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雁廷方明欢是小说《娇宠:他的笼中雀》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娇宠:他的笼中雀》的章节内容
“哎,你们听说了没有,薄总好像要和赵氏千金赵婉欣订婚了。”
“真的假的?赵婉欣?那个有名的钢琴家?”
“天呐,我灰姑娘的梦想破灭了。”
“算了吧,就我们薄总那个冰山脸,再帅再有钱我也不敢觊觎……”
“说的也是,每次汇报工作,我都要吓得发抖。”
……
下午茶时间,薄氏集团总部总裁办。
方明欢拿着杯子刚走进茶水间,就听见行政部的几个员工正聚在茶水间,小声地聊着顶头上司的八卦。
她们看见方明欢进来,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噤了声,只有前台莉莉安龇着个大红唇,意味不明地笑问:“明欢,你是薄总的助理,薄总的事情你最清楚,他是不是真的要订婚了啊?”
方明欢把杯子放在咖啡机底下,按了启动键。
很快,浓郁的咖啡香味飘散开来。
她抬头瞥了一眼莉莉安,因五官过于精致绝美而显得有些冷艳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问:“需要我去帮你问问薄总么?”
莉莉安讪讪地闭了嘴。
直到方明欢端着咖啡走出茶水间,她才不屑地啐道:“装什么装啊。”
方明欢回到总裁办的工位上,盯着电脑屏幕发了一会儿呆。
明明办公室里暖气十足,方明欢却感觉周遭慢慢泛起寒意。
两年前,方明欢毕业后成为薄氏集团旗下分公司地产项目部的一名实习生,年后二月,她得到了参加总部年会酒席的邀请函。
在酒席结束后,她醉酒意外爬上了薄氏集团太子爷薄雁廷的床。
当时奶奶需要钱做心脏搭桥手术,手术费十万,她刚实习,只攒了八千块。
所以第二天她在酒店总统套房的大床上醒来,看到身边躺着的英俊十足的男人时,大脑迅速评估了当下的状况和最佳处理方式——在薄雁廷起身穿好衣服正要离开时,她厚着脸皮拉住了他的衣角,说她需要钱。
薄雁廷回头,漆黑的眸子打量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难以掩饰的轻蔑——他理所当然地把方明欢当成耍手段爬床要钱的女人。
他俯视着她,故意讽刺道:“你觉得你值多少?”
方明欢涨红着脸,手心冒着虚汗:“……九万两千。”
薄雁廷似乎被她有零有整的明码标价逗笑了,从包里掏出一张卡扔她身上,冷嗤道:“我不睡廉价的女人,卡里有五十万。”
方明欢感觉得到薄雁廷的鄙夷,但她需要钱。
她以为这件事情会到此为止,没想到有一天晚上,薄雁廷的黑色轿车在她下班的路上堵住了她,把她被接到之前的那个酒店总统套房。
薄雁廷和她开始保持这样不明不白的关系。
几个月后,方明欢被调到薄氏集团总部的总裁办任总裁行政助理一职。
薄雁廷无疑是大方的,让她搬到了寸土寸金装修奢华的滨江壹号公寓,还会让助理王成送来大额的支票。
刚开始方明欢不肯收,王成扬起职业微笑:“方小姐,这是您应得的,别让薄总不高兴。”
薄雁廷起初一周到公寓找她两三次,基本是来了就做,做完也不留下过夜。
有一次薄雁廷来的时候正赶上方明欢做好饭,他纡尊降贵跟着吃了一点。
再后来来之前薄雁廷会提前告知方明欢,方明欢就准备好饭菜等他来一起吃。
吃完饭,薄雁廷会到书房工作一段时间,结束后再洗澡,然后开始做。
最近薄雁廷来这边更频繁了,有时甚至还会陪方明欢坐在沙发上看电影,方明欢看睡着了,他还会把她抱到床上去,也不做,只是抱着睡觉。
大概是类似情侣的相处模式,给了方明欢一些错觉,让她忘了自己的身份——她只是一个摆不上台面的情人,现在可能还要沦落成小三了。
胸口涌起密密麻麻的酸涩。
下午薄雁廷并不在公司,她没有询问的机会。
下班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雨。
正值十二月初,受西伯利亚寒流影响,冷空气终于侵袭了津市,整个城市温度骤降,寒风裹挟着粗粝的雨,直冻人的骨头。
晚上方明欢在公寓熬了汤驱寒。
十点钟,她关了火,给薄雁廷拨去了电话。
电话很快接听,但不是薄雁廷接的,是个年轻的男声:“嫂子?薄大少爷喝醉了,你来接下他吧。”
没等方明欢问清楚,对方就把电话挂了,随后发来了华宫会所的位置。
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披了件外套,拿起车钥匙出了门。
地下停车场的那台宽大的SUV是薄雁廷送的,薄雁廷送的公寓离公司比较远,有一次她加完班地铁已经停了,暴雨天又不好打车。
薄雁廷那天晚上在公寓里等了她几个小时,等得快把公寓给砸了。
后来逼着她去考了驾照,驾照刚下来就让助理送了一辆车给她开。
她本身对开车这件事有些抗拒,只是有一次上班快迟到了,她才开去公司。
结果下班时好几个同事围着那辆车打量,调侃谁这么壕,开六七百万的车来上班。
方明欢也没想到那辆车那么贵,吓得她赶紧绕道走,等人都走完了才折回来把车开回去。
之后方明欢再也没开过,两人倒是在里面做过几次,方明欢怀疑他买这个大家伙就是为了方便做。
她把车小心地开出停车场,按着导航,朝华宫会所开去。
华宫会所建在津市城南森林公园的半山腰上,毗邻津市最大的别墅区,是津市最高端的会员制休闲娱乐会所,来这消费的都非富即贵。
方明欢小心翼翼开上静谧的盘山公路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下得很大了。
她颤颤巍巍开了四十分钟的,终于到达了华宫会所。
方明欢只穿了一件薄款的白色针织衫,下边穿着修身紧致的牛仔裤和长筒靴,外搭一款米色毛呢外套,在公寓和车里时她还没感到冷意,一下了车,扑了一身冷风,冻得她一哆嗦。
方明欢报了包厢号,像是有人提前打过招呼,有服务员过来直接领着她坐专梯去了会所顶层。
顶层的包厢比楼下安静许多,服务员恭敬地将方明欢领到包厢门口,正要帮她推开门,她制止道:“谢谢,我自己进去吧,你可以走了。”
服务员很有眼力见,鞠了鞠躬往后退下了。
方明欢是想着进去之前要不要先给薄雁廷打个电话,她贸然进去,万一惹恼了薄雁廷,不好收场。
她一只手搭在门把手上,正踌躇间,突然听到里面有人正说着话朝门口这边走过来。
“薄大少爷,你怎么一晚上心不在焉的?不会是要订婚了,不好和家里养的那个交代吧?”包厢里响起一个年轻的调侃的声音,听着像是刚刚接电话的那个人。
方明欢心下一惊,还没来得及躲,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声线冷硬,带着些许醉意,语气嘲讽。
“交代?对一个出来卖的女人什么好交代的。”
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拧了一把。
“出来卖”三个字像是一根钉子把方明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脑子里空白一片。
包厢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男人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一身黑色显得桀骜不驯,手臂上还搭着件黑色的羊绒外套,浑身散发着疏离淡漠的气息。
他的五官极其优越,半张棱角分明的脸隐没在包厢昏暗的光线下,浓眉深目,高鼻薄唇,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更显冷峻。
大概是喝了酒是缘故,男人眼神蒙上了一层迷离,不似往日那么清明。
是薄雁廷。
他看见她后,眸色微沉,脚步略一停顿。
还未开口,他身后突然窜出个年轻人,有些八卦地朝方明欢这边看过来,咋咋呼呼的。
薄雁廷侧身一挡,遮住身后人的视线,大步走到方明欢面前,神色不悦:“谁让你来的?”
方明欢说不出话。是啊,她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来听自己在他心里有多么低贱。
薄雁廷也不等她开口,直接把手上的羊绒外套胡乱批到她的身上,然后一把抓过她的手腕,连拖带拽地快步带她离开。
方明欢手腕被捏得生疼,但是又不敢挣脱,只能跌跌撞撞跟上他的步伐。
薄雁廷打了个电话,等两人到楼下,王成已经把车停在会所门廊下等着了。
王成看见方明欢也有些惊讶。
不等王成过来,薄雁廷自己打开后车门,把方明欢扔进后车厢,把车门用力关上,然后绕到另一边上了车。
王成从后视镜看了方明欢一眼,眼里带了点同情,然后自觉地把隔板升起,启动了车辆。
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砸在车窗上,嘈杂的声音衬得车内更加安静。
封闭的车厢内,方明欢闻到薄雁廷身上惯有的乌木沉香,夹杂了一些红酒味。
薄雁廷闭着眼,面色不虞地靠在真皮座椅上,抬手摘下眼镜,扔在一边。又扯了扯领结,解开了两粒扣子。
方明欢看着薄雁廷,刚想开口,薄雁廷突然睁开眼,眼里闪过精光,一把用力抓过方明欢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的怀里。
方明欢下意识地想呼痛,cb的吻毫无预兆地砸了过来。
薄雁廷一手紧扣方明欢的后颈,用唇舌撬开她的贝齿,肆意地攫取她口腔里的空气,像是想找一个宣泄的出口。
方明欢毫无推拒的力气,被迫应承着,整个人都快无法呼吸,很快流下了生理性眼泪。
良久,似乎是感受到了她脸颊的湿润,男人终于放过她,侧过脸贴着她的脖颈,胸腔起伏,沉重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
黑暗的车厢里,两人以极其亲密的姿态紧贴在一起。
如果不是知道了薄雁廷要订婚的消息,以及听到那声刺耳的“出来卖”的评价,方明欢大概会以为薄雁廷对自己是有一点爱的。
在两人的气息终于平稳下来,整个车厢被黑暗和静谧包裹着,方明欢咬牙开口:"薄少,我们……分开吧。"
说完,她感觉对方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
下一秒,她的身体被松开了。
即使是车厢里昏暗得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是方明欢还是清楚地感知到刚刚浓烈的qy氛围消失得一干二净,随之而来的是四散开来的寒意。
少顷,薄雁廷寒冰似的声音响起:“你说什么?”
方明欢攥紧手指,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口:“你要订婚了,我们分……”
突然,她的脖子猛地被对方的大手卡住,窒息感袭来,还没说完的话被堵了回去。
眼前男人下颌线紧绷,目光冷冽地直视着她,一字一句道:“方明欢,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刚刚薄雁廷在包厢里说的话,再一次扎进了她的脑子里。
方明欢的脸因为缺氧涨得通红,但是她没有回避他的眼神,也没有妥协,只有眼泪控制不住扑簌落下,在他的桎梏下自嘲道:“我……不想再……卖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方明欢感受到对方加大了手掌的力度。
她毫不怀疑对方是真的想掐死她。
薄雁廷浑身散发着暴戾,警告道:“方明欢,不要和我玩欲擒故纵的小把戏。”
一分一秒都被无限拉长。终于,在她快要窒息晕厥的前一秒,薄雁廷放开了她,像是丢开一只破碎的兔子玩偶。
方明欢瘫坐在座椅的一侧,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薄雁廷降下隔板,冷冷道:“停车。”
价值不菲的黑色轿车倏地停在了灯光昏暗的盘山公路上,轮胎摩擦着湿滑的地面,发出尖利的刹车声。大雨侵吞了远处的视野,只看得到黑黝黝的成片的山。
方明欢喘着粗气,听到薄雁廷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滚下去。”
方明欢手脚有些无力,她摸索了一会才打开车门,跌跌撞撞地迈出去。
冰凉的雨水瞬间铺天盖地侵袭了她。
黑色线条流畅的轿车未做停顿,如野兽般呼啸驶离,经过一个拐弯,在雨幕中消失不见。
她像一个被厌弃的玩偶,被薄雁廷扔在了深夜暴雨无人的盘山公路。
方明欢被雨水浇透了,身体冻得僵硬,她的手机不知道是没电还是进了水,无法开机。
她看着前后静谧无人的车道,只能双手环抱着,冒雨一步步往山下走去。
她在雨中走了一个多小时,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靴子里灌满了水,每走一步,都像赤脚踩在冰上。她冻得浑身麻木,已经没有任何知觉,完全凭借着求生本能在往前挪步。
快到山下的时候,终于有车辆路过,停在她身边,车主是个女司机,看她淋成这样,也是吓了一跳。
那个好心人本来打算把她送去医院,方明欢哆嗦着牙齿拒绝了,给了对方一个地址,拜托对方能送自己过去。
她报的地址是她大学室友安雅的住址。
到达那个老旧的居民小区锦绣佳苑时,已经是凌晨两点。整个城市都在大雨中沉睡。
方明欢身上湿漉漉的,把对方的车后座洇湿了。她很不好意思,下车时提出要赔付清洗费用。
女司机赶紧摆摆手,说不必放在心上。
方明欢谢过对方,她坚持要了对方的名片后下了车。
锦绣佳苑都是楼梯房,环境很差,路灯都是坏的。
方明欢两年前经常来这里,她其实没把握安雅现在还住在这里。但是她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她蹒跚着爬上了五楼,停在那个熟悉的门口,几乎花费了所有力气抬起手去敲门。
敲了,又像是没敲。
她实在支撑不住,眼前一黑,瘫倒在地。
她梦见自己掉进了海里,冰冷的海水包裹着她。
下一秒,她又出现在高耸入云的旋转餐厅,有人打开面前的餐盘,里面是一只戴着戒指的断指。
画面一转,是一个巨大的钢铁巨兽在吞噬着她,四处是支离破碎的肢体和血液。
她在混沌中知道自己又做噩梦了。像是惩罚自己似的,她让自己沉沦在里面,甚至希望自己不要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尖锐的头痛中醒来——她躺在一张温暖的床上。
床头柜上摆着一杯温热的水,一罐黄头罐头,还有几盒药,她的手机也放在上面充电。
手机下面压着一张纸条,是安雅的字迹。
——醒来就走。
方明欢只觉得眼睛酸得发涩,安雅似乎还没有原谅她。
她整个人仍虚弱得没有力气,应该是发烧了,身体一阵冷一阵热。勉强撑起身体,看了眼时间,已经中午十二点了。
今天是周六,万幸她今天不用上班。
她打量了安雅的房间,这里的摆设和两年前没什么差别。
她身上穿的是安雅的睡衣,床尾还摆着一套衣服。
她把床头的药吃了,起床换上那套衣服。
这套房子是一居室,出了房间就是狭小拥挤的客厅,客厅连接着一米宽的小阳台。自己的衣服正晾在那里。
两年前,安雅和她绝交,把她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安雅是真的把她恨到骨子里的。
但是昨天安雅并没有见死不救。
想到这里,方明欢像是得到安慰似的,苦笑了一下。
今天是阴天,没有下雨,方明欢头疼得快要炸开,还是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
她打车回到了滨江壹号。
厨房里昨晚煮的那锅汤已经凉透。
方明欢把整锅汤全部倒进水池里。
她把行李箱找出来,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她不喜欢购物,在这里住了两年,除了一些大型的绿植,她并没有添置什么东西。要带走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一些随身衣物。
她没主动向薄雁廷要过什么礼物,薄雁廷也只是派助理给她送代表着交易的车子和房子,还有支票。
直到她收拾东西,打开抽屉,看到一枚以蓝宝石和钻石镶嵌而成的“海洋之花”胸针,才想起薄雁廷是有给她送过礼物的。
有一天她洗完碗,有些无聊地打开电视,电视里恰好播放着高端珠宝展,镜头正对着一枚英国皇室戴过的华丽复古胸针做介绍。
这时,薄雁廷端着空水杯从书房出来,一脸不悦地看着方明欢。
这是在怪她没有主动去添水。
方明欢赶紧起身去接薄雁廷手里的水杯,低垂着头不敢去看薄雁廷的黑脸,只能假装撇头去瞧电视,没话找话,随口说:“好漂亮啊。”
薄雁廷闻言,瞥了一眼电视屏幕,没有说话。
两天后,这件原本只展出不售卖的古董胸针被薄雁廷随手扔给了她。
方明欢想起电视上标注的估价,有些咋舌,赶紧收起来,不敢乱戴。
时间一久,差点给忘了。
她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再把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结束后,她把一堆已经过了有效期的支票、车钥匙、银行卡,还有胸针一起摆在柜子上,拍了一张照片给王成,然后发了一条信息。
——王助,我搬走了。薄先生的东西我都放在这里了,麻烦您有空过来收起来。车停在华宫会所,还得麻烦您找人去开回来。周一我会去人事那里办理离职,感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薄氏集团总部大厦顶层二十九楼,总裁办公室。
王成看着手机信息,一脸苦相。
昨天,薄雁廷把方明欢扔在半道上后,整个人都散发着低气压,王成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他大周末被叫来加班已经够惨了,现在方明欢这条信息更像是一道催命符。
王成心事重重地出去泡咖啡,等他端着咖啡回来,他决定在凌迟处死和死个痛快之间,选择后者。
薄雁廷此时正在签署文件,王成把咖啡摆在他面前,稍稍退开一步,小声汇报道:“……薄总,方小姐已经从公寓搬出去,周一会来公司办理离职……”
薄雁廷签字的手蓦地一停,钢笔笔尖停滞在雪白的纸面上,墨水慢慢氤氲开来,留下一个黑色的污点。
办公室陷入可怕的沉默。
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又好像只有两秒。
薄雁廷抬起眼皮,目光幽森,语气冰冷:“让她自己来跟我说。”
下午,方明欢从滨江壹号公寓出来,还是打车回了锦绣佳苑。
安雅的门锁着,应该还没有回来。方明欢把行李箱放在一边,蹲在透风的过道上,等安雅下班。
晚上七点,安雅下了班——她在一家广告公司上班,周末经常需要加班。刚爬上五楼,就看见一个女人抱膝蹲在家门口,旁边立着一个行李箱。
听见动静,对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因为生病眼尾有些发红,看着有些可怜。
是方明欢。
方明欢和安雅是大学室友,当时安雅还是个富二代,两人刚住一个宿舍的时候,安雅很看不惯方明欢。
方明欢在大学的时候很有些名气。
她的学校是理工类院校N大,又是建筑系,男多女少。有一次,系里的一个女生和隔壁大学的一个女生因为打游戏发生了争吵。
对方知道那个女生是学建筑的,立刻开始嘲讽:“N大女生又丑又怂,不服爆照。”
然后在游戏论坛上放了一张自己的精修照,看着的确清丽可人。下面立刻一溜夸赞的评论,顺带再踩几脚N大的女生。
N大的看见了自然也不会怂,立刻开骂。
事件愈演愈烈,慢慢升级成两个学校的斗争。
双方学校都极尽所能把自己学校的漂亮女生照片放上去,以此证明本校女生的颜值,每放一张都有人评头论足褒贬不一。
直到有人把方明欢的照片放了上去。
那明显是一张很随意的偷拍的照片。
照片里,方明欢穿了件白色T恤,和一条宽大的棉麻热裤,脚上趿着一双黄色的塑料拖鞋,头上顶了个蓬松的丸子头,手上还拎着一袋垃圾,刚从宿舍楼出来的样子。
她整个人白得有些发光,巴掌大小的瓜子脸上,五官精致得像是被一笔一划勾勒上去的,尤其是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眼尾似有若无一颗泪痣,更添一丝清冷。
那双眼正含情凝睇深情地看着远处的——垃圾桶。
下面热评:原来仙女的眼睛,看垃圾桶都深情。
那张照片糊得很,但还是以压倒性的票数赢过了那些精修照。
方明欢本人毫不知情,自己以一己之力平息了两个学校的争端。
她也因为那张照片在学校一战成名。
安雅当时每天组局泡吧醉生梦死挥金如土,狐朋狗友一大堆,她的朋友知道她和方明欢是室友后,拜托安雅把方明欢约出去玩。
安雅提了几次,方明欢没一次答应的。
因为方明欢没有时间,她每天不是自习室就是图书馆,放假就跑出去赚几十块钱时薪的兼职。
这可把安雅气坏了,觉得她不给自己面子。又觉得方明欢太装,立清高人设。
直到一次深夜,安雅在酒吧喝完酒打车回校,刚到校门口,下了车就被两个路过的醉醺醺的男人纠缠上了。
搁平时安雅火爆的性子,她上手就能给这两瘦猴子似的猥琐男两耳光,可惜她那天喝得有点多,手脚无力。
嘴巴也被那两人捂住了喊不出来。
挣扎间,她就看到方明欢从远处快速冲过来,两手各拿着一瓶啤酒,眼明手快地往那两男人脑门上砸去。
下手够狠,啤酒瓶爆裂开来,啤酒沫溅了安雅一脸。
不仅那两男的被震住了,安雅也被震住了。
安雅回过神,担心出事,拉着方明欢就要往学校跑,方明欢一脸淡定地说:“啤酒钱还没给前面夜宵摊老板呢。”
有情有义有胆识。
安雅擅自决定交下这个朋友。
方明欢也不是别扭的人,两人关系越来越好。
后来临近毕业,安雅家破了产,父亲自杀,继母带着所剩不多的财产跑路了,给安雅留下一屁股债。
安雅倒也没有自怨自艾,告别以前骄奢淫逸的生活,每天打几份工开始还债。
后来毕业,安雅和方明欢在锦绣佳苑一起合租,直到两年前方明欢搬到薄雁廷的那套房子里去了。
安雅断了和方明欢的联系。
如今,方明欢虚弱地蹲在她家门口,眉目仍是惊艳,只是不似以前鲜活。
安雅收回眼神,不去看方明欢,表情冷淡得去开门。
方明欢见她不搭理,主动开口说话:“安雅,晚上我能住在这里么?明天我去找房子。”
安雅冷哼出声,极尽嘲讽:“怎么?我们大名鼎鼎的校花被大老板抛弃了?跟了他这么久,连套房子都没捞到?”
方明欢知道安雅仍对两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她没什么能解释的,只能低低地喊她的名字:“安雅……”
安雅没再看她,径直进了屋,但是没把门关上。
方明欢赶紧拉着行李箱进去。
她知道安雅嘴硬心软,不然昨天也不会给她准备黄桃罐头——安雅知道方明欢生病就想吃黄桃罐头。
安雅把她当成透明人,像是看不见她,不再和她说话。只是晚上煮粥还是煮了两人份。
睡觉前还从卧室搬了床厚棉被扔在沙发上。
方明欢刚想在沙发上铺好,安雅一把拉开她,冷着脸说:“滚去房间睡。”
方明欢愣了下:“我……我睡沙发就行。”
安雅像是不愿意浪费口舌,不耐地说:“让你睡就睡,不要废话。我晚上还要去兼职。睡不了几个小时。”
安雅白天在广告公司上班,周末的晚上就去酒吧推销酒。她这几年过得很辛苦。
方明欢曾经拿着薄雁廷的钱想给安雅还债,安雅扇了她一巴掌,说不要她的脏钱。
似乎两人都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过往,没人再开口。方明欢只好进了房间。
她身上还发着冷,很疲惫。但是还是睡不着。半夜听到客厅有动静,安雅出了门。
方明欢想等安雅回来,但最后还是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安雅不在家里。不知道是一直没回来,还是回来过又走了。
方明欢应该起床去找房子的,但她整个人还是昏昏沉沉的,浑身无力。她现在体质差很多,小时候生病了,睡一觉第二天就能好。
她翻了个身,打算再赖一天。
过了一会儿,她又沉沉睡去。
晚上,方明欢模模糊糊中感觉有人进了房间,摸了摸她的额头。
是安雅。
安雅见她睁开眼,便拿开手,转身准备出去。
方明欢赶紧拉住她的手,声音干哑道:“一起睡不可以么?”
大学的时候她们关系很好,宿舍的床只有一米二,安雅老是喜欢窝到方明欢的被窝里,两人一起追剧。
方明欢睡迷糊了,不知道几点了,只看见房间光线昏暗,没有开灯。
安雅就背对着窗口微弱的光线,看着方明欢。
过了几秒,安雅掀开被子,一起躺到床上。
两人安静地躺着,像是大学里无数个夜,却似乎再也回不到以前快乐单纯的日子。
在方明欢盯着天花板,在眼皮又沉下来时,安雅终于开口,声音没有起伏:“方明欢,我会原谅你。秦峥会原谅你么?”
第二天,方明欢起床,安雅已经早她一步出门上班了。
床头柜给她放了一把备用钥匙。方明欢收了起来。
虽然身体比昨天好多了,她出门上班前还是吞了一片头孢。
昨天离开滨江壹号公寓前,王成给她发了消息,让她自己把东西还给薄雁廷,辞职也需要薄雁廷同意。
她昨天想让王成帮忙转交,主要是觉得薄雁廷不想再看见她,既然他这么说,她也只好自己去还。
她早早到了公司,在电脑上敲辞职报告。
大概是脸色真的很难看,好几个同事过来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十点,方明欢把该还的东西都放在文件夹里,起身去了总裁办公室。
在办公室门口,里面传来几个土拓部高层挨骂的声音。
王成正好从里面出来,这两天薄大总裁脾气更加阴阳不定。他看见方明欢,给了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方明欢站在门口,直到里面其他人都出来了,才敲门进去,看见薄雁廷坐在办公桌后面,手里正拿着一份文件,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怒气。
她走过去,高跟鞋踩在厚实的羊毛地毯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方明欢先是拿出辞职信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薄总……”方明欢轻声喊了一声,“这是我的辞职信。”
薄雁廷没有抬头,仍是看着手里的文件。
这个办公室方明欢来过无数次,但是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让人觉得氛围难以接受。
方明欢等了一会儿,又把手里的文件夹摊开放在办公桌上,上面摆放着支票,还有房门钥匙,车钥匙。
“薄总,这是您的东西……”生病的缘故,她的声音听着带了些鼻音。
薄雁廷终于有了反应,他往文件夹上面瞥了一眼,又抬眼去看她,细长的眼眸眯着,发出危险的光芒。
他用戏谑的目光盯着方明欢:“怎么,你要跟我算清楚?”
方明欢攥紧手指,算是算不清的了。
起初的五十万,方明欢几乎全部用来奶奶的心脏搭桥手术,以及后续的休养费用。
那五十万努力攒一攒也不是还不起。
可惜半年前奶奶因为术后心脏心功能比较差,出现心衰,需要做心脏移植。
那不仅又是一大笔费用,还得需要排队等待供体。最后,还是薄雁廷出面帮她解决供体的问题,还付清了所有的手术费。
细算起来,她至少还欠薄雁廷一百万。
方明欢深吸一口气,尝试性地说:“剩下的,我……我会还的。”
“还?”薄雁廷好像听到一个好笑的笑话,修长的食指在桌面轻点两下,轻声嗤笑,“陪我睡了两年,全部还回来,不觉得亏么?”
方明欢哑然,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办公室一下变得很沉默,这压抑的沉默像是要把人凌迟处死。
薄雁廷慢慢收敛的笑意,目光逐渐变得凌厉,像是要看穿方明欢似的。
“方明欢,当初明码标价的是你,现在立牌坊的还是你。”他的声音变得冷肃,“这就是你们这种人惯用的手段吗?”
你们这种人……
方明欢心脏骤然收紧,她的脸煞白,无尽的痛楚密密麻麻地袭来。
也许在薄雁廷眼里,她和站街的妓女没有两样。
她仿佛才明白过来,从她向薄雁廷伸手要钱的那一刻,她就把自己的尊严出卖了。尊严一旦出卖,是没有赎回的资格的。
她没有资格喊停,只能乖乖等待薄雁廷玩腻她,厌弃她。
方明欢眼眶不自觉地泛红,她努力忍住眼泪,咬牙道:“对不起,薄总。”
“道歉没有用。”薄雁廷背靠在皮质座椅上,纤长的手指推了推眼镜,“方明欢,我不是慈善家。你总要拿点有价值的来换。”
方明欢看向薄雁廷,眼里带着疑惑。
薄雁廷把手里的文件“啪”地扔到方明欢面前。
他站起身来,绕过办公桌,慢慢走到方明欢身边。
他一米八八的个子,站在方明欢面前,低头看向她,有很强的压迫感。
“刚刚土拓部的那群老家伙,连一块地都搞不定。你去,成功的话,我会考虑让你离职。”
方明欢怔住。
这是让方明欢去公关的意思。
总裁办有五个助理。其他助理或多或少为了帮助其他部门拿下项目,都有和老板出去应酬的经历。
那真的是往死里喝的节奏。
但是薄雁廷从来没有让方明欢出去应酬过,这也是其他几个助理讨厌方明欢的原因。
薄雁廷知道她酒量不行。
有一次方明欢半夜渴醒,公寓里的净水饮水机坏了,刚好冰箱里的矿泉水也喝完了,她睡得脑子不清醒,把餐桌上薄雁廷喝剩下的半杯红酒给喝了。
然后发了酒疯。
她把床上的薄雁廷吵醒,跨坐到他身上,抱着他的脖子,狠狠地把他的嘴唇给咬破了,闹腾了半宿。
公寓里从此见不到半滴酒。
方明欢拿起桌子上的文件。
那是薄氏企划了很久想拿的城南的一块地,那里有天然的温泉资源,薄氏打算拿地建旅游度假村。
土拓部前期做了很多公关工作,原本和政府签订了一系列的协议,明确价格之类的要素,然后走一下挂牌形式。这其实都是约定成俗的游戏规则。
原本势在必得,毕竟和薄氏关系密切的内部人员已经透露了招投标中心的土地挂牌出让条件,那几乎是为薄氏的资质量身定做的。可惜,就在前几天,土地管理部门的一把手突然被双规。
现在没有人敢顶风作案。
现在的任何公关动作,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薄雁廷是故意的。
方明欢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但还是被薄雁廷捕捉到了。
“怎么,为难啊?”薄雁廷轻笑一声。
薄雁廷把方明欢手里的文件拿开,扔在桌子上。
他两指捏住方明欢的下巴,迫使她贴近自己,显得两人格外亲昵。
“听说,那个处长喜好美色。”薄雁廷的呼吸喷在方明欢的耳侧,揶揄道,“这不是你擅长的么?”
——要是薄雁廷不痛快,那别人就别想痛快。
这是总裁办的各位助理对薄雁廷的评价。
方明欢到这一刻才深谙这句话的道理——因为她的不懂事不自量力,薄雁廷是不会让她痛快的。
她出了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土拓部找部门经理徐章红,他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大腹便便,头发也秃得差不多了,但是为人很有能力。
“城南的项目?”徐章红得知薄总派方明欢来跟进城南这个项目,十分惊讶。
这个项目目前基本是没有什么可以操作的空间,只能被动得等待开标,有什么好跟进的?
总裁办的助理跟着他出去应酬了个遍,唯独方明欢没有,这回是破天荒了。
他善于察言观色,明眼人自然看得出来薄总对方明欢的例外。
徐章红拿不太准薄总让方明欢跟进这个项目的意图,开玩笑试探道:“方助,是不是最近薄总最近对我们土拓部的工作不太满意,特地让您过来监督我们啊?”
这个“您”用得重,方明欢吓了一跳,赶紧摆手:“徐总您别这么说,薄总是看我经验少,让我跟着土拓部学习学习。”
徐章红也不好继续往下问,只道:“刚好,晚上我们请土地局的李处长吃饭,到时候就辛苦你跟我们一起去一趟了。”
土拓部主要打交道发就是土地局,晚上这次宴请主要目的是维护关系,既然薄总派了方明欢来,索性把她带过去走走过场。
方明欢愣了一下:“今天晚上?”
徐章红点点头,有些疑惑:“怎么了?不方便么?不过,你这个脸色,看起来是不太好。”
应酬的话,喝酒在所难免。
方明欢早上吃了头孢,现在走起路来还是虚的。可是现在没有立场退缩。
“没有,方便。我下了班过来找您。”
方明欢以防万一,一整天都在大量的喝水,想要尽快代谢掉头孢。
晚上下了班,方明欢坐上了徐章红的车,去预订好的望江阁餐厅。
车子开到半路,方明欢想了想,还是有些迟疑地开了口:“徐总,我今天吃了头孢,晚上可能喝不了太多酒……”
坐在后排的徐章红摆摆手,道:“没事,喝酒主要还是我们土拓部的人打头阵。”
方明欢心里的石头稍微落了地。
望江阁是一栋临江而立的两层民国时期的古建筑,被老板改成了餐厅,食材从国外当天空运回来,十分新鲜,菜的味道也极佳,在津市极富盛名。
望江阁只接受VIP预定,为了保证私密性,没有公共的用餐区域,全部都是包厢。
他们订的是二楼包厢。第二层是一排私密性极佳,复古温情可看江的包厢,俯瞰锦江两岸绚丽繁华的景色。
土拓部一共去了五个人,都是很能喝的样子。
方明欢跟在他们身后进了餐厅。
他们到了包厢后,很快,土地管理局的人也来了。
为首的就是李处长,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个子矮小,黑色毛衣外是一件黑色夹克,再外头披着一件厚实的毛呢外套,有着中年人典型的啤酒肚,脸上还有些不健康的红,他走在前头,后面跟着几个下属,官职不大,但很有些官场上的派头。
徐章红赶紧站起身来迎接,他显然对这种场合游刃有余,整个包厢很快进入热络的氛围。
方明欢坐在角落里,默默喝着白开水,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和官场上的人打交道总是心累的,一句话绕来绕去总是绕不到点子上。
不一会儿,土拓部的几个人就喝得脸红脖子粗。
李处长跟徐章红也打过很多次交道了,也放得开。晚上也喝得有些尽兴,脸上的红晕已经蔓延到脖子上了,眼神开始迷离,时不时往方明欢这边瞥。
方明欢觉得有些不舒服。
“徐总啊,这位美女以前怎么没有见过啊?一晚上都没机会和这位美女喝一杯啊!”
张局粗着嗓子笑道,话虽然是对徐总说的,但是眼睛一直眯着盯着方明欢看。
徐章红这种老油条自然是知道李处长这人贪图美色的。
以前应酬基本是吃完饭,就往私人会所里面安排。
但方明欢是薄少的人,徐章红哪敢真的让方明欢顶上去。
他举着杯子站起来,打圆场道:“哪啊,这是我们老板的助理小方,被老板派来监督我工作呢哈哈哈!不巧,她今天不舒服,下次再约个时间让她好好给李处长敬一杯。今天呐,只能我陪李处长多喝几杯了哈哈哈。”
说完,喝完了杯里的酒。
方明欢也跟着站起来,举起手里的白开水,赔罪道:“实在不好意思,李处长。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李处长眼睛仍直勾勾地上下打量着她,皮笑肉不笑的脸皮颤了两下。
方明欢也不管他的脸色,喝了一口水就坐下了。
等他们又开始聊起来,她起身悄悄溜了出去。
卫生间在走廊的另一头。
方明欢原本觉得身体好多了,可能在包厢里闷了一会儿,她又觉得有点恶心想吐。
她从卫生间出来,低着脑袋往回走。
走廊铺着厚地毯,一点脚步声都听不见。
方明欢眼睛只看得见自己脚下一亩三分地,等视线里正前方出现一双穿着黑色皮鞋的脚,直楞楞朝自己走来,她才紧急刹住脚。
还是刹晚了,她的脑门正正磕在那人的胸膛上,磕得她眼前一花。
走廊这么宽,那人像是故意往自己跟前走来似的。
熟悉的乌木沉香味扑鼻而来。
方明欢一愣,抬起头,然后就看见了那张熟悉的冷峻淡漠的脸。
是薄雁廷!
他怎么会来这里!?
方明欢脑子空白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往后退,身后有另一个人,伸手把她往后拉了一把。
方明欢一个趔趄没站稳,身后那个人一只手扶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顺势把手搭在她的细腰上。
她被对方以一个很暧昧的姿势半圈在怀里。
一张肥腻的脸贴到她的耳侧,佯装责怪道:“方小姐,走路要小心一点啊。”
是李处长。
方明欢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碍于对方的身份,她又不好直接推开对方。
她下意识地去看薄雁廷。
薄雁廷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目光在方明欢的腰侧扫过,又淡淡扫了眼她身边矮肥的男人。
最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方明欢的脸上,削薄的嘴角微微勾起,眼里却丝毫没有笑意:“方助,业务果然熟练啊。”
方明欢被薄雁廷话里的鄙夷刺了一下。
也是,在他眼里,她就是谁的床都可以爬,她的腰谁都可以搂,不知廉耻,便宜下贱。
她索性就被李处长搂着,也不挣扎了。
“雁廷,怎么站在这里?”一道温柔的女声从薄雁廷身后响起。
一个漂亮温婉的女孩子走到薄雁廷身侧,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仰头去看薄雁廷,手十分自然地挽上了薄雁廷的胳膊。
方明欢一眼就认出那个女孩是赵婉欣。
她本人比电视上放出来的照片好看很多,全身上下散发着被富养的气质,身材高挑,一头精致到发丝的卷发披在肩上,巴掌大的小脸蛋,细眉圆眼,鼻头挺翘,红唇饱满。
两人站在一块真是的郎才女貌,十分登对。
方明欢以为自己会难过,但是她的心似乎已经麻木,丝毫感觉不到痛了。
赵婉欣顺着薄雁廷的目光看向方明欢,即使是再漂亮的女人,看见另一个漂亮女人,也会带上天生的敌意。
她的眼里刚刚浮上点警惕,却见方明欢被一个那样不堪的男人搂着,想来也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女人。
她看到薄雁廷的眼神冷冽地看着对方,忍不住问道:“雁廷,这是谁啊?”
空白了两秒,薄雁廷才淡淡回应道:“员工。”
方明欢喉头像是被人攫住了,她扯出一丝笑容,强撑着和赵婉欣打招呼:“您好。”
喝大的李处长听见说话声,这才抬头打量起眼前这个高大挺拔的男人,等看清后,整个人酒都清醒了一些。
他当然认得薄雁廷——薄氏掌握亚洲经济命脉,薄雁廷年纪轻轻就有雷霆手段掌舵家族生意,爷爷那一辈又有红色背景,人脉资源盘根错节。津市的商场流传着“薄氏咳嗽一声,股市就会震荡”的说法,在津市做生意的没有不想扒上薄氏这棵大树的。
即使是各地的省市级领导为了给当地招商,也是求着薄雁廷出席招商会的。
李处长曾在一个政府的招商会上远远地见过薄雁廷一面。
虽然这次是薄氏有求于他,但是地产只是薄氏集团众多业务中一个小小的支线,城南的项目对薄氏来说更是微不足道,自然也不值当薄雁廷亲自出马的。
他松开方明欢,有意想结识薄雁廷,主动伸出手去,但仍是端着姿态:“哎呀,薄总,幸会幸会。我是津市土地管理局的李林,刚刚还在跟你们公司的人吃饭呢。”
“李林……”薄雁廷伸手握住,声音没什么温度:“李处长,幸会,我记住了。”
这真的是天大的面子。
李林满脸笑意:“好巧,薄总也在这里吃饭呢?在后面这个包厢嘛?等会儿一定要一起喝一杯!”
“那是自然。”薄雁廷淡笑。
李林从善如流,赶紧道:“薄总,您先忙您先忙,那我们先过去了。”
说完,手又搭上方明欢的腰,把她搂着往回走。
方明欢不好驳他的面子挣脱开来,只能被李林虚拖着,跟着他的步伐往回走。
只是在她看不见的身后,一双阴翳的眼睛正盯着她腰上的那只手。
方明欢回到包厢,好不容易摆脱李林,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徐章红也是听李林说,才知道自家的大老板也在这里吃饭。
既然知道了,也不能不过去敬一杯。
李林有这个机会能搭一搭薄氏这条大船,自然顾不得什么脸面,拿上酒杯也要去敬酒。
方明欢瘫在座位上装死。
李林可没忘了她,都端着酒走到包厢门口了,还扭头招呼她:“小方一起啊,刚刚你们薄总看见你了,你不去不合适。”
徐章红这回也没帮着她,说:“对,小方一起,你拿水就行。”
方明欢只好端着玻璃杯站起身来,往里又添了些白开水,倒得满满的,赶紧应道:“好的好的,我这就来。”
一行人浩浩汤汤地往薄雁廷那个包厢走去,看着很有些架势。
好在望江阁的包厢都十分宽敞,大家一起进到包厢的时候不至于显得太拥挤。
方明欢原本想像鸵鸟一样站在最后面,李林却好像跟她很熟络似的,有意无意地挨着她。
方明欢没办法,只能站在他身后。
薄雁廷的包厢里,原先只有三个人。除了他和赵婉欣,还有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方明欢认出来,是之前她去华宫会所接薄雁廷,在包厢门口遇到的那个年轻男人。
大概是怕薄雁廷烦,大家离薄雁廷都远远的,只有李林和徐章红在前头说着场面话,方明欢没仔细听,只想赶紧出去。
等听到一起举杯的声音,方明欢赶紧作势也举起手上的玻璃杯,速战速决,一口气把杯里的水全部喝完了。
一般敬酒流程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薄雁廷是私人聚餐,大家也不敢过多打扰。
从始至终,薄雁廷都坐着,并没有站起来,也没说几句话。
这点让李林有些不高兴了。大概是刚刚在走廊上简单的交谈几句让他对自己的地位有了错误的预估。
他想着虽说薄家实力雄厚,但是他大小也算是个领导,他都亲自过来敬酒了,薄雁廷连站都没有站起来,在他几个属下面前,未免太不给面子了。
李林不想就此轻易离开,手一伸,把方明欢从身后拉到前头。
方明欢整个人都快麻了,不知道李林这是在弄哪一出。
李林整张肉脸通红,眼神迷蒙地看着薄雁廷,大着舌头道:“薄总,听说方小姐是您助理啊,果然是大公司,随随便便一个员工都比明星漂亮!”
说完,再一次把手搭在方明欢的腰上。
他这人倒是有趣,一边想找机会讨好薄雁廷,一边又想拿捏方明欢在他面前摆谱。
薄雁廷没说话,盯着李林,眸底有道凌厉的光闪过。
半晌,薄雁廷才看向方明欢,开口道:“方助,李处长这么看得起你,还不快敬李处长一杯。”
方明欢心下一紧。
李林心满意足地接下这个台阶,还不忘展示一下自己的绅士风度:“哎,听说方小姐今天不舒服,敬酒就不必了,有这份心就行哈哈哈哈。”
薄雁廷俊美的脸慢慢冷了下去,连刚刚眼角虚假的笑意也没有了。
少时,他挑了挑好看的眉眼,冷哼一声道:“李处长倒是怜香惜玉。”
李林大概是喝懵了,这都没听出薄雁廷的不高兴,还在开玩笑:“大美女喝坏了身子我可是会心疼的哈哈哈。”
薄雁廷没接话,只是看着方明欢,眼神凛冽,薄唇轻启:“不懂规矩。”
这下,连喝大的李林都知道气氛不对了,讪讪地放开方明欢。
包厢里一片沉寂。
徐章红有些为难地看向方明欢,李林那边他能周旋,薄雁廷他是万万不敢得罪的。
方明欢自然知道薄雁廷只是针对自己。
早上吃的头孢,晚上喝酒,会死么?
方明欢咬牙,把手上的杯子放在桌子上,拿过一瓶白酒,往杯子里倒了半杯。
她正要把酒瓶放下,薄雁廷又开口,声音低沉:“满杯。”
在场的人都不由深吸一口气。
方明欢拿的是个食指和大拇指圈起来大小的酒杯,虽然不是太大,但满杯,别说是不会喝酒的,就是酒蒙子,一口气喝一杯也有些犯怵。
赵婉欣觉察出不对,她不想薄雁廷把过多的目光放在别的女人身上。
她拉了拉薄雁廷的手臂,和声道:“好好的,怎么生气了。”
薄雁廷没说话,只是目光冷厉地看着方明欢。
方明欢抿紧嘴唇,未发一言,又拿起酒瓶往酒杯里倒满。
她双手举杯,先是冲着薄雁廷敬道:“薄总,是我不懂事,这杯我敬您。”
她仰头,闭着眼睛,往嘴里灌酒,辛辣刺激的滋味瞬间充斥口腔,下一秒攀上太阳穴,脑子像是要烧着了。
方明欢一口喝完,她感觉脑子里的火顺着喉咙烧到了四肢百骸,神经末梢都是火辣辣的疼。
酒真难喝啊。
她皱着眉,强压下喉间的喷薄的酒气,伸手拿过酒瓶,往自己的杯子里又倒满一杯。
她举起杯子,这次侧身冲着李林,道:“李处长,多谢您的关照,这杯我敬您。”
方明欢仰头再次一口闷下。
她看着娇柔脆弱,但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豪气非常,在场的几个男同事都看呆了。
酒好烈,烈得方明欢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她想笑一下,但是笑不出来。
原本就因生病而混沌的脑袋,此时更觉得沉重非常。
她的意识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不知道谁扶着她出了包厢。
理智告诉她,应该去卫生间催吐。
方明欢推开扶着自己的人,强作镇定,说:“我没事,我去一趟卫生间。”
同行的都是男士,不好跟着她进卫生间,只能由着她去。
走廊的水晶吊灯昏黄柔和的光线,此刻却像是烈焰般灼烧着方明欢的眼睛。
耳朵里像是被海水堵住了,听不到其他声音,只有时不时的耳鸣。
只有舌尖浓烈的酒气是真实的,有棍子在胃里疯狂搅动,一阵阵恶心的感觉完全压抑不住。
方明欢像装在一个摇晃的陀螺里,眼前一片晕眩,路是不平的,墙也斜了。
好不容易摸索进了卫生间隔间,觉得气闷,心悸,腹痛,额头有汗冒出来。
这不是醉酒该有的反应。
是头孢和酒起了反应。
她也许会死。
剧烈的痛苦让她支撑不住,瘫坐在马桶盖上。
她想自己应该把隔间门打开,不然自己死在里面都没人发现。
但她整个人虚脱到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疼痛一点一点侵蚀她的意识,恍惚间,她听见有人在踹隔间的门。
巨大的踹门声震得她耳朵也开始疼。
她微微抬眸,眼前闪过一个高大的身影。
只是还没来得及看清,天花板的白炽灯照得她眼睛一花,彻底昏死过去。
耳边响起轻柔的小提琴音乐,其他餐桌上的客人大多是情侣,身着华服,正小声交谈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方明欢心里也隐隐觉得幸福。
只是她对面的位置上空无一人。
突然,顶层旋转餐厅窗户外面好像起了一团黑色的雾,璀璨的夜景一瞬间消失不见。
再一转头,刚刚那些客人也都消失不见,整个餐厅空空如也,只剩下惨白的餐布在风中摇曳。
“小姐,您还要等么?我们已经快打样了。”服务员是个可爱的小姑娘,神色有些为难。
方明欢意识不清,说:“我在等人。”
“他不会来了。”服务员肯定道。
方明欢有些生气:“你不要胡说!”
“不管怎么样,我们要关门了。”服务员脸色也开始不好看,拿出一个小盒子,说:“这是你朋友预订餐厅时留下的,给你。”
那是个红色丝绒的小盒子,上面有个金属小扣。
心里没由来地一阵惊慌,方明欢把盒子扫落在地,嘶哑道:“我不要!”
狂风呼啸。
服务员的面慢慢变幻成一个温和的男人的脸,西装笔挺地站在她的面前,把盒子再次递给她,声音轻柔:“这是你喜欢的那枚,你打开看看。”
方明欢看着对方的脸,慢慢安定下来,接过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丝绒盒子。
里面是一只淋满了鲜血的钻石戒指。
“不要!!!”
尖利的声音响彻病房,方明欢一身冷汗,从噩梦中惊醒。
“你醒了啊。”旁边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方明欢从噩梦中清醒过来,她缓了缓神,努力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手上还吊着水。
天花板上的吸顶灯发出惨白的光。
对面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指向了十二点。
病床边旁边站在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是包厢里和薄雁廷在一起的那个男人。
大概是他救的自己。
方明欢想说话,但是喉咙剧痛,张开口吸进的空气像带锯齿的刀子来回撕扯。
不仅如此,她身上也绵软无力,双手双脚仿佛不是自己的。
“我叫薄修沉,薄雁廷的堂弟。”
薄家的人,方明欢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
薄修沉低着头噼里啪啦一阵输出,赢了一把游戏后,他把手机揣进口袋,拉着一把椅子坐到病床边,双手环胸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方明欢。
“我敬你是条汉子,吃了头孢还敢喝酒?你刚刚洗胃了你知道么?差点休克啊!脸白得吓人!”薄修沉神色夸张。
他见方明欢不搭话,又说道:“我承认你有几分姿色,但是你用苦肉计也没有用啊,我哥很快就要订婚啦,他们门当户对,你这么纠缠下去也是没有用的。”
苦肉计?纠缠?
方明欢皱着眉,刚想张口,喉咙再一次被刺痛,她只好闭上嘴。
薄修沉以为她欲言又止是被自己猜中了心思,于是点点头自我认可:“我懂你,我哥这么帅这么有钱,的确是很难放弃。初中就有女生为他要死要活。不过说起来,我哥工作狂,没听说交往过什么女人。要不是你,我还以为他性冷淡呢。”
薄修沉从小在家族里见惯了情人小三登门闹事,借子逼婚等狗血戏码。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对外面这些有手段的女人敬而远之。
只是在听说禁欲系堂哥薄雁廷也在外面养了女人,他震惊之余勾起了好奇心,想看看谁这么有手段,于是在华宫会所,趁薄雁廷不在位子上时,擅自接听了他的电话,把人骗到会所去想一睹真容。
说着说着,他又想起晚上的事情,脸上带了点同情:“你是不是哪里惹我堂哥不高兴了啊,一晚上他那脸色真的是难看。我都怕婉欣姐看出来,吓死我了……”
方明欢身体难受得不像是自己的了,没心思听他说什么,扭头看了眼床头的柜子,上面摆了杯水。
她的喉咙真的要冒烟了,她看了眼水杯,又去看薄修沉,示意她想喝水。
而薄修沉没有会意,只看到她眼波流转地盯着自己,不由一愣。
方明欢有些急,只能直楞楞地去看水杯。
薄修沉这才接收到了信号,他拿过水杯,僵直地递给方明欢。
方明欢叹了口气,她要是有力气去接那杯水,也不至于求助他了。
薄修沉看她没有动弹,思索了一下,问:“是要我喂你么?”
虽然的确是这样,但是用词能不能不要这么奇怪。
方明欢无力地点了点下巴。
在薄修沉的视角,方明欢躺在病床上,小脸苍白,双目盈着水光,眼尾因病微微泛红,眼神灼灼地看着他,那颗泪痣又添了几分韵味,看着的确很有些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姿态。
薄修沉心尖微颤,暗道:果然有点东西。
“好吧。”薄修沉说道,声音听着有些为难。
他不自然地咳嗽两声,一只手笔直地伸过去托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把水杯递到她嘴边。
他的身体有些别扭地离得远远的,仿佛方明欢是病毒一样。
方明欢有些困难地弯下脖子够着去喝了几口水,觉得喉咙舒服了一些。
薄修沉见她不喝了,就把水杯放回柜子上。
空气里安静了几秒,方明欢看着薄修沉,想用眼神表达一下感谢,就听见薄修沉又开了口:“我有言在先啊,我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你不要觉得攀不上我哥,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在大伯家发生了小三上位的事件后,薄修沉的母亲曾意味深长的评价道,外面这些女人惯有心机的。
方明欢感觉自己被他气得自己又虚弱了几分,这个人的脑回路她真的是理解不了。
要不是看在对方救了她的份上,她真的要给他一个白眼。
她索性闭着眼不去看他。
薄修沉见她闭眼,以为被自己戳破了心思,也不再多说,只嘱咐道:“护士说挂完这个水问题就不大,你要住院观察几天,这里是薄家的私人医院,你那些同事进不来,你要不要找你的朋友来陪护一下。”
方明欢估摸自己的状况的确是出不了院。可是陪护,让安雅来么?
她没睁眼,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薄修沉站起身来,说:“那行吧,明天我给你找个护工,我先走了。“
方明欢听见脚步声往外面走去,又倏地停了,听见对方期期艾艾地补充道:“我真走了,有事按护士铃就好。”
方明欢突然想起自己住院,医药费应该是他垫付的,得留个联系方式还他,于是重新睁开眼,有气无力地朝他开口咿呀了两声。
薄修沉看她要说话,赶紧又凑过来,问:“你说什么?”
方明欢努力让自己口齿清晰一点:“为……系……”
薄修沉没明白:“维系?”
“加微……系……”
“加……”薄修沉沉吟一声,然后他听明白了,吓得往后跳开:“你要加我微信?!”
最后微信还是没加成,薄修沉跟见鬼似的跑了。
方明欢被他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然后才发现自己的包和手机都没在。
方明欢没工夫管这些,晚上她也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船到桥头自然直,明天再说。
第二天上午,有护工来照顾方明欢,给方明欢带了热腾腾的流食。
方明欢精神状态好了一些,勉强吃了几口。
直到下午,公司的行政部经理夏晗来医院看她,拎着一堆营养品,把她的包和手机带了过来。
夏晗是个老好人,知道方明欢的家庭情况,平时对她挺照顾。
夏晗神色担忧:“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啊?听说差点休克啊?”
方明欢嗓子终于是能说话了,她声音略微嘶哑地说:"怪我没有常识,我还以为早上吃的头孢,晚上喝酒没什么大问题。"
夏晗见她气色还行,就开始抱怨:"你说说这个医院哈,想进来探望病人都不行,昨天晚上听土拓部的人说了这事,我本来就要来看你,只是死活拦着不让进来。早上也没让进来。好不容易现在让进来,还只让一个人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关起来了。"
方明欢想起昨天薄修沉说这是薄家的私立医院,估计管理比较严格。
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儿,夏晗拿了一个苹果出来削:“你说说你,一点都不把身体当回事,吃了头孢你怎么不说啊,还喝酒,这多危险啊。”
方明欢没说话,薄雁廷如果知道她吃了头孢,还会让她喝酒么?
她苦笑一下,会吧。
毕竟之前他在寒冷的雨夜把自己赶下车,自己也差点被冻死。
薄雁廷大概真的是恨不得她死。
过了一会儿,夏晗把削好的苹果切了一小块递给方明欢,思索着说:“你……和薄总怎么回事啊?办公室这可都传开了。”
方明欢以为她说的是薄雁廷逼她喝酒的事情,于是拿出早想好的说辞:“薄总觉得我不懂事,给我立规矩呢吧。”
“什么啊。”夏晗像是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停了手上的动作,接着说:“土拓部的人说昨天薄雁廷离开的时候,听到你在卫生间很久没出来,他一个大老板冲到女卫生间去踹门了……”
方明欢心口一窒。
原来当时踹门的是薄雁廷。
“那可是薄雁廷,说出去谁信呐!”夏晗少见地啧了几声,“听说他把你抱出来的时候,他那个准未婚妻就在旁边,脸都白了……”
方明欢脸色有些不自然,打断道:“大概怕我出事,牵连到他吧……”
夏晗想了想,觉得有点道理,认同道:“也是,他们大户人家更讲究风水,订婚前要弄出点事,是不太吉利。”
夏晗待了没多久,就有护士过来赶人,提醒病人要多休息。
夏晗走后,方明欢拿出手机看了看,只有一些同事的慰问信息,安雅没有给她发消息,她叹了一口气。
想了想,她还是主动给安雅发了消息,说自己临时出差几天,这几天不回去了。
发完消息,她把整张脸埋在枕头里。
脑子里不自觉地又想到薄雁廷和赵婉欣站在一起的画面。
如果说之前只是因为虚无的道德感在提醒自己要和薄雁廷做了断,直到赵婉欣站在她的面前,她才深刻地感觉到不管是身份层面,还是道德层面,她在赵婉欣面前,都低微地抬不起头,丝毫没有抗争的立场和资格。
这种感觉要把她整个人压垮。
可惜,现在她还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自己从这个局面中解脱出去。
果然还是要想办法先解决掉城南项目那件事。
到了半夜,方明欢又发了高热,额头烫了起来,她又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恍惚中,她感觉有人推开了病房的门。
她烧糊涂了,口渴难耐,以为是护士,手指想要找到依托似的,在虚空中地抓了抓,喉咙里发出一点难听的嘶哑的声音。
像是对护士说的,又像是喃喃自语:“我难受……”
厚重的鼻音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病房是昏暗的,只有走廊漏了一点光线进来。整个医院不似公立医院那么嘈杂,一直很安静。
方明欢感觉有人半抱起她,她的上半身贴在一个宽厚的胸膛上,他的身上似乎还带着室外的寒气,她的侧脸贴着柔软微凉的布料,感受很舒适。
然后有人把水杯边沿贴到她的嘴唇上。
方明欢本能地低头去喝水,温度适中,水杯也根据方明欢喝水的节奏慢慢倾斜。
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么温柔对待她的只有一个人。她以为秦峥回来了。
眼角溢出泪水,止不住似的。
她的手指抓住对方的衣角,想要这美好停留得再久一些:“……不要离开我。”
刚说完,她的身体被人完全搂进了怀里,那么用力那么清晰。
过了一会儿,有人捏着她的下巴,微微抬起,下一秒,有两片冰冷的薄唇贴上她的,一下一下地啄吻她。
柔软的触感,有人在亲她,这不是做梦!
方明欢彻底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眼睛因惊吓瞪得老大,她想推开身边那个人,但是手上根本使不上什么力,只能用力挣扎起来。
她只动了一下,就被对方大手按住了肩膀。
对方禁锢住她,用略微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别乱动,是我。”
是薄雁廷!
方明欢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她身体僵住,脑子清醒了一些,靠在薄雁廷怀里一丝不敢动弹。
薄雁廷似乎被她的顺从取悦了,用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在她耳边说着话。
如果这时候外边有人经过,看到病房里这个场景——年轻帅气的丈夫抱着生病难受的妻子,贴着耳朵说着安慰的话语,慢慢哄着,耳鬓厮磨,一定会觉得十分温馨。
然而现实是,薄雁廷并没有在安慰她,而是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嘴唇去贴她的耳朵,冷然道:“你怎么一点都不听话?”
方明欢停了停呼吸。
她还不够听话么?去被油腻的男人揩油,去喝那差点要她命的白酒。
薄雁廷的手轻轻地抚在方明欢的头顶,继续说道:“我有没有说过,我讨厌别人碰我的东西?”
夜风微凉,透过半开的门带进些许寒意。
半晌,薄雁廷又开了口:“李林是吧?”
他亲了亲她的耳垂,像是真心寻求建议似的。
“剁掉一只手怎么样?嗯?”
薄雁廷神态认真,方明欢毫不怀疑他真的会去剁了李林的手。
她现在才意识到薄雁廷变态的占有欲。
她不该不自量力地去招惹薄雁廷,更不该自取其辱地说要分开。
在她被完全厌弃之前,她不可能主动摆脱得了薄雁廷。
空气静了两秒。
方明欢在脑子快被高热烧坏的空档,获得了一丝清明。
她没回答薄雁廷的问题,而是用尽力气,从他的禁锢里挣脱出两只手。
然后,抬手圈住了薄雁廷的脖子。
下一秒,她反客为主地挺腰去亲薄雁廷的嘴唇。
薄雁廷怔了怔,没做回应。
方明欢一向是被动承欢的,在两人最情动的时候,方明欢也很少主动。
见薄雁廷没反应,方明欢的脸涨得通红,她又努力地亲了一会儿,伸出舌头一下一下地去舔薄雁廷的唇瓣,想要撬开他的嘴唇。
薄雁廷这会儿倒像个洁身自好的看客,好整以暇地盯着方明欢拙劣的勾引,嘴唇仍是紧闭,丝毫不为所动。
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成功,方明欢喘着气,有些无奈地想要放弃。
她塌下腰刚准备坐回去,薄雁廷突然一手掐住她的细腰往上提了一点,另一只手扣上她的后脖颈。
方明欢惊得还未呼出声,就听到薄雁廷的声音中带了点冷冷的笑意:“怎么就要放弃了?不是最会勾引人么?”
说完,薄雁廷那熟悉的侵略性的吻贴了过来,轻而易举地打开了她的口腔,搅弄着她的唇舌。
啧啧的亲吻声在寂静的暗夜里被放大,听得人面红耳赤。
薄雁廷的唇舌冰凉,亲着很舒服。
有些高热的方明欢忍不住发出了轻哼。
这声音在昏暗的病房显得格外暧昧,方明欢吓得立马噤声。
吻了一会儿,方明欢有些呼吸不过来,她稍微偏了偏头,薄雁廷的唇立马追过来,报复似的在她唇上咬了几口。
方明欢吃痛地“啊”了一声。
“现在知道痛了?”薄雁廷离开了一点,有点心气不顺,“吃头孢喝酒不是很硬气?”
方明欢在粗喘中愕然,不是你让我喝的么?
等平息了一点,她带了几分把握仰头去问:“薄少,你还想睡我么?”
她问得直白,眼神也不见丝毫羞怯。
她想通了。
薄雁廷想要什么女人得不到,他一边看不上她,一边又豢养她,无非是因为他们的身体很契合。
他生气刁难,无非是还在意她的身体。
果然,薄雁廷没否认。
他站起身来,面对着她,拇指在她的脸上轻轻摩挲,饶有兴趣地等她说条件。
“订婚前可以么?”
方明欢坐直了身体,有些乞求意味地拉住他黑色外套的下摆,眼睛在黑暗中也显得明亮,“订婚前,只要你需要,我随叫随到。你订婚了,我们就……两清。”
越说到后面,声音越低。
这已经是她的底线。虽然这样也是错。
“两清……”薄雁廷重复着最后两个字,语气变得不善:“方明欢,你现在学会讨价还价了。”
方明欢喉咙收紧,她摸不准薄雁廷现在的想法,只能嗫嚅道:“薄少,我是在求你……”
“求我?”薄雁廷在黑暗中轻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方明欢,当初不是你主动爬上我的床的么?为什么现在显得是我在强迫你?”
那是个意外。
方明欢嘴唇颤抖,无从辩驳。
薄雁廷变本加厉,语气讥讽:“你总不至于对我抱了什么不该有的期待吧?”
方明欢心脏如遭钝击,眼睛瞬间变得灰败了。
他无非是在笑她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
是啊,她难道从一开始不就应该清楚地知道,她只是一个随时随地任他玩弄的玩偶么。
她期待什么呢?期待他对自己有一点喜欢?还是期待他和自己有未来?
这听上去的确很可笑。
旖旎的氛围一点点消失,在窒息的沉默慢慢弥漫。
方明欢似乎陷入了死胡同,找不到出路。
良久,薄雁廷捏起方明欢的下巴,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平静道,“还是说,已经找好了下家?”
“没有!我只是……”方明欢摇头,表情凄绝,“我母亲就是被小三破坏了家庭自杀的。我不想这样,我会死的……”
她撒谎了。
她一个孤儿,哪来的母亲。不过是听说过薄雁廷亲身母亲的事情,决定赌一把罢了。
果然,薄雁廷的脸色有了变化,他松开方明欢,在淡淡的月光中凝视着她。
很多人夸奖过方明欢的眼睛。
以前薄雁廷做的时候很喜欢看她的眼睛,看她眼睛在沉沦时流露出的迷离和痛苦。
那乌黑透彻的眼睛在水光的反射下,更显得楚楚可怜。
薄雁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呼吸变得有些重。
最后,他终于开口,大发慈悲似的:“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态度。”
方明欢愣住, 她刚刚主动去吻,就是为了讨好。
薄雁廷显然还不满意。
她蓦地反应过来,脸烧得地发烫。
黑暗中,她缓缓伸出手,搭在薄雁廷的皮带上。
薄雁廷的家事并算不上什么秘闻。
薄氏集团现任董事长薄仁州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薄见林是薄雁廷的父亲。
因为薄见林醉心艺术,并没有继承家业的能力和心思,在一所大学任美术教授。薄雁廷的母亲是个享誉国际的小提琴家,两人也算琴瑟和鸣。
可惜在薄雁廷五岁的时候,薄见林出轨了自己带的女研究生林姗。
林姗并不是什么单纯善良之辈,直接大着肚子找上门来。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这种丑闻虽然被薄家压了下来,但是知情的人并不在少数。
薄雁廷母亲本来身体就不好,知道丈夫出轨后,更是郁郁寡欢,积郁成疾,第二年就去世了。
后来林姗的私生子薄修允出生,薄见林打算娶了这个林姗,把娘俩一起带回薄家老宅。
薄见林一直觉得薄雁廷是个孩子,没有征询过他的意见。直到薄见林趁过年吃年夜饭,把那两个人带了回来,打算提再婚的事情。
那个时候连薄仁州的态度已经软化了,薄修允虽然是私生子,但好歹是薄家的种。
大过年的,薄家一大家子几十口人,围坐在餐桌前,薄见林抱着薄修允,林姗坐在他身边,看着倒真像是和和美美的一家。
没人注意到薄雁廷去哪里了。
还是快上菜的时候,管家才发现薄雁廷不见了。
一家人正准备找呢,薄雁廷出现了,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
小小年纪,脸上的阴冷的表情足够骇人。
薄雁廷举着刀,淡定地说:“可以带回来,但我们四个总有一个要先成为尸体。”
一大家人吓了一跳。
薄见林再不敢提再婚和把他们带回来的事情,只能在外头买了房子安置他们。
薄雁廷因为母亲的缘故,痛恨小三也是应当的。
好在方明欢赌赢了。
看在方明欢是病患的份上,薄雁廷倒没有做到最后。
方明欢最后累得直接睡过去,也不知道薄雁廷什么时候走的。
第二天醒来,她看到护工在给她开一个黄桃罐头,有些惊讶。
她差点以为安雅来过了。
只有她会记得自己生病想吃黄桃罐头。以前秦峥也记得,只是……
护工阿姨见她醒了,夹起一块黄桃,问:“方小姐,吃么?”
方明欢点点头,问道:“这个,是你买的么?”
护工有些疑惑,说:“不是啊,我早上来的时候看见摆在床柜上的。可能是你朋友带来的。”
也许是之前夏晗带来的,她没注意看。
她不再多问。
在医院躺了四天,薄雁廷只来过那一次。
出院那天是周五下午,她索性没回公司,直接回了安雅的家。
回去后,她开始在网上查找附近的招租房源,她不能一直赖在安雅这里,以免哪天惹怒薄雁廷,波及到安雅。
方明欢首选锦绣佳苑,这里虽然小区老旧,没有电梯,环境一般,但是租金比周边便宜很多,而且离她上班的地方比较近。租在这里以后和安雅也好有个照应。
挑了几个备选房源,方明欢联系好中介,趁明天周末去看房。
做好这一切,方明欢去买菜,做好了晚饭,等安雅回来。
安雅今天下班时间比较准时,到家看到方明欢,没说什么。
两人时隔两年再一次坐在一起吃饭,只是氛围安静沉闷。
方明欢轻咳两声,打破沉默:“ 出差通知得急,没来得及提前跟你说。”
安雅夹了一片藕,抬眼看了一眼方明欢的嘴唇,淡淡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不必对我撒谎。”
方明欢愣了一下,下意识抿了抿唇。她忘了,她嘴唇被薄雁廷咬破皮,还没好。
安雅大概以为她这几天又和薄雁廷住在一起。
方明欢只好尴尬地扒拉米饭,不再说话。
第二天上午,中介领着方明欢在锦绣佳苑看了五六套房。
其实看第二套一居室的时候,方明欢就看中了。
中介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阿江,十分热情,强烈要求方明欢多看两套。
阿江还坦诚道,他们这行都是先带客户看两套一般的房源,再带客户看比较好的房源,有利于成交。
方明欢被他的真诚弄得哭笑不得,跟着又看了几套,果然租金差不多,但是装修和家具都比之前两套的好一些。
方明欢很爽快地签了租房合同。
阿江临走还加了方明欢微信,说自己就住在附近,需要帮忙的可以直接联系他。
方明欢选中的那套就在安雅的隔壁楼栋,三楼,行李搬过去很方便。
她晚上还是在安雅家做的饭,吃饭时告诉安雅自己找到房子的时候,安雅的表情难得波动了一下。
方明欢赶紧补充道:“就租在隔壁楼栋。”
安雅平淡地“哦”了一声,继续吃饭。
方明欢得寸进尺:“以后可以过来做饭么?那边锅具不是很齐全。”
安雅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随你。”
吃完饭,她把自己租的房子的钥匙也给安雅留了一把,放在鞋柜上。第二天再去的时候,钥匙已经被安雅收起来了。
方明欢有些高兴,虽然和安雅的关系很难回到过去,但是安雅现在也算在慢慢接纳她。
周一,方明欢按时去上班。
听说薄雁廷出差了,估计要过几天回来。
方明欢心里也算松了一口气,她现在非常害怕见到薄雁廷。
她刚到公司,就觉得公司的氛围不对,好几个人冲着她窃窃私语。
她在工位上坐了没一会儿,远远的就看见夏晗领了一个年轻帅气的男生走了过来。
方明欢懵逼的视线一直追随他们,直到他们站在自己的工位前。
夏晗指指身边男生,给方明欢介绍:“明欢,这是新来的寒假实习生,薄修沉。你帮着带带。”
又扭头冲薄修沉说:“修沉,你好好学习,有什么问题你问小方就行……”
薄修沉看见方明欢一脸见鬼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一本正经地打招呼:“小方,你好,请多多指教。”
方明欢二十四岁,薄修沉最多二十岁,被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人叫小方,听着怪别扭的。
薄修沉却似乎感觉很有趣,一上午故意“小方”、“小方”地叫个不停。
薄修沉的工位安排在方明欢隔壁。
方明欢把脑袋都埋在工位里,被薄修沉叫得很烦。
她终于忍不住问:“你们家不是很有钱么?”
薄修沉毫不谦虚:“对呀。”
方明欢又问:“你以后应该要继承亿万身家吧?”
薄修沉点点头:“差不多吧。”
说完他又有些警惕:“你问这个干嘛?我有钱关你什么事?你不要想着勾引我。”
方明欢叹一口气,不理会他的无厘头,继续问:“你以后的出路是大老板,跟我一个助理学习些什么东西啊?学习端茶倒水么?”
薄修沉被问住了。
他现在大二,完全是因为现在寒假,他父亲怕他惹事,原本想让他到自家的酒店去学习管理的,是薄修沉主动请缨要来薄氏集团的总部。
至于学什么根本不重要。
他只是想帮着赵婉欣看着方明欢,趁机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
面对方明欢认真的目光,他想了想,理直气壮地说:“体验一下基层员工生活,不行么?”
方明欢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问了一句:“你几岁啊?”
这话题转得有点快,薄修沉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说道:“十九。”
然后又下意识地嘴贱:“干嘛?你想老年吃嫩草啊?我不喜欢你这种年纪大的。”
方明欢撇过头,彻底不搭理薄修沉了。
薄修沉气结:“喂,我说你这个人,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这个关系户?”
中午下班,薄修沉本来还打算跟着方明欢出去吃饭,结果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方明欢特地选在写字楼楼下没什么人的面馆吃面,刚端着面坐下,同事易美琳就在她对面坐下了。
易美琳是地产部的,平时和她关系还不错,前段时间出差去别的城市看地了,前两天才回来。
“什么情况啊?我才出去多久啊,一回来怎么听说你要成为薄氏集团总裁夫人了啊?”
上班时间不好问,易美琳最讨厌吃面,为了打听八卦,都牺牲自己的味蕾了。
方明欢淡定道:“你先跟我说,你听到什么版本。”
易美琳立刻神采飞扬:“霸道总裁薄雁廷为你怒发冲冠,冲进女厕踹门救人。”
方明欢夹起一筷子面条,吹了吹,问道:“没有提霸道总裁逼我喝酒,我差点休克的事情么?”
易美琳站队霸总:“那霸总也不知道你吃了头孢啊……”
方明欢腹诽:吃头孢也是因为他。
“还有薄修沉!当时也在那场饭局上吧?他竟然跑到我们这里来实习!这合理么?他们那房虽然比不上薄雁廷,但是以后也是要去继承公司的吧?来我们这里干什么?”
易美琳捏着嗓子像在念八点档狗血剧的口播:“薄雁廷为爱冲女厕,薄修沉追爱来实习!兄弟为爱反目,最终花落谁家!”
听着薄雁廷像是个保洁。
方明欢深深叹了一口气。
易美琳见当事人脸色不太好,就不提这茬了,她听说了方明欢被要求去跟城南那个项目,便又聊起城南那个项目。
方明欢正愁呢,如果能够解决李林,自己再去提辞职也更有底气。
易美琳是地产部的,在地产方面接触得更多,方明欢试探性地问:“城南土地管理局的李处长,这个人你有没有打过交代?”
“李处长?李林啊?”易美琳果然认识。
方明欢点点头。
“你没听说吗?他住院了。”易美琳眼睛瞪得大大的。
方明欢吃了一惊:“住院?”
“对啊。我跟你说啊。”易美琳凑过来一些,声音压得低低的:“你说这个项目是不是不干净啊?之前不是那个一把手被双规么?那个李林前两天被人砍了一只手。”
“砍了一只手?!”方明欢震惊道,声音也不小心抬高了一些。
易美琳点点头,说:“是啊,吓人吧?”
“啪嗒”一声,方明欢的筷子落了地。
她脑子轰了一声。
她想起薄雁廷说的话,难道是薄雁廷干的?
易美琳重新帮方明欢拿了一双一次性筷子,唏嘘道:“啧,挺惨一中年男人,下班路上被人拦着砍了手,钱也没抢,估计是寻仇。不过他本来就是个老色胚,该!”
方明欢受到了惊吓。
她在薄雁廷身边待了两年,虽然知道薄雁廷能把薄氏壮大到这种地步,背后肯定用过一些手段,但是她从没有真的见识过薄雁廷的阴狠。
吃完午饭回去,她的心脏还忍不住砰砰跳。
方明欢拿了个抱枕,垫在办公桌上,打算眯一会。
薄修沉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一边打游戏,一边喊她:“小方,你会打游戏么?我带你。”
方明欢没说话,她转了下脑袋,把后脑勺对着薄修沉。
薄修沉有些不高兴:“小方,你怎么那么冷漠啊。上次你还要我加微信来着。”
说到加微信,她想起自己出院结账的时候,前台是没有收费的。
她又把头扭回来:“医药费是你付的么?多少钱,我转给你。”
薄修沉的眼睛从手机屏幕上抬起来,看了方明欢一眼,想了一会,说:“那你加我微信转给我吧。快快快,你先打开扫一扫界面。”
方明欢把点开扫一扫,把手机递过去。
薄修沉立刻从游戏界面切换出来,然后点开自己的好友二维码凑过去。
“嘀。”
扫码成功提示音一响起,薄修沉立马把手机收回去,切回游戏界面。
过了两秒,就听见薄修沉低声骂人:“……你踏马才挂机狗,老子刚刚有急事。”
薄修沉一局游戏结束后,方明欢问他医药费多少钱。
薄修沉有些傲娇:“医院都是薄家的,要什么医药费。”
方明欢想了想,也不坚持了。
这下薄修沉有些不干了:“哇,你这个人还真是一点不客气。 ”
方明欢目光无害:“薄雁廷逼我喝的酒,不给医药费的确是应该的。”
薄修沉不屑地“切”了一声:“这话你敢当着我哥的面说么?”
方明欢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趴在办公桌上,保持着脑袋埋在抱枕里的姿势,闭上眼睛假寐。
薄修沉有些震惊:“你刚刚是不是翻我白眼了?!”
被轻视的薄修沉愤懑地一屁股坐到办公椅上,滑到方明欢工位上。
他的脑袋靠过去,凑近方明欢的耳朵,半张脸贴在她的办公桌上,充分寻找存在感:“我跟你说,婉欣姐盯上你了。”
说完,薄修沉一脸得意地等着方明欢的反应。
果然,方明欢倏地整张脸转向他,只是薄修沉刚刚挨得太近,方明欢转过来后,两人几乎是脸贴着脸,中间最多两拳的距离。
一瞬间和他四目相对。
方明欢那双清眸流盼的眼睛和眼尾那颗蛊惑人心的泪痣,一下就毫无防备地在薄修沉眼前放大。
惊得他心脏漏跳一拍,脸瞬间发烫。
“卧槽!”薄修沉瞬间从椅子上弹起来,等整个人离方明欢两米远后,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度,只好不自然地加了一句:“吓我一跳……”
方明欢不为所动地盯着他,等他继续往下说。
薄修沉佯装咳嗽了两声,又坐回椅子上,只是这回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己这边工位上。
他摸了摸鼻子,接着说:“冲进女厕、公主抱、开车送医院,这三件事单拎一件事出来,就能知道我堂哥和你关系不简单。”
他怕自己说得不够明白,又加了一句:“我哥可是薄雁廷啊,'薄情寡义’的薄,他可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良好市民。”
薄修沉以为他说完,方明欢至少会有些吃惊,但方明欢从头到尾的表情都没什么改变,只有最后带了点疑问的表情。
薄修沉兴致勃勃:“你问,有什么疑问你大胆问。”
方明欢眨巴眨巴眼,一脸真诚:“薄雁廷知道你说他薄情寡义么?”
薄修沉今天第二次从椅子上弹起来:“卧槽,方明欢我劝你不要薄情寡义!”
薄修沉是把薄雁廷当成偶像来看待的,觉得薄少做什么都对。
薄雁廷小小年纪就展现出很强的能力和魄力,不似他的父亲那么懦弱,也不像他的几个叔叔那么贪图享乐没有进取心。
薄仁州着重把他培养成家族的继承人,在他还没毕业的时候就让他慢慢接管了家族的生意。
薄雁廷大刀阔斧进行了集团业务调整,裁掉了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的集团元老,又丝毫不讲情面地换掉霸占着管理层的亲戚。
短短几年,薄氏集团在薄雁廷的带领发展势头迅猛,赶超国内一众企业,家族内无人不佩服。
当然薄修沉最怕的也是薄雁廷。
薄雁廷大概是因为父亲出轨的事情,向来对耍手段爬床的女人十分厌恶。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来禁欲的主要原因。
虽然提起方明欢,薄雁廷总是极尽羞辱之词,但是他对方明欢的在意,连薄修沉这个外人都看得出来。
他太好奇了,想看看方明欢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手段。
方明欢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只管埋头工作,让他自己在一边玩游戏。
薄修沉打了一下午游戏觉得有些无聊,又趴在两人工位间竖起的玻璃隔断上看了一会儿她工作。
过了一会儿,薄修沉说:"饿了。"
方明欢没动静。
薄修沉又说:“他们说上班可以请大家喝下午茶,来增进一下同事之间的感情,你说呢?”
他自己想吃,但不好意思一个人吃。
方明欢抬头看一眼他,假装没领会他的意思:“不用。”
她拿起桌上的水杯,起身去茶水间倒咖啡。
刚到茶水间门口,就听见莉莉安在里头说话的声音,带着刻薄:“你说哈,人长得漂亮就是不一样,人都快订婚了还上赶着勾引,勾引完一个还不够,还有个小的追到公司里来呢。”
“倒也不能这么说吧……”另一个声音小声说道。
莉莉安声音都尖利起来:“又不是第一次!”
这一听就是在说方明欢。
方明欢转身,看到薄修沉跟在她后头,他的眉头皱着,显然他也听到了。
方明欢往回拉了他一把,脸上没什么表情:“你点下午茶吧,增进一下同事感情,嗯……十五份。”
说完,就走回工位继续工作了。
薄修沉气笑,这是拿他做人情呢!
莉莉安原名王璐,胖胖的,好像因为母亲有什么慢性病,挺费钱,家境有些困难,她有些自卑,一进公司就改了个英文名字。
还到处托公司的同事给她介绍对象,但是听说了她家里的情况都没成。
过了一年,她家里不知道是因为拆迁还是什么,突然有了钱。
她整个人开始花钱打扮,人也比以前瘦了些,终于找了个长相一般但是有正经工作的男朋友。
有一天下雨,她男朋友来接她,在写字楼楼下等她。
她大概因为之前相亲被拒了很多次,在同事面前有点抬不起头,这次她特地让她男朋友上楼来,然后领着他在办公室绕了一圈和大家介绍了一遍。
当时方明欢在忙工作,没仔细看,随意打了个招呼。
当天晚上,方明欢就收到了一条陌生的好友验证消息。
方明欢以为是哪个甲方,就通过了。
聊了几句才发现是王璐的男朋友。
她刚想避嫌删除好友,就看见对方发来一条“你好漂亮啊”。
方明欢皱着眉,截了个图,直接发给了王璐。
她本意是让王璐擦亮眼睛认清渣男,结果她的好心在王璐那里看成了挑衅。
王璐不仅没和她男朋友分手,在公司总是当着方明欢的面,炫耀自己的男朋友多爱自己,还阴阳怪气地说让某人不要自作多情,到处勾引人。
就差指名道姓说方明欢插足他们感情了。
方明欢也不恼,随她说。
只是没过多久,她男朋友还是出了轨和她分了手。
方明欢也不知道王璐怎么就把这仇记到自己身上了。
在公司时不时针对自己。
薄修沉打电话让家里的管家,让他安排送十五份下午茶过来。
管家想着薄修沉第一次在公司实习,请同事吃下午茶,总归是要给些牌面的,就派人去顶级餐厅丽思顿买了十五份甜点套餐过去。
甜点套餐每一份都单独放在三层小金字塔型的餐盘上,每一份都需要单独一个人端上去,后续还有咖啡和奶茶。
丽思顿的员工一份一份往办公室送甜点的时候,把办公室的人都震住了。
大家上午还担心富二代纨绔不好相处,现在一个个都笑意盈盈地来夸薄修沉大方。
方明欢有些咋舌,小声道:“你好浮夸啊。”
薄修沉也被管家弄得有些无语,但还是指出问题:“办公室有十六个人啊,少了一份,我让人加送过来吧。”
方明欢摇摇头,指着不远处工位的王璐:“喏,那个。那个人不用给。”
薄修沉震惊:“哇,你这个女人!也太幼稚了吧……”
他刚刚还以为方明欢让他点下午茶,是要和同事修复关系。
没想到是利用他给人不痛快的。
美好的下午,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坐在工位上,对着面前精致的甜点拍照发朋友圈。
只有莉莉安工位上空空如也,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躲到卫生间去了。
当天晚上,薄修沉慎重地在《方明欢观察笔记》上写道——小肚鸡肠。
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了个括弧备注——(有点姿色)
周二快下班的时候,方明欢收到了王成的信息。
等办公室的人都走完了,方明欢才慢悠悠地坐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找到了坐在车里的王成。
车里只有他一个人。
方明欢拉开副驾坐上去,王成跟她打了个招呼,然后递给她一堆东西。
是她之前在办公室还给薄雁廷的那些。
“方小姐,这是房产证和车钥匙,还有胸针。车已经替您开回滨江壹号了。之前您没有兑现的支票金额,也已经转账到您的账户。金额大概在五千万左右。”
五千万?!
方明欢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她之前没有仔细看过支票上的金额数,没想到有这么多。
王成见她迟迟不接,又说道:“薄先生说,他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拿回来的道理。还有这笔钱,是正常的……”
王成顿住,他一下没想好怎么替换掉薄雁廷说的那个不怎么好听的词。
“包养价?”方明欢了然似的笑笑,自嘲道,“我还挺值钱。”
薄雁廷为了打消她不切实际的幻想,向来是不吝于把难听的词用在她身上的。
方明欢接过他手上的东西——既然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为了钱可以随意出卖身体的人,那她也没必要拒绝这些钱。
现在没有人能比方明欢更能摆正自己的位置的。
王成搓了搓方向盘,有些生硬地转开话题:“你去哪,我送你。”
"不必了,我坐地铁。"方明欢拉开车门,想起什么,又折过身,“对了,你知道薄雁廷什么时候订婚么?”
“什么?”王成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哦,订婚。那个……具体时间还没有定。”
说起来,王成是薄雁廷的私人助理,订婚的事情他应该是最早知道的。
但是这次,他也是从八卦新闻上看到的。
他以为是假新闻,还询问过薄雁廷是不是要撤掉新闻和热搜,但是薄雁廷没有管,像是默认了这件事。
冬天天黑得早。
方明欢到锦绣佳苑小区门口,天已经黑透了。
有三个流里流气的男人或蹲或站地守在在小区门口的绿化带上。
方明欢经过的时候,其中一个站着的瘦高个,抬脚踢了踢蹲在马路牙子上的胖子,骂道:“他妈叫你守到后门去,省得那娘们又跑了。”
胖子蹲着没起身,拍了拍衣服,有些不满地说:“为什么又是我去后门,怎么不叫老二去。”
后门挨着一条窄巷子,风大得很,他才不想去。
有点秃顶的是老二,他吸了一口烟,漫不经心道:“哎,算了,人能跑哪去,那姑娘就一个人,万一逼得急了做傻事,咱……”
高个子嗤笑一声,用油腻的腔调说:“怎么?看上啦?心疼啊?要是喜欢,就收回来当弟妹,钱不钱的,一家人都好说。”
“哎哎哎,别瞎说!人读书人,哪里看得上我们这种混子!”秃子摆摆手。
高个子笑得更大声了:“老二,你想女人了你跟哥说啊!晚上哥带你出去花个钱找个姐儿!多大点事儿啊!”
原本已经走了几米远的方明欢又折回来,站到他们中间,两只手还插在口袋里。
那三个人看见她折回来,是朝他们走过来,都有些警惕地打量着她。
方明欢走到高个子男面前,平静地问:“你们是找安雅的?”
那三个人听到安雅的名字,彼此对了对眼神,又去看方明欢,胖子也站起身来围过来。
高个子男在寒风中拢了拢外套,说:“怎么的?你朋友啊?”
方明欢没回答,直接问:“欠条带了么?”
她没问欠多少,反正再多也不会超过五千万了。
虽然这笔钱她还没想过以后怎么办,但的确没想过要花在自己身上。现在紧急情况,先用着,以后再补上。
以前她也想帮安雅还,但是安雅不肯收,方明欢也没遇到过上门要债的,今天巧了,刚好碰上了。
那几个人听她的口气,顿时龇牙笑起来,高个子男上下扫了她一眼,笑眯眯地扭头朝同伴说:“嘿!还不还得起另说,人家的这个硬气,你们好好学学!”
方明欢没搭理他的调侃,接着说:“现金还是转账,你们说个数。先把欠条拿来。”
秃顶男上前两步,走到高个子身边,小声说:“感觉她真能还得上。”
高个子男也信了几分,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本,拿手机的光照了照,说:“安雅还欠七十三万五千八百二十六,给你抹个零,算七十四万。欠条没带。你放心,钱还了,欠条立马撕掉。”
方明欢也拿出手机,说:“电话给我。明天,你们把欠条带来,我们约个地方,我给钱,你们给欠条。”
几个人有些迟疑地交换了眼神。
对方磨磨唧唧,方明欢有些不耐烦,她怕速战速决,以免等会儿安雅回来碰上。
她直接说:“你们总归不会有什么损失,我要是骗你们,你们大不了再来这里蹲安雅。”
秃顶男把烟蒂扔地上,碾了两脚,对高个子男说:“哥,我觉得行。”
方明欢留了那个高个子男的电话,让他们不要让安雅知道。
第二天上班的路上,她特地去ATM机上查了查自己银行卡的余额。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是那一长串零跳出来的时候,她的心还是跳了一下。
一整天她都心不在焉,时不时拿手机出来搜搜。
薄修沉见她面色凝重地用手机查东西,觉得有些奇怪,不用电脑查用手机查,神神秘秘的。
他把脑袋扒过去,主动问:“你干嘛?表情那么严肃。”
方明欢立马伸出一只手把薄修沉的脑袋推回去。
薄修沉眼尖,看到她手机屏幕上一溜搜索记录。
“七十四万纸币有多重?”
“七十四万转账多久到账?”
“开通大额转账要多久?”
方明欢心神不宁地等到下班,薄修沉今天倒没缠着方明欢,一下班跑得飞快。
等她坐上地铁,高个子男终于给她发了个地址——吉阳路416号。
她搜索了一下地图,离锦绣佳苑倒是不远。
方明欢还是在锦绣佳苑附近的地铁口出了地铁,开启了导航。
天已经完全黑了。
她原以为他们给的地址,至少是个能坐能聊天灯火通明的店铺,到了地方才知道,是一条乌漆嘛黑没有路灯还灌风的巷子。
那三个人开着手机手电筒缩在巷子里,一个人手里开着手机电筒,照在脸上有些渗人。
三个人瞧见她,都扬了扬手,胖子子稀里哗啦地一边吸鼻涕,一边喊:“这呢!”
方明欢无语,手在口袋里握紧了早上出门就带了的防狼喷雾。
刚准备走过去,手机“叮”地来了一条信息,打开一看,只有简洁的几个字。
——九点半,W Hotel
是薄雁廷!!!
这个意思是他晚上要来找她!
方明欢一下子就慌了。薄雁廷什么时候出差回来的?出差不辛苦么?怎么非得是今天!
得找个理由。
说生理期?不行,薄雁廷知道她的生理期。
说身体不舒服?毕竟刚刚从医院出来,身体不舒服很合理。
方明欢掏出手机赶紧回复,急得口不择言:“薄少!我今天身体非常非常地不舒服,真的!改天怎么样都随你!什么姿势我都可以!”
巷子里的人不耐烦了,高个子喊:“干嘛呢不过来!”
方明欢把手机放回口袋,走进巷子,皱眉道:“选个咖啡厅什么的不可以么?这里又黑又冷。”
三个人都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个。
高个子男先反应过来,用力地敲了敲身边胖子的脑袋,骂道:“对啊!你他妈挑的什么鬼地方啊!弄得黑社会接头一样!”
胖子有点不服气:“以前不都选在这种地方么……”
方明欢不想浪费时间,说:“欠条先拿来看看。”
高个子男从大衣内侧口袋拿出一张有点破旧的纸,摊开用手机电筒照在上面。
方明欢凑过去看,底下借款人签字的确是安雅的笔迹。
她又粗略看了看上面的内容,看到利息后,忍不住叫出声:“年利率42%!?你们怎么不去抢!”
三个人举着手电筒面面相觑,胖子率先回答:“我们也不是没有这项业务。”
方明欢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咳嗽了两声,掏出手机说:“我转账。”
三个人又相互看了看,倒是被方明欢的爽快弄得有些手忙脚乱,正吵吵嚷嚷讨论谁带了银行卡、转谁银行卡里时,巷子口有个女声大喊。
“你们在干什么!方明欢,你过来!”声音是从嗓子里吼出来的,带了点颤抖。
是安雅的声音。
方明欢吃了一惊,不知道安雅怎么跟过来的。
眼见着友好的讨债还债流程进行到了最后一步,大家都被这一嗓子弄得有点懵。
都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个娇小瘦弱的黑影从巷子口飞奔过来。
就这么十几米,人影“唰”地就跑到方明欢跟前,一手把她往身后拉过去,然后高高地举起另一只手。
方明欢离得近,看到安雅手里拿着的是一块板砖。
安雅也没看清谁是谁,找了个子矮又胖的顺手就砸过去。
可惜她的铺垫太长,反应再慢的也明白过来了。
胖子生气地“嘿”了一声,侧身躲过板砖,反手一用劲儿,往她身上一推,把安雅推墙上去了。
板砖应声落了地,不知道砸了谁的脚。
“卧槽!老子的脚!”
有人痛呼一声,原本开着手电筒的手机落了地,一时间整个巷子失去光源,陷入了黑暗。
安雅被推到墙上手上蹭破了皮,也忍不住叫了声。
这还了得。
方明欢掏出防狼喷雾剂,朝那几个人脸上喷过去。
她稳准狠,很快,三个人的眼睛都被喷剂辣地痛哭流涕睁不开眼。
方明欢刚摸黑要去扶安雅,巷子口又出来一声怒喝。
“干什么呢你们!”浑厚有力的男声。
是薄修沉。
巷子里乌黑一片,薄修沉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听见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巷子里哀嚎遍野。
今天他看方明欢状态不对,下了班早早到楼下躲着,远远地跟着方明欢坐上了地铁。
下了地铁,他又看到另一个女生悄悄地跟在方明欢身后。
就这样,安雅跟着方明欢,薄修沉跟着安雅,一路跟到了巷子。
他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听见巷子里的打斗声。
他刚开始还以为是那个女生和方明欢打架呢,结果巷子里还传来几个粗矿的男人的声音。
他大喝一声后,巷子里安静了一瞬。
他也顾不得喊方明欢了,立马操起巷子口的一块板砖也冲了进去。
很快,巷子里又响起一声哀嚎。
“卧槽!老子的头!”
晚八点。二十六层的云景空中旋转餐厅。
餐厅内的金属卤素灯大放异彩,将整个餐厅衬托得富丽堂皇,乳白色的墙面连同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反射出柔和的灯光。
宽敞明亮的落地球体玻璃窗外,津市夜景一览无余。
餐厅内飘荡着优雅的小提琴音乐。
忽然,餐厅内一侧,有人欢喜地低呼,周边响起恭喜的掌声。
赵婉欣转头看去,是一个姑娘惊喜地捂着嘴唇,她面前有一个身着西服的男人,单膝跪地,怀里捧着一束花,手里打开一个戒指盒。
是有人在求婚。
赵婉欣回过头,有些期待地去看坐在对面的薄雁廷。
薄雁廷像是没注意到那边,脸上没什么表情,修长的手指握着餐刀,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
赵婉欣心里没底,她从小和薄雁廷一起长大的,两家的婚事也是从小定下的。
两人订婚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现在薄家没人能做得了薄雁廷的主,他又迟迟不提订婚的事,赵婉欣只能善做主张,仗着薄仁州的支持,让媒体曝出他们即将订婚的消息,来逼一逼薄雁廷。
薄雁廷对这个新闻没什么排斥的反应,让她松了一口气,只是过后也没见他主动再提这件事,让她不免有些失落。
尤其是上次在望江阁,看到他抱着一个女人从卫生间出来,虽然还是一贯冷漠的脸,但是她还是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
这件事让她心里十分介怀。
例汤端上来的时候,赵婉欣旁敲侧击:“最近身边订婚的人好多啊。”
薄雁廷今晚似乎心情不佳,自从看过一条信息后,脸上就一直绷着。
果然,赵婉欣说了以后,薄雁廷也没搭话。
赵婉欣咬咬牙,大家闺秀的矜持也不要了,继续说:“雁廷,上次不知道哪家不负责任的媒体,曝出我们要订婚的消息,最近我的同事都在问我呢。前两天我父亲还问这个事。你怎么考虑的?”
薄雁廷放下餐刀,终于抬眼看她,淡淡说道:“那条新闻让你困扰的话,我可以发个声明。”
赵婉欣的心慢慢沉了下去,薄雁廷在装傻。
她看不懂薄雁廷,如果不想订婚,之前新闻出的时候,为什么不否认。如果接受订婚,为什么又迟迟不定时间。
餐厅那边的求婚似乎也在花束和掌声中结束了。
浓浓的恋爱的甜意在餐厅弥漫开来。
赵婉欣有些羡慕。
爱情对于她来说,是十分奢侈的。
赵婉欣出生在财阀家庭,从小就知道,自己不可能自由地选择结婚对象,因为她以后的婚姻本身就会是家族的一桩生意。
她也从没想过反抗这样的命运,甚至为结婚对象是薄雁廷而感到开心。
她现在不确定的是,薄雁廷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想法。
她为这样的变数感到不安。
餐桌上一时间变得有些沉默。
赵婉欣不知道再说些什么,而薄雁廷也绝不是主动打破沉默的那个人。
过了一会儿,薄雁廷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发出“嗡嗡”地振动声。
屏幕上显示的是“薄修沉”的来电。
薄雁廷扫了一眼,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刚一接通,薄修沉的声音就从听筒里炸了出来:“哥!我在吉阳路派出所,你快找人来捞我!”
薄修沉从小皮到那,还没成年就天天惹是生非,去派出所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不敢给他爹打电话,就会打电话让薄雁廷派人去捞他。
薄雁廷已经习以为常,他冷漠道:“在忙。”
电话那头声音有些嘈杂,薄修沉好像没听他说话,在那边和人吵架。
薄雁廷不为所动,正要挂电话,就听见薄修沉大声骂了一句。
“……你踏马说谁呢!方明欢你先把板砖放下,我来弄他!”
薄雁廷的手微微一顿。
下一秒,薄修沉声音又清晰起来,匆忙道:“哥,你快派人来哈!”
电话瞬间挂断。
搁平时,薄修沉绝对是不敢先挂电话的,只是派出所这边情况紧急,已经快打起来了。
刚刚六个人已经被全部带回了派出所,大家情绪都挺稳定的。
警察给他们分两组挨个询问情况。
一边高秃胖三人组,一看就是凶神恶煞前科累累,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警察让高秃胖三人组蹲在墙角,严肃认真地让他们好好交代犯罪事实。
反观另一边,方明欢气质出众,安雅安静乖巧,就薄修沉看着年轻气盛了些,但是也是一表人才,三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惹事的。
三人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有年轻的警员倒了热水过去,一脸关切地询问他们遭受到了什么不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胖子在墙角蹲着,蹲着蹲着火气就上来了,他“噌”地站起来,有些委屈:“是老子报的警,是老子需要警察保护,不是他们!”
他眼睛被防狼喷雾刺激得红肿,后脑勺也不知道被谁敲了一板砖,痛得要死。
刚说完,就听见“啪”的一声,一警察拿厚实的记录本敲他脑门上,喝道:“在这跟谁称老子呢!”
胖子气焰立马下去,又原地蹲下了。
他刚一蹲下,高个子男又站起来,义愤填膺道:“警官,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是正常来要债的,她们先动的手!爹死了妈跑了,就能欠钱不还么!”
听到“爹死了妈跑了”几个字,安雅脸色立刻不对了。
她刚要起身,身边的方明欢“唰”就从椅子上起来。
当时薄修沉正给薄雁廷打电话呢,眼睁睁看着方明欢笔直冲到派出所外面去了。
几秒后,方明欢又冲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块板砖。
薄修沉顾不过来,一边骂人一边去拦方明欢:“……你踏马说谁呢!方明欢你先把板砖放下,我来弄他!”
然后慌里慌张地把他哥的电话给挂了,挂电话之前还不忘让他哥来捞人。
他飞奔着去拦方明欢。
在心里怒吼:这他妈是在派出所啊大姐!
几个警察都没反应过来呢,就感觉有一阵风出去了,有一阵风又冲了回来。
还好薄修沉眼明手快,飞奔上前,在她冲到那三人组面前,伸手把板砖给抢下来了。
胖子这下来劲了,“噌”地又从墙角站起来:“警察你看!她又要拿板砖拍我们!她寻衅滋事藐视法律!”
还是刚那警察,拿起厚实的记录本继续敲他脑门上,不耐烦道:“你还知道寻衅滋事藐视法律呢!谁他妈让你们嘴贱!”
转头又去教育方明欢,语气温和:“这位女同志也要注意克制一下情绪。”
安雅怕事情闹大,赶紧上去把方明欢拉回座位:“是的是的,我们克制一下。”
二十分钟后,王成西装革履地带着两名律师到了。
派出所里,鼻青脸肿三人组正吵吵着要验伤。
薄修沉看见王成,抬手示意了一下。
王成往他们这边扫了一眼,看他们身上没有什么伤,才去跟警察打招呼,说:“给各位添麻烦了。我们这边先私下调解一下。”
警察正被他们闹得烦呢,摆摆手让他们自己先去沟通。
王成和两名律师一起走到高胖秃三人组面前。
王成还没开口,其中一名律师先上前给每个人发了一张名片。
高个子接过名片,大声喝道:“吓人是吧,律师了不起啊,谁请不起律师啊!”
王成扬起一贯的职业性微笑,道:“误会。这是给你们请的律师。”
三个人听到这话懵了。给他们请的律师?
高个子开口骂道:“给我们请的律师?你耍我们玩儿呢!”
王成脸色未变,仍是客气地说:“是考虑到如果不能和解的话,你们需要法律援助。为了节约时间,先把律师给你们请好了。”
高个子此时智商还有点在线,抓住了前一句的关键:“和解?干嘛,想给钱了事啊?哼,老子才看不上你们几个臭钱!老子就是要他们坐牢!”
秃子有点急,用胳膊去碰高个子,小声道:“哥,还是要钱吧……”
高个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他当然也要钱,只是面前这几个穿西装,一看就是装腔作势的有钱人,肯定会想办法花钱买平安。他这还不要拿拿乔,抬高一些价格,狠狠讹他一笔!
王成没回答,而是打量了他一下,问道:"你们是在城西那一片混的吧?老大是李瞎子还是王三刀?"
这话一出,三人组都僵住了,半晌没了动静。
道上混的,没人不认识这俩,只是一般没人敢直接喊“李瞎子”和“王三刀”。
王成皱眉:“你们不认识么?”
“认识倒是认识……”高个子脸色有点不对。
王成点头道:“那行,认识就行,我给李瞎子打电话,让他跟你们说。”
说完,伸手掏出手机。
高个子神色慌张,抬手拦住了,讪笑道:“别,哥,不用打。我们认识李老大,可李老大不认识我们,嘿嘿。”
秃子在一边帮腔:“是啊,李老大是我们老大的老大的……老大。”
王成倒没想到这么一层,皱眉道:“你们组织架构这么繁杂么……”
高个子很识时务,他挽住王成的胳膊,讨好道:“不好意思,哥。今天大水冲了龙王庙了。真的是!”
他又跟胖子说:“快,快去!跟警察同志说,我们不报警了。”
胖子忙不迭地点头。
方明欢一直注意这边的动静,她心里还想着欠条的事,赶紧站起来说:"欠条还在你们那呢!"
安雅也跟着站起来,赶紧拉住方明欢,有些急:“你别管这个事了!”
她今天在地铁上就看见方明欢了,只是闹着别扭,没上前打招呼。
她和方明欢一起下的地铁,本来是打算跟在她身后回小区的,结果看到方明欢到了小区门口没进去,还继续往前走,好奇才跟上去。
一路跟到漆黑的巷子口,转头就看见以前讨债的那三个人围着方明欢,她以为那三个人缠上方明欢了,急得她操起板砖就冲上去了。
这才有了这么一档子事儿。
王成看了方明欢一眼,也没说话,直接把手往高个子面前一伸。
高个子踟蹰了一会儿,手指搓了搓,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过去。
他诚恳道:“哥,是这个姑娘自己说要还钱的,我们可没有逼啊。这欠条也是黑纸白字的,李老大来了也得认,法治社会,咱合理合法,你说是不是?哥。”
王成没仔细看,直接把欠条递给身边的律师,说:“这个利率合不合法,我先让律师跟你沟通,之后再跟你讨论。”
过了一会儿,胖子那边销了案。
王成领着薄修沉几个出了派出所。
派出所门口停着一辆锃亮的黑色轿车,上面有个司机在等着。
薄修沉轻车熟路地上了副驾,转头招呼方明欢和安雅:“你们两坐后排。”
方明欢看了安雅一眼,两人没有拒绝,这种时候还是赶紧回去再说。
王成拉开后车门,侧身让安雅先上了车,方明欢跟在后头,刚要上车,王成把车门给关上了。
他低着头,恭敬道:“薄少在等你。”
方明欢低头和安雅说了一声:“你们先回去,我……还有点事。”
安雅看今晚这阵仗,就猜出应该和她之前跟的大佬有关,只好点点头。
车要开,薄修沉看见方明欢没上车,有点急,他从车窗探出脑袋,嘴巴张了张,看了看方明欢,又看了看王成,最终还是没说话。
不远处还停着一辆黑色的SUV,是薄雁廷的常用车。
方明欢跟在王成后头走过去。
“王助,薄少去了公寓那里么?”方明欢有些紧张。
她现在摸不清薄雁廷的脾气,担心薄雁廷去了滨江壹号公寓,发现自己没有住在那里,会生气。
王成没明白:“什么?”
“算了,没什么。”她心事重重,想起刚刚自己之前给薄雁廷发的短信,撒谎自己不舒服的事情,觉得头有点疼。
王成替她拉开后车门。
方明欢低头正要钻进车里,等看见车后排还坐着一个人时,身体不由地一僵。
薄雁廷在车里!
SUV后排宽敞,薄雁廷长腿交叠,半倚在皮质座椅上,半张脸隐没在黑暗里,金丝眼镜反射着悠悠的光,表情看得不大真切。
方明欢还以为薄雁廷会在酒店或者是公寓里等她,没想到他一直等在车里。
她硬着头皮爬上车,手心微微出了点汗。
王成坐上主驾,自觉地升起了隔板。
车辆在一片沉默中启动了。
昏黄的灯光透过车窗,明明灭灭地照在薄雁廷一贯淡漠的脸上。
薄雁廷侧过头,不动声色地扫了她一眼。
方明欢心头一跳,低垂着脑袋,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
如果知道薄修沉是给薄雁廷打电话,她一定会拦着。
撒谎自己不舒服欺骗薄雁廷,还打架进了派出所,这种事太离谱了。
她咬咬牙,要不,先认个错?
“被打了?”
“我错……”
车厢里,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方明欢愣住了,认错的话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薄雁廷说了什么,蓦地抬起头,有些惊讶地去看薄雁廷。
薄雁廷竟然先问她有没有被打,而不是责问她撒谎的事情。
她的脑子飞速地运转,想着要不先卖个惨装个可怜,可惜她全身上下找不到一个伤口。
她低垂着头,思忖了一会儿,想起有人在混乱中踢了一脚她的小腿,于是聊胜于无地说:“没有被打……只是被人踢了一脚。”
薄雁廷收回目光,伸手松了松领结,摘了眼镜扔到一边,闭上眼睛,后仰靠在椅背上,不再说话。
方明欢暗暗松了一口气。
已经是晚上九点,路上车流不太多。
方明欢脑袋耷拉在车窗上,关注着车行驶的方向。
万幸的是,车不是朝滨江壹号的方向开去的。
三十分钟后,黑色的SUV稳稳地停在五星级酒店W Hotel门口,这家酒店是薄氏集团旗下的产业,顶层有一套总统套房是永久预留给薄雁廷的。
这是薄氏之前办年会的酒店,也是他们第一次睡的那间总统套房。
自从方明欢搬进公寓,薄雁廷很少带她来这里了。
方明欢跟在薄雁廷身后下了车,亦步亦趋地进了专梯,上了顶层的总统套房。
严格算起来,两人已经半个月没做过。
果然,一进房间,薄雁廷就拉过方明欢,把她抵在墙上,有些凶狠地吻上去。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方明欢在呼吸几乎被掠夺的空档,艰难开口:“薄少……我先洗个澡……”
她一晚上奔波了一会儿,身上出了一些薄汗。
薄雁廷在她的唇上带了点力度咬了一口,才松开了她。
方明欢有些吃痛地捂着嘴唇冲进卫生间。
温热舒适的热水从花洒倾泻而下,很快,卫生间里弥漫起白色的雾气。
方明欢有些小心思地慢慢冲洗着,尽量拉长洗浴的时间。
卫生间空气不畅,方明欢没开换气,觉得有些头晕乎乎的。
突然,“咔哒”一声,卫生间的门被打开。
方明欢吓了一跳,转身看去,隔着朦胧的雾气,看到薄雁廷站在卫生间门口,像是等得不耐烦,脸上写满不悦,视线直白地落在她赤裸的身体上。
方明欢瞬间呼吸收紧,脸顿时涨得通红。
薄雁廷反手关上卫生间的门,抬手去拉扯自己的领带,一步一步,像是捕食的野兽般朝方明欢走去。
方明欢明显感受到,今天做的时候薄雁廷是带了怒气的,比以往都更加凶狠。
等到漫长的欢愉终于结束 ,方明欢四肢瘫软,整个身体都呈现出诱人的绯红色。
薄雁廷抱着她走出卫生间,目光落在她小腿一块并不明显的淤青上。
方明欢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她的眼睛像是也蒙上了雾气,任由薄雁廷把自己抱着放到舒适的大床上。
方明欢仰躺着,天花板上明亮的水晶灯照得她的眼睛有点难受。
她刚想闭眼,头顶突然出现一片阴影,一个身影朝她压了过来。
在那一瞬间,方明欢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恐慌,她有些无力地往后退了退,但下一秒就被压制住了。
薄雁廷一只手掐住方明欢的两只手腕,抬手抵过她的头顶。
明明刚刚才结束。
她小声祈求,声音里带了点哭腔:“薄少,我不行了……”
“怎么就不行了?”薄雁廷嗤笑一声。
明明他的嘴角噙着笑,却让方明欢浑身起了寒气。
方明欢闭上眼,在恍惚中听见薄雁廷又说了一句。
“明明是你自己说的,怎么样都随我。”
不知道做了几次,方明欢最后昏过去了。
房间的窗帘没拉,天蒙蒙亮的时候,半梦半醒间,方明欢感觉薄雁廷起身离开了房间。
她浑身被碾过似地痛,但还是趁天没亮,打车回了锦绣佳苑。
在家里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再去公司上班。
直到半上午,薄修沉也没来公司,她给薄修沉发了条信息,问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薄修沉才回复。
——被我哥关禁闭了,这段时间应该也不会让我去你们公司了。
方明欢没再回复,她想想这样也好。
她心里还惦记着替安雅还钱和拿回欠条的事,但是那个高个子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估计是把她拉黑了。
好巧不巧。
晚上方明欢下了地铁,没直接回家,绕到小区对面商场的负一楼超市买菜。
买完菜,她拎着购物袋从商场出来,拐了个弯儿就看见了五六米开外的眼熟三人组,他们正好朝她这个方向过来。
方明欢看清后瞬间呆愣在原地——对面三个人的造型实在可以用怪诞来形容。
胖子右边半条腿打着石膏,右胳膊拄着拐杖;秃子左边半条腿打着石膏,左胳膊拄着拐杖。
而他们的中间,是坐在轮椅上的高个子,两条腿都打着石膏。
胖子和秃子各立轮椅一侧,用空闲的手推着轮椅,三个人完美地形成了一个“凹”字。
这时,对面三人也看见了方明欢,都僵在原地。
彼此大眼瞪小眼。
明明昨天离开警局都还是好好的,仅仅一天时间,竟然出了这样的变故。
方明欢不由感叹,讨债这行果然风险系数很大。
但此时她更关心欠条,于是她上前一步。
没想到对面三人惊恐地异口同声道:“你不要过来!!!”
方明欢被情绪激动的三个人搞懵了,站在原地不敢动。
高个子两手把持着轮胎,艰难地把轮椅调转了个方向,胖子和秃子倒是方便些,原地蹦跶两下就掉了个头。
三个人避方明欢如蛇蝎,哪个方向来的,又往哪个方向回去了。
方明欢看他们这个举步维艰的模样,也不敢再冲上去。
只隐隐约约听到高个子在低声咒骂:“你们俩他妈的到底是谁踢的她的脚?”
再往后就听不清了。
方明欢疑虑重重地拎着菜去了安雅家,用钥匙打开门,安雅还没回来。
她在厨房煎鱼的时候,听见门口掏钥匙开门的声音,她拿着勺子飞奔过去,抢先打开了门。
“你回来啦。”方明欢打了声招呼,又跑回厨房去给鱼翻面。
安雅把东西放下,也进了厨房。
看了看水槽里没洗的西红柿,问:“要做西红柿炒蛋么?”
方明欢回头“嗯”了一声:“你洗了给切一下。”
安雅拧开水龙头,用细小的水流慢慢冲洗着西红柿。
厨房一时间充斥着“滋啦”的煎鱼声,吸油烟机“呼啦呼啦”的噪音和汩汩而下的水流声。
这个破旧狭小的房子比以往多了一些烟火气。
安雅在方明欢关掉吸油烟机的时候,安静地问:“他对你好么?”
方明欢手顿了一下,把鱼从锅里盛出来,尽量说得轻松:“好啊,给了我很多很多钱,多到花不完,所以我说替你还钱啊……”
安雅一下一下地切西红柿,很认真地说:“你不用操心我了,昨天那个律师重新帮我拟了欠条,没那么高利息了,他们也不会再上门来催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