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是林致萧揽玦的小说,《重生之庶妃在上》全文阅读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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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致萧揽玦是小说《重生之庶妃在上》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已完结,以下是小说《重生之庶妃在上》的章节内容

主角是林致萧揽玦的小说,《重生之庶妃在上》全文阅读完整版

痛感袭来,林致只觉头痛欲裂,身体仿佛在缥缈的扁舟上飘荡,无边无际。一丝光亮从眼里泄出,好不容易睁开了酸涩的眼。

她躺在一张湿冷冷的床上,环顾四周,镂空的雕花窗射入点点阳光,古琴立在角落,斜对面是红木梳妆台,墙上还挂着一幅梅花图,房间中央是早已熄灭的炉火。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怎的回到了平西侯府的闺房中?

但很快悲伤淹没了震惊,林致想起她与夫君间的种种,不禁埋在被子上哭起来。

她是吴城知府之女,本来父母双亲疼爱,吃穿不愁,父母却突然遭遇变故,双双离去。父亲走之前,托好友将她送入了平西侯府去,年仅十三岁的林致被稀里糊涂的进了侯府。

才知道,原来父亲是平西侯府的庶子,年轻时出了侯府做官。本以为自己是投奔亲戚,哪知侯府凶险……

大夫人的毒蛇心思,姐妹间的嘲笑讥讽,林致哪里斗得过这些洪水猛兽?待在侯府吃尽了苦头,便被大夫人找个人嫁了,做了妾。

她带着遍体鳞伤,夫君成了她唯一的依靠,悉心伺候,温言温语。那正妻竟是个泼辣的主,将夫君管得服服帖帖,几个小妾哪敢反抗?偏偏她生的端庄,夫君对她是疼爱有加,正妻更是看不过眼,私下里端茶送水,推腿捏肩,受了不少的苦。

每每想起她以前的日子,深夜里经常是痛哭流涕,感慨万千。慢慢性子被磨了不少,懂得对正妻趋炎附势,后宅之间的左右心思也渐渐看清。

正当以为这样终老时,她那狠心的夫君,为了讨好权倾朝野的端亲王,竟然想将她送于他的门客做小妾!她怎能同意!心中顿时是寒意刺骨,咬了牙,跳入了城边的河水中……

回想以前真是个苦命人,林致好不容易发泄了情绪,才想起当前的情境。平西侯府说什么也不会救这个无所谓的嫡女,那她又怎会躺在侯府的闺房内?

“吱呀”一声,门外进来一名穿浅绿袄裙的女子,脚下灌进一阵冷风,还夹着雪花,房间更加清冷。见林致红着眼睛呆望着她,忙放下手中水盆匆匆过来。

“小姐醒了,怎的哭了?”绿绕坐在床边,拉起林致的手,林致痛的缩了回去。

手上有惊心动魄的冻疮,指尖上一片通红,绿绕以为林致痛哭了,顿时酸了鼻子。

“大夫人真狠,不就是不小心绊了大小姐?被罚抄佛经不说,连炭火也少了。这可是十月啊,可怜我家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绿绕两眼通红,声音哽咽,怎么想怎么咽不下这口气。

林致听了却疑惑不已,绊了大小姐?她想了半天,身子一震,下了床跌跌撞撞往梳妆台跑去。

铜镜中隐约映照出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梳着少女时期的垂挂髻,眉目秀美如画,如同清水芙蓉,胜过多少风流缱绻;双眼略显疲惫,可杏眼圆圆,清雅动人,一副姣好的少女模样。

竟然是十三岁的模样!

记得她进府不久后,几位夫人带领一众女眷在院里赏梅。走到得月池时,只听一阵惊呼,不知怎的,大小姐林月然不慎落水,捞出来已经不省人事。

要是说别的小姐还好,偏偏是大夫人最疼爱的女儿,当即大夫人罚她不准出房门,抄写佛经女戒,以示惩罚。十月寒冬,大夫人不给这边供给炭火,她只能忍着寒冷抄写,双手写的通红也不敢停下。

出了冻疮后便更加的疼痛难忍了,谁知出了这院门,大夫人的态度比这寒冬更加刺骨。

林致仔细想来,大概是这个时候,可她怎会回到十三岁呢?莫非是上天觉得她前世可怜,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可是人在屋檐下,她一个小小女子,哪里有什么翻云覆雨的资本啊!

房门卷着风雪开了,丫鬟黄莺走进来,朝林致福身道:

“五小姐,大夫人唤你到睦元堂去。”

林致心里咯噔一声,睦元堂,大夫人的院子。她前世去了睦元堂后,大夫人没说两句话为她定了罪,被迫缴了嫁妆钱,又罚抄半月的佛经,落下了她咳嗽的病根。

想起大夫人咄咄逼人的眼睛,林致的心不比上一世平静,反而更加的紧张。若是稍有差错,前世种种重蹈覆辙,她还是做妾的命,毕竟她的生死紧紧撺在大夫人手里。

心里这般想,却不敢耽搁,简单收拾一番,快速朝睦元堂赶去。

一进睦元堂,只感觉一股暖气疏散了身子的寒意,连毛孔都张开了;脚下踩着软软的毯子,房间里氤氲着檀香味道,房间布局讲究大方,细致精美,处处流露出这房间人的不凡地位。

大夫人闻氏正坐在梨花木镂空椅子上,双手保养的极好,微微端着白釉纹瓣莲盏,衬的手臂珠圆玉润;一身四喜如意云纹锦缎裙,上身是百蝶穿花云棉袄,梳着妇人髻,头戴宝蓝点翠珠钗,白玉手镯莹莹发亮,眉眼中带着成熟的韵味,凤眼沉沉的乜斜着林致。

“怎么去了如此久?”

闻氏的话里带着刺一般,明明问得是黄莺,林致心里可明白的清。

“夫人,奴婢催了五小姐好几回,可五小姐依旧如此。”黄莺闻声,语气里没有一丝的敬意,可见林致的地位。

闻氏微微紧了紧眉头,声音一厉,高声道:“还不跪下!”

林致只得乖乖跪下,一副乖巧的模样。

闻氏轻轻推了推茶盏,漫不经心的问道:“五姐儿可知犯了什么错?”

上一世林致是被闻氏牵着鼻子,稀里糊涂便认了罪,可她在路上思来想去,林月然离她十万八千里,八竿子打不着,怎会绊着她?只不过林月然落水时,自己恰好在池边上罢了。

思及此,林致摇了摇头:“致儿不知。”

“不知?”闻氏笑了,“我以为这几日你抄写佛经,已有悔过之意,没想到啊,你怎的这般让大娘失望?”

林致知晓闻氏欺负她后台无人,在这家里又是管事人,几个小姐算下来,就她最好欺负。这事情没弄清楚,便轻易定罪,不论是谁干的,她都得背这个锅。林致觉得她一醒来便欲哭无泪,这还怎么翻转人生?

闻氏见林致不语,知晓她无话可说,双手一顿,语气软下来:

“大娘自问在侯府没有亏待你,你做这件事情大娘很失望。大娘有一主意,你这般莽撞行事,女儿家的事情定决定不好。不如大娘帮你管了嫁妆,也算是大娘操心为你打点。”

林致听了气血翻涌,闻氏这拿了便宜还一副我为你好的样子真心气人。谁不知道她打着这个名号,最后将她嫁妆拱手送了人?

正当想着,外面一阵笑声打断了屋内的谈话。

“呦,明摆着坑姑娘的嫁妆,这般损阴德的事情我可不会做。”

从外面进来一个妇人,头戴碧玉金步摇,随着婀娜身姿轻轻晃着;外面披着翠纹织锦羽缎斗篷,丹凤眼流露着笑意,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

她快速走到椅子旁坐下,褪掉斗篷,露出镂金丝牡丹花纹锦衣来,衬的人如花美眷。

黄氏是侯府三房夫人,家里殷实。说话做事干脆利索,当然说出的话往往是一语中的,平时老爱跟闻氏过不去,深受老祖宗喜爱。要说能和闻氏对着干的,也只有黄氏了。

闻氏虽气,面子上不以为意,只要是她的事,黄氏巴不得参上一脚。

“五小姐绊了月然落水,现在月然还……”

说到底真是骗嫁妆,闻氏怎会让黄氏抓了把柄?忙解释。

可没等闻氏说完,黄氏摆手笑道:

“这破事府里早传开了,大姐儿不过是染了风寒,我去看了,没什么大碍。风寒药你开不起?非要五姑娘的嫁妆,莫不是买什么灵丹仙药才行?”

闻氏气得脸色都青了,可挨着管事主母的面子实在不能发火,不然又要被黄氏说一遭。黄氏是快言快语,跪在地上的林致是大气也不敢喘,此事过后,闻氏对她定会更加厌恶。

“五姐儿在侯府一人,女儿家的事情怎会安排?我闻氏不至于要个姑娘的嫁妆,这上下的事情还不是要靠我来打点?”

闻氏顺了顺气,终于说出黄氏一直比不上的点来:她才是管事人。

黄氏听了,笑的花枝乱颤:

“我以为什么呢,半天寻了个理由。既然你这么操心五姑娘,不如把事情交给老祖宗裁定。老祖宗在南山寺祈福已久,是时候回来了。实在不行,嫁妆在老祖宗那,不知五姑娘答不答应?”

林致仿佛抓住救命稻草,忙点头:“致儿明白。”

闻氏听了,实在不想把事情闹到老祖宗那去,毕竟这事在老祖宗面前讨不了好。本想教训林致一番,偏偏半路杀出个黄氏,只能作罢。

最后罚林致一星期抄佛经,本是半月,黄氏说老祖宗马上回来了,怎能不见见孙女。黄氏满意的从睦元堂出去了,跟在黄氏身后的林致却是对未来日子堪忧。

林致在房里乖乖抄着佛经,托了黄氏的福,饭菜炭火一应俱全。期间管事妈妈还为她裁了几身冬衣送来,请了大夫为她治冻疮。

她可没觉得闻氏对她突然好了,闻氏不过不想在黄氏跟前落下把柄,成为在老祖宗面前讨论的谈资。

比起前世,条件好的太多,林致也不奢求什么。

但前世并未有黄氏帮忙,林致很纳闷。不过更让她纳闷的是,老祖宗竟然提前从南山寺回来了。

她抄佛经的第四天,传来老祖宗回府的消息。林致马上停了笔,在院子外姑娘们喊着老祖宗回来了。老祖宗应是半月之后回来,不然闻氏也不会嚣张的收她嫁妆,怎的会这么快?

林致在侯府中,唯一疼爱她的是老祖宗,唯有在老祖宗面前,几个姐姐妹妹才收敛些。她心中是怀有崇敬之情的,一听老祖宗回来,巴不得早早见到,出了院子和丫鬟们一同朝前门赶去。

府门前,停了辆精致的马车,侯府的夫人小姐在人群最前面望着。

马车上下来一老太,她外面披着织锦貂毛斗篷,头戴褐色暗金印花额帖,银发一丝不苟的束着,手持鸠杖,面目慈善,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黄氏见状,忙上前,笑嘻嘻道:“老祖宗!”

老祖宗笑着拍了拍黄氏的手,笑骂道:“还是这个泼辣性子。”

闻氏也上前搀扶,几个夫人小姐依次问了好。老祖宗对闻氏寒暄几句,问了府中吃穿用度的情况。闻氏简单报过之后,老祖宗张头在人群里望:“怎的不见月然乖孙女?”

闻氏先是看了眼人群中的林致,林致莫名的心一揪,见闻氏眉头一皱,叹口气道:

“月然丫头不小心,落水了。是五姑娘不小心撞了月然,现在还在房里养着呢!”

老祖宗听了,脸色一变,道:“哎呀,怎会这样,老身得赶紧看看。”说罢,刚走两步,抬头望向人群,喃喃:“你说五姑娘回来了?”

黄氏见状,笑着叫林致:“傻丫头,还不出来见老祖宗?”

老祖宗马上在人群里锁定了个生面孔,林致见了老祖宗的目光,仿佛是祖辈疼爱自家孙女那般的慈爱。林致不知怎的,前世的委屈一下从心里刺出来,鼻头一酸,跪在老祖宗面前,抖着声:

“老祖宗!”

在林致看来,她是实打实的孺慕之情。老祖宗的眼睛有种奇异的怪力,慈善的眼光仔细看看她,她的撒娇和任性便全从身子中跑出来。

林致梨花带雨的模样,但在外人看来,又是另外一副光景。许是不当她是侯府的小姐,心里想着,任是第一次见祖奶奶,这丫头的戏竟比林月然还多。几个不当事的夫人在旁边夸林致有心,当事的夫人面面相觑,不知所言。

自然,落在闻氏眼里自然是后者。

老祖宗低头见林致小巧憔悴的脸颊,眼里带着几分审视目光,半晌,将她唤起。林致哭的面前一片模糊,本就精致的小脸,加上红通通的眼眶,正是病娇喘喘,泪眼点点,很是可怜。

老祖宗见到这模样,感叹万分:

“乖孙女,你长得和你父亲一模一样啊!”提到林致的父亲,她语气一顿,转了话题:“在府中可吃好?”

林致好不容易控制自己的情绪,忙着点头。这般憨傻样子看的老祖宗笑了,闻氏则不经意的皱眉,在旁提醒道:

“老祖宗,外面天气冷,进屋说吧。”

老祖宗拉着林致的手,被夫人小姐,还有一群丫鬟簇拥着,进了内堂。

内堂舒适暖和,几位夫人在厅中用茶闲聊,老祖宗和闻氏去了林月然的院子。

林致辈分小,在后面默默的喝茶,茶汤清亮,映出她哭红的眼睛。

片刻,老祖宗和人说说笑笑的进了内堂。老祖宗身旁倚着个姑娘。她身穿刻丝如意云纹段裳,外面是银鼠皮披风,头戴双凤衔珠金翅步摇;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

正是林月然。

林月然的脸色苍白,显是病着,乖巧坐在一旁。

老祖宗扫视着内堂众人,道:

“侯府大大小小齐了,老身之所以提前回来,是听闻太皇太后凤体抱恙,唤老身进宫看看。”

抱恙?黄氏忙道:

“要去的要去的,老祖宗和太皇太后交好,定要进宫看看的。”

老祖宗摆摆手:

“没什么大事,叙旧罢了。不过这次,老身是要带着姑娘进宫的。”

带着姑娘进宫?说明什么,说明姑娘若是被哪个皇子贵戚看上,后半辈子可是有了盼头!

老祖宗和林家祖爷可谓琴瑟和谐,当年林家祖爷和老祖宗携手为先皇打天下,才有了平西侯,老祖宗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地位极高,和太皇太后私交甚好。若是有老祖宗的举荐,后半身可谓风光无限。

老祖宗一言,夫人们彻底是精神了,你一言我一语问谁家的姑娘能去。林致看向林月然,她淡然的喝着茶,大气端庄,早是内定的人选。

林致没有想过嫁人的事,但身在侯府,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到时又被闻氏随意安排……林致觉得,既然老祖宗是侯府的全权者,不管是为了她以后在侯府的生活,还是她的后半身,讨好老祖宗很必要。

林致这下又犯了难,老祖宗身边不缺人围着,怎么才能讨好老祖宗呢?

这一连七日,林致都往老祖宗的福寿堂跑。老祖宗喜茶,和几房夫人小姐一同话家常,没什么林致的出场机会。

今日几房夫人分了事,为进宫做打算,福寿堂倒是剩了林致一人。

林致踌躇半天,鼓起勇气想为老祖宗泡茶。老祖宗的眼睛晶亮,点了点头。

平日是老祖宗身边的桂嬷嬷伺候饮茶,连林月然的茶技老祖宗都要挑个毛病。桂嬷嬷看向林致:老祖宗要求可是刁钻,五姑娘行吗?

林致嫁人后,为了讨好夫君,专门在外偷学老夫子的茶艺,日渐下来,丈夫说属她泡茶最好。

即使如此,林致的心还是揣了个兔子。老祖宗三分期待两分审视,见林致熟悉的运茶,眼眸深处不知打量着什么。

待到林致举到头顶的茶杯,老祖宗接了过去,往里一看,茶汤清亮。老祖宗呷茶入口,茶温热着,却不烫嘴;二入口,茶汤在口中回旋,口鼻生香;三入口,香郁味甘,绵延伸长。

林致和老祖宗说了些在家时的趣闻,为逗老祖宗一笑。

正当讲着,外头孙妈妈传话,说去领新来的冬衣。林致觉得单独和老祖宗独处机会难得,可只能告辞。

林致走后,桂嬷嬷看向老祖宗,老祖宗还呷着茶,看来五姑娘的茶艺不错。她道:

“老祖宗,何时进宫呢?带哪几位姑娘?”

老祖宗看向浮在茶汤的茶叶,低声道:

“过日罢。几位姑娘……既然是嫡女,便一齐带上吧。”

林致是在晚上通知后日进宫的,欣喜同时带着几分愁苦。要真是进宫,被哪位贵人看上,她便是再嫁,又将后半身托付于人,不由自主。

她想来想去,想到后半夜,终于想通了:宫里人什么身份,哪能排的上她呀!

翌日,绿绕早早为林致梳妆打扮。绿绕像苹果一样的小脸抑不住的喜意,一双巧手为她挽上随云髻。

“小姐,绿绕真为您高兴。能和老祖宗进宫,都是有地位的姑娘。”

传来林致进宫的消息后,下面的婆子和丫鬟对绿绕也是讨好几分,想来是林致在老祖宗面前露了脸。

林致在铜镜中看着精致的小脸,伸手摸头上的玉簪,生出几分无助来。今生和前世事情差异很大,她都不知能不能应付的了,但她知晓,总算是往好的方面发展。

林致披上月白暗花兔毛斗篷,被绿绕扶上马车。马车里有厚厚的毯子,手里塞着暖炉,坐垫底下有火龙,舒服的不得了。外面冰寒刺骨,马车中温暖如春,无时无刻不彰显着侯府的气派。

上车前,林月然一双秋眸狐疑打量她一眼,显然没有想到也带她过去。不过也是一眼,林致觉得,林月然作为大姑娘,终是不会将她放在心上。

马车里太暖和,林致不禁打起盹来,待到绿绕叫她,已经到了宫门口。

宫门前早有宫女迎上来,带领几人进宫。林致跟在人群后面,除了老祖宗之外,还有林月然,二房的林如筠,三房只有个嫡子,没有嫡女,还有林致。两人衣着华丽,一左一右扶着老祖宗,她形单影只跟在后面。

几人穿过长长的回廊,迂回曲折,路过金碧辉煌的宫殿,像是迷宫一般,绕的林致不知所云。前面老祖宗和林月然显得轻车熟路多了,林致想着,很多人一辈子见不上太皇太后一面,林月然却能轻而易举的实现,这大约就是差别。

林致胡乱想着,脚下沿着青白玉石看去,假山嶙峋,一带清流,自假山深处泻下;清溪泄玉,白石为栏,垂花门楼,抄手游廊。这般如画美景,在冬日里显出萧瑟的美感。

林致感叹:御花园的美景,侯府哪里比得上半分呐!

御花园是美,但宫门的压迫感压得林致不敢多看,紧紧跟着老祖宗。

半晌,一声尖嗓喊着:“太皇太后到,清云公主到!”

一众人忙跪下。

“恭迎太皇太后,清云公主!”

太皇太后笑着上前,扶住老祖宗,笑盈盈道:“地上凉,你那老骨头怎的受得了?”

她们一众人在‘牡丹亭’坐着,太皇太后许是太久无人说话,与老祖宗坐不一会便离开,往花园去了,剩下她们几人。

林月然与清云公主见面拉着就说个不停,一人端丽一人娇俏,形成一方美景。林如筠也想凑过去搭话,清云并不理会,林如筠又气又尴尬,瞥了眼低着头的林致,实在不想与她说话,左右看了起来。

林致第一次进宫,不知能做些什么,只能听从老祖宗的话:少说话。反倒是林月然不卑不亢,大方优雅,与公主说话三分玩笑,两分敬意,进退有度,轻轻松松讨的公主欢心。

“本宫一听你来,马上跟着皇祖母来了。数月不见,本宫在宫里好是无聊。”

清云披着鹅黄色织锦绒毛斗篷,一双丹凤眼斜斜睨着,无半分意思遮挡骄纵高傲。

前一秒还笑着,后一秒却扶起额来。

林如筠见状,急忙关心问:

“莫不是天气冷?吹了风?”

“这几日夜夜睡不好,总是梦见闹水灾。每每醒来,吓得一身汗。”

清云眼底深深的倦色,看来梦里吓得不轻。

林月然乜斜一眼林如筠,秋眸划过一抹算计,随即荡在眼底,无影无形。她红唇微启,琳琅的嗓音在亭中回响:

“是吗?那你可要离如筠妹妹远一些了,她是子时生人,主水命。”

林月然轻飘飘的一句话,清云的面色立刻沉了下来,目光冰冷,显然怒了。

林如筠气的巴不得撕了林月然的那张嘴!什么叫主水命?清云的脸色微青,目光凌厉,她心里一惊。

清云在宫中什么身份,若是招惹了她,怕是难以在京城贵女中立足!

林如筠瞥见低头的林致,嘴边慢慢荡起一丝讥笑。

她顶着清云的巨大压力,回讽道:

“姐姐,这般说可是折煞妹妹呀!妹妹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冲撞公主的贵命?反倒是林致妹妹,出生于吴城水乡,生时也是水命。刚回侯府便惹得姐姐下水,害你躺了几日,这些都忘了吗?”

哼,林月然,想拉我下水,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林如筠这番话可一下把火点到了林致头上。她的意思是林致不仅是水命,还是个水煞星,谁挨着谁犯冲。

清云一听,怒气更胜,那双眸子好似可以喷出火,阴沉沉的看着林致。林月然心底冷笑,又想推到林致身上,把她当成替罪羊不成?无论怎么申辩,林如筠和林致定双双会被清云公主盯上,一石二鸟也未尝不可!

林致顿时无语,这番话是把她往坑里推!主水命和梦里闹水灾八竿子打不着干系,明明是两人争斗,非要拉上她,真是冤之又冤!

思及此,林致急忙解释:

“公主,鬼神之说不可全信。大楚国有理有据,凡事讲究理字;医有医理,断不能凭命数定夺。公主所状怕是气虚,早日找太医调理才是,说是水命犯冲……”

林致抬头见清云脸色发青,手一紧,咬咬牙:“实在有些牵强。”

一瞬间,寂静无声,后面几位宫女丫鬟大气不敢出。林致的眼神清亮,声音掷地有声,一时间清云竟无法反驳,气的她七窍生烟。

清云全身抑制不住怒气,一副银牙快要咬碎了,从牙缝中挤出几句:

“你这是说本宫无理取闹吗?大楚国一直礼佛尊道,京城贵女哪个不信佛信道?相生相克为的是天地阴阳调和,怪不得是小官养的女儿,这般道理你都不懂么?”

霎时间清云身边的宫女开始窃笑,哪里来得不守规矩的,公主也敢惹。林月然无声看着几人,嘴角含笑,没有解救的意思。林如筠巴不得所有怒气转到林致身上,怎会出声?

林致旁边是几人的讥笑和嘲讽的眼神,陷入孤立无援的尴尬境地。

“本王不信命。”

不许不慢一句话,声音如同三月春风抚柳,荡漾心神;仔细听来,犹如春风中一丝刺骨的寒意,透人心骨。

待林致回头,回眸刹那间便愣住了。

那人衣袍宽大,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雪卷起衣袖,如同站立于巅峰之上,散发着闲逸仙人之姿;乌发浮动,明明是斜斜束起,无半分狷狂,反倒有几分清雅散漫;风华筋骨犹如瑶池之中温润明珠,却不禁让人仰望。

他的容貌如同月光轻洒,半遮半掩之间,忽然露出潋滟缱绻。再一眼,凛凛眼角收敛银河流光,她觉得,御花园景致不敌他气质半分,真是人间太岁神。

林致的呼吸都是一滞。

他墨玉般的眸子倾斜一督,同林致四目相对,踏着闲云向这边悠然踱来。

林月然一直平稳端庄,忽然坐不住了,心底是止不住的紧张和激动。却见到他与林致对视时,手里的帕子撺紧在手心,疼痛不知。

清云怒气十分的脸在见到来人时,立马变了脸色,骄纵模样收敛了,但依旧盯着林致。

“九皇叔,有人欺负清云!”

他轻轻一笑,眼里竟有十里东风,向清云扫来,无从挽留,吓得清云立马把话憋了回去。

“中气十足,倒不像气虚。怕是在云凌宫肆意蛮横,找太医看,火气无处发泄,盗汗罢了。”

他一句话调侃的清云实在没了面子,可又不敢冲他发火,小脸涨得通红。

“端王爷。”

众宫女忙着看笑话,才想起这人是谁,忙着请安。林月然从凳子上站起福身,缓缓唤了一声“臣女林月然见过端王。”

林致同林月然站起,想着清云的一声‘九皇叔’。朝中只有一个皇叔辈分的人,那不就是当朝皇帝亲皇叔,辅国端王萧揽玦?

皇帝年纪三十有余,这皇叔少说也要四十,竟是二十左右少年模样,莫非保养太好了?

萧揽玦微微颔首,林月然和林致站起。林致感觉端王的气息就在她头顶上方,不知怎的,这种气息像是巍巍雪山,全身压得不敢大口喘气。

“如清云所说,大楚历来礼佛尊道,这莫非不是理据?”

萧揽玦的话语悠闲散漫,好似在询问林致,又好似在调侃什么。林致被他问得一愣,这是什么意思?在为清云打抱不平吗?

清云本来被萧揽玦几句堵死,一听他这话,心中窃喜。九皇叔向来说话不给人留后路,这下九皇叔还不为她讨个快活?

他的黑眸盯着低头的林致,等着答案。俯首看去,她的睫毛如同蒲扇,在小脸上投射一团阴影,微微颤动着。

只见林致微微俯身,开口道:

“回王爷的话,臣女以为,大楚乃一方大国,以仁政平天下,法制定人心,这才是理据。而礼佛尊道正是展现大楚包容天下的仁心,这也是理据。但是盲目推崇鬼神之道,臣女觉得这不是理据。若是王爷认为是臣女冲煞于公主,林致大可退下。不知这个答案,王爷可满意?”

林致庆幸自己的灵机一动,她感觉端王的话像个陷阱,稍有不慎她的小脑袋可就保不住了。而自己也是不耐与这些王公贵族中人待在一处,还是退下去甚好。

她说完之后,虽看不见端王什么表情,但能觉察他的目光停在她上方打量。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端王并未表意,瞬间心脏又提到了嗓子眼。

萧揽玦一直是云淡风轻的模样,让林月然看不清真切,但她隐约觉得,这番话算是取悦了萧揽玦。她的心跟林致不分上下,等待着萧揽玦的答案。

“理据一说,虽是浅薄,但也通透几分,算是个不错的答案。那么清云,你说说你信鬼神的理据在哪里?”

萧揽玦的声音如清泉入口,如绕指青丝,音低而不浊,替她轻松解了愁。林致听了还不能反应过来:世间原来有这般温润的声音呵……

清云觉得她幸灾乐祸不到半刻,萧揽玦的枝子就抛到她身上,瞬间哑口无言。只能把怨气统统撒到林致和林如筠二人身上,她清云整人的法子还有千百种,不差这一时。

见清云没了气焰,萧揽玦轻飘飘留下一句:

“清云,还是打消你脑中的泼皮心思罢。”

清云想法写在脸上,哪里需要他猜?萧揽玦转身准备离去,那璀璨眼眸却在林致身上轻轻滑过。

林致觉得,这一眼便是玉石明珠,劈开十月寒风,瞬间把她送入谪仙天际去了。

林月然不是第一次见萧揽玦了,依然惊艳不已。京中哪个男子能比得上端王呢?不,是根本无可比性。

可端王何时替人解围过?那轻轻一眼,在林月然眼中,就是一封处死诏令,彻底把林致打入她的心海深处;在脑中,醋意和妒心砰的一声爆发了。

林致坐在马车上,忘不掉端王的眼神,她的眼前绽放了百盏烟花,怎么也挥不去。

烟花?怎么会放烟花呢?

就在林致已经被清云眼神射杀百遍时,太皇太后和老祖宗终于回来。她们好像达成某种协定,笑意盈盈的看着林月然。而林月然虽表情依旧,可显然心不在焉。

闻氏察觉到林月然的不对劲,夜里拉她说话。

“你从宫里回来便心不在焉,是怎么了?”

闻氏一直知道林月然处事平稳,发生何事她都能轻易化解,什么时候见她这般样子?

林月然在闻氏没有什么隐瞒的,包括她心属端王的事,因为不管什么,闻氏都能帮她想的周全。

闻氏以前觉得林致根本不可能威胁林月然什么,这次竟然被老祖宗带上觐见太皇太后。以防再出现什么超出她意料之外的事,闻氏觉得有必要压一压林致。

“林致那丫头不用你亲自出手,有人帮你记着。你只要吸引端王注意便好。”

闻氏一言,提醒了林月然。她恍然顿悟的看着闻氏,林月然最大的优点就是会利用自身的长处,脑中闪过萧揽玦的高华身影,小脸一红,脑袋倚在闻氏肩膀上,柔而含羞道:

“母亲对月然最好了。”

飘了一夜的雪,院中海棠树银装素裹,林致捧了一本古卷,倚在窗边。侯府虽没有要求嫡女念书,但听闻林月然将书阁的书看了大半。林致没有林月然做人通透,只能在后天在书里汲取精华,倒是顺便打发侯府的日子。

绿绕将暖炉塞到林致手上,瞬间驱走身体的寒意。

“小姐,我听厨房的冬梅说,她们最近在准备一些吃食。好像老祖宗要出远门。”

绿绕看着林致的侧面,少了些进府时的稚气,多了些平稳。她也习惯在侯府打听事宜,习惯了侯府的玲珑生活。

老祖宗信佛,厨房提前准备吃食,说明要上山礼佛了。而老祖宗不在府的时段,林致便是孤立无援,闻氏随时不顺眼,就能拿她开刀。

林致暗叹一声,揉了揉太阳穴,不知怎么应付才好。

谁知,她下午便接到桂嬷嬷的通知,说是老祖宗此次带领府中女眷上山,为平西侯祈福。

林致一听,稍稍松了一口气,至少在南山寺,闻氏是顾不得她的。

翌日一早,侯府众人坐上马车,往南山寺方向走去。

到了南山寺后,由住持接待,依佛礼祈福。林月然主动跪在蒲团上,以示诚意。剩下的女眷不甘落后,也跪在佛堂中。

几日下来,林致的双腿肿胀,哪里跪过这么长的时间?可林月然坚持着,她也不好起身。

寺庙不比侯府舒服,林致并未介意,可寺庙的住处清冷,冷的她双腿刺骨的疼。

终于挨到下山,林月然却提出在南山寺再多待几日,让老祖宗闻氏等先回府。老祖宗夸奖林月然有心,提前下了山。

林致和林如筠自然也留了下来,林致心中叫苦不迭,只能忍着疼痛强行跪着。

“叫你跪,你还真跪。不知平西侯府能否接收到你这份心意?”

林致疼的呲牙咧嘴,听到这声音,心中更是叫声不好。

清云一身秋色锦裙,斜眼俯视着林致。

清云公主怎么也来了南山寺?

林月然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清云身边,用一双含笑的眸子看着林致,仿佛在看个笑话。那双眼充满着算计和嘲讽,林致想来想去,难道自落水后,林月然彻底是恨上她了?

“见到本宫还不行礼?该罚!”

没等林致说话,清云示意一眼,两边的丫鬟擒住林致,林致动弹不得。

看样子,是要动手啊!林致懊恼的想,上次在众人面前驳了清云的面子,找着机会讨要回来。清云是公主,她是臣子,哪里有理说?

一股脑的说理,清云哪会放过她?当时真是冲动!

清云缓步走上前,手高高抬起,重重的挥下来,啪的一声,林致的脸上立马浮现红肿,痛的林致一阵眩晕,眼泪痛得止不住的流。

朦胧之间,清云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本宫说你与本宫犯冲,你就是与本宫犯冲!罚你在南山寺跪抄佛经十遍,本宫三日后再来。要诚心抄写,好生去去本宫沾染的晦气。”

林致憋屈不已,可清云公主地位尊贵,她这一巴掌,不忍也得忍。

待清云走后,留下林月然、林如筠,林致三人。

林月然巧笑嫣然的看着林致,一副得逞模样:

“这就是你惹了清云公主的下场。凡事为何不能忍一忍,非要在她头上动土?不知说你聪明还是蠢。”

林致看着林月然的脸,她再活一世,也比不过林月然的八面心思。不知利用清云对付她,是惹了清云的下场,还是惹了林月然的下场!

林如筠没有幸灾乐祸,抄佛经少不了她那份。她知道林月然是因为落水报复她,可林如筠怎么是乖乖认账的主?

就算清云走了,林致也不敢懈怠,谁知寺里有没有清云的眼线?忍着抄过一遍后,已然是半夜了。

南山寺在高山上,比侯府还要清冷。夜里寒冷孤寂,林致披了件斗篷,独自坐在小院中的石凳上。右脸还是火辣辣的疼痛,清云得逞的模样依稀在眼前。

想起前世遭遇,林致不愿在今世任人摆布,活的和前世一个下场。可看看眼下,比前世还要惨,招惹了公主,在府中还有大房母女当成眼中钉。

哎……林致吐出一口浊气,她若是能和林月然一样玲珑就好了,没有她聪明,有个闻氏强势的母亲也好啊!

林致住的南院外,有十几个黑衣人围成圆圈,将里面一人包围在内,无任何死角。

月华流光下,中间那人衣袍云纹反卷,如雪山顶峰的苍鸟,笔直站在那处,未有丝毫惧意。

十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纷纷褪下黑衣,露出不属于大楚的服饰,皮衣马革,身材粗犷。

其中一黑衣人看着中间的男子,平静的态度让他心中一悸,吞了吞口水,道:“既然是要将死之人,不介意给你露出真实身份!”

中间那男子被浸透在月光中,映出他精致的侧面,半分脸庞藏在阴影之中,不禁让人想到杀人的修罗。

黑衣人仿佛不能忍受这诡异的寂静,大喊一声,所有人包围而上!

“锵锵锵!”

刀剑无眼,十几人朝着一个方向砍去,落下时只能看见虚幻的残影。

等众人缓过神来,躺着的已有大半人。

动作太快了!前头说话那黑衣人冷汗层出,退后等待出手时机……

林致听见一阵刀剑声,下意识的往房内跑。可就在跑到一半时,突然在南院的墙缝中瞥见那人的长相。

他令众生倾倒的容颜沐浴在月光下,长袍飞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持着流光软剑,犹如闲云野鹤般和十几人打斗着,仿佛剑下的血光只是盛开的红花……

端王爷?在和别人打架?

林致突然想起萧揽玦的蓦然回首那一眼,眼前又出现了朵朵烟花,双手捂着微烫的面颊。

怎么办?要不要管?

在逃命和凑热闹两者挣扎一番后,林致选择了后者。

她蹑手蹑脚的靠在南院的墙边,看着萧揽玦行云流水的杀人。

连杀人都面不改色,果然,辅国王这个位置是不好坐的。

林致甚至脑补出萧揽玦长着那众生倾倒的脸踩着一大堆的尸体上位模样,不禁打了个冷颤。回首再望去,竟然看见一个异服男子持着大刀,朝着萧揽玦身后砍去!

萧揽玦忙着解决前面的人,身后可是盲点!

林致呼吸一窒,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摸到头上的玉簪,朝那人刺去!

林致哪知事情凶险,到了中间闻到浓重血腥味才知道害怕,索性将眼睛逼得死死的,一股脑的刺过去。

听见玉簪噗嗤一声,血腥味扑面而来,她下意识的睁眼,眼睛瞟到玉簪埋了半个,被染的通红……

还没看清那异服人的模样,下一秒,只感觉一只温润的手掌轻柔覆盖在她的眼帘上,遮挡了那死人流血的面庞。

林致跌撞在一个温暖的胸膛,一股异香涌来四面八方将她包围,她的面庞蹭到那人的衣襟处,光滑缎面划过她的面颊。刹那间,感觉面庞着了火,僵硬的再也不敢动弹。

黑暗中,她只能感觉到温暖的身躯包围着她,将她惊吓狂乱的心思的无声安慰,舒服的忍不住的叹息。

耳边敏感的能听见他微微的喘息,还有深深浅浅起伏的胸膛,彻底的将她感官提到了最高点。

那人并未放下手,将林致身子轻松的一提,她吓得“呀”的一声,赶紧搂紧那人的脖子。林致就那样被抱着,脸庞划过微风,眼睛再能看见时,萧揽玦的面庞便藏在背后月光的阴影中,林致看不清真切。

林致心里扑通跳着,思维早乱了,吞吞吐吐:

“你……不用谢……我救你。”

林致听见浅浅的笑声,萧揽玦带着戏谑表情的脸庞下一秒露出来,收敛月光华彩的眼睛映着她早已红透的模样。

萧揽玦看着林致含羞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心里是无比的舒畅,忍不住的想……调戏她。

其实他早感觉背后有人,在他没下手时,突然瞥见身侧跑来的身影,无奈在中途转了刀锋,才没把她伤着。

第一次见她时,能和清云那野蛮丫头对质,也没见她面露惧色。但在刚才,是真实的看到她看他的样子。

她怕他。

见过萧揽玦杀人的没几人,他不知道林致是怎么发现的。本来心中已起了杀意,却被她吞吞吐吐一句话给逗乐了。

也许,留着她的小命也未尝不可。

“那几人是蕃人,早在七日前就进了京,没想到在南山寺躲着。”

萧揽玦带着无奈的叹息,这事被皇帝秘密指派,应该是朝廷机密,可她刚‘见义勇为’的救他,就当提前给她捎个信,让她注意点。

林致脑袋像个闷葫芦,还晕着,糊里糊涂的点头:

“那我替百姓谢谢您。”

“哎……”萧揽玦叹她不通透,接着道:“这些蕃人既然来到南山寺,说明已有一部分进了京。莫要在南山寺待着,赶紧回侯府吧。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出门。”

萧揽玦的乌发被夜风一吹,刚好扫到了她的脸颊上,轻轻痒痒的,不禁让她想起覆盖在眼帘上温暖的手掌。

“嗯……进京了……,晓得了。”

林致一直不敢看萧揽玦,只能低头看着她的脚尖,支支吾吾的答着,连萧揽玦后面说什么也没听清。

待她再抬头,早已没了那人的身影。

林致不记得怎么回的小院,恍恍惚惚,再清醒时,她已经躺在床上。

四周一片漆黑,鼻尖有他的味道,身上还有温存的暖意。林致惊觉刚才真是生死一线,想着想着,却又想起萧揽玦低沉的笑声,心里仿佛牵了万千青丝,缠缠绕绕。

她低叹:仙人原来也是有温度的……

林致本想把蕃人进京的事情通知给林月然,却怕她说是不抄佛经的借口,只能忍着膝盖的痛意抄完了十遍。

三日很快过去,清云并未亲自来检查,宫女传话说让她先回侯府,明日再来亲自拿。

于是,姐妹三人坐上回侯府的马车。

林月然因为主动留在南山寺祈福,一回了府,老祖宗高兴的找她说话。

晚上时,林致收到了老祖宗的赏赐,说是有心在南山寺祈福的赏赐。

林致看着精致木盒里的翠玉耳环,长长叹气。明日清云公主亲自来侯府检阅,不是她不怕麻烦,而是能在侯府众人面前宣告:林致是被公主罚抄的。

到时侯府上下,甚至京城中的贵女,都知道是她林致与公主作对,更是将她推向孤立无助的地位。

但知道又能怎样呢?

辗转反侧了一夜,林致终于是熬不住,沉沉睡去。

第二天,林致准备好抄写的佛经,等着清云来。

大致巳时,绿绕急忙跑进院里来,林致低着头在看手里的古卷,见绿绕慌乱进来,心底突突的跳。

清云来了。

绿绕微喘着气,急着看向林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

“小姐……小姐,清云公主到了。”

林致面上从容,心里直打鼓,她抱起佛经,快步朝府门走去。边走,心里边想待会儿清云定会让她跪在侯府众人面前,佛经看也不看一眼,用阴冷冷的眸子盯着她,狠狠宣告自己是她的眼中钉。

快到府门前时,她发现老祖宗一众人早已等在府门前,林月然见她来了,眼底闪过一丝快意。

闻氏疑惑问林月然:“怎么清云公主突然到了?”清云和月然关系虽好,可清云是从来不下踏侯府的。

林月然装模作样的摇摇头,道:“不知。也许清云公主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吧……”

林致抬头便看见府门前华丽精致的马车,一只玉手从帘子伸出,外面接驾的丫鬟赶忙扶住。

众人福身:“恭迎公主。”

只见从马车中,出来一个娇俏的姑娘,她一身淡粉色衣裙,眼神同样的高傲。

可她不是清云公主。

众人面面相觑的起身,林月然心里更是疑惑,那姑娘是清云身边贴身宫女简桃,看样子清云是没来。难道清云变了法子?

简桃未说话,伸出手,拍了几下。

陆陆续续的几个宫女从马车后走出,每人手中端着个精致的托盘,上面被红布盖着,不知是什么。

林月然心底暗笑,不错,清云根本不用亲自来。这些定是‘赏’给林致的‘好东西’,不仅打了林致耳光,更是替她找了林致的麻烦。

“奴婢是清云公主的婢女简桃,此次来贵府,是代替清云公主来封赏的。”

封赏?

简桃环顾一周,定在人群角落的林致身上,高声道:

“请侯府五小姐上前封赏。”

五小姐,林致?众人奇怪的看向林致,何时林致和公主关系这般近了?

林月然可心知肚明这封赏是何意,见林致还愣着,笑道:“五妹妹,可是好事,还不快上前。”

林致被逼着上前,没想到清云比她想象的还狠,谁知她赐些什么东西折腾她。

简桃清了清嗓子,掀开第一个托盘的红布,道:

“赏,平洲文房四宝一套。”

众人哗然,红布掀开瞬间,一套精美的文房四宝静静躺在托盘中。

林致看清后,满脑的问号。清云公主这是打的什么鬼主意,莫不是想她用这套把书阁的书抄个遍?

平洲端砚是出了名的,就算是侯府小姐想要,还得看有没有那个人脉买一套。

林月然霎时觉得不对劲,这可绝不是清云的做事风格,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没等众人反应,简桃掀开第二个红布,道:

“赏,玉佛一樽。”

那玉佛晶莹剔透,栩栩如生,不说是绝世好玉,也绝对称得上世间少有。

还有赏了一对羊脂色茉莉玉簪和有名迎香楼的胭脂。

这四件赏赐下来,少说有两千两银子。简桃把四件东西交到一脸疑惑的绿绕手中,挥挥衣袖准备离去。

老祖宗赶忙道:“简桃姑娘留步,五姑娘承蒙公主爱戴。请问姑娘公主为何赏赐?”

简桃见是老祖宗,福了福身道:

“前几日公主在南山寺偶遇五姑娘,公主也是信佛之人,与五姑娘洽谈。见五姑娘诚心礼佛,公主深感欣慰,只道是有缘之人。只不过五姑娘那日走的急,公主惦念,便将东西送于贵府。”

简桃是脸不红心不跳的瞎诌,林致越听越糊涂。

老祖宗看向脸色不对的林月然,明白的点头:

“替老身谢过公主,姑娘慢走。”

简桃走后,侯府众人皆用奇异的眼神看着林致。林致才回府多久,被老祖宗带着进宫不说,连清云公主都派人上府赏赐。

这无形中也打了林月然的脸,皆知公主与大姑娘交好,一来二去也没个封赏啊……

林致还在疑惑状态,这一出,老祖宗定是要问问的;就算她不问,闻氏也会吱声让老祖宗问。

果真,林致吩咐绿绕将封赏送回院子时,后边桂嬷嬷便通知她去福寿堂。

她揣着小心脏到了福寿堂,老祖宗和闻氏上座,林月然也在。她是第一次感受到沉稳的林月然有变化,面色阴晴不定的看着她。

老祖宗平和的问了几句话,就是公主怎么和她相遇,说了什么话。林致不可能在林月然面前编故事,索性就说可能真是公主看她虔诚抄写佛经。

老祖宗对林致表现很满意,夸奖她懂事,还赏给林致一累丝珠钗。

林月然一直在外端着,内心早就怒气滔天了,一进院内,气的扫掉了桌上的茶盏。

“什么意思?怎么还封赏了?”

林月然一双眸子气的通红,咬着牙想:怎么三番两次整林致,林致偏偏不中招?她自诩同清云交好,这次倒好,深深给了她自己个耳光!

闻氏比林月然平静些,安慰着林月然,待她平稳后,询问林月然事情来去。

林月然气愤难平讲完这几天的事,闻氏仔细想来,怎么想也是想不通的。

不管怎样,林月然彻底是恨上林致,把落水的事情也一并算在她头上。

“放心,不过是个丫头,掀不起什么大浪。清云公主绝不是能饶过林致的人,更何况封赏?等有机会,问清楚便是。”

闻氏安慰着林月然,林月然越想越气:

“母亲,这次可是打的女儿的脸!不讨回来,女儿恨意难平。”

闻氏想了想,突然想起京中发生的事情道:

“你可知道,这几天京中发生了何等大事?”

林月然轻轻摇头,还在想怎么整治林致。

“听闻京中混进了一批蕃人,现在京中严令排查呢!”

“女儿明白,这几日在府中便好。”

闻氏笑了,神秘兮兮的看着林月然:“你可知,管这事得是谁?”

林月然本来气的脸通红,一见闻氏的模样,顿时释然,那红变成女儿红,羞涩诱人。

“莫不是端王?”

闻氏笑着点头,林月然想起端王回眸看林致的那一眼,心思一动,那眸子充满恨意和算计。

“母亲,女儿有个法子……”

林致看着满桌封赏,觉得是烫手山芋,不知怎么才好。她不信清云有这么好心,可这封赏是怎么回事?

思来想去,为了不落人话柄,将封赏收起来,眼不见心为静。

下了几天绵绵小雪,加深了冷意,但过几月便是过年,侯府比往常更忙了。

绿绕在府中忙着,不知怎么就病倒了。她还有两个丫鬟伺候,院中不差人。但闻氏知道了,说她一个小姐,院中伺候的人太少。

本来说让她从府里找几个丫头挑,最后怕她因为是府中人,用着不方便,干脆叫她去人牙子那挑。

这一日,吴婆子上门,平日侯府挑伙计都是通过她。吴婆子带了十几个丫头站成一行,吴婆子保证这些都是家世清白的丫头。绿绕看来看去,挑了两个看着利索勤快的丫头。

吴婆子收了银子,满意的走了。

一个叫喜鹊,一个叫迎春。

林致有两个二等丫鬟伺候着,她们便进了杂房。

谁知,没过两天,传来消息,说是喜鹊是混入侯府的蕃人!

这件事惊动了老祖宗,待林致赶过去,侯府一众女眷到齐了,连平西侯林德珩都赶回来,在上座俯视着。

福寿堂中间跪着个女子,被两个粗使婆子压着不能动弹。

闻氏道:“迎春,解释解释吧。”

那个叫迎春的丫鬟从人群中走来,跪在中间,瞧着也是被吓着了,哆哆嗦嗦道:

“禀告老祖宗,侯爷,大夫人。奴婢今早准备收拾衣物,却无意发现喜鹊衣物中夹杂着一把匕首。奴婢中哪里会有这些东西啊?迎春好奇,竟然发现匕首上带有蕃人的图腾!这才急忙禀告。”

喜鹊嘴巴被东西堵着,呜呜的说不了话。闻氏看她一眼,道:“匕首呢?”

后面有一小厮乘上匕首,林德珩亲自上前查看,观察几番,眉头紧锁:“的确是蕃人物品。”

一语出,众人吓得一退,离得喜鹊远远的,不敢靠近。听闻蕃人训练的女杀手杀人不眨眼,竟然埋伏到了侯府之中!

林德珩已经提前通知了端王,请他派人来处置,这毕竟是影响百姓性命之事。

“侯爷,辛亏发现的早,侯府没有人伤亡。”闻氏看着喜鹊,惊的不禁用手扶着胸口,道,“这事有侯爷就行,这里危险,老祖宗还是避开的好。”

老祖宗点点头,黄氏见老祖宗走了,赶忙扶着老祖宗一同出了去。

林德珩气的拍桌子,怒道:“采买丫鬟是谁负责的?”

“侯爷,平日是妾身丫鬟秋彤管着。这不是想着五姐儿丫鬟生病了,妾身见她丫鬟少,派吴婆子来。丫鬟也是五姐儿的贴身丫鬟绿绕亲自挑选的,怎么……怎么就挑了个蕃人呢?侯爷,这全是妾身一人的错,妾身负责后宅事务,却出了这么大的差错……”

闻氏声泪俱下的把错往她身上揽,林德珩是多疑的性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摆摆手:

“你固然有误,可错不在你。你刚说是绿绕挑选的,绿绕呢?”

绿绕一听侯爷叫她,吓的一机灵,不安的上前。

林德珩的眼神犹如尖刀,打量着绿绕,冷声道:“你就是绿绕?你怎会刚好挑到喜鹊?”

“回侯爷的话,绿绕只是看喜鹊利索,绿绕真的什么也不知啊!”绿绕跪在地上,这事如果成了她的事,等着掉脑袋。不仅是她的,还有她全家的脑袋!

闻氏瞥了绿绕一眼,轻飘飘道:

“侯爷莫动气,绿绕不过是个丫鬟,她哪儿有这么大的胆?”

是啊,绿绕是个丫鬟,不敢私通叛国。可是林致就不一样了……

霎时间,所有人审视的目光朝林致这边看来,林致一愣,心叫不好,感觉她正跳入闻氏为她挖好的一个巨大陷阱里。

这陷阱不是普通陷阱,若是自己拯救不出,进了可是尸骨无存,死无完尸,没有生还可能!

门外小厮将吴婆子推进堂来,吴婆子哭着喊着说她有十个豹子胆也不敢做出叛国的事情。喜鹊是她从别人手上买的,而那人现在踪迹不明,让人更加怀疑喜鹊的身份。

闻氏表示吴婆子和侯府往来多年,没有出过差错,况且吴婆子还有一家老小,不会拿一家的性命去赌。

林致气的牙痒痒,她和闻氏什么仇什么怨,非要把她往死路上逼!要说和她无干,可这丫鬟确实是绿绕挑选,她默许的。一旦白的说成黑的,侯府没一人能为她担保!

林致不禁夸赞闻氏做事狠辣,出手不留余地。一时间,林致的小命被闻氏害得丢了半条,差个林德珩发话,她林致的脑袋明日就可挂在城门墙上了。

林德珩脸色阴晴不定,就在这时,门外小厮进来传话。

林德珩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惊道:“什么?端王亲自来了?”

端王来了?

林月然一听,不禁也站起来,脸颊微红,绞着帕子。上次见面还是在宫中,端王对她轻轻颔首示意……

林德珩提起脚步朝前走,门口传来一声:

“辅国亲王端王爷到!”

萧揽玦一身月白长袍,径直走进福寿堂,悠然闲逸,气质又有独特的高贵和深沉,总是让人看不真切。他的一抹仙人之姿仿佛明珠,瞬间照亮了福寿堂,再也看不见他人。

这是林致的感觉。

萧揽玦一进福寿堂,一眼便看见了跪在地上的林致。她回眸,散发着骨子里的倔强,望向他时,杏眼中带着几分惊异,怎么看怎么都是被人欺负的楚楚可怜。

萧揽玦认为,这次来算是值了。

林德珩赶紧迎接,道:

“这等小事劳烦王爷亲自前来,实在是惭愧。”

“无妨,这本就是大事。”

萧揽玦淡淡道,余光看向林致,有人被欺负了,可不是大事?

林德珩请萧揽玦上座,交代情况:

“王爷,那人就是鄙府丫鬟喜鹊。是前几日进府,伺候五丫头……”

萧揽玦听着,眼睛一直没离过林致。她的脑袋快挤到地缝当中了,他不禁猜想着,是不是她犯了事,侯府所有人也这般三司会审呢……

还有一人,不比萧揽玦目光盯的紧。林月然从萧揽玦进来时就没从他身上离开过,萧揽玦竟然一眼没看她,似乎都在看……林致?

终于交代完,林德珩等着萧揽玦的裁决,萧揽玦却迟迟不下决定。林德珩不禁冒出冷汗,补充说了几句,说是不要因为林致是侯府的人便有什么顾虑,私通叛国是死罪,侯府绝不偏袒。

一听死罪这个词,林致真的不淡定了,只要端王一句话,她的生命真正走到了尽头。端王这人不会因为救过他一命而偏私……

林致霎时心中有种隐隐的挫败感和失望,这种感觉比她要的命还要深刻,心里被针扎了一下,鼻头酸酸的。

萧揽玦一直在观察林致的动静,那夜林致奋不顾身的救他。凭她眼底流露出对蕃人的恨意几乎可以肯定这事子虚乌有,当然不排除林致的做戏成分,这种事情萧揽玦见多了。

“将喜鹊的手臂露出。”

萧揽玦终于发话,粗使婆子将喜鹊袖子掀开,上面光洁白皙,什么也没有。

萧揽玦起身,一步一步的朝着林致走去,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可眼底却蒙着一层春意,像是春风,快将人含化了。

“平西侯,蕃人为了认证身份,会在手臂上刺专有图腾。”他顿了顿。

“还有,本王当时在南山寺和蕃人对峙,是贵府千金救了本王。要说她是叛国之人,不如说是本王的救命恩人更恰当。”

几句话之间,萧揽玦已经到了林致面前,林致抬头仰望,第一次觉得端王简直是她的救命稻草,几句话解决了危机,是不是为了报答她救他一命?

同时,她心里那层酸胀感突然被奇特的快感包围,流满她每处血液,萧揽玦那张脸更是如神邸。

林德珩对事情反转有些不适应,什么时候林致和端王有了这层关系?

这事最后成了闹剧,林德珩实在没脸,把端王迎到府门口。萧揽玦是忙人,未说几句便离开了。

林月然看着萧揽玦远去的马车,心有不甘。更多的是震惊,什么时候林致成了端王的救命恩人?还是在南山寺……

她瞬时觉得把林致留在南山寺是错误的决定,但现在她已被愤怒和嫉妒疯狂的包围。

凭什么?林致,林致!她林月然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你若是敢更我抢端王,别怪我下手无情!

林德珩彻查到底是谁将匕首放于喜鹊房中,可却了了无果。他也隐隐猜到,能在侯府做出这事的,不出就那几人。

他不在府中,林致是怎么惹了几人,竟搞出这个后退无路的法子?即便如此,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闻氏装模作样的在侯府查人,也算给林德珩一个交代。

自上次的事情,安安稳稳的过了一月。

接近年关,林致每日可以听见绿绕八卦。如今日黄氏亲自挑衣料了,明日侯府赏赐的古董有多精美。

林致同时忙着年关送礼的事情,进府一年,老祖宗对她是最好的,林致想在过年时表个孝心。

说到底,她六艺平平,怎么是比不上林月然和林如筠。幸亏她刺绣不错,想来想去,便出府挑了件檀木雕福禄寿挂屏,花了她大半私房钱。

林致忙着在挂屏上绣花绣鸟,绿绕奇怪的看着她家小姐熟练的刺绣。她家小姐刺绣不过比旁人好些,怎么这次下针,刺绣功夫能和绣娘媲美了呢?

说起是前世修炼,她夫君爱慧夫人的舞,喜高夫人的琴,她便在刺绣上下功夫。刚开始熬夜练习绣功,手扎的又红又肿,最后终于绣出像样的绣品。

她还悄悄请教著名的绣娘,开始在大幅面积上刺绣,最后练就栩栩如生的绣艺。

林致暗叹幸亏没有生疏,还能有项拿出手的东西。

皇宫,华阳宫内。

太皇太后端坐在凤椅上,微笑的看着旁座的人。

“算你有心,知道来看看哀家。你帮助皇帝辅国,事情多,不用频繁来看了。”

座椅上那人端着青瓷茶盏,举手投足间的带着高贵和闲逸,两者相合,看的人舒心自然。萧揽玦轻轻一笑,放下茶盏:

“不比皇上忙,有空便来看看。”

太皇太后在先帝儿女中,最喜爱这老九。沉稳内敛,做事周全,更重要的是忠心耿耿,辅国一位仔细想来,不知是不是委屈了这孩子。

萧揽玦修长的手指摩擦着杯盏,好似在回顾什么美好的触感,不经意问道:

“上次见太皇太后,见了平西侯府几位千金。”

太皇太后一听,眼睛猛然一亮,心里乐开了花。她还没开口,端王就有主意了?

“平西侯府几位千金哀家见过了,各有千秋。不过……哀家更是钟意侯府嫡长女,林月然。她算是在京城贵女中,数一数二的。不管是家室、脾性、长相,还是处事,哀家都甚为满意。这么优秀的女子,哀家就愁没个好人家。思来想去,就你老九最合适,算不委屈了那丫头。”

“当然,哀家想听听你的主意。”

太皇太后很笃定,端王位高权重,长相出众,心气是一等一的高。普通贵女是入不了他眼,也得是林月然这样的才女才行。

还没等她凑对,端王自己开口打听了,太皇太后甚为安慰,觉得马上成了桩美事。

萧揽玦怎会不知太皇太后喜欢怎样的女子,他娶林月然,绝对是门当户对,对于他也是最好的良配。

他这一生还未有想娶之人,本想一切“但凭太皇太后安排”,眼前却浮现出一副视死如归冲撞出来的身影。

萧揽玦微笑回太皇太后:

“此事不急。”

到了年关口,林致终于绣好了。绿绕见到成品,下巴快要掉到了地上。

“小姐……恕绿绕以前眼拙……”

林致当是夸她,小心的将挂屏收起。

“不要外传,当做惊喜最好。”

绿绕心想,若是她传出去,别的小姐效仿怎么办。

事实上林月然早知道林致在绣屏风,林致一举一动,林月然了如指掌,不过她的绣功林月然还放不在眼里。

林月然送的也是绣品,但送出去的意义绝对比林致的大很多,没点心思怎么可能讨得老祖宗欢心?

就算如此,林月然也不可能让林致完整的献给老祖宗。

除夕之晚,侯府众人欢聚一堂。

平西侯高为二品侯府,早早被皇上赐了菜。林德珩心情大好,喝的脸颊通红,笑道:

“今年侯府算是平稳安度,听闻太皇太后对月然夸赞有加,为父甚为欣慰啊!”

“大伯父,你别忘了夸奖羽志啊!今年羽志可是作为三皇子的伴读,也是为侯府添光!”一个湖蓝色锦衣少年秀眉星目,神采奕奕,正是黄氏嫡子。

林德珩笑着点头:“你今年功劳最大,大伯父定不会少你的!”

林羽志听后意气奋发,朝对面的林月然看去,高声道:

“哎?月然姐姐每年都会为老祖宗准备礼物,每次看的羽志心痒痒的。不知今年准备了什么好东西,赶紧给大家亮亮吧!”

林月然一身淡色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头戴宝蓝点翠珠钗,梨花妆衬的人眉眼带俏,秋眸中水波流转,煞是动人。

她缓缓上前,两个丫鬟上前展开手中绣品。只见一副仙鹤绣品,仙鹤欲飞九天,翘首远望,栩栩如生。

“老祖宗,此幅为云中白鹤,是玄孙找齐京城著名绣娘,借于百家彩线,绣制而成。寓意圆满,善心善意,玄孙送于老祖宗。祝老祖宗福寿安康,松鹤延年。”

百家彩线?老祖宗仔细一看,果真彩线材质不如侯府用线,但如同百家衣一般,这百家的绣品更是寓意吉祥。

众人惊叹林月然的灵巧用心,但又在意料之中,大姑娘就是大姑娘啊!没有亲自动手,轻轻松松讨了老祖宗的喜。

老祖宗看后,甚为大喜,笑着点头:

“好好好,乖孙女,赏!”

桂嬷嬷捧了一件衣服上来,道:“老祖宗赠与大姑娘烟沙碧霞罗。”

烟沙碧霞罗乃是皇家后宫赐品,贵妃不一定能拥有一套,老祖宗伸手就是如此大方,可见林月然在老祖宗心中的位置。几个夫人小姐看的眼红,闻氏虽未表意,但眼底流露的得意更是让人嫉妒。

林如筠也不甘落后,送老祖宗京城红袖坊的的拍卖品,柳真人的字画一幅,老祖宗赠与她一对八宝簪珠髻。

林月然瞥向林致,笑着说:“五妹妹可有礼物?毕竟是第一次进府,不知府中规矩也是正常的,老祖宗照样有赏!”

她可不好意思舔着脸上去要年礼,站起身示意将挂屏端上来。

“老祖宗,玄孙入府一年,承蒙老祖宗照顾玄孙。玄孙今年送老祖宗檀木福禄寿挂屏一幅,上面的花鸟虫鱼皆是玄孙绣品,希望老祖宗能喜欢。”

挂屏被几个婆子抬了上来,可等林致介绍完,并未得到老祖宗的夸奖,反而老祖宗面露难意。

“这……”

林致疑惑转身,发现那本生机勃勃的绣品不知是不是被水淋湿,彩线污了大半面屏扇,实在惨不忍睹。

厅中众人看见,发出低低浅浅的笑声。

“送于老祖宗的绣品竟然用的是次品彩线,难得一见。”

“真是丢脸啊,这绣品即使现在不污,时间久了也是掉色,挂在老祖宗房间也是晦气。”

众人低声讨论被林致一字不漏的收进耳朵里,昨晚她还确认屏风的完整性,不过一日,竟然成了这幅样子?

不对,彩线皆是上品,哪里这么容易花,摆明是有人故意破坏……

她暗叹一声,没想到林月然会在这上面给她使绊子,往后只要她做的事,林月然必定会插上一手。林致上前仔细观察,发现是染料晕染,本身的彩线完好无损。

林致也不着急,不卑不亢的对老祖宗福身:“这定是有人不小心弄花了,玄孙有个法子。”

她小声吩咐绿绕,绿绕点头点快步出去了,不一会,绿绕端着个水碗进来。

众人不解,这要是用水洗,可是越洗越脏,五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可是不知道。

林致将碗中的水轻轻洒在弄花的绣品上,惊奇的是,那绣品污渍渐渐褪去。露出绣品本来的样子。绣品活灵活现,绣工精细,竟然不比林月然绣品差上半分!

老祖宗从疑惑慢慢绽开笑颜,等绣品呈现她本来的模样,老祖宗惊喜万分,连连道好。桂嬷嬷看了一眼林致,出了意外能在众人面前保持释然,轻轻松松化解了尴尬,五小姐性子倒是沉稳不少。

林致看到东西污了,也差点乱了分寸,突然想起她前世不小心染脏了丈夫的衣裳,能用淡盐水解决,便死马当活马医,真的成了。她转头,刚好与林月然的目光撞在一起,林月然表面沉静,眼底却是有一丝挑衅意味。

闻氏怎会不知是她女儿搞的鬼,看这个林致从进府的一无所知变得轻松应对,也许月然视她为眼中钉也不无道理。

老祖宗很满意林致的机智做法,表示挂屏会挂在房中。赏了她如意琴钗,意为事事顺心如意。别看只是支琴钗,这是老祖宗出嫁时的嫁妆,极为珍贵。

收到这么贵重的物品,嘲笑的夫人纷纷闭上了嘴,觉得甚是无聊,转念讨好老祖宗去了。

天色渐暗,林月然几人得了恩许,可出府上街,观赏夜景。

京城街道两旁店肆林立,楼阁飞檐挂着红彤彤的灯笼,街市如白昼,映照出每个人欣喜的面庞。万人空巷,人山人海,好不热闹。

林致是第一次在除夕的时候上街,淡扫娥眉眼含春,温玉柔光的脸被红灯笼一照,娇艳欲滴,杏眼不停的兴奋转着;内着淡黄锦裙,外面披上厚厚的织锦镶毛斗篷,衬的她稚嫩的小脸俏丽十分。

她们三人到了街口便分开了,绿绕跟在身后,见自家主子什么都新奇,自己也激动。吴城的街道不比京城热闹,有很多新奇玩意儿。

不远处,街中央有百姓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

“那不是同安郡王世子吗?”

“那人便是世子上官煜?传闻他貌比潘安,今日一见所言非虚!”

绿绕耳朵可尖着呢,听后道:“小姐,同安王世子竟然也到了!我们大少爷可是与他私交甚好,听闻他中了今年的探花,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呢!”

林致不知道她从哪儿打听出的小道消息,不过一听人家是世子还考取探花,定是怀着家国情怀的好男儿。

只见从人群中央走出一紫衣男子,他长眉若柳,身如玉树,剑眉下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充满多情,红唇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

这般长相说是京城数一数二也不为过,可见过萧揽玦的林致相比二人。若是说萧揽玦是神仙之姿,他就是丰神俊秀,但气质实在和端王无可比性也。

“实在一般。”

上官煜心情大好,今晚在自家老子那儿讨了个红鬃烈马,若不是下人劝阻,他定在街上溜溜。自知他所到之处无一人避免说他模样,谁知路过时,无意听他‘实在一般’,他惊奇的疑惑一声,慢慢退了回来。

女子穿着不俗,应该是官家千金,盯着糖人摊子走不动。

“姑娘,不好意思,恕在下冒犯,你是在说我吗?”上官煜朝着林致问。

林致疑惑转身,瞬间被上官煜笑容亮晃了眼睛,她不过是无心之言,哪来的厚脸皮。

她实在不想再惹得郡王世子不快,将刚做好的糖人塞到上官煜手中,道:

“小女子无意冒犯,世子当是无言之失,这糖人送于世子。”

上官煜莫名其妙的被塞了吃的,那糖人画成年兽的样子,亮晶晶的,煞是诱人。

这时,在中央街道上,几个神色诡异的男子相互点头,突然褪掉外衣,露出异服来,手持大刀,朝街中百姓砍去。街上一下乱了套,中央街人多,人群如同惊着的鸟群,推搡着四处乱躲。

他们二人发现街上骚乱,林致看清中间异服人的模样,惊呼:“藩人!”

上官煜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问:“你怎么知道?”

林致一下闭了嘴,她总不能解释是端王告诉她的。上官煜虽然对林致起了疑心,但街上太乱,他看了林致一眼,拉着她往人少的窄巷跑去。

到了窄巷,几个侍卫慌忙闯进来,发现自家世子平安,提着的心咽回肚子。

“世子,外面至少有三十藩人,见人就杀,场面乱的很,待在这安全些。”

上官煜听后,立马怒了:

“这事不是端王管的吗?他怎么办的事?这次皇上非得罚他挨板子!”说完,好像想到萧揽玦在板子下叫苦的模样,又是笑起来:“这次端王可是丢大人了。”

三十人?记得萧揽玦对这事很是头疼,这些藩人易容成百姓模样,排查下来实在繁琐。除夕人最多,确实是暴乱的好时候。

萧揽玦呢?他现在在哪儿,会不会和上次一样,和藩人打起来了呢?那有没有受伤呢……

同安王一听暴动,派人通知上官煜回府,上官煜表示会留下善后,又交代几句,侍卫很快走了。

巷子外打斗和尖叫吵闹声不断,和巷子的安静产生了反差。上官煜低头看林致,见她皱着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莫非你在想怎么打退藩人的计策不成?”上官煜调侃道。

林致不是天才,对军事一窍不通,可也是知道,藩人进京暴动是对大楚最大的挑衅,不久会掀起一场大战。上一世她听林德珩提起,藩人此次进京不过几百人,除夕那夜动静最大,不到几天藩人全部抓获,不足为惧。

没想到一月之后,藩人给了大楚个措手不及。大楚依旧觉得只是小国的暴乱,简单安排后直接派兵镇压,谁想藩人早已深藏在京城附近,百姓死伤无数,大楚边境也被藩人攻下几座城。皇上这才意识事情严重,派出重兵才夺回城池。

大楚得到一个沉重的教训,那几百人进京是为了探查大楚的分兵情况,提前暴乱也是对高傲自大的大楚一个警告。

侯府大少爷林明轩在边关驻守,大战之后,失了条手臂,差点命都丢了。

林致越想越恐惧,她看向上官煜,上官煜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她觉得给上官煜讲,他也不会信,信了又怎样,怎么解释呢……

顿时林致感觉她一人掌握了世间最大的秘密,这秘密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急的不知怎么表达。

“世子,你相信吗?藩人要攻打大楚了,怎么说呢……”

上官煜收起笑意,认真的看着林致,却见林致脸色苍白,一把搂住她:

“喂,你没事吧?”

上官煜见林致脸色不对,心头有些着急。白飞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还没出口咒骂,上官煜突然感觉窄巷气氛不太对劲,猛然抬头,见一人立在巷口。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显出他精致脸庞,眸中如同古井,深不见底;锦衣上暗纹流转,隔离外面的嘈杂,瞬间入了仙人画卷中。

“萧揽玦?”

上官煜在这见到萧揽玦也是正常,外面藩人快把京城闹翻天了,他不可能不现身。

林致恍然抬头,见端王远远站在巷口,但知道端王是看着她的。不知是不是因为萧揽玦救过林致的原因,她的紧张一下被抚平了,觉得萧揽玦是她现在唯一能信任的人。也只有他信,大楚才不会重蹈覆辙。

林致推开上官煜,跌跌撞撞的跑到萧揽玦身边。萧揽玦身上有一股奇异的磁场,林致自下仰望,萧揽玦依然云淡风轻,眼中温润如玉,却比第一次多了股冰冷的味道。

“贵千金原来喜欢做他人的救命恩人吗?手段粗鄙,但看来很有用。”

救命恩人?萧揽玦以为她救了世子?林致觉得很有必要说明一下:

“只是凑巧。”

林致解释完,周边的冷意好像又被外面的火光重新包围,鼻尖又闻见属于萧揽玦的独特味道,让她脑中又糊涂起来,脸色微醺。

“端王爷,我说的话你可能不信,但这是藩人的计策,他们是来探查军情的,请王爷定要重视!”

林致说的铿锵有力,认真的小脸几乎要把萧揽玦说服了。林致第一次看见萧揽玦皱眉,看来是听进去了。

其实皇上罚了他的俸禄,把这事交给了大将军,他过两日要出使孟丹国,接孟丹国王回大楚。林致还以为他是管事人,他完林致的话后,深思起来。大楚这几年屡次挑衅,但兵力薄弱,皇上没放在眼里。若真如她所说,大楚可能接近危险了。

“抓紧。”

林致盯着萧揽玦半天,没半点反应,她以为萧揽玦,差点要把原因讲给他听。恍惚之中,萧揽玦的声音在耳边滑过,林致便感觉身体一轻,萧揽玦提起她飞了出去。

上官煜眯眼看着萧揽玦和林致,萧揽玦给了他一个眼神。

这算什么?挑衅吗?

绿绕好不容易找到林致,还没叫出声,一个残影闪过,林致又不见了。

好似又回到南山寺那晚,不过这次清楚看见房屋在脚下快速掠过,她能清楚听见萧揽玦心脏有力的跳动着,一刹间身上仿佛着起了火,手又不敢松开,紧紧抱住他的脖子。

萧揽玦抱着林致几乎到了城外,远离了京城的喧闹,停在了高高的房檐上。

月明星稀,房檐上的寒风吹走了林致身上几许燥热,脑袋清醒了不少,手紧紧抓住萧揽玦的衣袖,不敢撒手。

“你刚说藩人的计策是什么意思?”萧揽玦低头看着林致琉璃般的杏眼,眼睛微眯。

“藩人此次进京叛乱,定不可能是临时起意。端王彻查几日,却有不断的藩人作乱,端王不妨在京城外的城镇巡查,也许有所收获。”林致虽然呼吸沉重,但知道事情轻重,努力让自己忽略萧揽玦人神共愤的脸。

萧揽玦微微挑眉,林致一番话,好似提醒了萧揽玦,将他这几日的想法串联起来。藩人就在京城附近,一旦出手,先受苦的便是城中百姓。到时他不在京城,有心而无力。

林致久久不见萧揽玦说话,定是对她产生了怀疑,一个闺阁女子哪里知道这些?说不定已经将她当成了奸细。

“臣女一切只是凭空猜测,王爷自有论断,臣女不敢再多言,只是实在不忍心看百姓受苦。”

林致说完后,头不能低的再低,因为在月光沐浴中,萧揽玦的脸从月光出脱,眼角含笑,仿佛天地间的华彩都集于他眼中,呼吸又被打乱了。

恍惚间,听见他在耳边轻呵了一声,笑声如清水滴在石板上,发出清透声响。一瞬间寒风化为春风,将冰水化为春水,将林致的心化为小船,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知道了。”

林致被声音包裹着,宛若浮云一般轻飘飘的,她也不知为何会这般。

端王像个妖怪,只要接近他,林致差不多被抛到九霄之上,她却不愿下来,舒服喟叹。

等再次回到街道上,藩人已被压制,百姓的脸上受惊未平。除夕夜在京城有暴乱,看来皇上得亲自出面安抚了。

林致跟在萧揽玦身后,不知想着什么,隐隐约约听见绿绕的声音。绿绕远远跑来,检查了林致没有伤到,拍着胸脯:

“小姐,你刚去哪儿了。绿绕根本找不到你,刚刚小姐是遇见坏人了吗?绿绕刚去你就被人带走了!”

坏人……林致抬头,萧揽玦已经消失在人海中,不见踪影。

林致回府后,林月然和林如筠早已回府,老祖宗看他们几人没事才放心。

除夕事件之后,全城戒严,在热闹的街道上处处可见卫兵。侯府也是府门紧闭,林德珩除了必要的人情往来,剩下时间安静的待在府中。

听闻朝廷出重兵彻查京城周边城镇,查出不少藩人,被关进天牢。林致不禁猜想,是不是端王听了她的建议,禀告皇上了呢?这样的话,百姓英雄担不上,也算是帮了端王个大忙。

就在全城戒严时,从宫里传下消息,说是请老祖宗在初十五随从太皇太后巡街,也就是从皇宫南门巡游到南门,为了安抚民心,庆祝新年。

这是侯府莫大的恩宠,老祖宗竟然把林月然她们三人叫到福寿堂去,初十五陪同她一齐巡街。

为了巡街,老祖宗吩咐黄氏准备巡街的衣物,送到林致手中的衣物缎面亮丽,宽窄一致,刚好把林致的腰身显出来。绿绕早早为她装扮,却发现林致在穿衣时,将小刀悄悄藏在腰带间。

绿绕吓了一跳,林致赶忙紧紧捂住她的嘴巴,小声说:“你不是没看见那天暴乱,我带个防身物件以防万一,说不定可以保你条小命。”

绿绕觉得她家小姐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这个被发现,不说防身,直接扣押到天牢中。

她们三人虽老祖宗上了马车,兜兜转转到了皇城南门。下了马车发现巡街队伍一望无际,马车华丽精致,整齐划一。

等到午时,太皇太后、皇上携着皇后,坐上步辇。旁边高头大马坐着兵马大将军,保护皇上安全。

老祖宗穿着一身褐色银如意云纹段裳,头戴暗红抹额,精神奕奕,端坐在太皇太后身旁的小轿中,林致三人跟在轿子旁边。

林致本好奇皇上和皇后的样貌,可是被宫女拥护着,快速上了盖有薄纱的步辇上,看不清样貌。她环顾一周,并未看见端王,倒是看见一个熟人。

上官煜坐在一匹黑棕马上,紫衣玉冠,颠倒众生的脸笑起来又惹了不少少女的芳心乱动。身边带着官帽的应该是同安郡王,不时和上官煜说着什么。

她往人群中挤了挤,尽量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却在躲闪之间,和清云公主碰了个面对面。清云一身花缎织彩百花锦衣,头戴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高贵冷艳,待看清来人时,林致心里叫苦。

“臣女林致给清云公主请安。”林致赶忙福身,清云却意外的没有教训她,狠狠瞪她一眼,上了步辇。

林致想起清云赏赐的物件,笑道:“臣女多谢公主赏赐。”

清云一听,脸更黑了,眼睛似乎能碰出火来。

“你以为本公主会给你赏赐?不过是你运气好罢了,本宫厌恶你还来不及。”说完,清云不再看她。

林致被说的云里雾里,清云确实不可能赏赐她东西,可那次侯府行赏又怎么回事。

太阳正当空,巡游队伍准备就绪,开始浩浩荡荡的从南门出发。队伍两边有卫兵值守,百姓一副副笑面不断朝着队伍中间拥挤。

“皇上万岁!皇后娘娘万岁!”

不时皇帝的手从步辇中伸出,和百姓们挥手示意,看来皇上亲自出面确实是安抚人心最好方法了。

林致紧紧的跟在轿子旁,她隐隐心里不对劲,好像在人群之中总有一双双眼睛在黑暗之中观察着他们。林致下意识的抓到腰身的小刀,叛乱已经结束,藩人被关大牢,还有这么多卫兵,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林致还在神秘兮兮的左右乱看时,不知什么时候上官煜已经转头,林致往前一看,刚好与上官煜碰见。

四目相对,上官煜见是林致,对她扬起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眼里是不加修饰的调戏,仿佛老鹰抓住了兔子,带着几分玩味。

上官煜发现林致时,她不知道在干什么,左右乱看,好似人群中突然能窜出个怪物。四目相对时,林致一双杏眼睁的圆圆的,上官煜不禁想起那晚萧揽玦抱着她走的画面。

萧揽玦竟然抱了女人?

他们走后,他拉住剩下的小丫鬟,打听林致的身份。小丫鬟还挺忠心,死也不说林致是谁,他还是派侍卫白飞打探林致的身份,发现她竟然是平西侯的五小姐。

萧揽玦是何其深沉的人,林致怎么会和萧揽玦打上关系。他向来和萧揽玦不和,只要是他身边的人,上官煜早已一一摸透。

就在林致和上官煜在打眼神的追逐战时,林月然早已收入眼中,看着他们二人奇怪的举动,不禁深思。林致什么时候和上官煜认识的?看着关系好像还不太简单。林月然感觉林致好像有许多她掌控不了的因素,让她很气恼。

上官煜素来多情,为人圆滑散漫,以前她和上官煜是在同一学堂上学,上官煜凭着一张脸和油嘴俘获不少闺阁芳心。

难道上官煜只是偶然看到林致,调侃罢了?

林月然看了两眼后,只当是上官煜玩心大起,转身走到清云步辇旁。清云见是林月然,心里明白林月然想问什么,小声道:

“巡街后给你解释。”

巡街队伍浩浩荡荡走的很慢,林致走的气喘吁吁,全身冒汗,一点也感受不到冬日的寒冷。远远的,终于看见了皇宫的北门。

林致提了提神,总算是快到了北门。她左右看着,依旧有很多百姓拥挤着。可她却隐约看见几人冷冰面孔。她以为是看错了,在人群之中,确实有几人不似其他百姓,冷着脸,眼神尖锐。

他们虽穿着百姓的布衣,但是异于大楚国的脸庞,长得五大三粗,轮廓更深。怎么看怎么像是藩人……

林致吓得不敢呼吸,下一秒,只见那几人伸出长刀朝前面的卫兵砍去!人们还未反应过来,兵马大将军先人一步,将其中一藩人的头颅砍下!

百姓大乱,根本分不清谁是藩人,卫兵也不敢轻举妄动。林致紧紧挨在太皇太后的步辇旁,因为太皇太后被精兵包围着,安全性高。

就在这时,林致突然看到人群中一人手拿短刀,深眉浓须,快步一点,直直的朝皇帝步辇飞去!

兵马大将军始终观察着皇上身边动向,手中长剑向那人挥去,那人在空中突然改变了航向,躲过了将军那剑,竟然直直朝着身后的太皇太后刺来!

太皇太后看着刀尖一点点的朝她靠近,吓得早已失去了反应。

“噗嗤”一声,短刀刺进肉体中,那刀像是毒蛇在肉中翻动,林致浑身疼的直冒冷汗,痛彻心腑的感觉让她眼前短暂的一黑,痛的嘴唇快要咬破了。

原来中刀这么疼,她都后悔了……

神思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一仙人骑着白马,从人群中央飞奔而来。他宽大的衣袖上下翻飞,精致的面庞吸收着日月同辉,寒江凝眸,眉如墨画,高贵中蕴含温润的光芒,林致一瞬间忘记了疼痛。

“仙人来带我去仙境了……”

她最后晕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再也没了知觉。

萧揽玦低头看着林致,她脸色苍白如纸,嘴唇被咬破了,更加触目惊心的是她右胸部的短刀,深深的没入她身体里,不停的冒着鲜红的血。

萧揽玦脸色微青,连同太阳窝的青筋都冒出了,双眼布满红丝,方圆几里的人都可以感觉到他的愤怒。

来了,愤怒的端王!端王在朝中平和处事太久,身旁的近侍几乎忘了端王发怒是什么样子了。他记起端王在看到自己母亲死去的愤怒模样,其实他一直是易怒的性子,只是时间过得太久,太久……

他横抱起林致,愤怒的脸扭曲成暴怒的狮子,仿佛从血海中升起的地狱修罗。

萧揽玦此刻再也不能平静,心中的怒火中烧,更多的是他自己也掌控不了的恐惧和近乎偏执的患得患失,他可以感觉怀里林致生命的流逝。

“叫太医!”

她看着端王因愤怒躬起的背影,林月然紧紧抓着手中的帕子,死死将指尖掐在手中,身体不停的颤抖着。

眼神通红的死死盯着林致,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林致,你去死吧,你去死吧!

藩人很快被卫兵制服,押送大牢。此时的皇宫可是乱成一片,宫女陆陆续续的端着热水进,出来时就是一盆盆的血水。

几个太医围在床边,商讨着如何拔刀的事情。林致在床上躺着,冷汗不停的往外冒,脸色苍白,短刀触目惊心的立在胸口位置。

皇帝见太医许久没有拔刀的意思,怒道:“为何还不拔刀!”

“禀皇上,姑娘的刀插的深,又离心口近,下官怕姑娘一口气提不上去啊!”太医不比林致冷汗冒的多,诚惶诚恐不敢说谎。

萧揽玦盯着林致,深沉不见底。忽然想到什么,掏出怀中一个青色小瓶来:“用这个。”

太医打开后,倒出一小药丸,惊叹道:“这……这可是世间少有的续命丹啊!可是……这续命丹暂且可以吊着她一条命,是死是活,全由这姑娘意念承担……”

皇帝惊奇的看了一眼萧揽玦,虽说人命关天,可续命丹仅有一颗,放在身边做最后一根稻草。萧揽玦这般事不关己的人,竟然肯拿出续命丹。没想到,下一刻皇帝更是惊奇,像是看见了世间绝景。

萧揽玦上前握住林致的手,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皇帝听不清。但林致本来紧缩的眉毛,慢慢舒展,同时林致也死死的抓着萧揽玦的手。

他的声音仿佛一缕游丝,透过耳朵,进入林致的意识中。

“林致,你若是死了,我让皇上杀了侯府全家。”

林致本在痛苦黑暗的边缘挣扎,一听这话,立马从悬崖边上退了回来。她不知道那人是谁,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和浓浓的警告意味,吓的林致不敢反驳,但心里不快,顺手抓住个东西死死捏着。

太医将续命丹喂下,颤抖着身子握住刀柄,下狠心用力一拔!

只见一道血柱喷出,染红了床幔。林致身子痛的下意识的蜷缩,痛苦的嘤咛一声,倒了下去,再也没了反应。

太医快速的处理伤口,又强制灌了些汤药下肚,林致没有一点生气,只能从微弱的起伏判断她还活着。

她还在危险期,撑过今晚,林致的命才算保住。

太皇太后本来体虚,惊吓过度直接躺在了床上。皇帝急忙赶来看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想去看看林致,皇帝说房间太过血腥,怕她受不住。

太皇太后知道林致挡了刀,下了死命令定要救回她的小命。皇帝连忙点头,心里腹议:有九皇叔,哪用朕盯着。

林致被安排在离皇宫北门最近的蕙兰殿中,人命紧急,也顾不得往皇宫中间送了,害的皇帝皇宫两边跑。

折腾了一天,林致终于在安静中睡着了。夜晚蕙兰殿有太医守着,发现紧急情况可以及时治疗。

萧揽玦没有在床前守着,坐在了离林致不远的椅子上,不知在想什么。皇帝很是好奇他与林致的关系,本来想开口问,萧揽玦疏影横斜的侧脸勾起唇角,不明觉厉:

“皇上还是去看太皇太后罢。”

他这个九皇叔认定的事物还没能见人反驳过,点点头:

“九皇叔不必太过担心,林致姑娘救了太皇太后一命,得皇家蒙蔽,定能相安无事。”

皇帝说完,快步走了,顺便招呼一众宫女出了殿,殿中留下萧揽玦和林致两人。

萧揽玦站起身,缓步走到窗前,俯身看林致。

林致苍白的小脸巴掌大小,因痛苦紧紧皱着眉,呼吸浅浅。她的眉毛如新月,睫毛如蒲扇,嗯,眼睛他还记得,琉璃般的大眼睛;鼻子有些塌,一张惨白的小嘴,怎么看怎么弱小。

林致,如此弱小的你,为何三番两次挺身而出?

和清云的对峙,南山寺逼着眼睛杀人,替太皇太后挡刀……萧揽玦骑着马跟在人群后,一直盯着林致的动向,她好像怕了藩人,紧紧跟着旁边的卫兵。

他还笑她如此担心她的小命,下一秒却挡在尖刀之下。

他不知当时是何等心情,只知道他在那一刻抛下所有的杂念,全力跑到她身边;见到她濒临死亡的时候,他心里升起一股恐惧。

什么恐惧?我从来不会逃避,林致,我知道,那是我害怕失去你的恐惧。

一夜无事,林致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太医仔细看过之后,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皇上,姑娘已无大碍。此次失血过多,元气大伤,还需多多修养。”

皇帝摆摆手:“拿出太医院最好的方子,朕要让这姑娘恢复如初。还有,吩咐下去,林致养伤期间,蕙兰殿众人精心伺候,不能有半点纰漏。”

老祖宗一早带了林月然进宫看望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虽受惊,但在后宫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并无大事。

“哀家无事,哀家要好好感谢侯府,感谢林致。”太皇太后叹了口气,看向林月然,道:“哀家昨日看老九竟然出手,抱着林致丫头,哀家能看出来,老九和这丫头有情况啊。”

林月然小脸顿时没了笑意,老祖宗和太皇太后又怎会不知林月然的心思。老祖宗笑道:

“哎,我们哪有心情管年轻人的事儿啊,还是操心好你这把老骨头吧!”

太皇太后心中暗叹一声,老九那样子显然是动了情,以后怕是苦了月然丫头。她实在是心疼林月然,若老九真和林致在一起,她也是管不住的,只能道老九没这个福气。

不行,她得好好筹谋筹谋,她要找出京城中最好的男儿来。

林致醒来是三天之后,全身无力酸痛,嗓子干的厉害,快要烧起来似得。

她开口,嗓子嘶哑、带着求生欲望喊了一句:

“我要喝水……”

弹指间,有个娇俏的宫女出现,托着林致的头喂了杯水。吞咽之间,林致的胸口一股撕心裂肺的疼,差点没疼晕过去。

林致连抬手都没力气,任由太医观看诊治,最后才意识到她竟然在宫里。

太医诊治完后,有一名穿着明黄色锦袍的男子从太医身后冒出,看着她问道:

“姑娘,怎么样了?”

林致不知他是谁,当看见他衣服上明晃晃的盘龙时,身子一动,差点没摔下床去。

再等她躺好,痛的又是出了身冷汗,最后微喘气道:“皇上……皇上吉祥。”

皇帝忍着笑意,点头:“你是太皇太后的救命恩人,朕无论无何会命太医将你治好,这段时间便在蕙兰殿专心养伤吧。”

林致听后,诚惶诚恐。一时间,数十个宫女围着她转,生怕她饿了渴了。

皇帝出了蕙兰殿,吩咐旁边的大总管:

“通知端王,就说林致醒了。”

林致动一下痛全身,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再也不敢动了。待看见萧揽玦时,心中升起一种恐惧来,她看着萧揽玦那双黑眸,终于想起,威胁她的不正是萧揽玦?

见萧揽玦迟迟不开口,林致小声道:

“我没死,端王可要信守诺言。”

萧揽玦微微挑眉,她林致盯了他半天,最后冒出来这么一句冷不丁的话。没把他后来的话听进去,这句话倒是记的清楚。

他微微叹息,算是饶了林致这次。

“林致,本王替太皇太后谢谢你。还有,替百姓谢谢你。”

林致一愣,反应过来他说的,还有些不好意思:

“不必客气,保护百姓又不是端王一人的事。”

“你可知,昨日是谁救了你?”萧揽玦在心里暗骂林致反应慢,非要他提醒了才行,萧揽玦可不是默默做事不声张的人。

林致摇摇头,突然忆起在她昏迷瞬间,有一个仙人踏着仙云下世,缓缓向她走来。那仙人的模样依稀在眼前,林致仔细看了萧揽玦半天,大惊,可不就在眼前吗?

“我救了端王一次,端王救了我一次,扯平了。”林致不敢看他,一看他,心里突突直跳,扯得伤口疼。

“本王可不想和你扯平。”

萧揽玦低头,那颠倒众生的脸迅速在林致面前放大,再放大。最后萧揽玦的脸干脆靠在了林致的肩膀上,林致能感受到萧揽玦浅浅的呼吸,他的声音就在耳侧。他每呵一口气,对林致便是万般的煎熬。

萧揽玦在她身边无奈的叹息,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笑意,林致顿时浑身无力。

“还是和当初一样的傻。”

他退后一些,问林致:

“赏你的茉莉玉簪你可喜欢,本王挑了很久,觉得很适合你。”

茉莉玉簪?林致好似看过这个东西,记得它是清云公主赏赐的,最后被她收到了……具体是哪儿她也不记得了。

“喜欢,就是忘了放哪儿了。”林致是实话实说,说完以后,只见萧揽玦眸色一黑。

忘了?

林致顿悟,抬头惊声:“东西是你赏赐的!”

她总算明白了,萧揽玦一双温润如黑濯的眼睛含笑看着她,瞬间,林致脑袋便放空了。

什么意思?原来不是清云公主赏赐的,是端王送的……

端王是在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吗?

“不是为了报答你救本王。”萧揽玦好像看透她的心思,狠狠地、不留余地的戳破。

那是为什么呢?林致想着,心里好像知道答案又不敢触碰,小心翼翼的藏着,但总是藏不住的,好似豆芽一般从缝隙中冒出来,缠缠绕绕,绕的她脑袋昏昏沉沉,一片空白。

“皇上驾到!”

正当这时,声音刚好打断了林致的思路,也打断了萧揽玦的步步紧逼。

萧揽玦装模作样的行礼,眼底深了一层。

来的可真及时啊!

皇帝也不想打断端王引诱林致这个小白兔,可这是太皇太后叫他来的,他也没有办法。

“朕是奉太皇太后之命,前来探望。”皇帝着重强调了‘太皇太后’几个字,过去询问了林致身体如何。

林致依次回答着,心想:她醒来皇帝不就探望过她吗?

皇帝问完之后,转身走到萧揽玦身边,悄声道:

“太皇太后让你去一趟,她有事与你商量。”

萧揽玦看了一眼身后的林致,转身随皇帝出了蕙兰殿。

太皇太后的寝殿之上,她端坐在浅棕色软垫上,身旁的丫头机灵地站着,准备时刻伺候老人家。

萧揽玦轻步踏进太皇太后的寝殿,微微颔首,唇角露出礼貌的浅笑。

“太皇太后身体可有什么不适吗?”他清澈的声音慢慢吐出,弥漫在整间房里,和谐而平静。

“哀家无事,端王不必挂心。”太皇太后年老的身子颤颤巍巍地起身,身边的丫头照顾不利索,老嬷嬷赶紧上前扶住她的手臂,她扬了扬手,示意他们都下去。

这里只能留下端王和我这老婆子。

“您……”待到丫鬟仆人们都下去之后,端王关切地瞧着太皇太后的神色,担心她老人家身体抱恙。

而太皇太后只是一味地笑意盈盈般看着他。

“哀家说了没事就是没事,端王向来干脆利落,如今怎地也学起了小男儿,吞吞吐吐的,呵呵。”太皇太后的语气听来虽是责怪,但眉眼里露出的欣喜之情却是难以遮掩的。

萧揽玦有些疑惑,微微蹙着眉,低着谨听太皇太后吩咐,他安稳成熟的模样自小便有,也不足为奇了。

“今日哀家唤端王前来,并没有什么要紧事,但是呢,”太皇太后顿了顿,似乎在心中组织了一下措辞,“对端王来说却也算得一等一的大事。”

萧揽玦聪明无人能敌,听太皇太后这样一说便知是何时,后宫里的女人每日不都热衷于男欢女爱吗,虽说太皇太后关心国家大事,也会偶尔关注朝中动向,但能让她屏退左右嬷嬷,慢条斯理地与他说的事便就只有那么一件事。

那便是他的婚姻大事。

“太皇太后您但说无妨。”处于尊敬和礼貌,萧揽玦微笑道。

太皇太后慈祥的面容微微露出了笑意,她仔细打量了萧揽玦一眼,道,“哀家知道这些人你一人成长实在辛苦,也知道你性子沉稳,近些年一直辅佐皇帝统治这天下,可你终究是个男人,男人身边怎好没有贤德的女子照料着呢?”

不知怎地,萧揽玦觉得心中一阵蜜意袭来,他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美好的画面来,那贤德的女子为他宽衣解带,伺候他进食沐浴,他们一起在花园里闲逛,在朦胧夜色中谈天说地。

不觉之间,他的唇角微微勾起,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美。

太皇太后察觉出了萧揽玦的异样来,心生欢喜,她从未见过端王如此沉醉模样,她以为她这一辈子都瞧不见这一天了,她从心底觉得感动,这孩子苦苦火了这么些年,现在终于有那么一人能给他最温暖的笑容了。

“多谢太皇太后好意,臣以为这段时间蕃人屡次冒犯本国百姓,臣目前实在无心考虑这些儿女情长之事。”萧揽玦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强行快速地收起笑容来,诚恳回答道。

太皇太后满意地点点头,端王就是端王,即使心中已经有了想要长相厮守的女子,依然把军国大事放在首要位置。

“哀家自然知道如今的形势,也深知端王心系百姓,断不会在此时扔下大楚百姓,哀家的意思是端王可以暂时将心上之人告知哀家,哀家也好尽到哀家的责任,好好照看端王将来的妻子,不让她受到什么委屈。”

太皇太后知道萧揽玦一定是中意林致的,从他看林致的眼神中可以瞧得出来,她要的不过是一个确切的答案,也好处理和平西候府的相关事宜。

林月然心系萧揽玦这是她很久之前便知道的事,林月然爱慕萧揽玦多年,如今萧揽玦却被刚出现的一个庶出之女迷得神魂颠倒,想来林月然定是不怎么接受的。

虽然林月然性情也算得温和,不是小气没有度量的人,但太皇太后一生走下来,什么人没见过,尤其是女子为了心爱的男人可什么心思都生得出来,她害怕林月然那丫头平白生出什么事端来,到时候她也不好处理。

“多谢太皇太后,臣心中自我分寸,晚辈们的事就不劳您挂心了,若是饶了您的清净那便是臣的罪过了。”萧揽玦微微躬身道。

太皇太后见他如此也实在不好再多说什么,她知道萧揽玦为人固执,只要是他不想说的,就是跟他说上一夜他也未必会改变主意。

“既然端王不愿多说,那哀家这老太婆也就不管闲事啦,你喜欢谁便喜欢谁吧。”太皇太后像个生了气的孩子,喏喏道,一边仔细观察着萧揽玦的反应。

但结果跟意料中的一样,萧揽玦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反应,太皇太后倒是已经习惯了,这萧揽玦如此不解风情,怎会理会一个老婆子执拗。

过了半晌,萧揽玦轻动嘴唇,声音像流水一般缓缓从他的喉咙里流了出来,像极了春日里的第一缕阳光。

“回太皇太后,臣心中的确有了端王妃的人选,只是过几日臣便要去孟丹国,接孟丹国国王进入大楚,此事容后再说吧,到时臣自然会给太皇太后一个交代。”萧揽玦依旧淡然如春风,只是眉眼中多了几分期待和渴望。

这些细小的表情变化都被太皇太后看在眼里。

她实在欢喜,林致这女孩是她的救命恩人,勇敢,善良,聪明,这样一来,既可以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又可以为端王寻得一个贤良的端王妃,岂不是美事一桩?

“行行行,端王这是在卖关子,不过你说的确实在理,哀家就暂且收起这份好奇心,等到你归来大楚之日,哀家想端王定会遵守诺言,让哀家做主。”太皇太后终于乐呵呵地笑开了。

萧揽玦也配合着微笑一阵,躬身离去。

太皇太后看着端王离去的背影,眼里多出了一层心疼的复杂情绪,那个背影曾经是如此弱小,经历了那么些个风风雨雨之后,如今变得伟岸坚挺,真是苦煞他也。

自那日匆匆一面之后,清云公主与林月然就没再见过,林月然心中的谜团到现在还未揭开,清云公主与她私交甚好,为何赏赐了林致。

林月然平日里性情沉稳,但这次却是耐不住性子了。

蕃人事件之后,林月然便回到了平西府中,平西府的人除了林致留在宫内养伤,被太医照看着,其他人都回到了府中。

“母亲,”林月然身着华贵柔美的浅黄色衣裙,头上戴着亮色步摇,走起路来像微风拂过湖面,但依旧藏不住她眼神里的嫉妒和愤恨,闻氏见她秀眉紧蹙,猜想到了所为何事。

“然儿,母亲知道你心中所想,母亲也没有想到过这个林致居然如此大胆,居然敢毫不犹豫地挡刀,这样一来,太皇太后肯定将心移到了她的救命恩人之上,但是然儿,你没有做错什么,所以太皇太后和老祖宗对你的宠爱你是没有丢掉半分的,你也不必太过忧心。”

闻氏分析道,林月然知道闻氏说的话句句在理,但心中还是忍不住地嫉妒林致,怎么每次有好的事情都被她碰见了,连替太皇太后挡刀这样的事情都轮到她的头上,不过一想起血淋淋的刀插在她的胸口,她的心中就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快意。

“然儿知道,我来找母亲,是请求母亲让然儿进宫一次,然儿有些事情还未弄清楚,我必须要弄清楚。”林月然的眸子如同秋天里十五六晚的月亮那般清冷,寒气逼人。

闻氏自然知道林月然说的是什么事情。

“这是我也想知道,这些年你与清云公主私交甚好,前几日听你说,清云也已经恨上了那臭丫头,再说清云那性子怎可轻易放过林致,现下却打赏了她,莫不是林致那丫头使了什么诡计让清云站在了她那边?”闻氏心中不停算计着。

林月然点点头,她一心想要知道真相,居然没想到这一层,这些日子下来她也知道了林致投机取巧的功夫了得,莫非真的是她用了什么法子拉拢了公主?

林月然觉得浑身一阵毛骨悚然,若真的是这样,那她林月然还有什么胜算可言,如今太皇太后不可能帮助她扳倒林致,如果连公主倒戈相向了,那她必输无疑。

想到这里,她猛地一惊,进宫这事必须马上付诸行动。

她骨子里还是愿意相信清云是站在她这边的,因为她知道清云的性子,骄傲跋扈的公主,任何一个与她作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就连她平日里与公主说话都是再三考虑的,否则惹怒了她便是杀身之祸。

“恳请母亲准许然儿入宫。”林月然笃定地请求道。

闻氏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母亲自然是准许,只是你这次去只身一人,你的名号便是去看林致的伤势,闺房女子不得随意入宫这是规矩,你要时刻注意,不要让人抓了把柄,见完公主马上回府知道吗?”

林月然谢过闻氏,匆忙之中披上了一件厚重的深紫色披风,出了门去,连轿车都没有准备,孤身一人骑马入宫。

林致清醒之后,频繁地感觉到身体不适,胸口突如其来的疼痛更是让她忧心忡忡,她紧紧皱着眉头,双手轻轻覆盖在自己胸口,身边的丫头还算得机灵。

“小姐,您没事吧?”

林致好不容易睁眼看了那丫头一眼,想着,旁人都如此心惊胆战,她自然不能平白为她们增加心中的负担,便摇摇头。

这时候绿绕进来了,说起来,绿绕这丫头倒是比房内任何一个丫头使着顺手,虽然那些个丫头处在深宫里,经过多方调教。

但只有绿绕让林致有一种自家姐妹的感觉。

绿绕示意那些丫头暂时离开,神情里有些焦急,也有些担忧。

“怎地这幅模样?出了什么事?”林致见了,忙问道,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自己胸口的疼痛。

她这些日子担惊受怕惯了,变得警惕起来,加上绿绕不是轻易着急的人,便想着许是出了什么大事。

绿绕半天也没说出话来,支支吾吾的。

正在林致慌忙之际,门外响起了熟悉的步摇声,林致知道,那时林月然习惯戴着的步摇,走起路来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可是现在她只觉得刺耳。

原来是她来了,怪不得绿绕这幅神情。

林致强忍着疼痛睁大了眼睛,但是没有想过要坐起身子,现在的她动也困难,更不要说起身了。

林月然踏足进来,两只手相互缠绕在小腹前,眼神处划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快意,尤其是她闻到屋子里浓重的草药味的时候,小手无意识地扶了扶鼻翼,眼神里的鄙视足以激起任何人的愤怒。

“见过大小姐。”绿绕虽然心中不悦,还是几步走过去,诚心拜了拜,那毕竟是平西候府的千金小姐。

林月然看也没看绿绕丫头一眼,径直走到林致床前,未言语什么,一双冰冷的眸子便足够让整个房间的氛围结为冰块了。

林致缓缓看向林月然,她的眼睛依旧那般清澈无辜,那也是林月然最讨厌林致的地方,看起来总是楚楚可怜。

“姐姐来了?”林致轻声问道,唇角挤出一丝浅笑,脸色苍白,只有一双眼睛尚且有些姑娘家的模样,头发也几日未梳洗。

林月然刻意离她几公分远,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模样,骄傲地抬起美丽的头,故意把声音抬得老高。

“致儿,姐姐这几日未进宫看你,你可好些了?”林月然问道。

林致差点一口气没忍住喷了出来,这声“致儿”叫得她毛骨悚然,她知道林月然这是叫给宫里的人听的,好让人知道,他们姐妹俩相处得很好,她林月然善良温柔识大体,尊老爱幼。

好个虚伪叵测的林月然!

“多谢姐姐,我很好。”林致答道,语气不咸不淡,气得林月然心中痒痒的。

“你好便好,你伤口还未痊愈吧,”林月然仔细盯着林致受伤的地方,语气充满敌意,绿绕警惕地向床边走了几步,被林月然一个威胁的眼神吓得一抖。

林致的拳头在被子里握得小小的,这个发疯的林月然该不会要在这里动手结束了他林致的性命吧?

但转念一想,林月然暂时没那么傻。

“妹妹看起来很怕我?你放心,我是不会怎样的,你是我平西候府的人,再怎么也得保护你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要修养身体,我便先告辞了,改日再来看你。”林月然语调平缓,倒真不像要做什么的架势。

林致看着林月然离开了房门才重重吐了一口气。

改日?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出现了。

事实上,林月然自己知道,到林致处看她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她进宫要见的可不是林致,接着她便直逼清云公主的寝殿。

突然有一只极其冰冷的手抓住了她的衣裙,林月然猛地回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那张脸让她既惊又喜。

抓住她的人正是清云派来接她的贴身丫头。

“要不是听下人们说看见你进了宫,本宫还真不知道你来了。”清云公主责怪道,她有些愤怒。

林月然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知道公主的立场,否则她就是孤注一掷,若失去了被人宠爱的地位,她的后半生将会很难过,端王,简直是她的妄想。

“对不起公主,可我真的等不及了,那日你说给我解释,可到现在我还未收到你的消息。”林月然如是说。

清云公主听了这话有些生气,她蹙着秀眉,“本宫做事还需要跟谁解释吗?”

林月然害怕地跪了下来,她一直是处变不惊的性子,这还是第一次在公主面前失了分寸,许是之前到了林致那里一趟,见到房门之外全是宫中安排的御医和婢女,可见如今的林致受到了太皇太后怎样的恩宠。

她的嫉妒让她慌乱。

“臣女知错,请公主责罚。”林月然只得暂时退让一步,她也清楚,清云虽然骄纵跋扈,却是不会将她怎样的。

清云暂时消了怒气,“林致之前那么不给本宫情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顶撞本宫,让本宫颜面尽失,本宫怎可轻易放过她?”

清云每多说一个字,林月然心中的希望之火就大一分,仇恨也开始膨胀起来,公主还是公主,一切都是她多于的担心。

“那您还赏赐她那么些东西?”林月然不解问道。

清云似乎想起了什么,气得小嘴发抖,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

“也不知林致那臭丫头给端王灌了什么迷汤药,端王居然逼着本宫以我的身份赏赐那丫头,真是气死人了!”说着,清云公主一拳重重打在了桌子上,一时间水花四溅,浅蓝色的瓷器茶杯蹦跳起来,差点落在地上。

而此刻比她还要生气的是跪在地上的林月然,她的眼睛里划过一丝难以消除的阴骘,她觉得嫉妒已经占满了她的心腔。

林月然看着五彩的地毯,嘴里念念有词,“公主的意思是那些东西都是端王赏赐给那个林致的?凭什么,凭什么,她林致有什么值得端王如此做?”

她的愤怒快速传递到她身体的每个器官里,毫无理智地说完那些话,清云看着无端如此生气的林月然,有些明白,也有些不懂。

“好了,事情本公主跟你说清楚了,本宫只是想让你知道,以后在平西候府你也不可放过她,本宫要让她吃尽苦头,把欠本宫的都给我还回来!”清云公主拉着林月然站了起来,林月然在她眼中也不过是个有些眼力见的贵女罢了。

这些处在深宫之中的人是从来都没有朋友的。

知道了真相的林月然比之前更加愤怒,之前只是无助、害怕、担心,唯恐自己一人战斗,但现在这生生的一击让她彻底失去了信念。

端王的为人她是知道一些的,从来不会为任何人而停留,更不要说赏赐,况且还是借着公主的名义。

“公主可知端王为何如此做,莫非端王?”林月然小心翼翼地说出自己担心的事。

哪知清云公主笃定地点点头,“你猜的不错,本宫之前在太皇太后那里听来一消息,说是端王有意与林致共结连理,端王看上她了。”

犹如晴天霹雳。

林月然重重地跌坐在了地上,绝望得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鹿。

“共……共结连理?和……和那个女人?”林月然失魂落魄地自然自语,眼神涣散看着地上。

清云公主见不得她那副为了男人要死不活的模样,猛地抓起她的领口,黄色的领被扯得变了形。

“林月然,你就这点出息吧,咱们皇家那么多男子哪个不是样样出色,你非得盯着他?再说,小小林致竟也可以成为你的心腹大患吗?”清云公主毫不客气地责怪道。

林月然只听见了最后一句话,公主的意思是她有办法可以解决林致?

对,公主肯定有办法的。

她突然来了兴致和信心。

“不,她林致算什么东西,一个庶出的野丫头而已,凭什么和我争?”她龇牙咧嘴地宣告着这一切,从那一瞬间开始,林月然的死敌便是林致无疑了。

那样决绝的眼神就像是一座即将爆炸的火山,清云觉得一震,但也暗自高兴,有这样一个帮手,林致很快就可以向她低头认错。

林致突然一阵短暂的抽搐,她周身一阵渗骨的寒意。

“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叫御医进来看看吧?”绿绕着急问道。

林致无力地摇摇头,她自己的身体她再清楚不过了,那身冷战不过是因为之前林月然来过,她想起来还是觉得不简单,让人后怕。

她始终不相信林月然只是简单地来看看她。

林月然见过公主之后,独自一人披着披风便出宫了,那天寒风很重,钻进了她的衣袖里,但她没有一点感觉,似乎她的心和那些寒风一般冷,她和寒气就在那一天合二为一,自此,她再也没有温度,变得冰冷刺骨,除了端王谁也唤不醒那些温柔和暖意。

林月然回到府中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夕阳挂在山头发出微醺的红光,让人沉醉其中。

可这样美好的景致从来未入得林月然的眼,更何况这样一个特殊时刻,她的眼里只剩下愤怒和报复。

想来她堂堂平西候嫡女,最后居然抢不过一个刚出现的庶出丫头,偏偏人家的样貌才识又在她之下,实在让人恼怒。

她先去拜见了闻氏,将白日里在宫中的遭遇说了一通,大多数时候她都在表现自己的愤恨。

闻氏有些担忧地瞧着不太沉稳的林月然,摇头道,“然儿,你不是如此浮躁之人,怎么如今因为小小一个林致变得这般模样?一回来那脸便阴沉沉的。”

经得母亲这么一说,林月然才惊觉过来,今日自己的反应却是过激了一些,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那股子莫名而来的戾气暂时压在了心底。

她是嫡女,这点气度还是要有的。

“然儿知错,然儿有负母亲教诲,从今日起,林致便是我林月然最大的敌人,端王从未赏赐过任何京城贵女,可这次偏偏赏了林致,还是借着公主的名义,这显然是他对林致存有私心。”林月然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闻氏分析。

闻氏老奸巨猾,在这平西候府生活多年,也见过宫中一些宫闱之事,这样的少年心思怎会不懂。

只是她根本拦不住同样年少的女儿,既然拦不住那便只有帮她一把,那是她的亲生骨肉,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别的女人欺负了。

“你说的不错,如果事情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端王自然是对林致动了心思,但端王与林致认识时间不长,他对林致的了解能有多少,依我看,这端王怕是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闻氏慢慢走上前,一双丹凤眼盯着林月然,心中的主意慢慢浮出了脑海。

林月然见得母亲这副模样,知道那是有了主意。

“然儿不知母亲的意思,端王犯了何错?”林月然狐疑看向闻氏,问道。

“一个男人若是喜欢一个女人,要么是看上了这女人的容貌,要么是看上了女人的才华魅力。”闻氏娓娓道来。

林月然瞪着一双杏眼,怒气似乎在眼睛里燃烧,她的小手握着拳头狠狠砸在了桌子上,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口冷气。

“哼!她林致能有什么,一个野丫头而已。”

闻氏对林月然的愤怒很是生气,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培养了多年的女儿竟然是小气的妒妇,在需要理智的时候竟然被嫉妒蒙蔽了双眼。

“她是野丫头,不过她的容貌在京城那也算排得上名号的,至于才华,我目前并未发现她有什么才华,不过她多次化险为夷一定有自己的优势,你记住,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是不能轻敌,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林月然终究是个不成熟的小姐,闻氏只得慢慢教导她。

虽然不愿承认母亲的话,但是那些事情林月然却是心知肚明的,要是让她审视林致的容貌,那也是可以看上几眼的。

“母亲的意思是?”林月然问道。

“既然我都未看出林致的才华来,端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必然没有看出来,那么端王必然是被那丫头的皮相迷惑了。”闻氏微眯着双眼,心机颇深。

“自古以来,食色,性也,母亲,一个男子是否迷恋上女子的容貌便再也移不开眼了?”林月然这样一想内心又是一片荒凉。

她的容貌难道就差了吗,还留不住端王的一眼?

闻氏瞥了林月然一眼道,“非也,正好相反,喜欢上一个人的皮相恰恰是最容易忘记的,只要在同一时期,端王看不见林致,但他却看见了与林致相似的人,便会移情别恋。”

林月然露出会心的笑容,倒不是因为闻氏的话她懂了大半,只因“移情别恋”那几个字。

能让端王移情别恋让她做什么她也愿意,她觉得,端王,早晚会成为她手里的风筝。

“可我与林致并无半点相似,这可如何是好?”

“这就要委屈然儿了。”说着闻氏便凑近了林月然的耳朵,一边说着自己的心思一边笑得诡谲。

林月然神情复杂,似乎赞同闻氏的办法又似乎有所顾忌。

“这……这不好吧母亲,您让我?”林月然不情愿地挪开了一小步,脸上不可思议的神情将她团团围住。

闻氏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知道你放不下面子,但这是现在唯一的路,你要是放弃那母亲便再也不会帮你,你要是肯走这一步,便有胜算的可能。”

林月然并不是随意放弃的人,尤其是为了得到端王,打败林致,她可以忍受任何的不堪和困难。

“不,母亲,就按你说的做,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也不会让自己失望。”林月然咬咬牙,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林致轻咳了几声,这几日寝殿里人来人往,说起来是在这里休养身体,但那些人总是会带进来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说是拿给她赏玩。

一时间林致救了太皇太后的事情传得宫里上上下下都知道,那些伺机献殷勤的人立刻多了起来。

比起待在这里,林致更想回到自己府中,虽然那里住着并不喜欢她的闻氏和林月然,但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不管怎么说,那也是她林致唯一的家。

“小姐可是想回去了?”绿绕见林致歪着脑袋趴在床边的架子上,走过去问道。

林致点点头。

绿绕有些不解。

“可绿绕觉得,这里每个人都对小姐很好,但是府中……”她没有再说下去,虽然知道林致是她的主子,但是绿绕心中的尊卑还是有的,也不好指名道姓地说谁的不好。

林致自然明白绿绕话语里的意思,她抬眼看了绿绕一眼,笑得轻盈。

“但我在那里生活了很久,已经有些感情了,虽然有些人对我不好,但其他人还是真切地对我,而这里,这些人哪一个是真心待我的?”

绿绕突然眼睛一亮,“有啊!”

林致小脸突然变得微红,不经意间瞧了绿绕一刻,嘴里喃喃道,“何人啊?”

“当然是皇上啊!”绿绕几乎快要兴奋地跳起来。

林致听见这个答案心一下跌到了谷底,她以为绿绕说的人是……

总之不应该是皇上。

“胡说,这话可不能乱讲,这里是宫里,哪个女人的眼睛不是死死盯着皇上,你说皇上真心对我,那不是把祸事无端往我身上引吗?”林致赶紧阻止了绿绕的说辞。

绿绕吓得赶紧闭了嘴,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圆溜溜的眼睛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

她转眼便放开了捂着嘴的手,似乎更有神采。

“可是小姐,自你受伤之后,皇上每日都来看你,这还不够关心你吗?”绿绕刻意放低了声音,直到只有林致可以听见。

林致和气而平静地笑了笑,“傻丫头,那还不是因为我救了太皇太后,皇上啊这是会做人,知道感恩。”

她说着说着失去了笑意,可是他呢,那个总是衣袂飘飘的他,为何到今天为止还是没来看她半眼。

林致猛地甩了甩脑袋,嗔怪自己想得太多,端王与她不过几面的缘分,怎会关心她一个小女子,能与他的身份相配的是林月然那样的,但她从来不觉得林月然的德行可以配上端王。

直到绿绕走到林致面前,在她眼前挥手才唤醒了她。

街道上摆放着鳞次栉比的物件,最吸引人眼球的是,众女子皆对着一个方向出神,嘴里惊呼着,“好俊俏啊!”

顺着那个方向,林月然望了过去。

那招摇的男子不是上官煜吗?他怎么会在这?

林月然似乎忘记了,上官煜是个风流倜傥的男子,最喜欢在大街小巷里晃荡,接受来自官家小姐或者平常女子的崇拜。

她不屑地扭头,欲避开上官煜走的那条路。

“本公子今日心情好,你们都来看看,这是一个花球,本公子待会就那么往空中一扔,谁接住了今夜便有资格随本公子入府!”上官煜的手上确实拿着一个红色为主的花球。

仔细一看煞是好看,花球表面均是质量上乘的丝线勾勒而成,夹杂着浅棕色的竹篾,既雅致又漂亮。

听得上官煜那么说了之后,街头凑热闹的女子像是着了魔一般地涌上前去,甚至挤得林月然一行人没有了方向。

林月然新做的衣裙被人群划开了,她本来心情就不好,这下子更像是吃了火药的炸弹,随时准备爆炸。

“放肆!这上官煜是不是闲着没事做,公然在街上干起这些勾当了!”林月然朝着人群拥挤的方向吼道。

她身后的丫头被她的愤怒吓得低下了头。

“小姐,这上官煜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风流得紧,小姐不必与他见识。”还是有一个婢女冒着被打的风险说道。

林月然心中的怒气半分未消,“难怪连端王都看他不得!”她气愤道。

她突然觉得豁然开朗。

端王与上官煜向来不和,上官煜讨厌端王,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算得一个公开的秘密了。

林月然心中有了主意。

上官煜高高抛起了那花球,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花球被扔在了高空,似乎还调皮地在高空打了几个翻身。

“接住!”林月然对身边的婢女命令道,她身边的婢女个个武艺高强,要想起身接过那花球是再简单不过的。

只见一个人像一只轻巧的燕子般飞了起来,一双巧手紧紧握住了尚在飞转的花球。

众人皆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女子。

上官煜笑开了花,“哎,有意思,想不到今日陪本公子玩的还有这样身手的人,那这游戏就好玩多了!”他自言自语道,一边高兴地下了马。

顺着众人望去的方向,上官煜来到了女子面前,女子对她微微颔首,移开了步子,林月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原来是平西候府小姐,她怎么对上官公子也感兴趣?”

“咱们这是在和京城里最尊贵的贵女抢人啊。”

人群似乎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上官煜看见林月然那张脸之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大半。

“哟,本公子还说遇见了个好玩的,敢情是林大小姐啊。”上官煜一边调戏似的瞧了那接花球的丫头一眼,一边戏谑道。

林月然则是一副正经模样,“上官公子公然找玩伴,怕是有些不好吧,想来上官公子家底殷实,也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找几个女子吧?”

上官煜一笑,有些不想理睬林月然,正欲转身离去,却被接花球的女子用剑挡住。

“上官公子,我家小姐与你说话呢。”

“哟呵,这平西候府的婢女都这么威风啊!”上官煜一脸嘲笑地看着林月然,似乎是责怪。

林月然并未让丫头退下,这无异于默认了丫头的做法。

丫头继续说道,“公子刚才说谁接到这个花球就把谁带到府里过一夜,可是真的?”她捧起花球,眼带笑意地看着上官煜,只是那笑容可以把人逼疯。

上官煜打了一个寒颤,这女子要是被他带进府中,莫不是要把他的府邸翻过来。

如此悍妇,实在无力驾驭。

但当着众人的面他也实在下不来台,本来只是玩玩,结果招惹上了平西候府千金的人,得罪人倒是没什么大碍,这要是传了出去,双方父母的颜面上肯定不好看,到时候他定要被禁足。

一想到不能出那个大门,他的心脏狠狠抽搐了一下,可怕,实在可怕。

“我是说过,但我是说落在谁手上便带谁,你一个习武之人要得到这个花球岂不是轻而易举?这样的诺言我可不会遵守。”上官煜想起后面的麻烦,尽力逃脱。

哪知丫头得理不饶人,上前一步,离上官煜仅几步远。

“莫非?上官公子觉得小女子美艳过了头,不敢招惹了,害怕惹上一身的情债?”

上官煜哪里受过这样的挑衅,而且还是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婢女,简直可恨。

“你胡说!我上官煜怕过何人,既然你这么崇拜我,那本公子便破例带你入府,让你尝尝本公子的厉害!”上官煜脸上玩味的笑容始终没有落下。

林月然这时候才开口说话。

“既然上官公子看上了我这不才的丫头,那本小姐便也去你府上坐坐,这丫头的终身大事怎可离开我这个主子的安排呢。”

终身大事?

上官煜吓得一哆嗦,还从来未有人将这几个字用在他身上,这个林月然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她明知道都只是玩玩,居然来认真的。

“那就去坐坐吧。”上官煜没有退路,只得冒着头皮向前走。

等到了府上,一切事情怎样安排可由不得她林月然了。

说起来,林月然还是第一次来上官煜住的府邸,虽然比不上平西候府气派,但也算得上美丽好看。

盯着正在冒热气的茶杯,林月然默不作声,上官煜也一时没了话,屋内的气氛很是尴尬,但林月然心中清楚这一趟是来干嘛的,并不是白跑的。

上官煜拿起茶杯,大喝了一口,随意地丢在桌上,看着依旧淡然的林月然。

她的脊背很直,坐在那里神情自若,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文化熏陶的官家小姐。

“其实呢,”上官煜终于开口了,“我一个人待在府中实在无聊,府中的丫鬟婢女个个花容月色,但就是正经得很,一点意思也没有,这才想着去外面找些有趣的人玩,既然她是平西候府的人,我看这事算了也就算了吧。”

林月然早知上官煜会这么说,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能够摆脱就最好摆脱。

“哎,那怎么行呢,本小姐早就听说上官公子重情重义,通情达理,丫头既然跟你有缘那便跟了你,虽然没有资格做你的正妻,但坐坐偏房的凳子却还是可以的。”林月然微笑着,始终神情自若。

上官煜一听这话彻底坐不住了,他生气了站了起来。

“你到底要怎样?”他直直朝着林月然吼去。

林月然倒是怡然,只是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轻轻拿起冷得正好的茶杯,小小啜了一口茶水,眉眼间露出欣喜的神色来。

那神情让上官煜的内心如大火乱烧,却不能对她表示半点不悦。

“上官公子,月然这是为你好,当然更多的是心疼我这丫头。”林月然淡然道。

上官煜不悦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我风流成性还塞给我一个丫头,竟说是为了我好?”

林月然的唇角勾起一丝得逞的笑容来。

“那是啊,京城中谁人不知你与端王不合,处处与他比较,如今端王都快有妻室,你上官公子可不好落后啊。”

上官煜一惊,这端王平日里最不好女色,从来没有见他对谁动过心,就算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脱得精光躺在被褥中,恐怕他都不会看一眼,如今怎么快有妻室?

“你可别不信,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前几日,有位女子救了太皇太后凤驾的事你总知道吧?”林月然继续说道。

上官煜似是而非地点点头,“听过,那又如何?”

“那女子便是端王的意中人,听说端王待她很好,是端王的宝贝呢。”林月然说这些话的时候,内心难受得如同被猫挠,但为了大局她还是选择了说出来。

上官煜似乎来了兴致,“也就是说萧揽玦有了软肋?”

这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他一直想要打败端王,只是端王软硬不吃,一副不老不死的神仙模样,上官煜一直以来都在找寻萧揽玦的软肋,现在这一天居然来了。

“这我可不知,只知道那姑娘现在还在宫里休养呢,也不知道好了没,哎,这姑娘也是命大,那么一把刀插进胸口居然还可以活着,这大概就是命运吧。”林月然一边感叹道一边起身,摸了摸被风刮乱的头发。

上官煜一脸兴奋,这样一来,打败端王,指日可待。

端王的软肋是女人,而他的强项也是女人,这是冥冥之中最好的安排。

“茶也喝过了,话也说过了,月然这便告辞了。”林月然含笑微微躬身。

上官煜拦住了她,“好了好了,月然妹妹,今日算是我错了,你走便走,把她带走吧。”他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便多在玩乐之事上停留,便对林月然说了软话。

林月然招呼了接花球的丫头,道,“上官公子早要如此,月然也不至于太难做人啊,人我可以带走,今日的事情我也不便多说,我到府中不过是想告诉公子,凡事不要过火便好,这事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上官煜为了赶紧送走这一路的瘟神,居然连连点头,他知道,林月然这样心高气傲的小姐,必须要对她唯命是从方可让她闭口不言。

为了大计,他不必拘泥于小节。

林月然从府中走出,神气十足,眼神里流传出一丝得意,她的心在呐喊,林致,你完了。

这招借刀杀人实在狠毒。

依照上官煜的性格和他对萧揽玦的深恶痛绝,他一定会竭尽全力伤害萧揽玦在乎的人,给萧揽玦沉重一击。

这是林月然的想法,在她小女子的狭隘世界里,这样的结果才是正确的。

但她首先要把自己置于事情之外,不能让任何人怀疑到她头上,所以便用巧妙的方式将消息透露给上官煜。

一切后果由上官煜承担。

林月然为自己的聪慧骄傲,很快,林致便不复存在,她林月然才是真正的端王妃,林致算个什么东西。

她突然想起了闻氏对她说过的计谋,加之现在的火势,已经确定很快萧揽玦就是她一人的了。

林致的心口突然一阵疼痛,似乎预示到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她不安而惶恐地看着外面,宫女们还是如同往常一样走着,花花草草也是一样开着,一切平静而安寂,并无什么不同。

“小姐,外面有贵客找您。”林致正抬头看着窗外的时候,绿绕走进屋子,平淡回话。

绿绕碎步走到林致身后,外面进来了一个灰色衣衫的男子,看装束像是富贵人家的管家,林致有些疑惑德站了起来,想着大概是哪家听说了她受伤的事,来这里探望的。

“您是?”林致开口问道。

那男子只是略微点头,微笑示意,看起来不像是冒犯他人之人,林致的心这才稳当下来,也是回应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您便是前些日子救了太皇太后凤驾的奇女子?”那人和气地问道。

“是。”林致只是点点头,这问题倒是问得有些莫名其妙,这明明都找上门来了,还需要这么虚晃一枪吗,看来不过又是个无趣之人。

“我家主子钦佩你的勇敢,想要请姑娘同他坐坐,不知姑娘是否赏脸?”那人立刻问道。

林致的小脸紧绷着,她变得警惕起来,这宫中是非太多,这些日子她也见过一些的,惨绝人寰,她可不能上了有心人的套啊。

绿绕上前一步,“那你倒是说说,你家主子是谁,既然这么钦佩我家小姐又为何不亲自走一趟,什么人竟然这么大的架子?”

这丫头说话向来耿直率真,藏不得什么心眼,这下那人有些怒了,哪家的小姐这般骄傲,就连身边的丫头都这么刁蛮任性,在不知来人是谁的情况下竟敢这般放肆吼叫。

林致似乎看出了那人脸上微微的变化,轻笑一声道,“您不必介怀,我这丫头性子直,又很是心疼我,自然想要知道这事情背后的真相,我也想知道,你家主子是何人。”

那人脸上的阴沉这才放下半分,颔首道,“姑娘说的是,但我家主子叮嘱过,暂时不告诉姑娘他的身份,但是姑娘见到他只会觉得惊喜,我家主子俊朗心善,不会把姑娘怎样的。”

林致惊得张开了小嘴,“你家主子不在这宫中?”

“姑娘好生聪慧。”

“这话真是折煞我了,你说你家主子俊朗,那不就是男儿吗,这宫中的男子就一个,那便是皇上,你家主子总不至于是个太监吧?”林致有些打趣来人。

一时间,屋内笑开了。

林致这人做事向来依赖感觉,喜好跟着自己的心走,来人不会让她觉得反感不适,再说这些日子一直呆在宫中,实在乏味,既然那人不是宫中人,更不是后宫之人,便可以放心大胆地交往。

她本就是江湖儿女,多走走也是无伤大雅的。

因为种种原因,林致还是答应走一趟,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她对这次见面抱着侥幸心理,她想着,那人会不会是端王?

因为她不大出门,认识的男子极少,依照端王的行事作风,他是不可能如此高调地去看她,只得用这样的方式。

想完这些林致又不禁觉得自己实在戏多,端王忙于朝政之事,哪里顾得上她这么个萍水相逢的丫头。

不过答应了就是答应了,去一趟也罢。

跟着那人,林致和绿绕结伴来到了一处酒楼,那酒楼名字十分浪漫,唤作,“十里春风”,进去一看倒真不是那么回事。

吵吵闹闹似乎什么人都有,吃饭的、喝酒的、唱曲的,热闹非凡。

“来这见你家主子?”还是绿绕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求知欲,忙着问道。

那人头也没回,只是在前面走着,也没有作声,将她们二人带到了楼上的一间厢房,那不是一间普通的厢房。

一进去便闻见了一股其人心脾的花香味道,定睛一看,墙壁上居然种满了一种粉色的小花,连林致都不认识那花,但小瓣小瓣的花朵竞相开放,煞是好看。

林致对着那花看得入了神,没有注意到整间屋子的景致竟然出奇的美丽。

绿绕张大了嘴,惊呼状,“这是什么屋子,怎会收拾得这般漂亮?”

除了墙壁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藤蔓之上开满了粉色的小花,屋内也是一尘不染,摆件非常讲究,好几件玲珑剔透的艺术品端放在那里。

在屋子的西南端有一张垂到地上的幔布,流苏式的设计,垂感十足,上面还镶嵌着颗粒饱满的琉璃翡翠,这是普通酒楼该有的装潢吗?

林致有些惊异地瞧着眼前的一切。

绿绕突然感觉背后一热,眼前眩晕起来。

她倒在了一个人的怀里,林致眼前一黑,糟了,还是不小心进了别人的套。

“怎么回事?”林致大叫,她伸手去抓绿绕却扑了个空,屋子里明亮的光霎时间什么也不剩。

一个浅浅的呼吸慢慢靠近她,她紧张地心脏快要蹦出来,嘴里不停喊着是谁,是谁。

她的腰部多了一些重量,感受到黑暗之中有个男人环住了她的纤腰,她使劲挣脱了几下却发现浑身无力。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她无力问道。

从背后抱住她的男子突然顿了顿,道,“你再说一句。”

“我问你是谁?”林致尽全力大声问道。

男子环住她的手立刻放开了,“那群没用的东西,这不是请错人了吗?”他一边设法让屋子亮堂了起来,一边嘀咕道。

林致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屋内一亮,她的小手愤怒地落在了那男子脸上,甚至还未看清那男子是谁。

“好放肆的浪子!”林致斥责道。

话还未说完,二人均凝滞在了原地。

是那丫头?

是上官煜?

“怎么是你?”二人几乎异口同声。

林致生气地走到上官煜面前,上下打量着他,“是你要见我?”

“我什么时候说要见你了?”上官煜也莫名其妙。

他原本要请的人是萧揽玦的心上人,想着依照他的俊逸气质,没有女子可以逃脱在他的手掌之下,既然那女子是萧揽玦的心爱之人,这时候最好的做法便是挖他的墙角。

便着人去宫中将那女子请来,哪知刚才听声音觉得甚是耳熟,不知是什么时候勾搭过的官家小姐,既然可能认识,那便省了许多事,拉起帘子一看,却是平西候府的林致,上次与她还有过一面之缘。

“我在宫中养伤养的好好的,被你的人带到这莫名其妙的地方,还险些被你……”说着,林致不经意见用小手捂住了自己胸前。

小脸扑通扑通地红了一阵,上官煜顿时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敢情萧揽玦的心上人竟然是她,不过林致红着小脸的模样也实在太可人了吧。

上官煜看着林致意味深长地笑了。

“绿绕呢?”林致突然反应过来,四周一看,绿绕已经不见了踪影。

上官煜这才从遐想中回过神来,“她没事,不过怎么是你,怎么会是你?是你救了太皇太后凤驾?”

听着这并不熟悉的男人在此处絮絮叨叨,林致早就没有了兴致,加上今日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遭,看上官煜的反应他是请错了人,也不知今日应该遭殃的姑娘是哪家的,她挪着步子准备出去。

“绿绕!”林致大声叫道。

许是外面听见了呼叫省,驾着林致的灰衣男子吃惊地看向这里。

“公子,怎么回事?这姑娘?”

“蠢货!这是平西候府的小姐!”为了找回失去的颜面,上官煜只得辱骂自己手下。

林致轻声一笑,“上官公子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以后不要这么放荡不羁才好,这京城里的小姐你也不是个个都碰得,今日这事我若是告你一个轻薄之罪,恐怕你也无法反驳吧?”

上官煜冷笑一声,这家小姐怎么说话都这般刁钻。

“那就轻薄了,又如何?”上官煜一脸不正经,瞧着林致精致好看的脸说道。

林致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地看着男子。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家小姐是你随便可以欺负的吗?今日我家小姐若是少了一根头发我跟你拼命!”绿绕说着说着准备冲上前去暴打上官煜一顿,被林致拦下了,她刚才被打晕,醒后便听见林致叫她名字,着急得不得了。

上官煜轻佻地看了绿绕一眼,道,“哟,这丫头倒是挺衷心嘛。”

林致已经不打算理睬他,便没有答话,只是一味地朝着门口走去。

“哎,这就走了?我可是抱过你,你怎么不让我负责任啊?”上官煜追了上去,笑呵呵问道,第一次调戏萧揽玦的女人,心中真是畅快。

林致还是没有回头。

“不愧是萧揽玦的女人,就是辣。”上官煜默默说道,只是这话被耳尖的林致听了去。

她猛地转过头,一眼的深情流转,眼眸深处的微光让玩世不恭的上官煜一惊,这女子的眼神没得摄人心魄。

“你刚刚说什么?”林致问。

上官煜咽了咽口水,“没说什么,你走吧。”

林致靠近了他些,“端王的事岂是你可以随意乱说的?他的身份比你要尊贵得多,又岂是你可以随意评论的,休要胡说!”

她维护端王的模样坚定决绝,甚至快要把上官煜打动,上官煜有些没反应过来,傻傻地望着林致点点头,被她的气场震得一愣一愣的。

上官煜看着林致头上的一束梨花朱钗失了神,林致一头乌黑的亮发,除了那洁白的梨花钗,没有半点装饰物。

因此那钗子显得独特。

“这钗子是他送的?”上官煜打趣着,竟伸手便要拿下那钗子。

林致巧妙地一个闪身,躲过了上官煜的手。

“上官煜,你要是再这般放肆,我便不客气了。”林致生气地皱着眉头威胁道。

他上官煜是被人威胁着长大的人,怎么会害怕一个小丫头的话,听了林致这话,他内心滋生的想法更加狂妄。

“你不过是平西候府庶出的小姐,而我是何人你不是不知,请问你怎么不客气?”上官煜继续不怀好意地笑着。

林致气得咬牙,不知为何,她一见上官煜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就生气,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平西候府小姐的身份自然是对你无可奈何,我也从来不会拿那身份做什么,当然对付你这种无赖实在也不需要什么技术。”林致眉眼微微一斜,满眼的鄙夷。

她骨子里那股倔强劲儿正是上官煜一直以来挺欣赏的劲头。

“好啊,那咱们便走着瞧,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做出什么让本公子妥协的事。”上官煜玩味地看着林致道,惹得林致一阵厌烦,几步便离开了那个地方。

绿绕知道林致的为人,处处谨慎小心,生而平静,今日之事定然让她感到不耻和愤怒,便只是一直跟在小姐身后,不言不语。

而上官煜呢,站在窗边看着林致二人离开的身影,嘴角抹开了一丝浅淡的笑意,不再带有玩味,反而像是发自内心的欣喜。

有趣,他在心中默默道。

她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铜镜里美好如画卷的容颜,笑得端庄大方,轻轻将梳子放在台子的一方。

“事情进展如何了?”林月然问身边的人。

“回小姐,上官煜已经派人进宫将林致接了出来,后面的事情,暂时还不知道,去查探的人还未回来。”旁边的丫头回答道。

很明显林月然对这样的回答不是很满意,上官煜做事怎么这般拖沓。

很快去到前方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林月然焦急地站起身子,已经准备好听到好消息的她脸上布满了笑容,“林致呢?”

回禀的丫头有点害怕地低着头,颤抖着不敢作声,在林月然的催促下才吞吞吐吐道,“回禀小姐,奴婢看见林致小姐从春风十里酒楼出来了。很生气的模样。”

林月然突然重重地皱了皱眉眉头,之前的妆容被她的愤怒弄地有些变形。

“什么!也就是说她什么事都没有,她去酒楼做什么?”她尽力抑制着内心的愤怒问道。

丫头的头低得快要到地上了。

“是上官公子,在酒楼等她,等到他们都离开之后,奴婢去酒楼问了伙计,伙计说上官公子自己布置了一间房,然后林致便被带进去了,之后他们发生了争吵,但是具体吵的什么也不知道,后来就看到林致小姐生气地离开了。”

“这个上官煜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这不是他的作风,他这个人心狠手辣,不会对对手这么仁慈的,难不成他也看上了那臭丫头?”

林月然气得胸口有些疼痛,猛地将手掌扫向桌子上的茶具,只听见一声瓷杯粉碎的脆响。

这几日发生的这些事不过都是因为一个人,萧揽玦。

他正带着孟丹国国王和公主欣瑶进入大楚,高头大马行走在街道上,引来了许多百姓的观看,孟丹国国王乃算得上江湖上的豪杰,自然也不拘泥于礼数,跟萧揽玦一同骑着马。

其中引起百姓议论纷纷的是马队中唯一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按理来说,女子都应该坐在轿里,拉起帘子。

但是这位身份尊贵的公主居然也骑着一匹白马,她的眼睛时不时在萧揽玦身上打量。

“端王殿下,你的百姓对你很是喜欢啊!”欣瑶爽快地说着。

萧揽玦轻轻一笑,画面有着难以言说的冷峻。

“不是我的百姓,是大楚的百姓,公主进了大楚就要入乡随俗,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得说。”萧揽玦冷冷道。

从欣瑶见到他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形象就是那么冷峻,说话从来不多说一句废话,神情从来没变过,但是就是那样的气质激起了欣瑶的征服欲。

“端王殿下莫非忘了,欣瑶是孟丹国的公主,我既然是别国公主,为到了你大楚就要受到你大楚的钳制?况且你也知道,欣瑶的性情本就是大大咧咧,又怎么会懂你们大楚的小礼节?”欣瑶的疑问倒是很多,便一股脑儿全数说了出来。

萧揽玦依旧面不改色,半刻,嘴角才微微张开,道了句,“不会可以学。”

欣瑶气得嘟起了嘴,真是一个木头脑袋。

他们进宫之后,拜见了皇上和太皇太后,会见了朝中重臣。

宫中早早便准备好了宴席接待他们,而这次重大的宴席,平西侯府一行人都受到了邀请,大家早早地便坐在那处看精彩的节目表演。

林月然睥睨了一眼林致,高傲地抬起了头,走了过去。

林致见到,林月然穿着一身花白色的毛绒衣裳,很是耀眼,衣服之上绣着妖娆婀娜的芍药,而她自己只是简单穿了一件乳白色衣裙,上面只有一点清新淡雅的竹叶陪衬,很是不起眼。

“小姐,今日您一定是这里最耀眼的星辰。”林月然身边的丫头夸赞道,林月然听了习惯性地一笑,骄傲地看着下面的歌舞。

这话却传到了坐在她不远处的欣瑶的耳朵里,欣瑶也是女子,自然看不惯有另外的女子如此桀骜美丽,她撅起嘴,“也不过如此。”

孟丹国国王投去了一个责怪的眼神,道,“欣瑶又在干什么,这里是大楚,你可不要惹什么麻烦,来到这里就要遵守这里的秩序,切勿胡来。”

欣瑶听着这话更是不满,“大楚大楚,父王难道是怕了大楚不成,要是真的打起来,大楚未必是我们孟丹国的对手!父王何苦为难女儿?”

这话可说不得,吓得孟丹国国王失了欣赏歌舞的兴致,脸色顿时浮上一丝黑线。

“你再要胡说,以后就不许跟着我出现在这样的宴席里!”欣瑶看见国王真的生了气才闭了嘴。

一时间无聊,眼睛四处看,注意到了一个小角落里坐着一位气质很是文静的女子,之所以一眼就注意到她,因为她的素。

晃眼一看,这里哪个女人不是浓妆艳抹,几经折腾,只有那一个女子,穿着简单,但很是大方斯文,她轻轻一笑,似乎这里的喧嚣都会跟着消散。

大楚的宫殿里居然还有如此脱俗的女子。

“那是谁啊?”欣瑶拉过大楚宫内的一个丫头问道。

那丫头也不好拒绝回答,俯下身轻声道,“回公主,那是平西侯府的五小姐林致,之前因为救过太皇太后一命今夜才被请了来,否则她的身份是没有办法踏足这里的。”

欣瑶瞪了那丫头一眼,满嘴的势力感,不过她对那个林致的印象还不错,还救过太皇太后,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人。

不像楚国其他人,要么冷,要么坏。

萧揽玦坐在皇子位置上,面色还是那般冷峻,一言未发。

他一开始就看见了林致,这样的情况下找林致很容易,那种不易被发现的角落一定有她在,自刚才那一眼的瞥见之后,萧揽玦已经有些不敢抬头,他害怕自己会失了分寸。

他不懂,为何这里的贵女都那么富贵,而他穿得那般单薄?

她不会感到冷吗?

他们是不是对她不好,是不是又有人欺负她?

他没有想下去,他害怕自己控制不住内心的疑问,当场责问起什么人来。

“小姐,您怎么了,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绿绕见林致愁眉苦脸,心神不宁,问道。

林致摇摇头,“没事。”

那句“没事”的背后却是说不尽道不明的心酸,他就坐在她对面,可他为何一直看着别处,他的心里当真是半分她都没有?

她又狠狠责怪了自己,那是端王,不是普通人,而她,只是个普通人。

“绿绕,你觉得这歌舞好看吗?”林致突然问道。

绿绕笑盈盈地答道,“小姐您这是问的什么话,这是皇家的歌舞,自然是好看。”

林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开心那便好,也不枉费我今日带你来着一趟,他日有机会你跳给我看。”

主仆二人都笑开了,这一切落在了萧揽玦的余光里,他释然一笑,心中千斤重的石头落了下来。

看来这丫头过得不算差,在这样的宴会上都可以和自己的丫头笑得那么开心。

不觉间,眼神瞥向了那一角,却迎上了一双如水般流转的晶莹目光,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他们俩人的心脏似乎同时停止了跳动。

这场专门为孟丹国国王准备的宴会热闹无比,节目形式也多种多样,国王从头到尾都笑眯眯地认真观看,时而拍手大叫精彩。

皇上自然感到欣慰非常,一时间竟来了兴致,想要加派一场歌舞。

“这些歌舞,国王可还看得尽兴?”皇上问孟丹国国王。

国王一脸跃然,大声喝彩道,“大楚乃是礼仪之邦,国泰民安,国家强盛,这里的歌舞都体现了太平盛世该有的景象,自然是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啊!”

孟丹国国王的一席夸奖让皇上甚是高兴,一时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喝得欢畅无比。

“可朕觉得这些歌舞都很一般嘛,咱们大楚的歌舞是出了名的一级棒,这还只是冰山一角而已。”皇上乃是九五之尊,想要展现给天下的自然是最杰出的。

二来也是想告诉孟丹国,楚国确实强大,即便是这样的歌舞升平,不过平常尔尔。

“哦?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敢问皇上,不知我今夜可否有机会一睹冰山中剩下的九角呢?”孟丹国国王问道。

皇上拍了拍手,现场突然黑压压一片,众人惊呼,惊呼未定之时,小小的、五颜六色的灯笼一盏接着一盏的被点亮,光是灯光已经让人目不暇接了。

不知何时开始,现场弥漫着薄薄的雾气,随着五颜六色的灯光飘飘然,真是美极了,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叹息这一切的神奇。

宛如进入了人间仙境,正在大家赞叹这样极好的美丽之时,从烟雾深处飘出了一个女子,身穿纯白色羽毛霓裳,浅笑嫣然,翩翩而来,那人似雾非雾,似梦非梦,宛如降临人间的仙子。

“公主?”林月然尖见此,很是诧异,今夜莫非还有公主献舞这一环节?

清云公主从雾气中缓缓走到众人面前,首先拜见了皇上和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笑得合不拢嘴,“这清云生得真是愈发标志了。”

“清云多谢太皇太后夸奖,见过各位孟丹国国王。”清云莞尔一笑,优雅地低下头,与之前那个嚣张跋扈的公主完全不一样。

林致看得入了神,她从来没见过如此美好的景象,那身漂亮的羽毛霓裳,舞台之上熠熠闪耀的公主,那是多少女孩的梦想啊。

“真是好看。”林致不禁感叹到,此时她的神色中透出的幸福感和满足感深深刻在了另一个男人的眼睛里。

“哈哈哈,大楚真是个好地方,大楚的公主这般貌美婀娜,今日有幸得见,实在是本王的荣幸啊!”孟丹国国王内心有些不悦,这楚王派出自己倾国倾城的女儿莫不是要压同是公主的欣瑶一头?

欣瑶已然有些不乐意了,看着自己父王夸赞别的公主本就是一件扫兴的事情,加上今夜明明是欢迎他们的宴会,结果大家的眼光都被大楚公主吸引了去,真是辱人。

“国王可不知,清云公主擅长舞蹈,她的舞蹈举国上下无人不知,只是少有人见过,今日朕高兴,便赏赐大家一场绝世之舞如何?”皇上听了内心更加兴奋开心,别人的称赞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好!好!”九五之尊一发话,底下坐着的臣子无不欢呼的。

一是大家必须给足皇上面子,二是很多人确实没有见过公主的舞姿,早便想一睹芳华。

清云公主衣袖一挥,便翩翩来到了舞池中央,微微弯身拜了拜观舞的人。

袖若流水清泓,裙如荧光飞舞,纤腰灵动,回眸浅笑,倾身起舞,犹如月下仙子,翩跹间隐现若雪的肤色,小巧的银铃点缀于裙摆,顾盼回转间空灵清脆的铃声弥散开来。

一副唯美动人的画面,令多少人惊得合不拢嘴。

“公主三岁便学习舞蹈,自然是无人能敌,皇上这一招用得甚好。”林月然在一旁漫不经心地说着。

再看一眼林致,她此刻已然不像个女儿家,竟然痴痴地望着跳舞的清云,像个动了凡心的男子,她素来知道公主看她不惯,今日却不得不因为她轻巧的舞步而对她崇拜在心。

孟丹国国王一时间无话可说,只得准备好手掌夸赞拍手,他心中明白,自己的欣瑶是无论如何也跳不出这样绝美的舞蹈来。

欣瑶的手上握着她常用的鞭子,眼睛怒视着国王。

“爹爹是不是觉得女儿给你丢脸了,不能在这样的场合跳上一段博得皇上开心?”欣瑶愤怒问道。

吓得国王脸色阴沉了一阵子。

“让你不要在这样的场合胡说,不要胡闹!”国王小声叮嘱,还好欣瑶公主离皇上还算得远,否则那些女儿家的小气话让人听了去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突然,欣瑶将鞭子重重地打在桌子上,腾空而出,连着翻了好几个跟斗,吓得众人失了分寸,惊叫起来。

惊魂未定之时,欣瑶已然站在了中央位置,正欲动手的各大护卫停了手。

大家皆惊诧地看着欣瑶,此时清云的舞蹈已经结束正要离去。

“你干什么,给我回来!”国王大喊,但他知道一切都晚了。

“哎,国王无需慌张,朕倒要看看你这女儿今夜想干什么?”皇上心中虽然不悦但还是对小女子网开一面,显得他宽容待人。

欣瑶上前一步,“多谢皇上给欣瑶脸面。欣瑶觉得,你们大楚有柔美绝世的舞蹈,但我们孟丹国向来在马背上长大,自然是跳不来那么婀娜多姿的舞来,但我们也有我们的乐趣。”

皇上来了兴致,“看来欣瑶公主是要给我们展示一下你的马上功夫了。”

“那倒不必,马儿天生属于辽阔的大草原,这里尚且不适合马儿奔驰,欣瑶不过是想出出丑,让大家评价评价我新练的鞭法。”

话语间,欣瑶从腰间抽出鞭子,眼神凌厉,冲着硬质地板就是一挥,顿时响声如雷,惊吓了现场的老人小孩。

皇上见到欣瑶如此,现场又是一副害怕景象,他不知如何是好,若是说吓到了人让欣瑶退下,那显得大楚人胆小,若是任凭她闹下去,只怕难以控制局面。

“住手!”欣瑶正欲挥舞的鞭子被医生刚正不阿的喊叫制止在了半空,光是那声音,都让她觉得震慑。

那声音也像一把锋利的小刀穿破了林致的耳膜,他总是一副临危不惧的模样。

萧揽玦笔直地站了起来,目光如炬,欣瑶看了他一眼,“端王这是何意?”

林致紧张得紧紧握着小手,冷汗直冒。

“欣瑶公主,今日乃是大楚为了欢迎国王的到来设置的宴会,强调的是天下太平,虽然你手中的鞭子在你们孟丹国不过是个小玩意,可今日坐在这里的大多是后宫女眷,在大楚,女眷不太懂武艺,你这样表演鞭法是否不大合适呢?”萧揽玦淡定自若地说着,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国与国之间本就关系紧张,这样公然挑衅别国文化,阻拦他国公主表演,实在欠考虑,也不知今日的萧揽玦是何想法。

欣瑶深知端王为人,正直爱国,这时候他自然是维护自己国家的人。

“端王好歹也是大楚男儿,怎么这么啰嗦,本公主入大楚时就说过,你要我入乡随俗那是不大可能的,因为我自由惯了。”欣瑶反驳道。

她可以输给在场的任何一人,就是不能输给自己的心上之人,端王。

国王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欣瑶做事向来没有分寸,如今竟然闹成这样,再这样下去肯定是影响两国间的友谊。他匆忙站起身,一脸歉意地对皇上行了个躬身礼。“欣瑶从来没有出去孟丹国,不知礼数,还望皇上,太皇太后,端王见谅。”说罢,转身怒吼于欣瑶,“你若再这样任性妄为,不要怪父王不认你这女儿!”

欣瑶最看不惯的便是国王那一副怕这怕那的神情,也没将他的话当一回事。

倒是大楚这边,很多人都没有作声,在皇上没有明确表明自己立场的时候,他们是不会轻易说话的。

端王见此,对着国王略微点头微笑,坐了下来,便只是剩下欣瑶一人孤零零站在舞池中央,众人的眼神冰冷可怕。

场上这许多人,除了国王并无他人在乎她的生命,其他人的冷漠让她感到心寒,也更加愤怒。

为何这大楚如此冰冷?

她手中的鞭子被小手捏得变了形,嘴唇气得发紫,没有人站出来替她说话,就连自己的亲爹爹也因为害怕得罪楚王而命令自己下台。

“父皇,清云有话要说。”清云站在一旁多时,终于跪了上去。

得到皇上的允许之后,清云开始表达自己的想法。

“清云觉得,既然这是两国宴会,自然是为了互相交流,不论是文化还是其他,既然是友好之邦都应该互相学习,欣瑶公主既然想要表演鞭法,为何不给她一个机会呢,也好让咱们大楚开开眼不是?”

清云也是个不忍任何人挑衅的人,既然欣瑶觉得舞蹈没什么,那便只能让大家来裁决谁胜谁负了。

此刻全场屏气凝神,没有半点声响,他们都在等皇上一个态度。

皇上神色严肃,他从来没想过一场宴会居然会出现这些幺蛾子,更没想过孟丹国公主这般刁钻跋扈。

片刻之后他轻咳了一声,道“哈哈,清云说得在理,而今天下人是一家,自然应该相互了解,欣瑶公主既然有心向大家展示孟丹国的鞭法,那大家给她一点鼓励,也算尽了兴。”

接着便是一阵轰鸣般的掌声,欣瑶见势,会心一笑,这皇帝也算得个明君。

“多谢皇上,多谢公主,那欣瑶就献丑了。”她高举交叉的手,行着大楚的礼仪。

鞭子一出,地上黄沙走石般疯狂,呼啸而过的风快而狠,鞭子的落脚处发出干净利索的声音,众人的眼神随着鞭子起起落落。

欣瑶一双狠毒的眼睛紧跟鞭子,她与手中之鞭合二为一,融为一体。

“这公主好生厉害。”林致见了不禁感叹,“大楚女子很少有她这般勇气和气魄之人,想来必是生活环境的影响。”

绿绕也看得目瞪口呆,她在大楚待了许久,很少见女子出手这般气派,像个十足的男儿。

“是啊,只是脾性实在差了些,非得跟人论个高低。”

林致轻声一笑,“这类女子通常都有狼性,赢,是她们活着最大的追求。今夜,风头都被大楚公主出了,她身为孟丹国公主,有这样的志气实在难得。”

绿绕不懂为何林致对那公主大加赞赏,依旧津津有味地看着欣瑶挥舞鞭子。

挥鞭结束之后,众人喝彩,当然,是皇上带头。

欣瑶自然是欣喜不已,她替孟丹国挣回了面子,国王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多谢大家,欣瑶年少不懂事,之前若是做了什么错事惹得大家不开心还请原谅。”她这一招事后道歉倒是极好,显得她大方有礼,接着她转过头去对清云说,“公主殿下,不知您如何评价我的鞭法呢?”

这问题倒是难到了清云,她向来只学大楚礼仪,不懂什么鞭法,在她心里就觉得那些舞刀弄枪的事本来就是男人做的,实在欣赏不来。

她竟一时语塞,说不出什么来。

欣瑶嘲弄地笑了笑,找了在场老起来最文弱的女子,林致,她指着她问,“那好,你来说,你也是楚人,你来评价评价本公主的鞭法。”

林致猛地一愣,她明明坐在最不起眼的位置上,为何这苦差事还是落到了她的头上。

如果她说得好,那便是打了公主脸,公主本就与她有误会,这样一来,她们之间的恩怨怕是再也无法化解了。

若是说得不好,这不是丢了大楚的颜面吗。

不知不觉间,林致望向了那个可以给她希望的方向,斜对面的端王正好也注视着她,怎么眼神里,居然有一些忧伤?他,在担心她?

林致心中一紧,似乎所有人都是如此,总在潜意识里表现自己,尤其实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

“回公主,您的鞭法刚而柔,柔而有力,刚,可刺杀强敌,柔,可缠绕强敌,两者结合想必可以震慑任何人了。”林致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自信来。

那股自信让坐在对面的端王身子一怵,这女子,当真不简单。

“哈哈哈,我欣瑶长这么大,听了无数的赞美,可没有一次让我如此开心畅快,你乃大楚女子竟能看懂我的鞭法,莫非你懂功夫不成?”说时迟那时快,欣瑶几步跨到林致面前紧紧捏住她的手臂,测试她的功夫。

也在同一时间,端王猛然站起,紧张地怒吼,“住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如此紧张的端王身上,那么淡然平静的端王,突然变得暴躁不安。

更吃惊的是欣瑶,她还从未在端王眼里看见过那样的着急,甚至让他失去理智,不顾他人看法。

林致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手臂虽疼,心却是扑通扑通地狂跳着,他是在紧张她吗?

“你跟他什么关系。”欣瑶突然靠近林致,刚才只是试探她的功夫,而现在只想喝了她的血。

林致被她似狼般的眼神吓得一惊,更让她难以回答的是欣瑶的问题。

他们什么关系,没关系。

“欣瑶,你闹够了没有!”萧揽玦一脸愤懑,责问着欣瑶。

欣瑶回过头,冷笑道,“不过一个寻常贵女,端王何必如此着急?我不过是好奇试探她的功夫。”

“你大可免了,我大楚贵女不学功夫!”萧揽玦语气坚硬。

这场争论里,只有太皇太后心知肚明,萧揽玦如此紧张不过因为他心爱林致。

而与此同时,清云,林月然心中的仇恨慢慢上升,几乎可以达到燎原之势。

欣瑶这才慢慢放开林致的手,不过她也记住了这个让端王失去自己的女人。

“简直胡闹!”坐在一旁久久未语的皇上龙颜大悦,拍案而起,一时间底下跪倒了一片。

“今日宴会乃是为了欢迎孟丹国国王,被你们闹成了什么样子,打打杀杀成何体统?林致不但是我大楚贵女,她也是太皇太后救命恩人,这里的人除了朕和太皇太后谁敢动她!”皇上说出的话如果可以化作火焰,一定可以快速烧了京城。

国王知道欣瑶这是惹怒了皇上,动错了人。

“楚王,小女欣瑶不懂事,扰了楚王的兴致,还请你责罚。”国王站起身道。

欣瑶见自己父王居然这般卑躬屈膝的模样甚是恼怒,她想要冲上前去,却被林致从背后抓住了衣袖,林致从旁而出,经过她的时候低声说道,“别冲动。”

在众目睽睽之下,林致跪在了台子中央,她面色凝重却平静,对台上的皇帝拜了拜。

“皇上万福金安,请皇上不要为此事生气,龙体要紧。”

皇上这才坐下,“林致,不要以为你是太皇太后的恩人就可以在这说上话,趁朕还没有惩罚你的意思,你回去吧。”

如果林致抬眼看看萧揽玦,她就会知道那一刻有个男人多么担心她。

“皇上听林致将话说完吧。”林致再次拜了拜请求道。

“好好,朕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个什么花来。”

林致抿了抿嘴唇,手心不停冒着冷汗,她在拿命赌,而她胜利的唯一筹码竟是皇帝的贤能。

“林致!你好大的胆子!”萧揽玦突然大声吼道,“这里是皇宫,你面对的是皇上,太皇太后,今日若是你出言不逊是要掉脑袋的!趁圣上还没发火之前赶紧滚!”

萧揽玦这些绝情的话差点让林致滚落出眼泪。

在一旁看热闹的林月然阴险地笑了一笑,林致,男人都喜欢听话的女人,你这样公然与圣上作对难怪端王也不再维护你,你去死吧。

林致性子骄傲,萧揽玦的态度让她感到心寒。因此并未理会紧皱眉头的萧揽玦,一意孤行。

“端王,既然皇上已经应允林致表达自己的看法,您便也给臣女这个机会吧,臣女谢过端王殿下了。”林致微微躬身,这个请求萧揽玦是没有办法拒绝的。

皇上有言在先,现下他一时冲动站起来怒吼林致已经属于在挑战皇上的权威了。

萧揽玦自然明白事情的是非曲折,也不再说什么,神情里的拧巴和犹豫让林致有些看不懂,林致更加不懂的是,那个男人为何突然如此害怕权贵。

“端王,既然朕都发话了,便给这林致一个机会,她再怎么说也是太皇太后的救命恩人,别回头人家说咱们皇家不识大体,不知感恩。”皇上和颜悦色地说道。

端王这才彻底放弃阻止林致。

在众人的关注之下,林致慢慢抬起头,高空中的夜色深邃无垠,地面上交相辉映的火光映照得她的小脸红扑扑的。

“林致多谢皇上成全,臣女认为今夜之事乃是大楚文化和孟丹国文化有异,产生了摩擦和分歧,大楚国向来是礼仪之邦,国中女儿家普遍擅长琴棋书画,更不要说身在皇家的清云公主,舞蹈举世无双,而孟丹国国民乃是草原上长大,自然性情豪迈,骁勇善战,所以欣瑶公主的鞭法自然娴熟,两位公主皆是各国的骄傲,各有千秋,这是百姓之福,也是在座各位之福。”

林致始终冒着冷汗,但是丝毫不影响她说话的底气和韵味,底下的人听了各自点头表示赞同,皇上的脸色也稍微和缓了一些。

端王始终低着头沉思着,时而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来。

林月然见到局面如此变化,那颗本来已经跳跃的心瞬间变得死寂。

林致,一不小心你又出尽了风头。

神情始终严肃的皇上慢慢展开了笑颜,突然间拍着手大笑道,“哈哈哈,果然朕没有看错人,我大楚儿女果真这般识大体知礼节,来人,赏!”

随着这一个“赏”字,众人乐开了怀,今夜的尴尬局面总算这样被释然了。

但林致却不知,也正是这样一次风头,给她招来了更大的杀身之祸。

林致接过赏赐之后谨慎回到了座位,她向来内敛沉稳,自然知道这一出去便是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况且还受到皇上这样的赞扬,那些眼红她的人只会更加憎恶她,她已经在心中做好了接受更加残酷的伤害。

但她知道,刚才若是不出头,这场宴会很有可能出现更大的问题,到那时端王会不会成为皇上首要的责罚对象?

要是她出面,顶多会将矛头转移到她身上,那么端王便没有任何危险。

况且,孟丹国确实是客人,欣瑶的做法虽然蛮横了些,但林致骨子里却是欣赏她的直率性子的,比起那些暗地里使绊子的人她要可爱得多。

绿绕高兴地合不拢嘴,“小姐,你可真是厉害,连皇上都夸赞了你呢,大家都认识你了,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林致心疼绿绕的傻里傻气,也羡慕她的简单,只是莞尔一笑,捏了捏绿绕的小脸,什么话也没有说。

宴会过后,林致在平西侯府的地位也急剧上升,之前那些对她爱答不理的下人如今也变着法子的对她献殷勤。

府中看不惯她的其他小姐少爷也开始对她笑嘻嘻。

这些变化直接影响了她的生活,她开始不知道谁是真情谁是假意。

她时常望着院子里的一株盛开的梅花发愣,唯一能与她说说心里话的人便是绿绕,绿绕这丫头倒是乖巧伶俐,只是心思单纯,很多事情看不透也琢磨不明白。

“小姐,得亏你前几日在皇宫那么一展风采,现在府中的人哪个不是对您尊敬有加,就连大夫人这几日都很少找你的麻烦,现在房里的炭火都比之前多了。”绿绕开心地叨叨着。

林致看了一眼推在墙角的炭火,确实增加了不少,以前的炭火虽然也够用,但总是节约着用,现在突然增加那么多,竟不知如何用好了。

“那这个冬天,绿绕便不会被冻着手脚了。”林致笑道,心疼地瞧了一眼绿绕肿呼呼的手。

绿绕一时感动得泪眼朦胧的,林致大概是她伺候过的最会心疼下人的主子。

“绿绕一个丫鬟而已,冻着就冻着了,没什么的,倒是小姐,千万不要感染了风寒,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主仆俩的互相关爱被林月然尽收眼底,此刻她就站在窗前听着她们的谈话,似乎林致的日子越是好过她的心口就越是疼痛难忍。

林月然带着一双愤恨的眼睛转身,正好碰见了闻氏,她被闻氏一个招呼喊进了屋子,想来又是一番拼命的挣扎。

林致呆呆地看着院子里的景致,突然窗户那边有了半分响动,她警惕地看了一眼,什么人也没有,莫不是有人听墙角?

绿绕也听见了响动,紧跟着跑过去看了看,实在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小姐,怕是听错了吧。”绿绕喃喃道。

林致皱了皱眉眉头,“但我们不可能两个人都听错了吧?”

绿绕再次去窗边看了一眼,还是什么也没有,就在她俩都以为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在同一个方向又传来了奇怪的声音,听着好像是某种虫子传过来的。

这次林致没有让绿绕去瞧,而是亲自去窗边查看。

她踏着轻巧的步子,小步小步地往窗边挪,突然一个巨大的蓝色物体落在她的视网膜里,她险些大叫起来。

她没有大叫,只是因为立刻便分辨出了那个蓝色的东西只是一个毛绒的玩具娃娃,生得非常可爱,那娃娃就那样停在了窗边。

林致一边将娃娃弄开,一边看向了后面,居然有一个人已经笑得合不拢嘴。

仔细一看,那人居然是,上官煜?

他来干什么?林致心中突然多了一个巨大的问号,上次与上官煜告别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之间也并没有过多的交集,这一次他突然带着这么大个东西来到她的窗边,莫不是迷了路?

“怎么是你?你躲在这里干什么,这里是平西候府你是如何进来的?”林致一连串的问题问得上官煜头大。

上官煜不耐烦地睥睨了林致一眼,从窗口翻越到了屋内,林致本来想大喊一声,突然反应过来,喊了之后引来了众人,她便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上官煜那厮倒是闲情逸致,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猛地喝了几口,全然不理会屋子里的俩人对他的到来多么好奇和崩溃。

“喂!我问你呢,你来这里干什么,你再不说我叫人了!”林致冲到了上官煜面前抢过了他手中的茶水吼道。

不知为什么,林致每次面对上官煜的时候就会放下小姐的优雅和架子,大概是因为对待无赖不需要客气礼貌吧。

上官煜咧嘴一笑,“你说干什么,给你送礼物啊?上次见面匆忙,我也没准备什么见面礼,看吧,这个蓝色的绒线娃娃是我托人从孟丹国带过来的,可爱吧?”

林致简直是一头雾水,这样的上官煜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痴傻儿童,你不知道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也猜不透他来到这里的意图,更加不知道如何处理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大男人。

“上官煜你有病吧,你就这么从窗户里进了我一个大姑娘的闺房,现在还在这里油嘴滑舌的,快说,你来这里干嘛来了?”林致简直没有耐心等下去,快言快语。

只见上官煜猛地站起身,突然将脑袋朝着林致的方向靠过去,“要是我告诉你,上次之后我就爱上你了,你相信吗?”

他眼睛里故意闪着深情的光芒,让林致止不住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上官煜,我告诉你,如果你是来发疯的,那么现在你可以走了,我没时间陪你玩。”林致强忍着笑意,正经严肃地警告上官煜。

哪知上官煜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朝着林致使劲放着光芒,“女人怎么都这样,男人的真心话就不相信,就喜欢男人使劲虐你是吧?”

林致简直哭笑不得,不知如何答话,更准确地说,她想把上官煜从窗户边扔出去。

“好好好,我知道了,喜欢我的人多了,你排队去吧,现在呢,请你离开这里,你要是再不走,我真的叫人了,到时候你上官煜的脸还要不要?”林致不得不反驳道。

哪知上官煜这一次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做出任何反抗,居然乖乖地从窗户翻了出去,想着是从外面的墙翻进来的。

这时候的林致更是一头雾水,她让绿绕使劲掐了掐她的手臂,确定这不是在做梦之后无奈地笑了笑。

这些达官显贵家中的世子爷,每日浑浑噩噩无事可做,便四处给自己找些乐子,实在无趣得很。

上官煜从平西侯府的一面墙跳出来之后,外面有人接应他,他看着墙得逞地笑了一声,走着瞧吧。

“公子,这招有用吗?”他身边的手下也同样疑惑地看着那堵墙问道。

上官煜拍了他的脑袋,“对付女人,这是最好的办法,想让一个女人喜欢你,首先你得让她对你产生好奇心,从现在开始,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我今天的所作所为,这么突然来这一趟究竟是为了什么,她的好奇心越重,爱上我的可能性就越大,因为好奇心让她思念我,思念是爱的源泉。”

当然对于上官煜的这些话,手下一句也听不懂,觉得他就是碎碎念,他只知道,上官煜只是想得到府中一位女子的心,至于目的是什么他不知道,反正初衷不是因为喜欢。

正如上官煜猜想的那样,他走之后,林致便一直在思考,为何会突然来这么一遭。

她觉得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上官煜为人风流是没错,不过他不会冒着丢了名誉的风险来府中看她一眼,再说,她从来不相信上官煜喜欢她的鬼话。

看着那个蓝色的毛绒玩具,林致的心打起了鼓。

绿绕端详着那玩具,嘴里念念有词,“没想到这个风流公子眼光还挺好的,小姐,你看多可爱呀。”说着便想伸手去拿那个玩具。

林致突然喊了住手,“你别动,先别动。”她聚精会神地看着那玩具道,“别动,这是上官煜带过来的唯一的一件东西,上面肯定有不好的,先不要动。”

林致的紧张吓得绿绕本来已经伸出去的手赶紧缩了回来,“小姐,你别吓我啊,难道这个娃娃上面有迷香?或者是毒药?就是那种闻一闻就可以死的那种毒药?”

说话间,绿绕已经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反应片刻之后她又捂住了林致的鼻子。

林致被逗得乐了,这个绿绕,民间传奇故事看多了,脑子里尽是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实在好笑。

“没那么严重,拿出去扔了吧,可能是我多心了,他这样的人除了会招惹女孩子还会干什么。”林致突然觉得没劲,嘴里念叨着。

绿绕还是不敢靠近那娃娃,神情恍惚地看着林致,似乎在祈求她不要让她碰那个娃娃。

林致无奈应了。

欣瑶这些日子一直住在皇宫内,这对于整日在大草原奔驰的她来说,实在是莫大的煎熬。

被一堵堵的宫墙锁在宫内,整日看后宫那些女人因为争风吃醋搞得面红耳赤,你算计我,我埋汰你,实在无趣得紧。

她一直在找个机会可以出宫转一转,奈何孟丹国国王又是个谨慎的性子,不允许欣瑶乱走,怕她出去闯祸。

她正在御花园走着的时候,一个端正俊逸的身影从她眼底飘过,她的内心突然绽开似的兴奋起来。

“端王!”她大声呼喊,引得几个丫头侧目。

萧揽玦一袭黑色长袍,眉宇间露出冰山般的冷峻气质,对着欣瑶微微点头,算作他的礼仪。

“有事吗?”萧揽玦直直问道,神情依旧淡然。

欣瑶既瞧不惯他那个模样,却也是因为他那副模样而喜欢于他。

“我想出宫。”欣瑶笑呵呵地大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萧揽玦一双深邃的眸子稍微转动了半分,悠然道,“你是公主,出宫这样的小事无需向我汇报。”随即转身准备离去。

欣瑶快步跟了上去,一边加快自己的步伐,一边说道,“可我父王不让我出去,还不是你们大楚规矩那么多,那日光是一个宴会就那么麻烦,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她的抱怨让萧揽玦的脸上突然平平多了一丝黑线。

“本王说过,你既然来我大楚了便要入乡随俗,宴会上的事你也休要再提,当日若不是你肆意妄为也不会出那么多幺蛾子。”萧揽玦脸色阴沉得可怕,可欣瑶是个什么都不怕的主。

就算是皇上这般脸色她都敢再多说几句,况且是她本就了解的端王,冷面热心的家伙。

“我知道宴会那日我有些任性,但今日我不是来翻旧账的,我想出宫,你帮我想想办法。”欣瑶理直气壮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萧揽玦一脸疑惑不解,“本王为何要帮你想办法?”

欣瑶乐不可支地看萧揽玦一眼,“因为我是你的妻子,你是我丈夫,这世间哪有丈夫不帮自己妻子的道理?”她一脸得意相,看着萧揽玦问道。

萧揽玦几乎是哽噎了片刻,脑子里的血液快速流动也未想清楚他何时娶了这么一位蛮不讲理的妻子,他反感地移开了欣瑶的目光,表情严肃得可怕。

“你要出宫本王便准许你出宫,但是以后这样的话休要再胡说,否则别怪本王不客气!”

欣瑶可以忍受他任何时候的愤怒和暴脾气,就是无法看见萧揽玦一副满不在乎自己的模样。

“你现在话别说得太早,父王已经告诉我了,这次带我来大楚是为了找一个你们大楚的好男儿与我成亲,这也是你们大楚皇帝的意思,而你是首选。”欣瑶一生气什么话都说了出来,这本来是孟丹国国王说给她的国家机密。

萧揽玦气得手上的青筋暴起,凭借他的智力怎会不知这次孟丹国国王来此带着欣瑶的意图,又怎会不知皇帝的心思,只是他无法理解,自己这么多年,一直辅佐年幼的皇帝,如今他竟然有意把自己的皇叔拿去和亲。

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实在可笑得慌。

“行了,不是要出宫吗,随本王走吧。”萧揽玦平复了心中的波澜说道。

他无意与欣瑶争论太多,也知道欣瑶的性子,咋咋呼呼的,到时候不知道那些话在宫里被传成什么样子。

欣瑶像个得逞了的孩子般笑呵呵地对端王吐了舌头,她跟着端王一路走到了宫门。

待在宫中好几日,几乎快要忘记了外外面空气的味道,欣瑶一路兴高采烈,蹦蹦跳跳的。

热闹的集市街道,来来往往摩肩擦踵的人群,她从未见过如此繁华的地方,大楚国果然是一派昌盛景象。

忽然她的目光被不远处的一位女子吸引了,看着那女子巧笑嫣然的可人模样她一时想起了了很多,心中好奇,隐隐藏了些愤怒。

欣瑶想要走过去与那女子打招呼的时候,一个身穿大红色袍子的男人却率先拍了女子的肩膀。

“你好啊,美女。”上官煜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一身耀眼的大红色。

林致惊得目瞪口呆。

她闲来无事,出府为老祖宗挑些过冬的衣物,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都可以碰见这小祖宗。

“怎么又是你?”林致放下手中挑选了半天的衣物,神情里带有一些不屑。

上官煜听了这话忽的一阵欢快划过脸颊,“听姑娘的意思,昨日我走了之后你对我是思念深切啊?”

林致想起昨日上官煜无端端出现又没理由地消失,现在的他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定是心中有什么幺蛾子。

她细细端详着上官煜,却又发现不了什么问题,那男人眼神里的平静她居然一点都看不透彻。

“上官煜,我知道你没那么无聊,说吧,找我到底干什么,有什么事直说便好,我林致也不会扭捏作态跟你绕弯子。”林致说得很认真,她一直觉得上官煜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不是因为玩。

欣瑶莫名其妙地看着二人的侧影,看起来那男子对林致很是殷勤,也不知他们是什么关系,她的心底莫名升腾起一股怒火,在他们孟丹国,女子对男子必须一心一意,既然林致被端王看上,为何她不知检点,在这与其它男子暧昧。

而她欣瑶,对端王绝无二心,却总是热脸贴冷屁股,她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笑,这个林致,好生欠打。

“喂!”欣瑶忍不住冲了上去,对着林致大喊。

林致一脸惊愕,看着突然闯过来的欣瑶,一时语塞。

还是上官煜上前一步,十分不悦地看着欣瑶,毕竟欣瑶突然出现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你谁啊?”上官煜没好声地问道。

林致这才反应过来,弯了弯身子,“是欣瑶公主啊,林致见过公主,不知公主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一问,反倒问得欣瑶不知说什么,她确实没什么事,替端王看住女人?可那又不是端王明面上的女人,再说仅凭那日端王的紧张态度就断定端王心系林致未免不公平。

欣瑶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没什么事,我就是出来散步看见了你,打声招呼。”

上官煜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得阴沉起来。

“有你这样打招呼的吗?欣瑶公主是吧,她怎么说也是我们大楚平西候府的小姐,你这样的态度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欣瑶本想暴跳如雷的,但一眼看过去,那个穿得花里胡哨的男人实在让她提不起生气的劲头来,只问道,“你又是何人,为何认识本公主?”

上官煜在外从来不轻易说出自己的身份,他冷笑一声,“孟丹国公主吗,进城那日全城的人都知道了,再说我这人最容易记住美女的容貌,像公主这般貌美的姑娘我自然是一眼就记住了。”

他的风流是京城出了名的,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正常,不过对于在孟丹国待久了的欣瑶来说,却是第一次听见男子对她这般称赞,之前在孟丹国哪个人夸赞她不是功夫了得。

而上官煜,是第一个说她漂亮的人。

不知为何,那一瞬间她觉得是她长这么大以来最幸福的一个时刻,她的脸色甚至有些泛红了。

上官煜也注意到了欣瑶脸上的红晕,惊得张大了嘴,不至于吧,这个公主还这么矜持。

“本公主看你也不是个让人讨厌的人,便不与你计较。”欣瑶对上官煜嘟囔道。

林致也是女人,自然可以敏感地判断出女人的爱好,至少欣瑶是不讨厌上官煜的,这样一来便是极好的,上官煜这个烫手的山芋终于可以交给她人了。

“欣瑶公主,我和绿绕还有些事,就不陪公主了。”林致行了个礼,想要离去。

但欣瑶也不傻,她知道自己来此是干什么的,为了搞清楚林致和上官煜的关系,那上官煜既然不讨人厌,那讨人厌的便只能是林致了。

“等等。”欣瑶喊住了迈了步子的林致,“本公主说了让你走了吗?”她喝问道。

上官煜漫不经心地打量了欣瑶一眼,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被欣瑶一个眼神给憋了回去。

林致微笑道,“请问公主有何吩咐。”

这倒是让欣瑶有些意外,林致怎么说也是京城中大户人家的千金,她一个外族来的公主对她喝三道四,她居然不反抗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

“那日你在宴会之上为何要冲出去替大家解围,你一个小女子不怕被皇帝杀头吗?”欣瑶径直问道。

林致阴叹一口气,这个问题还是有人来问了,她缓声道,“那日的事情纯属巧合,林致只是平常女子,有失风度,未更好地把控好自己,还请公主不要见笑。”

好一个伶牙俐齿,谦虚从容的平常女子。

甚至让欣瑶不知下一个问题该问什么,更加不知如何撬开林致的嘴,告知她与端王发展到了何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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