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婉清顾景行是小说《王妃今天也要和离!》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已完结,以下是小说《王妃今天也要和离!》的章节内容
大秦,摄政王府。
陈言秋在一阵酸痛中醒来,迷迷糊糊中感觉似乎有人在扒自己衣服,出于自保的本能她伸手去推,却反被那人更狠的压了回来,一头磕在瓷枕上,撞的脑子一阵发晕。
身上压着的俊美男子带着满眼的冷漠看向她,脸上没有丝毫大婚之夜该有的喜悦之情,语气里满是不屑:“你不是想要一个洞房花烛夜么?本王给你就是!”
陈言秋闻言震惊不已,她是现代陈氏针灸的嫡系传人,师兄为了争夺这个唯一传人的名号故意将她推下楼梯试图伪造成她不慎跌落,她滚下楼梯后就失去了知觉。
没想到竟然没摔死,那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师兄看她没死成又找了个人来给她先那啥后杀吗?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摸手机,一边摸一边喊道:“放开我,再不放手我报警了!”
顾景行皱起眉头道:“闹够了么?”
药物的作用让他多一刻也不想忍,哗啦一声撕开了她身上最后一层衣物,陈言秋来不及挣扎就觉得一阵尖锐的刺痛贯穿了全身直冲头顶,她直接被疼晕了过去。
恍惚间脑海中忽然涌入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这是个历史上并不存在的王朝,名叫大秦,她是敬国公府嫡女叶婉清,祖父是开国元勋,姑姑则是当今太后,小皇帝年岁小,所以是太后把持政权。
叶婉清对摄政王一见倾心,又加上他是太后拉拢的对象,因此太后玩弄权势算计的他不得不娶叶婉清为妻。
甚至就连大婚之夜不得不圆房,都是服了药才前来。
陈言秋正梳理这些信息时,顾景行翻身下床,声音冷漠道:“王妃身体不适,无事不要出门了。”
陈言秋听懂了,这是打算软禁她,真够绝情的。
身边正在发生的一切与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重叠,陈言秋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身体上的疲惫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眼皮几乎抬不起来,她再次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哪来的哭声吵的陈言秋睡不下去,她起床气很重的爬起来吼了一句:“大清早的吵吵什么?”
“奴婢该死,王妃恕罪!”
两个古代丫鬟打扮的小姑娘一起跪在她床前磕头,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眼前一阵天雷滚滚,陈言秋好半日才真正意识到,现代那个自己已经死了,她如今真成了这个大秦王朝的王妃!
只可惜……爷爷倾注了一辈子心血的陈氏针灸就这么便宜了那个居心叵测的师兄。
她的悲伤才刚刚开始,就被粗暴的开门声打断,门外人等的不耐烦,进门后鄙夷的看向陈言秋,态度恶劣道:“王妃倒是好大的架子,怎么,难道是拿不出元帕,以为躲着便能逃过去么?”
元帕,便是有着新妇洞房后落红的帕子。
来人蛮横至极,陈言秋被打断思绪,不满的看向来人。
这妇人约莫四十出头,生的微胖圆脸,看向她的时候神情凶恶。
陈言秋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那是来自叶婉清记忆中的畏惧。
按着叶婉清的记忆,这人应当是被顾景行拨过来在她院子里做管事的石嬷嬷。
但就算是管事,也是一个奴才,她敢以这样的态度对待叶婉清,完全源于那个大猪蹄子顾景行的纵容!
她才想到这里,便听得一旁的莺歌沉声道:“放肆,你便是这么跟王妃说话的?”
闻言,石嬷嬷却是鄙夷的看了她一眼,道:“还真把自己当王妃了?老奴还是头一次见到洞房之夜就被王爷半路扔下走了的王妃!今日若是拿不出元帕来,怕是太后也保不住你这个位置,届时成了下堂妇,才叫人笑掉大牙!”
她本是伺候林姨娘的人。
林姨娘是顾景行生母太皇太妃林拂影娘家的庶女,颇得她喜爱,被她做主许给顾景行的,因为身份不够,进了王府也只能委屈做个小妾,顾景行对她客气周到,却从未在她屋里过过夜。
叶婉清一来石嬷嬷就被分拨到这里来伺候,哪想到大婚第二日顾景行就封了她的院子,还不如跟着林姨娘来的有前途。
现如今,新王妃不得王爷喜欢,石嬷嬷立刻便打起了小算盘,借着今日的机会给新王妃一个下马威,届时再去拿着这事儿讨好林姨娘,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她这话一出,顿时引得莺歌神情恼怒,可不等她说什么,便被陈言秋拽了一下衣服,拦下了她的话。
见她拦下奴才,石嬷嬷顿时讥讽的笑,奈何一个笑容没勾起来,便听得对方威严的声音响起:“便是王爷禁足了我,如今我也是这府上名正言顺的王妃,处置你一个奴才,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说到这儿,看向一旁同样恼怒的燕舞,冷声吩咐道:“对主子不敬,口出狂言,按着家规该如何处置?”
这话一出,燕舞顿时恭声道:“回王妃,应当掌嘴二十。”
“那就掌嘴。”
眼见得燕舞当真朝着自己走过来,石嬷嬷顿时惊了一下,高声道:“你们敢,我可是这府上的老人!”
她话音未落,便挨了燕舞一个耳光。
“啪!”
那声音格外清脆,石嬷嬷顿时便恼了。
就是跟在林姨娘身边的时候,仗着自己是府上的旧人,也没人敢这么对自己!
她一瞬间气急败坏,一把便将燕舞推倒在地,直接便反手抽了过去:“小贱蹄子,你敢打我!”
燕舞到底是小姑娘,力气不比石嬷嬷,被她推到之后,下意识便要反抗,谁知却被对方牢牢地压制在地。
只是不等石嬷嬷的手落下去,她便被人狠狠地攥住了手腕。
陈言秋紧紧地捏着她的手腕,冷哼了一声,沉声道:“好放肆的老奴才,我的人也是你能动的?!”
陈言秋本质上是个现代人不在乎这些东西,但她现在以叶婉清的身份活着,就必须立起来!
陈言秋……
不,从现在开始,她便是叶婉清!
石嬷嬷被抓住之后,抬手就要反抗,可不知道为什么,分明对方像是没用多大力气,可她竟然动不了了。
甚至于叶婉清一用力,她微胖的身子便往一旁倒去:“哎哟,你敢打我!”
叶婉清松开手,将燕舞扶了起来,嫌恶的看向石嬷嬷:“打你又如何?”
“我跟你拼了!”
石嬷嬷只觉得自己丢脸至极,她在府上这么久,还没像今日这样吃瘪呢。
眼见得她再次扑过来,叶婉清神情冰冷:“敬酒不吃吃罚酒。”
石嬷嬷挥手张牙舞爪而来,叶婉清不闪不避,抬手便在对方胳膊上的某处穴位上重重的摁了下去。
下一刻,便听得石嬷嬷的哀嚎声响起:“哎哟我的胳膊!你对我做了什么!”
也不知她是碰到了自己哪里,她只觉得整条小臂都麻了,像是被千万根针不停地扎一样。
叶婉清漫不经心道:“这是对你不敬主子的小惩大诫,不想这条胳膊废了,就给我老实点。”
那一瞬间,石嬷嬷下意识咽了咽唾沫,她竟然觉得对方的气场跟自家王爷有些像,一样的骇人!
但不过一瞬间,石嬷嬷便安慰自己,对方说不定凑巧碰到了一下而已,哪就至于废了她的胳膊。
念及此,石嬷嬷不服气道:“王妃这般欺辱与我,老奴是会告诉王爷的!”
“好啊,那你就去。”
叶婉清才不在意那个狗屁王爷,依着记忆里的情形,顾景行简直就是个混账东西,她还是远离对方保命为上吧!
不过么……
“但你去之前,先把处罚领了,掌嘴二十,少一下,我就废了你的胳膊!”
被叶婉清这么一威胁,石嬷嬷下意识往后躲了躲,本还想反抗一番,但转念又想到了什么,一双三角眼转了转,自去外头领罚了
“王妃饶命,老奴错了!”
她每打一下,便喊一声。
叶婉清见她态度突然变化,微微蹙眉,她跪在了院门口,弄出这般大的动静来,外头是个人就瞧得见,不知道的绝对以为是她为人刻薄,入府第一天就苛待下人。
好一个心机老奴才。
她才想到这里,就见一个穿着略讲究的侍女进的院门来,对着她行了一礼:“奴婢思文,给王妃请安。太皇太妃请您过去一趟,王妃,走吧。”
这丫鬟瞧着恭敬,实则眉眼中满是不屑。
奴才的态度,往往就是主子的态度,叶婉清心中了然,这位婆婆,看来很烦自己啊,这次让过去,怕是要给她下马威吧?
见叶婉清随着过去,石嬷嬷转了转眉眼,也急急忙忙的跟了上去。
慈寿堂陈设素净,墙角摆着一扇富贵牡丹的苏绣屏风,才堪堪为这房中添了几分彩。
堂上为首坐着一个姿容美艳的中年妇人,衣着华丽,保养极好,眉宇间透着几分威严,正是林拂影。
旁边右手位上坐着面无表情的顾景行,叶婉清一看见他,就觉得身上不自觉又冷了几分。
不等她说话,石嬷嬷扑上去就是一顿哭嚎:“太皇太妃,王爷,老奴冤枉啊!老奴只是来跟王妃取元帕,却不知王妃为何发了怒,要掌老奴的嘴来撒气……”
她哭得惊天动地,林拂影却只是瞥了她一眼,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
吧嗒一声,让石嬷嬷瞬间安静了下来。
“退下。”
林拂影的声音淡漠,让石嬷嬷骤然出了一身冷汗,呐呐道:“老奴失仪。”
见石嬷嬷退到了一边去,林拂影这才继续看向叶婉清。
叶婉清她面色不善的样子,便知道此番前来绝无好事,只得先规规矩矩的福身行礼:“妾身给太皇太妃请安。给王爷请安。”
她半蹲着,林拂影却像是没看到似的,淡淡道:“哀家倒是想安,可惜有人嫁进来第一日便不安分。我且问你,林姨娘怎就招惹了你,让你竟给她下毒,致使她疯癫!”
叶婉清心头一跳,微微蹙眉,这下马威给的也太大了,头一次见面就栽赃陷害?
“太皇太妃,恕妾身直言,我连林姨娘的面儿都没见过,何来给她下药一说,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闻言,林拂影沉声道:“你的意思是,哀家是冤枉了你不成?”
她一向与太后不和,叶婉清又是太后弄权算计硬塞给顾景行的人,还顶着太后侄女这个身份,身为一个太后党本就被林拂影不待见。
若她入了门安安分分,说不定林拂影还勉强容她几分。谁知她竟如此诡辩,林拂影顿时冷笑:“看来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来人,上证据!”
她身边哭哭啼啼的侍女捧着一个托盘呈上来:“大夫说林姨娘是中了失魂散才致疯魔,这是王妃昨日大婚礼上用的护甲,缝隙里都是失魂散的粉末。”
她大婚的行头总共三套,首饰随着衣服换的,这护甲确然是她的没错,但这不足以说明什么,叶婉清当然不会就这么承认。
“太皇太妃,妾身并不知道这粉末是哪里来的,而且妾身并无什么动机要去害林姨娘,这事儿不是妾身做的。”
这个叫巧翠的侍女是林柔身边伺候的,只哭着道:“林姨娘在王妃大婚前就已经进府了,王妃觉得这样十分没面子,自然会想要除去林姨娘来维护自己颜面。”
她顿了顿,看着叶婉清又道:“而且昨儿有人瞧见徐大夫去了一趟国公府,必然是给王妃去送那害了林姨娘的东西的。”
此时外头跪着的石嬷嬷见机扑进来扯着林拂影的衣袍哭诉:“太皇太妃可要给姨娘做主啊!王妃嫉妒姨娘先入府,又看不惯老奴是姨娘身边伺候的,一大早就趁机发落了老奴,这是明着打您的脸啊!”
叶婉清冷眼看着石嬷嬷补刀,心里暗暗决定这个老东西绝对得找时机处置了,她的身边,可不留祸害!
此时她依旧还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双腿酸麻的要命,面上却丝毫不敢表现出什么来,免得被林拂影又抓了把柄去。
林拂影沉着脸看着叶婉清:“人证物证俱在,你总无话可说了吧?来人!将这个妒妇押下去!”
眼看就有两个婆子上前来要拿她,叶婉清争辩道:“太皇太妃,指证妾身的都是林姨娘身边的人,又焉知这不是林姨娘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使的一出苦肉计来算计妾身?”
林拂影淡淡道:“是非曲直哀家自会查个清楚,押下去!”
叶婉清心里吐槽,去国公府又不一定是去见她的,林拂影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只是不想将自己这个太后的侄女留在顾景行身边,又不能明摆着休了自己,所以才拿这个说事儿当个由头来发落自己罢了。
下人动作麻利的上来动手拿她,莺歌燕舞扑上来死命拦着,哭喊着求饶,却被下人一脚一个踢开。
叶婉清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就被拖着走,莺歌爬起来扑通跪前面去张开双臂拦住去路大喊道:“太皇太妃,一切是奴婢做的,不关王妃的事,要罚就罚奴婢好了,请太皇太妃饶了王妃吧!”
原主的感情还留在这具身体里,叶婉清看莺歌要替自己顶罪,心里头抑制不住的难受,厉声道:“莺歌,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林拂影不客气道:“好一条忠心护主的狗,好一个主仆情深,哀家成全你们,一并拖下去!”
这次连燕舞也没放过,眼看着刚穿过来第二天就要挂,叶婉清当然不认命,大喊一声:“慢着!”
她甩开下人走到林拂影面前跪下恳切道:“太皇太妃,很明显是有人想要借害林姨娘来致使我们婆媳不和,这可是个十分歹毒的一石二鸟之计。”
“妾身在此向太皇太妃保证,三日之内比查出这个幕后黑手,给太皇太妃一个交代,否则任凭太皇太妃处置。太皇太妃以为如何?”
她这话一出,顾景行散漫敲桌子的动作却是停了停,微眯着眸子打量着她。
印象里,叶婉清虽然刁蛮,可却不是个有脑子的。
男人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他眼中的打量让叶婉清的心里有些发毛。
这个面瘫跟个移动空调似的,看你一眼就能让你从头凉到脚后跟,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不怒自威。
林拂影只当她在耍诡计自保,哪里肯给她机会:“休要试图耍心眼,你以为哀家会……”
“若三日不成,你又当如何?”
一直未曾说话的顾景行却出言打断了她,问的却是叶婉清。
叶婉清咬牙,这人是在激自己?
“若查不出真凶,我任凭处置!”
听得叶婉清这话,林拂影下意识要拒绝,却听顾景行嗤笑了一声:“好。”
他站起身来朝着外面走去,经过叶婉清身边的时候,淡淡道:“那本王,就给你三日。”
他倒要看看,三天时间,叶婉清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林拂影疑惑的蹙眉,不明白儿子究竟在想什么,但他一向很有自己的主意,他说要给,她自然不会拂了他的意。
“准了。”
……
回到清虹苑后,叶婉清才总算是松了口气,莺歌燕舞凑到她身边来拉着她的袖子哭:“王妃您没事吧?奴婢无能,护不住主子……”
叶婉清知道她们担心自己,可立了军令状没那么多功夫用来哭,她吩咐道:“本王妃没事,去打盆水来,替我更衣梳洗,咱们去看看那林姨娘。”
期间石嬷嬷在一旁偷懒,还用恶狠狠的眼光偷看她,叶婉清早就察觉到了,暂时懒得理会她,等梳洗一新,立刻拖着疲惫的身子往林柔住的飘风院去。
飘风院大门敞开,远远的就瞧见一个漂亮丰腴的女子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在院子里晃来晃去,嘴里还咿咿呀呀的唱着什么。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这话倒是在那女子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哪怕是现下这般狼狈,可第一眼看上去,也依旧让人惊艳。
也正是因此,美人落得疯疯癫癫的模样,也更让人心疼。
叶婉清心中感叹,难怪顾景行会宠爱这人呢。
若她是男人,怕也是喜欢这等风姿绰约的小姑娘的。
巧翠蹲在一旁瞧着她,一眼瞧见叶婉清到了门口,立刻上前去拉林柔,神色也跟着焦急起来:“姨娘快别唱了,王妃来了,您快给王妃请安呐!”
林柔像是没听见似的一把推开巧翠继续捻着兰花指唱:“脸上擦得是什么花儿粉——”
唱着唱着手指就戳到了叶婉清面前。
莺歌正要上前去阻拦,叶婉清已经自己一把捏住了林柔的手腕搭上了她的脉搏。
这一摸之下,叶婉清眉头紧锁,林柔脉象紊乱,再看她目光无神没有聚焦,神色疯癫,并不是在装疯,确实是被人下药了。
这就麻烦了。
原以为这小妾仗着宠爱装疯试图扳倒自己,想让她露出马脚小菜一碟,这下好了,敌在暗她在明,偌大一个王府,甚至是王府之外的人不想看见她这个王妃站住脚的大有人在。
多方势力盘根错节,她仅凭原主记忆人生地不熟的要如何查起,别说还要三日内找到真凶。
林柔咿咿呀呀唱个没完,叶婉清听得烦躁,手边也没有趁手的针可用,索性直接对着林柔的脖颈给了她一个手刀,林柔立刻两眼一翻,软趴趴的晕了过去。
巧翠惊慌失措的扑上来想扶住林柔,结果两人一起摔到地上。
她惊叫:“姨娘?姨娘你怎么了?王妃怎可如此?来人呐,王妃杀人啦……”
这人喊得毫不过脑子,顿时引得叶婉清申请不善,沉声道:“够了,闭嘴,本王妃不至于傻到光天化日之下给自己头上扣罪名,她死不了,晕了而已。”
她说的云淡风轻,无视周围人震惊的眼神,命令道:“让飘风院的下人,厨房当差的人全都去清虹苑外的廊子底下,本王妃有话要问。”
说完这话,叶婉清扭头带着莺歌燕舞走了,大红的广袖随着她的转身甩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那一抹红强势的留在每一个人的眼底,让人不敢违背她的命令。
叶婉清命人搬了张椅子,自己女王登基似的坐在廊子底下,扫视眼前的众人。
查案子就要有个方向,作案动机时间手法,一一问过去,抽丝剥茧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她问了三个问题,昨日大婚之时,有无接触过林姨娘,有的话是什么时候如何接触的为何接触;有无接触过林姨娘的饮食;都见过什么人。
这些人挨个上来回答,莺歌燕舞在旁边一一记下。
她本人并无机会再林柔饮食里下药,那护甲里头有粉末只是个栽赃她的有段。
等这些人回答完了一轮,她也没有打算放人的意思,只是拿着笔录对照着让这些人重新再回答一遍,自己大大方方的坐在那,一脸冷漠的听着。
根据现代问讯手法,同样的问题翻来覆去的一直问,只要是说谎,早晚会露出马脚。
此时已近正午,她这么大阵仗把人拘在这里查案,厨房没人做饭,顾景行饿着肚子处理了半天的公务才听说王妃把人都拘去了清虹苑,以至于他连个果腹的点心都没有。
他忽然想亲自去看看。
这头叶婉清正问着,却听人群后头传来一句:“给王爷请安。”
人群不约而同分出一条路来,顾景行冷着眉眼负手而来,清冷的气势仿佛让这过了芒种的时节变得如春初一样寒意料峭起来。
叶婉清见他来了,将笔录丢给旁边的莺歌,站起来道:“妾身正在查案,王爷有何指教?”
她还不是很适应这个时代的生活方式,一时间忘了给他行礼,又是当着一干王府下人的面,这可是让顾景行十分没面子的行为。
他大踏步进了廊子里,只说了句:“随本王来。”扯了她的手就走。
叶婉清被他拽着要一路小跑才跟得上他的步伐,这裙裾又十分繁琐,她一路手忙脚乱的提裙子,却终于还是在被他拽进房间的时候摔了一跤。
因为两人拉着手,叶婉清这一摔撞在了他后背上,顶的顾景行往前一个趔趄,险些也摔了。
他站稳后顺势扶住了她:“走路都要本王教你?”
叶婉清站稳脚跟,意识到两人还拉着手,立马嫌弃的甩开。原主记忆里的他不近人情的让人难受,她还是跟这个大猪蹄子保持距离的好。
顾景行本也是好意,结果她这般不领情,他眸底隐隐闪过一丝愠色,随即很快隐去,默默然从袖子里抽出一方帕子来擦了擦手。
叶婉清一看他这个动作觉得很不爽,揩油还要嫌弃,下回她非在手上涂点猪油,让他揩个够。
她道:“王爷讲讲道理可好?我又不是故意绊了的……”
讲道理,她之所以绊了他,还不都是他拽着自己跑的太快的缘故?
她一着急之下又忘了要自称妾身,顾景行冷笑:“国公府教出来的女儿就是这般毫无规矩?”
男人的气势过于强大,让她想起爷爷训斥她的样子,叶婉清暗骂自己没出息,努力平衡了一下心态才开口。
“王爷讽刺妾身就算了,可莫要捎带着妾身的母家。王爷有什么话大可以慢慢说,毕竟妾身比不得王爷人高腿长走得快不是?”
不管什么时候,强大的娘家都是女人的坚实后盾,哪怕她还没亲眼见过国公府长啥样,也必须表明一下态度。
“假借查案报复本王,胆子不小。”
叶婉清冤死了,刚想问问她怎么报复他了,就听见自己肚子里咕咕两声,她正尴尬,顾景行肚子里也咕咕两声,气氛顿时更尴尬了。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顾景行说的是什么,刚刚忙着问讯,如今闲下来才开始觉得肚子饿。从前研究学术,废寝忘食是常有的事,她早就习惯了。
可怜顾景行堂堂一个王爷,什么时候尝过饿肚子的滋味?
叶婉清一向是个一码归一码的人,忙摆摆手道:“对不住,这里没有……”
她生生把没有表这句话吞了回去,“妾身忙着查案忘了时辰,累得王爷挨饿了,绝无报复的意思,王爷不要误会。”
顾景行认定了她就是故意的,瞥了她一眼,刚要说话,却看她因为跑得有点热正拿手对着脸扇风。
不可否认她生的极美,娇俏的小鼻头上此时沁出了一层细汗,门外阳光正落在她脸上浮起一层光晕来。
这样的画面让人浮想联翩,他不动声色的挪开视线,沉声道:“不成体统。”
叶婉清动作一顿,心里哀嚎,她还是陈言秋的时候就不是个淑女,来到这里装了这半天累都累死了,往后可怎么活啊?
她冲着顾景行福了福身道:“劳烦王爷再稍候片刻,待妾身问完了就放他们回去为王爷准备午膳,妾身告退!”
不等顾景行再说什么,她提着裙摆就跑了,顾景行没想到她竟然不等自己准许她就敢离开,追出门去看着她提着裙摆跑远,垂落的发丝和衣袍的大袖在她身后飞扬,阳光穿过树梢的枝丫投下的光影在她身上飞快后退,就像一只要起飞的红蝴蝶。
他胸腔里那股郁结之气莫名就消散下去不少,就这么看着她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叶婉清把这群人翻来覆去又问了好几遍才让他们散了去,端端正正的坐着其实很累人,叶婉清揉着酸痛的脖颈往回走,回到房间里发现顾景行竟然还在,吓了一跳。
她专注一件事的时候就会忘记另一件事,顾景行微蹙着眉头看着她:“你可查出什么来了?”
叶婉清有些失望的摇头,就她翻来覆去询问这些人的结果来看,并没有什么破绽。
要么就是这个人确实隐藏在这些人中但城府太深很会伪装,要么就是凶手根本不在这些人中。
顾景行在这里等了她这一阵子,原本憋着的一肚子火已经压下去的差不多,叶婉清什么都没查出来他也并不觉得多意外。
此时见叶婉清这模样,越发觉得自己先前想多了。
这个女人,哪儿有什么脑子。
念及此,顾景行又嗤了一声,嘲讽的提醒道:“三日之期还剩下两日,不要想着耍什么花招。”
叶婉清听出了他言语中的不屑,心中将这人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则是维持着散漫的笑:“妾身一定在期限内找出凶手,必不会让王爷失望便是了。”
这种直男晚期没救的男人,真是白瞎了这一张好皮相!
顾景行认定了她这只是个缓兵之计,也没把她话放在心上,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他走后,叶婉清捏了捏眉心,问道:“那装了粉末的护甲还在吗?”
莺歌说还在,将护甲找出来给她。
叶婉清要了个放大镜来来回回端详了半日,看的眼瞎,只感慨这刑侦技术落后的朝代能破案的都是人才,她只求能从这上面发现点有帮助的细节吧。
两只护甲似乎不太一样,一只尖端有一点红,另一只却没有。
这里处处讲究对称,绝不可能两只手的两个护甲做的不一样,叶婉清一时也分辨不出那点红是什么,只能暂且不去管它。
她拿起来闻了闻,除了药粉味,还夹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有些像是丫鬟们用的劣质香粉的味道,这种味道绝不该出现在一个王妃用的东西上。
这个可疑之处还是指向了府里的下人,叶婉清头大如斗,她是研究针灸的专家,不是破案的专家,如今为了活命却要在这里干这个,憋屈死了。
王府中只有林柔一个宠妾,叶婉清想找一个弄倒了自己和林柔之后最大的受益者都没有人选。
石嬷嬷在旁边冷嘲热讽:“奴婢劝王妃还是别在这里装模作样了,王爷留了王妃一个面子等三日后再发落王妃,没想到王妃还贼喊捉贼自己演上瘾了?”
她一发话,叶婉清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忍着烦躁问道:“林姨娘最近得罪了什么人没有?”
石嬷嬷道:“王妃问这话真是可笑,我们姨娘一向受王爷宠爱,她最容易得罪谁难道王妃不知道吗?”
言下之意,认定了就是她干的,问什么也是她干的。
见石嬷嬷这么不配合,叶婉清一脑门子火,顺手就想摸根针出来扎她两下,看她老实不老实,这一摸之下才想起自己身上现在哪里有什么针啊。
她的神情顿时冷冽了下来,指着石嬷嬷怒道:“本王妃这是在为你家姨娘讨公道,看在你是府中老人的份上已经原谅了你一次,你最好不要得寸进尺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本王妃!”
待这事儿风波过了,她头一件事就是处置了这个老刁奴!
石嬷嬷吃过苦头,一看她这个手势立刻老实缩回去不敢再说风凉话。
叶婉清收回手,身边没个针就是别扭,看来头一等要紧事就是给自己弄一套针来才行。
她吩咐莺歌燕舞:“去给我准备一套男装来,明儿我要用。你们自己也准备一套,不许多问。”
两人果然没敢多问,乖乖去了,叶婉清看着她俩害怕的样子,估摸着原主脾气不怎么样,这样也好,省的自己装的不像让人生疑。
这会儿天色已晚,折腾了一天也累了,古人又没有什么夜间活动,叶婉清用过了晚膳就早早歇下。
熬夜好多年难得这么早睡觉还有些不习惯,叶婉清翻来覆去做了半宿的梦,后半夜才堪堪入睡。
早上叶婉清一觉醒来还颇有不真实的感觉,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确认昨天发生的一切不是自己的一场梦,这才认命的起床梳洗吃饭。
换男装的时候遇到了点麻烦,原主身材太曼妙了些,裹胸缠的她喘不过气,就这样顾景行大婚之夜还要服了药前来,要不是他有个宠妾,叶婉清真要觉得他不能人道。
不对……
叶婉清想到这儿,却又一愣,好像记忆里,顾景行根本就没跟那个林姨娘同房?
这么一想,说不定这男人真不行呢。
啧。
叶婉清啧啧了两声,在心中诅咒了几句顾景行,方才舒坦的继续换衣服。
换上男装,束了头发,她本就生的眉眼英气,个子高挑,往那一站活生生一个俊俏郎君,看的莺歌燕舞都有些脸红。
叶婉清借口查案出了门,找到了那个徐大夫问话。
他在大婚前一日确实去过国公府,不过是因为国公夫人舍不得女儿出嫁伤心的晕倒了而已,并未见过叶婉清,不过他又说了另一桩怪事。
“从国公府出来后我却被一个姑娘给拦住了,说是新王妃身边的人,想要能置人于死地的东西,说是要用来吓唬府里的小妾。”
叶婉清听了眼前一亮,是这个人了。
她忙问道:“那姑娘长什么样?”
“没看见,带着帷帽,从头到脚遮的严严实实,声音倒是好听,估摸着长得也不差。”
这话等于没说,叶婉清又问道:“她问你要毒药,你就给了?”
徐大夫吓得连连摆手:“我哪敢呢?我只给了她一小包让人吃了神志不清的东西,能治好的那种。”
从徐大夫这里出来,叶婉清泄了气,眼见着找到了点线索,却又断掉了,王府侍女那么多,总不能让他挨个听声辨人吧?
想不通的索性先不想,反正明日还有一天时间,她这趟出来还有另一桩事要办,跑了好几家医馆,总算让她找到了各方面都合意的一套银针。
“我买了。”
大夫还是头一回见到来医馆不做针灸却要买针的,这针他用顺手了,当然不肯卖。
叶婉清也不废话,从怀里掏出来一片金叶子往桌上一拍:“针给我,这是你的了。”
那大夫还有些犹豫,叶婉清啪的又丢下两片金叶子,那大夫立刻一句废话都没有,包好了银针双手奉上。
叶婉清揣着银针出了门,心满意足,果然不管什么时候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幸亏她娘家给的嫁妆足够丰厚。
莺歌燕舞摸不着头脑的问她:“王妃要这些银针做什么呢?府里又不是没有试毒的银针啊。”
“这你就不懂了,有了这个离破案就又近了一步。”
既然林柔那毛病能治好,那就先回去给她治好了再说,说不定从她自己嘴里能问出什么线索来。
莺燕二人不是很理解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过从前她也时常任性,二人都已经习惯了,也就没放在心上。
反正她们现在是男装打扮又有钱,叶婉清带着莺燕在外面吃了一顿饭才回府,又是半日功夫过去了。
回了府,叶婉清直奔飘风院去,林柔依旧在院子里咿咿呀呀又是唱曲又是跳舞的闹腾,巧翠人不知道去哪了,叶婉清沉声吩咐道:“莺歌燕舞,抓住她!”
林柔力气出奇的大,挣扎的厉害,闹出不小的动静来,惊动了巧翠从屋里跑出来,明显是打扮过的。
她本就样貌还不错,这一打扮确实挺有看头。
巧翠出来忙上前帮着莺歌燕舞去控制林柔,一面匆匆忙忙给叶婉清请安,还试图掩饰住自己上过妆的脸。
叶婉清眼尖早就看出来了,不悦的斥责了两句:“你家姨娘这副模样,你身为贴身伺候的人还有心情躲在屋里浓妆艳抹?林姨娘出了事,王爷怪罪下来,你担当得起吗!”
巧翠明显慌了,不住求饶,叶婉清懒得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吩咐莺歌燕舞:“把林姨娘弄到屋里去躺好,我有事要做。”
“王妃,您要对林姨娘做什么!”巧翠一下子拦在她面前,神色紧张的问道。
叶婉清皱眉:“本王妃做事也是你一个奴婢有资格过问的?让开!”
巧翠本来还不想让,叶婉清眼神狠戾的瞪着她,巧翠害怕了,还是瑟缩的让开路,叶婉清昂首阔步的进了屋。
莺燕二人已经将林姨娘按在了床上,叶婉清摸出针包来潇洒的往桌上一甩,针包滚着展开,一排长短粗细各不同的银针排的整整齐齐。
叶婉清手指划过那些针,最后选了一根捏出来,撸起林柔的衣袖,对准她胳膊上一个穴位轻轻扎下去。
莺歌吓坏了:“王妃不可啊!”
燕舞也跪下来拦着她道:“王妃便是对姨娘怀恨在心也不能这般报复姨娘,回头王爷会怪罪王妃的!”
叶婉清头大:“你们两个大惊小怪什么,她死不了,能被我免费扎是她烧高香了好吧?”
她烦躁之下并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个免费,莺燕二人没听懂,但看她发火了也不敢继续打扰她。
倒是巧翠进来后看见林柔已经睡过去,手臂上扎满了银针,她看向叶婉清的神色就透出了惊恐。
叶婉清捏着其中一根中转了几下,林柔忽然抽搐了两下,接着哇的一声吐出来。
三个侍女手忙脚乱的收拾,唯独叶婉清巍然不动,淡定的一根一根把针拔了收好。
等三人收拾完了,林柔又已经睡过去,叶婉清让莺歌燕舞出去,只留下巧翠在屋里。
“她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才会如此,吐出来人就会恢复正常。只是在她恢复好之前不可让她食用红薯等发物,免得毒性恶化而死。记住了吗?”
巧翠飞快的瞄了她一眼,迅速低下头去说了声记住了。
叶婉清松了口气:“今日之事不许和任何人讲,明日本王妃再来看她。”
说完卷了针包起身离开。
回了清虹苑后,叶婉清该吃吃该喝喝,也不大张旗鼓的查案子了,反倒像个没事人似的。
傍晚顾景行忙完了公事突发奇想的跑到了清虹苑来,本想看看她脸上焦急的神情,没想到却看到她在这里捧着一本书,一边嗑瓜子一边看。
旁边还放着小茶壶,时不时对着壶嘴嘬一口,美滋滋的十分惬意,哪像是生死关头的样子。
他鼻子里嗤了一声:“看来王妃是打算临死之前好生享受享受最后的人生了?”
见他来了,叶婉清虽然意外,但还是规规矩矩起身请了个安,道:“回王爷,妾身不觉得自己会死,享受人生不假,但不是最后的。”
“哦?你倒是很有自信。”顾景行挑眉,环顾了一圈道:“你身边伺候的人呢?”
石嬷嬷咬牙切齿的插嘴:“王爷,那两个丫头片子贪玩,午后就不见了人影,王府里留不得这样的东西,还请王爷处置了她们!”
叶婉清厉声道:“莺歌燕舞是本王妃的陪嫁,便是王爷也没资格处置,更轮不到你来多嘴!”末了又缓了缓语气对顾景行道:“王爷与其关心妾身的侍女,倒不如问问您心爱的林姨娘如何了?”
顾景行答非所问:“王妃查的案子可是有眉目了?”
叶婉清狡黠的一笑:“回王爷,不曾。”
“自己都自顾不暇了还让本王关心别人。”
叶婉清倒是看的很透彻:“横竖王爷也不打算关心妾身不是么?车到山前必有路,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下定论,明儿王爷且瞧好吧。”
她如此自信,倒是让顾景行来了兴趣,“这可是你说的。”
叶婉清对着他离开的背影微笑着蹲了个安:“王爷慢走。”
等顾景行走出了清虹苑,叶婉清才站直了身子,瞥了石嬷嬷一眼,只冷笑着一言不发,继续回去看书喝茶嗑瓜子。
到了三日之期的最后一日,叶婉清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梳洗打扮之后带着石嬷嬷往飘风院去,至于莺歌燕舞,则是直接一夜未归。
一进了林柔屋里,就见林柔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巧翠在旁边一脸焦急,石嬷嬷一看这场面顿时紧张起来:“怎么了这是?”
巧翠哭着拉住石嬷嬷:“昨儿王妃给姨娘扎了几针之后姨娘就成了这个样子,眼看着不成了,嬷嬷,怎么办呀?”
石嬷嬷虽然人恶毒,对林柔倒是很忠心,一听这话身份都不顾了,怒怼叶婉清:“王妃再怎么也不能这样做,姨娘是受宠,可如今疯魔了也已经威胁不了王妃的地位,王妃又何必下此狠手!”
叶婉清云淡风轻的把玩着自己的指甲,淡淡问道:“谁跟你说她不行了的?”
就在这时,门口光线一黑,顾景行沉着脸进屋来,男人身上强大的气场让整个屋子的温度都低了些许。
一屋子人给顾景行请安过后,石嬷嬷扑上来喊道:“求王爷给林姨娘做主啊!”
叶婉清则保持着请安的姿势,严肃道:“王爷让妾身查的案子如今可以结了,凶手已经找到了。”
巧翠这次比石嬷嬷嘴还快,指着叶婉清就尖声道:“王爷,王妃就是凶手了!昨儿奴婢亲眼瞧见王妃将林姨娘扎了几针弄成了这个样子,王妃分明就是嫉妒姨娘得宠才会这般下毒手,便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
顾景行一言不发,只冷眼看向叶婉清。
叶婉清不慌不忙,反而还浅浅一笑:“王爷可见过谁行凶当着别人的面生怕别人不知道的么?”
巧翠还想说什么,叶婉清冷笑着一个眼刀飞过去,厉声道:“好一个贼喊捉贼!似你这般谋害主子的东西,王府里留不得你!”
话一出口,一屋子人都惊了,就连顾景行也眸色微动露出几分异样来看着她。
巧翠面色惊恐的跪下去死不承认:“奴婢冤枉啊!奴婢不知道何处得罪了王妃,以至于王妃要拿奴婢来顶罪!王爷,奴婢伺候了林姨娘多年,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还请王爷明鉴!”
巧翠一边说一边重重的磕下头去,石嬷嬷也在一旁帮着巧翠说话:“是啊王爷,巧翠也是林姨娘身边的老人了,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一定是王妃想要拿她顶罪才会如此!”
叶婉清不理会这两个人,击掌三下,莺歌燕舞从外头进来,手里都捧着黑漆木托盘,一个放着叶婉清的护甲,一个上头却脏兮兮的,看着像是一团团的泥土。
顾景行的视线在那盘子泥土上停留了一些,虽不解其意,却并未问出声来。
叶婉清拿起护甲举到顾景行面前朗声道:“王爷,这护甲上沾染了劣质香粉的味道,府里只有没有资格用熏香的侍女们才会用这种东西,而这上面的味道与巧翠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巧翠大呼:“王爷!奴婢是碰过这护甲,可那是事发后为了保存物证,单凭这个并不能说明奴婢就是凶手,奴婢冤枉啊!”
顾景行面无表情的扫了叶婉清一眼,打算看看她还能怎么说。
叶婉清让莺歌捏起巧翠的下巴露出脖子来给顾景行看,巧翠拼命的挣扎,但还是掩盖不住脖子上一条快要结痂的划痕。
“王爷请看其中一只护甲的尖头上是否蘸了褐色,那是干涸了的血迹的颜色,根据血迹干涸的程度和巧翠伤痕愈合的程度判断,这伤痕就是大婚那日午后十分留下的。”
“王爷,奴婢冤枉!王妃的说辞太过牵强!”
顾景行此时才表现出了一点感兴趣的样子,冲着另一个托盘一努嘴道:“这些又怎么说?”
叶婉清道:“妾身吩咐过巧翠让她不可再给林姨娘食用红薯之类的发物,免得毒性恶化,此事妾身只告诉了巧翠一人,并吩咐了莺歌燕舞在这里盯着,果不其然妾身走后巧翠特意去厨房弄了红薯回来,还将吃剩的红薯皮在后院挖坑埋了。”
燕舞手中托盘的泥团就是她挖出来的红薯皮。
巧翠脸色煞白煞白的:“王爷……这红薯其实是,是奴婢自己吃的……”
燕舞怼了一句:“你吃便吃了,何至于连皮都要埋起来?足可见你做贼心虚。”
“这是因为,因为奴婢听说这东西可以做肥料沤花!”巧翠死命替自己争辩:“王爷,奴婢真的是冤枉的,求王爷替奴婢和林姨娘做主啊!”
顾景行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来,只是问叶婉清:“王妃还有什么话要说?”
叶婉清道:“妾身该说的都说完了,剩下的就让苦主亲自对王爷说吧。”
她坐到床边去,抽出针来给林柔扎了几针,林柔嘤咛一声醒过来。
石嬷嬷见状立刻惊喜:“姨娘可算是醒了,真是谢天谢地!”
巧翠的脸色却更白了。
林柔此时眼神清明,醒来也不咿咿呀呀的唱了,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待看清了屋子里的人后,立马伸手让石嬷嬷扶着她下床,给顾景行和叶婉清都请了安。
巧翠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也上前试图去搀扶她,却被林柔一声娇斥:“恶毒的东西,里我远些!”
她冲着顾景行跪下来,指着巧翠道:“王爷,妾身这两日出尽洋相,都是这个贱婢害的,只有她有机会给妾身的饮食里下药,也是她在听王妃说不能给妾身食用红薯后硬是给妾身喂了红薯。”
巧翠抓住了不合理的地方:“奴婢冤枉!既然红薯能加重毒性,为何姨娘食用了红薯之后此时反而没事了?”
下一刻,她自己也愣了,努力想要在说一些什么来替自己辩驳,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林柔垂着头道:“是王妃布的局,故意这么说,好引诱这个贱婢上钩的。”
昨日她被叶婉清扎了几针吐了个天昏地暗,三个侍女忙着收拾东西出去的间隙叶婉清抓紧机会给她交了底,让她放心吃,不会有事。
后来巧翠真的给她吃红薯,她也没有反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吃了。
事情到这里真相大白,顾景行没了好脸色,沉声吩咐道:“来人,将这个贱婢拖出去处置了。”
巧翠大呼冤枉,用力挣扎,奈何是王爷亲自下的命令,谁敢怠慢,巧翠被拖出去后喊声渐渐弱下去,不一会儿就没了声息,下人来报:“王爷,已经乱棍打死了。”
叶婉清知道这个时代下人的性命不值钱,可亲身经历下来还是觉得脊背发凉,她努力不让自己脸上露出异样来。
林柔红着眼圈:“妾身多谢王爷做主。”巧翠到底伺候了她这么多年,如今因为害她而丢了性命,林柔心里虽生气,伤心却也是难免的。
顾景行淡淡道:“案子是王妃破的,你该谢王妃。”
叶婉清听闻此言略略诧异,他竟然会替自己说好话?
林柔显然也十分意外,但还是听话的对叶婉清福身行礼道谢,叶婉清有点不自在,她遭这个罪同自己的到来也扯不开关系,替她破了案就当是补偿她一回吧。
她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只说了句不用客气。
顾景行见事情已经解决了,起身要走,叶婉清一眼瞥见石嬷嬷,心里一动喊道:“王爷请留步,妾身还想同王爷求个恩典。”
顾景行略感意外,但还是停住脚步:“讲。”
“妾身听说石嬷嬷本就是林姨娘身边伺候的人,如今巧翠已经伏法,林姨娘身边也需要一个贴心的人伺候,妾身有莺歌燕舞就够了,所以想求王爷做主,将石嬷嬷还给林姨娘。”
这石嬷嬷她绝不会留在身边,把人还回来,趁机甩开了这个老奴才,还能顺便再卖给林柔一个人情,一箭双雕。
林柔还是林拂影的侄女,往后的路长着呢,冤家宜解不宜结,叶婉清知道自己在这里站住脚之前只能仔细应付。
顾景行没什么意见,嗯了一声就走了,叶婉清同林柔也没什么好说的,只交代了她好好休息,自己也走了。
前头顾景行并未走远,像是故意在等她一样,叶婉清想了想便追上前去跟在落后他一步的距离与他一道走。
“王爷可是有话要问妾身?”
顾景行背着手,头也不回的嗯了一声,却又不说要问什么。
但他不说她也知道,主动道:“王爷可是想问妾身是怎么看出来的么?”
顾景行这次连嗯都没有了,只背着手高冷的留给叶婉清一个背影。
叶婉清有点无语,他话可真值钱。
头一日她召集了府里所有有可能接触到林柔饮食的人问话,连石嬷嬷也问了,唯独巧翠没有出现,当时林柔身边离不开人,叶婉清还不觉得巧翠不出现有什么不对。
后来她去飘风院看林柔的时候发现巧翠并没有在尽心尽力的看顾林柔,反倒是看自己去了才做做样子,即便她没在这里生活过,却也知道贴身侍女这个态度不正常。
将莺歌燕舞留在飘风院,她自己回清虹苑之前又特意打听了林柔和巧翠的情况,得知了点东西,巧翠一直是个心高气傲的性子,自从林柔以一个庶女的身份给顾景行做了妾之后,有人看见巧翠不止一次的勾搭过顾景行。
当然顾景行连林柔的床都没睡过,又怎么可能上她的床。
巧翠并不知道这些,还以为是林柔碍事才导致顾景行看不上自己,又不敢明目张胆的要了林柔的命,便想出这么个法子来,先让她疯癫,一个疯子一头把自己撞死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她说到这里,顾景行总算是回头看了她一眼,冰冷的神色透出几分诧异,这个王妃倒是和他所了解到的截然不同。
“藏的够深。”
叶婉清没听懂:“妾身愚钝,王爷此言何意?”
顾景行收回目光,他早就该想到的,毕竟是太后的侄女,伪装这种本事可以说是家学渊源了。
“本王竟不晓得王妃还有这等本事。”
叶婉清下意识的以为他在夸自己,然而原主遗留的记忆让她反应过来这人根本就是在拐弯抹角的骂她蠢。
她皮笑肉不笑道:“王爷这是对妾身有成见呢,人心中的成见像一座大山,愚公都移不走。”
女子的眼中藏着几分讥诮,明亮的眸子竟比那日头还亮上几分,顾景行睨了她一眼:“你想多了,并无成见。”
“王爷又不曾真正了解过,张嘴就判定了妾身没有这等本事,这岂不就是成见?”
由此,顾景行对她的认知又多了一条:尖牙利嘴。
他也不会由着她这么耍嘴皮子功夫,丝毫不留情面:“本王从未这么说过,王妃非要这般自谦,本王也不拦着。”
叶婉清气结,这话倒是不假,他说的是不晓得她有,不是她没有,她跟他讲逻辑,他跟她抠文字游戏。
见堵住了她的嘴,顾景行微微挑了下眉收回目光,忽然转了话题:“明日你陪同本王进宫一趟。”
叶婉清有心给他添堵:“王爷怕不是忘了,明日是妾身回门的日子,王爷也是要陪着妾身去一趟国公府的。”
便是拥有原主记忆,叶婉清在很大程度上还是现代人的思维模式,此时还并未意识到顾景行让她陪着进宫意味着什么,因此说出这话来让顾景行很不悦的皱眉。
说她愚蠢吧,倒也能靠着蛛丝马迹就破案;说她聪明吧,却又时常不懂规矩。
他有些不耐烦了:“太后设宴,不得不去。”
摞下这话,顾景行一刻也不多留,抬腿走了,留下叶婉清站在原地看着他无情的背影,叹了口气,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规矩又多,许多事情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她一个现代人自由惯了,也不知道得费多大劲儿适应这种日子。
翌日一早,叶婉清晨起梳洗妥当的时候,马车已经在外头候着了,顾景行来清虹苑接她。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王府前院出了门,顾景行先上了马车,叶婉清提着裙摆正要上的时候,他却回身递过来一只手举在她面前。
叶婉清动作一顿,他这莫非是要拉自己一把?可别又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回头又被他嘲讽。
抬头对上他俊美的面孔,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王妃打算让本王亲自抱你上来?”
比起来被他亲自抱上去,叶婉清当然还是更愿意接受被他扶一把。
她脸上挂上端庄的笑意,极其自然的把手放在了他的手心里被他扶着上了马车,整个过程落在外人的眼里,俨然一副两人恩爱的模样。
这便是顾景行想要的结果,身边不乏太后的眼线,该演给他们看的戏总要做足了全套
王府的马车考究又舒适,里头铺着厚厚棉絮坐垫,车厢里燃着的小火炉上烧着一壶水,既能取暖,又能泡上新鲜的热茶。
顾景行十分闲情雅致的沏了一壶茶,还好心的递给叶婉清一杯。
她极少与他独处,面对一个莫名其妙成了自己丈夫还有了夫妻之实的人,感觉还是很不自在的。
叶婉清正好有些喉头发干,也没客气便顺手接了茶过来一饮而尽。
一杯茶灌下去舒服了些,可她忘了自己早上起来到现在粒米未进,空腹饮茶之后华丽丽的醉茶了。
叶婉清呼吸有点急促起来,只觉得眼前一阵金星乱冒,胃里翻腾的厉害,酸巴巴的一阵上涌,干呕的感觉顶的她坐立不安。
她用力咽了咽口水,打算生生扛过去这一阵儿,横竖这车厢里也没什么吃的,除了自己忍着没别的办法。
正难受,顾景行却忽然掀了帘子命令道:“停车,去福仙记买些桃酥来。”
外头人立刻去了,不一会儿功夫就捧着花香四溢的百花酥酪从窗口递了进来。
叶婉清闻着那味道只觉得更加难受了,眼前花的几乎看不清东西,顾景行却将刚刚买来的桃酥往她腿上一放。
“王爷这是……”
顾景行端起茶来喝了一口:“饿了就吃,别一会儿进了宫丢本王的脸。”
这会儿饿成这样,叶婉清也顾不上什么矜持了,道了谢便捏起一片桃酥吃起来,还不忘了拿大袖挡一挡脸。
一块桃酥下肚,叶婉清立刻觉得好多了,只因刚刚吃的急了些,此时觉得有些噎,顺手便拿起小桌上的茶来喝了一口。
可她拿的却是刚刚顾景行用过的茶杯。
顾景行抬了抬手想拦,她已经送到嘴边了,顾景行只得作罢。
眼看着她的樱桃小口在自己刚刚碰过的地方裹住杯沿,小口小口的叩茶,透着几分乖巧。
若非她是太后的人,顾景行倒是真愿意好好与她相处下去,是个挺有意思的小姑娘,有几分头脑,却又时常犯蠢。
醉茶醉成那样,一句话的事儿却又不与自己开口提出来,莫非是觉得在自己面前丢脸比进了宫再丢脸更要命一些?
倒也是了,毕竟是太后的侄女。
念及此,顾景行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来。
叶婉清吃过东西,此时人回过劲儿来,正打算好好给顾景行再道个谢,一抬头就瞧见他脸上的冷笑,到了嘴边的话立刻就说不出口了。
他这是在笑话自己?
醉茶是他害的,吃的东西也是他给的,如今又在这里笑话自己是什么意思。
叶婉清觉得很没面子,什么都没说,带了几分赌气的意思将没吃完的桃酥往边上一放,不吃了。
顾景行也没理会她这一出,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本书来自顾自的开始看,一副并不打算继续理会她的架势。
车厢里的一切物什儿都用沉水香熏过了,鼻尖始终缭绕着一股淡淡的香气,高贵又沉静,叶婉清无事可做,视线不自觉的落在顾景行脸上。
撇开成见不说,他认真看书的样子十分迷人,若是放在现代出道的话,那些靠脸吃饭的小鲜肉只怕是都要靠边儿站了。
顾景行翻过一页书去,忽然来了一句:“看够了吗?”
叶婉清陡然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这样盯着别人看十分无礼,立刻收回目光假装去看车外的风景,只是京城的繁华如过眼云烟,她什么都没看进去,一张脸却渐渐变得通红。
这样尴尬的氛围一直持续到马车停在了宫门口才算结束。
马车是不能入宫的,两人只能下车步行进去,依旧还是顾景行先下,又回头亲自将叶婉清搀扶下来。
太后身边的掌事太监薛祥亲自出来迎人,瞧着这一幕满意的点点头,等叶婉清下地站定了才上前打了个千儿:“奴才薛祥,给王爷王妃请安。”
等顾景行叫了免礼,薛祥才道:“王爷,太后说几日不见想念王妃的紧,想先请了王妃去慈宁宫说话。”
叶婉清下意识的扭头去看顾景行,他露出一个客气疏离的笑来:“既然是太后相邀,本王自然没有拦着的道理。”
末了又拉起叶婉清的手来拍了拍:“过会儿本王亲自去慈宁宫接王妃。”
叶婉清只冲着他福了一福,便跟着薛祥走了。
宫中的甬道长的一眼望不到尽头,两旁高高的宫墙看着让人绝望,叶婉清也不知道跟着薛祥走了多久,才终于到了慈宁宫。
这里四处站着当值的宫人,垂着头安静的让人忽略了她们的存在,叶婉清低着头随着引路的宫女进了暖阁,只瞧见眼前一双金线绣着福字云纹的绣鞋,知道这就是太后了,便提起裙裾跪下去磕头请安。
头顶上传来太后的声音,语气透着亲切:“婉儿快些起来,来哀家这里还行这些虚礼做什么,可见是嫁了人便与哀家生分了。”
历来能坐上太后之位的都是上一届宫斗冠军,可不是没事陪你打哈哈的角色,叶婉清不是原主,才不相信她真的像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么亲切。
她继续跪着道:“太后抬举是臣妇的福分,臣妇却不可恃宠生娇,规矩不可废。”
太后这才道:“你我姑侄俩难得见个面说说话,无需多礼。”说着冲着身边的董嬷嬷使了个眼色,董嬷嬷会意,上前将叶婉清扶了起来。
叶婉清这才有机会看清她这个姑姑的长相,太后叶璃音也不过是个刚三十出头的妇人,保养的极好,叶家出美人,她眉宇之间生的也是妩媚大气,一双杏眼透着精明与算计。
她拉着叶婉清坐在自己身边,一副慈祥的模样将叶婉清打量了一番笑道;“嫁了人果真不一样了,王爷待你可好?”
叶婉清垂头做害羞状,小声说了句还好。
叶璃音便笑道:“你瞧你,嫁了人反而比从前更害羞了。你们都退下吧!”
屋里的下人鱼贯而出,只剩下姑侄俩的时候,叶璃音立刻收了脸上的笑意,严肃问道:“东西可拿到了?”
叶婉清愕然,她是有原主记忆,奇怪的是却并不知道叶璃音说的是什么东西。
这叶璃音看着也不是个好对付的,叶婉清决定先蒙混过去再说。
“太后,王爷是个谨慎的人,臣妇以为此时不可操之过急,以免打草惊蛇的好。”
叶璃音一双杏眼在她脸上来回审视了几番,像是在观察她的诚意,叶婉清强迫自己淡定面对她。
半晌,叶璃音收了视线点点头:“你说的也是,横竖你已经嫁进了王府,此时也不用急于一时,可缓缓图之。”
这算是让她相信自己了吧?
叶婉清暗中松了口气,心里却埋了个疙瘩,太后让她拿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也怪不得大婚之夜顾景行那么个态度对自己,他那样的人当然不会忍受这种带着目的嫁给他的人。
大概是为了敲打她,叶璃音又道:“如今你虽已经嫁进了王府达成了心愿,却不要忘了你依旧姓叶,你的所作所为皆要为叶家考虑,叶家在朝中的地位只许进不许退,记住了吗?”
叶婉清恭敬应道:“是,臣妇谨遵太后教诲。”
末了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叶璃音话里话外都透着让她找机会拿到那个东西,以及拉拢顾景行的意思,叶婉清心里暗惊,嘴上却密不透风的应了。
顾景行来慈宁宫接了人,又去了前头宫宴,皇帝年纪尚幼,太后垂帘听政,就连一场宫宴小皇帝也没有多少说话的份儿。
反倒是顾景行,虽身为摄政王,对年幼的皇帝倒是衷心,怪不得太后要拉拢他。
从宫宴上回来时已经接近傍晚了,马车里十分昏暗,偶有夕阳的余晖透过飘荡的车帘洒进来,顾景行像是累了,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叶婉清清秀的面庞躲在暗处,看不清她脸上是个什么神情。
她在思考。
瞧太后这个独断专行的架势,又要拉拢摄政王,只怕是想架空小皇帝自己掌权。
自古以来男尊女卑中央集权的大环境下牝鸡司晨都没有好结果,她觉得自己应该远离太后珍爱生命。
可她本身就是叶家人,又是太后的侄女,就算再远又能远到哪里去?
若是不想以后东窗事发时被她连累,就得替自己找个出路才行。
想到这里,她将目光投向了对面的顾景行。
若有若无的余晖下,他的侧脸线条看起来刀削斧刻一般的凌厉,宫宴上他对小皇帝恭敬的模样依旧浮现在眼前,叶婉清打心眼里觉得顾景行和叶璃音不是一类人。
一个手里有权还想着怎么弄到更多的权,一个手里有权却想着怎么用权效忠帝王。
如此看起来摄政王要比这位太后姑姑靠谱的多,既如此,那自己何不寻求他的庇佑?
连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太后都要拉拢的人,想必是不会错的。
一直在闭目养神的顾景行忽然出声道:“你很喜欢盯着本王看?”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叶婉清没被他吓着,反而很淡定。
“妾身觉得王爷生的好看,情不自禁的多看了两眼。”
顾景行依旧没睁眼,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肤浅。”
“妾身知道,所以妾身尽可能的不出声打扰王爷。”
“说实话。”
叶婉清心说这人的话真值钱啊,张嘴一回都不超过十个字的。
“其实妾身是庆幸自己能嫁与王爷这样的忠臣,这是妾身三生修来的福分呢。”
说完她仔细盯着顾景行的反应。
顾景行陡然睁开眼,却并不去看她,目光只落在睁眼的那一瞬间落下的位置,冷声道:“有话直说,别挑战本王的耐性。”
进宫一趟出来就开始拐弯抹角的拍他马屁,绝不是空穴来风,一定是太后跟她说了什么,果不其然太后使尽手段把人嫁到他身边来是有目的的。
他倒是要看看,这姑侄俩究竟想干什么。
叶婉清笑道:“其实妾身知道王爷忌讳妾身的身份,但如果妾身说自己并不是给太后做事的呢?”
顾景行的目光倏然移到她脸上,精光迸现,反问道:“你自己信么?”
“王爷也知道妾身对王爷一见钟情,更知道妾身是怎么嫁进王府的,王爷有没有想过,妾身也是被太后给利用了呢?”
她话音刚落,就被顾景行一把捏住了手腕,他帅气的脸逼近她面前,鼻尖几乎抵着她的鼻尖,一字一顿的警告她。
“叶婉清,你以为本王是傻子吗?”
这些话,十之八九又是太后教她的,毕竟她进宫前后的态度相差甚远,若说她这个变化和太后没关系,用脚趾头想他都不信。
原本顾景行还不打算为难她,既然人已经嫁进来了,又是被太后使了手段嫁过来的,那当个摆设放在府里也无妨,只是她非要来踩他的雷,这就有点找死的意思了。
叶婉清被他铁钳一般的力度捏的手腕生疼,就知道没这么容易让他相信自己,他也不想想,她父亲又不是太后的嫡亲弟弟,只是宗族旁支过继来祖父名下的儿子。
所以纵然她顶着太后侄女这个身份,这个太后对她又能有什么真感情?还不就是为了利用她。
事实是这样子,话却不能这么说,叶婉清正要好生跟他解释一番,却因为两人靠得太近,她听见了他的呼吸声。
胸腔里的杂音粗重的跟破风箱似的,正常人绝不是这个状态,他有哮喘吗?这个季节也确实是哮喘高发季。
叶婉清皱了皱眉,伸手搭上了他的手腕开始把脉。
一般人也做不出谈事情谈的剑拔弩张的时候忽然开始给对方把脉这种事,顾景行根本没想到她在干什么,只以为她是想把自己的手掰开。
力道又小的跟小鸡似的,反倒更像是在卖可怜,这让他觉得更加厌恶,索性一把将她甩开。
不过也够用了,叶婉清并没有摸出来他有哮喘的脉象,那他这个毛病就是别的原因造成的。
“王爷可曾有什么……”她本想问过敏的,但这个年代应该没有过敏这个词汇,她想了想改成:“吃了导致不适的东西?”
她话题转的太快,吃了不适的东西顾景行没有,但听了不适的话眼前就有,他皱眉,尾音上扬发出一声:“嗯?”
叶婉清以为他没听清,又问了一遍,顾景行这次连嗯都没了,只目光警惕的看着她,怎么,这就开始打探消息了?
看他这幅表情,叶婉清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这么问太敏感了,他肯定会觉得自己这么问是打算在他饮食里动手脚的。
这个身份真够麻烦的。
叶婉清索性不问了,仔细看了他面相,面色暗沉,眼底发黄,口唇暗青,普通人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但她是行家,看得出来这根本就是慢性中毒的迹象。
她这样直勾勾的盯着顾景行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顾景行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不知羞耻。”
叶婉清没听见似的收回目光,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王爷眼下的困境,妾身有法可解,只是一样,王爷要相信妾身。”
她说的极其自信,顾景行却如临大敌,“你说什么?”
这是叶婉清认识他以来见他情绪波动最大的一次,她知道自己赌对了,踩住了他的痛脚。
“王爷体内有毒,且王爷自己拿这个毒没法子,但妾身有。”
顾景行不愧是摄政王,心理素质强大,很快冷静下来,若无其事道:“你想多了。”
“是吗?时常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不怎么舒服吧?若只是一小会儿也就算了,持续时间越来越长,大概会耽误许多事。”
顾景行袖子里的手渐渐捏成拳头,真让她说中了,他最近症状发作的确实越来越频繁,时间也越来越长。
但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太后告诉她的?那太后又是怎么知道的,或者说这件事根本就是太后的手笔。
一瞬间车厢里冷的像万年寒潭,顾景行的声线没有一丝感情:“你真是不怕死。”
叶婉清笑了:“王爷此言差矣,妾身特别的怕死,尤其怕死在太后的手里,所以妾身和王爷谈个买卖,妾身解了王爷的困局,王爷保妾身性命。”
顾景行冷笑:“本王凭什么相信你。”
“王爷也没有别的退路了,凭王爷的本事,若是真能解了毒,又何必允许自己毒药缠身?”
顿了顿,她又道:“刚刚王爷不该承认这件事的。如今横竖王爷的把柄已经被妾身捏在了手里,逼着妾身与太后合作,或者王爷与妾身合作,相信王爷心里已经有了抉择。”
顾景行冷眉冷眼的看着她:“信不信本王要了你的命?”
叶婉清在把自己的筹码摆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确信了他绝对不敢这样做,此时也只是信心满满的一笑:“王爷不会要了妾身的命的,妾身说过有办法,对王爷来说,死马当作活马医也好过放弃一个可能解毒的希望不是吗?”
她赌对了,顾景行确实不敢真的要了她的命,他想要她的命,在大婚之前他就可以这么做了,只要叶婉清死了,他就可以省去后面这许多的麻烦。
当下顾景行收回目光说:“既如此,本王就给你个机会。”
“多谢王爷不杀之恩。”不管哪个时代,男人好面子,面子还是要给足他的。
“别高兴的太早,先拿出点真本事来让本王瞧瞧。”
说到这里,叶婉清就知道顾景行心里根本没有真的相信她,也没把她当回事,既然如此,那让他瞧好便是。
叶婉清让他明日一早到清虹苑来。
翌日一早,顾景行如约而至,抱着看戏的心态,她到想要看看叶婉清究竟在耍什么花招,难道要给自己上演一出跳大神不成?
叶婉清让他躺好,顾景行顺从的躺下,她开始给他把脉,昨日在马车里摸到过他的脉象,只是匆匆忙忙的许多细节也做不得准。
今早再这么一摸之下,叶婉清神情顿时严肃了,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要严重许多。
下毒的人心思十分歹毒,这个毒每发作一次就会导致体内脏器衰竭一点,直到衰竭的程度让人体的自我修复功能再也承受不住的时候,就算是解了毒人也活不成了。
顾景行先是看她把脉的架势与那些太医一般无二,又看她神色渐渐凝重起来,目光沉了沉,“如何?”
叶婉清收回手来:“王爷时常觉得呼吸困难,因此太医也给王爷治这气息不畅的毛病,却忽略掉了王爷有时会腹痛头晕这些症状。至于太医到底是没有诊断出来,还是只想求稳诊断出来了却不说,妾身就不知道了。”
此言一出,顾景行脸色微变。
把脉的架势可以装,神情脸色也能故作高深装上一装,后面这番话却是无论如何装不出来的了。
他确实也有腹痛头晕的症状,只是不常有,且十分轻微,所以他自己并未当回事,也从未和人讲过,连太医都不知道,她为何会知道?
“敢问王爷昨晚可是又毒发了一次?”
顾景行本来不打算承认的,最后却转念点了头。
叶婉清有数了,感谢自己那个龟毛学术狂的爷爷,当初坚称一个人每天的脉象都有细节上的变化,硬是逼着她去感受,以至于她也被养成了一个龟毛。
所以她摸得出顾景行脉象上细节的变化。
叶婉清动作麻利的一滚针包摊开了一溜银针,一边习惯性的道:“把衣服解了。”
之前在飘风院的时候她也没让林柔解过衣服,顾景行误解了她的意思:“若是想用这种方式接近本王,那你最好趁早死了这份心。”
她想要的圆房他已经给了,更多的接触再不可能。
叶婉清哭笑不得,这画风好像男女颠倒了吧,“王爷,医者父母心,妾身是真心想要给王爷治病的。”
“你在占本王的便宜?”
“妾身不敢,还请王爷宽衣。”
顾景行看她确实很有诚意的样子,最终还是配合她解开了上衣,露出精壮的胸膛,出身贵族的人身子养护的极好,肌肉结实匀称,线条流畅透出力量感,还真看不出来这是个身中奇毒的病秧子。
叶婉清瞧着他好看的胸膛暗暗吸了两口气,大婚那晚上昏昏沉沉的,哪有功夫注意这些。
这才是真正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从前她身边那些细胳膊细腿的小鲜肉和眼前这个比起来简直就成了娘炮。
她对美色的惊叹只是一晃而过,立刻严肃起来进入状态,找准了穴位开始施针。
这是个技术活,一不小心要人命的,叶婉清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怠慢,慢慢将银针推进了他的胸膛里。
她本来就生的好看,肤若凝脂面若桃花,珍珠贝齿樱桃口,眉若远山眸若晚星,一双桃花眼仿佛会说话一样灵动。
此时她蝴蝶翅膀一样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半闭着眸子,他能看得出来她眼里只有银针和穴位,心无旁骛。
顾景行的视线落在她线条俏丽的侧脸上,这样美好的面孔,他也是个正常男人,说不欣赏是假的,只可惜了,她是太后的人。
尖锐的刺痛感过后,竟然还有一丝丝舒爽蔓延开来,随着她一根接一根针的刺下去,顾景行觉得自己胸腔里那股沉积已久的憋闷感纾解了不少。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感受过这样舒畅的感觉了,仿佛四肢百骸都在流淌着舒适,竟然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等顾景行醒来时,身上的银针都已经收走了,衣服也已经穿好了,他睡得有些沉了,睁开眼看到这秀气的幔帐才猛然意识到这里不是自己的归云阁,他腾地坐起来,这不正常!
屋里弥漫着一股子浓郁的药味,叶婉清站在旁边的小圆桌旁边背对着他正在摆弄什么,顾景行冷声质问:“你对我做了什么?”
这药味一定有问题。
如若不然,以他警惕性怎么会在她的清虹苑睡得这么沉?
“王爷醒了?”叶婉清转过身来,手里还端着一碗药,走过来往他面前一送道:“王爷,趁热把药喝了吧。”
顾景行瞥了一眼那碗药,并不去接,又问了一遍:“你究竟对本王做了什么?”
叶婉清叹了口气反问道:“敢问王爷此时可觉得身子轻盈了一些?喉间顺滑舒爽了些?”
她不说顾景行还没注意到这个问题,此时方觉得身上确实轻盈多了,好像回到了从前没有中毒时候的感觉。
毕竟他是个习武之人,对自己身体上的变化感觉还是很敏锐的。
见他盯着药碗看,叶婉清解释了一下:“这药是莺歌刚煎的,能清热化瘀,王爷若是不放心,妾身可以先替王爷尝一尝。”
说着她真的就端起来往嘴里送,还没到嘴边就被顾景行抓住了手腕,紧接着顾景行欺身而上,叶婉清只觉得脖子一凉,他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一柄匕首抵在了她的喉咙上。
顾景行清冷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一样遥远:“说,你究竟是谁?”
叶婉清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面对这样的死亡威胁依旧能保持淡定:“王爷说笑呢,妾身是谁王爷不知道吗?”
顾景行并不掩饰自己的怀疑:“据本王所知,叶婉清在国公府只是个被宠大的大小姐,根本不可能会这些东西,所以你最好自己说实话。”
叶婉清僵硬着身子不敢动,生怕他一不小心就给自己割喉了。
“王爷是耳聪目明,却也不能说绝对知晓世间百事。既然王爷选择了与妾身合作,那就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妾身拿真心对王爷,王爷却对妾身处处防备,这还怎么合作?”
“难道你的太后姑母没有教过你,防人之心不可无?”
叶婉清无奈的一笑:“太后是太后,姑母是姑母,王爷莫要混淆了。”
顾景行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看透她的灵魂。
叶婉清也不畏惧的与他对视,眸子里干净清澈,不知怎地,顾景行眼前就浮现出自己睡过去之前她心无旁骛为自己施针的样子,那时候她的眼睛里一如现在一般的干净清澈。
他选择了相信她这句话,慢慢撤离了匕首。
叶婉清松了口气,真真是死亡如风常伴吾身。
“那妾身为王爷试药。”
她正要喝,顾景行却再一次将她拦下来,“不用了。”直接端过去仰起脖子一饮而尽,没有一丝丝犹豫。
见他喝完,叶婉清接走了空碗,又将一包药递给他。
“王爷大概不会放心回回都在妾身这边煎药,所以妾身特意为王爷包好了带回去煎。”
顾景行不置可否,但把药接在了手里:“明日你回门,早上本王来接你。”
他收拾好自己起身走了,叶婉清冲他背影蹲了个安:“恭送王爷。”
表面上恭恭敬敬,背地里却撇撇嘴,什么嘛,连句谢谢都不说。不过为了保命,借助与他合作的机会在这个世界里站住脚,她是不会把这种事挂在脸上介意的。
从清虹苑出来,顾景行随手将手里的药包丢给贴身心腹福忠。
福忠一向很懂得他心意,问道:“王爷真的就喝了王妃给的药汤,万一有什么问题?”
顾景行摇摇头:“不会,她不至于这么蠢。”
就算想要对他动手脚,也不能做的这么明目张胆的,她还想要借助他这个摄政王在王府站稳脚跟,又怎么会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
福忠又道:“那这药,奴才替王爷处理了?”
顾景行淡淡的嗯了一声没有下文了,福忠自己会知道怎么做的。
他也并非是绝对信任了叶婉清,他只是想让叶婉清觉得他信任了她而已,顾景行这些年来从先帝开始到如今,在朝中树敌颇多,不知道多少人暗中盯着机会要他这条命。
所以他不会轻易就相信一个人的。
原本姑娘嫁了人三日回门的,叶婉清则因为进宫觐见太后被耽误了,所以三日回门改成了五日。
一大早,顾景行便依言来清虹苑接人,这次叶婉清没觉得大惊小怪了,她是没谈过恋爱,却也能看出来顾景行对她这恩爱是装出来给人看的。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回叶婉清配合他配合的就很熟稔了,规规矩矩的把自己小手放在他的手心里,由着他牵着自己的手出了院子上了马车,在马车上又老老实实呆着,与他相安无事的样子。
为了避免尴尬,叶婉清还特意现学现卖,也让莺歌给她带了本书在身边,省的这一路上跟顾景行大眼对小眼。
等到了国公府,除了守门的小厮,还有个穿了一身朴素衣裙,头戴一直素简银钗看上去有点胖胖的妇人等在门口,面上是一副焦急的样子。
这是叶夫人温雪晴的奶妈云嬷嬷,打小伺候温雪晴,又看着叶婉清长大,虽是下人,情如亲人。
马车一停下,云嬷嬷就凑了上来,车夫掀了帘子,顾景行先探出身子来下了车,云嬷嬷先是给他行礼问安,一面又往车里瞄。
顾景行自己下了车,又回身亲自搀扶着叶婉清下来,一副细心体贴好丈夫的样子。
云嬷嬷看着这一幕,不觉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来,亏夫人还一直担心女儿在王府会不会受委屈,如今看来这担心竟是多余的。
“老奴给王妃请安。国公爷尚在宫中公干不曾回府,王妃可是要等国公爷回来?”
叶婉清对这一双素未谋面的便宜父母的印象只来自于原主的记忆,原主对国公爷这个父亲基本上都是敬畏的心态,并没有多深刻的父女亲情。
反倒是对温雪晴这个娘亲心里想念的紧,叶婉清受了原主的影响,下意识的想要快一些去见一见温雪晴。
她扭头看了顾景行一眼。
国公府规矩森严,外男不进内院,温雪晴身子不好常年不出门,连女儿回门都是身边的嬷嬷出来接人,总不至于让她一个长辈巴巴的跑出来见一个晚辈。
但她把顾景行一个人丢在前院似乎又说不过去。
顾景行牵起唇角一笑:“既然岳父尚未回府,本王在前厅等候便是。还请王妃替本王给岳母带个安。”
这话由他自己说出来就顺理成章了。
尽管知道他这么体贴都是装出来的,可听着确实也挺受用,怪不得有那么多的小姑娘明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不爱她,却还是愿意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如今叶婉清可算是找到原因了,会撩啊!
“既如此,妾身就先失陪了。”
顾景行只点头首肯,并未说话,叶婉清便由云嬷嬷陪着往后院去了。
云嬷嬷对她倒是关心的很,一路上问这问那,叶婉清因着原主遗留记忆的缘故,对云嬷嬷感觉很是亲切,有问必答。
莺歌燕舞跟在身后,提前被叶婉清交代过了,不该说的不说,报喜不报忧。
归云轩的大丫鬟迎春远远的瞧见叶婉清往院子这边过来,立即进屋里去报信,等叶婉清进了院子,温雪晴已经由迎春夏兰两个大丫鬟扶着亲自迎出来了。
温雪晴也不过是个刚刚三十出头的妇人,保养的极好,生的又美,看上去一如二八的少女,只是眉宇之间多了几分沉稳,又加上常年病着,肤色白的有些不正常。
叶婉清见了她,只从骨子里觉得亲切,上前去喊了一声母亲:“女儿不孝,出嫁直至今日才回来看望母亲。”
温雪晴忙将女儿扶起来,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个遍,慈爱的目光像是怎么也看不够她似的,嘴里一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母女连心的感情是骗不了人的,叶婉清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温雪晴的舐犊情深,分明是有一肚子话要说,到了眼前却只剩下一句回来就好。
从前陈言秋只是个孤儿,全靠爷爷养大,从不知道有爹妈是个什么滋味,如今体会到原主骨子里的感情,叶婉清觉得十分微妙。
想起自己出嫁那日温雪晴还因为不舍得自己哭的晕了过去,叶婉清关切问道:“母亲可觉得身上好些了?”
温雪晴无奈的笑笑:“无妨,我这病乃是长年累月的毛病,又不是这一两日了,无需这般挂怀。”
说话间又捏着帕子掩着嘴咳了两声。
叶婉清急忙道:“外面风大,快别在这里杵着了,母亲快些进屋去说。”
如今芒种已过,虽不似盛夏时节那般炎热,但也不凉快,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开始用冰了,温雪晴屋里却门窗紧闭,密不透风,一进来就是一股子浓重的药味。
若不是窗户用的都是上等的明纸,只怕是屋子里大白天也得昏昏沉沉的见不着光。
迎春伺候着温雪晴在铺了软垫的罗汉床上坐了,夏兰给叶婉清上了茶,桌上摆着点心果干,都是她一向爱吃的。
温雪晴人如其名,说话都是温和的调子,指了指桌上的果干:“如今回了长大的地方,就不用再拘着了,想吃什么便敞开了吃。”
叶婉清察觉到温雪晴看自己的眼神里略带担忧,也大概能估摸出来她想问什么,索性主动说:“母亲大可放心,女儿在王府也不曾饿着,王爷对女儿很好呢,不信母亲问云嬷嬷,是也不是?”
云嬷嬷把方才门外瞧见的一幕说了一下,温雪晴总算是放下心来。
自己这女儿是怎么嫁给顾景行的她心里也清楚,要不也不至于因为不舍得女儿出嫁就哭晕过去,此前一直担心叶婉清在王府受委屈,如今总算是放心一些了。
没了心事说话就轻松了许多,叶婉清看得出来温雪晴是真心对自己这个女儿好。
她是个没妈的孩子,如今占了原主的便宜享受了一把拥有母爱的感觉,心里头不由得也生出一些真情来,倒不局限于原主留下的感情了。
原主留给她的那个梦里交代过让她帮忙保住温雪晴的性命,此时叶婉清瞧着温雪晴这个病病歪歪的样子,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得先找到病根,才能对症下药。
叶婉清故意凑到温雪晴身边去坐着,拉着她的手撒娇的跟她说话,暗地里却在摸温雪晴的脉象。
在王府无人知道她的底细,她施展医术也不用藏着掖着,如今回了温雪晴身边,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女儿只剩了个壳子,里头已然换了人,就这身子只怕是要遭不住这个打击。
所以她还是做的隐秘一些的好。
这一摸之下叶婉清大惊失色,温雪晴这身子骨说病也不是病,说不是病却也一身都是病。
常年阴寒体虚又虚不受补,早就掏空了身子,再这么下去也撑不住几年光景了。
更可怕的是,这种状况乃是人为,有意给她服用阴寒的食物让她常年处于体寒状态,日积月累下来就成了这幅样子,灌进去再多的药也是不顶用的,须得从饮食上下手。
母女俩正说着话,迎春进来禀报说石姨娘求见。
石姨娘是敬国公叶汉海的宠妾,育有一女叶佩云,虽说享有盛宠,为人倒也本分,很是尊敬温雪晴这个主母,这些年她缠绵病榻,石姨娘时常过来侍疾,衣不解带的很是诚心实意。
因此温雪晴也并不因为石姨娘盛宠就对她反感,此时听说她来了,忙叫请进来。
石姨娘生了一张妩媚有余沉稳不足的脸,一双眼睛带着猫眼一样的魅惑劲儿,袅袅婷婷的进来,柔弱无骨的蹲了个安:“给夫人,王妃请安。”
温雪晴让她起来后,她从身边丫鬟手里接过食盒打开,亲自端出里头的糕点奉上前去:“夫人,妾身做了些槐花糕,里头加了些薄荷,清凉去火,甜而不腻,很是适合夏日食用的。王妃若是不嫌弃,也一并用一些?”
槐花薄荷都是凉性的东西,寻常人吃倒也罢了,温雪晴这个身子吃了那是雪上加霜。
叶婉清并未表现出任何情绪来,状似无意的问道:“石姨娘如此心灵手巧,爹爹的口福一定很好,我竟有些羡慕呢。”
石姨娘含羞一笑:“国公爷素日不爱吃这些甜的东西,妾身都只做给夫人吃罢了。若是王妃喜欢,来日妾身也做了给王妃送去?”
她倒是坦诚,不给别人吃,只给温雪晴吃,是不是仗着旁人不懂这些。
只凭这点东西,叶婉清也不能完全确定温雪晴就是石姨娘害的,只能依旧不动声色的拒绝了,私下里却多了个心眼。
时值中午,叶汉海也出宫回府了,前院打发了人来请,说是宴席已经准备好了,请大家过去用膳。
石姨娘倒是个懂事的,知道一个妾侍登不上大雅之堂,自己先起来告退离开,叶婉清亲自扶着温雪晴去了前院用膳。
宴席设在了花厅里,临水而建,不远处还有山上引来的山泉水潺潺落下,四面微风拂过时花香四溢,夏日在这样的地方用饭是一种享受。
这是家宴,没有外人,因此只设了一桌。若是有什么大场面宴客那就要男女分席了。
叶婉清过来的时候,顾景行正与叶汉海相谈甚欢,至少表面上如此,谈论的都是朝政,两人显然已经见过面了。
她见了叶汉海便没有见到温雪晴时的亲切,只觉得这人严肃的很,更像是一个顶着自己父亲名头的陌生人。
“女儿给父亲请安。”
叶婉清给叶汉海请安的时候,顾景行也在一旁给温雪晴行礼请安,却又暗中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父女二人,叶汉海见了回门的女儿也并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依旧还是一副严肃的模样。
顾景行体贴的站在叶婉清身后替她拉开椅子让她先坐了,自己才去坐下,丝毫没有觉得身为一个摄政王替女人拉椅子这种事很丢人。
虽只是一个小细节,可温雪晴看在眼里,又觉得欣慰了不少,看来女儿说与王爷相处的不错也并不是报喜不报忧,乃是事实如此。
顾景行一向惜字如金,加之席上有女眷,虽只四个人,气氛却也有些冷淡。
温雪晴开口打破僵局:“王爷,婉儿从前在家被我们宠坏了,一朝嫁作人妇,可有什么给王爷添了麻烦的地方?”
顾景行道:“并未,王妃很好。”一面说,一面目光落在了叶婉清面上,满眼都是她的样子。
叶婉清只好报以一笑,原来一副深情的模样真的可以装出来。
温雪晴看着小两口眉来眼去的模样,一面心里高兴,一面又担心这新婚的新鲜劲儿过了,就该闹别扭了,便提前打好招呼:“若是日后婉儿做错了事,王爷尽管告诉我,我好管教管教她。”
话外之音很明显了,她女儿做错什么她自己来管教,断然舍不得让他来给叶婉清委屈受。
表面温和,内里凌厉。
到底是岳母,顾景行很给面子:“岳母说的是。”
反倒是叶汉海在旁边不冷不热的来了一句:“慈母多败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既然成了王妃,凡事自有王爷说了算,你便不用操心这许多了。”
温雪晴听了虽有不悦,却也不好拂了丈夫面子,终究是没说什么。
一顿饭吃的倒是挺快,温雪晴本就身子不好受不得风,顾景行又是外男,同坐一席久了总是不好,温雪晴匆匆吃了两口便道了句失陪起身离开,叶婉清忙也起身跟上去,送温雪晴回后院。
桌上两个男人也没了继续吃的心情,席面便撤了,换上了清茶和糕点上来,叶汉海随手捻了一块吃了。
刚好叶婉清回头瞥见了这一幕,若有所思。
而此时顾景行也回了一下头,他所在的位置看过去,还以为叶婉清是在看自己,目光掠过她身上之后便收回了视线,又扭头看了叶汉海一眼。
如今到觉得叶婉清有些可怜了,叶汉海自己本身是老国公爷过继来的儿子,来的时候已经懂事了,于亲情上十分淡漠,没想到对自己亲生女儿也一样是一幅冷漠的态度。
怪不得叶婉清那么个眼神,也是个傻子,还奢望叶汉海能给她一些关爱吗?
回了后院后,温雪晴咳的更厉害了,云嬷嬷忙端了刚熬好的汤药上来喂给温雪晴喝,叶婉清闻着这味道刺鼻的很,便问了一句:“这都是什么?”
“这是大夫开的温补的方子,后续还有个清肺止咳的呢。”
叶婉清头大如斗,一面日日吃着寒凉的食物,一面服用温补的方子,二者相冲,一日日的灌下去,身体机制都被打乱了,多强壮的人也经不起这么造作。
她又不好明着让温雪晴停药,便寻了个借口道:“这方子日日喝着也不见好,母亲倒不如先停一阵子看看,是药三分毒,身子不适药罐子,总得有个休养的过程。”
温雪晴被那药苦的眉毛都皱了,被女儿这么一说,顺势推开了药碗:“是这个理,横竖这又不是什么治病的方子,少喝几回吧,这几日只服那清肺止咳的便是了。”
叶婉清在这屋里呆久了,自己也觉不舒服,环视了周围一眼,也懒得吩咐人了,亲自起身去推开了窗。
迎春夏兰惊的忙上前阻止她:“王妃使不得,夫人这身子见不得风,不可开窗啊。”
“人吃五谷杂粮,总也要接触四时风物,日日与世隔绝的也不像话。”
叶婉清只能这么解释,难道她要说这屋里常年不开窗空气不好才导致温雪晴一直咳嗽的么?
她回门也就一日功夫,生怕自己走了底下人又把温雪晴坐月子似的捂在屋里闷着,便强硬吩咐道:“以后每日至少要有一个时辰开窗,只要母亲不呆在开了窗的屋子里就行。”
出嫁前叶婉清性子就有些蛮横,底下人见她态度强硬起来,也没敢多废话应声称是。
又想起叶汉海也不是绝对不吃点心,叶婉清又道:“母亲,日后石姨娘送来的吃食还是少吃为妙,咱们归云轩有自己的小厨房,想吃什么就让小厨房做便是。”
温雪晴记得叶婉清出嫁以前与石姨娘相处的也很是不错,也爱吃她做的点心,怎么如今一回来整个变了个态度?
她有些费解:“可是那石姨娘有什么地方招惹了你不快活?”
叶婉清不能说实话,怕打草惊蛇,只能胡扯:“从前在闺中不懂事,确然觉得石姨娘不错,如今女儿自己也嫁了人,王府也有个小妾,方能切身体会到这些年母亲身为主母父亲却有个妾侍是什么滋味。”
真感谢原主从前刁蛮的性子,以至于她说这些话也说的理所当然。
温雪晴松了口气:“男人哪有不三妻四妾的,何况你的夫君是王爷,只一个妾侍已经很不错了,凡事都要忍一忍,方能夫妻和谐。”
叶婉清扯谎扯的头大,不想与她谈论这些。
她忍了叶汉海这十几年,也没见两个人多和谐,她这么病歪歪的,叶汉海也没问一句好点了没,最多在外人面前维持相敬如宾的表象,一扭头却宠爱石姨娘宠的上天。
可见他并不是个冷血的人,只是对温雪晴冷血。
她转移了话题道:“王府时常有太医请平安脉,下回女儿让太医给母亲开个更好的方子来调理身子。”
“你有这份心就好,我这身子自己清楚,就别麻烦人家太医了。”
温雪晴嘴上这样说,心里还是很暖的,原以为女儿嫁了人也依旧是那副刁蛮的性子,可愁死人了,如今看来也并非全然没有改变,至少比以前懂事了些。
知道关心自己身子了。
母女俩说着体己话,叶婉清虽有原主记忆,到底不是自己的东西,用起来就像翻书一样费劲,生怕温雪晴问起一些自己掌握不住的细节,一直在主导说话的节奏。
时辰过的飞快,转眼到了回王府的时辰。
叶婉清觉得自己一个孤儿,何其有幸一朝穿越竟能体会一把拥有母爱的感觉,因此对温雪晴的不舍也是真真儿的不舍。
出门的时候哭的眼睛都红了。
顾景行亲自守在二门上等着接人,没成想见到温雪晴陪着出来的叶婉清顶着一双哭红了的眼睛,梨花带雨的,一张漂亮的小脸都因为哭的厉害而泛着一股子潮红色。
看上去我见犹怜的,让人心生不忍。
她好好的回个门,除了与母亲分别的不舍,也没别的事儿委屈成这样,顾景行眉毛压了压,上前劝道:“日后若是想念岳母,随时回来看望便是。”
他说的宠溺,可叶婉清知道他是装的,又加上这会儿心情不好,没爱搭理他,只是拉着温雪晴的手,噘着嘴一直掉眼泪。
顾景行忍不住扶额,倒也怪不得小姑娘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爹不疼就一个娘疼还要巴巴的分开,当着自己的面都能哭成这样,也算是真性情了。
像这样的小姑娘倒是很适合捧在手心里宠着。
只可惜……她是太后的棋子。
温雪晴心里也不好受,却也只能硬撑着笑脸道:“王爷说笑了,这不合规矩。嫁出去的女儿日日往娘家跑,不知道的只怕是要说闲话了。”
只有夫妻两个处不好的才会日日跑娘家呢。
顾景行只微微颔首:“无妨。”
又对叶婉清伸出手道:“王妃,走吧。”
叶婉清还得指望他活命呢,也不好一直甩他脸子,乖乖把手放在他手心里,一步三回头的跟着他走了。
直到上了马车,叶婉清还在抽抽,被母亲疼爱的感觉太好了,爷爷也很疼她,却代替不了母亲能给的感觉。
顾景行恢复了那个冷漠的模样,声音也没了方才的宠溺,只剩冰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王欺负了你。”
叶婉清听他言语中透出几丝不耐烦来,用力吸了口气,努力把眼泪憋回去。
这几日她摸索出来一个跟他相处的门道,不能走的太近,也不能招惹了他,毕竟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人可不是个好东西,是个捂不热的硬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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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取得了顾景行的信任,没想到这日顾景行命人将她喊去了前厅,地上扔着一个大箱子,只有福忠在一旁伺候。
叶婉清不解,福忠掀开了箱子,里头竟然是个人,浑身的馊味,衣衫褴褛,熏得她差点吐出来。
叶婉清只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人是中了剧毒,还是好几种。
但让她看这个是何意,总不至于是为了埋汰她?叶婉清费解的看着顾景行。
顾景行背着手,冲着那人使了个眼色:“治好他。”
这冷漠的口吻,就像在吩咐一个街头医馆找来的普通大夫。
叶婉清气结:“王爷可知道这人中了好几种毒,而且都不简单?解起毒来可是个麻烦事儿。”
顾景行:“知道。”
“那王爷就不怕妾身将人给治死了?”
“死便死了。”顾景行更加不在乎。
叶婉清难以接受:“王爷,这可是一条人命啊!”
“死囚而已。”
叶婉清这下明白了:“原来王爷是不相信妾身。”
他是怕自己给他治死了,所以就找了一个本来就活不长的死囚给他下了毒丢给自己让自己治,治好了更好,治不好也没关系,反正是个死囚。
她不禁有些可怜起来这个死囚了,本来能死个痛快,没想到死前还得受一分罪。
顾景行面不改色:“并不,只是想看看王妃有多大本事。”
叶婉清很想吐槽,您说句实话能死啊,但她不敢,只能乖乖接下这个挑战,反正死活不论,为了获取他的信任她只能敞开了发挥。
她捏着鼻子吩咐福忠:“把人抬到我的院子里吧。”
“王爷说让王妃就在这里治。”
叶婉清努力扯开一个微笑,告诉自己不生气,忍着恶心去给那人把脉。
这几种毒要给他治好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叶婉清铆足了劲儿,又是施针又是开药,接连七日下来,把个人折腾的先是上吐下泻,后又昏睡不止。
顾景行在旁边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看着这个死囚就要活不下去了,他看叶婉清的眼神也就开始带了些许的杀气。
“看来王妃对此人已经力有不逮了。”
叶婉清对自己的本事十分自信,故意道:“王爷不是自己说过了么,反正就是个死囚,死便死了。”
顾景行本来脸色就阴沉,听了这句话脸色更加阴沉了。
感受到他又要化身行走的冰箱,周身阴冷的气息能冻死个人,叶婉清也不敢跟他吵嘴了,正色道:“王爷有没有听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丝抽,这人原本好好的,忽然身中剧毒,不死也已经脱层皮了,要把这层皮养回来,不得需要点时间?”
顾景行沉声道:“说点本王能听懂的。”
“毒已经解了,睡觉是养精神最好的方式,明儿日落之前他会醒,王爷放心。”
这位王爷鲜少能有一句话超过十个字的时候,想想自己留在这里要跟这样一个丈夫过一辈子就无趣的很。
可惜这里种种限制,和离又不太可能。
今天也是想跟王爷和离的一天。
顾景行对她这话依旧还是不置可否,只扫了一眼依旧昏睡中的死囚,背着手起身离开了。
叶婉清撇撇嘴,真没礼貌。
第八日上,顾景行自己没来,只派了个下人过来守着,下人说王爷有公干脱不开身,如果日落之前这个死囚醒不过来,就要请王妃好生考虑考虑接下来的事。
叶婉清抓着小茶壶,嗑着瓜子,命人搬了一把摇椅放在院子里的树荫底下,美滋滋的一边嗑瓜子一边喝茶看书,丝毫不把顾景行的恐吓放在心上。
“那你家王爷有没有说过,若是他醒了会怎样?”
“回王妃,若是这个死囚醒了,那么该怎样还怎样。”
叶婉清噗的吐出一块瓜子壳,这话等于没说,她把人治死了,顾景行就要治她,她把人治好了,一点好处都没有,还有比这更无赖的吗?
她又犯不上同一下人讲理,瞧着他在眼前又觉得碍眼,打发了他去盯着那还在昏睡的死囚,自己落个清静。
眼看着日头渐渐西斜,那死囚还在昏睡中,下人守的无聊,出来看看日头,却不想叶婉清在院子里睡着了,而顾景行正好从院门处进来。
一眼就瞧见院子躺在摇椅上,脸上盖着一本书,睡的正欢的叶婉清。
那下人正要请安,被顾景行做了个手势给拦住了,用眼神询问了下人死囚的情况,得知人还没醒,唇角便勾起一抹冷笑来。
大难临头了,还真睡得着啊。
他走到摇椅旁边,伸出脚踹了踹椅子。
叶婉清被椅子的动静弄的不舒服,扭了扭身子继续睡,脸上的书都没拿下来。
顾景行长这么大还没这么被人给无视过,顿时眸色一沉,又更加用力的踹了几脚。
叶婉清依旧还是不醒,嘴里嘟哝了几句什么,被书盖着脸,没听清。
顾景行失去耐性,冲着身后福忠使了个眼色,福忠很是无奈的上前道:“王妃,是时候用膳了。”
叶婉清一骨碌坐起来,书本从脸上滑落到肚子上,一脸茫然的东张西望,嘴里还在嘀咕:“啊?开饭了?怎么不早叫我,饿死了……”
最后目光落在顾景行身上,一觉醒来眼前陡然多了个大活人,叶婉清又是一个激灵,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这一连串毫无教养的行为落在顾景行眼里,他都已经懒得嫌弃了,倒是伸手拿起了落在她肚皮上的那本书扫了一眼,《大秦年鉴》。
专门讲大秦历史民俗风情的。
顾景行眼里浮起一丝疑惑,就这么一个行走坐卧时常没规矩的人怎么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八成又是做样子给他看的。
见他来了也不说话,叶婉清再一次觉得这人真是难相处,为了避免尬聊只能起身请安:“妾身给王爷请安。”
“怕是安不了了。”顾景行把书丢还给她,背着手往屋里去。
叶婉清在身后跟着他走:“为何安不了了,王爷可是贵体抱恙?”说完又觉得自己这一句真多余,他那贵体不一直抱着恙么。
顾景行好心提醒她:“本王说你。”
“我?”叶婉清还在郁闷自己为何安不了了,安置死囚那房间就传来微弱的喊叫声:“水……给我水……”
顾景行动作一滞,人居然醒了?
再看看外头,一轮红日尚且高高挂在西天,堪堪就要往下落的时候,果然应了她说的日落之前这句话。
看来她是有点真本事的,时间算的如此之准,怪不得敢把话说满了。
叶婉清也听见那人的声音了,吩咐身边的人:“明早之前不许给他任何吃的喝的,不然前功尽弃。”
又扭头看向顾景行,一副怎么样我做的不错吧的表情:“现下王爷可以相信妾身有能力给王爷解毒了吧。”
顾景行叩了一口茶道:“本王一向只看真本事。”
叶婉清顿时觉得他很欠扁,真本事,她这不是已经给他看过了么?还要怎样!
“真能给本王解了,自然是好。若是不能么……”
他抬眼看着叶婉清,似笑非笑的表情比狰狞更让人感受到他骨子里的狠辣。
叶婉清无奈极了,知道自己玩不过他,还得靠着他保命,除了顺着他说的做也没别的办法。
不过她可以在范围内给自己争取一点权限啊。
“妾身给王爷解毒自然不能像对待死囚那般草率,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妾身得多配几副药出来比对一下才敢给王爷用,有些草药长在深山老林里,旁人怕是认不出,得妾身亲自去找,所以……”
“有话直说。”
“还请王爷给妾身个方便,不用回回出门都要报备。”
顾景行略一思索,似乎不是很想答应,但最终还是点了头:“可。”
叶婉清蹲了个安:“多谢王爷。”
如今没什么别的事儿,顾景行还有公务要处理,自行离开,走到门口却又顿住了脚步,侧过来半个头问道:“既然王妃如此谨慎,那之前给本王用药的时候为何如此随意?”
叶婉清头大,这人真是多疑的厉害啊,不过这问题也难不倒她。
“此前给王爷用的药并非是为了解毒,而是缓解此毒引起的不适之症,这种方子对妾身来说驾轻就熟,自然不用这么麻烦。再说那方子服用了是否有效,王爷自己不也有感觉吗?”
顾景行不说话了,抬腿迈出了门槛,走的极快,绝不让叶婉清看出来他心虚。
他有个屁的感觉,除了叶婉清亲手端给他的那一碗,他连个药渣都没碰过,直接让福忠给扔了。
顾景行在朝中树敌颇多,这毒乃是一种慢性毒药,须得日积月累下够分量才能起作用,他至今都不知道究竟是谁给他下了这么歹毒的脏东西,看谁谁都不正常,又都找不到证据。
此前叶婉清说她有办法的时候,顾景行不是没怀疑过她,当然不会是她本人干的,他怀疑的是叶汉海。
可回门那日看过了父女俩直接的表现,又觉得不像是叶汉海干的。
即便是在他如此谨慎的情况下,还是着了道儿,叶婉清又是太后的侄女,他如何敢在那种情况下完全信任她。
她端过来的可以不会有问题,又焉知她给他的那些没问题呢?
叶婉清早就习惯了他这六亲不认的样子,管他呢,反正话说出去了,他爱信不信,反正权限要到了,以后许多事情都可以方便许多。
之所以要看那本《大秦年鉴》,就是为了更快更精准的了解这个大秦国的一切风土人情,才能平安的在这个处处都是规矩的地方活下去而不踩雷。
这个地方女子地位低下,似王府这种高门大户更是规矩繁多,她身为王妃行动起来本就处处受制,又加上她身份特殊,林拂影这个严苛的婆婆要是知道她天天没事往外跑,还不三天两头来找她麻烦。
如今有了她儿子亲口首肯,她出门又是为了替她儿子调养身体,她便是觉得看不顺眼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来阻止她。
有了这个方便,她就可以亲自去国公府给温雪晴调理身体了。
她花了两日的功夫根据温雪晴的身体状况定制了一份食疗的食谱,又亲手熬了一锅药膳,让莺歌燕舞带着去了国公府。
在现代的时候她是跟着爷爷一起生活的,做饭什么的都是基础生存技能,又加上专业加持,熬药膳也是必备技能。
可她光想着要替温雪晴调理好身子,却忘了叶婉清在国公府是个千娇万宠的大小姐,哪里会做饭。
直到温雪晴听说这是她亲手熬的露出满脸惊讶的神情的时候叶婉清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不过这个好掩饰:“王爷向来嘴刁,女儿为了迎合王爷的喜好特意学的这些东西,母亲快尝尝女儿的手艺如何?”
医术一时半会的学不会没法圆谎,学做饭还不容易吗,说不定原主本身就有这个天赋,只不过她从来没做过罢了。
至于顾景行,他说话确实特别的嘴刁,她又没说他吃东西嘴刁,也不算是抹黑他。
温雪晴并没有像叶婉清想象中的满目欢喜,反倒是有点红了眼眶:“可怜见的婉儿,你在家何曾做过这种事,早说不赞成太后将你嫁去王府,如今看来这王府的日子果真是不好过的。”
堂堂一个王妃,还要亲自下厨学着做饭,温雪晴说着泪珠子不禁就滚下来,弄的叶婉清一时间手足无措,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她一向不是个会哄人的,情急之下只好拿袖子替温雪晴去抹眼泪:“母亲莫要难过,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女儿不觉得委屈啊!”
这在温雪晴听来更是女儿为了安慰她强颜欢笑的话,不禁泪珠子掉的更欢了,弄的叶婉清也想跟着哭。
被人这么捧在心尖尖上疼的感觉说不感动是假的,叶婉清从前从未体会过这种感情,如今体会到了,当真是暖到骨子里。
这么着,她更想好生报答温雪晴,恨不能让她长命百岁。
母女两个互相擦了半天的眼泪,汤都要凉了,叶婉清也不用下人伺候,自己端着一口一口的喂给温雪晴喝。
正喝了一半,外头云嬷嬷来传话说石姨娘来了。
叶婉清上次回门就觉得这个石姨娘不大对劲,只是所有人都信任她,她也不好表现出什么来,这会儿一听她来了,心里头就有点不悦。
外间传来石姨娘训斥下人的声音:“说了多少遍了,夫人身子受不得风,这四下里都开着窗,让夫人受了寒着凉你们几个担待的起么?”
迎春道:“可是这……”她本想说这是叶婉清吩咐的,话没说完就被石姨娘给打断:“可是什么,难道你想看着夫人着凉吗?”
紧接着打帘子的小丫鬟掀开竹帘,石姨娘分花拂柳的进来,先给温雪晴请安,态度毕恭毕敬的,身边还跟着她的心腹窦家的,手里提着食盒,叶婉清闻到一股子腥气。
温雪晴对丈夫这个妾侍并无反感,见她来了,笑笑道:“坐。”
“多谢夫人。”
旁人家的妾侍为了表示亲热都喊正室做姐姐,唯独石姨娘规规矩矩的喊夫人,态度又恭敬,以至于归云轩的下人对这位姨娘也并不反感。
叶婉清挑挑眉毛放下碗,大概这就是她的厉害之处了,不着痕迹的收买人心。
石姨娘见叶婉清也在,甜甜一笑道:“国公爷命人给妾身送的大闸蟹,鲜活的很,妾身不敢独吞,特意带来给夫人一起享用,正好王妃也来了,不如一起用一些?”
明面上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叶婉清却听出了一股子浓浓的绿茶味。
丈夫弄来的吃食,温雪晴这个正室夫人影子都没见着,她一个妾侍却盆满钵满的吃不完,还巴巴的送过来说一起吃,看着是表孝心,可实际上还不就是在炫耀?
温雪晴也真是个心大的,这都不知道生气。
她心大,叶婉清却不,自己没经历过绿茶,但也没少看绿茶的段子,当即不咸不淡的道:“多谢石姨娘的好意,母亲正喝汤呢,螃蟹性凉,与这汤相克不宜一起食用,石姨娘还是自己留着吧,毕竟是父亲给你的,回头让父亲知道他老人家巴巴送给你的东西被你拿来借花献佛,估计又要难过了。”
这一波软钉子砸下去,石姨娘脸上明显有点挂不住了。
从前叶婉清是个刁蛮任性的,却也一样被自己收拾的服服帖帖,指哪打哪,温雪晴都镇不住她的时候自己出面哄两句她就老实了,如今这是怎么了?
怎么嫁了人就性情大变,莫不是在王府受了委屈跑回来拿着自己撒气呢?
温雪晴有点抱歉的笑笑:“这孩子任性惯了,有口无心的,妹妹不要往心里去。”
“怎么会,既然夫人眼下不宜食用,那要不王妃尝尝?”
嚯嚯了一个温雪晴还不够,还想把她的身子也给嚯嚯烂了是吧?到时候她成了王府不会下蛋的鸡,头顶上还有林拂影那么个厉害婆婆,下场又能好到哪里去。
“本妃方才说过了,父亲给石姨娘的东西石姨娘自己留着便好,回头我们若是真吃了,父亲八成又要说我们以大欺小欺负妾侍。”
她毫不客气的提醒石姨娘不要忘了自己身份,弄的石姨娘脸上有些挂不住,这些年来她虽然自持身份,可国公府上下哪个不把她当夫人敬着。
若不是国公府规矩森严,叶汉海都打算扶她为平妻,叶婉清这是在明晃晃打她的脸!
温雪晴也听出来不对劲,劝道:“胡说什么呢,你父亲可是这么小气的人?”
是不是她不知道,人家把事儿办成这样了,摆明了把妾侍看待的比正妻要紧。
温雪晴不是一般的性子温婉,生怕两人吵起来,两头劝着:“婉儿头一回给我煲汤,我也不好拂了姑娘的心意,妹妹的螃蟹我便收了,等回头这汤消了食儿便尝尝鲜。”
叶婉清听着这话窝火,可她太喜欢温雪晴了,又不好跟她对着干,只能憋着气不说话。
哪知道石姨娘上来劲儿了:“哟?妾身怎么记得王妃从前是不会厨艺的呢?想必是王府的膳房煲的吧,看来王妃是吃了几日王府膳房做出来的东西,瞧不上国公府厨房的手艺了呢。有这个孝心是好事儿,可王妃也总不能一日三餐都来给夫人送饭吧?”
这口气,这表情,还真是个茶艺大师,叶婉清笑呵呵的接招儿:“石姨娘倒是提醒了本妃,回头把王府的厨子调几个来归云轩的小厨房。”
说着她拉着温雪晴的手道:“往后母亲可以让石姨娘一日三餐来归云轩用膳,这样母亲也能有个人作伴儿,也能让石姨娘也尝尝王府膳房的手艺,岂不是两全其美?”
谁还不会个茶艺了。
石姨娘没防备叶婉清忽然茶艺大长进,一时间接不上茬,已经在暗暗咬牙了。
再坐下去也没意思,石姨娘强忍着起身告辞,火速离开了归云轩,在叶婉清看来跟落荒而逃差不多。
温雪晴轻轻的在她太阳穴上戳了一下:“你啊,还以为你嫁了人懂事了呢,人家也是好意来送吃的,往常又不是没有这种事,你这回忽然较个什么劲儿呢?”
叶婉清只嘿嘿笑着冲着温雪晴撒娇,心里却盘算起这事儿来。
如今她不能亲自盯着,有石姨娘这么三番五次的捣乱,她便是定了食谱也没用,所以从王府调厨子过来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王府来的人,她石姨娘可没权力插手,日后温雪晴的膳食她至少可以放心了。
还有上回石姨娘说叶汉海一向不吃甜食,可转头她就瞧见叶汉海吃小糕点,可见石姨娘这话说的不真切。
叶婉清问道:“母亲,父亲平日里都爱吃些什么糕点?”
温雪晴想了想道:“糖蒸酥酪,桂花栗粉糕,莲叶羹,七巧点心什么的,他处理公事的时候,书房的桌上时常备着这些当充饥的零嘴吃。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
她可记得从前女儿根本不关心父亲的,对父亲惧怕倒是更多。
“女儿最近沉迷厨艺,想着下回给母亲做一些小糕点来吃,出嫁前也没好好孝敬父亲,所以想着给他也一并带一份。”
她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更多了几分防备,这个石姨娘怕是留不得了。
当日晚上回了王府之后叶婉清便特意去见了顾景行,因为不知道顾景行的口味,只能做了一道拿手的玫瑰酥给他带去。
顾景行看着那精致的小点心,被叶婉清纤纤素手捻起来送到自己面前,鼻尖萦绕着清淡的香气,也不知是那点心的香味,还是她身上的香味。
无事献殷勤,他并不吃,只抬着眼皮子看着她:“何事?”
这不近人情的冰冷让叶婉清觉得开口艰难,只能先套近乎:“王爷不尝尝妾身的手艺么?”
顾景行眼色一沉:“不说出去。”
叶婉清讨了个没趣,把糕点丢回盘子里,也敛了笑容正色道:“妾身确然有事要求王爷,想向王爷讨几个人。”
顾景行闻言,奋笔疾书的手一停,要人?
她一天天的花样还真多啊,他倒是很有兴趣知道这次她要人这操作和太后有没有关系。
“何人?”顾景行继续奋笔疾书。
“王府膳房的厨子。”
顾景行的动作再次顿住了。
若是她说什么官员调动之类的话他反倒不会觉得奇怪,可她舔着个脸来求自己半天,就为了要几个厨子?
令人费解。
“膳房的饭菜不够王妃吃的么?还打算要几个厨子去清虹苑开个小厨房?”
“王爷误会了,”叶婉清连连摆手,“是妾身觉得膳房厨子的本事挺好,想要几个人去国公府归云轩的小厨房,专门给母亲做菜……”
她越说声音越小,看顾景行那满脸阴冷的样儿,叶婉清觉得这事儿够呛了,甚至已经后悔来跟他要人,自己去外面买几个厨子回去不行吗?
好歹也是她摄政王妃送去的人,石姨娘大概也不敢随便插手的。
顾景行半天没说话,气氛越来越尴尬僵硬,就在叶婉清打算放弃的时候,顾景行忽然发话了:“此等小事,王妃自己做主就好。”
说完仿佛身边没有她这个人似的,自己该干嘛干嘛,叶婉清杵在那尴尬的很,只能行礼告退出来。
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事儿这么容易解决了,明儿温雪晴就能吃上她食谱上的东西了,石姨娘还不能说什么,估计脸色就更难看了吧。
在叶婉清离开房间以后,顾景行扫了一眼她留下的精致的糕点,给福忠使了个眼色,福忠会意,端着糕点出去了。
几个王府的厨子带着叶婉清给的令牌去国公府报到的时候,叶汉海正好在家听说了这件事,也费解了一下:“怎么忽然想起来从王府调厨子过来?咱们府上没人了吗?”
管家江明道:“昨儿王妃回来过,同夫人并姨娘说起这件事儿,今儿厨子就来了。国公爷,可要把人挡回去?”
他以为叶汉海觉得王府往这边调厨子是让国公府丢脸的事儿。
叶汉海却摇摇头:“罢了,既然是王府来的人,是下人也是贵人,要好生敬着,只做归云轩小厨房的事儿就够了,旁的差事就不用他们插手了。”
江明听懂了,这几个厨子平日里只能在归云轩小厨房的范围活动,说好听点叫差事轻松,说白了就是限制他们的活动范围,免得是王府借着调厨子的幌子来国公府打探消息。
他张着双臂让两个侍女替他换好了衣服,往芙蓉院去了。
石姨娘也是没想到叶婉清居然真的从王府调了厨子过来,且叶汉海居然还同意了这件事,把人给留下了。
这个消息让石姨娘气的不轻,窦家的在旁边开解:“姨娘也莫要太放在心上了,如今那一房好歹出了个王妃,国公爷怎么也要照顾王爷的面子,自然不好把人给拦回去。”
“道理我都懂,就是气不过,这几个厨子来了,日后我要行事就麻烦许多。”
“姨娘这般想,横竖那位听姨娘的,姨娘只消去说那位的膳食一向都是姨娘在做主,照旧让那些厨子形同虚设。”
其实石姨娘心里清楚的很,窦家的这话也就是安慰的成分居多,她还是不能真的去左右那几个厨子做什么这种事。
涂了蔻丹的大红指甲掐进掌心,石姨娘声音有些阴沉沉的:“叶婉清从前也就是个蠢货,这些年从未出过纰漏,怎么嫁了人忽然对我防备起来了?”
“必然是有人对她说了什么。”窦家的咬牙切齿道,“不然以那母女俩的愚蠢,还不是被姨娘掌握的死死的?”
石姨娘眼底浮现出几分狠戾来:“我苦熬了这么些年,在她面前伏小做低好容易获取了她的信任,断断容不得叶婉清那个蠢货给我搞砸了!”
正说着话,叶汉海过来了,石姨娘立马换了一副面孔,娇滴滴的靠上去:“国公爷来了,妾备了上好的龙井,爷可要来尝一口?”
叶汉海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坐了一会儿,石姨娘凑上来柔声道:“妾听说国公爷将王府来的那几个厨子留下了?”
见他没否认,石姨娘又继续道:“妾知道自己说这话多嘴,可为了国公爷妾还是要说一句,这岂不是欺负咱们国公府没人嘛,连几个厨子都要从王府调过来用。”
叶汉海瞧了她一眼,没说话,石姨娘试探的继续道:“以往夫人的饮食都是妾在调理,如今多了这几个厨子,妾必然是不能插手的,他们又不熟悉夫人的口味,妾十分担心夫人以后会吃不好……”
叶汉海将茶杯往桌上一放,石姨娘急忙住了口,警惕的看着他。
“说到底,她也是老夫人给我娶回来的发妻,敬着她便是敬着老夫人。有些事,不好做的太绝。”
他是老国公两口子从宗族里过继来的儿子,当面喊老国公夫人为母亲,私下里提起她却都是称呼她为老夫人的。
石姨娘还是不死心,又小心问道:“可夫人入府多年也不曾为爷生下儿子,便是老夫人亲自选的人,也已经心生不满了。”
不光温雪晴没生出儿子,她自己也没生出儿子来。
这些年各色的汤药也服了不少,却只有叶佩云一个女儿,期间叶汉海也不是没纳过别的小妾,可她又怎么能允许别人生下儿子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一个个不是被她暗中耍手段弄的不育,就是直接丢了性命。
殊不知,生不出儿子也一直都是叶汉海的一块心病,他是宠爱石姨娘,却也不容许石姨娘触犯他男人尊严的底线,这话已经让他生气了,只冷冷的瞥了石姨娘一眼便起身离开。
石姨娘这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叶婉清借着能够外出的便利,又重新为温雪晴调配了一幅排毒调理的方子,一面又打听之前为温雪晴诊脉的大夫都有谁。
这一打听,还真让她打听出点东西来,为了不打草惊蛇,叶婉清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方子带回了国公府,叶婉清只同温雪晴说这是她同宫里的太医讨要来的方子,温雪晴深信不疑。
这几日温雪晴一直吃着叶婉清药膳的食谱,叶婉清再见到她时明显觉得她气色好多了,只是脉象却让人不乐观。
这些年温雪晴除了常年服用阴寒性凉的食物,隔一阵子就会被人在饮食中下毒,分量微乎其微,服用一两次根本不会有事,却架不住长年累月的积累,因此她这身子在造作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这回叶婉清摸着她的脉象,下毒的分量明显提升了不少,温雪晴气色好也只是个假象罢了。
想不到自己从王府调了厨子过来还是挡不住背后之人作妖。
叶婉清索性跟温雪晴把话说明白了:“母亲往后再也不要入口任何石姨娘经手过的东西,即便是归云轩小厨房做出来的东西,也要云嬷嬷用银针试过方可入口。”
温雪晴十分不解:“这是为何?从前你自己不也很喜欢石姨娘做的小点心什么的么?怎么如今对她敌意这般大了?”
叶婉清压根不想让任何一个国公府的人知道自己会医术,倒不是防着亲娘,而是怕亲娘和身边的人嘴巴不严实,让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起了防备之心,她往后还想保温雪晴的命就更不容易了。
她只能道:“女儿与王爷闲唠嗑的时候听王爷说起许多高门大户的小妾为了争宠上位暗中迫害正室夫人的事儿,心中实在是害怕。父亲还可以续弦,可女儿就这么一个娘亲啊!母亲哪怕是为了女儿也要小心一点,好不好嘛……”
叶婉清故意噘着嘴,冲着温雪晴眨巴眼睛,一副撒娇耍赖卖萌的模样。
她本就生了一张可盐可甜的脸蛋,平日里脸色一端,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王妃该有的样子,可她若是放下架子,小嘴一撅,这我见犹怜的小模样任谁看了都要心软。
何况还是温雪晴。
温雪晴被她缠的没办法,只能应了:“好好好,我听你的便是。只是这些年来与她和睦惯了,忽然要这么着,只怕是石姨娘心里会有想法。”
叶婉清冷笑,她有想法就对了,若是她没这个心思,绝了她的机会她也不会有想法,若是她真有心想要了温雪晴的命,断了她一切的路子她才会气急败坏,憋不住露出马脚来。
她不打算与温雪晴多讨论这种事情,绕过了这个话题,说起了别的:“对了母亲,女儿今日在城中寻访到一位神医,女儿好容易说服了他替母亲诊脉调理身子,母亲看什么时候方便,随女儿一起去一趟?”
温雪晴却没这个打算,“你的孝心我领了,只是我这毛病也不是一两日的功夫,再好的大夫调理个一两回的又有什么用?还是算了吧,莫要耽误人家功夫才是。”
叶婉清只得继续使出撒娇那一招,拽着温雪晴袖子摇摇晃晃:“母亲,您就答应了女儿吧,那神医可难寻访了,女儿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说服了他,母亲若是不去,岂不是浪费了女儿一番苦心?”
这一招真的是百试百灵,温雪晴架不住她软磨硬泡,只能答应下来,与她约好了时日,到时候她来国公府接人前往。
叶婉清终于缠的她答应,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回去做了一番准备功夫,等到了日子特意命人赶着王府的马车去国公府接人。
母女两个出了门来上了马车,都穿的很是素净,都带着长长的帷帽将整个人从上到下遮的严严实实。
若不是王府马车华李富贵,旁人也看不出这两人的身份来,只像是两个家境好一些的女子罢了。
马车赶到了京城最大最好的酒楼醉霄楼门前停下,依旧还是母女两个下了车来,叶婉清扶着母亲进了酒楼,一路不停顿的径直上了楼上一个早就定好的雅间里去。
而楼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普通棉布衣裳同样带着帷帽的女子默默地看着这一切,门外车夫径自将马车赶走了,这里人来车往的,王府马车又大,停在这里挡路。
过了没多一会儿,小二接二连三的端着菜品进了楼上叶婉清要的雅间,楼下那带着帷帽的女子,时不时的抬头瞧一眼,直到小二上完了菜,她又特意等了一阵子,才起身上楼。
这神秘的女子停在雅间门前,似乎是冷笑了一声,招呼都不打一个,直接伸手咣当推开了雅间的门。
可雅间里并没有她想象中能见到的画面,没有男大夫与温雪晴母女独处一室,更加没有男人假借把脉的名义摸温雪晴手腕子的场景。
更不要提什么更过分的画面,只有母女两个背对着门坐在桌子旁边,似乎对她会来推门这事儿丝毫不觉得意外,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那女子以为自己看错了,硬是冲进去在房间里四下转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地方能藏人的,房间里真的就只有母女两个。
她有些不愿相信的扭头看向母女两,却又一次意外不已,这哪里是母女两,这两人分明是莺歌燕舞二人,只不过穿着和温雪晴母女出门时穿的一样的衣服而已。
毕竟都带着帷帽,只看衣服,确然就是温雪晴叶婉清二人。
那女子一下子撩起自己帷帽上的轻纱,不敢置信的口气问道:“怎么是你们两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莺歌冷笑:“窦姐姐,这话该我们问你才对吧?”
神秘女子赫然就是窦家的。
她猛然意识到中计了。
当日石姨娘得知了叶婉清要带着温雪晴出门看什么名医的时候,便计划好了趁此机会败坏温雪晴的名声,当日不能把事情闹大,只需要毁了她在叶汉海眼里的形象即可。
偷偷摸摸出来见外男,这个罪名足够严重了,叶汉海这么注重颜面的人,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窦家的先过来逮住他们,再通知楼下准备好了的石姨娘的人上来抓女干。
可没想到好好的计策竟然被叶婉清给反将一军,什么都没逮到,还把自己给暴露了。
窦家的并不服输,立刻重振旗鼓指着莺歌燕舞道:“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这是什么地方,也是你们能来的?”
“这话奇了,我们怎么不能来?倒是窦姐姐你不也在这里吗?”
“呵,我是奉了主子的命令前来办事,瞧见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跑到这里来,自然要管上一管。”
燕舞摇着头叹了口气:“窦姐姐大概是忘了,我们两个身为王妃的陪嫁,如今已经是王府的下人了。便是真有什么,也轮不到窦姐姐来管吧?”
窦家的并不示弱:“便是王府的下人,也是国公府出去的,丢了王府的脸也一样丢了国公府的脸,你们鬼鬼祟祟的出现在这里便是不对劲,我自然要拿了你们送去王府,让王府惩治你们。”
莺歌拿出一枚令牌来:“王妃想要来用膳,特意命我们过来先替王妃试菜,瞧窦姐姐这个架势,莫不是想要以下犯上?窦姐姐可想好了,王爷的怒火你可受得起?”
这下窦家的彻底没辙了,憋得一张连成了猪肝色,继续说下去也没意思,不甘心的跺跺脚,铩羽而归。
倒是楼下那些守着的家丁久久没得到窦家的传出来信号,一个个都等的心焦,又见窦家的自己出来了,纷纷问道:“怎么回事?不上去了?”
窦家的一腔怒火都撒在了他们身上:“还上去干什么?摄政王你们惹得起?回府!”
一群家丁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的跟着窦家的撤了。
而与此同时,温雪晴与叶婉清二人正上了另一家酒楼的雅间,这里是顾景行背地里的私产,她来这里也是经过了顾景行点头的,雅间早就为她准备好了,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