把嗓音,也像是蜜饯融化般,黏黏腻腻的,还带着丝丝的颤抖与虚弱。
似是对他的眷恋与不舍。
谢祁的心头微微一动。
只是很细小的微动。
“让她的侍女进来伺候。”
谢祁冷漠的抽回了衣角,不再多看那小娘子一眼。
秦放追上,不解问:“殿下,这是要将她送回养心堂,还是……”
谢祁冷瞥了他一眼,秦放立时闭嘴。
好吧他明白了,殿下这是表面上嘴硬,实际心软了,竟是同意让这小娘子留在了文华殿。
虽然一切都在宋扶熙的算计之中,但中毒不假,她的确是强撑着意识,示弱以博得谢祁那为数不多的心软。
所幸,她又赌对了。
确定自己暂时不会被送回养心堂后,宋扶熙才昏沉的睡了过去。
*
谢祁将宋扶熙带回文华殿自然是瞒不住的,当然这也是谢祁并不想瞒。
否则如何放长线,将那暗中作祟的鱼给抓出来呢?
这事儿很快也就传到了宋时宜的耳中。
贴身侍女翠微不免担忧:“主子,宋扶熙非但没死,而且中毒的事儿还被太子知晓了,太子的人已经在着手调查,怕是对咱们不利。”
宋时宜在绣一只荷包,她用的是左手。
她的左右手绣工都极好,而且两只手绣出来的女红完全不同。
素日宋时宜在外人面前只展示右手的绣工,只有在私底下,才会展露左手的绣工。
而这荷包,正是为谢怀宸所做。
她如今身为太子妃,身处东宫,虽然平时暗中会与谢怀宸会有书信往来,但这就同网恋一般,只能通过文字,而无法见面。
异地恋总归是会影响感情,哪怕谢怀宸再三表示自己对她一片痴心,亘古不变。
但作为一个穿书的现代人,没有人比宋时宜更了解男人。
尤其还是像谢怀宸这种,具有古代传统大男子主义思想的男人。
何况谢怀宸身为皇子,又是最受崇明帝宠爱的皇子,京中不知有多少待字闺中的千金爱慕他,翘首以盼着能够嫁给他。
所以维系两人之间的地下恋情,偶尔还是要有些小惊喜。
男人嘛,最是好哄了。
“以太子的能耐,很快便会查到经手膳食的人,与其等着对方来抓,不如我们先送个人头过去吧,安顿好送餐的那个宫婢的家人。”
宋时宜依旧慢条斯理的在刺绣,但语调却如冬日寒风般冷,暗藏着杀意。
翠微当即明白,“是,主子。”
“只是主子,这次叫宋扶熙因祸得福,被太子带回了文华殿,至今也没见人从文化殿出来,该不会……太子对她上了心吧?”
“若是如此,那咱们日后要想再下手,怕是就难了。”
宋时宜却并不忧心,“太子认定三年前是宋扶熙费尽心机的算计他,爬上他的床,还连累他因此被罚,以太子的性子,必然不会容许这样的女人留在身边。”
“再者,有女人留在了文华殿,有人比我们更着急,将这事儿透露给萧侧妃,以那女人善妒的性子,定是不会放过宋扶熙。”
杀人也不需要一定要脏了自己的手。
相比之下,宋时宜还是更喜欢借刀杀人,而她作壁上观看好戏,岂不乐哉?
宋时宜绣完了最后一针,拿起来端详,甚是满意。
“如何?”
翠微赞道:“主子蕙质兰心,宸王殿下若是收到了荷包,定然会非常高兴。”
宋时宜也很自信谢怀宸必然会喜欢,将其交给翠微。
“最近仔细些,太子的人怕是还盯着。”
翠微:“主子放心。”
*
正如宋时宜所预料的,文华殿有女人留宿一事,通过宫婢的嘴巴,非常“凑巧”的传到了萧侧妃的耳中后,她气得摔碎了手中的杯盏。
在月室殿发了好一通火,伺候的宫婢们匍匐在地,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东宫上下皆知,这位萧侧妃虽是侧妃,但架子堪比宋时宜这个太子妃。
因着和太子是表亲,大多时候,太子对她的行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让她的性子越发骄纵。
“太子表哥从不让女子留宿文华殿,本宫倒是要瞧瞧,是哪个该死的狐狸精,竟敢魅惑太子表哥,摆驾文华殿!”
太子一贯不近女色。
他不踏足萧侧妃的寝殿,同理也不入其他妃嫔的寝殿。
一视同仁反而让萧侧妃没理由对其他妃嫔发难,东宫倒也还算是太平。
但如今得知,有个不知名的女人,竟然住进了文华殿,那可是谢祁的寝殿,便是从小与谢祁一起长大,称得上是一句青梅竹马的萧侧妃,都没这个待遇。
萧侧妃自然生气,非常生气。
“本宫的鞭子呢?”
匍匐在地的宫婢们,听到鞭子二字,纷纷吓得瑟瑟发抖。
不同于寻常端庄贤淑的小娘子,萧侧妃骄纵蛮横,且耍的一手好鞭子,在月室殿伺候的宫婢,几乎都遭过她的毒手。
贴身宫婢菡香当即将鞭子取了来。
萧侧妃持着鞭子,气势汹汹的杀去了文华殿。
*
宋扶熙醒来时,守在床畔边的春桃第一时间察觉,忙扶着她。
“姑娘您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宋扶熙借力半坐起,靠着引枕,迅速环视周遭一圈。
雕梁画栋,紫金香炉袅袅。
这是文华殿,她赌赢了,并未被谢祁送回养心堂。
只是宋扶熙也并未有多高兴,谢祁只是看在她中毒的份儿上,才回暂时留下她。
以谢祁的性子,想要短时间内打动他是不可能的。
那么只有一条捷径——
她对于他而言,有价值。
只有具备价值,他才会将她留在身边。
正当宋扶熙盘算着该如何体现这个价值,有宫婢敲门进来。
“姑娘可要用膳?”
嗅到了膳食的味道,宋扶熙这才感受到了饥肠辘辘,颔首让宫婢布膳。
文华殿的宫婢严正有序,不多看、不多问,在将膳食摆上桌后,便自觉退了下去。
膳食倒是也简单,七宝五味粥、鸡元鱼、梅子姜,外加一盘红梨,都是下饭的。
或许对于旁人来说,是再寻常不过的一顿,但对于吃了足足三年糟糠的宋扶熙而言,犹如美味珍馐。
她以双手捧着玉碗,小口而珍惜的喝着七宝粥。
入口鲜美,温暖了五肺。
春桃跪坐在蒲团上,满足的啃着宋扶熙递给她的鸡腿肉,还不忘评价:“姑娘,好好吃呀,咱们以后能日日吃到这么好吃的膳食吗?”
宋扶熙心头微微一酸,春桃自小就贪嘴,却跟着她吃尽了苦头。
在养心堂的时候,但凡抢到了一丁点好吃的,自己舍不得碰一下,都会第一时间藏起来留给她吃。
而在原著中,她被宋时宜以一杯毒酒给毒死后,宋时宜又担心春桃会坏事,本着斩草除根的想法。
命人拔了春桃的舌头,将她丢到井中,制造失足落井的假象。
对于杀人不吐骨头的皇宫而言,死一个小小婢子,而且还是在养心堂的戴罪之人,不会有任何人问津。
宋扶熙与春桃这对可怜的主仆,便这么悄然无声的,惨死在了同一日。
“会的,我保证。”
姑娘说的,春桃都信,她高兴的用力点点首。
却在这时,外头响起了不小的嘈杂之声。
“侧妃娘娘,没有殿下的准许,您不能进去……”
“狗奴才,你算个什么东西,便算是太子表哥在,他都不会拦本宫,再不滚开,本宫定叫你皮开肉绽!”
在宫婢阻拦声中,那到骄纵的声音格外的突兀,随之,便听到了有人惨叫,是鞭子抽打过空气的啪啪声响。
未见其人,宋扶熙便立时猜到,来人必然是萧侧妃。
在原著中,萧侧妃便是谢祁的后妃之中,最为嚣张的,没有之一。
不过这萧侧妃最后的结局也没好到哪里去。
萧侧妃出自镇国大将军府,按照辈分,得要唤萧皇后一声姑姑。
谢祁倒台身死,萧皇后被赐死,镇国大将军府满门抄斩,而萧侧妃这个萧家人,自也是在第一时间落罪。
没入军妓,一身骄纵跋扈的萧侧妃,最后活活被军营的男人们玩儿死,这死法倒也和宋扶熙有得一比。
宋扶熙眸光一动,非但不惧萧侧妃的到来,反而还勾了下红唇。
这不,她正愁没机会,便又有人迫不及待的给她递枕头了。
“春桃,你从后门出去,要快……”
宋扶熙低声嘱咐,春桃见外头的人来势汹汹,未免担忧:“姑娘独自一人留在这儿会有危险……”
“无碍,有危险才好行事,你快去。”
春桃咬牙,不再犹豫。
而在春桃从后门出去时,正门便被人一把给推了开。
一身珠光宝气的萧侧妃,气势凛然的迈步走了进来,手中的鞭子还沾着血,是方才抽了几个拦路的宫婢留下的。
萧侧妃一眼瞧见宋扶熙的脸,这股子的火便蹭蹭往外冒,根本便压不住。
只因,这张脸生得实在是美。
肤白若雪,眸若灿星,乌发红唇,容色较之寻常要苍白几分,但正是这几分苍白,给她平添了令人怜惜的娇弱。
像是九霄云天的仙子,不慎落入凡尘,美得惊心、美得动魄。
“果然是个狐媚腰子,竟敢蛊惑太子表哥,本宫要杀了你!”
说罢,萧侧妃甩起了长鞭,带着一阵凌冽的风朝宋扶熙袭来。
宋扶熙惊呼一声,状似被吓到,身子一侧,却是在那一瞬,险险的与长鞭擦肩而过。
而她手中的玉碗却是没有这般幸运,直接便被长鞭给震碎成了两半!
萧侧妃见一鞭不成,又再度甩来一鞭。
宋扶熙假意不慎从床榻上滚落了下去,险险的避开了接二连三袭击而来的长鞭。
“贱人,就是靠着这张脸,才让太子表哥留你在文华殿的吧?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本宫毁了你这张狐媚的脸,看你还如何迷惑太子表哥!”
萧侧妃狠毒的专挑宋扶熙的面上抽打。
宋扶熙已经做好了会受些罪的准备,只是这脸是万万不能伤着的。
所谓食色性也。
她一无所有,翻盘的机会便是这张脸。
虽然极力闪避,但为了护住脸,难免还是被鞭子抽打在了身上。
可怜的小娘子蜷缩着娇小的身躯,苍白着娇俏的小脸,虚弱的求饶着。
“侧妃娘娘恕罪,妾身从未迷惑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只是可怜妾身无处可去……”
这个解释,令萧侧妃更是火大。
“装可怜的小贱人,无处可去便赖在文华殿了?本宫看乱葬岗更适合你!”
谢祁前脚刚到文华殿门口,便有宫婢匆匆跑来。
“殿下,侧妃娘娘她……她快将您带回的那位姑娘给打死了!”
到底是太子带来的,宫人们虽然吃不准太子对这小娘子的态度。
但若是在文华殿出了事,服侍的众人怕是都逃脱不了。
春桃哭着哀求:“太子殿下,求求您救救姑娘,侧妃娘娘来势汹汹,姑娘身子还虚弱,根本便受不住的,求求太子殿下了呜呜呜……”
谢祁眸色微沉,他的确是不在意宋扶熙的死活,但这不代表其他人可以在文华殿放肆。
或许连谢祁自己都没有发觉,在听到春桃哭诉宋扶熙的身子虚弱时,他脚下的步子比寻常要快了些。
远远的,谢祁便听见了鞭子抽打在空气中,发出的瘆人啪啪声响。
敞开的殿门,几乎是一眼便瞧见了,被萧侧妃逼到了角落,无处可避的娇小身躯。
好不容易干净了的罗衫,却被鞭子抽打出了好几个破洞,血迹渗在衣襟之处,显然可见。
小娘子求饶的声音很弱、很虚,而萧侧妃却是面露凶狠,一鞭比一鞭抽得更狠。
谢祁蹙紧了眉梢,迈过门槛。
“住手!”
萧侧妃打红了眼,全然没注意到谢祁来了。
而正好宋扶熙趁着空隙想要往外跑,萧侧妃想也没想,一鞭子便抽了过去。
不成想这鞭子偏离了方向,竟是朝着谢祁而去!
“殿下当心!”
谢祁还未有所动作,便听到一声很弱的惊呼,随之,便有一道倩影朝着他扑了过来。
几乎是本能的,谢祁双手这么一抬,软香便落了他满怀。
在大掌托住对方的细腰时,谢祁的脑海中竟是不合时宜的浮现了两个字。
真软。
哪怕是不近女色的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女子的腰肢,是他见过最柔软的,如一滩春水一般。
没有人比谢祁更清楚,这小女子瘫软在他身下时,可比眼下要更加柔软。
只是下瞬,伴随着鞭子的抽打声,抽在了宋扶熙的后背。
顷刻之间,皮开肉绽。
谢祁甚至很清晰的透过掌间的触觉,感受到怀中小娘子的战栗,以及克制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痛吟。
而分明已经痛得乏力几近昏厥,她却在同时,艰难的抬起鹅蛋小脸,雾色蒙蒙的美眸,焦急而担忧的望着他。
发白的唇颤着挤出了几个字:“殿下您、您没事吧……”
话未落音,身上的小娘子便彻底脱力。
掌心触摸到湿漉,是殷红的鲜血。
尤其在小娘子雪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谢祁的心中微微一动。
原本只是有些恼火,但在宋扶熙昏死在他的怀中时,火气便在胸口翻涌。
单手只是这么一托,轻松的将小娘子揽在怀中,是一种变相的保护姿势。
而原本就没出气的萧侧妃,看到宋扶熙竟然扑到了谢祁的怀里,而谢祁竟然非但没有将人推开,反而还将她揽在了怀中。
如此亲昵的举止,饶是身为青梅竹马表妹的她,都从未体验过。
萧侧妃更是火大,想也没想,再度将鞭子甩了过来。
“贱人去死吧!”
谢祁揽着人的姿势未动,但冷冽如霜的眸子一抬,射向了萧侧妃。
“萧芸你放肆!”
谢祁只这么一抬手,竟是徒手握住了挥舞而来的长鞭。
叫原本要上前的秦放顿住了动作,惊呼:“殿下!”
萧侧妃拿鞭子打人,就是为了泄气,所以她还特意在鞭子上设计了倒刺。
如此一来,抽打在身上能带起皮肉,达到双倍的效果,这也是为何几鞭子下,虽然宋扶熙尽力避开,但被抽到的伤处还是皮开肉绽。
而谢祁徒手去接,倒刺便瞬间刺破了掌心,有鲜血顺着鞭子滑落。
别说是旁人了,便是萧侧妃自己都呆在了原地。
“太子表哥我不是……”
不等萧侧妃为自己辩解,谢祁松开长鞭,眉目清冷染霜尘。
“传孤之令,萧侧妃肆意妄为,禁足一月,罚俸三月。”
先前不管萧侧妃如何骄横,谢祁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未罚过她,顶多只是说她几句。
这无形增长了萧侧妃的气焰,让她觉得自己在谢祁心中的地位,和旁人终归是不一样的。
他们才是最亲密无间的。
萧侧妃不可置信的质问:“太子表哥,你要为了一个狐狸精而罚我?”
“擅闯文华殿,甚至当着孤的面动手,还不知悔过,怎么,是想爬到孤的头上来,孤这个太子也让给你来坐如何?”
谢祁虽然性子冷,但因着表亲的关系,相比其他妃嫔,对萧侧妃已经算是非常宽宥了。
而此刻,萧侧妃头一回从谢祁的语气里,读出了恼怒。
便连看着她的视线,都冰冷毫无温度。
萧侧妃这才怕了,膝盖一软跪下,“太子表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臣妾……臣妾是因为太在意你,所以才会一时冲动……”
“带下去。”
谢祁并不想听她废话,冷声下了逐客令。
“太子表哥……”
萧侧妃还想要挣扎,秦放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侧妃娘娘,请吧。”
再不甘,萧侧妃也不会傻到顶风作案,只能不甘而恨恨的,瞪了一眼靠在谢祁怀中,昏迷的宋扶熙一眼。
小贱人,给她等着,太子表哥不可能一直护着,只要太子表哥不在了,她一定要了这小贱人的狗命!
在萧侧妃离开后,秦放刚想要上前搭手,却不想谢祁什么也没说,竟是略微一弯腰,将宋扶熙给抱了起来。
迈开步子,往内殿的方向而去。
秦放心里犯嘀咕。
殿下不是有洁癖,先前这小娘子晕倒,他碰都不碰,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怎的亲自动手了?
将宋扶熙放在床榻上后,谢祁的眸光在她苍白柔弱的面容上停了一瞬。
“让陈太医过来。”
很快,陈太医便匆匆赶了过来。
秦放提醒:“先为殿下包扎手……”
但谢祁只是抬了下手,“小伤无碍,先治她。”
闻言,陈太医不由多看了谢祁一眼,却也不敢随意揣度主子的心思,道了声是。
“殿下不必担心,这位姑娘受的只是皮外伤,微臣已为她做了包扎,只是这两日不可沾水,每日睡前换一次药,不足半月便能痊愈。”
谢祁嗯了声。
在陈太医为谢祁包扎掌心的伤口时,宋扶熙醒转了过来。
她的容色依旧苍白,却费力的以单手撑起上半身,竟是想要下床。
“不想活了?躺好。”
宋扶熙苍白着小脸,像是风雨飘摇中,倔强不倒的小白花。
柔弱着却又透着一股韧性,让她本便殊容绝色的容颜更显蛊惑人心。
“妾身只是受了小伤,并无大碍,妾身在此处已是打搅殿下,不敢再给殿下制造麻烦,妾身这便回养心堂……”
她的脚才沾了地,一阵天旋地转令她娇弱的身躯一晃,便要迎头栽过去。
春桃刚想要扶人,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快她一步,握住了宋扶熙的臂膀,并不大温柔的,将她推回到了床榻上。
谢祁眸色冷淡,似是一眼洞悉了宋扶熙的所有小心思,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
“在养心堂时,不还楚楚可怜的,祈求孤带你离开,当时怎的不说给孤惹麻烦?如今得偿所愿了,却又想回去。”
“宋扶熙,这一手欲情故纵,你玩儿得倒是如鱼得水呀。”
小娘子虚弱的跌坐在床榻上,虚虚的靠着引枕,眼睑下垂,浓密纤长的蝶羽,随着她抑制的、轻轻的咳嗽,而小幅度的起伏着。
就像是一只濒临死亡的蝴蝶,在做着最后的翩跹起舞。
是一种荒芜,却足够撼动人心的美。
她紧紧咬着下唇,原本苍白无色的唇色,倒是被她咬出了如抹了胭脂般的鲜红。
“妾身不敢,妾身不敢隐瞒殿下,妾身的确是怕死,可若是因此而牵连了殿下,妾身百死不足惜。”
她怯怯的,却又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抬起那双雾色朦胧的美眸,望向他。
谢祁从那双眸中,看到了依恋的爱濡。
“妾身虽怕死,可妾身自见殿下第一眼起,便心悦殿下,比起妾身微末的性命,殿下是否顺遂如意,才是最要紧的。”
她字字真切,眸色专注的说:“若妾身回到养心堂,便能为殿下解决烦恼,妾身心甘情愿。”
“为殿下,妾身不怕吃苦。”
谢祁漆黑的眸子很小,很细微的动了动。
东宫的那些妃嫔,各个都想要得到他的宠爱。
但即便是骄纵的萧侧妃,也不像这个女人一般,竟敢当着他的面,用如此露骨直白的话,倾诉爱慕之心。
可谢祁不信。
一个字也不信。
尤其是,这个女人在三年前,还算计过他。
谢祁以两指,钳制住她的下颔,迫使她的头抬到一定高度。
“是吗,这么爱慕孤,为孤着想,孤又如何不成全了你的一番好心。”
骤然松开手,谢祁慢条斯理的以汗巾擦拭着指腹,“将她带回养心堂。”
谢祁的如锥的视线,紧紧盯着她。
企图想用这句话,从她的脸上探出端倪来。
但这小娘子却是很安静的接受了安排,甚至还浅浅一笑。
撑着身子,摇摇晃晃起身,朝着谢祁盈盈一拜,“不敢劳烦殿下的人,妾身自行回养心堂。”
春桃忙上前,扶着宋扶熙的手臂。
主仆二人来时孑然一身,去时亦是如此。
只是因为宋扶熙未曾好好修养便乱动,后背的伤痕因此走动而再度裂开。
才走到门口,鲜血便渗透了罗衫,显得格外刺目。
宋扶熙脚一软,春桃急忙搂住她,满是担忧:“姑娘……”
但小娘子只是倔强的咬唇,轻轻摇首,示意春桃继续往前走,不可回头。
只是一只脚刚跨出了殿门,忽的一只大手,穿过了细腰,一把掐住。
对方的力道很重,又很粗鲁,甚至是直接掐着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给提了起来。
这个姿势实在是不好受,但宋扶熙只是小小的吃痛了声,再抬眸,对上谢祁那双冷淡中,又夹杂着几分懊恼的视线时,又很乖巧的放弃了所有的挣扎。
只是小小的,细弱的唤了声:“殿下。”
谢祁将宋扶熙丢回到了床榻上,虽然他丢人的动作很粗鲁,但实则却是将宋扶熙仰着丢过去,避开了后背的伤处。
“重新给她包扎。”
丢下这话后,谢祁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直到殿内无关紧要之人都退下了,宋扶熙才算暂时松了口气,虚脱般的软下了身子。
“姑娘,您真是吓死奴婢了,只是苦了姑娘,身子本便没好利索,如今又是旧伤加新伤。”
春桃小声低语,满目心疼。
宋扶熙扯了扯唇角,“置死地而后生,结果是我想要的便成,这点儿苦不算什么。”
“那……殿下日后还会将咱们赶走吗?”
宋扶熙眸色讳莫,幽幽的望着窗棂。
“先前会,但有了萧侧妃的助攻,咱们很快就会有新的住处了。”
新的住处?
春桃很是不解。
但姑娘说的一定没错,总之不再回养心堂那个鬼地方,就是好的开始!
宋扶熙轻轻摩挲着两指想。
只是想要抓住谢祁的心,任重而道远呀。
*
未央宫。
宫婢前来禀报:“娘娘,太子殿下来请安了。”
萧皇后正在修建花草,听到谢祁来了,面露喜色,“祁儿倒是鲜少会这个时辰来见本宫,快带祁儿过来。”
谢祁迈开长腿,不过几步便到了萧皇后跟前。
“儿臣给母后请安。”
礼行了一半,便被萧皇后托住双臂。
“这儿没外人,咱们母子之间,便不要讲这些虚礼了,祁儿今日怎的在这个时辰来看望本宫?”
谢祁和声道:“想见母后便过来了,母后不想见儿臣吗?”
“你这孩子,来坐,去将今日做好的凤尾酥端来。”
谢祁尝了一口凤尾酥,才道出了目的:“母后,儿臣想收个人,位份不必高,封个最末等的侍妾便成。”
这看似寻常的一句话,却是令萧皇后大为震惊,她甚至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祁儿你……你要纳妾?哪家的小娘子,你与她如何相识的,品性如何,年芳几何?”
不怪萧皇后会如此激动,实在是她这儿子什么都好,唯独一样,令她发愁。
不近女色。
虽然东宫有几位妃嫔,但都是出于利益缘故,强行塞进来的,皆非谢祁自己想要。
谢祁更是几乎不踏足这些后妃的寝殿,以至于膝下子嗣凋零,至今也便只有一子。
只是小孙儿的生母实在是拿不出手,虽是记在太子妃名下,但萧皇后还是更想要一个嫡出的孙儿。
“您见过,宋扶熙,也是安儿的生母。”
原本还笑颜温和的萧皇后,在听到这个名字后,骤然变了神色。
“宋扶熙?便是太子妃的那个同父异母的庶妹,三年前胆大包天算计了你的那个女人?祁儿,你眼里不是最容不得沙子。”
“一个曾经算计过你的女人,你如今竟是要拿她为侍妾?这种心思叵测的女人放在身侧,就是在自毁长城,不行,这事儿本宫绝不答应!”
萧皇后最在意的,便是这个儿子,以及镇国大将军府。
她如何能允许,一个算计过自己儿子,还牵连他被罚的女人,留在谢祁的身边?
但谢祁却平静的道来缘由:“母后不必担忧,在儿臣的眼皮子底下,她不会起不该有的心思,一个小女子而已,若有威胁,儿臣会亲手杀了她。”
“儿臣之所以要留下她,是因为东宫不干净。”
萧皇后警铃大作,“东宫有宸王的人?”
“或许是,或许不止,这幕后之人明面上要杀了宋扶熙,实则是冲着儿臣来的,儿臣膝下唯安儿一子,而宋扶熙是安儿的生母,哪此做文章,大有裨益。”
“所以儿臣想以宋扶熙为棋子,揪出此人的尾巴,否则隐患不除,东宫将永无安宁,儿臣亦会腹背受敌。”
见谢祁是为了大局,萧皇后倒也没有太抵触了。
只是她心中多少对宋扶熙不满,叮嘱一句:“祁儿你做事,本宫一贯放心,但自古红颜祸水,你切不可对宋扶熙动心思,明白吗?”
“儿臣心中有数,母后且放宽心。”
*
从未央宫出来后,谢祁回了听雨阁。
谢祁在檀木桌案前沉吟了片刻,动了动修长的手指,一旁的福禄立即会意,勤劳的在一旁为其研磨。
摊开一张宣纸,谢祁在纸上写字。
“孤记得,文华殿东侧有处阁楼一直空着,步行离孤的寝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福禄回忆了一下,应道:“殿下好记性,那处名唤静音阁,是离文华殿最近的寝殿,若非面积过小,怕是早便住人了。”
东宫的妃嫔虽不多,但谁不想得到太子的独宠?
而若是能住在离太子近些的寝殿,便能比别人有更多的机会,可以“偶遇”接触到太子。
只是这个静音阁实在是太小,小到连东宫嫔位最低的侍妾,都不愿意住,因此便闲置了下来。
谢祁嗯了声,搁下狼毫。
“那便将这处,赏给宋扶熙吧,这寝殿名字不好,换一个吧。”
福禄小心看了眼宣纸上的字,是遒劲有力的三个字。
熙音阁。
能叫殿下亲自改名,并且还取了一个与其名字相关的名字,这位宋侍妾有些不简单呢。
福禄眼珠子一转,应下:“是殿下,奴才这便去安排。”
“从孤的私库里,随便挑几样,一并送去。”
既然是要当做“宠妃”的棋子,自然是要摆出“宠”的架势来,若连自己都不信,又岂能迷惑住外人?
“是,殿下。”
*
宋扶熙是在申时接到了册封,虽然只是个最末等的妾室,但春桃却是高兴的都热泪盈眶了。
而前来宣读的,是太子的随身内侍福禄。
“恭喜宋侍妾了,殿下亲自赐住熙音阁,宋侍妾且收拾收拾,尽快搬过去吧。”
宋扶熙在脑海中搜索了一番东宫的寝殿,却实在不记得东宫有叫熙音阁的寝殿。
难道谢祁随意将她打发去了犄角旮旯之处?
按理来说,不应当呀。
“敢问福公公,不知这熙音阁所在何处呀?”
福禄笑回:“便在文华殿东侧,不过一炷香的脚程,熙音阁原名静音阁,殿下亲自改的名。”
原来是静音阁,宋扶熙心下安定不少。
到了熙音阁后,抬首望着牌匾,宋扶熙心中瞬间洞明。
太子亲赐寝殿,还亲自改了名,取了她名字中的熙字,如此宠爱,放眼东宫也寻不出第二个来。
可真是将“偏宠”摆在明面上,生怕旁人会看不见她这个移动的活靶子。
但面上,宋扶熙却作出感动几许的模样。
深情款款的表示了感激:“殿下待妾身真好,妾身身无长物,真是无以为报。”
“宋侍妾言重了,伺候好殿下,便是你最好的回报。”
说着,便有宫人抬了两个红木箱子过来。
一打开,里头都是些金银首饰,不算多贵重,但用来赏赐她一个小小的侍妾,已是恩宠了。
“这些都是殿下赏赐给宋侍妾的。”
宋扶熙美眸泪光盈盈,好似从未得到过如此恩裳,感恩涕零的以帕子轻拭眼尾,一面给了春桃一个眼神。
春桃会意,上前将一个钱袋子塞到了福禄的手中。
“劳烦福公公跑这一趟,小小心意,还望福公公收下,若是可以,还请福公公代为向殿下传达一声,殿下赏赐的寝殿,以及珠宝首饰,妾身极为喜爱。”
福禄想到谢祁在听雨阁,特意嘱咐的几句,心知这位宋侍妾在殿下那儿终归是有一些不同的,便也不推脱收下了,算是卖宋扶熙一个面子。
“宋侍妾客气,杂家会将这话带到的,如此杂家便不多打搅了。”
等福禄离开后,宋扶熙打量了整个寝殿一圈。
这寝殿实在是小,主殿分出了一个小耳房,两边各分东西厢房,但面积也很小。
庭院两边种了两棵歪脖子树,此外便再无其他。
难怪这地儿离文华殿最近,却没一个妃嫔来争,对于那些自小娇生惯养的贵女而言,哪怕是入宫做妾,也不至于委屈自己,住在这么小的寝殿,那是会掉面子的。
也唯有像宋扶熙这般,没背景、没后台,刚从养心堂放出来的,能住在单独的院子里,还分了几个宫人伺候,已然是件感恩戴德的事儿了。
因为位份低,按照规章,宋扶熙只分到了两个浣洗的宫婢,一个小内侍。
她打量了一圈后,收回视线,眸色淡淡的,却无形中透着一股森然的威压。
“在本宫手底下做事,除了轻快之外,便是要少说多做,本宫眼里容不得沙子,若是你们安分守己,本宫若好,少不得你们的好处。”
“若是你们身在曹营心在汉,那本宫这座小庙,也就容不下你们这几尊大佛了,都听明白了吗?”
三人齐声道明白。
但实则,都各怀心思。
春桃上前一步问:“叫什么名字,都一一报上来,便从右手边起。”
右边的宫婢盈盈一拜,“奴婢丁香。”
第二个宫婢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但还是自报姓名:“奴婢夏草。”
唯一的一个内侍哈腰带笑,态度还算恭敬:“奴才小卓子。”
宋扶熙记下名字后,给了春桃一个眼神。
春桃会意,依次赏了三人赏钱。
“本宫才封了侍妾,手中的确不大宽宥,但只要你们安分忠心,本宫若好,也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三人叩谢:“多谢主子。”
*
宋扶熙被封为侍妾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临华殿。
作为太子妃的宋时宜,是在宋扶熙都搬进了熙音阁,才收到了谢祁这边的传话。
按照一般的流程,太子若是要纳妾,会先与太子妃商议。
但当今的这位太子,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
宋时宜在太子妃的位置上三年多,从不用操持什么纳妾,便算是有小娘子被塞进东宫,也都是那些大臣们挤破脑袋塞进来。
谢祁处于政治缘故,才会收下。
而此番,俨然是谢祁本人的意愿。
且这人竟是三年前被关在养心堂的罪人,同时亦是宋时宜同父异母的庶妹,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在打宋时宜这个太子妃的脸!
“主子,太子不是一贯眼里容不得沙子,最厌恶算计背叛他之人,三年前宋扶熙如此算计他,此番他竟是一声不吭的封其为侍妾,这怎么可能呢?”
他们一番算计,又是下药、又是下毒的,结果非但没将人弄死,反而还让她因祸得福,不仅从养心堂出来了,甚至还成为了东宫侍妾。
对于剧情了然于胸,算无遗漏,从未遭遇过如此滑铁卢的宋时宜,心中也难得涌出恼意。
“倒是本宫小瞧了这个女人,此番是本宫有些轻敌了。”
宋时宜的指尖轻轻的在茶盖上画圈,这是她思考时的一个小习惯。
按理而言,她如此精密的算计,宋扶熙是不可能脱身,可她两次都有惊无险,至今还好好活着,严重与剧情脱轨。
难道……宋扶熙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变故?
亦或者说,会不会有另外的穿书者,穿到了宋扶熙的身上,所以她才会了解剧情点,完美避开了死局?
宋时宜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看来她要试探一番,倘若真有新的穿书者……
宋时宜眯了眯冷眸,杀意顿现。
她得要先下手为强,一本书里,不能有两个女主角,谁也不能阻挡她完成任务的脚步。
挡她者死!
这时,有宫人前来禀报。
“娘娘,太子殿下将原先的静音阁,改为了熙音阁,还从私库拨了不少珠宝首饰,一并赏给了宋侍妾,半盏茶前,殿下的贴身内侍福禄才从熙音阁出来。”
哐的一声,茶盖在茶盏上滚了一圈,空气骤然紧张。
翠微试探着问:“主子,白日里,太子为宋扶熙罚了萧侧妃,眼下又亲自改院名,还赏了一堆珠宝,莫不成……真的对宋扶熙上了心?”
不怪翠微也担忧起来,要知晓,萧侧妃出自镇国大将军府,是谢祁的表妹,从小相识的情分。
所以哪怕萧侧妃性子骄纵,谢祁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还是头一回,为了另外一个女人,而责罚了萧侧妃。
今日谢祁的这一番动作下来,隐隐透着要偏宠宋扶熙的架势。
宋时宜却很快冷静下来,“不会,倘若太子当真有心,便不会将宋扶熙关在养心堂,不闻不问整整三年。”
“应当是这次下药的事儿,让他起疑了,宋扶熙很有可能就是个靶子,等着人往坑里跳呢。”
翠微一惊:“太子是怀疑主子,所以纳宋扶熙时,也不与主子您打一声招呼?”
“他若只怀疑本宫一人,以他的性子,本宫哪儿还能在这里好好坐着,东宫所有人,应当都是他的怀疑对象,先前吩咐的,都处理干净了吗?”
翠微:“主子放心,都料理妥当了,太子那边很快也能收到消息。”
“只是主子,无论太子是真心还是做戏,难道咱们真要看着宋扶熙风生水起吗?”
宋时宜笑一声,慢条斯理的饮了口茶。
“有人比我们更想要宋扶熙的命,不必急,台子才刚搭好,这处好戏才唱呢。”
嚣张跋扈的萧侧妃被禁了足,便能安分下来了?
自然不可能,她只会将这个仇,记在宋扶熙的头上。
且让宋扶熙再多活两日,东宫很快又要热闹起来了。
多有趣。
*
谢祁从工部出来时,程平现身禀报:“殿下,查到了见血封喉的来源,是尚食局的一名司药,名叫露儿,卑职从她的屋中翻出了毒药粉末。”
“但卑职还未抓到此人,与她同住的宫婢说,自昨晚戌时后,便未曾见过她,原本昨夜是她当值,却以身子不适为由找人顶替了。”
范围在东宫内查起来,倒是也并不难,并且能在东宫中接触到药物的宫人并不多。
其中尚食局最先列入搜查名单,缩小范围后,不过一日的功夫,果真便找出了投毒之人。
谢祁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当是听到投毒失败的消息后,便躲藏了起来,既是没有出东宫的记录,人必然还藏在东宫内,继续找。”
顿了下语调,谢祁又补充了一句。
“尤其是太子妃的寝殿,若有阻拦,便说是孤的意思。”
程平稍稍有些吃惊,虽说殿下对太子妃没什么感情,但毕竟是嫡妻,往日里也是给足了她正妻该有的尊重。
但此番连太子妃的寝殿都要搜,并且还是重点搜查对象,实在是叫人吃惊。
程平不动声色拱手:“是,殿下。”
谈完了正事,福禄才猫着腰上前:“殿下,可要回文华殿用晚膳?”
谢祁本要颔首,但眸光微微一动,高靴转了个方位。
“去熙音阁瞧瞧吧。”
福禄心下吃惊,夭寿了,这可是殿下头一回,主动要去一个妃嫔的寝殿!
熙音阁虽离文华殿很近,但因面积小,又没怎么修缮,哪怕如今住了人,也还是比较萧瑟。
在院前打扫的宫婢瞧见谢祁竟来了,吓得手中的扫帚险些脱落。
“参见殿下……”
未等行礼,便被谢祁抬手打断。
他做了个静音的手势,刻意放轻脚步,朝着正房而去。
谢祁猜过宋扶熙会在做什么。
最有可能的,便是一朝鸡犬升天,在寝殿内关起门来,大吃大喝,好不自在。
但他万万不曾料到,宋扶熙竟在捣药。
没错,她的确是在捣药。
雪白的柔荑握着药臼,认真而专注的,将捣钵内的药草一点一点的碾碎。
而春桃则是在旁伺候,时不时的递上一味药草。
为了捣药方便,她还以襻膊系起衣袖,更显得她的柳腰不足一握。
不同于在养心堂朴素的衣着,今日她着一身淡粉色对襟宫装,如绸缎般柔顺的乌黑墨发挽了个盘龙髻,只以一支镂空梅花玉簪点缀。
面上未施多少粉黛,却依旧眉若春山,眼似秋水,顾盼流转,自带娇媚,入骨三分。
安安静静的,似是一幅水墨画翩翩展开,一时之间,竟是叫人不舍打搅这一份恬静。
春桃在又递上一味药草后,不由劝道:“姑娘,已经酉时了,您先用了晚膳,再继续做膏药吧,您身子本便未痊愈,可莫要又累倒了。”
宋扶熙手上的动作未停,语气柔和:“无碍,只剩一点儿了,你下去用膳吧。”
春桃刚想再说什么,余光瞧见了谢祁,吓得便要跪下行礼。
但在她有所动作前,谢祁只动了动手指,示意她不必出声退下。
认真捣药的小娘子像是毫无察觉,头也未曾抬一下,只伸出了一只柔荑,摊开,掌心柔软而白皙,如同一块上好的羊脂。
谢祁自然不知晓她想要什么药草,却难得有了些兴致,随意捡了一味,放置她的掌心。
宋扶熙接过,本要丢到捣钵内,忽的瞧见这并不是她想要的药草,微微蹙了黛眉,语气带着些许娇嗔。
“这冰肌膏都做过多少次了,还会出错,春桃你也太笨了,罚你今日少吃一碗饭。”
却未等来春桃的嗓音,反而是响起一道清冷的男音:“好大的胆子,竟敢骂孤笨。”
小娘子像是惊到了,骤然回首,澄澈如明镜的美眸,倏然睁得圆滚滚的,满目尽是诧异。
回神之际,这才忙起身行礼。
“妾身参见殿下,不知殿下驾临,妾身罪该万死!”
谢祁也没扶她,只单手负于身后,长身而立,居高临下的望着跪于跟前,怯生生行礼的小娘子。
“你懂医术?”
谢祁的嗓音淡淡的,辨不出喜怒。
宋扶熙乖顺的回话:“妾身不懂,只是这冰肌膏乃是妾身祖传的手艺,是妾身的小娘传授于妾身,妾身愚笨,只会做这个,旁的便是不知了。”
“冰肌膏,做什么用?”
小娘子像是谈到了自己喜欢的事物,神情不再像方才那般谨慎小心,眸波流动,像是一只小兔般生动灵活,甚至还小幅度的比划着介绍。
“冰肌膏有很多用处的,可以活血化瘀,还能美白肌肤,亦能淡化疤痕,只需要涂上一点点,便能达到很不错的功效。”
“妾身儿时不懂事,调皮摔伤的时候,妾身的小娘都会将妾身抱在怀里,涂上这膏药,不过一晚便能好得七七八八了。”
只是说着,宋扶熙的小表情又有些懊恼,“但是妾身愚笨,小娘教了许久,却只学了皮毛,做的冰肌膏的功效,也远不及小娘做的。”
宋扶熙一口气说了许多,而在她说话的过程中,谢祁竟是出奇的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听她说。
直到宋扶熙自己意识到似乎都是她在说话,才察觉到失礼了,忙收起了灵动的小表情,乖觉的垂下首。
“殿下恕罪,妾身失言了。”
谢祁不说好,却也没说不好,只是以单手托起捣钵,打量了两眼。
“这不便是祛痕膏,东宫最不缺的便是这些东西。”
对于谢祁的不入眼,宋扶熙似是有些不悦的咬咬齿贝,“殿下金尊玉贵,自是不缺这些物什,但这小小的冰肌膏于妾身而言,却是能救命的。”
“妾身只有它,也只能用得起它。”
谢祁的眸光在她的面上,多停留了几瞬。
他记得,这小娘子虽是庶出,但好歹也是与太子妃一道,出自于永昌伯爵府,身为伯爵府千金,连小小的膏药都用不起?
但谢祁并未深究,他也对这小娘子的过往不感兴趣,只是枚棋子而已,无需他多费旁的心思。
“孤赏了你不少金银珠宝,你却说只用得起自制的冰肌膏,怎么,是在暗示孤给你的太少了?”
小娘子眸中闪过诧异与受伤,但她很快敛下情绪,垂首闷闷道:“妾身不敢,妾身绝无此意。”
谢祁觉得无趣了,丢下捣钵,转身道:“用膳吧。”
原本宋扶熙的晚膳只有简单的三菜一汤,符合一个侍妾的用餐标准。
但因为谢祁的到来,宫中最是拜高踩低,尚食局很快准备好了一桌子丰盛的菜肴。
三鲜鸭子、龙井虾仁、鸡丝蛰头、吉祥如意卷、火腿鲜笋汤……简直是眼花缭乱,宋扶熙先前至死,都没吃过这么丰盛的菜肴。
只是她是个小小侍妾,所有嫔妃中等级最低的,根本就没有资格坐下来用膳。
她只能站在一旁服侍,为太子布菜,等太子不吃了,才能轮得到她。
宋扶熙早已饿了,或者说,若非谢祁的到来,她也不必辛辛苦苦演戏,假装不饿认真捣药给对方看。
眼下美食当前,她轻轻的,小幅度的咽了咽口水。
谢祁并没多少胃口,这些膳食于他而言再寻常不过。
只是他的余光,却不得不被身侧服侍的小娘子吸引过去。
实在是她盯着菜肴的眸光太过于灼热,像是多看两眼这菜便能主动跳到她的口中。
看来是饿坏了。
谢祁原本不打算理会,但他吃一口,小娘子的眸光就追随过来。
可怜巴巴,像是乞食的小狐狸,蜷缩在角落舔爪。
倒显得他有多可恶般。
谢祁停下银筷,轻轻敲了下碗边。
“坐下吧。”
宋扶熙微微歪首,美眸中流露出困惑不解的神色,纯粹的像是天山融化的雪般干净。
“不想吃便算了。”
小娘子眸光一亮,像是星辰般,明媚灼人,她压抑着愉悦,飞快的盈盈一拜,道了声“多谢殿下”后,便迅速在他对面的位置落座。
速度快的,似是生怕谢祁会后悔。
但是她也没动筷,只是握着银筷,眼巴巴的盯着谢祁。
谢祁夹了一只虾仁,对面迅速伸出一只雪腻的柔荑,夹走了一只虾仁。
腮帮子吃得鼓鼓的,像是偷食的小仓鼠,显出了几分天真可爱。
谢祁单手托腮,又夹了一筷鱼,对面果然又迅速出手。
她吃得格外香,像是品尝最绝美的佳肴般。
看得谢祁竟是有了几分胃口,不知觉中比平时多吃了些。
但没一会儿,他放下了银筷。
而对面的小娘子明显还没吃饱,却也不舍的咬了咬筷头,也搁下了银筷,但那双潋滟含春的美眸,却还盯着菜肴不舍挪开。
“浪费可耻,孤命令你,全部吃完。”
谢祁说的分明是好话,但语气却很生冷。
真是个口是心非的狗男人。
宋扶熙在心中如是评价,面上却是弯了弯美眸,如高悬夜空的月牙,又似是一汪清泉,干净澄澈到好似一眼能看穿心灵。
甚至,谢祁还瞧见了她右靥有一个浅浅的,不易察觉的小梨涡。
因是同坐在一张桌前,离得近,所以瞧见了。
但这个女人,可不是个善茬,更不会是个纯粹干净的人。
“多谢殿下,殿下待妾身真好。”
小娘子嘴巴像抹了蜜饯般甜,嗓音比蜜饯更恬、更柔软。
谢祁挪开视线,神情又变得冷漠,不再多看她一眼。
“殿下,妾身吃好了。”
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几乎都被宋扶熙给扫空了,谢祁不由往她的小腹看了眼。
看着小小一只,没想到这么能装。
而宋扶熙像是看不懂他的眼神,乖觉的放下银筷后,微微一歪首,凝视的美眸专注而又带着几分羞赧与期待,还有小心翼翼的试探。
“殿下可要沐浴?”
言外之意,便是若谢祁要在熙音阁沐浴,就代表他今夜要留宿在此。
既然要营造恩宠的假象,谢祁今晚来了,便也没打算离开。
谢祁淡淡嗯了声,起了身。
宋扶熙跟着起身,自然而又带着小女子难以抑制的雀跃上前,“妾身服侍殿下……”
只是她的话还未说完,就收获了谢祁的一记冷眼警告。
“让福禄进来。”
他不需要她的贴身服侍。
一双雪白如羊脂般的柔荑抬到一半,在快触及谢祁衣角的瞬间,似是被他冷漠的拒绝之语给伤到了。
白里透粉的指尖轻微一颤,又慢慢的缩了回去。
谢祁居高临下的看着,只觉这小女子此刻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刺猬般,将露到一半的柔软肚皮又给蜷缩在了满身的倒刺之下。
倒显出了几分可怜的意味。
谢祁的脑海中第一反应,蹦出的是,他方才的话,是否过于生硬伤人?
但旋即,又迅速被谢祁驱逐出脑海。
他是不会同情别人,尤其是一个女人。
“是妾身僭越了,妾身这便让福公公进来服侍殿下。”
宋扶熙主动后退了半步,垂下眼睑,又恢复了往日的乖觉,盈盈一拜便退了出去。
在沐浴时,谢祁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言行有哪里不对。
别说是宋扶熙了,便是连太子妃,都不曾近身服侍过谢祁沐浴,所以他拒绝宋扶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但他坐在浴桶之内,氤氲的雾气笼罩周身,他阖上眸子,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方才他拒绝时,那小娘子失落而又惶恐的小表情。
谢祁猛地睁开了眼。
福禄猫腰问:“殿下,可是水热了?”
文华殿有温泉,谢祁每日就寝前都会在温泉泡澡,祛除一身的疲惫。
但在熙音阁显然不具备这个条件,他高大的身躯泡在狭小的浴桶内,多少是会不太适应。
谢祁眉目清冷,却是没了沐浴的心思,随手抓起一旁的寝衣起了身。
在迈入正房时,谢祁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是谢祁从未闻过,却在那一瞬,顿觉脑中清明,有种心旷神怡之感。
似是日积月累的疲惫,都在这股清香中,慢慢消散了。
谢祁的余光很快注意到,一抹莹白蹲在案几前,柔美的玉手正在拨弄香炉内的熏香,她模样专注,浓密的长睫微微垂下,投落一片暗影。
因是才洗漱,一头如绸缎般柔顺的乌黑墨发,随意的披散于肩后。
由于她是半蹲着,所以及腰的长发也有些曳地,更衬得她面容娇美昳丽,刻画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恬静之美。
“这是什么香?”
骤然响起冷淡的嗓音,小娘子似是受惊般指尖微微一颤。
扬起小脸,眸中还有茫然未曾褪去。
“殿下。”
宋扶熙唤了声要起身,但因为蹲的有些久,脚底发麻,起身时身子不由一晃。
而谢祁的动作比预料的要更快,她甚至都还没故意发出惊呼,一只修长的大手便已经托住了她的臂腕。
小娘子的美眸中踊跃着雀跃的欢喜,甜而软的启唇:“谢谢殿下。”
谢祁指尖一僵,略有些不自然的收回了手。
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动作快于脑子,先一步扶住了对方。
甚至的,谢祁的心中略微有些懊恼,这是他难得没有经过深思而做出的下意识的反应。
这实在不该出现在他的身上。
而宋扶熙像是察觉出了他的懊恼,很巧妙的转了个话题。
“这是沉息香,殿下没闻过是自然的,因为这是妾身的小娘独创的,妾身听秦左卫说,殿下平日里政务繁忙不得闲。”
“妾身便想着殿下白日里太忙,夜里入眠可能会比较困难,所以便点了沉息香,这香有凝神安心之效,可助眠。”
谢祁的眸中微微闪过一丝诧异,他倒是没想到,宋扶熙竟然会去问秦放这种寻常人不会注意到的小事。
而且她不仅问了,还在第一时间做出了行动。
这是谢祁那些后院嫔妃们,所做不到的一点。
“你倒是有心了。”
不知是这沉息香起了效果,谢祁看人的眸色,倒没往日里那般冷了,但也算不得温和。
小娘子得了夸赞,像是讨了甜头般,弯弯美眸,是浅浅的、干净而愉悦的笑。
“殿下的任何事,妾身都在意。”
这话过于直白而又暧昧,后院的嫔妃没人像她这般直白,即便是骄纵的萧侧妃。
谢祁有些不自在的挪开了视线,语气又变得生硬:“安寝吧。”
宋扶熙道了声是,裙摆微动,转身便要往外走。
“你做什么去?”
谢祁略有些困惑的嗓音响起。
宋扶熙又转回身,疑惑的眨眨美眸,“妾身去耳房安寝呀,殿下放心,妾身会摆正自己的身份,不再做令殿下不悦之事。”
她这是在点方才他不让她服侍沐浴的事儿吧?
这小女人,倒挺记仇的,胆子是真肥。
“孤既是留宿,你却睡在耳房,传出去岂非叫人笑话?”
小娘子先是一怔,尔后露出不可置信,而又带着隐隐期待雀跃的神情,凝视着他。
那眸子又亮又期待。
“殿下是要与妾身共枕而眠……”
话没说完,就被无情打断:“你睡暖榻。”
宋扶熙:“……”
狗东西,真不好骗。
装的倒是纯情,分明在床上的时候,又凶又狠,下了床便翻脸不认人了。
宋扶熙心中骂得有多狠,眸中便装得有多失落。
小娘子虽是失望,却也还是乖巧的应是,又走了回来。
谢祁垂眸打量着她的倩影,莫名觉得她像是一只被暴雨打湿了的小狐狸,耷拉着尾巴曳地,又可怜又柔弱。
戴着玉扳指的大拇指微微一动,话到嘴边,却见宋扶熙并未去睡暖榻,而是径直去了床榻。
原本心中浮现的那一点点心软,瞬间灰飞烟灭。
谢祁沉下眸子,语调中带了愠怒的威胁:“谁准许你上榻的,将孤的话当做了耳旁风?”
果然对这小女人就不该心软,一时的好心,只会换来她的得寸进尺。
小娘子显然是受了一惊,诚惶诚恐的缩了缩粉白的指尖。
“殿下恕罪,妾身……只是想为殿下铺床。”
狗东西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的魅力了,他都如此拒绝了,当她是有多想和他共枕而眠?
若是可以,宋扶熙才不想和他在床上进行深入交流。
技术太差,这都过了两日,她都还没完全恢复过来。
意识到自己误解了宋扶熙的意思,谢祁难免有些尴尬,威胁的话在嘴边滚了一圈,最后被干咳给咽了回去。
体贴的为谢祁铺好了床后,宋扶熙便主动从衣柜中抱了一床新的床褥,熟练的铺到了暖榻上。
全程她都安安静静的,说不僭越,就不越过半分。
谢祁莫名有一丝丝的懊恼,但也很快便被他压了下去。
不知是这床褥是新的缘故,还是因为方才宋扶熙亲自铺床,谢祁在躺下来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像是雪中落梅的清香。
是一种舒心,令人心安的味道。
“殿下,妾身灭灯了?”
谢祁淡淡嗯了声。
四下陷入黑暗的静谧,谢祁一贯难以入睡,便算是睡着了,也是浅眠。
今日换了个环境,原以为自己或许又会难以入眠。
却不想才躺下没一会儿,浓浓的睡意便席卷而来。
睡意朦胧之间,他隐约感觉到似是有人影在床畔晃动,掌心传来一股异样。
谢祁骤然睁开眼,几乎是出于本能的迅速出手。
伴随着劲烈的风,一把掐住了对方的脖颈!
他的力道又快又狠,似是能徒手就能将这一截柔软的细颈给掐断!
被他掌心紧箍着的宋扶熙,喘息艰难而痛苦,只能发出微弱的细声:“殿……殿下……”
果然是她。
他便知道,这女人费尽心思的想要留在他的身边,别有目的!
用什么所谓的沉息香,让他陷入昏睡,想要趁机取他性命!
“说,何人派你来刺杀孤的?”
谢祁的力道有多重,看着眼前人的眸色便有多冰冷。
宋扶熙无力挣扎,因为窒息眼尾湿红了一片,像是暴风中即将被折断的小白花,摇摇欲坠,濒临死亡。
却又透着一股脆弱的、虚弱的绝美。
宋扶熙艰难的摇了摇首,想要辩解,却被掐着咽喉,发不出半个字节来。
直到谢祁支起了身,手肘似是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什么。
伴随着砰的一声,似是什么东西摔落在地,滚了一圈。
正正好滚到谢祁的眼前,叫他瞧清了,是一罐膏药,尽一半散落在地。
空气之中,还有淡淡的药香,这股药香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儿闻过……
谢祁想到了什么,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右手。
他掌心缠绕的绷带不知何时被解了开,先前被长鞭上的倒刺所割伤的伤处,被涂抹上了白色的膏药。
而这膏药,显然便是摔落在地的那一罐。
谢祁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究竟是在哪里闻过这股药味。
是在用晚膳前,宋扶熙亲手制作的那罐冰肌膏。
意识到对方并非行刺,而是在给他上药,谢祁的眸中冷意消散,同时松开了手。
失去了支托的宋扶熙,骤然跌坐于地。
涌进的空气让火辣辣的喉间疼得难受,宋扶熙捂着雪颈,紧紧蹙着黛眉,难受而虚弱的低低咳嗽着。
她的肌肤太白了,便算是不小心磕着碰着了,都会留下痕迹。
更何况方才谢祁是下了死手,雪白的天鹅颈上,是大片大片刺目的淤青,便像是被人虐待了一般,触目惊心。
乌发散落,有垂于胸前,也有散落于地,又为她添了如瓷器般的脆弱之感,像是风轻轻一吹便会散了。
谢祁也瞧见了,难得有些心虚,也有那么一丝丝的懊恼。
方才他下手,是有些太狠了。
“你……没事吧?”
宋扶熙艰难喘息了声,出口的嗓音却是沙哑而破碎:“妾、妾身无碍。”
说着,宋扶熙单手撑地,便想要起来。
可起到一半,便又脱力要跌坐回去。
只是谢祁的动作更快,长臂一伸,快一步搂住了她的柳腰。
他以一掌,便几乎能盖住她的整个腰。
又细又软,和她的细颈一般,似是稍稍一用力,便会折断了。
真娇气。
谢祁心中虽嫌弃吐槽,但搂着她腰的力道,却是放轻了好几分。
将人带起,放置在床榻上。
谢祁弯腰捡起了地上的药罐,虽然撒了不少,但好歹还有剩。
随手以单指刮了些许药膏,便往宋扶熙的细颈处抹去。
而小娘子显然是被他的举止惊了一跳,美目圆瞠,满是惊讶与惶恐。
“不敢劳烦殿下,妾身自己来……”
谢祁啧了声,耐心告罄,带着命令的口吻:“近些。”
小娘子虽还是惶恐,但还是乖觉的哦声,慢慢挪动臀部靠近。
而谢祁却嫌她动作慢,揽住她的细腰,举止实在是不算温柔的,将人一把拉近。
宋扶熙小小的惊呼了声,受不住往前的力度,一头扎进了对方宽厚的胸膛。
硬邦邦的,撞得额首生疼。
宋扶熙在心中暗骂一声狗东西,嘴上却是温声细语的:“多谢殿下。”
谢祁一贯不喜人近身,他原本只是想将人拉近一些,好方便上药。
没想到对方直接扎到他怀里,他合理怀疑这小女人是故意的。
本想要将她推开,但手方抬起,便瞧见一只莹白似羊脂的柔荑,怯怯的,却又带着几分期许的拽住了他衣袖的一角。
很轻,他随时、一下便能挣开。
可她从他的怀中,微微仰起首,露出小半张脸。
美眸雾蒙蒙,湿漉漉的,眼尾一片湿红,像是被人狠狠欺负了般。
罢了,到底是他下手狠了些,姑且纵容她这一次吧。
谢祁生来便贵为太子,从未服侍过人,所以在抹药时,也不知轻重。
膏药是冷的,而谢祁的指腹更冷,冰冷混合着火辣辣的触感,令宋扶熙单薄的身子不由轻轻一颤。
齿贝之间溢出了很轻,却不容忽视的忍痛声。
真娇气。
谢祁在心中如是评价,但手上的力道却还是又放轻了几分。
他自诩活了二十二年,怕是都没对人这般温柔过。
“这冰肌膏,是为孤做的?”
虽是疑问句,但谢祁的语气却是肯定。
宋扶熙似是怕他会生气般,先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看他。
那双雾蒙蒙的眼,如小鹿般怕他知晓,又怕她不知晓,带着一种矛盾的可爱感。
见谢祁似是并未生气,才小幅度的点点首,又乖又讨人怜惜。
“殿下是为了护妾身才会受伤,妾身心中实在不安,但妾身的一切都是殿下给的,妾身只能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为殿下做一些事。”
谢祁神色如常,分辨不出喜怒,只评价四个字:“投机取巧。”
小娘子却顺着杆子往上爬,胆大的接腔:“那这个投机,可曾取悦到了殿下?”
“放肆。”
谢祁嘴上训斥,可抹药的动作却温柔,漆黑如墨的眼眸冷意也消融了几分。
宋扶熙乖觉的垂下眼睑,暴露在空气中的雪白雪颈,脆弱而又透着一股诱人犯罪的美,“妾身知错。”
谢祁收回了手,慢条斯理的以汗巾擦拭着指腹。
“不早了,睡吧。”
宋扶熙乖乖哦了声,撑着床榻便要下去。
谢祁冷淡的嗓音骤然响起:“今晚便歇这儿,挪来挪去,麻烦。”
从床榻到暖榻,也就几十步的距离,就算是麻烦,也只是宋扶熙麻烦。
小娘子似是不可置信的回首,在确认了谢祁让她睡在床榻之后,雾蒙蒙的美眸亮如白昼,毫不掩饰的跳跃着惊喜之色。
允许她睡床就这么高兴?
还真是容易满足。
看起来便像是满心满眼的爱慕着他,才会在得到一个允许后如此知足。
谢祁的心头软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冷淡。
不,即便是爱慕,她爱慕的也只是他的权势,而非他这个人。
东宫之内的所有嫔妃,皆是如此,无一例外。
“睡最里侧,不准靠近孤,更不许触碰到孤。”
宋扶熙没忍住在心中翻了个白眼,他当真以为她有多想和他同床?
狗东西也没什么定力,她稍稍的使点儿手段,连一晚都没坚持住,不就改变了原则允许她上了床榻?
没错,宋扶熙是故意的。
先是特意在谢祁的面前废寝忘食的制作冰肌膏,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这是特意为他做的。
等到就寝时,她再偷偷的为他上药。
这男人的戒备心太重,直接在他的面前展示出对他的关心,反而会激起他的怀疑,让他觉得她是别有用心。
但要是以这种偷偷的,什么也不说的形式,不仅会打消他的疑虑,还会让他产生愧疚感。
只是方才她在上药时,这男人竟是睡得很沉,她故意加重力道,才将他给弄醒,这才有了接下来这一精彩的表演。
总结下来,效果很好,她成功留在了他的身边,离攻略他的真心又迈进了一步。
宋扶熙很精准的把握着尺度,乖乖哦了声,在最里侧的位置躺下。
谢祁在躺下时,余光便见身侧的小娘子缩成了一团,她太过于娇小,即便在占了身边的一个位置,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似乎是顾及到他方才的话,小娘子是侧躺着睡的,三千柔软的乌发铺散半床,将她娇俏的面容半遮半掩,安静而又美好。
谢祁再度闻到了那股淡淡的,恍如雪中落梅的清香,只是这次闻得更清晰。
也验证了他先前的猜想,那不是床褥的味道,而是来自于宋扶熙身上的。
谢祁想,方才被吵醒,以他一贯难眠的特质,怕是后半夜又会睡不着了。
结果一睁眼,便是天蒙蒙亮,该是到上早朝的时候了。
福禄已经在外候着,随时等他起身服侍他更衣。
谢祁睁眼的一瞬,有一种久违的饱眠之后的朦怔。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般沉,几乎是一夜无梦。
香炉中的熏香已经很淡,显得一室静谧而又安详。
这本是不该的,即便是睡着了,他也不该睡得如此深,这般没有防备,倘若身边的人想要对他下手,他的尸体都该凉透了。
谢祁的眸中瞬间恢复了清明,看向身侧时,发现宋扶熙竟然还保持着昨夜入睡时的睡姿。
蜷缩成一小团,像是一只没有什么安全感的小狐狸,藏住自己最柔软的肚皮。
她睡得很香甜,丝毫没有醒来的痕迹。
这让谢祁在起身时,下意识的放轻了动作。
福禄进来服侍谢祁更衣,在穿戴好了朝服,剩下系蹀躞带时,身后才传来了小娘子又软又柔,带着晨起时懵懵懂懂的黯哑。
“殿下您起了?”
顿了一下,她才恍然发觉自己竟睡得比谢祁还迟,忙不迭的下床。
谢祁的眸光在她的雪颈上停了一瞬。
虽然昨夜在第一时间便涂了药膏,但因为她的肌肤太白,一夜过去还是有淤青残存,但已经很淡,不仔细看倒是瞧不出来。
看来这冰肌膏的确是好用。
“妾身该死,殿下……妾身服侍您更衣可好?”
她只随意披了件外衫,在单薄的罗衫之下,窈窕婀娜的身姿若隐若现。
几步走到谢祁的跟前,因为身高的差距,她得要仰着娇俏的小脸,一双雾蒙蒙的美眸带着希冀的望着他。
谢祁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却是慢慢张开了双臂。
宋扶熙瞬间得到了鼓舞,拿起一旁麒麟纹玉质蹀躞带,环绕过谢祁的腰。
他太高,宋扶熙一只手环绕不过,只能踮起脚尖,以双手环绕。
这个动作,便像是正面给了谢祁一个拥抱。
给人一种乱香在怀的错觉。
谢祁的呼吸不由错乱了一瞬,旋即眸色一冷。
她是不是又在趁机勾引他?
只是冷意还未凝聚起,便见垂着首的小娘子有些懊恼的唔了声。
“殿下恕罪,妾身手笨……”
谢祁垂眸一瞧,好好的蹀躞带,竟被她打了个死结。
“笨死了。”
谢祁说她笨,但语气却浅淡寻常,并未见恼意。
甚至在隐隐之中,还透着一种变相而不易察觉的纵容。
宋扶熙咬咬齿贝,带着小女子的娇嗔与柔软:“妾身是第一次系,难免会失误,若是殿下教一教妾身,下回妾身便学会了。”
“你倒是敢提意见。”
还让他亲自教她如何系革带,这小娘子的胆子真不是一般的肥,真是能顺着杆子往上爬。
宋扶熙仰着娇俏的小脸,水雾朦胧的美眸,希冀而期待的望着他。
她是畏惧他的,但似乎是方才他默许让她为他系革带,所以胆子便大了些,小表情也变得愈发生动而灵活。
谢祁的语气很冰冷,但修长的手指却是扣住了蹀躞带,将死结解开,当着宋扶熙的面,重新打上。
他的动作慢条斯理,不急不缓,又像是有意放慢。
蹀躞带一箍,更衬得他腿长腰窄,身形顶顶好。
宋扶熙自信的笑颜一展,“妾身学会了,下回一定不会再错。”
在谢祁开口前,宋扶熙又带着怯生生的试探,用那双水雾眼望着他。
“殿下,还会有下一次吗?”
她似是生怕他会嫌弃她手笨,日后不肯叫她近身服侍了。
谢祁心头微微一动,有那么一瞬的心软。
但下瞬他便挪开了视线。
这小女子,当真是会勾引人。
“看孤的心情。”
留下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后,谢祁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再未做停留。
而宋扶熙目送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眼帘后,美眸中那充盈的爱慕与恋濡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狗东西真难伺候。
但宋扶熙却断定,下一回谢祁必然会同意。
以这男人的性子,若是当真不愿,早便一口回绝,不会给人留下任何希望。
也不枉她演了一晚的深情戏码,得到的成果出乎意料的好。
谢祁走后,春桃进来服侍。
丁香和夏草提着衣裙来让宋扶熙挑选。
宋扶熙刚被封了侍妾,也是东宫嫔妃中的一员,按照规矩是要去临华殿向太子妃请安。
扫了一圈,宋扶熙最后选了一条莲青色曲水连烟锦裙,梳的是垂髻分肖鬓,佩以珠花,耳上缀的是最简约的珍珠耳饰。
更衬得腰细如柳,亭亭玉立而清新脱俗,像是不慎落入凡尘,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
夏草马屁的夸赞:“主子您真好看,奴婢就没见过这东宫之中,比您更漂亮的了!”
“这种攀比的话,日后不可再言。”
宋扶熙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语气虽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
夏草脸色一变,忙垂下头表示知错了。
但心中却是不满的埋怨,只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妾,而且还是从养心堂出来的罪人,连她这个宫婢的身份都不如,还真当自己是盘菜,端着主子的架子!
临华殿。
宋扶熙去的并不算早,正殿内已经坐了几位嫔妃。
几人低声交谈,乍看上去像是姐妹情深的模样。
但宋扶熙却清楚,原著中这些妃嫔各怀鬼胎。
但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还是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内苑,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只是在宋扶熙到来时,殿内忽然静谧了下来,几乎像是说好的一般,所有人的视线都望向了她。
有打量、有好奇,更有鄙夷与不屑。
不过倒是有一点是相同的。
嫉妒。
没错,这些看过来,放在她脸上的视线,皆透露着一个女人,对另一个比她更貌美的女人的嫉妒。
宫中从不缺美人,但若是这个人的样貌明显盖过其他人,有她在,其余人便都成了陪衬,那么这人便会自然而然的成为被围攻刁难的对象。
宋扶熙的美,浑然天成,眉不画而自萃,唇不点而自红,皓齿含贝,宛若芙蓉。
她有一双似湖泊湖盏的水眸,眼尾微微上扬,自带娇俏,像一把缠人的钩子,勾得人心痒痒。
饶是女子瞧见了都不由心动,更枉顾男子。
三年在养心堂的磋磨,竟是未曾折损到她的容貌,依然是美得惊心动魄,老天当真是不公!
有人先开了口:“想来这位便是昨日殿下才封了的宋侍妾吧?听闻宋侍妾是从养心堂出来的,本宫虽未去过那种地方,但多少也有所耳闻。”
“据说凡是入了养心堂的罪人,不死即疯,好好的一个人进去,剩一把骨头出来,但如今瞧宋侍妾这般天生丽质,美艳动人,倒是传闻过虚了。”
宋扶熙抬眸看去,认出说话之人乃是胡良娣。
此人出自于太常寺卿胡家,宋扶熙记得,在原著中,这人是张贵妃的人,暗地里帮着宋时宜做事。
东宫会如此快的倒台,这个胡良娣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胡良娣表面上夸她天生丽质,实则却是在暗嘲她的身份上不了台面。
在座的哪怕是与她同位份的,也都是清白出身,而她虽然与太子妃同出于永昌伯爵府。
但她左右不过一个庶女,又因得罪太子,而被关在养心堂整整三年,如此身份,实在是降低了东宫妃嫔的排面。
宋扶熙不恼不怒,反是困惑的眨眨眸子,不解道:“妾身这几年虽住在养心堂,可妾身怎不记得太子殿下曾下旨降罪于妾身?”
“只是妾身年轻不懂事,惹得殿下不悦,才被禁足于养心堂,修身养性,妾身虽犯了错,但也是殿下的人,殿下心善,自是不会亏待了妾身。”
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虽然这三年她被关在养心堂,但谢祁从未真正给她定罪。
只是以触犯太子的名头,将她禁足不得出入。
而胡良娣却一口一个罪人的来形容宋扶熙,难道她的官儿比太子还大,能代表太子来给她定罪人的身份?
胡良娣面上一僵,沉下了眉,“看来宋侍妾不仅天生丽质,而且还伶牙俐齿,难怪方出了养心堂,便能勾得殿下留宿在熙音阁,妹妹当是好手段呀。”
宋扶熙垂眸,谦逊却又不卑不亢。
“胡良娣抬举,妾身万不敢,殿下心意,妾身不敢揣度,殿下愿意留宿在何处,全凭殿下的心意,妾身一个小小侍妾,又如何能左右殿下的心思。”
“胡姐姐比妾身更早入东宫,想来定是更加了解殿下,也更深得殿下的心,妾身万万比不得。”
宋扶熙一口一个姐姐,叫得有多恬,胡良娣的脸便有多黑。
东宫上下何人不知,太子不近女色,后院虽有几位嫔妃,却几乎不踏足。
而胡良娣之所以出声呛宋扶熙,无非便是出于嫉妒。
因为宋扶熙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侍妾,却是太子亲口向萧皇后讨的。
她住的寝殿,虽然小,却是太子亲自改的名字。
而昨夜,一贯不踏足后院的太子,竟是留宿在了熙音阁。
无论从哪一点出发,今日的宋扶熙都是一众嫔妃嫉妒攻击的对象。
可胡良娣总不好说,太子从不进她的院子,别说是了解太子,她连太子的面都没能见上几次吧?
“殿下心思难测,我等可没有宋侍妾这般本事,只是宋侍妾如此顶撞胡良娣,怕不是得了一次宠,便目中无人了吧?”
一旁的韦承徽在后头添火。
宋扶熙一惊,露出惶恐的表情,“妾身不敢,妾身久居养心堂,昨日才能在外走动,实在不知东宫境况,妾身嘴笨,若有口失之处,还望胡姐姐见谅。”
被当众下了面子,胡良娣可不会善罢甘休:“宋侍妾在养心堂待久了,的确是忘了这宫中的规矩。”
“本宫是良娣,而你只是个最低末的侍妾,无论你是出于何种缘由,顶撞了本宫,都是以下犯上的重罪,本宫命你罚跪,你可有异议?”
便算是宋扶熙得了太子一时的宠幸又如何,倘若太子真宠爱她,又岂会只给她一个最末等的侍妾位份?
胡良娣并不将宋扶熙放在眼里,语气是高高在上的命令。
“妾身知错。”
宋扶熙敛眸,低眉顺眼的便屈膝跪下。
胡良娣冷哼,而其他人则是假装没瞧见,没一个人开口为她求情,多是看好戏。
磋磋宋扶熙的气焰也好,一个小小的侍妾,真以为太子留宿了一夜,便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真是异想天开!
正殿内发生的一切,都同步到了宋时宜的耳中。
她故意没有现身,便是要借着其他妃嫔来打压宋扶熙。
无论宋扶熙今日说什么话,做出什么举动,都逃不了这一罚。
但宋扶熙竟然没有恃宠而骄,而是就这么平静的接受了胡良娣的罚跪,多少还是令宋时宜有些失望。
因为若是宋扶熙顶嘴不服罚,那么就该轮到她这个太子妃登场。
届时仗着这个缘由,便算是将宋扶熙的脸给打烂了,也是正宫规,即便闹到太子的跟前,宋扶熙也占不到半点儿好处。
况且太子最厌恶恃宠而骄不安分之人,届时便会厌弃宋扶熙,失宠不过也就是转瞬的功夫。
宋时宜幽幽叹了口气,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问自己:“你说宋扶熙是变聪明了,还是本就如此软弱可欺?”
翠微并不将宋扶熙放在眼里,“主子多虑了,若是这宋扶熙真有本事,又岂会被关在养心堂整整三年?”
“她如今得宠都不敢忤逆胡良娣,更别提平常,想来便是个软弱可欺的,不足为惧。”
但宋时宜却并不这么觉得,因为她怀疑宋扶熙是不是也和她一样,身体换了一具灵魂。
否则以她之前的两次算计,宋扶熙怎么可能活命?
若说一次是巧合,二次便不是那么简单了。
宋时宜未再多言,在外头的戏唱到精彩部分了,才现身。
“太子妃娘娘到——”
“妾身拜见太子妃娘娘。”
众嫔妃起身见礼。
宋时宜在主位上坐下后,和颜悦色的抬了下手。
“诸位妹妹不必多礼,都入座吧。”
宋扶熙跪在正中,分明是最打眼的位置,但宋时宜来了后,却像是未瞧见般。
没有提宋扶熙,更是没让她起身。
偌大的寝殿内,所有主子都落座,悠然自得,唯有宋扶熙那单薄的倩影,独自跪于殿中,形单影只,萧瑟可怜。
“今日让诸位妹妹来一趟,主要也是为了皇后娘娘寿辰一事,先前分给诸位妹妹的《佛经》,诸位完成得如何了?”
胡良娣笑答:“太子妃娘娘交代的事儿,妾身等自不敢怠慢,日夜不敢停歇,定然能在皇后娘娘寿辰当日,以整个东宫的名义,为皇后娘娘献上一份心意。”
萧皇后信佛,前段日子宋时宜在嫔妃的面前提议,以整个东宫妃嫔的名义,共同抄写《佛经》来为萧皇后祈福。
《佛经》共分八卷,宋时宜给每人平均分下去。
“胡妹妹做事,本宫一贯放心。”
宋时宜夸了胡良娣一句,胡良娣起身拜谢,倒是一副姐妹情深的戏码。
这时韦承徽揉着手腕道:“为皇后娘娘尽孝,本便是我等东宫嫔妃应尽之责,只是《佛经》共分八卷,而如今东宫妃嫔实在是少。”
“哪怕是我们所有人一起平分,皇后娘娘寿辰将近,便算是披星戴月,怕是也会有些赶不及,妾身这几日抄的腰酸背痛,手腕都快提不起来了。”
韦承徽露出虚弱的表情,宋时宜温声安抚:“韦妹妹也是辛苦,去将前几日进贡的金丝燕盏取来,分给诸位妹妹补一补。”
“多谢太子妃娘娘。”
潘侍妾忽的想到什么,提议:“对了,殿下不是新册封了宋侍妾,咱们后院也是多了一位妹妹,想来宋妹妹也是很乐意,为皇后娘娘尽一份孝心,与我们共同为皇后娘娘抄写《佛教》吧?”
直到此时,宋时宜才像是留意到了宋扶熙。
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露出微微吃惊的神态。
“宋侍妾怎生还跪着,快搬把椅子来,方才本宫尽是商讨皇后娘娘寿辰一事,倒是怠慢了妹妹。”
宋时宜嘴上说着妹妹,但语气却没有半点情意。
春桃早便心疼的不行,在宋扶熙被罚跪时,她便想要开口为自家主子求情了。
但是在看到宋扶熙朝她小幅度的摇摇首,她只能又忍住没动。
直到太子妃终于开了口,春桃立时上前,将宋扶熙扶起。
宋扶熙跪了快有小半个时辰,膝盖又麻又疼。
她轻声抽气,并未掩饰痛色,起身时还不稳的虚弱摇晃了下。
胡良娣看得畅快:“宋侍妾的身子未免也太弱了些,才只罚跪了这么一小会儿,便东摇西晃了,看来最需要补身子的,是宋侍妾才对。”
面对胡良娣的冷嘲热讽,宋扶熙低眉顺眼,非但不恼,反而还面露感念。
“没想到胡姐姐如此体念妾身体弱,要将太子妃娘娘赏赐的金丝燕盏转赠给妾身,妾身感激涕零,定然好生休养身子。”
胡良娣面上得逞的笑一僵,几乎是本能的反驳:“谁要将金丝燕盏转赠于你!”
宋扶熙的美眸微瞠,惊讶之余,眼波晃动,又泛起丝丝的委曲求全,低眉顺眼的垂下眼睑。
“是妾身僭越,金丝燕盏是如此珍贵的补品,阖宫上下也没多少,妾身一个小侍妾又如何配得上。”
但胡良娣此刻却是笑不出来了。
她不给,就会显得她身为堂堂良娣,连一个小小的补品都舍不得赠人。
可若是给,将如此珍贵的金丝燕盏送给宋扶熙这般低贱之人,她又岂配?
这时宋时宜开了口:“今岁进贡的金丝燕盏的确是不多,东宫也只分到了一些,宋侍妾册封得晚了些,倒是本宫思虑不周了。”
说着,宋时宜侧首对翠微吩咐:“将本宫的那份金丝燕盏取来给宋侍妾吧。”
太子妃将自己的那一份匀出来,但凡是换一个人有脑子的人,都会拒绝。
宋时宜看似大方,实则是在试探。
而宋扶熙非但不惶恐,反而还露出受宠若惊的小表情,起身盈盈一拜,感恩戴德。
“妾身从未吃过如此珍贵的燕盏,太子妃娘娘宽宥大度,妾身感激涕零,定然会万分珍惜。”
所有人的表情都五彩缤纷。
眼见着宋扶熙高高兴兴的接过了金丝燕盏,似是完全不曾瞧见太子妃那忽然僵持了住的笑弧。
原先见宋扶熙顶撞胡良娣,还摆了胡良娣一道,以为她是个有脑子会算计人心的人。
没想到她只是纯粹的口直心快,说话不过脑,横冲直撞丝毫不知晓自己已经得罪了一拨人。
胡良娣嗤笑声,说的话很轻,却足够让在场的人都听见:“还真是胸大无脑。”
太子妃当真是多虑了,就这个蠢钝无脑之人,空有美貌,胸无点墨,能起什么威胁?
宋时宜很快恢复了温婉端庄的笑,“都是服侍殿下的姐妹,也是你应得的,坐下吧。”
宋扶熙的屁股刚沾了椅面,宋时宜的话又悠悠传来。
“如今咱们东宫后院多了一位姐妹,也实属是难得,宋侍妾年轻,想来手脚亦是要轻快许多。”
“本宫还要为皇后娘娘筹备寿宴,实在有些分身乏术,想来宋侍妾也很愿意为本宫分忧吧?”
宋扶熙敛眸又起身,很是顺从:“妾身全凭太子妃娘娘吩咐。”
“这样,本宫手中的一卷经书已经抄写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两卷,便交由宋侍妾了,如此重任,宋侍妾可莫要叫本宫失望呀。”
下面的妃嫔虽然平分《佛经》,但也只是一人抄写一卷。
只是一卷就已经让她们抄的手都快断了,而两卷怕是日夜兼程,时间上恐都来不及。
这明显是下马威,是赤果果的刁难。
可谁也没开口说她们只负责一卷,只看好戏的作壁上观。
宋扶熙的芙蓉面上显出难色,“太子妃娘娘如此器重妾身,乃是妾身莫大的福气,只是……妾身不善丹青,抄写《佛经》恐会污了皇后娘娘的眼。”
韦承徽听笑了,“宋侍妾不会是在故意推脱吧?宋侍妾与太子妃娘娘同出于一族,太子妃娘娘可是被天下人誉为京城第一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宋侍妾虽只是庶出,但也不至于连个字都写不来吧?”
潘侍妾接腔:“宋侍妾是否不善丹青,当众写几个字,不就清楚她是否撒谎了?”
“为皇后娘娘抄写《佛经》的确是马虎不得,那宋侍妾便写几个字来瞧瞧吧。”
宋时宜使了个眼色,翠微立即命人搬来了一张案几,上摆笔墨纸砚。
“那妾身便献丑了。”
宋扶熙也不再推脱,起身行至案几前。
她方拿起狼毫,便听到了一声嗤笑。
胡良娣以帕子遮唇道:“太子妃娘娘恕罪,妾身还是头一次见,有人以这种奇怪的姿势握笔,怕是三岁稚童启蒙,都尚且不会犯这等低级的错误吧?”
胡良娣将宋扶熙与三岁稚童相提并论,引得满堂的人一同讥笑。
宋扶熙无措的眨眨美眸,“妾身实在愚钝……”
宋时宜虽也笑了,却并未打消疑心。
毕竟,当一个人故意伪装的时候,犹如狼披羊皮,是很难分辨出真假的。
“无碍,宋侍妾被禁足在养心堂三年,未曾握过笔墨,一时忘却了笔法也是正常,你继续写吧。”
主位上的太子妃大度的表示宽宥。
宋扶熙低低道了声是,这才在纸上写起了字。
而这么一写,又是引起了哄堂大笑。
胡良娣更是笑得眼角出了泪,“宋侍妾这一手歪歪扭扭的字,本宫用左手来写,都胜过你千万倍!”
宋扶熙沮丧的搁下狼毫,像是被这笑和无情的批判给刺激得全然没了信心。
“妾身无用,叫太子妃娘娘看笑话了。”
宋时宜全程观察宋扶熙写字。
虽然样子可以装,但是写字时落笔的姿态却是很难装的。
但宋扶熙全程都写得磕磕绊绊,足以见得她的确是不熟悉丹青。
宋时宜收回了视线,笑了笑道:“看来宋侍妾的确是不善丹青,原本本宫也不该再勉强,但为皇后娘娘祝寿,乃是东宫嫔妃应尽的职责,谁也不得推脱。”
“不如这样吧,即日起宋侍妾每日都来本宫这儿,本宫让尚宫局的掌记来教你习字,身为东宫妃嫔,代表的也是殿下的颜面,若是如此不善丹青,传扬出去也不好听。”
宋扶熙在嘲笑声中,盈盈一拜,“妾身领命,妾身定努力习字,不辱太子妃娘娘一片心意。”
达到了让宋扶熙留在眼皮子底下的目的,宋时宜露出困倦的模样,摆摆手道:“本宫也乏了,诸位妹妹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妾身等告退。”
等旁人都退下后,宋时宜悠悠起身,走到宋扶熙的跟前。
“妹妹不会怪姐姐对你太过严苛吧?”
宋扶熙诚惶诚恐的垂眸低眉,“妾身万万不敢。”
宋时宜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这里没有外人,妹妹在本宫的面前,也不必太拘谨,你我姐妹同出一族,本便是手足连理。”
“你我在外,代表的不只是东宫妃嫔,更是永昌伯爵府的门面,你可明白姐姐的苦心?”
冠冕堂皇的言辞,这厮倒是说得脸不红心不跳,不愧是穿书女主,心机不是一般的深。
宋扶熙温声细语应下:“太子妃娘娘宽厚,妾身省得。”
宋时宜忽的亲昵握住她的柔荑,拍了拍她的手背,循循善诱。
“妹妹可想见见安儿?”
宋时宜的语气有多温和,问出来的话就有多么的送命!
宋扶熙浓密的长睫猛地一颤,惊恐万分的抽回了柔荑,战战兢兢的俯首跪地。
“小太孙乃是太子妃娘娘所出,金尊玉贵,岂是妾身这等低末的侍妾可见的,妾身从未有过这般心思,望太子妃娘娘明鉴!”
宋时宜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跪伏在她脚边,战战兢兢、柔弱无助的小娘子。
宋扶熙的态度有多诚恳,宋时宜看向她的视线就有多疑心重重。
她不会信宋扶熙说的每一个字。
或许宋扶熙是真的蠢钝,又或许她是在藏拙扮猪吃虎。
但是若说她一点儿也不想念自己九死一生所生下的儿子,宋时宜是万万不信的。
都说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虽说小太孙一出生便从宋扶熙的身边抱走了,但身为母亲的宋扶熙,当真会不想自己的孩子回到她的身边?
宋时宜故意试探,宋扶熙越是急于否认,她便越是疑心。
看来这个宋扶熙的确是在装……
忽的,跪伏在地的宋扶熙小心翼翼的抬起半张鹅蛋脸。
有莹莹的泪水在水雾朦胧的美眸里打转,眼尾湿红一片,犹如风雨飘摇的小白花,又可怜又脆弱。
“只是……只是小太孙毕竟也是妾身的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妾身不敢隐瞒太子妃娘娘,妾身的确是挂念着小太孙。”
“但小太孙记在太子妃娘娘的名下,以嫡子之尊享富贵荣华,比跟着妾身这个身份低微,朝不保夕的生母要好千万倍。”
“小太孙过得如此好,妾身已无比知足,不敢再奢求太多。”
宋扶熙说得情真意切,表达了自己是十分挂念小太孙,但她也清楚自己给不了小太孙尊荣,便安安分分的退到自己该在的位置。
宋时宜露出笑,亲自弯腰将宋扶熙给扶了起来。
“瞧妹妹吓得,本宫只是出于一个母亲之心,故此一问,并没有其他意思,倒是将妹妹给吓着了,倒是本宫的不是。”
客套的说了两句后,宋时宜抬抬手,“带宋侍妾去习字吧,皇后娘娘寿辰在即,妹妹可要加倍用心了。”
宋扶熙顺从垂眸:“妾身领命,妾身告退。”
等宋扶熙离开后,宋时宜面上的笑倏然消失个一干二净。
“主子,宋扶熙如此懦弱无能,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敢看一眼,奴婢觉着实在是不足为惧。”
宋时宜抚摸着无名指上的红宝石镂空戒指,“翠微,人是多面的,尤其是人心,莫要过早的对一个人下定义。”
“这深宫内院,能活下来,还能活得好的,都不是简单的人,我们这位太子,一贯多疑谨慎,能让他留在身边的,定有其过人之处。”
“且看着吧,是狐狸是羔羊,总会露出马脚,时间的问题罢了。”
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宋时宜将方绣好的赤金盘螭如意堆绣荷包递给了翠微。
“转交给宸王吧。”
翠微接下道是:“这荷包绣的如此精致,宸王殿下定然十分喜欢,只是主子……您这次不再多捎一封书信吗?”
宋时宜慢悠悠道:“看得见的就不会心痒痒了,看不见才会不断心心念念的揣摩。”
她不说自己是花了多久的时间,又耗费了多少心思,才绣好了这个荷包。
等谢怀宸收到后,自然会通过荷包的精致感受到。
她如此善解人意的不提自己的辛苦,只将一片心意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