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念谢沉舟是小说《他把我噶了,还让我去救赎他?》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他把我噶了,还让我去救赎他?》的章节内容
注意看,眼前这个满脸呆滞的少女名叫桑念,她因为论文查重百分之零当场阴暗爬行,却不慎爬到了修仙界。
现在,她正面临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
“你今日不杀我,来日我必定将你剜心剖骨,挫骨扬灰。”
桑念被这句话里的寒意激得打了个冷颤。
她下意识循着声音望去。
烛光暧昧摇晃。
千金难寻的鲛绡帐中,少年乌发散乱,双手被红绳金玲缚在床头,眼尾洇开薄薄的胭脂色,瞳若点漆,仿佛即将勾人魂魄的妖。
桑念:“……?”
她看看自己脱了一半的衣衫,又看看已经被扒得差不多的他,宕机的大脑艰难启动。
两秒后,问号变成了感叹号。
她火速从他身上爬下来,手忙脚乱的拢了件衣裳,无头苍蝇般跌跌撞撞往外跑。
“小姐?”听到动静,门口的丫鬟春儿不明所以,“您怎么出来了?”
桑念还没说话,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伸手轻轻一推,将她给推了回去,笑道:
“小姐别害羞,我们不守在这里就是了,你当心误了吉时,圆房要紧。”
“吱嘎——”
门关上,顺便锁死。
春儿得意的声音隐隐飘来,“这次看他还怎么跑。”
屋子里,桑念拎着自己松垮的衣襟,望向双手被红绳缚住的少年。
四目相对,死一样的寂静。
桑念绝望地闭上眼。
就在三分钟前,她还在宿舍尖叫扭曲蠕动外加阴暗爬行。
然而,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她爬到了修仙界。
准确的说,是一本以修仙为背景的小说里。
面前这位,正是本书女主的白月光,男配谢沉舟。
书中写到,他从小父母双亡,自己还会时不时精神失常。
因为长得好看,他一路走来,被女配强抢,被男配嫉妒,被女主惦记,被反派针对,怎一个惨字了得。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心理健康和精神状态都很堪忧的倒霉蛋。
桑念没能穿成这本书的女主。
她是女配。
那个强抢谢沉舟并等新鲜劲儿过去了便对他动辄打骂百般羞辱,全方位无死角给予他身心重创活生生把他作成了疯批的恶毒女配,桑蕴灵。
当然,这样做的后果是——
他宁愿同归于尽也要一剑将她捅个对穿,切成整整齐齐的九九八十一片。
想到这里,桑念默默在心中为自己点了一首大悲羊,试图提前超度自己。
“剜心剖骨,挫骨扬灰,谢沉舟确实做到了。”
一道稚嫩的声音在桑念脑海中响起。
桑念警惕,“你是谁?”
“自我介绍一下,我,世界上最伟大的六六,主神的嫡系统,小米与瓜子杀手,艺术家,歌唱家,小鸡教教主,榴门高级信徒,还是……”
桑念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人都在我脑袋里吗?”
六六:“。”
【叮咚~您的系统已下线】
一道提示音后,系统彻底息声,任凭她怎么呼叫也没反应,她只能暂时作罢。
现在这场面比论文查重百分之零还要刺激,桑念很担心自己会不小心厥过去。
以原主目前的身体素质来看,很有可能。
——原主桑蕴灵,青州城城主唯一的妹妹,身患心疾,素质极差。
注:此处的素质不单指身体素质。
因为生病,她从小被家里人娇纵得嚣张跋扈,看谁不爽就抽谁。
主打一个抽死他人绝不委屈自己。
桑念揉了揉一阵阵发晕的脑袋,扶着桌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没喝两口,她想起床上的人,小心翼翼的问他:
“你喝吗?”
谢沉舟没说话,继续用让人毛骨悚然眼神看她。
桑念便小口小口喝干净杯子里的水,等头没那么晕了,目不斜视的起身走向他。
她抬起手。
少年死死盯着她,眸中盛满阴戾。
柔软的织物轻飘飘落下。
融融暖意逐渐弥漫全身。
他眼里多了一丝错愕。
桑念弯着腰给他解手上的红绳,指尖努力避开绳子上挂着的金铃,语速飞快:
“我放你走,以后咱们就是陌生人,谁也不认识谁。”
谢沉舟低眉凝着她鼻尖,半晌,轻嗤:
“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桑念道:“你就当我脑子坏掉了吧。”
绳子不知道系的什么结,她怎么都解不开,期间不小心碰到他的手,烫的吓人。
她干脆放弃,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终于从抽屉里翻出一把剪刀。
可直到虎口都磨红了,那根绳子依旧毫发无伤。
桑念仔细翻找原主的记忆,终于想起来,这是特制的绳子。
上面下了禁制,剪不断解不开,需要口诀。
原主也不知道口诀是什么。
桑念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重新站起来,对谢沉舟道:
“要不然你再等等,我去叫人来帮忙。”
谢沉舟没应声,身体抖得厉害。
她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他瞥她一眼,嘴角弧度讥讽,“你不知道我怎么了?”
桑念语塞。
——怕谢沉舟不从,进洞房前她哥结结实实灌了他三瓶迷情丹。
怪不得身上那么烫。
她心累的无以复加,不敢看他欲色浓重的眼,更不敢看他发生变化的身体:
“你忍忍,我去找人。”
谢沉舟:“……过来。”
桑念委婉道:“还是不了吧。”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谢沉舟冷笑。
她干巴巴道:“现在又不太想要了。”
谢沉舟咬牙,“桑、蕴、灵。”
他的表情像是要吃人,桑念疯狂后退:
“这事儿确实是我们不对,我给你道歉,我开个发布会向全修仙界给你道歉!你等着,我马上让我哥给你解毒!”
“宿主,不可以哦,这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呢。”
桑念险些一个跟头栽倒。
【叮咚~系统已上线。】
“唉呀妈呀这网真卡,我刚刚掉线了,”六六道,“你该干的都干了吗?”
“?”
桑念在心中回道,“我该干什么?”
“原主知道自己的结局后连夜跑路了,刚好你因为太激动猝死,系统便选中了你来顶替她维护剧情,你需要像她对待谢沉舟那样,折磨他、鞭打他,再……”
“停。”
桑念的声音有淡淡死意:
“我只想回去改好论文顺利毕业然后买个沙瓤大西瓜在18°空调房里裹着棉被安心看一集古拉拉黑暗之神大战青青草原黑皮体育生。”
六六的语气很轻快:
“可以呀,你先折磨他,鞭打他,然后等他一剑把你捅个对穿和你同归于尽,你就可以回去啦。”
桑念拒绝:“可这些我都不会啊,谁没事整天拿个鞭子抽人。”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六六道,“要是完不成任务,你会被送去隔壁和虐文女主一起挖煤的。”
“……”
桑念再三犹豫,鼓起勇气拿起原主的长鞭。
见状,谢沉舟眸色沉沉,眉间笼了层晦暗的阴翳。
然后,桑念结结实实给了自己一鞭子。
“啪!”
清脆又响亮的一声,她嗷一下倒地。
六六:“?”
谢沉舟:“。”
【下章有摇摇车,如果没过审麻烦在这儿艾特我】
六六倒抽一口凉气:“你怎么做到的???”
桑念痛到飙泪,“我大意了,没闪。”
六六被她打败,叮嘱道:“下次记得闪。”
桑念吸吸鼻子,做了个深呼吸,再次挥动手中的鞭子。
谢沉舟眼神渐冷。
“啪——!”
劲风扫过,纱幔飞扬,桌椅裂成两半,茶盏瓷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果盘里的花生红枣桂圆栗子滚的到处都是。
慌乱中,她不慎踩中其中一粒,噗通一声滑倒。
屋子里一片狼藉。
唯独床上的谢沉舟安然无恙。
连半根头发都没少。
桑念傻了。
谢沉舟:“……”
六六:“……”
空气安静。
“不,不愧是天级法器,”许久,六六结结巴巴道:
“没用灵力驱动都有这么大的杀伤力,要不是屋子里有阵法,恐怕这间屋子都得拆了。”
“我都说我不会了!”
桑念绷不住了,“我从小到大连陀螺都没抽过,更别说抽人了,我做不到,把自己抽死了都做不到。”
六六也很愁,“要不然试试简单点的道具?不行的话我再想想办法。”
它劝了好一会儿,桑念才不情不愿地捂着闪了的腰艰难起身。
【这段修改了很多次都不给过审,简单概括一下:】
六六:(òó)去拿起审核不允许的道具
桑念:\(`Δ’)/
桑念:╰()_/:
谢沉舟:(ˉˉ)
六六:(°д°)
桑念:╭(°A°`)╮
桑念:“!!!”
“卧槽,谢、谢沉舟他,”她结巴了一下,惊道,“好像是个连放在标题里都不能过审的字母艾慕!!!”
六六:“…………”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长久的沉默后,它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算了,你已经很努力了。”
它变成一只黄色小鹦鹉飞出她的识海,盘旋着落到她肩上,挥着翅膀拍拍她的脑袋:
“我为你申请了更换最简单的任务。”
桑念如获大赦:“是什么?”
“明天系统通知下来你就知道了。”六六神神秘秘道,“保证没有任何难度。”
桑念刚要说什么,下一刻,心口忽然漫开尖锐的刺痛。
仿佛长针扎入,她疼的直不起腰,脸色惨白如纸。
“你快死了。”六六善意提醒。
狂找速效救心丸的桑念:“???”
六六道:
“按照原剧情,今晚你犯病会被守在门口的丫鬟及时救下,有惊无险。可现在她走了,没人救你你不就会死吗。”
桑念想呼救,可用尽全力也只从喉间挤出几道气音,还没蚊子哼哼大。
六六又安慰道:
“不过按照设定,谢沉舟体质特殊,你身患奇病,只要你们不可描述就能控制住你的病情,次数多了没准还能让你改善体质修为大增。”
桑念在心中无力吐槽,“合着谢沉舟先天双修圣体是吧。”
六六:“你的时间不多咯。”
桑念没多纠结,踉踉跄跄靠近谢沉舟,拼命对他用眼神示意,嘶哑着嗓子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快、叫、人、来——”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话还没说完,她方才匆忙拢住的衣襟散开。
【我真的崩溃了一直过不了审,此处再简单描述一下就是:】
桑念:露出半个审核不允许露出来的肩膀。
谢沉舟:( )愣
桑念:( )头晕,上去咬一口脖子
嗦( ̄ε ̄)
谢沉舟:()(激灵)
谢沉舟:“你做什么?!”
“我不行了,让我吸两口吧。”
桑念抬起脸,饱满的唇瓣还沾着他的血珠,一眼看去,好似擦了胭脂。
原本苍白清雅的面容也多了几分秾丽。
谢沉舟喉结微滚,强迫自己开口:
“给我滚下……”
“我发誓,绝对不会干别的,你就让我吸两口吧。”
她语气虚弱,声音轻的只有两人能听清:
“求求你了。”
比起央求更像是撒娇。
谢沉舟唇角慢慢抿成一条直线,用力别开了眼。
得到默认,桑念唇瓣凑近他的伤口,做了审核不允许的动作。
夜风吹开菱花窗,月色如碎银,鲛绡轻扬。
四野静谧,少女发间的栀子香和着奇异的腥甜随风拂过谢沉舟鼻端。
很淡,带着微微的凉意。
他用力收拢掌心,苍白手背青筋一根根鼓起。
红绳晃动,铃音乍响。【审核您好,此为气氛组,没有隐喻】
不知过了多久,桑念手一软。
她及时打了个滚,脑袋枕住谢沉舟的胳膊。
“你又做什么?”谢沉舟嗓音喑哑。
桑念眼皮沉得仿佛灌了铅,有气无力回道:
“我再不躺下就要死了,等我睡醒就给你解开绳子,你中的药药效天亮就会散,你忍忍……”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彻底消失。
或许是太冷太累,她睡得很沉,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信任姿态窝在他怀里,紧紧靠着这热源,一动不动。
呼吸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消失。
谢沉舟恍惚一瞬。
回过神,他眼瞳犹如不见天日的深潭,黑的惊人。
不过是又一个觊觎他这身血肉的人罢了。
没有什么不同。
没有。
……
日上三竿,桑念悠悠转醒。
身边空空如也,房间也已被收拾整齐,丝毫看不出昨晚这里发生了什么。
她试着坐起来,全身散了架一样疼。
——多半是昨晚抽自己那一鞭子的功劳。
想到这里,桑念表情控制不住的狰狞。
下一刻,门被人推开,侍女们轻手轻脚走进来,打头的正是与原主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春儿。
她撩开帐子探头看桑念:
“小姐,现在梳洗吗?”
桑念努力管理表情,“好。”
她掀开被子下床,没忍住嘶了一声。
小春问:“哪里不舒服吗?”
桑念道:“有治外伤的药吗?”
春儿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瓷瓶递给她:
“这是药王谷送来的丹药,听说他们换了新的方子,治外伤效果很好呢。”
——桑家掌握青州最大的灵石矿,附近的各大宗门常常会来打交道。
桑念服用后果然舒服很多,将剩下的收进储物袋,嘱咐道:
“这个多备些吧,以后总有地方用得着。”
春儿捂嘴偷笑。
桑念知道她误会了,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我这是……”
“昨晚的动静闹得那样大,半个桑家都听见了。”春儿抱怨道,“姑爷真是没轻重。”
桑念表情管理彻底失败:
“啊?”
春儿道:“不过您看上去气色倒是比往日好些。”
说话间,两人在梳妆台前坐下,桑念望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少女不过十六七岁,苍白无血色的脸,尖尖的下颌,眉间一粒胭脂色的小痣,桃花似的眼黑白分明。
与她本来的模样倒是有几分相似。
可枯黄的头发、过于瘦弱的身体、眉心淡淡的青黑这几样加在一起,任谁都能看出来不是长命之相。
这就叫气色好了?
那平时得虚成什么样啊……
桑念摇摇头:“对了,谢沉舟呢?”
“他啊,”春儿端来一盆水为她擦脸,轻描淡写道,“他在被城主吊起来打。”
???
桑念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吊起来打?!”
与此同时,沉寂一晚的系统忽地连续弹出两条提示音。
【叮!任务更改成功,请您在七个月内攻略男配谢沉舟】
【谢沉舟当前对您好感度:-123060】
桑念:“……”
天。
要。
亡。
我。
“砰——”
盛满水的银盆打翻,桑念拔腿就往外跑:
“谢沉舟现在在哪儿?!”
春儿懵了一瞬,捏着梳子追上去:
“小姐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
我就要死了。
桑念恨不得世界立马毁灭,“我哥为什么打谢沉舟?”
“他一个逃奴,小姐你看上他本就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他居然还敢给你甩脸子瞧,不该打吗?”
春儿忿忿道:
“况且昨晚你被他折腾成这样,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肯定是故意报复,当然要好好教训他。”
桑念脚步一滞:“……其实这件事,倒也不是他的错。”
“小姐别为他开脱了,”春儿道,“我们心里都明白的。”
桑念:“……”
不,你们不明白!!!
*
春色正好。
冬日的严寒完全退去,风似绸缎柔软,轻轻拂过花枝,惊落几瓣梨花。
桑蕴灵喜欢梨花,桑城主便种满一园子的梨树,全是难得一见的珍贵名种,现下已全部盛开,枝头堆雪似的白。
几滴殷红溅在花上,在那片纯白里蜿蜒出两行朱砂似的泪痕。
太阳被厚重云层短暂遮住,光线阴沉沉的,一切事物都泛着冷色调。
唯独一人一身触目惊心的红。
他被绑住双腕吊在柳树上,粗粝麻绳深深陷进皮肉,身上不知挨了多少鞭子,单薄的衣衫破破烂烂,伤口处不断有血珠滴落。
“竟敢弄脏小姐最喜欢的花?”行刑的侍卫怒斥一声,长鞭破空,发出一声刺耳炸响。
匆匆赶到的桑念看见这一幕,心差点跳出嗓子眼,高声道:
“住手!”
听见她的声音,众人忙停下,向她恭敬行礼。
桑念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把、把他放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城主吩咐……”
“我说,”桑念提高嗓音,“把他放下来。”
众人到底不敢忤逆她,手忙脚乱将谢沉舟放了下来。
谢沉舟重重摔在地上,猛地吐出两口血。
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向桑念,几缕分不清是被血还是冷汗打湿的黑发粘在脸侧,脸色惨白,眸底一丝光也无,静如寒潭。
四目相对,桑念心里突突一跳。
来不及多想,她刚要查看谢沉舟的伤势,春儿拉住她的手,劝道:
“小姐别去了,当心脏了您的眼睛,再说了,他伤口血淋淋的,万一吓到您可怎么好。”
桑念挣开她,蹲下身想扶谢沉舟,却找不到一寸好皮肉下手。
皮开肉绽,不外乎如此。
想起什么,她飞快找出之前放在储物袋里的丹药。
“张嘴。”
谢沉舟别过头,是拒绝的意思。
她解释道:“这不是毒药,是治伤的丹药。”
谢沉舟还是不肯。
桑念直接掰开他的嘴塞了进去。
丹药入口即化,他没有吐出来的机会。
“你以为我愿意救你?”她凶巴巴道,“要不是看你有几分姿色死了可惜,我才懒得管你。”
出乎意料的,谢沉舟没有愤怒。
他甚至笑了起来。
一边笑一边咳血。
桑念:“……谢沉舟你别笑了,我害怕。”
忽地,谢沉舟薄唇微动,发出的声音几不可闻。
她忙凑近细听。
他说的是——
“只可惜,世上没人能杀的了我。”
都到这份上了,嘴还这么硬。
桑念愈发愧疚:
“我不知道我哥他会这么做……是我们对不起你,你安心养伤,其他等伤好以后再说。”
等说完她才发现,谢沉舟不知什么时候昏了过去。
她只好吩咐春儿:
“带他下去,用最好的药,绝对不能让他死了。”
春儿不情不愿的应了。
桑念正要跟着离开,一名侍卫拦住她:
“小姐,城主请您过去。”
桑念点点头,转身走向主院书房。
六六化成一只小鹦鹉落到她肩头,打了个呵欠,得意道:
“怎么样?新任务很简单吧?”
“对啊,简直易如反掌。”桑念微笑着回道。
话落,她趁它不备,一把将它拽下来团在掌心狠狠揉搓。
六六惊恐尖叫:“救命啊!杀小鸡了!有人要杀聪明可爱貌美的小鸡了!!!”
前面的侍卫频频回头,桑念捏住六六的翎羽,“闭嘴,不然我现在就拔掉它。”
六六立马捂住嘴,同时通过系统对她大声指控:
“你这样是不对的!你这是虐待工作人员!我要告诉主神!你等着被发配去挖煤吧!”
“负十二万的好感度,”桑念狞笑,“这就是你昨晚说的保证没有任何难度?”
六六卡了一下壳:“区、区区十二万,是没什么难度嘛。”
桑念再次捏住它的翎羽。
六六丝滑跪下:
“对不起。”
桑念这才松开手,想起自己那一片黑暗的前途,难免泄气。
“对了,你怎么知道他的血对你有用?”它小心问道。
桑念戳戳它脸上圆圆的腮红:
“这不是小说界写烂了的设定吗?”
“只要一个人体质特殊,那他的血就一定有奇奇怪怪的设定,上能降妖除魔,下能驱邪避祟,没事还能当当行走的医疗包,反正啥都能拿来用一下。”
六六恍然大悟:“对哦。”
正说着话,书房到了。
桑念刚要敲门,屋子里传来男子的声音:
“念念来了?”
这是原主的乳名,与桑念的名字一样。
桑念回道:“是我。”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门霍然打开。
身形高大的青年男子出现在她面前,他穿着一袭华贵紫色锦袍,五官深邃俊朗,气场严肃凌厉,令人不敢接近。
下一秒,他看见桑念,表情顿时和蔼起来。
甚至带了一些微不可察的讨好。
“进来吧。”
桑念低着头走进书房。
他见到在她肩头蹦跶的六六,笑道:
“什么时候养了只鹦鹉?”
桑念含糊回道:“就这两天,觉得好玩就养了。”
“那过两天哥哥请御兽宗的弟子来给它开灵智修炼,这样它就能陪你很久很久了。”他道。
桑念怕别人看出端倪,赶忙拒绝道:“不用了,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桑城主脸上闪过几分失望,复又殷勤道:
“桌上有你喜欢的甜汤。”
他眼巴巴的瞅着,桑念实在受不了,端起来象征性地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又喝了一口。
桑城主受宠若惊。
桑念看在眼里,心中叹了口气。
原主与他之间的关系其实并不好。
母亲生她时难产去世,她本来出生便会夭折,是作为哥哥的桑城主不肯放弃,硬生生用无数天材地宝和灵丹妙药将她堆到这么大。
可她的身体依然常年被病痛折磨,说不准哪天便会没命。
她怨母亲将自己生下来,更恨哥哥让自己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因此一直对他故意疏远,从不给好脸色瞧。
桑城主自觉有愧于她,愈发对她百依百顺。
即便是她闹着要嫁给谢沉舟——
这个在别人眼中看来只是逃奴的人。
他再不满意也答应了。
思绪回笼,桑念搅了搅碗里的汤,玉勺碰上碗壁,轻轻的一声响:
“哥哥叫我来是有事要同我说吗?”
桑城主刚要开口,忽地脸色一变,拽住她左侧袖摆一角。
“哪来的血?受伤了?”
桑念瞥了眼,如实回道:“是谢沉舟的。”
桑城主却误解了她的意思,松开手,眉头紧皱:
“你在怪哥让人打了他?”
桑念模棱两可的点点头。
“哥也是为你好,谢沉舟那小子一看就不是好拿捏的。”
桑城主苦口婆心道,“听哥一句劝,男人只有打一顿才会老实,一味的迁就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桑念:“……”
好质朴的思想,让人完全无法反驳呢。
“好了,哥以后不打他就是了。”
桑城主生怕与妹妹的关系再度闹僵,赶忙哄道:
“只要他尽心服侍你,不再对你摆脸色总想着逃跑,哥保证,他要什么哥都给他,哪怕是整个青州。”
桑念放下碗,“知道了,还有事吗?”
“哥这次叫你来是有东西要给你。”
说到这里,他神色有些尴尬,干咳两声,从书架最里侧取出一本没有封面的书:
“这上面的内容你要勤加修习,对你的身体有好处的。”
桑念接过,刚要打开,他伸手按住。
“回房再看吧。”
“好。”她顺手收进袖子里,“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回去了。”
“去吧。”
他抬手想摸摸她的脑袋,手在半空中停了停,最后轻轻落到她肩膀上,柔声道:
“记得按时吃药,晚点哥哥再去看你。”
桑念与候在门外的侍女一同离开。
没走多远,迎面有一披甲男子快步走来,神色凝重。
见到路上的桑念,他对她点点头,径直进了书房。
“城里出什么事了吗?林统领怎么这副表情。”侍女好奇道。
桑念伸手接住一瓣散在风里的梨花,低眉不语。
青州城出了妖孽。
按照剧情,再过半个月,主角团就要来捉妖了。
自己和谢沉舟也将在那时离开。
她松开花瓣,目光望向远方。
逍遥宗……
那会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
“谢沉舟好点了吗?”
回了自己住的弦音阁,桑念第一时间问起谢沉舟的伤势。
“用过药了,医师也看过了,只要将养几天就没什么大碍了。”
春儿奉上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提醒道:“小姐您也该吃药了。”
桑念皱着眉头接过,憋住一口气仰头喝完。
春儿奇道:“怎么今日不用哄便喝了?”
“反正横竖都得喝,”桑念苦的五官扭曲,“我还不想死那么早。”
“呸呸呸,小姐是要长命百岁的。”
春儿捧来一碟蜜饯,“快吃些梅子压一压吧。”
桑念含了颗糖渍梅子,皱成一团的脸渐渐舒展。
她想到什么,端起碟子,“谢沉舟在哪儿?”
春儿小心觑着她的表情:“在……他往日住的那间柴房。”
桑念眼前一黑。
天要亡我。
“小姐!”春儿满脸慌张:“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桑念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心累的无以复加:
“我去看看他。”
其实谢沉舟最开始是被原主优待过的。
她将重伤濒死的他带回城主府后,也曾把绫罗绸缎山珍海味流水一般捧到他面前。
可他对她的示好视若无睹,一心想着离开。
原主哪儿受过这个气,转头将他扔到了柴房,让他每日与最低等的奴隶一同劳作,还授意府中下人对他动辄打骂,直到他向自己低头为止。
谢沉舟一直没有低头。
即便险些死在这里。
柴房在后院最偏移的角落,四扇窗一共破了仨,屋顶还有俩大洞,堪称三百六十度全死角。
里面的空间不算宽敞,乱七八糟的杂物叠得高高的,剩下的位置勉强塞了张跛腿桌子,连床也无,在地上铺了些干草便算是睡觉的地方了。
桑念站在门口,提心吊胆地看着那扇似乎下一刻就会随风飞走的门板。
能在富丽堂皇的城主府找出这么破的地方,也是难为原主了。
“小姐,要不然算了吧。”
春儿碎碎念:
“您要想见姑爷,命人传唤一声就好了,这种贱地哪是您来的地方,何必亲自跑这一趟呢?”
桑念权当没听见:“你们都在外面等着。”
说完,她迈步走进屋中。
屋子的朝向不好,里面阴冷潮湿,墙角因为常年渗水生了一层厚厚的青苔,即使是白天光线也很微弱。
不断有风从各个角落灌进来,撞得唯一完好的那扇窗户哗哗作响。
青州苦寒,冬日滴水成冰。
书里没有写谢沉舟是怎样在这个地方挨过去岁一整个冬天的。
但他后来格外畏寒,每逢冬日便会大病一场,大抵便是因为这个留下的病根。
桑念收回打量四周的视线,望向蜷缩在墙角的少年。
他还没醒,那身被血染透的衣裳已经换下,略大的领口隐约露出一对深凹进去的锁骨窝。
不愧是修仙界,就过了这么一会儿功夫,那样严重的伤势居然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
她将那碟蜜饯随手搁在桌上,走到他身边蹲下,单手撑着下巴细看。
用过药后,少年的脸色不似之前惨白,两弯纤长的睫羽安静垂在眼睑,鼻骨高挺,薄唇紧抿。
五官过于精致,显得有几分女气了。
但确实很好看。
桑念想。
然而,人没有自保能力的时候,长得好看,并不是一件好事。
她摇摇头,刚要离开,余光瞥见一只蚂蚁爬到了谢沉舟脸上,嘶了一声,下意识抬手想要将它拿掉。
指尖落下的同时,一双黑沉沉的眼睁开,静静看着桑念。
桑念吓了一跳,身体猛地后退,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反应过来,她拍拍胸口,忙解释道:
“你别误会,刚才你脸上有只蚂蚁。”
谢沉舟靠墙坐起,并不去管她口中那只蚂蚁,冷冷睨着她:
“你来干什么。”
“哦,这个啊。”
桑念转身端起桌上的蜜饯,在腹中打了两遍草稿,磕磕绊绊的开口:
“不管怎么说,今天你挨打都是因为我,当然,我心里绝对没有过意不去,只是这碟蜜饯我觉得很难吃,所以赏给你了,如果你认为我是换了个花样羞辱你的话那我也没办法。”
说着,她将瓷碟递到谢沉舟面前,他却没有接。
他正低头翻阅着一本书。
黄昏薄纱似的光穿过窗口洒在他脸上,神色无端显得有些古怪。
?
古怪?
桑念一摸袖口,这才发现哥哥给自己的书不见了。
想来是刚刚不小心掉了。
她提醒道:“这是我的。”
谢沉舟合上书还给她,耳尖红的厉害,一直到脖子根都泛着粉。
桑念不解:“你又怎么了?跟只煮熟的虾似的。”
谢沉舟别开脸,“无事。”
那就是一定有事了。
桑念放下碟子,仔细打量着那本封面一片空白的书。
连个书名都没有,哥哥也神神秘秘的……
莫非是什么绝世功法?
她眼睛刷地一下亮了,压抑住激动的心情,紧张地翻开一页。
扉页写着六个斗大的字。
《采阳补阴秘籍:一招教你轻松驾驭房中术》
下方备注了一行小字:
合欢宗宗主亲笔(此乃孤本)
背景是一副两人不可描述图,尤其关键部位的画工格外精湛,堪称栩栩如生。
桑念:“……”
草。
“啪!”
书猛地合上。
房间里多了一只煮熟的虾。
桑念和谢沉舟谁也没说话。
四周静得落针可闻。
许久,就在桑念脚底即将抠出一座梦幻城堡的时候,谢沉舟缓缓开口:
“你想让我做你的炉鼎。”
用的肯定句,不是疑问句,没有问号。
炉鼎——
修仙界不可描述XXOO采阳补阴的对象。
主要指被采的那个。
天菩萨诶!
这是什么糟糕的误会!!!
桑念疯狂摆手:“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谢沉舟:“你的书上是这样写的。”
桑念:“这书不是我的!是……”
我那专坑妹妹的哥送的。
送来干什么?当然是将谢沉舟当成炉鼎,狠狠的采一采。
大采特采。
桑念悲哀的发现这个解释并不会起到什么正面作用。
她只能厚着脸皮当做无事发生,义正言辞道:
“这不是什么正经书,你以后不许再看。”
说完,她将那本书飞快塞进储物袋,熟练的转移话题:
“咱们商量个事吧,我想……”
“我不做炉鼎。”
谢沉舟语气硬邦邦的,带着一丝决绝,“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
桑念咬牙切齿道:
“我都说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谢沉舟扯了扯嘴角,“那你想同我商量什么?”
桑念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正常一些:“从今天开始,你搬去我的弦音阁住吧。”
谢沉舟:“呵。”
“……”
硬了。
拳头硬了。
桑念薅起袖子又放下,如此重复几次,终于扯出一个略有些狰狞的笑容:
“我的意思是,我们已经成亲了,你却还住在这种地方,要是传出去了,会有损我的名声。”
她不等他拒绝,转身就走,语气强硬:
“你要是不同意,我便让人将这间柴房拆了。”
谢沉舟垂眸不语。
直到脚步声消失在耳边,他抬起眼皮,目光落到桌上。
那碟被特意端来羞辱他的蜜饯静静躺着,色泽鲜亮晶莹。
名声?
桑蕴灵还有什么名声。
这个借口拙劣的可笑。
不过是另有所图。
谢沉舟捻了一粒裹着糖霜的青梅,迟疑着咬了一口。
蜜糖与梅子的清香渐次在口中化开,他这才发现,自己连舌尖都是苦的。
那些盘旋不肯散去的药味被轻易驱散,只剩下陌生绵软的甜。
谢沉舟微怔。
“我还能图什么?当然是图他的身子啊。”
弦音阁里,桑念如是对六六说道。
桑城主派人送来了许多小鸟的用品,六六正埋头狂炫里面的极品小米,抽空回道:
“你要睡他?”
“那倒不是。”
桑念道:“这不是为了做任务吗,再说了,万一我突然犯病,他离得近点我也安全点。”
“真麻烦。”六六点评道。
它挥挥翅膀,揪了根羽毛叼在嘴里剔牙:
“明明睡一觉就能同时解决这两件事,非要这么折腾。”
“你一只变异飞禽懂个泡泡壶。”桑念一把将它的脑袋按进碗里,“吃你的去吧。”
春儿从外面掀帘子进屋,瞧见她的表情,一副了然的模样:
“小姐,姑爷又惹您生气了?”
她高兴地建议道:“要不咱们还是听城主的话再打他一顿吧。”
果然是和原主一起长大的。
桑念扶额。
谢沉舟人都不在这儿,哪来的机会得罪自己。
她反手敲了春儿一个脑崩儿,春儿“哎哟”一声,捂住脑袋,泪眼汪汪地瞅着桑念。
桑念道:“以后你们不许欺负谢沉舟了。”
春儿:“啊?为什么呀?”
桑念想了想,给出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
“他现在是我夫君,你们这么对他,别人还怎么看你家小姐?”
春儿撇嘴,“知道了。”
“还有,带几个人把我隔壁的屋子收拾出来,”桑念道,“以后谢沉舟住那儿。”
春儿差点跳起来:“为什么呀!那是我的屋子!”
桑念:“……”
忘了,隔壁是春儿住的地方。
“那就在弦音阁找间离主屋近的空屋子给他。”她强调,“按照我的房间来布置,该有的家具都得有,别弄张破席子往地上一铺就是床了。”
春儿一副想翻白眼但又不敢只能硬憋回去的表情。
“可恶,那个谢沉舟果然狐媚!”她恨恨磨牙,“他把小姐你迷的昏头转向,都快找不着北了。”
话音未落,她又挨了一脑崩儿,满脸委屈。
桑念尾调扬起:“还不去办?”
春儿瘪着嘴走了。
*
城主府的下人办事效率很高,当晚,谢沉舟便站在了弦音阁前。
他全部的家当加起来不过几件旧衣,搬家并不费什么事。
前面引路的春儿一路都在碎碎念抱怨。
最后,春儿脚步停了停,警告道:
“你一个卑贱的逃奴能有今天,都是我们小姐的功劳。”
“小姐喜欢你,你便安安生生的陪着她,莫要再有其他想法,若还敢对小姐不敬——”
“你会死的很惨。”
谢沉舟越过她推开朱红色的屋门,背对着她站在黑暗与灯光的交界处。
“我不是逃奴。”
春儿并不在乎:
“管你是不是,反正就一个玩意儿而已。”
说完,她一刻也不愿多待,转身就走。
“吱嘎——”
门阖上。
黑暗潮水般蔓延,一室寂然。
谢沉舟不知站了多久,终于挪动僵硬的双腿,点起一盏灯。
灯光柔软,驱散暗夜。
他坐在桌边,环视四周,眼眸漆黑。
这里的陈设布置与桑念的房间几乎一模一样,没有一处不透着奢靡。
这就是她为自己选的笼子。
不过是只雀鸟罢了。
【叮~谢沉舟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123070】
“噗——”
听到系统提示音,桑念刚喝进嘴里的茶一滴不漏全喷了出来。
她满头问号:“什么玩意儿?”
六六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嗑瓜子,闻言,敷衍地晃了晃小爪子:
“谢沉舟对你掉好感度了。”
“?””
桑念:“不是,我干嘛了啊?他突然就-10?”
六六掐着下巴沉思两秒,恍然大悟:
“我知道为什么了。”
桑念:“什么?”
在桑念紧张的目光中,它缓缓开口:
“谢沉舟应该是——”
“瓜子磕多了嘴里长泡泡了。”
桑念:“。”
桑念劈手夺过它的瓜子:“我看你是脑子长泡泡了,再敢在我床上吃东西,我拔光你的毛。”
六六:QAQ
桑念越想越气:
“我给他换了个这么豪华的大房子,他居然还不满?”
六六:“他也许是觉得你不安好心?毕竟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嘛。”
桑念嘴角抽了抽:
“也对,毕竟都负十二万的好感度了,我干什么他都会觉得有鬼。”
她按住突突跳的太阳穴:
“估计他每天都要在心里演练一遍弄死我的方法。”
六六不同意这个说法:
“你还是保守了,怎么可能才一遍,至少四位数起步吧。”
桑念蹬了鞋上床,将它扔到枕头边,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
“对了,我不会使原主的鞭子,半个月后那只妖来了,万一一个不小心下手重了,我死了怎么办?”
按照原书剧情,一只妖闯进青州城想要干票大的,可城主也不是吃干饭的,赶在它害人之前便派修士前去围剿,可惜最终还是被它逃脱。
它身受重伤,心生恨意掳走了城主妹妹,幸而几名逍遥宗弟子路过出手相救。
逍遥宗弟子之一便是本书女主,苏雪音。
全文由此展开。
六六道:“死不了,原主一堆防身法器,全是最顶级的橙武,就算是化神期来了也得老老实实打半天,你到时候只管躺着等女主来救你就行了。
桑念的心放回去了,感慨道:
“有钱真好啊。”
六六揉揉鼓鼓的肚子,感慨道:
“有钱真好啊。”
……
第二天,桑念特意起了个大早。
她让厨房多准备了一份早点,打算和谢沉舟一起吃,试图和他培养一下感情。
可她刚朝他走一步,耳边便接连响起提示音:
“叮~好感度-10”
“叮~好感度-10”
“叮~好感度-10”
?
桑念看着前方面无表情的谢沉舟,不信邪的又走了一步。
“叮~好感度-100,谢沉舟当前好感度-123200”
桑念彻底麻了。
她直接开摆,一天吃六顿一顿吃三碗,没事就做做广播体操,和谢沉舟井水不犯河水。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
月黑风高,一道黑影无声潜入弦音阁。
“好一个标志美人。”
隔着朦胧轻薄的鲛绡帐,黑影桀桀怪笑,语气轻佻:
“乖乖做哥哥我的帐中玩物吧。”
等候多时的桑念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起,无比配合的伸出双手:
“那还等什么?走吧走吧。”
黑影转身就走。
桑念:“?”
同志,你是否落下了什么东西?
下一秒,另一间屋子传来动静。
“好一个标志美人!”
不好,那个方向是……
“谢沉舟!”
桑念来不及多想,拔腿冲了过去。
“砰——!”
她一脚踹开房门,屋中黑雾弥漫。
谢沉舟正与什么东西缠斗,身影模糊不清,只能看见一个大致轮廓。
“别挣扎了,”那道影子笑得更加猥琐,“乖乖做哥哥我的帐中玩物吧哈哈哈哈——”
桑念:“???”
“你抓错人了啊喂!!!”她急道,“我才是城主的妹妹!”
黑影明显犹豫了一下。
它看看谢沉舟,又看看桑念,最终说道:
“下次一定。”
说完,它裹挟着谢沉舟飞向屋外。
眼看他们要走,桑念情急之下顾不得其他,一个助跑起跳,想要将谢沉舟拽下来。
谁料,手刚碰到他的衣角,她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瞬间失去意识。
“桑念,为什么把这样的垃圾交给我。”
“我从头看到尾只看出你的脑子一片空白。”
“你写的论文完全没有受过任何科学训练的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桑念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她用力揉揉眼睛,总算看清眼前的场景。
燥热的夏天,玻璃窗外香樟树的叶子反射着日光,油亮亮的绿。
空调无声运作,温度过分低的办公室里,导师的嘴张张合合,正激动地说些什么。
自己这是……回去了?
桑念还来不及高兴,导师将打印出来的论文重重拍在桌上,语气比杀了十年鱼的刀还要冷:
“延毕。”
轰的一声巨响,世界崩塌。
桑念猛地坐起身,冷汗湿透里衣。
“原来只是个梦。”她后背汗毛倒竖,惊魂未定地摇摇头,“这也太可怕了。”
“滴答——”
头顶岩缝不断有水珠滴落,她躺着的这块石面湿漉漉的,裙子也湿了大半。
怪不得这么冷。
桑念沾了点水拍拍脸,彻底清醒后,她站起身边拧裙子边举目四眺。
这是一个极宽敞的地下洞穴,光线昏暗,岩壁上生满幽绿苔藓,阴冷可怖。
“谢沉舟?”
那只妖物不知去哪儿了,她试着叫了一声,声音在岩壁间来回撞击,形成一阵阵回音。
没有回应。
“六六。”她又叫道。
一道白光飞出她的识海,小鹦鹉跳上她的肩头,“有事嘛?”
“谢沉舟在哪儿?”她问。
“在隔壁洞穴。”它道。
桑念扶着岩壁摸索着朝那儿走,忧心忡忡,“他不会死了吧?”
“那倒没有,还有一口气。”六六道。
桑念加快速度,万般后悔:
“早知道往他身上也套两件护身法宝了,现在好了,他要是死了我也玩儿完了。”
“不过那只妖怪为什么抓他不抓我啊?”她想不通,“原剧情明明不是这样写的。”
六六挠头,“可能——”
“它是个颜狗?”
桑念:“。”
她就多余问了。
转过一个弯儿,一个更大的洞穴赫然出现在面前。
四周墙壁上镶嵌了许多会发光的矿石,照得整个洞穴亮如白昼,石头打造的床上铺了厚而柔软的动物皮毛。
一身黑衣的谢沉舟躺在床上。
桑念忙小跑过去,“谢沉舟?!”
他脸色惨白,双目紧闭。
“你快看看他怎么了。”她催促六六。
六六语气难得凝重,“他没有法宝护身中了妖毒,情况很不好。”
桑念把身上的法宝全解下来放到他怀里,“那我现在给他还来得及吗?”
“想救他,只有一个办法了。”六六道。
“什么?”桑念问。
话音刚落,一片羽毛化作萤光钻进她眉心,她眼前一黑,倒在了谢沉舟身边。
……
“是我的错,我当初不该生下你的。”
天地昏暗,大雨倾盆。
冰冷的雨点打在身上,桑念猛地睁开眼。
她茫然张望,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到了这片荒野。
远处有人在说话,影影绰绰混在雨声里,听不太清。
她用袖子擦擦脸上的水,抬头看去。
那是一对奇怪的……母子。
夹杂着泥腥味的风撩动女子素色衣摆。
她垂眸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孩童,面容模糊不清。
“谢沉舟,我不该生下你的。”她一字一顿道。
桑念心里突突一跳。
她视线下移,看向那个跪在地上,满身狼狈泥泞的瘦弱孩童。
那个孩子是……
谢沉舟?!
桑念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想要靠近他们,没走几步便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拦住。
她下意识呼叫系统。
“这个梦境是谢沉舟的过去,也是他潜意识里最恐惧,最想逃避的记忆。”
六六道:
“你没有这样的记忆,所以之前看见的梦境是你设想的自己最害怕的场景。”
两者不同的是,这里的每一帧画面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桑念懂了,“我要怎么才能带他出去?”
六六:“等。”
她只好站在原地静观其变。
“阿娘,我错了。”
屏障另一边,五岁的谢沉舟抬起头,眼瞳乌黑,稚嫩的脸上全是惶恐。
他想要拉拉母亲的袖子,却又不敢,哀哀求道:
“别丢下我。”
女子只是看着他。
许久,她手中长剑出鞘,剑尖抵住他咽喉。
只需往前一寸,这条脆弱的生命便会就此消失。
五岁的谢沉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小小声问她:
“阿娘,你要杀了我吗?”
她没有说话,剑尖忽地下移,毫不犹豫刺进他的心口。
鲜血瞬间涌出,很快又被雨水冲淡。
谢沉舟短促的叫了一声。
他哆嗦着握住剑身,哪怕十指鲜血淋漓也不肯松手,只是摇头,一遍遍重复道:
“阿娘,不要丢下我。”
“我会好好听你的话。”
女子狠狠踹开他,转身疾步离开。
他没有管血流不止的伤口,挣扎着爬起来拼命抱住她的腿,声音染了哭腔,语气却还是小心翼翼的:
“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女子再次将他踹开,语气冷若冰霜:“再敢追上来,我杀了你。”
谢沉舟仿佛没听见,依旧追赶那道背影。
他无数次跌倒又无数次从泥泞中爬起,一遍遍地叫着阿娘。
终于,她道:“你在这儿等等,阿娘办完事就回来接你。”
谢沉舟眼里满是希冀:“真的吗?”
她摸摸他的脑袋,转身离开。
她没有回头。
一次也没有。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仿佛永远不会停下的大雨里,小小的孩童趴在地上,终于哭出了声。
声音并不大,仿佛幼兽呜咽。
桑念咬咬牙,在屏障这端喊道:“谢沉舟!”
谢沉舟无知无觉,蜷缩在血泊中没了动静。
六六道:“他听不见你的声音,别白费力气了。”
下一刻,屏障泛起无数涟漪似的纹路,整片天地骤然变色。
桑念身处的场景不再是那片旷野。
闹市,谢沉舟被几个同样衣衫褴褛的孩子围堵在背阴的巷子口。
——谢沉舟没有死在那场雨里。
他醒来时,心口的伤已自动愈合,只留下一道浅色疤痕。
他在原地等了三天三夜,约定好要来接他的娘亲始终没有回来。
第四天,奄奄一息的谢沉舟进了城,从此成为一名乞讨为生的乞丐。
可小乞丐谢沉舟并不受同龄孩子的欢迎。
“他是个怪物!昨天我亲眼看见他被人打死扔井里了,可是今天他又活过来了,他就是个怪物!”
一个孩子尖叫道。
其他孩子满脸恐惧。
“用石头砸他,别让他过来!”
“我不是怪物……”六岁的谢沉舟试图为自己辩解,“我自己爬上来的,我没有死。”
尖锐石块擦过他额头,豁开一道狰狞的口子。
鲜血争先恐后涌出。
巷子里倏地安静下来。
下一刻,谢沉舟额头上的伤口停止流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同样只剩一道浅浅的疤。
孩子们爆发出一阵尖叫,猛地推开他跑走。
一声闷响,谢沉舟后背重重撞上墙壁,顺着墙面滑坐在地。
他没哭,沉默地站起来,弯腰拍拍衣服上的灰尘,仰头去看天边温柔的晚霞。
好一会儿,他轻声说道:
“我不是怪物。”
谢沉舟开始四处流浪,努力寻找着抛弃自己的母亲,寻找着记忆里模糊的家。
他在乞讨时遇见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不俗语气温柔的青年。
他摸摸他的脑袋,掌心温暖,说他知道母亲的下落,让谢沉舟和他走。
谢沉舟和他走了。
路途很长很长,兜兜转转再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被关进了笼子里。
从来没有什么母亲的下落,那不过是哄骗无知孩童的话语。
那人拿着匕首靠近,用力抓住了那无知孩童细柴一样的手,牲口般拖出笼外。
谢沉舟拼命挣扎,脚踝上锁着的铁链剧烈碰撞,哗啦啦响个不停。
一切只是徒劳。
他的手指被切了下来。
一根,两根,三根……
直到谢沉舟昏过去,青年方才将他扔回笼子,带着断指满意离开。
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一年,谢沉舟失去的手指一根根长了回来。
骨骼与血肉重建的痛楚甚至比断裂那一瞬痛苦百倍。
这是个漫长而难捱的过程。
实在是太疼了。
谢沉舟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在地上翻过来覆过去,冷汗出了一程又一程。
身体彻底恢复好的那天,青年又来了。
他望着谢沉舟的目光灼热如火,“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真的是……”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笑道:
“从今以后,你名为不死。”
“你的每一寸血肉都将成为人人趋之若鹜的至宝,将来,无数人会视你为神明。”
谢沉舟小兽般龇牙:“滚开!我阿娘一定会来杀了你!”
还是那柄匕首,这一次,它割下了谢沉舟的舌头。
于是,他连惨叫也发不出来。
青年仍是不满,再次举起刀。
谢沉舟大睁着眼,捂住满是鲜血的嘴,不断后退。
青年皱眉,轻轻一挥衣袖。
寒光闪过,谢沉舟倒在地上,愣愣地看着散落在不远处的双腿,后知后觉的发出一道语调怪异的声音。
很快,他看不见了。
——青年剜走了他的眼睛。
暗无天日的地牢,冷意直往骨头缝里钻,小小的孩童躺在血泊中,颤抖着挥舞残缺双臂,口中不断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青年绕着他一圈圈踱步,一身白衣不染纤尘。
他平静地观察着孩童的反应,时不时低头在手中的小册子上写写画画。
不远处,桑念浑身颤抖,大口喘息。
谢沉舟刚刚……被肢解了。
就在她的眼前。
就在这里。
桑念的胃骤然拧成一团,她脸色惨白,弯腰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半晌,她踉踉跄跄靠近他,想要知道他在说什么。
努力良久,她终于从那些断断续续的怪异语调中拼凑出三个字。
他说的是——
“救救我。”
“……”
桑念蹲下身,将脸埋进臂弯里。
接下来的每一天,她都期盼着能有人来救谢沉舟。
可是没有。
他一次次被肢解,一次次修复好身体,一次次在寒冷的黑夜里祈祷有人能来救他。
无论是谁都好。
自愈的速度越来越快,到了后来,只用三天他便能长出全新的双腿。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七年。
小小的谢沉舟长成了少年。
苍白,沉默,枯瘦的十四岁少年。
他不再对着墙壁祈祷,也不再因为疼痛哭泣,他的神情常常是麻木的,没有半点波动。
屏障与他之间的距离也在渐渐缩短,桑念有种预感,完全走到他身边的那一天,便是梦境结束的那一天。
青年也变成了男人。
他不满足于分解谢沉舟的四肢,目光开始落到其他地方。
“不死,你的血肉能拯救无数人,”他说道,语气仍然很温柔,“所以,再忍忍吧。”
刀锋抵住谢沉舟的胸腔,一点点刺下去。
谢沉舟双瞳漆黑,长睫安静垂着,眸中一丝光也无。
几步远的地方,桑念拼命拍打着屏障:
“放我过去!放我过去!!”
“砰——!!!”
刀尖没入的瞬间,虚空中传来一声脆响,屏障蛛网般裂开,无数碎片化作光点。
桑念喊道:“谢沉舟!!!”
不是不死,是谢沉舟。
少年迟钝的眨眨眼,一寸寸抬起脸。
星光撕裂黑暗。
耀眼到刺目的光芒里,从天而降的少女奋力对他伸出手。
风声呼啸,世界在崩塌,她大声叫着他的名字:
“谢沉舟!”
“我带你走!”
“我来救你了!”
她这样说道。
……
【叮~谢沉舟好感度增加130000000——警告!谢沉舟好感度已超出上限!系统故障排查中……】
【系统无故障】
空旷的石洞里,谢沉舟睁开眼,胸腔内的心脏仍在疯狂跳动。
他望着头顶岩壁出神,好一会儿,他转动僵硬的脖子,转头看向四周。
然后,怔住。
身旁,犹未醒来的少女蜷缩着身体,小小的一团。
不知名矿石柔和的光芒照耀在她发顶,反映出一个小小的旋。
等看清她的脸时,谢沉舟迷蒙目光骤然清明,眸底漫开淡淡寒意。
【叮~谢沉舟当前好感度-100000】
【任务判定不成功,宿主请再接再厉】
床上,谢沉舟刚想翻身坐起,忽地察觉一丝异样。
——宽大而柔软的碧色衣摆下,两只纤细的手紧紧抓着他的指尖,掌心温热干燥。
谢沉舟呼吸顿了顿。
下一刻,桑念睫羽微颤,即将醒来。
他回过神,猛地抽回自己的手,翻身坐起。
随着他的动作,之前桑念放在他怀里的护身法器一股脑往下掉,无声落满铺了柔软兽皮毯的床上,散发着莹莹微光。
谢沉舟愣住。
“你终于醒了!”
桑念一骨碌坐起来,见他似乎没事了,两只眼睛霎时亮了,探身去看他,脆声问: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两个人的距离隔得很近,谢沉舟甚至可以看清她眉间那粒小痣。
长长的红色发带垂在女孩子的颊边,她仰着脸看他,对他露出一个笑,眉眼弯弯。
容貌与梦中那人如出一辙。
少年指尖微动,无意识轻轻抠住身下柔软兽皮。
【叮~谢沉舟好感度+100】
桑念歪歪脑袋,余光瞥见那些花里胡哨的护身法宝,恍然大悟。
“你也不用太感激我,毕竟你也算半个城主府的人,保护你是我这个未来城主应该做的。”
她一件件将它们捡回来,末了,又从里面随便挑了一只玲珑玉骰扔过去,潇洒一挥手,大方道:
“这个很丑,赏你了。”
她绝口不提那个梦境,谢沉舟犹豫一会儿,语气生硬:
“你进了我的梦境?”
“你说那个妖毒产生的幻境?”桑念一脸后怕,“我正想和你说呢,那里面太吓人了。”
谢沉舟掌心猛地收拢,指节泛白。
桑念又接着抱怨道:
“那里面黑漆漆的,我什么也看不见,摸着黑找了好久才找到你。”
说完,她缩缩脖子,“我从小到大最怕黑了。”
谢沉舟:“……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桑念:“没啦。”
谢沉舟定定的看着桑念,后者满脸坦然。
半晌,他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桑念将自己收拾妥当,问他:
“城主府的人应该很快就会来救我们了,我们在这儿等等?”
“嗯。”
识海中,六六急道:“你怎么不把话说完啊?刚刚任务差点就成功了。”
桑念沉默几秒,反问:
“为什么要把好不容易愈合甚至内里还烂着的伤疤撕开呢?”
梦境结束的瞬间,她意识抽离,连带着在里面产生的负面情绪一并清除。
可那些画面历历在目,她每每想起便不寒而栗。
看客尚且如此,亲身经历的谢沉舟,又是会什么心情?
六六道:“那怎么能算撕开伤疤?”
桑念不解:“那你想让我同他说什么?”
“说我看见你被你母亲抛弃了?还是说看见你被变态切成一块一块做人体实验了?看见你每一分每一秒都痛不欲生却又死不了,像狗一样被铁链拴着不见天日?我勇敢的救了你,我好了不起,你该感谢我,该爱上我,这样?”
六六底气不足:“那你也可以只说一点点嘛,突出救他的重点不就行了。”
桑念:“我说了重点了,我告诉他我救他了。”
“对哦……”六六几乎被她说服,很快又否定道,“不对,就是有哪里不对劲。”
桑念叹气:
“你也说了那是过去梦,现实中救出谢沉舟的人,不是我。”
“既然这样,我提这件事除了让他知道我这个他最讨厌的人见到了他最狼狈的样子之外,又有什么意义呢?”
况且,很多事情只要提起,便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记忆是一条藤蔓,总能顺着头走到尾。
那些痛苦和绝望仍旧在那儿等着他。
只要想起。
只等想起。
而她不想做那个引子。
六六不能理解她话外的意思,却也没再和她争论,只道:
“我说不过你,反正你只有七个月的时间,你自己心里掂量清楚。”
桑念瞄了眼前面的谢沉舟,神色恹恹:
“天崩开局,我能有什么办法。”
谢沉舟察觉到她的视线,转过头看她。
他的目光扫过她湿漉漉的裙角,略一停顿,很快又移开。
桑念眼珠转了转,觉得自己还能再挣扎一下。
她干巴巴地对谢沉舟道:
“这个妖怪看着好可怕。”
意料之中,谢沉舟没搭理她。
桑念语气低下去:“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活着回去,也许会死在这里也说不定。”
谢沉舟眉峰微动。
她伸手,小心翼翼拉住一点谢沉舟的袖子,央求道:
“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如果这次我们能活着出去的话,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谢沉舟掀起眼皮。
“咱们一起吃饭吧。”
她收回手,捧着下巴看他:
“我每次想和你一起吃早点,你都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咱们还一顿饭都没有一起吃过呢。”
她道:“好不好呀,谢沉舟。”
水晶似的矿石光芒柔软明亮,从穹顶无声洒下,女孩儿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随着她目光流转微微翕动。
似欲飞的蝶。
谢沉舟眸子停驻了片刻,没有回答她,起身就走:
“我去找出口。”
“诶,你等等我!”桑念匆忙下床去追他,“一起去!”
地下洞穴一个连着一个,偏偏长得都大同小异,即使迷路也很难发现。
两人在里面兜兜转转绕了大半日,桑念体力消耗殆尽,却是还没看见女主的影子。
不止女主,连抓他们来的那只妖怪也迟迟没有现身。
“我真走不动了,”她对六六下最后通牒,“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女主再不来我就开导航自己回去了哈。”
六六愁的羽毛都要掉了:
“没道理啊,女主应该早就到了才对,到底哪儿出问题了呢?”
与此同时,青州城附近的密林中。
白衣少女双目无神:“大师兄,我们好像又走错路了。”
红衣少女满脸呆滞:“师兄,我们已经在这片林子绕了三天三夜了。”
被她们称作师兄的青年摸摸鼻尖,有些尴尬:
“此地禁空不能御剑,实在不方便勘察路线。”
话音刚落,一个粉色人影鬼鬼祟祟从他面前飘过。
青年双眼霎时一亮,伸手揪住人影,见对方是名男子,他极有礼貌地询问道:
“这位妖族仁兄,可否容在下问问路?”
粉衣男子挣扎:“不是你谁啊?赶紧放开老子!不然老子摇人了!”
青年道:“在下逍遥宗大弟子闻不语。”
白衣少女跟着施了一礼:“逍遥宗苏雪音。”
红衣少女翻了个白眼:“逍遥宗初瑶。”
粉衣男子翻了个更大的白眼,“我管你们是哪个宗的弟子,老子没空搭理你们,赶紧滚。”
闻不语挽起飘逸的袖子,露出肌肉结实的小臂,温和道:
“在下略懂些拳脚。”
粉衣男子一秒换上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您要问什么路?”
闻不语道:“这密林的出口在何处?”
他道:“往西一直走。”
闻不语:“多谢。”
“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粉衣男子道。
闻不语松开手,带着师妹们离开。
没走两步,他倏地又倒回来:
“请问西边该往哪个方向走?”
粉衣男子:“……”
他默默举起左手。
闻不语面露感激,笑容可亲:
“多谢这位兄台!不过我观你举止猥琐面容丑陋且神色慌张,不知是否遇见了什么难事?若有需要,我等……”
不等他说完,粉衣男子怒吼:
“你才猥琐!你才丑陋!你全家都猥琐丑陋!”
说完,他振臂一挥,黑色雾气铺天盖地涌来:
“老子今天和你们拼咯,不死不休!!!”
幽暗的洞穴里,再次兜兜转转绕回原地,桑念最后一点耐心也没了,对六六道:
“我开导航走了。”
六六只好妥协:“行吧。”
系统叮咚响了一声,提示导航开始。
桑念拉拉谢沉舟袖子:“我找到路了,跟我来。”
谢沉舟眸中闪过异色,什么也没说,沉默地跟上。
没过多久,两人前方出现一点亮光。
桑念加快速度,随着距离缩短,光亮越来越大,逐渐在头顶显露出一个狭窄的洞口。
她尝试着往上爬,可岩壁光秃秃的,根本没有落脚点。
她只好转头去看谢沉舟,商量道:
“要不然你先踩着我的肩膀上去,然后再找绳子来救我?”
谢沉舟瞥了眼她单薄的脊背,扯扯嘴角,在她面前蹲下。
“上来。”
桑念没废话,扶着岩壁小心踩上他的肩头。
他稳稳起身。
她的高度刚好够到洞口,努力用双臂撑住洞沿,铆足了劲向上爬。
成功上去后,她再次强调:
“我很快就回来,你一定要等我。”
说完,她匆匆跑开。
谢沉舟仰头看了一会儿上方狭窄的天幕,走到角落靠墙坐下,屈指捏了捏眉心。
他应该杀了她的。
他想。
或者说,他早就该杀了她。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谢沉舟看着自己苍白的右手,眸色阴郁,指节一根根收拢,指尖深深陷进掌心。
可惜,她不会再回来了。
这样危险的地方,本就不是尊贵的千金小姐该来的。
从头至尾,她不过是因为他才被迫卷入这场危险。
而他不过是她的一个玩意儿,随时可以丢弃。
“谢沉舟!”
蓦地,上方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
他霎时抬头,唇畔讥讽的弧度还没来得及放下,眸中盛满错愕。
那片小小的天幕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去而复返的少女咧嘴对他笑:
“我回来啦。”
她回来了。
谢沉舟恍惚一瞬。
他忽然想起,似乎在很多很多年前,自己也曾这样等过一个人。
只不过那时的他,没有等到。
一根编得歪歪扭扭的藤条甩下来垂在他面前。
桑念没注意他的出神,兴高采烈道:
“我没找到绳子,就去林子里割了几条树藤缠在一起,我试过了,可结实。”
“你抓住它,我拉你上来。”她催促。
谢沉舟回过神,慢慢握住那条藤蔓,脚尖在岩壁借力,一点点爬出那个狭窄的洞口。
上去的一瞬间,他眼前豁然明亮。
黑夜过去,东方一轮金灿灿的太阳冉冉升起,朝霞丝带般铺开半个湛蓝天幕。
身旁少女乌黑瞳仁映出莹亮光彩,眸底倒映着绮丽霞光。
谢沉舟第一次发现,那个讨人厌的桑蕴灵,有一双生得还不错的眼睛。
“我说了会回来救你就一定会回来,肯定不会食言的。”
桑念一边用手背擦脸上的泥一边对他说道。
她似乎不久前刚跌了一跤,脸颊、发间沾了许多新鲜的泥印,连裙子上也不能幸免。
偏偏她神色格外骄傲,丝毫不觉得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狼狈。
从这个角度,谢沉舟正好能看见她的掌心。
那本来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肌肤娇嫩脆弱,从没有受过一点点伤。
可现在,粗粝砂砾擦破了娇嫩肌肤,伤口肿得一塌糊涂,泥里掺着斑斑点点的血。
【叮~谢沉舟好感度+100】
听到提示音,桑念眼睛都亮了。
谢沉舟倏地开口:
“桑蕴灵。”
桑念啊了一声才意识他是在喊自己,高兴地问道:
“怎么了?”
谢沉舟道:“我打算杀了你。”
桑念嘴角笑容凝固。
她还未来得及说话,不远处的树丛颤动两下,一头双眼猩红的狼形妖兽嗅着血腥味冲了出来。
它速度极快,几乎瞬间便到了两人面前,咆哮着张开嘴,口中尖利獠牙闪着寒光。
桑念:“!!!”
“小——”
她将将喊出一个字,下一秒,身边的谢沉舟抬起手,轻而易举的地抓住了它。
他神色平静,五指用力。
“砰——”
血沫横飞。
狼妖的脑袋像个摔碎的西瓜,一块一块地落到地上,红的白的蒲公英一样溅得到处都是。
世界安静。
许久,桑念摸摸脸,指尖触感滑腻粘稠,身体猛地僵住。
一边的谢沉舟望着满手血腥,却突然轻轻地笑了。
“你很害怕?”他挑眉看她,“怕我也这样杀了你?”
嗓音轻飘飘的,尾调微微上扬,听上去无端有些阴森。
在他的注视中,桑念两眼发直,缓缓开口:
“我不干净了。”
谢沉舟:“……”
桑念:“哕。”
谢沉舟:“?”
她匆忙对他摆摆手,捂住嘴背过身去,大吐特吐。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她余光瞥见谢沉舟还在嘀嗒着血的手,胃里又是一阵翻涌,几乎将胆汁都给吐出来。
“你能不能……”桑念艰难问道,“先去洗个手?”
她的语气很委婉:“你现在看上去真的太恶心了。”
谢沉舟:“。”
他满脸铁青地看着她,后者双手合十,面露希冀。
两人僵持一会儿,他转身就走,鞋底用力踏断地上枯枝,清脆的一声响。
不远处就是一条浅溪。
谢沉舟在溪边站定,蹲下身将手浸入清水中。
水中迅速漫开一片鲜艳的红,很快又被流水带走,如此周而复始。
谢沉舟望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出神。
蓦地,影子身边多了一个人。
他转头看去。
桑念蹲在一块不算平整的青石上,正俯身捧着一捧水疯狂搓着自己的脸。
看上去恨不得把沾了血和脑浆的那块皮给揭下来。
好一会儿她才停下,朝着他左右转了转脸,连声问道:
“怎么样怎么样,洗干净了吗?”
少女白皙的脸颊搓得发红,几缕打湿的发丝黏在颊边,领口和袖子也湿了大半。
干净倒是真干净了。
谢沉舟收回目光,“嗯”了一声,从水中拿出自己的手。
桑念从袖子里取出一方锦帕,胡乱擦了把脸,哆嗦着捉住了谢沉舟的手。
他本能的想要挣开,她拧着眉毛:
“别动。”
他停下动作,看着她一点点为自己擦拭那些水迹。
少女低着脑袋,从这个角度看去,他能看见她乌黑的发顶,两弯纤长的睫羽,以及小巧的鼻尖。
此刻,睫羽颤抖,鼻尖通红。
有清亮水珠一滴滴砸到他的掌心,温热。
谢沉舟仿佛被烫到,指尖无意识蜷缩了一下。
他没由来的烦躁:
“你哭什么?”
就这么怕他杀了她?
闻言,桑念抬起通红的眼,丧着脸哽咽:
“我也不想哭,可是你身上的血腥味儿太冲了,熏得我眼睛疼。”
谢沉舟:“……”
他用力掰开她的手,咬牙:
“桑蕴灵,你当真一点也不怕我杀你?”
桑念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额头慢慢滑下一滴冷汗:
“原来您还有两副面孔啊。”
谢沉舟:“呵。”
原书中那个是人是狗都能来踩一脚的弱鸡谢沉舟,现在徒手捏碎了一只妖兽的脑壳。
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桑念不得而知。
她只知道,自己大概率要无了。
谢沉舟观察着她格外丰富的表情,朝她走了一步,垂着眼看她,笑意不达眼底:
“怎么不说话了?”
桑念踉跄着后退,叹气:
“我又打不过你,你想杀我我有什么办法。”
他步步紧逼:“这么说,你同意我杀你了?”
桑念一只脚已经踩在了水里,水底鹅卵石滑得她站不稳:
“我可以不同意吗?”
谢沉舟继续向前:“不可以。”
桑念又道:
“那我们能先上岸吗?不然尸体飘在水里容易吓到来钓鱼的人。”
谢沉舟微挑眉头:“不可以。”
桑念来了火气:“我今天还非就要死在岸上不可。”
她用力去推他。
谁料他纹丝不动,她自己反倒脚下一滑,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即将摔倒的瞬间,一只手倏地抓住了她的衣领。
桑念惊慌抬眼。
是谢沉舟。
她心里刚松口气,下一刻,谢沉舟勾勾嘴角,慢吞吞地一根根松开手指。
“咚”的一声。
桑念仰面摔进水中。
浪花四溅。
水不算深,只到她腰际,她扑腾几秒便镇定下来,仰着脑袋狠狠瞪着谢沉舟。
他居高临下的睨着她,见她这副狼狈的模样,仿佛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嗓音如碎冰碰壁,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朗,在水面上传出很远很远。
桑念:“……”
神金。
她磨了磨后槽牙,趁他不注意,冷不丁一把抓住他的脚踝,用力一拽。
“咚——”
将将平歇的浪花再度掀起。
谢沉舟从水里站起身,抹了把脸上的水,面无表情地看着桑念。
桑念冲他扬起唇角:
“哟,怎么不笑了?是你生来就不爱笑吗?”
他沉了脸,蓦地伸手扼住她咽喉。
桑念叹口气,拍拍他手背,无奈:
“别闹了谢沉舟,你杀不了我的。”
真当她那些护身法宝是摆设啊。
谢沉舟依旧冷冷的看着她。
两人僵持之际,下方忽地传来一道低沉的气泡音:
“美人儿~你们在玩什么游戏?可以带上我吗?”
桑念:“?”
水底咕噜咕噜冒了一串泡泡上来。
下一秒,一名鼻青脸肿的男子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缓缓浮出水面。
他身着一袭粉色破烂风长衫,嘴里衔着一条惊恐摆尾的黄辣丁,单手撩开湿透的额发,对谢沉舟和桑念邪魅一笑:
“原来你们爱玩儿水,那一定喜欢哥哥这样英俊又潇洒的水系妖怪了。”
谢沉舟:“……”
桑念倒抽一口凉气:“哪里来的水鬼?!”
“你说话注意点。”
疑似水鬼的粉衣男子扔掉连扇自己两个大嘴巴子的鱼,满脸不悦:
“我可是身负高贵皇族血统的正经妖怪,才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孤魂野鬼。”
桑念拽着谢沉舟头也不回地跑上岸,“赶紧走,万一他找替身怎么办。”
粉衣男子怒道:
“都说了我不是鬼了!”
说完,他飞到两人面前拦住他们去路,冷笑:
“辛辛苦苦抓你们过来,还想跑?做梦!”
桑念惊道:“原来是你。”
“哼,我已经甩开所有追兵了。”
说着,粉衣男子伸出舌头放慢动作舔了一圈唇周,冲谢沉舟抛媚眼:
“不会有人来打扰咱们春宵一刻。”
桑念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这画风真是……不忍直视。
粉衣男子注意到她的动作,笑容更加不羁狂狷:
“小美人你别急,哥哥疼完他就来疼你。”
“还是说你想和他一起来?”他兴奋道,“简直太棒了,三个人好啊!我要睡你们中间!”
桑念:“……”
想扇他,可又有点怕他舔她的手。
她对谢沉舟道:“我有点想打人,你呢?”
谢沉舟面无表情:“他不算人。”
“我劝你们还是乖乖束手就擒,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粉衣男子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吸溜舔了口刀尖,桀桀怪笑:
“我这把刀可是有剧毒的,万一不小心伤到你们……”
话音未落,他嘴角一抽,整个身体如同遭到雷击,开始剧烈痉挛。
“噗通——”
他倒下了。
桑念/谢沉舟:“……”
有病。
对方四肢还在不断地抽搐,桑念深知补刀的重要性,当即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把三米长的狼牙棒。
粉衣男子:“!!!!”
他颤巍巍翻了个面,试图爬走。
“你以为我这半个月光做广播体操了?”
桑念举起狼牙棒,狞笑:
“下次一定?帐中玩物?3*?”
下一刻,一道凄厉惨叫划破清晨,惊起飞鸟无数。
惨叫持续了许久,直到不远处传来几声惊呼。
“住手!”
“这位姑娘请你放开那弱小的妖怪。”
“没错!你的行为实在是太残忍了!”
桑念循声扭头看去,视线正好与路边的几人撞个正着。
那是两名少女与一名青年,衣着飘逸,腰间皆挂着刻有逍遥宗名号的腰牌。
看看这出众的美貌,看看这男主的限定三分薄凉四分疏离眼部扇形图。
直觉告诉桑念,这就是她苦苦等待的男女主了。
只是——
她望着脚下仿佛猪头的粉衣男子,又扫了眼手里的狼牙棒,视线回到满脸不忍的几人身上,觉得事情不太妙。
果然,三人“嗖”一下飞到满头血的粉衣男子前方,对着桑念严阵以待:
“请你不要再殴打这名看上去有些猥琐的妖怪了!”
桑念:“……”
醒醒,你们本来应该救的人是我!是我!!!
桑念决定再抢救一下这倒反天罡的剧情。
她以最快的速度将之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重点强调自己才是被强抢来的那个无辜受害者。
闻不语几人面面相觑。
“那这位是?”他们指了指旁边靠着树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的谢沉舟。
桑念刚要介绍,不知怎么卡了下壳,结结巴巴道:
“他是……我朋友,也是被这妖怪强抢来的。”
谢沉舟眉羽微扬,到底没有反驳。
几人听完她的话,场面一时有些沉默。
桑念心里捏了把汗。
原书写到,主角团初见原主便心生厌恶,甚至一度后悔出手救了她。
他们……会相信她的话吗?
刚想到这里,她猛地察觉到一股视线黏在身上,抬头一看,对面的初瑶正死死盯着自己,双眼微眯。
桑念咽了口口水:“你看我干什么?”
在她紧张的目光中,初瑶缓缓开口:
“好从容的气质。”
桑念:“?”
“好优美的身姿!”苏雪音用力鼓掌。
桑念:“。”
“好强健的体魄。”闻不语扼腕感慨。
桑念:“……”
突然有点害羞捏。
气氛瞬间好了起来,闻不语似是发现了什么,咦了一声,对着粉衣男子腼腆一笑:
“又见面了,兄台。”
听见他的声音,粉衣男子勉强睁眼。
等看清闻不语的脸后,他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桑念好奇:“你们认识?”
闻不语道:
“先前曾偶遇这位兄台,多亏他为我们指路,可是不知为何,他突然狂性大发暗算于我。”
苏雪音接着道:
“师兄刚和他过几招他就逃走了,说是叫他娘叫他回家吃饭,很急。”
怪不得孩子回来时鼻青脸肿的,原来是已经挨过一顿毒打了啊。
桑念长长叹了一口气。
“那现在怎么办?”初瑶道,“我可不想扛着他赶路,要不然直接杀了吧。”
话音刚落,地上的粉衣男子“吱”一声醒来,讪笑道:
“其实我可以自己走的。”
初瑶柳眉倒竖,当即拔剑要砍他:
“淫贼!居然敢绑架良家女子和良家女子的好朋友良家男子,我这就剁了你!”
她刚举起剑,旁边的苏雪音熟练地抱住她大腿,一叠声道:
“师姐你冷静点!”
“慢着!我还有两句话想说!”粉衣男子大喊道。
初瑶冷笑:“你这**一样的**也配和我们说话?我去你**的。”
闻不语扶额:“师妹,说了多少次了,要有礼貌。”
初瑶:“好的。”
她一脚踩在粉衣男子脸上:“你个白痴想说什么?”
“第一,我不是白痴。”
“第二,我没有害过人!”
粉衣男子放声痛哭:
“我本是东海里一只天真无邪的章鱼皇子,因为从小向往陆地,上个月拒绝了和一只乌贼的联姻,偷偷从海里上岸想要寻求真爱,并且我是个十分忠贞的妖,只喜欢他们两个,没想着要去抓别人。
“说到底我就是喜欢美人而已。”
说到这里,章鱼皇子突然理直气壮起来:
“我大好一条鱼,又不谋财又不害命,就是好个色怎么了?”
“你不好色?”他问初瑶。
“你不好色?”他问闻不语。
“你不好色?”他又问苏雪音。
“你不……”
“好了我们俩就不用问了。”桑念心虚擦汗,出声打断他。
这番质问堪称振聋发聩。
众人一时沉默。
唯有闻不语认真思索后,暗暗点头,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扶起章鱼皇子,亲切地拿下他发间杂草,然后从袖子里取出一把磨得锃亮的斧头。
在对方惊恐的目光里,他举起斧头,温和一笑,语气还是那样的礼貌腼腆: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但为免你以后色心再起闯下大祸,我今日还是去了你这晦根为好。”
“放心,不会很疼,我的斧子很锋利。”
章鱼妖:“……”
没有任何犹豫,他转身就跑,长长两行热泪洒在风里,尖叫声几乎扯破了喉咙:
“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我明天就回海里,不,今天就回去!!陆地太可怕了,我这辈子都不上岸了!!!!!”
后方的桑念:。。。。。
这个主角团的画风,似乎和书里描述的不太一样。
根据原书介绍,女主苏雪音清冷如仙,男主闻不语文弱儒雅,女二初瑶软萌可爱。
可现在……
她看看一身腱子肉追着章鱼妖砍的闻不语。
嗯,文弱儒雅。
她又看看满口屏蔽词一点就炸的初瑶。
嗯,软萌可爱。
最后,她再看看抱着初瑶大腿熟练运用空手接白刃技能的苏雪音。
嗯,清冷如仙。
桑念心情复杂。
这个人设怎么说呢
全员皆崩。
换个角度来看,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团魂的体现呢?
“念念!”
倏尔,她耳畔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风云忽变,天际急速飞来一片乌云,仔细看去,原来是大批御剑飞行的修士。
地上同样无数着甲士兵涌来,打头的正是桑城主。
这番声势太过浩大,闻不语一时分神,章鱼妖逮住机会,迅速将身一扭跃进溪中,随着水流消失不见。
桑城主给了随行人员一个眼神,立即有一队人马追去。
他大步行到桑念跟前,按住她肩膀上下打量,见她一身虽狼狈却并没受什么伤,不由得长长松了口气,眼里满是心疼:
“你受苦了。”
桑念藏起擦破的手,乖巧摇头:“哥哥,我没事。”
桑城主视线移到谢沉舟身上,面沉如水:
“你就是这么保护念念的?”
谢沉舟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沉默不语。
这副态度惹得桑城主怒火更甚,举起手:“你——”
“哥哥!”
桑念死死抱住他的胳膊,“你快看这几位少侠!”
她疯狂转移话题,将话头引到闻不语几人身上:
“是他们恰好路过替我们打跑了妖怪,咱们得好好感谢人家才行!”
有外人在,桑城主到底按捺住了火气,神色和缓了些:
“多谢几位少侠对小妹的救命之恩,如若不嫌弃,请到府上饮一杯水酒再走。”
闻不语拱手:
“多谢城主好意,不过此等小事不足挂齿,水酒便不必了,我们还要赶路……”
他最后一个音还未完全落下,人已被搬上了豪华马车。
闻不语眨眨眼,脸上闪过几分迷茫。
身边,初瑶四仰八叉躺在软榻上:
“师兄咱们就跟他们回去吧,我在林子里绕了三天三夜,实在没力气赶路了。”
苏雪音替她捶着腿,连声赞同道:
“师姐说的没错,我们的确应该略作修整。”
闻不语拿她们没办法,只好妥协,张望了一下四周,奇道:
“谢公子与桑姑娘呢?他们不上来吗?”
马车外面。
桑念拉着桑城主走到一边。
“哥哥,我这次能安然无恙的逃出来,多亏了谢沉舟,他和你想象的不一样,帮了我很多,我很感谢他。”她语重心长。
桑城主不以为然:“那是他应该做的。”
桑念道:“反正你以后不许再为难他给他脸色看了?”
桑城主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到底怎么了?”
桑念无语凝噎。
还能怎么了?
谢沉舟这人有脑袋是真摘啊!!!
没得到回答,桑城主皱眉:
“是谢沉舟在你面前抱怨我了?”
“没有。”
桑念道:
“我有眼睛,我自己能看的到,刚刚要不是我拦着,你就打他了。”
桑城主刚要说话,她赶在他之前开口:
“咱们和谢沉舟现在是一家人,不是仇人,你要真为我好,就不要再这样了。”
桑城主见她生气,一震衣袖,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
“成亲才几天,哥哥都不要了。”
桑念气道:“桑岐言!”
被妹妹直呼大名,桑城主不气反笑,伸手为她顺毛,无奈妥协:
“知道了。”
桑念这才舒展眉头。
桑城主转身高声下令:
“回府!”
众人开始清点人数,秩序井然。
只剩谢沉舟还在原地,没有一个人与他说话,似乎大家都不记得这里还有一个他在。
可暗中却又有数不清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不屑,嘲讽,同情,警惕,应有尽有。
一根手指戳戳他后背。
他面无表情地转身。
桑念道:“你跟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谢沉舟拂开她的手,神色冷淡:
“现在放我走,我可以不杀你。”
桑念没回答,连拖带拽的带着他登上另一辆马车。
里面空间很大,香炉里燃着不知名的香料,浅色烟雾袅袅升起,香味仿佛林中幽兰。
桑念没让随从跟着,这里只有他们两人,私密性很高。
她率先坐下,颔首示意谢沉舟坐到她对面。
谢沉舟仿佛没看见,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桑小姐有话不妨直说。”
隔着一张矮桌,桑念挺直背脊,神色认真:
“你刚才同我说你要走,我的回答是,我现在不能放你走。”
几乎这句话刚说完的瞬间,她脑海中一连弹出十数条好感度下降的提示音。
对面的黑衣少年眸光阴郁,气压瞬间低下去。
桑念赶紧补充了一句:
“但是,我保证,在不久以后,你会有一个离开青州的机会。”
“到那时,我绝不拦着你。”
提示音停住。
谢沉舟上下扫视着她,嗤了一声:
“桑蕴灵,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桑念直视他双眼:“你若不信,我可以立誓,立血誓。”
在修仙界,血誓和修士专用的天道誓言有同样的约束力,若有违背,立誓者会血枯而亡。
谢沉舟没有接话。
马车外,一阵风掠过道旁树梢,吹得满树枝叶哗哗作响,斑驳树影括在半开的窗户上,摇晃不定。
车里安静许久,许久到风声停息,谢沉舟垂眸凝着她,低声道:
“桑蕴灵,我最恨别人骗我。”
桑念笑道:“巧了,我从不骗人。”
“要真骗了你,你尽管来杀我便是。”
谢沉舟轻呵一声,“你倒是自信。”
“那当然。”
说着,桑念屈指敲敲桌面,不满:
“不是,您能坐下吗?我一直仰着头看你,脖子疼得慌。”
谢沉舟一撩衣袍,坐到她对面。
桑念斟了杯茶推过去: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讨厌死我了。放心吧,我不会像从前那样缠着你了。”
谢沉舟眼角眉梢尽是嘲弄:
“你最好说到做到。”
桑念没理会他的挖苦,壮着胆子试探道:
“那……在你离开之前,咱们能和平相处吗?你别老想着杀我,我也不会再折腾你,大家都安安生生的,怎么样?”
谢沉舟向后靠住椅背,神色多了几分懒散与漫不经心:
“随你。”
她舒了口气,眉间忧色消散,对他雀跃举杯:
“那就这么说定了!”
谢沉舟端起面前那杯温热的茶,自顾自瞧着杯身上的精美花纹。
见他故意晾着自己,桑念耸耸肩,仍旧还是那副高高兴兴的模样,仰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颇为豪迈的用衣袖擦了把嘴。
硬生生将清茶喝成了烈酒。
谢沉舟语气夹杂几分讥讽:
“看来你兄长从来没有教导过你名门闺秀应有的礼仪规矩。”
“废话,”桑念脱口道,“你见过哪个名门闺秀会随身带根鞭子抽人的?”
说完,她心虚地瞟了眼谢沉舟。
——差点忘了,这位不仅见过,还亲身体验过。
果然,谢沉舟嘴角虽噙着笑,眸光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桑念战略性低头剥橘子装作看不见,生硬的转移话题:
“我记得你和我一样是普通凡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
谢沉舟淡声道:
“之前受了伤,修为尽失,否则……”
他冷笑:“你活不到今天。”
桑念“哦”了一声,继续剥橘子,一时间没再说话。
这反应太过平静,谢沉舟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她。
他本以为她会顺势打探他的来历,亦或是感到害怕,可对面的女孩儿低头想了半晌,轻声说道:
“可是要变得这么厉害,一定得吃很多很多苦吧。”
谢沉舟微怔。
一个剥好缺了一瓣的橘子乘着玉碟被推到了他面前,形状饱满,色泽晶莹。
清新的柑橘香压过了淡雅兰香,丝丝缕缕缠在鼻端。
谢沉舟勾起的嘴角慢慢放下。
对面,桑念努力咽下口中的橘子,擦净指尖汁水,双手撑着下巴看他,嗓音清脆:
“谢沉舟,你现在是我认识的人里最最最厉害的那一个啦。”
“……”
谢沉舟的指尖无意识蹭了蹭杯身微微凸起的花纹,低头啜饮已半冷的清茶,浓密睫羽向下倾覆,遮住眸中情绪。
【叮~谢沉舟好感度+100】
桑念弯着眼睛笑,“你不喜欢吃橘子吗?”
她把碟子往前推了推,“很甜诶。”
好一会儿,谢沉舟搁了茶杯,拈了一瓣橘子,放入口中。
难以言喻的酸涩席卷口腔每个角落,让人忍不住的皱眉头。
谢沉舟抬眼看桑念。
她满脸无辜,口吻严肃:
“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其实像这种酸橘子的下一瓣往往是甜的,并且是整棵橘子树里最甜的那一瓣,因为它们把所有的糖份都给了它。”
谢沉舟将信将疑,又吃了一瓣。
谢沉舟:“……”
桑念早等着他的反应,登时笑得前仰后合:
“傻瓜,哪有这种说法,一瓣是酸的当然整个橘子都是酸的了呀。”
谢沉舟却道:“是甜的。”
桑念不信:“怎么可能。”
他又吃了一瓣,神色不变地将剩下半个递给她:
“这是凉州产的蜜橘,每一个都只有一瓣是酸的,剩下都很甜。”
桑念:“?”
难道修仙界的橘子品种真的不一样?
她仔细观察谢沉舟的表情,再三犹豫,还是掰了一瓣,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小口。
桑念:“……”
谢沉舟闲闲问道:
“怎样?”
桑念用力竖了个中指,又想到什么,她整理好扭曲的五官,抄起橘子兴冲冲的离开,直奔苏雪音他们的马车。
很快,笑声与惨叫同时响起。
谢沉舟单手支颐,侧耳听着隔壁热闹的动静,两侧嘴角翘起一点微弱的弧度。
他摸摸嘴角,脸上闪过几分迷茫。
倏地,他余光瞥见路旁密林,瞳孔一缩。
最高处的树梢站着两只乌鸦,羽翼漆黑,瞳仁幽绿。
接触到谢沉舟的视线,两只鸟儿对他遥遥点头,扇动翅膀飞走。
窗边,谢沉舟眸中温度一点点冷下去,垂头端凝自己削瘦指节。
……
“还是被找到了啊。”
回到城主府时天色已晚。
桑念来不及安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春儿,带上换洗衣裳去汤池结结实实搓了三个小时澡。
直到身上再也没有半点血腥味,她方才心满意足的上床,困得刚沾枕头便睡着。
再醒过来时,日上三竿。
桑念翻了个身,正打算睡个回笼觉,倏地对上床边一双桃子似红肿的一双眼,吓得残余的困意立马烟消云散。
她一骨碌坐起,立马就要叫人。
春儿满脸幽怨,“小姐,是我。”
桑念捂住怦怦乱跳的心口,“我迟早有一天会被你吓死。”
春儿吸吸鼻涕,委屈地低下头。
桑念:“你在这里守了我一晚上?”
春儿:“我怕你又被抓走……”
桑念拿她没办法,叹了口气,张开双臂抱住她,“好啦,我已经没事了,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春儿瘪着嘴道:
“都怪谢沉舟,城主说了,你是为了救他才被那只妖抓走的,他果然是狐狸精,害你不浅。”
“什么狐狸精。”桑念觉得有点好笑,屈指敲敲春儿的脑袋,“和谢沉舟没关系,那只妖本来就是冲着我来的。”
嗯,至少原本应该是冲着她来的。
春儿擦干眼泪,小声抱怨几句,又对她笑道:
“今日午时城主要宴请逍遥宗的几位少侠,府里可热闹了呢。”
桑念一拍脑门。
差点把闻不语他们给忘了。
她飞快下床:
“时间快来不及了,快给我梳洗,我要赴宴。”
等一切收拾妥当后,桑念起身出门。
对面谢沉舟的房间安安静静的,似乎没人在里面。
桑念轻轻咬了咬唇瓣,有些烦闷。
按照原剧情,谢沉舟并没有资格赴宴,一直在房间里待着。
等到晚上,他会趁众人不备逃跑。
城主府遍寻他踪迹不得,找了整整三天,即将放弃时,他却突然自己回来了。
桑蕴灵气极,认为他在故意戏弄自己。
他被她折磨得几乎没了半条命。
苏雪音几人心生不忍的同时更加厌恶桑蕴灵,这才故意寻了个借口想要带谢沉舟去逍遥宗。
现在……
桑念不确定的想,既然昨天已经约定好,谢沉舟应该不会逃跑了吧?
她踌躇几秒,脚步一转,径直走到谢沉舟的门前,抬手敲了三下门。
不多时,少年冷淡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有事?”
桑念:“你有空没?”
谢沉舟:“怎么了?”
桑念:“我带你吃席去。”
里面沉默一会儿,“我没有收到答谢宴的邀请。”
“我这不就在邀请你吗?”桑念敲敲门,嗓音清脆,“走吧走吧,要是去晚了可多好吃的都吃不到了。”
这一次,里面沉默的更久。
终于,谢沉舟道:
“不去。”
桑念不放心的嘱咐,“那你就在这里等我,哪儿也别去。”
“……好。”
桑念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等到脚步声彻底消失,谢沉舟缓步走到桌旁坐下,似笑非笑地望着虚空。
“还不出来?”
虚空中漾起水似的涟漪,两只乌鸦倏尔飞出。
白光一闪,乌鸦落地,化作两名年轻男人。
他们穿着样式统一的黑衣,左脸皆纹有大片刺青,神色冰冷,令人见之便心生畏惧。
谢沉舟还是那副懒散的模样:
“现在才找到我,修罗殿办事愈发废物了。”
他们脸色一变,立即跪下行礼,沉声道:
“属下办事不力,请少主责罚。”
谢沉舟收起笑,好一会儿,他语气冷的淬冰:
“尊主也知道我在这儿了?”
“是尊主察觉到您的灵力波动,特意派我们来此处寻您的。”
谢沉舟并不意外,捏捏眉尖:
“罢了。”
他站起身,语气平静:
“回修罗殿。”
地上两人对视一眼,小心翼翼道:
“少主,您还不能走,尊主有令,您……”
“您得留在桑蕴灵身边。”
谢沉舟眸中戾色锋利如刀:
“你说什么?”
两人身体颤抖,头几乎埋到地上:
“桑蕴灵体内有一片昆山玉的碎片,她本该夭折,能活到现在,全靠神器之力。”
“尊主要您留在她身边,不惜任何代价拿到神器碎片。”
谢沉舟沉默下去。
良久,他问:
“除此之外,尊主可还有话交待?”
两人道:“尊主还说,除了桑蕴灵,桑家所有人都可以死,全凭你心情。”
谢沉舟指尖轻敲桌面,淡声道:
“知道了。”
“属下告退。”
涟漪再起,他们的身影渐渐淡化,屋中只剩谢沉舟。
正午明亮的阳光透窗而来,无数细小的尘埃在金色光柱中浮沉。
谢沉舟伸手触了触那道光,眼尾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所有人都可以死……吗?”
*
答谢宴设在园中水榭内。
水榭无门无窗,只用轻而薄的纱幔用作隔断,现下已全部挽在了廊柱上,外面风景一览无余。
碧湖涟漪阵阵,中央另有一湖心亭,亭中坐了十数名乐师,丝竹管弦之声绕水而来,身披彩衣的异域舞姬和音而舞,腰肢柔软,步伐翩迁。
桑念看得挪不开眼,筷子在手里举了半天也没放进嘴里。
桑岐言与闻不语几人谈笑风生,余光见她这副呆样,愈发忍俊不禁,端着剥好的蟹肉起身。
离得近了才听见,她正碎碎念着什么。
他侧耳细听。
她说的是——
“可恶,长出来啊。”
桑岐言:“?”
桑岐言:“什么长出来?”
桑念回过神,“没事,我说胡话呢。”
他放下蟹肉,温声道:
“先吃饭,菜快凉了。”
桑念忙不迭点头。
她扒了两口饭,想到什么,举起茶杯,满脸豪气:
“今天,我们之所以相聚在这里,是为了感谢逍遥宗几位少侠对我的救命之恩。”
“我在这里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
初瑶鄙夷:“茶有什么好喝的,要喝就喝酒。”
桑念一拍桌子,“那就喝酒!”
初瑶也拍桌子,“上酒来!”
桑岐言听见两人对话,肃了神色:
“念念。”
桑念不敢吱声了。
初瑶毫不留情的嘲笑她:
“你都这么大了还被你哥管,不知道的以为是三岁小孩儿呢。”
话音刚落,闻不语拍了一记她后脑勺:
“你也不许。”
初瑶满脸不服气,“师兄!”
他一个眼神也未给她,继续和桑岐言聊着之前的话题。
苏雪音笨拙的安慰她:
“小师姐,师兄也是为了你好,你忘啦?上次你喝醉后把言渊师叔养的猫抓去阉了,害得他到现在还生你的气不许你去他的孤竹峰玩儿,还有上上次,你趁顾白师兄沐浴……”
初瑶捂住她的嘴,咬牙:
“我命令你现在就忘了上面说的所有事。”
苏雪音乖巧点头:“那没来得及说的也要忘吗?”
初瑶:“……”
初瑶:“都给我忘了!”
宴席进入尾声,闻不语理理衣襟起身,对苏雪音叮嘱:
“有位炼器师向桑城主进献了一个新奇物件儿,恰好今日送到,他邀我一同去观看,我们去去就回,你看好你师姐,别让她闯祸。”
苏雪音拍拍胸口:“放心吧师兄,我一定会照顾好师姐的。”
另一边,桑念与初瑶对了一个眼神,埋头扒饭。
等桑岐言与闻不语离席,桑念屏退众人,“这儿用不着你们了,都吃饭去吧。”
春儿带着众人退下,水榭中只剩桑念三人。
桑念“啪”地放下筷子,挑眉道:
“我们青州的酒可是出了名的烈,你确定受得住?”
初瑶不屑,“谁怂谁是狗。”
桑念就等这句话,从柜中抱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酒坛,刚拍开泥封,醇厚酒香霎时溢漫水榭。
初瑶深吸一口气,点头赞道:
“不错。”
“岂止不错。”
桑念一边倒酒一边介绍道:
“这酒名叫冷吹香,酿酒用的水是冬日梅花花蕊上的雪,入口绵软微甜,可却是实实在在的烈酒,一杯就能放倒你。”
初瑶:“不可能。”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桑念道。
初瑶正要端起来,苏雪音按住她的手,满脸不赞同:
“师姐,我答应了师兄要照顾好你的。”
桑念试探道:“那你的意思是?”
“你们怎么能喝冷的呢?多伤身体啊。”苏雪音道,“当然要热一热再喝呀。”
桑念无言以对,只能竖起大拇指:
“说的没错。”
她找出旧年在此赏雪时用的小炉子,初瑶掐了个火诀扔进去。
酒很快便热了,白雾腾腾升起。
两人兴高采烈碰杯,仰头一饮而尽。
“咚——”
两人同时倒地,安详闭眼。
苏雪音一副早有预料的表情,活动活动手脚,扛麻袋似的两肩一边扛上一个,几个起跃离开水榭。
弦音阁。
外间不知出了什么事,沸水似的闹。
谢沉舟甫一打开房门,迎面便撞上一座“小山”,下意识后退半步。
“小山”唯一的支柱苏雪音见到他仿佛见到了救星。
她将左肩扛着的桑念放下,不太好意思地说道:
“院子里的侍女都吓坏了,一转眼就不知去了哪儿——或许是在熬醒酒汤,哎呀,总之我还得照顾我小师姐,桑姑娘就交给你了。”
桑念脚软地站不住,直直往地上倒。
谢沉舟拎住她领口将她提溜起来,蹙眉:
“为何把她交给我?”
“你与桑姑娘不是成婚了吗?”苏雪音肉眼可见的紧张,“我昨晚听丫鬟们闲聊才知道的,莫非这是什么机密?我是不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呀?会被灭口吗?”
谢沉舟:“……不会。”
“那就好,”她放松下来,“那我就先走啦。”
谢沉舟还未说话,她没给他拒绝的机会,脚尖一点,眨眼间已飞远。
桑念打了个酒嗝,迷迷糊糊睁开眼,好脾气地拍拍谢沉舟手背:
“朋友,我有些许窒息。”
谢沉舟没什么耐心地松开手:“既然醒了就自己滚回去。”
“那当然没问题。”
她在原地摇摇晃晃转了两圈,透过半掩着的房门瞧见他屋中熟悉的陈设,高兴道:
“我的房间到了,师傅,麻烦刹一脚。”
说完,她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猛地撞开谢沉舟踉踉跄跄冲进屋中。
谢沉舟按住闷疼的肋骨,咬牙道:“这是我的房间,你认错了。”
桑念张开双臂倒在床上,不忘扯出被子一角盖住肚脐眼:
“我要睡觉啦,早安哦。”
他疾步走到床边:“桑蕴灵!”
没有回应。
少女双颊绯红,睡颜安稳。
谢沉舟推她,“起来,回你自己的屋子去。”
她闭着眼哼哼唧唧,“不要,这就是我的屋子,你别想骗我。”
谢沉舟:“。”
他收了声,居高临下的盯着她,眸光变幻不定。
忽地,他伸手掐住少女纤细脖颈。
她似有所感,睁开迷蒙双眼。
两人静静对视,空气安静。
过了一会儿,桑念拿下他放在她脖子上的手,将半张脸埋在他掌心,歪着脑袋轻轻蹭了蹭。
是真的很轻,如同羽毛飘落水面,泛起涟漪一点。
谢沉舟骤然僵住。
她弯着眼睛,笑得有几分傻气:
“过年好啊,谢沉舟,我想送你一样东西。”
他抿了抿嘴角,“什么东西?”
桑念:“三千万。”
谢沉舟:“三千万?”
她语气抑扬顿挫,感情十分充沛:
“千万要开心,千万要幸福,千万要健康。”
谢沉舟:“……”
他抽回自己的手,皮笑肉不笑:
“桑小姐真大方。”
桑念揉揉眼睛,忽然哽咽一声。
谢沉舟眉头紧皱:“你又怎么了?”
她伸手捂住双眼,鼻音浓重:
“我想看古拉拉黑暗之神大战黑皮体育生。”
谢沉舟:“……”
这人在发酒疯。
他懒得同一个醉鬼计较,起身想要叫人进来服侍她。
冷不防的,她伸手拉住他衣袖,用力一拽。
他身形晃了晃,倒向她。
即将压住她的瞬间,他及时撑住双臂,险险停下。
两人距离瞬间拉近,他甚至能看清她眉间那粒小痣。
胭脂色的。
谢沉舟眼角小幅度跳了跳,想要起身。
桑念抓着他的袖子不肯放手。
她眼里滚出一串清亮泪珠,顺着眼角滑进鬓间。
“我之前对你那么坏,我对你不好,你吃了很多苦,我,我……”
谢沉舟一怔。
她有些语无伦次:
“你吃了很多苦,受了好多好多的伤,这都是因为我……不对,不是我,可又是我,但……”
说到这里,她停顿片刻,用他的袖子擦干眼泪,认真道:
“谢沉舟,我以后不对你坏了。”
谢沉舟沉默许久,“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花言巧语?”
桑念急得不行:“我发誓,我要骗你就让我永远毕不了业!”
谢沉舟听不明白,只当她在说胡话,低声问道:
“那你……以后要怎样对我?”
桑念迟钝地眨了眨眼,似是在思考。
终于,她道:
“我要带你去海边捡贝壳。”
谢沉舟微侧了脸:“捡贝壳?”
“对,捡贝壳。”
说到这里,她神色雀跃,两只眼珠亮晶晶的,里面还残留着星星点点的泪光,乍一看,好似落在水底的琉璃珠子:
“我要把最大最漂亮的贝壳送给谢沉舟,然后把他和珍珠一起藏在里面,谁也找不着。”
谢沉舟:“……为什么?”
“这样我就能保护你啦。”
脑壳疼。
不仅疼还嗡嗡的。
宿醉醒来,桑念躺在床上,宛如一条失去梦想即将红烧的咸鱼。
系统有一连串未读信息。
她受不了那些不停跳动的红点,一条条点开。
【谢沉舟好感度+100】
【谢沉舟好感度+300】
【谢沉舟好感度+1000】
“……”
桑念反复数着上面的零,再三确认符号是增加不是下降,难以置信:
“谢沉舟他脑子坏掉了吗?”
还是说她昨天喝醉后干了什么大事?
她越想越心里发毛,摇醒同样满身酒气的六六:
“我昨天干嘛了?”
六六晕乎乎地摇头:“六六没有偷喝你们的酒,真的没有。”
桑念无奈,把它放到床里侧,穿鞋下床。
春儿快步赶来,“谢天谢地,终于醒了。”
桑念揉着太阳穴,“我睡了多久?”
“整整一天一夜。”春儿道,“城主都急坏了,还好医师说你没大碍。”
桑念讪讪:“初瑶怎么样?当时她也醉了。”
春儿道:“初瑶姑娘是仙门弟子,体格自然与您不同,醉了一两个时辰便醒了。”
桑念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谢沉舟呢?”
春儿嘴角抽了抽,“你喝醉后赖在他的房间不走,非说那是你的屋子,谁劝都不肯走,逼急了就抱着他哭。”
桑念:“……”
完蛋,丢大脸了。
她哀嚎一声,“后来呢?我怎么回来的?”
“谁说你回去了?”
“……我还在他的房间?”
“对啊。”
“那他昨晚睡的哪儿?”
春儿指指地上。
桑念眼前一黑,“城主府这么大,难道就找不出一间屋子给他住吗?为什么非要让他睡地上?”
春儿道:“找得出来,可你不让。”
桑念:“?”
春儿:“他一走你就哭,大家都拿你没办法,只好让他留下照顾你了。”
桑念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她生怕谢沉舟这会儿回来,抄起六六就跑。
门刚打开,外面赫然站着一个谢沉舟。
她动作定格两秒,默默关上门。
再开,再关。
谢沉舟始终站在那儿。
桑念终于认清现实,尬笑一声:
“好巧。”
“不巧,这是我的房间。”他道。
“哈哈哈对哦这是你的房间,打扰了,我现在就走。”说着,她立马准备闪人。
谢沉舟问:“去哪儿?”
桑念:“我……我去找初瑶他们。”
谢沉舟颔首,侧身让开路。
桑念走了两步,还是没忍住回头:“那个……我昨天晚上……有对你做过什么吗?”
谢沉舟神色怪异。
她脚趾抠地:“应该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吧?”
“你是想问你有没有轻薄我?”他道。
桑念紧张点头。
谢沉舟:“你强行脱了我的衣服。”
桑念:“!!!”
她一口气提在嗓子眼,又听他面无表情的接着说道:
“然后用它擦鼻涕。”
桑念:“。”
桑念:“告辞。”
她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出弦音阁,满脸生无可恋。
要是可以的话,她这辈子都不想见到谢沉舟了。
强行脱了人家的衣服用来擤鼻涕,怎么说呢,不愧是她吗?
桑念仰望天空,眼中三分惆怅五分忧伤八分后悔。
果然酒不是个好东西,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喝了!再喝是狗!
倏地,身边有人问道:
“你醒了?咱们今天再喝两杯去?”
桑念:“好啊好啊。”
等等,她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循声看去。
几步远的石子路上,精神抖擞的初瑶和神色萎靡的苏雪音收剑归鞘。
她们额头与鼻尖皆覆了一层薄汗,在清晨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初瑶抬手打招呼:“早上好。”
桑念走到他们身边:“去练剑了?”
“嗯嗯。”苏雪音打起精神问道,“你好点了吗?头疼不疼?”
桑念道:“已经没事了,多谢关心,初瑶怎么样?”
“别提了,”苏雪音长长叹了口气,“我昨天快被她折腾死了,要不是我拦着,你们这城主府都得被她拆了。”
说完,她又庆幸道:
“还好我把你托付给了谢公子,不然我真就要累死了。”
桑念心中一动。
书上说,谢沉舟是苏雪音的白月光,见他第一面便被深深吸引,暗恋了他足足半本书。
可是……
桑念仔细观察苏雪音。
对方提起谢沉舟时神情落落大方,绝对不像是对他一见钟情的样子。
再结合主角团目前堪称诡异的人设……
这本书果然彻底崩了。
事到如今,居然只有她一个恶毒女配还在艰难维系剧情。
桑念不禁泪目。
“对了,我们明天就要回宗门了,”初瑶突然道,“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我?”桑念诧异。
原书里,桑蕴灵的确一同去了逍遥宗。
不过她们邀请的是谢沉舟,至于桑蕴灵……
桑蕴灵很狗血地看上了儒雅温柔的闻不语,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非要跟着去,否则不肯放人。
主角团实在没办法,这才带上了她。
“我觉得你这个人挺不错的,很适合做我们逍遥宗的弟子。”
初瑶拍拍她肩膀,“刚好我们宗门每三十年一次的招生就要到了,你可以去试试。”
桑念想了想:“我可以带一个人一起去吗?”
初瑶皱眉:“宗门不允许带仆从。”
“不是仆从,”桑念有点不太好意思,“我想带谢沉舟一起去,可以吗?”
初瑶:“你是说你那个小白脸朋友啊。”
苏雪音晃晃她胳膊:“师姐,不要这样说人家,不礼貌。”
初瑶叉腰:“可他脸本来就很白,比我还白。”
苏雪音扶额,对桑念道:
“可以带上谢公子,不过我们也不能保证他可以通过择选哦,我们逍遥宗作为修仙界第一宗门,择选弟子的条件可是很严苛很有底线的。”
桑念奇道:“你们不担心我落选吗?”
苏雪音老老实实说道:“你兄长曾经给我们宗门捐过两栋藏书阁。”
桑念:“……”
怪不得原主压根儿没参加择选也能顺利拜入逍遥宗成为外门弟子。
原来是修仙界的一点人情世故罢了。
告别初瑶两人,桑念脚步轻快,直奔桑岐言的院子。
事情进展的出乎寻常顺利,接下来,只要过了桑岐言那一关,她和谢沉舟就可以正式迈上前往逍遥宗的大道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
桑念环顾四周景物,暗暗握了握拳。
刚到院门,恰好闻不语与桑岐言有说有笑的从里面走出,见到她,都住了脚步。
桑岐言斜了她一眼:“酒醒了?”
桑念讪讪:“完全清醒了。”
桑岐言舍不得骂她,故意板着脸吓唬:“再有下次,饶不了你。”
桑念连连保证。
“说来此事还是我师妹的错。”闻不语温声道,“她素来顽皮,常常连累旁人,实在抱歉。”
桑念笑道:“我们志趣相投,何来连累一说。”
“多谢桑姑娘体谅,那在下便先告辞了。”
说完,闻不语微笑着对她示意一下,大步离开。
桑岐言望着他的背影,有意无意的感慨:
“你本该配一个这样的人中龙凤的,可惜啊……”
桑念只当听不懂,火急火燎地拽着他进书房。
桑岐言不解:“出了什么事这样急?”
桑念“砰”地关上门,“哥,我来找你是为了两件事。”
桑岐言:“哪两件?”
“第一件,”桑念道,“是不是有人给你进献了一件灵器?和咱家矿有关的。”
桑岐言挑眉:“你消息倒灵通,昨日才运过来,今天就知道了。”
桑念正色道:“那东西不能用。”
桑岐言不解:“为何?”
桑念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原书中,桑蕴灵与谢沉舟拜入逍遥宗没过多久,桑家便出事了。
追根溯源,是因为一件灵器。
一件可以探查挖掘灵石矿脉的灵器,一日采出的灵石便超过千名采矿工人三日总和之数。
毫无疑问,这件灵器很快被投入使用。
可没有人知道,这只是半成品。
那一天,灵器引发地下矿脉爆炸,整个青州都被埋进了地底,死了数不清的人,就连城主府上下也无一幸免。
而这一切,是可以阻止的。
桑念咬咬牙,随便找了个借口: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那东西有问题,你们都因为它死了,我很害怕,你可以找几名炼器师来检查一下吗?”
桑岐言软下语气:“念念,事关灵矿,不是你可以胡闹……”
“我没有胡闹,”桑念握住他胳膊,“正是因为事关灵矿,才更要慎重,不是吗?”
桑岐言一副拿她没办法的表情,“好,我明日就请天横宗炼器堂长老过来。”
桑念坚持:“就今天,就现在。”
桑岐言只得退步:“行,就现在。”
说完,他开门与值守的侍卫吩咐几句,侍卫领命而去。
他踱步回来:“这下你放心了吧?”
结果没出来之前,桑念的心仍旧悬着,她绞紧手指,一言不发。
倒是桑岐言蓦地想起一事,脸色冷了点:
“那名掳走你的小妖还没抓到,不过我已上报万仙盟发下悬赏令,不出三月,定能将他抓回来,到时候随你处置。”
桑念心不在焉道:“你决定就好。”
不多时,天衡宗炼器堂的几位长老匆匆而至。
桑岐言对桑念道:“地底下又黑又冷,你乖乖在这儿等我,我很快回来。”
说完,他带着几人离开,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
等待的时间一分一秒都格外漫长。
桑念坐立难安。
桑岐言并没有如他所说那般去去就回。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他才再次出现在书房门口,满脸凝重。
桑念霍地站起来:“如何?”
“的确有问题。”他沉声道,“你说的没错。”
桑念舒了口气:“能及时发现就好。”
“我已经派人去彻查那名炼器师。”桑岐言道,“只怕此事并不简单。”
青州灵矿繁多,树大招风,暗中觊觎之人并不少。
这是书中并不曾写出来的内容,桑念也不清楚幕后推手是谁,只能将这件事交由他调查。
“多亏你及时发现不对,否则青州定有大劫。”桑岐言眼神中闪过几分试探,“不过,你真是梦见的?”
桑念斩钉截铁:“没错。”
于是,桑岐言竟真的不再追问,换了个话题:
“你说有两件事,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桑念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想带着谢沉舟随初瑶他们去逍遥宗。”
“想去玩儿?”桑岐言道,“你从小没离开过家,哥哥不放心你一个人,不如我们一同前去?”
“不是去玩儿。”桑念回道,“我要参加逍遥宗的新生择选,成为和初瑶一样的弟子。”
桑岐言脸上轻快的表情霎时烟消云散。
“他走可以,你,我不许。”他道。
话中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桑念解释道:
“哥哥,我真的不想一辈子就困在这小小的宅院里,我也想看看外面的天地。”
桑岐言捏捏眉心:“宅子小了就扩建,我会向东再划二十里地。”
“我不是这个意思。”桑念急道。
“念念,你身体不好,禁不起像初瑶她们那样折腾,”桑岐言劝道,“听哥哥话,就在家里待着,哪儿也别去,只有家里是最安全的。”
“……哥哥,我知道我活不长,每一天都可能是我的最后一天。”
桑念认真道:
“可正因为这样,我不想我到死的时候还会后悔,遗憾为什么当时没能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走一走,我不想缩在壳子里了,哥哥。”
桑岐言摇头:
“你太天真了,修仙界没有你想的这样好,相反,那里处处是危机,你在外面,我便不能像在青州这样保护你。”
“我会自己保护好自己的。”桑念不肯退步。
“自己保护自己?”
桑岐言气急,未来得及仔细思考,脱口而出:
“你母亲也是修士,一样死的不明不白,你要怎样保护……”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桑念抓住敏感词:“我母亲?”
桑岐言眼里划过一丝懊恼:“你回去吧,这件事不用再想了,我不会同意。”
桑念不依不饶:
“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我母亲是修士?什么叫‘你母亲’?她难道不也是你的母亲?”
桑岐言转过身:“别问了,这不重要。”
原主的身世恐怕没那么简单。
这关系到能不能顺利离开,桑念一把拉住他的手,打破砂锅问到底:
“当然重要,哥,我想知道我的母亲到底是谁,这么多年你到底都瞒了我什么?你若不肯说,我自己也会去打听的,你能保证当年的事真能一点口风都不会泄露?”
“……”
更长的沉默后,桑岐言深吸一口气,垂眼看她:
“我父母都是地下矿脉的采石工人,他们在一起事故中遇难身亡,上一任青州城城主将我带了回来,让我唤他为父亲。”
“十岁时,父亲将刚出生没多久的你抱回来,告诉我,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妹妹。”
桑念愣了愣,“你是说……”
“我们的确并非亲生兄妹。”
猜测成真,却没想到是这样的走向。
桑念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能示意他继续往下讲。
桑岐言接着道:
“有关你母亲的事我知道的不多,我只知道她是一名剑修,后来遭人暗算身负重伤,你早产,她也没能活下来。”
“父亲极爱她,她去世后没多久,他郁郁而终。”
“他临走前反复嘱咐我,要我好好照顾你,让你无忧无虑的长大。”
桑岐言举起手,再三犹豫,还是轻轻落到桑念发顶:
“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在我心中,你就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哥哥不会害你,留下来吧,继续让哥哥保护你。”
这番话信息量太大,桑念思绪有些乱,只得挑了个最简单的问题:
“我母亲叫什么名字?”
桑岐言摇头道:“不知。”
“那害死她的是谁,父亲有说过吗?”
桑岐言凝眉思索片刻,再度摇头:
“父亲也不知道,你母亲去世时并未留下只言片语,或许是未来得及说。”
他迟疑了一下,接着说道:
“修仙界的修士如过江之鲫,其中结仇者不在少数,不论是杀人还是被杀,都很寻常。”
桑念默默在心里记下,猜到桑岐言极力阻止自己离开的原因:
“你担心我母亲的仇人会对我下手?”
桑岐言道:“知道你真实身份的人甚少,可万一呢?在青州我尚能护着你,到了别处,难免鞭长莫及。”
桑念也觉得这是个问题,剧情现在崩成这样,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
只是,如果她走不了,谢沉舟自己去了逍遥宗那她还怎么攻略他?
还是说,干脆把他也留下吗?
可她之前便答应了他要让他离开……
“这件事我再好好想想。”她起身告辞,“哥,我先回弦音阁了。”
桑岐言目送她离开,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按住额角。
弦音阁外。
日光明亮,谢沉舟坐在院中石凳看书。
外面有人路过,见到他的身影,停了步子,大声喊他:
“喂,小白脸。”
谢沉舟头也不抬,继续看书,仿佛没听见。
见他不搭理自己,初瑶大步走来,劈手抽了他的书:
“我叫你呢,没听见?”
谢沉舟冷睨着她,“还给我。”
苏雪音小碎步追上来:
“师姐,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这样称呼谢公子,赶紧把书还给人家。”
初瑶不甚在意的“哦”了一声,对谢沉舟道:
“别看了,你赶紧收拾东西去吧,我们明天一早就得走。”
谢沉舟扯扯嘴角:“你们离开与我何干?”
“对哦,你还不知道,”初瑶翘着二郎腿坐下,随手翻着他的书,“桑念要带着你和我们一起去逍遥宗。”
谢沉舟蹙眉:“桑念?”
初瑶:“她小名叫念念,非要让我们叫她桑念,怎么,她没这样要求过你?”
谢沉舟:“没有。”
“那看来你们关系也挺一般的。”初瑶随口道,“只有亲近的人才会让对方叫自己小名。”
谢沉舟“呵”了一声:
“不过是个称呼罢了。”
初瑶还待再说,苏雪音生怕她说错话得罪谢沉舟,赔着笑脸去拽她走。
初瑶挣扎着回头:
“哎,那谁,你记得收拾行李,不然明天我们可不会等你,过时不候。”
谢沉舟陷入沉思,一手支颐,一手放在桌上,指尖有节奏的敲击着石桌桌面。
这——就是她当时说的那个离开的机会?
他反复念了几遍逍遥宗的名字,饶有兴致。
三宗一殿里的逍遥宗,应当很有意思。
要是去那里,也不错。
天际传来一道嘶哑的鸟叫。
他抬头,一只乌鸦在空中盘旋。
随后,它收拢羽翼落到桌面,对他颔首示意。
“少主,”它施展传言入密,“属下已布置好一切,等您一离开青州我们便动手,定让此处鸡犬不留。”
谢沉舟低眉望着它,微微笑:“我不记得我有让你们做这些多余的事。”
那只乌鸦抖了抖:“少主恕罪!是属下听闻您在这儿受了欺辱,想要为您报仇雪恨。”
谢沉舟还未说话,另一只乌鸦飞来,“少主,我们在采石灵器上布置的暗招被看穿了。”
“桑岐言聪明起来了。”谢沉舟嗤笑。
“不是他看出来的,是桑蕴灵。”第二只乌鸦道,“她去找了桑岐言,随后他便叫了炼器堂的人过来。”
那个草包?
谢沉舟漂亮的眼睛眯了眯,嘴角微扬,“倒是有趣。”
桌上两只乌鸦见了这如沐春风般的一笑,同时打了个冷战。
“少主饶命!”它们颤声道。
谢沉舟指尖亮起一星微光,懒懒道:
“不想饶。”
两只鸟儿筛糠似的抖:“求少主给属下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属下什么都愿意做!”
谢沉舟停了停,收回手,沉思几秒后,道:
“灭城一事暂且放下,你们以后去跟着桑蕴灵,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她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
“是!!”
“滚吧。”
两只乌鸦扑腾着翅膀飞走,栖在附近树枝上喘气。
忽地,一只浅黄色小鹦鹉落在它们身侧,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它们,目光格外复杂。
两只乌鸦唯恐被看出端倪,一动不敢动,冷汗直冒。
终于,对方摇摇头,发出一声叹息:
“是真丑啊。”
“……”
它在它们面前整理了一下自己鲜亮的羽毛,骄傲地转了个圈,随后振翅飞走。
化身成乌鸦的两名修罗殿殿众:“。”
好像被羞辱了。
不确定,再看看。
去弦音阁的路上,六六不知飞去了哪儿,再回来时,嘴里叼了一串水灵灵的紫葡萄。
它格外艰难地落到桑念掌心,松开葡萄,像模像样的开始分果子:
“你一颗我一颗,春儿一颗我一颗,你一颗……”
桑念好笑:“干嘛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去后厨找吃的,结果发现两只巨丑的乌鸦,就多看了一会儿。”六六语气夸张,“我就没见过这么丑的鸟,闻起来还臭臭的。”
桑念弹它脑袋:“不许背后说其他鸟坏话。”
六六挥挥翅膀,用力推开她的手指,气鼓鼓:
“你居然打主神的嫡系统小鸡教教主世界上最伟大的六六?我要送你去挖煤!”
桑念拎起它甩了甩,作势要朝天上扔。
它吱哇乱叫。
等它老实下来,桑念问:“我和谢沉舟可以不去逍遥宗吗?”
六六脑袋上冒了一排星星,晕乎乎地趴在她肩头,“不、不可以。”
行吧。
桑念叹了口气,走进弦音阁。
院中的蔷薇花架下,少年坐在石桌旁,不知在想什么,微微出神。
阳光穿过花叶间的空隙洒下,他侧脸镀了一圈暖融融的金边,那双平日里总是阴沉沉的黑眸莹润透亮,整个人多了几分罕见的少年气。
她驻足看了一会儿,信步走过去。
听见脚步声,谢沉舟立时回神,警惕转头。
看见是桑念,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闲闲说道:
“初瑶让我收拾东西,说你要带我去逍遥宗。”
桑念:“……”
初瑶这个大喇叭。
怪不得他看上去心情不错,原来是因为这个。
见她迟迟没有接话,他嗤了一声,起身:
“果然是假的。”
桑念按住他肩膀:
“明早就启程,你别睡过头了。”
说完,她顺手把那串碍事的葡萄放在他手心,刚要抬脚,想了想,扭身揪走一颗塞进疯狂抗议的六六嘴里,打了个哈欠:
“我回房休息了,头疼。”
身后,谢沉舟皱眉看着手上突然多出来的葡萄。
她为何要给他这个?
他用目光询问树梢两只乌鸦。
鸦一浑身震了震:“少主别吃,一定有毒!”
鸦二毅然决然飞去:“就让属下来为少主试毒吧!”
谢沉舟一掌拍开它,摘下一颗葡萄。
鸦一/鸦二:“少主!!!”
他镇定地吃下那颗葡萄。
不同于那个橘子难以入口的酸涩,咬破葡萄的刹那,清甜汁水溢满口腔。
鸦一紧张问道:“少主,可有不适?”
鸦二摇摇晃晃飞起来:“我这就去杀了她!”
谢沉舟再次拍开他,“里面没有下毒。”
鸦一不解:“那她给你送葡萄做什么?”
鸦二:“无事献殷勤,一定不安好心!”
谢沉舟思索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了悟,唇角绷成一条直线,颔首:
“她心悦我。”
鸦一目露惊恐:“蛤?”
鸦二:“我就说她不安好心……蛤???”
它更加惊恐。
居然敢觊觎修罗殿的少主,这姑娘岂止是胆大包天。
完全是不要命了。
谢沉舟眸底流露几分不屑:
“呵,就凭小小一串葡萄便想讨我欢心?痴心妄想。”
【叮!谢沉舟好感+20】
系统提示音响起,正要美美入睡的桑念:
“?”
莫名其妙。
*
翌日。
晨光熹微。
桑岐言特意准备的飞舟旁,闻不语几人整装待发。
初瑶手搭在额头眺目远望:
“桑念怎么还不来?”
苏雪音:“许是有事耽搁了。”
初瑶问一旁靠着树的谢沉舟:
“你出门的时候没和她一起?”
谢沉舟扫了眼飞舟,冷冰冰丢来两个字:
“没有。”
又等了一会儿,春儿一路小跑过来,如实传话:
“初瑶姑娘,小姐说她不去了,眼下突然有急事要处理,不方便来送行,她代表全府祝你们一路平安,顺利抵达逍遥宗。”
闻言,初瑶生气道:
“这人怎么说不去就不去?太没有信义了,亏我们还等着她。”
闻不语温声道:“桑姑娘从未出过远门,有顾虑是人之常情。”
“那这个人呢?”初瑶朝谢沉舟努努下巴,“他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春儿飞快点头,毫不犹豫:
“没错!”
初瑶撇嘴:“我当初叫的是她,她现在自己不去了,这个小白脸反而跟我们走了,这算怎么回事。”
苏雪音拉拉她衣袖,“师姐,别说了。”
“知道了。”
初瑶率先跳上飞舟,双手抱臂:
“转告你家小姐,我们走了。”
说到这里,她加重语气:
“还有,她食言这件事我是不会原谅她的。”
春儿干巴巴笑了一声,“几位少侠慢走。”
几人依次登上飞舟,谢沉舟慢腾腾走在最后。
春儿恨不上手去推他前进,满脸都写着催促。
谢沉舟无声冷笑,随他们一同上了甲板。
船帆扬起,飞舟缓缓起飞。
脚底的城主府逐渐缩为蚂蚁大,直到被云雾笼罩,再也看不清。
几人转身进入船舱。
城主府里,春儿止不住的开心,“太好了,这个狐狸精终于走了!”
她一路跑着回弦音阁复命:
“小姐!他们已经走啦,你不要太难……”
房门打开,里面空荡荡的,哪还有桑念的影子。
桌上放着一封信,她拿起粗略看了看,脸色白下去,匆匆跑出院子扬声喊道:
“不好了,小姐逃跑了!”
……
船舱内。
几人相对而坐,商讨着接下来的路线。
忽地,初瑶用力一拍桌子:
“桑蕴灵怎么能就这样放我鸽子?!亏我还高兴了一晚上,我再也不会原谅她了!”
苏雪音知道她还在生气,安慰道:“桑姑娘定有她的苦衷。”
闻不语浅笑:“师妹似乎很喜欢桑姑娘,对她这样上心。”
“胡说,我才不喜欢她呢。”初瑶别过头,重重哼了一声。
忽地,谢沉舟自果盘中捻了粒葡萄,淡声道:
“还不出来?”
几人齐刷刷看过来,不明白他为何这样说。
谢沉舟瞥了眼角落用来装杂物的柜子:
“桑蕴灵,你打算在里面待到多久?”
柜子里发出轻微的响动,虚虚合上的柜门推开一条缝,一只惨白的蓦地手伸出来。
紧接着,是一颗乱发覆面的脑袋。
初瑶霎时瞪大了眼。
桑念爬出柜子,拨开脸上的头发,羞涩一笑:
“哈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除谢沉舟之外的几人:“……”
苏雪音满脸受到惊吓的表情:
“你一直躲在这儿?”
桑念挠头:“我怕起不来,昨天晚上就到这儿蹲着了。”
初瑶:“那你侍女早上见到的是谁?”
桑念:“她没见到我,我让我的鹦鹉隔着窗子和她说话来着,它会学我的声音,别人分辨不出来。”
初瑶双眼一亮,伸手:
“给我看看你的鹦鹉。”
桑念把装死的六六从袖子里揪出来,初瑶小心接过,和苏雪音走到一边新奇地打量。
闻不语轻咳一声:“桑姑娘,可是桑城主不许你随我们走?”
桑念搓手:“哈哈,这个嘛……我哥是不太赞成。”
闻不语摇头:“既是如此,在下必须把你送回去才行。”
桑念:“别啊,我好不容易才出来。”
闻不语道:“桑姑娘,你年纪还小,这样做,你兄长会担心。”
“我不小了,”桑念道,“我比初瑶还大一岁多呢。”
闻不语还是摇头。
桑念知道他真干得出来掉头回去这事儿,急得冷汗都出来了。
倏地,飞舟停下。
桑念问道:“你干的?”
闻不语同样错愕:“不是我。”
一旁的谢沉舟言简意赅:
“桑岐言。”
桑念心里哀嚎一声,早知道让六六多装一会儿了。
前有桑岐言,后有闻不语,她眼见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走出去。
另一辆飞舟紧挨着他们泊在云中,两舟之间架起一座小桥,紫衣青年背着手从另一侧走来。
他在甲板站定,望着小步朝这儿蹭的桑念,脸上无悲无喜。
“哥……”桑念觑着他的脸,弱弱道,“我不想回去。”
桑岐言长久地盯着她,忽地,他低叹一声:
“罢了,那便不回去了。”
桑念又惊又喜:“你同意我和他们走了?”
桑岐言摸摸她的脑袋:
“你高兴就好。”
桑念差点跳起来:“我当然高兴!我可太高兴了!”
“你在外面,一定要万事小心。”桑岐言忧心忡忡,“别忘了哥哥和你说过的话。”
“嗯嗯,”桑念忙道,“如果有人问起来,我只说自己叫桑念,横竖和青州城没有半点关系。”
他脸上多了一点笑意,交给她一个崭新的储物袋,“这里面是你的药,还有你爱吃的点心和一些防身的法器,要随身戴好。”
桑念:“好嘞好嘞。”
桑岐言又取出一把轻灵长剑,指尖抚过剑鞘上镌刻的精美花纹:
“这是你母亲留下的,你今日一并带走吧,权当留作纪念。”
桑念双手郑重接过,“它有名字吗?”
桑岐言道:“或许曾经有,但我并不知晓。”
桑念试着拔剑出鞘。
纹丝不动。
怪不得他说是留作纪念。
确实也只有纪念的作用了。
她收好剑,伸手抱住桑岐言,拍拍他后背:
“哥,谢谢你。”
桑岐言怔了怔,旋即弯了弯眼眸,“要记得给哥哥写信,高兴的事也好,不高兴的事也好,都要告诉我。”
“嗯嗯,一定会的!”桑念松开手,后退一步,故作轻松,“不要担心我,我混不下去了会自己回来的。”
桑岐言:“好,哥哥等着那一天。”
他扫了眼她身后的几人,对闻不语点点头,视线在谢沉舟身上停留几秒,脸上的温情骤然消失不见。
“照顾好我妹妹,否则,我会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世上。”
扔下这句,他大步过桥:
“走吧。”
一声闷响,小桥收起,飞舟再度启动。
桑念趴在栏杆上,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用力挥舞手臂:
“保重!”
桑岐言不肯回头,只背对着她挥了挥手。
飞舟渐行渐远,他的身影掩在重重白云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桑念收回视线,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桑岐言送的储物袋,小心将它收进怀中,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在甲板通往船舱的阶梯上坐下发呆。
闻不语没有再提送她回去的事,“外面风大,进去坐吧。”
桑念:“我再吹会儿就进去。”
闻不语点点头,拿着地图径直去掌舵。
初瑶和苏雪音坐到她身边,把六六还给她,苦恼道:
“我们怎么逗它都不说话。”
桑念从储物袋里抓了把瓜子给她们,“用这个。”
果然,刚看到瓜子,六六立马停止装死,蹦起来去够她的手:
“给我给我。”
初瑶和苏雪音来兴致了,接过瓜子继续逗它。
桑念拍拍手,左右看了看:
“谢沉舟呢?”
初瑶头也不抬:“大师兄那儿。”
桑念伸长脖子看向船舱二楼,闻不语身边果然站着一个谢沉舟。
不知闻不语说了什么,他眉毛皱成了个死结,连着额角青筋也跳了跳:
“你再说一遍,南方在哪儿?”
闻不语小心举起左手:
“这儿?”
见他脸色不对,他忙换了右手:
“是这儿?”
谢沉舟捏紧拳头:“飞舟正在行驶的前方是什么方位?”
闻不语悟了:“前方是北方,后面是南方,对吗?”
谢沉舟对着前方那轮初升的朝阳沉默。
许久,他深吸一口气:
“你的罗盘呢?”
闻不语恍然大悟:“对啊,我可以按照罗盘上面的指示辨认方位。”
他满脸感激:“多谢谢兄提点。”
谢沉舟扯出一个笑脸:
“不客气。”
闻不语找到自己的罗盘,施法驱动,罗盘上的指针果然开始转动。
他的身体跟着一起缓缓转动,试图和指针重合。
谢沉舟:“……”
桑念走上前来:“怎么了?”
谢沉舟夺过他的罗盘,忍住掷到他脸上的冲动,咬牙:
“从出发到现在,我们已经绕着青州飞了整整十二圈。”
桑念:“……”
怪不得桑岐言能这么快追上来。
感情出走半生归来仍在起跑线。
闻不语一脸迷茫:
“我难道认错路了吗?”
桑念扶额:“不,你是根本没有找到过路。”
在桑念的强烈要求下,闻不语被迫放弃成为一名舵手的梦想,退位让贤。
谢沉舟拍开初瑶伸来的手,对着罗盘调整前进路线,加快速度前进。
初瑶翻了个白眼,故意大声和桑念吐槽:
“让他掌舵?你不觉得他的名字特别不吉利吗?”
桑念:“哪里不吉利?”
初瑶:“他叫谢沉舟。”
她加重语气:“沉、舟。”
桑念望着脚底下的飞舟,呆住。
忽地,天边一声炸雷,云层电光闪烁,气流涌动间飞舟开始剧烈颠簸。
桑念:“。。。”
不是吧……
初瑶:“我就说吧!!他这个名字不吉利!!!”
夹杂着冰晶的狂风刮过飞舟表面的结界,结界泛起一阵阵涟漪,摇摇欲坠。
闻不语施法稳住飞舟,回头朝她们道:
“这风不太正常,你们先进船舱。”
初瑶答应一声,冲苏雪音嚷道:
“阿音,我们进去!”
桑念也去拉谢沉舟:
“咱们走吧。”
谢沉舟凝眸望着远处,目光阴郁:
“有东西来了。”
桑念一惊,随着他的视线看去。
天色暗沉如夜,时不时划过的闪电乍然照亮黑暗,翻涌的云层中,有什么东西蛇一样游过,急速靠近飞舟。
“轰——!!!”
又一道惊雷伴随着闪电掠过,亮到刺眼的光芒中,桑念终于看清那东西的全貌。
她瞳孔一缩。
那是……
两条锁链。
锁链的另一端延伸到了极远处的云里,长度未知,链身约莫手腕粗,上面覆满淡蓝色的冰晶。
下一刻,它高高荡起,对着飞舟结界猛地击下。
“咔嚓——”
结界发出一声哀鸣,骤然破碎。
一切发生的很快,不过眨眼间,森然寒意席卷而来。
众人身形不稳,被吹得东歪西倒。
狂风刀子似的割过桑念脸颊,生疼。
她还拉着谢沉舟的袖子,刚要松开去扶栏杆时,失重感猝然传来。
耳边风声呼啸,脚下不再是坚实的地板,只剩一片虚无。
桑念徒劳伸手,想要抓住些什么。
倏地,一只手拎住她的后脖领。
坠落的速度慢下来,直到彻底停下。
她大着胆子睁开眼,看见了上方臭着脸的谢沉舟。
他脚下踩了一柄亮着微光的玄铁长剑,单手拎着她后脖领,稳稳停在半空。
霎时间,她眼泪汪汪:
“谢沉舟。”
谢沉舟神色讥诮:“我可受不起桑大小姐的道谢。”
桑念吸吸鼻涕,惆怅道:
“不是,你能拎别的地方吗?或者把我放你飞剑后面站着也行,我的颈椎好像断了,马上就要死了。”
“对了,谢谢你救我,回头我送你十万灵石当谢礼。”
谢沉舟:“。”
他脸色更臭,一把将她甩到飞剑后方。
剑身晃了晃,似乎在不满。
桑念还是第一次御剑,本就害怕,这一晃,她更加胆战心惊,一点点蹲下身体降低重心,颤巍巍伸手。
她死死抱住了谢沉舟的腿。
谢沉舟:“…………”
“松手。”他道。
“我不。”她道。
“松手。”他咬牙。
“好吧。”她妥协。
距离地面仍然很高,桑念鼓起勇气站起来。
她用力抱住谢沉舟劲瘦腰身,磕磕绊绊道:
“这样总、总可以了吧。”
背后突然贴了具暖烘烘的身体,谢沉舟表情僵住:
“放开我!”
桑念急了,“这儿不让碰那儿也不让碰,怎么,你是刺猬吗?”
谢沉舟脸色铁青,胸膛急促起伏几下,刚要说什么,忽地熄了声。
——她在发抖。
他停了停,冷着脸驱动飞剑,朝着地面飞去。
下方是一片冰湖,说是湖,却如同海一般看不见边,大得可怕。
寒气化作白雾氤氲在湖面,四野寂静无声,仿佛与世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