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孟小雪是小说《逆流1980：打造商业帝国》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逆流1980：打造商业帝国》的章节内容
“哐当！”
枫华集团办公室。
随着杯子落地的声音，江枫在剧痛中倒地。
模糊的视线中，一男一女推门走来。
“江枫，枕边人下毒的滋味感觉怎么样？你放心，你死了以后，你的公司和女人，都会是我的。”
男人的笑声响起，看待江枫的眼神充满了阴毒和戏谑。
女人依偎在他的身旁，一脸谄媚。
“陈倩！王少宇！你们这对狗男女！”
江枫瞳孔赤红。
这两个他最信任的人，竟然背叛了他。
他心里充满了无尽的怒焰和悔恨，意识的最后，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个人影。
那是自己三十年前的妻子，是他一生的遗憾。
如果当年没有辜负她，该有多好。
“小雪，对不起，若能重来，我愿付出一切，换你一生幸福。”
……
仿佛睡了很久。
江枫突然醒了过来，只觉头疼欲裂。
“这是哪？”
江枫脑袋一片昏沉。
抬头四顾，只见自己身处一间昏暗破旧的小屋子，四处散发着一股潮湿的味道，发黄的墙上，贴着一张早已过了时的《红灯记》海报。
江枫心底一颤。
那不是父亲曾经喜欢的海报吗？
再看看周围，墙面老旧斑驳、只有那簇新的挂历惹人注目。
等等！
1980年？
难道自己重生了？
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嘶，真疼！
不是做梦，他重生了，回来了！
1980年6月？
电光火石间，江枫想起来了！
这一年，是他人生的分水岭。
6个月前，身为邮递员的父亲在送信件时跌落山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得知噩耗的母亲，在家中几乎哭瞎了双眼。
江枫记得，父亲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毕业后回到乡下，成了一名邮递员。
那个年代，父亲一人的工资就足以养活全家人。
每当父亲推出那辆单位配置的凤凰牌自行车时，总能惹来邻里羡慕的眼光。
至于江枫的母亲，虽然没有上过学，但是她开明、有主见，性格温和。
一人就能把家里家外都操持的井井有条，是远近闻名的好媳妇儿。
在母亲的介绍下，江枫和在纺织厂上班的孟小雪成了一对。
也是他这一生镂刻于心的女人。
小雪是厂里的女技术员，漂亮又能干。
可这一切的美好，都随着父亲出事，被打破了。
原本要接任父亲职位的江枫，被单位内的“关系户”，顶替了职位。
江枫去找人理论，却被扣上了“不团结”的帽子，抓进了看守所。
最后母亲拿着家中仅有的10元钱，把他“赎”了出来。
父亲去世、前途不明，自己身上又背了案底，江枫就此一蹶不振，自暴自弃。
他一开始是整日待在家中闭门不出，后来又出去染上了赌博、喝酒的毛病。
到后来，演变为宿醉街头，彻夜不归家。
屋漏偏逢连夜雨，孟小雪这边也出事了。
新厂长王彦曾苦苦追求孟小雪不得。
眼看江家倒台，王彦利用职位之便，对孟小雪展开猛烈的“追求”。
孟小雪摆脱不得，又慑于流言蜚语，无奈之下辞职了。
80年代，在纺织厂上班可是一个“铁饭碗”。
孟小雪丢了铁饭碗，又处处碰壁，只能去扫大街维持生活。
这是一份所有人都觉得“不体面”的工作。
可孟小雪，愣是顶着那么多白眼，把这个工作做下去了，担负了一家的生活开销。
江枫见状，不仅不知悔改，承担起家庭重担，照顾妻子。
反而还嫌孟小雪给自己丢人了，此后更是酗酒无度，喝醉了回家还会对妻子拳打脚踢。
实在是混蛋！
上一世就是今天，他喝醉了回家拿钱，遍寻不得，就把家中仅有的家当砸了个稀巴烂。
等孟小雪拖着满身疲惫回家时，江枫又和她大吵大闹。
激动中，江枫把已经怀孕一个月的妻子打小产了！
正是这件事，彻底绝了孟小雪想和他好好过日子的心，俩人从此分道扬镳。
而此后不久，他便听闻了孟小雪郁郁而终的噩耗。
只要一想到这些，江枫就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耳光！
他实在太不是东西了！
也是从那以后，他怀着无尽的悔恨和自责远走他乡，端盘子、洗碗、扫大街，所有的苦他都吃遍了，最后机缘巧合学到了古玩修复这门技术，一步步成为了古玩街赫赫有名的权威。
“老天待我不薄！”
“小雪，这一世，我绝不负你！”
“还有，陈倩，王少宇，你们给我等着，所有的账，我都要你们一笔一笔的还回来！”
江枫紧握双拳，立下坚定的目标。
这一世重活，绝不让往事重蹈覆辙。
“咔哒——”
就在这时，客厅门开了。
原来是孟小雪下班了。
江枫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眼眶瞬间湿了！
是小雪！是他上辈子朝思暮想的妻子！
江枫万般思绪堵在心头，一时间竟不知从何开口。
孟小雪从进门，到换鞋，神情都是恹恹的，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江枫。
俩人之间，堪比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想到上辈子妻子的结局，江枫心底浮起浓浓的愧疚，下意识伸出手：“小雪……”
不料孟小雪看到他的动作，下意识护住脑袋，语气绝望：“我已经没钱给你了！”
江枫看到她的反应，心底又心疼又愧疚。
看着小雪皱眉打量屋内的狼藉。
江枫急忙拿出扫帚，脸上充满了歉意：“我来打扫，你坐着休息，很快的。”
孟小雪冷笑一声，嘴角满是嘲讽：“就算你再怎么做低伏小，我也拿不出钱来了。”
江枫看着小雪的面容，还是记忆中年轻的模样。
他心底钝痛，却又有些庆幸！
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缓缓一笑，发自内心的话脱口而出：“小雪，能看到你真好。”
孟小雪心中一紧，一股复杂的情绪窜上心头。
这个男人，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俩人一时间安静无话。
“砰砰砰！”
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响起。
“江枫，我们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粗犷的男声在门口高喊。
孟小雪脸色一白，显然她已经不是第一次遭遇这样的事了。
她刚打开门，两名穿着花衬衫的男人，就一前一后挤进了狭小的屋内。
“哟，都在呢？那正好，我们把事情都说开了。”
“江枫，这是你这半年在我们供销社赊的账。”
“领导说了，过段时间上头有人要下来查账，你赶紧的，把这笔钱拿出来销账吧！”
孟小雪原本苍白的脸，顿时红透了。
她搓着双手，神色窘迫：“他、他赊了多少账？”
戴着眼镜的男人拿出一本账本，看样子是专门给江枫记的：“从一月份到现在，一共150块。”
听到这个数字，孟小雪差点晕过去！
150块！
公爹在世的时候，一个月也才30元工资啊！
江枫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扁扁的，什么钱都没有。
这时，孟小雪从屋内出来，拿出满是针线的钱包：“这里，一共是3元，你们看，能不能再缓缓？”
戴眼镜的男人一脸为难。
另一名高大个的男人，瞬间就不乐意了，高声嚷道：“什么？你们欠了150，只给3元，打发要饭的也不是这样打发的！”
高大个说着，气愤地拍掉孟小雪的手。
力道之大，直接让小雪整个人往地上栽去。
江枫眼疾手快，一把搂住妻子，转而怒视高大个。
这一刻，他的脊背绷得直直的，眼底怒火翻涌：“你敢动她一根头发，我就要你的命！”
“哟，还挺横！”高大个一脸挑衅，“一个烂赌鬼，在老子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不过你这小媳妇长得倒是不错，你让她来给哥暖暖被窝，兴许这账就能抵消了。”
说着，就要对孟小雪上下其手。
孟小雪吓得满脸煞白。
就在这时，只听“哐当”一声，一个酒瓶子直接砸到高大个的脑袋上，瞬间流了满脸血。
“啊！”
高大个一声惨嚎，眼睛凶戾的朝江枫看去：“卧槽尼玛！江枫你个王八孙子竟敢砸老子，你他妈活腻了？！”
“我说过，敢动我老婆，我他妈要你的命！”
江枫举着锋利的碎瓶子，眼神冷若刀锋。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这一世他发誓要守护妻子，绝不让任何人伤害她。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到了。
高大个也仿佛被江枫满身的杀气震慑住，阴沉着脸不敢吭声。
“一周时间，我会把这钱还清！”
“现在，你们立刻从我家滚出去！”
江枫冷声道。
孟小雪惊讶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这还是那个，遇到事只会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男人吗？
高大个往地上狠狠呸了一口：“一周内还清150？你怕是唬三岁小儿！”
“谁不知道你小子整天在外面烂醉、烂赌，总之，这钱你今天拿不出来，我们几个就不走了！”
戴眼镜的男人也十分不悦。
他背对着众人，从兜里掏出了大哥大，看样子准备摇人。
孟小雪哪见过这种阵仗，当即吓得浑身发抖。
江枫急忙把她送进屋内，转身独自面对众人。
他眉目清朗，态度平和：“你们既然知道我烂醉、烂赌，为什么肯让我赊那么多还不清的账？”
“我记得供销社是不允许赊账的，既然你们现在逼我立刻还清，那我现在就去县城举报你们！”
“我说了一周内能还清，你们不走，等事情闹大了，你们连供销社都呆不下去，要不要来个鱼死网破？”
江枫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高大个气得就要上来揍他，被戴眼镜的死死拉住了：“别冲动！”
他上下打量一眼江枫，冷笑说道：“好，江枫，看在你那死去老爹的面子上，我就再宽限你一个星期，下周要是还不上钱，那就别怪我们翻脸不认人了。”
看着高大个被拉走，江枫这才松了一口气。
哪知一转头，就看到孟小雪开了门，冷着脸往外走。
江枫不解地追上去：“你要去哪儿？”
“出去借钱！”孟小雪没好气地回道。
江枫急忙拉着她：“这件事我来想办法，你……”
不等他说完。
孟小雪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枫愣了一下。
这个时候的小雪，心中对自己也许还是有期望的吧？
可上一世他却那么混蛋，把这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女人，弄丢了！
等江枫反应过下楼去追，只看到孟小雪骑着二八大杠远去的背影。
他叹了一口气，突然听到耳边风声呼啸。
有什么东西从他脑门上闪过。
江枫下意识侧了侧脑袋。
嘭——
一个陶瓷杯，在他脚边摔得四分五裂。
有人高空抛物啊！
江枫摸了一把脑袋，忍不住开口质问：“谁啊？从楼上扔东西，有没有公德心了？”
“咚咚咚——”
一阵粗重的脚步声传来，接着是一道骂咧咧的咒骂：“嚷嚷什么！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江枫定睛一看，原来是纺织厂的副厂长王松。
只见他穿着喇叭裤，梳着大背头，手里提着两大袋破烂。
看到江枫好端端地站着，王松气不打一处来：“你一个吃软饭的废物，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把这堆东西扔了？”
关于王松的记忆，瞬间涌上江枫心头。
这个王松自幼丧父，和母亲住在偏远的山村里。
后来王松当上了纺织厂的二把手，经济条件宽裕了，就把母亲从山区里接了出来。
可老人家生性节俭，来到城里学会了捡破烂补贴家用。
王松嫌母亲丢人，经常私下里把母亲捡回来的破烂丢了。
为此，母子俩不知闹了多少矛盾。
刚才那个杯子，不是王松扔的，就是他那个老母亲扔下来的。
以前王松也会指挥江枫办点小事，江枫从来不敢拒绝。
毕竟像王松这种身份的，多的是人上赶着巴结。
可是这次。
江枫开口拒绝，冷不防看到袋子里一个不起眼的茶壶。
看那釉色，江枫的心瞬间一抖！
上辈子和古玩打交道多了，他一眼就看出这缺嘴茶壶不是凡品。
有了两世为人的经验，江枫瞬间按下情绪，换上平时没脸没皮的笑容：“没问题啊王厂长，能为你做点事，是我的荣幸！”
他故意把“副”字隐去，听得王松心花怒放：“快拿走吧！楼上还有两袋，一会儿你来我家拿！动作快点，免得我妈回来看到了，又得闹！”
江枫急忙应下。
就这样，他来回了几趟，终于把袋子搬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垃圾站。
江枫耐心地将里头的东西简单淘了一遍。
除了刚才他看到的磕了一个角的茶壶，还有一个坏了的收音机、以及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电源线。
他甚至发现了一些小巧的维修工具。
江枫的心瞬间沸腾了！
前世江枫是古玩界的“江大师”，凡到了他手里的古玩，几乎都能恢复如初。
看着这些，江枫心中立刻有了决断：他要靠着前世的手艺，摆脱眼前的困境！
说干就干！
江枫将这些东西悄悄带回家。
一番倒腾下，原本缺了一角的茶壶，多了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
江枫记得城东有一条古玩街，现在规模还不大。
但是几年后，那里就会成为远近闻名的古玩市场。
想要快速变现，去城东是最快的。
可他家到城东距离不短，要赶在太阳落下，古玩街收市之前到，必须搭公交车。
江枫不得不拿走妻子钱袋的1元钱，心中默念：“小雪，等我回来，一定十倍百倍地还给你！”
他现在急需赚钱改变家中的现状，起码要让小雪在短时间内能吃上肉，营养要跟上。
想到这，江枫赚钱的心愈发坚定。
下了公交车，江枫找到古玩市场，直奔门面最大的诚心古玩店。
“老板，我这里有件好东西，你要不要瞅瞅？”
江枫开门见山。
躺在椅上的胖男人，看到穿着朴素的江枫，身子都没动一下：“本店不是什么破烂都收的……”
江枫揭开报纸。
那胖男人的眼神顿时黏在了茶壶身上：“……不过，倒是可以帮忙看看的。”
胖老板将茶壶拿到手中，把玩了半天。
心中止不住嘀咕，这玩意儿无论是釉色还是质地，都是难得一见的宝贝啊！
胖老板心中飞快地算计着，脸上却故意装作波澜不惊：“年轻人，你这茶壶乍一看，确实能唬人。”
“但是不怎么值钱呐，这样吧，我出10块钱，咱们就当交个朋友！”
江枫心中暗骂，真是个奸商！
他也不惯着，直接指着那茶壶：“我这壶包浆自然，品相虽然有缺陷，但是着色均匀，是难得的好货，老板你既然不识货，那我就再去找找别家吧！”
说罢，江枫转身就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胖老板立刻傻眼了。
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看着面嫩，竟然还是个老手！
反应过来后的胖老板，急忙拉住江枫，小眼里满是讨好：“别着急呀同志，我这只是说给外人听的价。”
“既然您也是专业人，我也不瞒着了，你这个茶壶呀，我就赚你这个数儿。”
说罢，老板比划了一个手势。
江枫拍了拍老板的肩膀：“大金牙，我这壶要是只值30，我现在就把它给砸了，你信不信？”
胖老板浑身一惊，眼前的年轻人，竟然知道自己私下的绰号！
古玩这一行，没有混二十年以上的，连他大金牙的名号都摸不着。
这下，由不得他不重视：“小兄弟，你是混哪条道儿上的，怎么以前我没见过你这号人？”
他语气中的打探和威胁，毫不掩饰。
江枫心底门清，古玩市场这一行，和黑白都沾点道。
要是这次不把路铺好了，以后他要靠这行发家致富，那就是痴人说梦。
想到这儿，江枫气定神闲地一笑：“不瞒您说，这路子，是我在单位里的老舅给我指的。”
他故意虚构一个靠山，一是为了给自己造势，二震慑那些有可能会瞄上自己的人。
大金牙心底一惊，再也不敢小瞧江枫。
他放低了身段，忍着滴血的心问道：“小兄弟，这样吧，你说个数儿，谁让咱们兄弟有缘呢！”
这就攀上关系了？
江枫微微一笑，伸出两根手指。
大金牙浑身的肥肉都跟着一抖，低吼道：“两百块？你、这也太多了！”
江枫气定神闲，继续扯：“我老舅说了，这些东西只要我想要，他随时能给我弄到！”
他再次强调单位的老舅，又说了这些东西还能弄到。
意思很明显，只要这次价格合理，回头他们还有机会合作。
大金牙一听，心中果断做出决断：“行，这位兄弟！你说了算！你说了算！”
他咬牙切齿地拿来两张大团结，为了防止江枫事后变卦，还要求他签下一张协议。
江枫也不惧，刷刷两下签下大名。
大金牙还不忘在一旁摇头叹息：“欸，我这店多久才能倒腾出去一样货啊，小兄弟啊，也就是我跟你有缘咱两才会成了这桩买卖，这要是别人啊，我一定一分都不让的！”
江枫笑着迎上大金牙的目光：“老板海量，说不定下一个进门的就是您的买家！”
大金牙顿时笑得牙不见牙，乐呵呵送走了江枫。
其实江枫心里门儿清，以他后来听到的那些大金牙的事迹，这个男人是个十分有手腕的人。
以他的影响力，这茶壶转身五百元他都能倒腾出去。
只是眼下自己急需钱，就不跟大金牙慢慢磨了。
眼看外头天色不早了，江枫索性找个了招待所住下。
另一边，孟小雪一脸惨白，通红着眼回到了家楼下。
她受了那么多白眼，那么多冷嘲热讽，却一分钱都没有借到！
孟小雪忍着心酸，打算明天找一起扫大街的工友们开口。
只是一眼，她就看到了家门口散落的烟头。
孟小雪心头浮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江枫的那些狐朋狗友来过了？
她急忙回到屋子里，低头翻找自己的钱包。
果然，少了一块钱！
孟小雪的情绪瞬间崩溃，坐在房间里嚎啕大哭！
她还以为他变好了，以为他改了！
结果倒头来……
孟小雪悲从心中来，哭得浑身抽搐，去厕所吐了两回。
再出来时，她就看到满头白发的母亲，正站在客厅内，悲伤地望着自己。
“妈——”
孟小雪心头酸涩，只喊了一声，就背过身去，抹去飞速流下的泪水。
祝荷花怎么看不懂女儿的故作坚强，她一把抱住女儿，眼泪掉得更凶：“女儿啊！都怪妈！都怪妈啊！当初给你定的这门亲，我以为江枫是个好的，没想到江山去世后，他竟然这么不争气！”
“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白瞎了我这么好的孩子啊！”
孟小雪压抑着心情，强颜欢笑：“妈，没有的事，我就是太累了！”
祝荷花一巴掌拍在女儿身上：“你是我生的孩子，你过得好不好，妈还看不出来吗？”
“这里是20元，你自己收着，别让那个混蛋拿走！”
孟小雪竭力推辞。
她知道母亲在纺织厂里一个月工资只有5元，还要时不时补贴两个哥哥一家。
如果被两个嫂嫂知道自己拿了母亲的钱，家里又会闹得天翻地覆。
祝荷花眼睛一瞪：“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你妈还没死呢，我的钱，我想给谁就给谁！”
孟小雪不敢再说。
祝荷花一把拉着女儿的手，声音恳切：“孩子，之前我和你爸说的那件事，你好好考虑一下！”
“这次我和你爸都看过，那孩子一看就靠谱，小时候咱们两家是邻居，他现在还记挂着你呢！”
孟小雪抿了抿唇，轻声打断：“妈，你让我再想想。”
祝荷花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开：“多的妈也不说了，到时间了，我先去厂里了。”
“这周末你回来一趟，我跟你爸都想见见你！”
孟小雪鼻尖一酸，无论什么时候，父母都是她的后盾！
这一晚，孟小雪几乎彻夜未眠。
天光微量，江枫就从招待所离开了。
他现在手里有钱，刨除要还给供销社的，他现在就想给妻子做一顿好的。
怀揣着这个念头，他一早就赶到了附近的早市。
两块白豆腐，一毛钱；一小把小雪爱吃的水芹菜，两毛钱。
江枫不由得感慨，这个时候的物价，真是便宜啊！
他本想再买点肉，对方告诉他必须要肉票才能买，江枫只得作罢。
往回走时，他迎面碰到一名愁眉苦脸的年轻人，正拎着一桶鱼兜售。
江枫定睛一看，好肥美的鲈鱼！
这个时候，人们还不怎么识货，市面上多的是草鱼、鲤鱼和鲫鱼。
难怪这个年轻人的鲈鱼卖不出去。
“年轻人，你这鲈鱼怎么卖？”江枫乐呵呵地打听着。
那人也是个实在人：“大哥，实话实说，这鱼我也是第一次卖，你看着给个价就成！”
江枫用手掂量了一下重量：“这样吧，我就按照草鱼的价格算给你，这条两块钱，怎么样？”
那年轻人顿时喜不自禁地应下，又热情地把自己捞的几条泥鳅，一并送给了江枫。
江枫推却不了，只得接下，又和年轻人约好了下一次买鱼的时间。
拎着手里的大袋小袋，江枫脑子里已经构思了几道菜谱。
一会儿回到家，他就要好好给小雪露一手！
想到小雪肚子里的孩子，江枫浑身干劲满满。
这一世，他一定要给娘俩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刚到楼下，江枫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看到他手中的东西，毫不掩饰地骂道：“有钱出去挥霍，没钱交房租，让一个女人养家，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男人！”
江枫的脚步顿住了。
房东老太太从阴影中走出来。
她背影佝偻，满头银霜，双眼上上下下地扫着江枫手里的食材。
见江枫没像往常那样对自己破口大骂，老太太的眉眼一松，态度温和了几分：“小枫啊，你母亲她不容易，就那么点抚恤金，你不能逮着她使劲薅吧？”
“你要对得起你爸，就去找个正经的工作，不说能给你母亲多好的生活条件，起码给小雪一点生活保障吧，那么好的女孩子跟了你，总不能一直让她一个人养家吧？”
江枫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房东，不是这样的，这钱是我自己挣的。”
可房东老太太显然不信：“小枫啊，你别嫌我老太婆多嘴，我一个孤寡老太太，就指着这点租金过活，你要是实在凑不出来，就回乡下去吧！”
这是在变相地赶自己走啊！
江枫一愣，但很快想到了一个更关键的问题。
他的母亲，好像就在几个月前被自己赶到乡下去，自生自灭了！
想到这儿，江枫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悔恨侵蚀殆尽。
重生回来，他光想着怎么弥补妻子，竟然把母亲给忘了！
他要尽快把母亲接回来，弥补从前的过错！
想到这，他抬起头，望着面前的老人家，平静地说道：“您提醒的对，一会儿小雪回来了，我们会好好商量，房租我们也会尽快凑出来给您。”
听到这话，老太太有些惊诧。
但她心底却没有当真，只因为这样的话，江枫说得实在太多了！
眼看江枫走远了，老太太才喃喃自语：“小雪那孩子啊，实在太不容易了……”
回到屋内，江枫先把兜里剩下的钱拿出来，放在桌面显眼处。
他心中早有决断，自己赚来的钱，以后都会一分不少地交给小雪。
让她体验一把数钱的快乐！
看了一眼时间，江枫钻进厨房，开始倒腾起手中的食材。
热油下锅，先煎豆腐，撒上一点点盐巴，顿时满屋飘香。
鲈鱼肉质鲜嫩，一半清蒸，一半给媳妇儿做成鱼汤！
至于泥鳅，这个年代，吃泥鳅的人很少，会做的人就更少了。
但江枫是个例外。
前世他一心扑在古玩修复上，对于如何用简单的方式，烹饪出美味的食材，已经是得心应手。
他看了一眼快见底的油罐子，一狠心，捞出所有的油下锅。
先油炸，再爆炒。
足够的蒜泥，加上青红色的椒段，一盘好看的青椒泥鳅就出锅了。
这一边，孟小雪刚脱下厚重的防护服，就被赶来的父亲拦住了。
孟华是听到有人说女儿又在借钱，才赶来问问的。
看着原本花容月貌的女儿，短短半年内就憔悴得不成人样，顿时心痛不已！
可他碍于威严，又做不出哄女儿的动作。
只是压着酸涩，硬邦邦地开口：“过两天你带上结婚证，把那小子也喊上，我带你们去离婚！”
孟小雪一愣，显然没想到父亲动作会这么快：“爸，你给我点时间，我……”
孟华暴躁地打断女儿：“还给你时间？给你什么时间，你这样磋磨下去，耽误的是你自己！”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爸知道你重情义，可江家那个畜生烂成这样，靠你一个女人养家，像什么话！”
“我们已经给你说好了人家，周六你来家里吃饭，没问题就去把证领了，以后和江家那个畜生断的干干净净！”
孟小雪觉得这一切进展太快了，她有些不能接受：“爸，这件事太突兀了，你先等我……”
没等她说完，孟华气得把一旁的二八大杠拍得“砰砰”作响：“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做事犹犹豫豫！我告诉你，过两天我见不到你人，我就直接去找江家那个小畜生！”
“我孟华这辈子就没有这么被人指摘过，你不把这婚离了，以后就当我没有生过你这个女儿！”
说罢，孟华就转身冲冲地走了。
留下孟小雪一个人站在原地，泪如雨下。
离婚，她真的要和江枫离婚吗？
不过才几年的婚姻，这半年的磋磨，像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可真的离婚了，她又能去哪儿？
推着车往回走的时候，孟小雪脑海里不由自主想到了一个人。
那是被江枫赶回乡下的婆母。
如果真的要走，她也要先去乡下，看看那位曾经把自己当成亲生女儿疼爱的婆母！
孟小雪心底思绪翻涌，不知不觉就到了家楼下。
好香！
眼看私下无人，她不由悄悄猛吸了几口。
实在是太香了，她已经好几月没有沾过荤腥了！
她不由得摸了摸肚子，好饿啊！
等她推开门的时候，才发现这香味是从自己家厨房传来的。
她还没来得及转身去厨房，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大团结，并一堆零零碎碎的毛票子。
一时间，愤怒盖过了饥饿。
她指着从厨房端来鱼汤的江枫，浑身发抖地质问道：“江枫，你还是不是人！”
“妈就靠那么点抚恤金活着，你还要去搜刮她！”
江枫一愣，知道妻子是误会了。
他立刻换上笑脸，哄道：“媳妇儿，你别急，这钱不是我找妈拿的！”
“你听我说，这钱是我今天靠自己本事赚来的，以后，我还会赚更多钱，让你过上好日子！”
江枫说的情真意切，孟小雪却觉得他又在哄骗自己，顿时怒不可遏：“别胡说八道了！”
“那么多钱，你一天上哪儿去赚的那么多？你还不赶紧给人还回去！说，你还找谁借了钱？你说实话啊！”
孟小雪简直要疯了！
她一个人承担着所有的家庭开销也就罢了，可江枫不仅不知道体恤自己，还要去外面到处借钱。
从前也是这样，每当自己以为还完所有的债务了，又有新的债主找上门来！
这个钱是怎么来的先不说。
关键是有了钱，这个男人不想着还债，还房租，竟然买了这么多鱼肉回来。
孟小雪只觉得自己一直绷着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断了！
江枫看到如此激动的妻子，急忙从身上找出一张揉的皱巴巴的合同，摊开给她看：“媳妇儿，你看看这里，这钱真不是我去借的，是我自己修了一个茶壶赚来的！”
“你胡说！一个茶壶又不是镶金的，哪里就值那么多钱了！”孟小雪的眼泪掉得凶。
等她看到合同上的金额，眼泪都忘记流了。
“二百元？！江枫，你这不是诈骗来的吧？”孟小雪只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被刷新了。
她拿起那张合同，看了又看，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什么样的茶壶，竟然能卖二百元！
江枫把合同和剩下的钱都交给了孟小雪：“放心吧媳妇儿，这都是我通过正当手段赚来的！以后还会更多！”
孟小雪这些东西看了又看，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你什么时候学会修茶壶了？还有，你怎么知道那个茶壶能卖高价？”
江枫一边给妻子盛汤，一边耐心解释道：“以前爸在世的时候，我和他经常没事修一些物件练手。”
“城东那个老板，以前和我们家打过交道，所以我才会找他问价，这不，我也没看走眼吧！”
这些都是江枫现编的，拿自家老爹的名头来用一用，他应该不会生气吧！
孟小雪半信半疑地接过碗，喝了一口，才喃喃自语：“那个老板，该不会是看在爸的面子上，多给了你吧？”
江枫打着哈哈：“可能是吧！别说这些了，我们先吃饭，一会儿鱼汤就凉了！”
看着塞到手中的碗，孟小雪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江枫他真的能变好了？
低头喝了一口，是酸菜鱼，鱼肉鲜嫩，没有一根刺。
看着孟小雪波澜不惊的脸庞，江枫有些失望。
他本以为自己的厨艺能给妻子带来惊喜，没想到她的反应如此平淡。
其实孟小雪何尝不是在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担心这一切都是梦，她更担心吃完这顿饭，江枫又会变着法找自己要钱。
“媳妇儿，你要不要数数剩下的钱？”江枫转移话题道，“我也不知道家里的开支，以后这些钱都归你支配！”
说罢，他把剩下的钱都推到了妻子面前。
孟小雪抿了抿唇，拿出一本账本：“家里的开支，借钱之类的，都记在这里了。”
看起来她还是不愿意拿自己的钱。
江枫知道，这都是因为自己之前做的混蛋事态度，把她伤透了。
他只得拿过账本假装看了一会儿，就递还给妻子：“不行不行，媳妇儿，我看这些就头痛！”
“你也知道，我上学的时候都是蒙混过关的！这些还是得靠你！”
孟小雪数了一遍钱，报了个数：“你拿回来的，一共是一百九十七块七毛钱！”
“扣除给供销社的150，还要给房东补上房租，一个月5元，一共是30元，这样我们家还剩下十七块七毛钱。”
“之前找小红借的两元，小李那里也借了三元……”
江枫就这样看着妻子低着脑袋，不断地计算着家中的开支。
看着看着，他只觉得心底一片滚烫。
这就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生活啊！
孟小雪算了半天，最后放下笔，脸色有些失望：“这些，竟然还不够还的……”
江枫怕她多想，急忙把饭碗塞到妻子手中：“别担心媳妇儿，明天我还出去找事做，以后这些事我来承担，你不用那么辛苦做两份工。”
此时的孟小雪，脸色蜡黄，眼底发黑，原本明亮有神的大眼里，充满了疲惫。
江枫忍不住摸了一把媳妇儿的脑袋：“快吃吧，多吃点！”
他想起前世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委婉地暗示妻子：“你有空的话，抽时间去做个体检吧，我记得你从厂里出来后都没有体检过了。”
他想用这种方式，让妻子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化。
孟小雪却并不当真，淡漠地摇了摇头：“我的身体不需要体检，先把这些外债还清了再说。”
江枫只得暂时放下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另外一件事：“过两天我们去乡下看看妈，你有没有时间？”
孟小雪动作一顿，随后眼泪大颗大颗砸到了碗里。
他一定是知道自己要跟他离婚了！
难怪，难怪他把钱拿给自己管，现在还要带自己去乡下看望婆母。
原来他打的是这些算盘，好得很，真是好得很！
孟小雪低头吃完碗里的饭菜，头也不抬地回到了房间里，蒙头大哭。
离婚，看完婆母就去离婚！
就当她这些年看错人了！
江枫挠了挠头，不明白好好的妻子哭什么，难道她不想和自己去乡下看望母亲？
也罢，自己把她伤得那么深，她不愿意跟自己去，也很正常！
当晚，江枫没有回房间睡。
自从他对小雪动了拳脚后，俩人就开始了分房睡的日子。
江枫找出一把螺丝刀，对着破旧的收音机倒腾了起来。
第二天，孟小雪出了房间，空荡荡的客厅内，整洁如新。
桌子上摆着简单的白粥咸菜，看起来江枫已经出门了。
她正要转身去洗手间。
突然听到“啪嗒”一声。
“谁？”
孟小雪下意识问道。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到。
就在孟小雪心跳如擂鼓时。
一阵悠扬的音乐缓缓在她耳边响起。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
“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的这么想~”
“风车在四季轮回……”
啊，这是她最喜欢的《光阴的故事》！
开始的时候，孟小雪还以为自己是惊吓过度产生了幻觉。
等她再听了一小段，才发现声音是从桌子上一个像鞋盒子般的收音机里发出来的。
孟小雪想起来了！
这是昨天江枫带回来的收音机。
只是这个收音机又黑又笨重，十分不起眼。
当时孟小雪压根就没有仔细看，所以没放在心上。
现在看来，这收音机应该是江枫从他那些狐朋狗友那儿里淘来的，过几天就要还回去了吧！
不怪她这么想。
之前江枫为了还债，把家里的三转一响都抵出去了，没多久又抱了一个黑白电视机回来。
孟小雪那时还以为江枫是赚到了钱，把东西赎回来了。
哪知没过多久，就有人报警，说自家的黑白电视机丢了。
事情查到江枫这里，众人才知道江枫是从一个经常一起打牌的牌友那儿赢来的。
虽然江枫没有“二进宫”，但也吃了派出所一顿落挂。
有了这件事在前，孟小雪第一反应就是这收音机会不会也是“赃物”。
听完自己喜欢的歌，孟小雪便忍痛关了收音机。
胡乱喝了点粥，又夹起一根咸菜。
正要入嘴时，突然，一阵天翻地覆的恶心感袭来。
孟小雪急忙扑到脸盆前，吐了个天昏地暗。
她把自己的反应归结于昨天吃了好东西，肠胃不适应油腻，现下反胃了。
“看来我还是个吃青菜白粥的命！”孟小雪自嘲一笑。
她胡乱喝了两口粥，抓起工作服，就出门上班了。
早市上。
江枫正穿梭其中，想要给媳妇儿买一些正宗的土鸡蛋。
虽然他没有照顾孕妇的经验，但是也知道孕妇要多吃高蛋白、有营养的食物。
以80年代的条件而言，土鸡蛋是自己目前能买到的，蛋白质含量最高的东西了。
他左转右看，最终在一位老人家的摊前买了二十枚青壳鸡蛋，
拎着鸡蛋往回走时，他的鼻尖突然飘过一缕恶臭。
“快走快走！脏老李又来了！”
“咦，治保会的人不管吗，怎么能让他大早上就从这边儿过？”
“是啊，这不是耽误我们摆摊吗，赶紧走！”
“对啊，赶紧滚！不然小心我揍你！”
议论声传到江枫耳里。
他下意识朝着臭味来源看去。
只见一名穿着烂背心的老人家，正弯着腰，吃力地蹬着一辆三轮车。
听到众人的抱怨，老人忙不迭开口道歉：“这就走、这就走……”
他卯足了劲儿蹬车。
可是载满了破烂瓷器的三轮车，哪里那么容易能动。
周围人的指责声、阳光打在他背上的灼热、慢得像蜗牛般的三轮车。
这一切加在一起，一点一点侵蚀着老头的内心。
“嘎吱——”
突然，车子开始慢慢向前驶动了！
老人浑身一松，以为自己发力得当，当即埋头踩车。
只有刚才抱怨声最大的一群人，这会儿都瞪大了眼睛。
他们看到一名穿着简单的年轻人，一言不发地在老李的三轮车后搭了一把手。
“那家伙以为自己是谁啊？学雷锋做好事呢！”
“别提了！这人我认识，就是个游手好闲的烂人，这说不定是想从老头这儿讹钱打牌呢！”
“哈哈，那他可打错算盘了，脏老李可比他还穷！”
……
对于身后的议论声，江枫丝毫不放在心上。
前世他做过各种工作，什么样的白眼都遭遇过，最后才有了那般成就。
两世为人，他心中早已形成了这样一个信念：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老李很快就到了一个挂着“陶瓷收购站”的地方。
下了车看到江枫，老李才知道这一路的轻松从何而来。
他顿时感激地话都说不利索了：“同志，实在是、太感谢你了！”
老李压根没想到有人能一路帮衬自己，激动地抹着泪花：“要不是你，我、我……”
江枫看着三轮车上堆积如山的废瓷器，急忙转移话题：“老人家，你为什么不回收一些废旧报纸、纸壳？”
“那些东西轻便，关键是回收的价格还不低。”
老李眼底闪过一丝惧意，嗫喏着说了一句：“我、成分不好， 他们不让我收那个。”
江枫便识趣地没有再问。
刺啦——
就在这时，收购站的老板，推开生锈的铁门出来了。
这是一个胖胖的、开始谢顶的中年人。
他捏着鼻子，没好气地冲老李凶道：“我们还有半个小时下班了，你还不赶紧卸货！”
老李一听，顿时忙不迭弯腰道歉：“好好好，我这就卸！”
这堆废陶瓷少说也有五六十斤，老李一个人，显然不能在半小时内卸货。
江枫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上手帮忙。
噔——
他从一堆破烂陶瓷中，摸到一个青色的瓷碗。
口子有些磕碰，碗身却完好无损。
入手冰凉如玉，再对着太阳一照。
波光流转，碗底还隐约有什么东西。
经验让江枫不愿意错过这个碗，他开口道：“老人家，这个碗能不能给我？”
老李头也不抬，大手一挥：“同志，只要是你喜欢的，看上的，都拿走！”
他本就在发愁怎么感激江枫，一看他想看中了自己的破烂，顿时喜不自禁：“这儿还有，你看。”
这么一来二去的，江枫竟然淘到了三个这样青色的瓷碗。
有了江枫的帮忙，俩人很快就卸完了所有的货。
二人分别后，江枫就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家中。
他拿出青碗，就着家中唯一一盏最亮的灯光，仔细端详起来。
灯光下，只见小碗晶莹润彻，整个碗身散发出太阳一般的刺青光晕。
在放大镜下，江枫看到了碗内壁的莲花纹样的缠枝。
花朵纤毫毕现，十分精细。
手一翻，就看到了碗底的几个红色小字。
他忍不住脱口而出：“沐斋居士！”
竟然是沐斋居士！
这是雍乾时期，有着沐斋居士称号的李英，自制的绕枝莲纹影青小碗！
后世一个这样的影青小碗，就在某士得上拍出了三百万的天价！
江枫急忙拿起剩下两个小碗，对照一看。
确定了这三个碗，都是出自李英之手的绕枝莲纹影青小碗。
只是这样的碗，一套应当是六个。
如今自己手里有三个，若是能凑齐一整套的话，岂不是能比前世更快地成功？
怎么样才能尽快收集到剩下三个呢？
江枫想到老李。
心中慢慢升起一个不可遏制的念头。
江枫找来一块布，小心地将三个小碗，分别包好，再塞入橱柜最深处。
这三个碗他暂时不急着出手。
第二天。
江枫找媳妇儿拿了十一元钱，先去小卖部买了一包喜梅的烟。
付钱时，他遇到了几名相熟的邻居。
只是这些人统统都没有拿正眼去瞧江枫。
在他们眼里，这个少年失意、背了案底，把自己亲妈赶回乡下、靠着自己老婆养自己的男人。
简直就是整个大院的耻辱！
江枫才没心思去琢磨邻里的白眼，他满心满眼，都在想着自己的赚钱大计。
左右一打听，他才知道，这时候的陶瓷收购站还比较少。
自己所在的白溪区只有两家收购站，且相距差不多十公里。
再加上陶瓷回收的价格远低于废旧纸品，听闻老板都不怎么赚钱。
若不是有国家的政策扶持，这两家收购站早就倒闭了。
江枫走了好远，才找到一家挂着“红日废陶瓷收购站”牌的小站。
门口一名清瘦的中年人，躺在折椅上。
他头顶湿毛巾，手里摇着大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驱赶着热气。
看到两手空空的江枫，那人面露不解：“你来这儿有啥事？”
“我这儿只收废陶瓷，其余一概不收。”
江枫掏出兜里的喜梅，笑着给老板散了一根：“您好老板，我是想来给你商量一件事。”
老板接过烟，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许多：“啥事儿，你说！”
“我想在你门口支个摊子，那些来找你回收废陶瓷的，我能不能先过一遍，淘一些看得过眼的老物件。”
江枫搓了搓手，一脸老实憨厚的模样：“我这人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淘这些，月钱好商量，成不？”
那瘦老板听到前半句，原想直接拒绝。
但是听到后面，不由眼睛一亮，看了江枫一眼：“行！”
他这个废旧陶瓷收购站，一年到头都没有多少进项，全靠那些补助撑着。
别说在他门口支摊子了，就算在他门口蹦迪都没问题啊！
这年轻人大概是脑子短路了吧，上赶着给自己送钱。
瘦老板这样想着，面上却笑得像见到了亲兄弟似的：“大兄弟啊，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爱好！”
“这样，我一个月收你5元钱月租，怎么样？”
五毛钱，这老板还真是狮子大开口。
他一个月的进项恐怕都没有五毛！
“2元行不？这不，家里媳妇儿管得紧……”江枫一副做不了主的模样，脸上十足的为难。
瘦老板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报的有些价高了。
万一把人吓走，自己就得不偿失了：“行吧，2元就2元。”
“那咱们立个协议？”江枫搓了搓手。
“成啊！”瘦老板爽快地应下。
俩人刚签完。
就有人在门口喊道：“王老板，在家吗？”
听到这个声音，江枫隐约觉得有些熟悉。
出门一看，正是昨天见过一次的老李叔。
老人家依旧穿着昨日那件破背心，浑身恶臭无比，刀刻似的皱纹，深深地嵌在他的脑门上。
和昨日相比，老人家的眼睛似乎有些肿胀，精气神也不怎么好。
“老叔，又来卖陶瓷呢？”江枫笑着迎上前。
老李“嗯”了一声。
随后又摇了摇头，看向一旁的瘦老板，指着自己的车道：“王老板，我知道你这儿只收废陶瓷，只是我还是想问问，这三轮车，你能不能也收下？”
王老板眉头高蹙，还有一些不理解：“三轮车要卖了？那你以后拿什么运废陶瓷？”
老李闻言，泪花滚滚：“我、我要回乡下去了。”
王老板拿下嘴边的烟，嚷着：“开玩笑呢吧？你这把老骨头，回你们梅山那个鸟不拉屎的山沟沟里，死了都没人知道！”
老李听到这儿，苦笑一声：“那有什么办法，我在这儿，只会给孩子们丢人。”
王老板难得默了，显然对老李的家事有所耳闻。
江枫心知自己插不了手，只在一旁听着。
“老板，你看这车，能收吗？”老李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收，但是给不了高价，八块，成吗？”
老板挠了挠头，这已经抵得上他一笔收入了。
就这，他还要担心回头被媳妇儿削一顿。
老李有些犹豫，扯着衣角，显然是还想再要高一些，但是又开不了口。
眼看场面陷入僵局。
江枫适时开口道：“要不，我出十块，多了我也没有了。”
他想要从收购站捡漏，有一辆代步工具，确实很重要。
如今外面二手老旧的二八大杠，都要十好几元钱才能拿下，而且还得有票。
可二八大杠能拉多少东西，还不到三轮车一半呢！
再加上江枫有些想帮衬老人，所以多报了两块。
老李这次没有再纠结，咬着牙拍板：“成！”
江枫拿出兜里的十元，塞给了老李：“其他的我也帮不上什么忙，钱您自己收好了。”
老李闻言，顿时又抹起了泪花，一个劲道谢。
王老板见状，站在一旁，吧嗒吧嗒地抽着手里的烟。
“王老板，那我就先走了。”等老李走了，江枫也蹬上三轮车。
“等等！”王老板追上来，开口道。
“以后凡是到我站子的东西，你可以先挑一遍，月钱我就不收你了！”
他乐呵呵地说道。
“那就谢谢老板了！”江枫喜出望外。
“这有什么，你帮了老李，我帮帮你，小事一桩！”王老板一挥手。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
江枫心里美滋滋的。
等他骑上车，才发现这辆车的车架实在太大了，一个人骑空车都有些费劲。
如果要在一天之内跑两个区甚至更多一些，靠双腿骑显然不太现实。
正当江枫心思转圜时，打眼看到了站在自家楼下的一群人。
当先的光头男人，穿着红色短衫，小眼神一直滴溜溜转个不停。
他身旁的男人个子稍矮一些，眉毛粗粗的、嘴唇厚厚的，乍一看，一副憨憨的模样。
剩下俩人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穿着时尚的喇叭裤，站在花园旁吸烟。
花园的草地旁，此时已经堆了一小片烟蒂。
这是前世自己的那群狐朋狗友。
也是小雪屡次给自己下通牒，要求自己要远离的“祸害”。
但是……
江枫眯了眯眼。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无是处的垃圾，只有被放错了位置的资源。
他扫了一眼脚下的三轮车。
害！
这可真是。
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啊！
“看，枫哥来了！”光头第一个看到江枫，率先叫了出来。
剩下几人扔了烟蒂，笑着围了上来：“枫哥！见你一面可真难呐！”
“是啊枫哥，咱们都多久没见了，今晚还是老地方打牌？”
“枫哥，最近和嫂子怎么样，你有没有找到工作？”
最后这句话是眉毛粗粗的石头说的。
话音落下，他就被光头锤了一拳：“说什么呢你，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咱们枫哥可是正经的大专生，哪里能随便找份工作，你以为是你啊？”
江枫看了一眼光头的林子，心头瞬间涌起关于他的记忆。
再过两年，林子就会因为入室抢劫，侮辱妇女，最后吃了花生米。
想到这里，他冲林子淡淡一笑，没有接话。
石头听到林子这话，当即皱起眉头：“话不是这样说的，嫂子一个人做两份工，确实太辛苦了。”
他看着江枫，脸上带着几分执拗：“枫哥，你如果实在找不到工作，可以跟我去我们修理厂试试……”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看起来十分难为情。
在这群兄弟们的印象里，江枫虽然不是官二代、富二代，但从前也摆足了“大哥”的范。
修理厂如今还是凤毛麟角，再加上因为修车的人多是浑身脏污，还是有不少人看不起这行。
石头一时嘴快说让江枫跟自己去修理厂。
反应过来后，又有些后悔，担心自己落了江枫的面子。
“呵呵！”江枫笑着拍了拍石头的肩膀，“谢了石头，不过我现在去不了修理厂。”
“就是嘛！我们枫哥是什么人，怎么能去修理厂那样的的地方。”林子马上附和道，“怎么样枫哥，咱们找个地方耍两把？”
林子贪婪目光在三轮车上转了几圈，跟个苍蝇似地搓着手：“不错嘛枫哥，几天不见，还添了一辆三轮车！”
“这么大的事，怎么着咱们也得吃个饭，庆祝一下吧！”
石头看了林子一眼，明显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沉默了。
“这有什么，吃顿饭，不是很简单的事！”江枫大手一挥。
这眼都不眨的许诺，很符合他以前的风格。
“枫哥”石头不赞同道，“你现在没工作，又买了车，手上肯定不宽裕，要请客也是我们请你才对。”
林子立刻白了石头一眼：“怎么说话呢石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枫哥？我跟你说，枫哥老爷子可是咱们这儿唯一的邮差，你们家能和他们家比吗？”
“好了。”江枫笑着摆了摆手，他怎么会看不出林子想要占便宜的心。
“都是自己人，没得因为这个伤了和气。”他拍了拍石头的肩膀。
他笑嘻嘻地看向其余几人：“正好我这儿有件事想请大家帮忙，既然大家都来了，那我就直说了。”
“都是自己人，兄弟们不会不帮忙吧？”
一群人顿了顿，心道，江枫这是怎么了，以往他可从来不开口求人的。
林子先反应过来，尬笑了两声：“怎么了枫哥，你不会是要我们去打王厂长吧？这可是要坐牢的……”
“想什么呢你。”江枫笑骂道，“咱们都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
“那成！你要做什么，尽管说，哥几个钱没有，事儿保管给你办得妥妥的！”林子拍着胸口保证道。
“爽快！”江枫看着他，“我记得你跟着你爸做过铁焊工，给我焊个三轮车架，没问题吧？”
他指了指身旁的三轮车。
林子一张脸顿时拉了下来：“这个……”
“嗯？”江枫笑吟吟地看着他。
剩下的几个兄弟也不约而同看向林子。
林子心道，铁架子是有，可要弄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恐怕还要自家老爹出手啊！
面对兄弟们的目光，林子只得把心一横：“没问题！回头你把尺寸报给我！”
“谢了！”江枫拍了拍他。
剩下几人，江枫按照他们的能力，分别让人弄来的报废的摩托车发动机、轴承、油箱……
“等我这事儿成了，再请大家吃一顿好的！”江枫笑着拍了拍大家。
“枫哥放心，哥几个一定用最快的速度把你要的整出来。”林子双眼放光，想着无论如何要狠狠宰江枫一顿，“回头去秦嫂子饭馆，安排起来！”
“没问题！”江枫笑着应下，“今天我还有点事，就不留大家了，兄弟们拿到东西了，到时候咱们就在石头做事的修理厂碰头！”
一群人想着办完事能去饭馆好好搓一顿，也就没有多留。
另一边，孟小雪刚下班，就被母亲拉到了一家饭馆。
一名戴着黑框眼镜，文质彬彬、看着有些眼熟的男人，已经坐在了位置上。
“小雪啊，这是咱们家以前的邻居，你俩小时候还经常一起玩过家家，记得不？”祝荷花拉着女儿手，满脸堆笑。
男人推了推眼镜，笑着朝孟小雪伸出手：“你好小雪，我是宋波。”
孟小雪只得伸出手，和对方轻轻一握，就马上分开了。
宋波脸色不变，垂下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孟小雪手上的香气。
“你们先坐着聊会儿，妈去点几个菜！”祝荷花巴不得立刻把女儿塞给宋波，于是想尽办法给俩人制造机会。
孟小雪眉头微蹙，她一个已婚女人，和一个陌生男人，有什么好聊的！
就算这是以前的邻居，也要注意避嫌啊！
想到这儿，孟小雪冲着眼前的男人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宋先生，我觉得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我家里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罢，她就离开了饭店。
留下宋波一人，满脸阴鹜地坐在原位。
祝荷花点完菜出来，就发现位置上只剩下宋波一人。
听到小雪走了，祝荷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死孩子！就是实心眼！小宋啊，你别急，大姨这就把那死丫头带回来！”
“没事儿大姨，感情的事不能急，我可以等小雪回心转意的。”宋波慢慢地说道。
“哎，你这孩子，就是心太好了！”祝荷花一跺脚，气得追出门去。
没走多久，她就看到了推着车走路的孟小雪。
“你这个死丫头，跟我这儿犟什么！妈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不明白呢？”祝荷花苦口婆心地劝道。
孟小雪想到江枫如数交给自己的钱。
还有今天上午用钱时，找自己拿钱时逗趣儿的模样。
想要离开他的心，变得不那么坚定了：“妈，江枫会变好的，他已经在改了。”
“改？他拿什么改？”祝荷花满脸不屑，“我和你爸给你的三转一响，都被他抵债抵了，现在还靠你一个女人养家，他改什么？”
“你听妈的，这个宋波是真不错，人是正经的大学生毕业，以后前途无量啊！”祝荷花拍了拍女儿的手，“你说咱们女人嫁人图个什么？不就是图个安稳的生活吗？”
“那个江枫，他能拿什么养你？又没有正经的工作，以后的前途一片黑暗！”
“妈。”孟小雪艰难地开口，打断母亲的唠叨，“江枫他真的改了，我们欠的房租，还有那些债，他都有在赚钱还。”
“呸！”祝荷花狠狠皱眉道，“他拿什么挣的钱？你别被他那番鬼话骗了！说不定那些钱，又是他在哪个赌桌上坑蒙拐骗回来的！”
“好了，你今天既然和小宋聊得不开心，那咱们就周末再相看想看。反正你肯定要离开这个江枫的，不然你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祝荷花不再勉强女儿，说完这句，就转身回厂里上班了。
孟小雪的心，却因为母亲刚刚那几句话，变得有些摇摆。
再想到上午江枫找自己拿了那十一元钱，说要去废旧陶瓷收购站跑关系，是真的吗？
下午换班时，孟小雪怎么都静不下心。
她忍不住想去最近的废旧陶瓷收购站看看，江枫说的是不是真的。
这边厢，江枫眼看时间还早，拿出老李留给自己的一张简易地图，直奔附近一家垃圾场。
到了老李说的时间，果然有人推着几辆灰色的车斗，倾倒了一地的陶瓷碎片。
孟小雪到了一家写着“红旗废陶瓷收购站”外，静静地站着看了许久。
半小时过去了，站子安静如鸡，连个人影都没有。
“可能不是这家，我找错了吧！”孟小雪努力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
“轰隆——”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这天气说变就变。
刚刚还是艳阳高照的天，顷刻间就变了脸。
孟小雪急忙找了个地方避雨。
她正打算沿路回去时，突然听到了一阵喊口号的声音。
接着，她就见到了一副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画面。
只见狂风大作下，江枫只穿着一个背心，整个人弯成了一个虾米，努力蹬着脚下的三轮车。
“一二三，嘿！”
他自己给自己喊口号，打气。
此刻，大雨疾下，雨水混合着他脸上的汗水，不断地往下淌。
“江……”孟小雪只说了一个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这还是自己印象中那个，受不得半点苦，做不了一点事的江枫吗？
他真的在努力干活！他没有骗自己！
孟小雪死死捂着嘴，眼泪滚滚而下。
她不敢露面，怕自己会伤到江枫的自尊。
江枫并不知道孟小雪躲在暗处看自己。
此刻，他虽然浑身酸痛，却很有干劲。
因为就在刚刚收废品时，他找到了一些黑釉瓷碎片。
那会儿他在原地略微拼凑了一会儿，便惊奇地发现，这极有可能是一尊建盏！
于是他愣是缠着倒废料的清洁工人，把自己看中的黑釉瓷碎片都拿到手了。
又脱下干净的外套包裹着，小心地放在座位下。
这才兴奋地返程。
偏偏这个垃圾站的位置处在白溪区的最东部，距离红日废瓷收购站甚远。
江枫只得来到红旗收购站，笑着敲开了老板的门。
这次出来的老板，面色十分不善，看着外头的倾盆大雨。
他没好气地转身就往回走：“拿回去拿回去！”
“下雨天不收陶瓷，你没听过这规矩吗？赶紧走！”
哈！
辛辛苦苦拉回来的废陶瓷，不收？
江枫楞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
哪有雨天不收东西的规矩，怕是老板看自己面生，想要些好处罢了！
他很懂球地从座位下拿出干净的喜梅烟，笑着递给老板：“哥，我第一次拉陶瓷，很多规矩不懂，您多担待！”
老板眯起眼看了一眼只拿走两根的烟，脸色霎时间阴转晴：“行，这次就为你小子破一次规矩！”
他拿走剩下的烟，转身进了铁棚：“等会儿的，我给你写条子。”
“你去那边，把东西卸到秤磅上！”
他抬手指了指一旁的雨棚。
江枫将车子推到雨棚下，看到旁边还有铁锹，忙不迭拿到手里，低着头就开始卸货。
等他卸完一车的货，雨也停了。
老板过来拨弄着秤上的滑砣：“一共二百三十斤。”
他拿出一个绿色的窄本，随手写下了数量，撕下来递给江枫：“去吧，去那边绿色的房子里领钱。”
“哎，好。”
两分钱一斤的废陶瓷，江枫总共拿到了四块六毛钱。
这玩意儿真是累死人，还不赚钱！
江枫心叹道。
虽然没有赚多少钱，但是怀里这堆黑釉瓷，让他觉得信心十足。
“要赚大钱，还是得靠我的看家本事啊！”江枫感叹了一句。
他摸了摸兜里的钱，早上从媳妇儿那要的十一元钱，除去买三轮车的、买烟的，还有刚才收废品赚的。
现在他所剩不多。
他蹬车往回走时，遇到了一些正在收摊的小贩，买了三角钱青椒、一分钱姜蒜。
之后又迎面碰到卖水果的老妪。
江枫花了六分钱，买了两个苹果、一小串葡萄。
嗯，营养要均衡！
他到家时，屋子里还黑着灯。
看来小雪还没有下班。
江枫把瓷片放在桌上，先钻进厨房，准备晚餐。
有两世生活经验的他，更加明白一个道理：用工作去熬身体，是一种得不偿失的行为。
想到妻子肚子里那个还未出世的小家伙，江枫的眉眼顿时柔和成一片。
这一世，他也要做父亲了！
脑海里这样想着，他手下的动作却一点都不迟疑。
洗干净青椒，剪去里头的籽，再用一点点米醋泡着，去除辣味。
他记得小雪以前最爱吃青椒炒蛋，可是又受不了青椒的辣味。
后来母亲想出了这个办法，做出来的青椒炒蛋一点都不辣，小雪每回都能吃两碗饭。
剩下的一小把青椒，江枫打算做一个虎皮尖椒。
他找来筷子，将辣椒串起，放在煤气炉上轻轻地炙烤。
等辣椒外表变黑了，再翻面。
彻底烤黑了，他再重新清洗辣椒，做了一盘爽辣可口的虎皮尖椒。
两道菜轻松搞定。
江枫立刻来到桌前，小心翼翼打开包袱，亮出那堆黑釉瓷。
这总共有差不多二十块瓷片，大小不一。
有的和江枫的手掌差不多大，有的比江枫的小指甲盖还要小。
拼瓷片。
这是江枫前世经常干的活儿，如今再做，对他来说，有种重温功课的兴奋感。
破碎的瓷片其实是不好粘的，因为瓷片之间无法粘连，一旦松手，就会彻底散开，前功尽弃。
但是这个问题压根难不倒江枫。
当务之急，他还是要先把这对碎瓷片拼出来，看看这究竟是哪一种建盏。
江枫很有耐心地挑挑拣拣，一个小时左右，他就找出了一整套完整的瓷片。
知道了东西的雏形，江枫就开始碾大蒜，把汁水抹在碎瓷的裂口处。
很多人都以为碎裂的瓷器都是用胶水、或者是强力胶黏起来的。
其实不然。
大蒜汁，其实比以上两样东西都管用。
不多时，一尊小小的茶盏，便出现在江枫手里。
江枫对着头顶的灯光，仔细地看着手中的茶盏。
只见茶盏内部的釉面，呈现出多条状结晶纹，细如兔毛，正是兔毫盏。
摸其腹，粗粝不平；观其骨，呈乌泥色；窥其盏，有点点鹧鸪斑纹。
其足小而浅，修胎有力，刀法自然。
内釉乌黑、刚润；外釉近底足，无釉而露胎。
杯身别致美观，流畅自然。
这正是产自宋元时期的兔毫建盏！
其珍贵程度，比江枫前段时间出手的那尊茶壶，不相上下！
这个时候，孟小雪已经回到了楼下。
她今天下午做事时，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都是江枫冒着大雨拉车的一幕。
母亲的那些话，不是没有道理。
但是下午江枫卖费瓷器的那一幕，更是深深烙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为什么不能再相信江枫一次，相信他会改好，会给自己一个未来呢？
就在孟小雪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时。
正好看到了正对着兔毫建盏傻笑的江枫。
没等她说话。
江枫先开口了：“媳妇儿，你终于回来了？饭已经好了，你先去洗个手，一会儿就能吃了。”
他笑着放下兔毫建盏，转身端出了两盆菜。
孟小雪看着那盘青椒炒蛋，咽了咽口水：“怎么把这些鸡蛋炒来吃了？太浪费了！”
这个时候，鸡蛋还是比较稀罕的物什。
平时早餐能有一个鸡蛋吃的人家，都算是有钱人了。
至于炒鸡蛋，那是家里来了比较重要的客人，才舍得拿出来的菜式。
江枫不以为意：“不浪费，你现在这么瘦，正是要加强营养的时候。”
“这也没多少钱，等我再倒一些东西出去，咱们剩下的欠的房租，都能还上了。”江枫悄声道。
听着江枫的话，孟小雪顿时默了。
上次他修好茶壶卖了两百元，可并不是每次都能有这么好运气的。
难道他是不想让自己发现他在拉废品卖，所以说这些话让自己宽心吗？
孟小雪想到这里，立刻低下头去，忍住眼底的泪意。
她其实很想告诉江枫，不必觉得倒卖废品丢人，只要是凭自己本事赚的钱，一点都不可耻，劳动最光荣！
可她还没来及的说话，一阵汹涌的呕意涌上喉头。
她猛地冲进洗手间，抱起盆吐了一会儿酸水。
江枫急忙拿来干净的水杯给她：“来，漱漱口。”
“过几天，我陪你一起去医院检查看看吧！”
孟小雪苦笑了一下，不以为意：“没事，我这可能是最近吃的太好了，肠胃适应不了！”
江枫没有再劝。
吃完饭，江枫拿出那一小串葡萄，送到了楼下房东家。
看到满头银发的老人家，江枫简单道明来意：“李婆婆，这是我买的一点水果，你和叔拿着尝尝。”
对于眼前这位嘴直心好的老人家，江枫心里是感激的。
李婆婆一愣，反应过来后急忙拒绝：“不不不，我们不爱吃这些东西，你和小雪吃吧！”
江枫晶莹剔透的葡萄塞进老人家手中，语气诚恳道：“李婆婆，这是我和小雪的一点心意，你千万不要拒绝。”
“其实我这次来，还有点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儿？”李婆婆半推半拒地收下，不解道。
“过几天我要回乡下去看看我母亲，小雪一个人在家，我有些不放心，如果您方便的话，记得帮我监督她好好吃饭，到时候我会把家里的菜和这些米面油都备好。”
“成啊！”李婆婆听得眉开眼笑，“你小子，终于知道心疼老婆了，不错不错！”
“回去好好看看你妈妈，能的话，最好接出来，她膝下就你这么一个儿子……”
“明白的。”江枫安静地应下。
俩人又简单聊了几句，就分开了。
回到家，江枫看着孟小雪的背影，犹豫了一瞬，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小雪，过几天你有没有时间，要不要跟我回去看看妈？”
“啪嗒——”
孟小雪手里的碗掉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江枫没想到孟小雪的反应竟然这么大。
忙一个箭步窜了过去。
“媳妇儿，你没事儿吧？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对……对不起，我没注意。”
孟小雪有些懊悔，自己刚刚怎么就失神打碎了碗呢？
一只碗两分钱，这不就相当白白把钱扔了吗？
就在孟小雪准备弯腰捡碎片时，却被江枫拦住。
“媳妇儿！干嘛要说对不起？你有没有受伤啊？”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孟小雪有些失神。
她眼神木讷的摇头：“没……没事。”
一听这话，江枫刚刚还拧紧的眉毛立马舒缓了下来。
半推半就着孟小雪，坐在饭桌上：“媳妇儿，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吃饭，这种糙活让老公来做。”
说着就屁颠屁颠拿起笤帚去打扫卫生。
孟小雪看着桌上香喷喷的饭菜，又看着正在忙碌的江枫。
这一刻里，幸福无限涌上她的心头。
“好……我陪你回去。”
正在收拾碎碗的江枫愣了愣，下意识扭过头，呲牙笑了起来。
说干就干，江枫本来也是个急性子。
反正那兔毫建盏放着也不会过期，可当务之急是要把老妈接回来，这样一家三口也算团聚！
次日一早，江枫给孟小雪精心炖制了土鸡蛋羹。
这在80年代，绝对属于顶级奢华的早餐！
在蒸鸡蛋羹途中，他又抽了一块钱下楼……
没多久孟小雪便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挠着头发出门。
那碗香气喷喷的鸡蛋羹就摆在桌上。
惊喜吗？
答案当然是！
这两天江枫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每天换着花样给自己做菜。
只是看到鸡蛋羹，尤其是土鸡蛋本就色泽金黄，那模样漂亮的很。
“媳妇儿，你醒来了，快吃鸡蛋！”
“这……这也太奢侈了！怎么满满一碗鸡蛋羹啊？”
“嘿嘿，我多打了两个，要吃咱就一次性吃饱！”
“你是不是疯了？日子不过了吗？一个早餐打这么多鸡蛋，这……”
最近江枫确实改变了很多，前前后后像变了个人似的。
只是这花钱手笔太雷人了。
可谁知江枫咧嘴一笑：“再加上这个，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话音刚落，江枫就像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瓶酱油，一瓶香油。
“搭配着吃有味道。”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香油可谓是极为奢侈的调料品。
一般人家根本买不起。
就算有香油，也得一滴两滴着用。
可谁知江枫一股脑就倒下了一小坨。
“好了好了！你这手怎么这么重啊？一下子到这么多，你……”
不等孟小雪把话说完，江枫立马堵住她的小嘴。
“嘘……老婆，我希望你能大大方方接受我的爱，我要把以前亏欠你的全都补回来！希望你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句话并没有过多修饰。
可孟小雪却听到了心里。
没一会儿，她眼眶就湿润了。
……
两人吃过早餐，江枫便骑着三轮车，后面栽着孟小雪朝乡下赶去。
市里到乡下这段路很远，再加上三轮车本来就重，整整磨了两三个钟头才到达乡间小路。
六月盛夏，鸟兽虫鱼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路边满是盛开的油菜花田，一片绿油油欣欣向荣的景象真好看。
这种场景只在江枫记忆中见过，似乎在未来很久，他都没看到过如此美如画的场面。
孟小雪也难得放松了一次，坐在三轮车后面迎着微风，秀发随风飘舞，她多想时间就定格在这一刻。
倒是骑车的江枫累得满头大汗。
这一次孟小雪鼓起勇气，用手帕替江枫擦拭着脸颊上的汗水。
手帕与他侧脸刚刚贴上的瞬间，江枫愣住了，身体像触电一般。
他欣喜若狂，孟小雪愿意主动表达爱意。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她已经在心里原谅自己了！
“媳妇儿，谢谢你。”
孟小雪闹了个大红脸，赶忙将手抽了回来，悻悻说道：“那个……等会儿回了家跟妈说话小心点，千万别咋咋呼呼的。”
江枫嘿嘿一笑：“放心！我一定让妈知道，他儿子悬崖勒马了。”
终于三轮车停在安村村口，整个村子仅有几十户人家，大部分都已经搬走了。
只剩下些成分不好亦或者家里穷得叮当响的老弱妇孺。
留在这里大多是为了等死。
这里土地贫瘠，粮食的收成少之又少，住在这儿连吃饱都成了问题。
由于村里的路崎岖不平，三轮车根本不好进村。
所以江枫就把车子停在村口，他鼓起勇气拉起孟小雪的手掌。
孟小雪只是手心颤抖了一下，但这次并没有拒绝，而是像个小媳妇儿一样乖巧跟在江枫身后。
江枫越往村里走，越觉得心凉。
他真不知道母亲一个人独守空房，在这里是怎么过的？
辗转反侧几条小路，这才看到一栋孤零零的木房出现在眼前。
房梁已经严重损坏，随时都有倒塌的风险。
甚至江枫有种感觉，一股稍微大点的风都能把这栋房子吹倒，真的不夸张。
即使已经这么萧条，可门口却没有杂草丛生的景象。
老人一般都比较爱干净，住在这里收拾家，可能也成了她唯一的乐趣。
江枫缓缓推开大门，廉价的木质大门年久失修，发出一阵嘎吱嘎吱的声响。
屋里一个满头白发，皱纹已然爬满脸颊的老太太，正坐在窗口失神。
家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只有一张破旧不已的单人小床，以及两只小凳子。
可能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老人缓缓扭过头。
“妈！儿子不孝，让您在这里受苦了。”
江枫还未进屋，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潸然泪下。
看到自己母亲这般模样，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以前根本畜生不如！
想想上一世，母亲就是在这个四面漏风的破旧房子里，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秦秀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直到江枫说出这话，才缓缓起身。
她的腰躯早已被岁月压弯，胸膛再也无法挺直，一步步朝着江枫走了过来。
母亲见到儿子，眼里没有半点欣喜，有的只是难以掩饰的惊恐。
“你……你回来干什么？难道还惦记我那些棺材本吗？”
秦秀霞一点脸都不给，因为她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货色。
一听母亲这么说，江枫脸色一变，连连不停的摇头：“妈！我不是来要钱，是来接您回去过好日子的。”
话虽如此。
可江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侧脸通红。
想想他之前亲自把母亲赶回来，简直就是畜生行为！
秦秀霞并没有相信他，而是紧贴着墙壁，一点点靠近床头。
在床头有一个铁制的小盒子，如若至宝般捧在怀里，眼神满是警惕。
“江枫！你爸的抚恤金我已经给了你一大半，这些钱我不能再给你了！如果你硬要，就杀了我吧！”
秦秀霞无力的嘶吼着。
这短短几句话，却像一把利刃在江枫心里来回刺穿！
能让母亲这样对待儿子，可想而知他以前到底做了些什么畜生事？
江枫再也忍不住了，举起手掌，大耳巴子啪啪朝脸上招呼。
“对不起！对不起！妈……儿子真的变好了，求求您相信我一次吧。”
“滚！你给我滚！狗改不了吃屎，你别演戏了，你认为我还会相信你的鬼话吗？当初怎么不把你死在外面？”
秦秀霞越说越激动。
最后觉得连呼吸都困难了。
脸色苍白，一边捂着胸口，一边大口喘着粗气。
这可把江枫吓坏了：“妈！”
说着就要上去帮忙。
可秦秀霞却一点脸没给，指着他的鼻子：“你离我远点儿！”
这一瞬，无数委屈和悔恨涌上心头。
江枫站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孟小雪走了过来：“妈，我回来看您了。”
秦秀霞看到孟小雪，眼神立马变得温柔起来。
半年前孟小雪还是花季年龄，肤白貌美，皮肤水润光泽。
可短短半年过后，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好几岁，没有一点精气神。
秦秀霞知道，这一切始作俑者全是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小雪，妈对不起你啊！呜呜呜……”
孟小雪也哭了。
“江枫你先出去好不好？妈这里交给我。”
江枫知道自己做了那么多错事儿，一时间根本没办法让人家相信自己。
“老婆，妈这儿就麻烦你了。”
孟小雪点了点头。
江枫刚刚出门，两个女人就相拥而泣，秦秀霞一边抚摸着孟小雪的秀发，一边不住的道歉。
“小雪！你这门婚事当初是妈撮合的，本来想让你到我家享福，可没想到竟然出了这么个孽畜？”
“你受苦了！我们江家亏欠你的太多了。”
孟小雪轻轻摇头。
“妈，我没有后悔当您儿媳妇。”
“唉，妈知道你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我那个儿子不争气！他配不上你，等回去之后你就跟他离了吧。”
“妈帮不上你什么，这里还有些棺材本，虽然没多少，但起码对你是点补偿，也是妈的一份心意。”
话音刚落，秦秀霞就从刚刚那个破铁盒里拿出来了皱皱巴巴的十几块钱。
孟小雪再也撑不住了，一边摇头一边哭泣。
“妈……江枫真的变好了，他说这次回来就是去接您享福。”
……
而另一边，江枫出门之后，沿着小道走到不远处的河边。
自从父亲离世到现在，不过才短短半年。
可半年足以让一个家庭支离破碎。
但是还好，一切都没有尘埃落定，自己还有机会。
无论如何！这次他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绝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她们！
刚走没多久，就看到不远处的小路已经塌陷了，应该是前不久这里下了大雨，山坡上的泥土全都被冲刷了下来。
不过走到坡上视野很宽广，小时候他经常来这里玩。
可能是回忆在作祟，江枫踩着泥垢，一步步朝坡上走去。
只是刚走一半，脚掌却被一块硬物硌了一下。
他穿的是80年代的老式布鞋，底子很薄，平时走路脚掌就啪嗒啪嗒作响。
被这硬物一硌，江枫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靠！”
疼是真疼啊。
他下意识抬起脚掌，本来以为只是坚硬的土块，目光顺落而下。
可就在这时，他的身体却宛若触电一般，直直愣在原地。
脚下哪是什么土块，而是露出的一片残骸。
这残骸色泽明亮，一大半虽被土掩盖，只留下一块尖角，可这块尖角深翠欲滴，犹如蓝宝石一般的镜面，即使满是泥垢，可仍然在倔强地诉说着它的不一般！
江枫是什么人？
上一世他的一双慧眼，被无数人称之为鉴宝之眼，凡是自己看上的物件，根本没有失手过。
眼前这东西虽算不上骇世之物，但绝对不该躺在这里！
他缓缓下腰，小心翼翼将那枚半碎瓷片从土里拔了出来。
好家伙！
这一拔便亮瞎了他的狗眼。
仅一眼就看出这是正宗的青花瓷碎片！不过由于这块碎片太小，所以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可年代他大概已经有数了。
想到这里，江枫撸起袖子，自言自语道。
“看来有的忙了。”
由于这里是被水流冲刷，所以瓷片散落范围太大，再加上没有趁手的工具，只能用木棍小心翼翼的拨着。
这一拨就是三两个钟头。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只找到六块不大不小的碎片。
而这仅有的几块碎片根本无法拼成完整的器皿。
不过光看这碎片，江枫心里已经有数了，这乃是北宋的青釉紫斑碗！
即使放在现在也是价格不菲的古玩，这玩意儿绝对够资格在博物馆躺着了。
只可惜这碗再拼还是裂口，起码有三块碎片都没找到。
看着这偌大的战场，江枫无奈的叹了口气。
再抬头看看天，阴云密布，得赶紧回去，他可没有冒雨蹬三轮的勇气。
就算自己觉得挺唯美，可孟小雪跟自己老妈的身体根本受不了。
此时老房子里，两个女人还在手握手聊天，拉一些家长里短。
江枫推门小跑进来：“妈，小雪，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走吧。”
秦秀霞看着自己的儿子，好像跟之前比确实变了些。
但眼前这个老实巴交的妇人却不愿再给小辈添麻烦。
只是轻轻摇头。
“只要你能好好跟小雪过日子，我也能给你死去的爸一个交代。”
提起江山，秦秀霞又忍不住哭泣了起来。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这昏暗的小房子里，独自哭泣过多少次了。
江枫看着母亲这样，愈发心疼。
“妈，儿子现在有能力养活您！况且最近小雪身体不好，我出去干活，家里得有人照顾她呀。”
江枫在这点上很聪明。
仅仅只一句话，便让老太太心动。
有谁愿意一个人留在这破地方呢？
秦秀霞这么做不就是为了给他们减轻负担吗？
可江枫这么一说，让秦秀霞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所以她便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这……小雪怎么了？”
虽然孟小雪只觉得最近呕吐是油荤吃多了，但这会儿自己当然要配合江枫。
“是啊妈，我最近身体确实不太好，宁跟我们回去还能照顾我。”
“好！好！妈跟你们回去。”
回去的时候，江枫三轮车上拉着两个最重要的女人。
虽然很累，累得他满头大汗，可心里却无比满足！
……
刚回家就跟房东撞了个满怀。
李婆婆看到秦秀霞直接懵了。
“你……你真把你妈接来了？”
很明显，她之前以为江枫只是说说而已，毕竟狗改不了吃屎。
可她实在没想到，江枫竟然真的这么做了？
“以后你妈要是没钱了，你不会再赶她走吧？”
李婆婆还以为江枫是在假尽孝，目的是为了抚恤金。
江枫已经不想再解释了，只是淡然一笑。
“我真的改好了，以后您看我表现说话。”
说着便将秦秀霞迎了进去。
……
晚上江枫和孟小雪又数了一遍钱。
这次他们把欠款和房租全都补齐了，当然除了供销社那一笔。
“现在一共还有123块，明天就是供销社那些人来要账的日子了。”
江枫摸了摸下巴。
“明天我再倒腾些钱，肯定够给人家还上！你放心吧，小雪。”
孟小雪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太陌生了。
以前他什么时候管过这些？
可这一次，她能十分清楚的感觉到，江枫是真的为这个家在付出。
“反正……反正也差不了多少，马上我也就发工资了，你……别太累。”
最后这几个字似乎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
说完这话，孟小雪就回房了。
江枫笑了笑：“终于开始关心我了。”
这下他干劲更足！
次日一早便早早出门，当然兜里还揣着那三只兔毫盏！
虽然集齐六只价格得往上翻好几倍，可关键家里现在缺钱呀！
只能先把这几只卖了凑一凑，以后来钱的路子还多着呢。
不用把这几个玩意儿当宝贝一直揣着，又下不了崽儿。
一个钟头之后，江枫又来到了诚心古玩店门口。
发现大门敞开着。
“呵呵，这大金牙还挺勤快的，看来人家的成功不无道理。”
江枫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踏进了古玩店大门。
可刚一进门，立马一到冷气袭来。
并不是空气中的温度，而是房间里的气氛。
此时大金牙正襟危坐在椅子上，牙齿咯咯作响，额头上冷汗直流。
六月天沉闷的很，却把他吓成这副鬼样。
此时在大金牙左右各站着一名彪形大汉。
起码200斤打底，肌肉都快把短袖撑破了！
人手一把大砍刀架在大金牙脖子上，这家伙连动都不敢动，扯着脖子。
在他面前则放着一堆碎片，打眼一扫还有些熟悉。
江枫皱了皱眉。
另一边的沙发上则坐着一个40多岁的中年男子。
这男子穿着打扮很随意，一条花裤衩下面配着大凉拖，不过在这个年代可是标准有钱人的打扮。
大金牙看到江枫都快哭了，这家伙也是临时抱佛脚，忍不住喊了起来。
“江兄弟！救我呀，救我……”
本来江枫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扭头就走。
谁知道这大金牙惹上了什么人？
单看这几个人的路子就知道不一般。
可他这么一喊，还真把自己架到了二梁上。
“额……我说大金牙，这是咋了？”
周围没人吱声。
大金牙赶忙斜眼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子。
“三……三爷！这个是我兄弟，我们俩关系嘎嘎铁！要不让他试试呗？”
三爷本来面无表情。
甚至江枫从进屋到现在，他根本没抬头。
压根就没把江枫放在眼里。
可一听大金牙这么说，才缓缓抬头。
“你认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大金牙，考虑好了没有？留左手还是留右手。”
大金牙扭曲着五官。
“三爷！您就让我兄弟试试吧！要是连他都不行，那我甘愿让你剁手！”
江枫都懵了。
这家伙是不是吃错药了？
“喂，你别拿我赌啊！”
可三爷根本不听江枫的话，一脸戏谑的看着大金牙。
“要是他也不行，老子就要你两只手！你自己考虑。”
豆大的汗珠缓缓滑落，大金牙喘着粗气，明显纠结的不行。
“那个……牙哥，咱俩关系没到那一步，一只手的情谊我可还不起。”
江枫刚准备劝告大金牙。
虽然他知道这家伙不可能断手。
毕竟这货的辉煌期还在以后，也不是啥独臂大侠，四肢健全的很呢。
“好！我答应你！”
江枫根本没想到，大金牙竟然会拿自己一只手来做赌注！
三爷满意的点头，对着手下使了个眼神。
那两个手下连忙收起砍刀，恭敬的回到了三爷身后。
三爷端起一杯茶水。
“你们聊你们的，权当我不存在就行。”
江枫小跑到大金牙面前，一脸懵逼的看着他。
“咋搞的呀？”
他低头一看，桌子上摆放着的正是青釉紫斑碗。
只不过这碗却碎成了好几片，还有一部分化成了白色的粉末。
“青釉紫斑碗？什么情况啊？”
“还是兄弟你识货呀！是这样的……”
紧接着大金牙就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
江枫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个叫三爷的是当地一个富豪，酷爱古董文玩，而且在当地也挺有势力。
前不久他淘到了一堆碎片，正是这青釉紫斑碗碎片。
虽然知道这是好玩意儿，但可惜他不会修复。
加上大金牙在这里的名声，自然而然就找到了他，并且开出300块天价！
要知道80年代的300块，可是大多数人一年甚至好几年的工资。
这青柚紫斑碗虽说值钱，可就算修好，撑死也就是几百块，这么一来一回压根不赚钱。
偏偏这三爷又是个信命的人。
他觉得阴差阳错遇到的这只碗，修补好拿回家里处风水正位，所以才愿意花费如此大手笔。
大金牙拒绝不了诱惑，便应了下来。
只是在用机器粘合时，一小部分碎片却直接被震成了粉末。
这也就有了刚刚刀架脖子上的场面。
江枫听完他的叙述，恨不得踹死这货。
“你……还真是啥钱都敢赚。”
“这青釉紫斑碗乃是北宋时期的工艺，这物件也是你能修的吗？”
大金牙一脸迷茫。
“啊？咋地了……”
“北宋在陶瓷这方面可是分水岭，从瓷石原料的开采到加工，以及泥墩，釉墩生产都发生了变化。”
“而这则用的是当时最先进的技术，叫垫砵覆烧法，好处就是火候更大，更容易快速成型，那你知道坏处吗？”
此时别说大金牙了。
就连三爷都不禁正眼瞧向江枫。
刚刚他这番专业术语，把这两人哄得一愣一愣的。
“啥呀？”
许久之后大金牙才回了一句。
“坏处就是挤压易碎，你肯定是通过震动打胶修复吧？震成粉末在意料之中。”
大金牙急了，猛的一把抓住江枫的手掌。
这货手心满是冷汗。
他语气非常激动。
“江兄弟！你对这东西这么懂，肯定有修复的办法吧？看来我的手有救了！”
江枫连忙伸手。
“别，如果是之前的碎片还有可能修复，但已经震成粉末，别说我了，就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一瞬间大金牙瞳孔失神，整个人就像抽了魂一样，扑通一声坐在了椅子上。
三爷冷冷道：“这么说是修不好了？我陈三在道上可是出了名的一言九鼎，机会给过你了，来人啊，把他两只手都给我剁下来！”
陈三话音刚落。
那两名黑衣壮汉又扑了上来。
这次大金牙没有再反抗，而是满脸的失魂落魄。
其中一人攥紧大金牙的胳膊，将他的手掌死死定格在桌面上。
另一人手持砍刀。
这些人行动速度风风火火，压根儿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那人抬起砍刀就准备往下剁。
江枫忙开口阻止。
“别着急啊！粉末肯定是修复不了了，但我还有个办法。”
陈三愣住了，扭过头，满脸不解地看着江枫。
“啥办法？”
大金牙的眼神也瞬间恢复明亮，直勾勾的盯着江枫。
“实不相瞒，我家里就有青釉紫斑碗碎片，我可以从那堆碎片里挑出来一部分，和其他碎片进行连接。”
陈三皱了皱眉。
“这么说来，拼出的碗已经不是之前我拿到的了。”
很明显，他并不准备善罢干休。
“三爷，杀人不过头点地，处理办法我已经给你了，而且我家里这批青釉紫斑碗碎片可大有来头。”
这下陈三也来了兴趣。
“哦？有什么来头啊？”
“我家就在东城区那边的山脚下，传说北宋中期，曾有一镇边小王爷极喜瓷器，所以便命人在民间大肆采购，其中就有这青釉紫斑碗。”
“前不久我老家那边山体滑坡，我从下面无意当中得到了一些碎片，若这碗正是当初小王爷收藏的，那也算是皇亲贵族的物件儿。”
“这么一看，来头着实不小啊，有我的碎片给您做陪衬，啧啧啧，用来烧香供奉刚好配您的身份。”
不得不说，江枫实在太会说话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直接把陈三逗的哈哈大笑。
“哈哈哈！不错不错，看来我今天真是遇到老手子了，看你年纪不大，对这些东西倒是了如指掌。”
江枫嘴角勾勒起一丝自信的微笑。
看来他的猜想没错。
之前大金牙告诉过他，这陈三极喜古董物件。
既然喜欢古董，肯定也了解过些背景。
而自己刚刚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所以陈三才如此开心。
“你有把握帮我完全修复好吗？刚刚听你这么说，似乎挺难的。”
江枫拍了拍胸口。
自己上一世不知修复过多少古董，这事儿在他眼里看来就是小事一桩。
无非是要把那些碎片刻成与之相吻合的缺口罢了。
虽然麻烦，但不是不可！
“包在我身上，明天定然会给您一件完品。”
陈三满意的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江枫的肩膀。
“年轻人前途无量！你要真能补好这碗，以后就是我陈三的贵人了。”
“可咱们把丑话说前面，要是修不好，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陈三给江枫打了一剂预防针。
江枫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尽管放心。”
陈三看起来心情不错，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带着手下离开。
几人刚走，大金牙便紧紧搂住江枫，死活不愿意松手。
“喂喂喂，你这是干嘛？”
大金牙压根不管那么多，布满汗水的脸在江枫身上蹭来蹭去。
“哎哎哎……你能不能别蹭了，多埋汰呀？”
江枫一脸嫌弃。
可大金牙却连忙摇头。
“江兄弟！你简直就是我的贵人啊，你的大恩大德我大金牙铭记在心！以后你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绝无二话！”
大金牙一脸严肃，那模样还真不像在开玩笑。
“行了，你把这些碗碎片给我包起来，明天一早我就拿过来。”
“好好好！”
大金牙赶忙将这些碎片小心翼翼的包裹起来，双手奉给江枫，那表情真是没谁了。
等江枫走出去老远，这才拍了拍脑袋。
“哎呦！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他一摸口袋，那三只兔毫盏还在兜里装着呢。
“算了，反正明天也要过来送东西，到时候再换吧。”
今天自己帮大金牙解了这么大个围，这家伙要是不多出点血，那得多对不起自己啊？
想到这儿江枫嘿嘿一笑，这次拿了钱一定要带小雪去检查一下！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惊喜。
只是他却没想到，就因为粗心大意，却差点儿造就了不可挽回的损失！
江枫在回去路上又碰到了那个卖鱼小伙子。
黑黑瘦瘦，个头不大，今天他挑着一担鲫鱼。
这鲫鱼虽然小了点儿，不过却肥美的很。
看着就有食欲。
那小伙子也发现了江枫，连忙对他打着招呼。
“大哥真巧啊。”
“呵呵，你这鲫鱼是咋卖的？”
“大哥，咱们两个价钱都好商量，我这儿鲫鱼都差不多大，按条卖的。”
“别人一条一块，我给您两条一块怎么样？”
这可把江枫逗乐了。
“哪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呀？这么卖不亏死了？”
小伙子连连摇头。
“大哥，你这话说的见外了，那天要不是您给我帮忙，估计我的鱼就砸手里了，而且您出手大方，那我也不能差事儿啊。”
江枫满意点头，该说不说这小伙子给人的感觉挺舒坦的。
而且做事大气，以后倒是个干大事的人。
“你叫啥名字呀？”
“大哥，我叫陆晨，你叫我小陆就行。”
江枫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不过他还是拿出两块钱放在小陆手上。
“一码归一码，钱我还得给你，以后有好货记得给我留着就行，我要给我老婆补身体。”
陆晨推脱了几下，可根本拗不过江枫。
最终只能无奈点头，一边点头一边忙说道：“大哥可真疼嫂子啊，您放心，以后有好东西我一定给您留着！”
……
江枫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提着两条肥美的鲫鱼回了家。
孟小雪还没有下班，自己老妈也不知去了哪里，家里空无一人。
刚好他也能展示一下厨艺。
江枫先是将鲫鱼炸至两面金黄，色泽明亮的很，看着就十分漂亮。
不过这鱼他可不是拿来吃的，而是给孟小雪和自己老妈补身体用。
等到鲫鱼煎好之后，又用锅铲将其捣碎，该说不说，这一步看似解压，可整个锅里也变得一塌糊涂。
一壶开水浇灌上去，没多久整个鲫鱼汤便像牛奶一样，发白发亮，飘出的香味鲜美至极。
只是调制少许盐，味道蹭一下就上来了。
又放点儿白菜嫩豆腐，当然少不了红枣枸杞。
没多久，一锅鲜美的鲫鱼汤便端上了桌子。
……
孟小雪和秦秀霞是一起回来的。
“什么味道这么香啊？这肯定出自大厨的手艺。”
秦秀霞自言自语嘀咕了一句。
孟小雪虽然没有搭话，但大概已经猜到了。
因为这几天的连番惊喜已经让她有些习惯了。
果不其然！
刚打开大门，两人就看到桌上摆着鲜美的鲫鱼汤，江枫已经坐在这里等着了。
“妈，小雪你们回来了，鼻子够灵的哈，我刚做好，赶紧洗手吃饭。”
秦秀霞都懵了，这还是自己那个不学武术的儿子吗？
不知何时，他竟然学会给自己老婆做饭了！
“这……是你做的？”
江枫点了点头。
“当然了，家里又没有来过田螺姑娘，不是我做的还能是谁呀？”
“你小子还有这手艺呢？那这鱼……”
秦秀霞眼神有些恍然。
看着面前的鲫鱼汤，虽咽了口口水，但还是觉得有些奢侈。
孟小雪忍不住在一旁提醒道：“妈，我不是跟您说了吗？他已经变好了，咱们赶紧吃饭吧。”
秦秀霞点了点头。
一顿饭，一家三口吃的其乐融融。
江枫自己都没怎么吃，看着面前这两个对自己这辈子最重要的女人，他的心无比幸福！
吃过饭后，江枫又主动担任起洗碗的活。
搞完之后便带着碎碗回了自己的小房间。
深夜……
一张古朴的小桌子上摆放着一盏小台灯，微弱的灯光照射下来，桌上摆满了修复工具。
括刀，砂纸，圭笔，电窑炉，生漆，胶水……
这些东西都是之前他找到的。
看着面前的青釉紫斑碗碎片，江枫深吸一口气，这可是个大活。
之前已经介绍过了，这青釉紫斑碗修复起来难度极高，由于碗身十分坚硬，所以没法用常规工具。
只能以柔克刚。
他先用生漆固胎，涂在陶瓷断面，又一比一割好碎片缺口，经过数次打磨，这才重新放入小窑炉中。
单纯烤好可不行，还得在外面重新刷上胶和漆。
脑海当中前世熟练的修复技术不停翻涌。
一遍遍烤漆，硬度一遍遍提高。
整整一个晚上，终于修好了青釉紫斑碗！
只见那青釉紫斑碗胎色灰黄，薄薄施一层天青，间有红色之窑变斑漂浮其上。
釉水流动痕迹接近兔毫纹，美观大方，贵气跃然而上！
看着手里的成品，江枫十分满意的点头，这在整个修复界来说，都是足够震惊的手艺活！
看来这重活一世，自己吃饭的手艺倒是没落下。
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
抬头看看窗外，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已经到了第二天早上。
自己昨天答应过大金牙，今日一早便将成品送过去。
他也不敢耽搁，给孟小雪和秦秀霞弄好早餐，自己便骑着三轮车朝大金牙铺子赶去。
路上放着清日歌，不少工人已经早起上班，一片旭日朝阳的感觉。
这是80年代特有的氛围。
后面的几十年间，他已经没有这种感觉了。
江枫自认为已经到的够早了，可老远就看到大金牙正在诚心古玩店门口左顾右盼。
他身后还站着两个戴着墨镜的彪形大汉。
陈三倒是会享受生活，翘着二郎腿喝着茶水，跟个大爷一样。
要说大金牙这货的眼神真不错。
老远看到江枫就开始打招呼。
“兄弟！你总算来了，真是急死我了！”
江枫也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
“着啥急啊？我答应的事儿就绝不会食言！”
看大金牙的表情都快哭出来了，一点不夸张。
陈三也饶有兴趣的看向江枫。
“小兄弟，真没想到啊，你竟然还敢来！”
江枫淡淡一笑。
面对陈三他没有任何恐惧，就连气势也从没有服输过，语气不卑不亢，但绝没有刻意讨好的意思。
“三爷，我这人做事说到做到！绝不会半途而废，况且事关重大，我可不想我这兄弟以后只能用脚吃饭。”
陈三哈哈大笑着：“真是后生可畏呀。”
他缓缓起身：“东西修好了吗？”
江枫点了点头。
当着陈三和大金牙的面儿，小心翼翼的将揣在怀里的青釉紫斑碗拿了出来。
是用一张报纸包的。
打眼一看像个破烂儿。
可当拆开报纸的瞬间，无论是陈三还是大金牙，包括身后两个小弟都不由得瞳孔放大！
一只完整的青釉紫斑碗出现在江枫手里。
他修补好之后特意打磨，整个碗身光洁如玉。
在这初日的照射之下熠熠生辉！宛若一尊今碗。
陈三不由得张开大嘴，那张嘴似乎能塞下一颗灯泡。
“这……这真是昨天的那个残品吗？”
江枫轻轻点头。
“三爷仔细看看应该就能确认了。”
陈三不敢耽搁，连忙一把拿过，目不转睛的直视着。
只是他越看越激动：“确实……确实是我拿来的残品！小兄弟，你叫啥名字？”
这下陈三看着江枫的眼里有光！
那道精光直视江枫，让他心里有点不太舒服。
好家伙！
自己怎么总觉得这老东西的表情不对劲？
“江枫。”
“江兄弟，你这手艺真不一般啊！敢问在哪里高就？”
陈三越说越激动，眼里难掩爱财之心。
“我就是个收陶瓷罐的，谈不上高就，对付着活。”
陈三一听这话更是着急。
“不瞒你说！就你这手艺这么多年了，在这古玩行还是第一人！绝对算得上这个！”
说罢，陈三便比划了一个大拇指的手势。
江枫呵呵一笑，这种事儿不用陈三说，他自己有数。
毕竟自己上辈子已经混到业内龙头老大了，这跟他的手艺可脱不开关系。
“你看你还这么年轻，日后必定前途无量！不如这样好了，你拜我门下，我保证三年时间，让整个文玩界有你的一席之地！”
该说不说，这陈三确实慧眼识珠。
不过江枫却淡淡一笑，一边笑一边摇头。
“多谢三爷赏识，不过我暂时还没这个心思，日后若有机会，定然与三爷合作一把。”
陈三愣了愣。
刚刚江枫这话他明白是啥意思。
他希望江枫能跟着自己混，可人家却说了，日后有机会合作。
“原来江兄弟嫌我这尊庙小啊。”
陈三听出来了江枫话里隐藏的意思，但他也不生气，只是哈哈大笑着，那样子豁达的很。
“说的也是，毕竟江兄弟有这一身本领，根本不愁吃喝，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再强求了。”
“只是咱们可以交个朋友，以后有用的着我陈三的地方尽管开口！”
“一定！”
……
而另外一边，今天孟小雪休息，但并不是正常休假。
因为她今天的呕吐感似乎加重了，所以就临时请了假。
秦秀霞也在家里照顾她。
“小雪，抽时间去医院查查身子吧，要是有病咱可不能拖着，一拖就拖成大病了。”
孟小雪努力挤出一丝笑脸。
“我没事儿，妈，就是这两天吃的荤腥多了些，吃清淡点就好了。”
“你这丫头……再怎么心疼钱也不能拿身体开玩笑啊？”
“妈，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您就别担心了。”
两人正在交谈时，外面便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呀？”
可并没有回复，只是在不停的敲门。
秦秀霞率先打开大门，可映入眼帘的是个高大威猛的男人。
一看就不好惹！
眼前这货正是供销社的高大个。
身后跟着眼镜男以及三四个小弟。
这几人刚一进来，秦秀霞就下意识后退好几步，满脸警惕的盯着他们。
“你们……是干啥的呀？”
孟小雪也发现了这边，看到高大个和眼镜男等人不由得心里一紧。
“江枫呢？让他给我滚出来！”
高大个刚一进屋就骂骂咧咧。
毕竟上次无端挨了一酒瓶，那口恶气还没消呢。
孟小雪拦在了秦秀霞面前。
“几位大哥，江枫他不在家，要不你们晚上再来？他晚上会回家的。”
自己之前告诉过江枫，马上供销社的人就来催账了。
想必他今天晚上应该会把钱拿回来。
高大个看着孟小雪，不由得舔了舔嘴唇。
这娘们儿长得实在太漂亮了！
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身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肉。
看着就像个完美艺术品。
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了江枫这个废物？
不过他嘴上倒是强硬的很。
“别废话行吗？之前说好的一个周！今天刚刚好。”
“老子哪有那么多时间陪你们过家家？马上供销社就要查账！这钱我现在就要！”
高大个言语犀利，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孟小雪蠕动着嘴角，赶忙回屋里，将剩下的123块钱全都拿了出来。
“这里有123，还差27块，这么多钱我们都掏了，就剩那么点儿，我肯定不会赖账的！”
“今天晚上江枫回来会拿钱，肯定把这窟窿给你们补上！”
高大个也没想到，孟小雪竟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凑够这么多。
不过这家伙似乎并不准备善罢甘休。
“别特么扯了！那边马上查账，差这么多钱我咋给人家解释啊？我就给你10分钟！10分钟之后要还是凑不够，别怪老子对你不客气！”
秦秀霞思索了一下，连忙取出一个破布巾，一点点拆开布巾，里面包着皱皱巴巴的18块钱。
“小雪，我就剩这些了，先把他们打发走。”
孟小雪急了。
“妈，这钱我们不能动！”
孟小雪知道这是秦秀霞最后的积蓄了。
江山意外死亡，厂里确实给赔了不少钱。
可这半年江枫不止一次从家里拿钱，那点抚恤金估计早都被他搜刮干净了。
这18块还不知道秦秀霞是怎么克扣出来的？
作为婆母，已经帮了自家够多，她实在不忍心再拿秦秀霞的钱。
可秦秀霞却猛地将钱塞进孟小雪手中：“一家人还说两家话呀？你这孩子，先拿去应急！以后有了再还给我。”
虽然心里不想接，可孟小雪别无选择，只能暗自发誓，等江枫拿回来钱先还给婆母。
“这里还有18块，现在只差9块了！你们再等等好吗？江枫回来肯定能还给你们！”
照理来说，只剩下最后9块钱欠款，是个人都能给这个面子。
而且孟小雪也说了，江枫晚上回来肯定能给上！
大头都已经出了，这些小虾米根本不算什么。
可高大个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孟小雪皱了皱眉。
“你什么意思？”
高大个冷哼一声：“说了150块，一毛都不能差！你耳朵塞驴毛了吗？你还有三分钟时间。”
高大个此话一出，连身后的小弟们都懵了。
眼镜男走到高大个身后，轻轻戳了戳他的后腰，在他耳边淡淡开口。
“差不多了，就缺最后几块，没必要把她们逼上绝路。”
“再说这么多钱都给了，等晚上的吧。”
可高大个却冷冷开口。
“要是每个人都这样，以后咱们还怎么做事？供销社还要不要开了？”
眼镜男被怼的发懵：“不是都要回这么多了吗？你到底想干啥呀？”
高大个冷哼一声。
继续看着手腕处的手表。
在这个年代，一块手表代表的可是身份！比绝大多数人一个月的工资还贵。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三分钟过去，高大个呵呵一笑，双手环抱在胸前，饶有兴趣的看着孟小雪。
“机会我给过了，是你们自己不要的！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紧接着高大个撸起袖子就朝着孟小雪走去。
秦秀霞反应速度极快，连忙拦在了高大个面前，冷冷盯着他。
“你……你想干嘛？我劝你千万别乱来！”
高大个冷哼一声：“跟你有个锤子关系？不长眼的老东西！给我滚开！”
秦秀霞丝毫没有躲开的意思。
孟小雪也急了：“就为了9块钱，你要把我逼死吗？”
高大个嘿嘿一笑。
一边笑一边舔着嘴唇，表情满是淫笑。
“小雪，你看咱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这个废物老公真不是东西！我们这些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不过都是为你打抱不平，我确实心疼啊，但咱这一码事归一码事，我按章办事也没毛病吧？”
孟小雪警惕的看着他。
总觉得高大个的语气有点不对劲。
“你到底想说什么？”
高大个啧吧着嘴唇：“别扯这些没用的，9块说多不多，但也不少了，这钱我可以替你还，不过你得拿东西跟我换。”
说着高大个的目光，就在孟小雪身上来回扫射，这意思不言而喻。
眼镜男已经知道他心里咋想的，皱紧眉头，却不知道怎么提醒。
他知道高大个一直很中意孟小雪。
“你到底想干什么？”
高大个啧吧着嘴唇：“啧啧啧，那我就不绕弯子了！你陪我一次，剩下的钱我替你结了，以后咱们再无瓜葛。”
说罢，他便一脸笑吟吟的看着孟小雪。
这货正幻想自己跟孟小雪翻云覆雨的场面，根本没注意到一旁的秦秀霞。
在听到他这话以后，秦秀霞就绷不住了。
上来就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只听啪的一声！
高大个懵了，脸上瞬间起了好几根手指印，那红彤彤的脸颊直接胀了起来。
他一边摸着侧脸，一边不敢相信的看着秦秀霞。
“你……你这个老东西是不是疯了？特么敢打老子！”
秦秀霞本就是个刚烈的女人。
不过是对自己的儿子比较溺爱。
况且泥人还有三分气，眼前这个混蛋，当着她的面如此侮辱自己儿媳妇。
这事儿能忍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了！
一个巴掌过后，现场最起码沉默了好几秒钟。
连孟小雪都愣住了。
这丫头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事情？
身后好几个小弟直接急了。
“妈的，臭女人！竟然敢打我大哥？今天老子要了你的命！”
“还敢动手？欠钱不还还有理了？你这个老女人！”
手下们跃跃欲试，均准备教训秦秀霞。
孟小雪由于过度紧张，死死抓着秦秀霞的胳膊不敢松开。
就在这时，高大个也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猛的伸手一把推开了秦秀霞。
“哎呦……”
本来年纪就大了，再加上这半年秦秀霞在家里营养一直跟不上，天天以泪洗面，身体早已经过度透支。
这一下差点没摔断老腰。
“妈！你们这群畜生，我要告你们！”
孟小雪紧咬银牙，狠狠说出这话。
可在高大个的眼中，却是给他调情的良剂。
“嘿嘿……还是个烈性子，老子最喜欢征服的就是你这种女人！”
“还要告我是吗？那也得等老子办完事儿再说！兄弟们先等等，一会儿咱们一人爽一下！”
后面那些小弟们一听这话，一个个全都嘿嘿淫笑了起来，搓着手掌，似乎挺期待。
孟小雪虽然现在面黄肌瘦，可长相仍然甜美的很。
脸颊苍白，但却多了一丝病态美。
这种女人没有男人不喜欢！
大高个一把扯住孟小雪的胳膊：“我看你他妈往哪儿跑？”
孟小雪努力想要挣脱，可她不过是个女人，力量有限，怎么可能是大高个的对手？
“混蛋，放开我！”
“你还想告老子？你特么凭什么告我？欠钱不还有理了是吗？走到哪儿老子都有理！今天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说着大高个就要带着孟小雪往里屋走。
关键时刻眼镜男阻拦了一下。
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差不多就行了，就差几块钱，大不了我补上！”
说着就要从兜里掏钱。
很明显，他不想惹上这种烂事。
可大高个却皱紧眉头：“你特么是不是忘了跟谁一伙的？老子这一巴掌怎么算？”
眼镜男蠕动着嘴角。
只可惜他的身份不如大高个，但还是争取了一下：“这么搞要出事的！”
“跟你有锤子关系？你特么不敢弄就给老子滚蛋！”
眼镜男点了点头，一看师太自己控制不住，扭头就走。
但也正是这个选择，让他逃了一难！
……
时间往回倒退半小时。
江枫本来都准备回家了，可一想到自己家里还有那三只兔毫盏，再加上今天又是给供销社还钱的日子。
便看向大金牙。
“跟你说点正事儿呗？”
大金牙一脸谄媚的看着江枫：“江兄弟！不对，以后你就是我大哥！黄天在上，日后江大哥有事，我大金牙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今天要不是你，我这双手就保不住了！你对我的情谊我记下了。”
江枫笑着摆手。
“先不说这个，我急需要钱，家里有三只兔毫盏，品相绝对没问题，帮我收了呗？”
“好说好说，价格你来定！”
大金牙现在还为自己保住了一双手而沾沾自喜。
况且江枫从头到尾，根本没提修复费。
加上这压根不是钱的事儿好吗？
事关他的一双手。
要不是关键时刻江枫挺身而出，自己以后擦屁股都费劲儿了。
不过大金牙肯定不知道，以后有智能马桶这东西。
本来陈三都准备离开了，一听江枫提起兔毫盏，立马来了兴趣。
“江兄弟，你刚刚说的兔毫盏是黄皮青底吗？”
黄皮青底指的是颜色，而且是兔毫盏中的上品。
江枫连连点头：“是的。”
“这东西若有一套，那可值钱的很！一套是6个，若品相都为上乘，起码能值小千！而且很好出手，我那里有不少人收呢。”
所谓小千块就是过河了，也就是说起步1000带个两三百零头。
要知道几千块在80年代来说，1000块可是一个家庭好几年的收入！
在这个时候，万元户那就是真正的土豪了！
可想而知这1000块有多厉害？
江枫摊了摊手：“我现在只有三只。”
“依照你的本事，集齐一套只是时间问题，这样好了，我给你个地址，凑够一套拿来给我，按照我刚给你的价格来收！”
江枫替他修好了这么重要的东西。
再加上人家的手艺，所以陈三准备卖个人情。
一千块好卖绝对是吹牛，还是要找到看对眼的买家才行。
这一行对眼很重要。
“多谢三爷一番好意，不过我有点私事，这三只我就先卖了。”
确实是好东西，但上一世江枫好古董见多了，根本不在乎那三只兔毫盏。
陈三摸了摸下巴：“上品也有个度，莫非江兄弟觉得这品相不够纯？”
在古玩界，即使是上品也分三六九等。
而且陈三觉得江枫这种人，根本不至于缺这点小钱。
那么就只有一种情况。
这三只兔毫盏虽是上品，但绝对是上品中的下游水准，人家压根看不上，摆在家里还嫌占地方。
可江枫却淡然一笑：“我那盏为深腹，小圈足，底无釉，盏内壁则是满釉，无裂无残，花纹垂流如泪痕，内外壁中线棕褐色斑纹，线条流畅，三爷觉得这算是上品中的何等？”
陈三都听懵了。
深吸一口气，眼里满是不敢相信的表情。
“真如江兄弟所说的那样？这绝对属于上上品！我也很久没有碰到过了，确定没有夸大其词？”
江枫苦笑了一下。
妈的，要不是自己还差供销社的钱，他绝对要集齐一套召唤神龙！
“是真的，况且咱这行的行规我还是懂的，自然不敢妄下吹捧。”
刚刚江枫这话也是古玩界一项不成文的规定。
陈三既然能问，那就是隐藏买家的身份。
卖家在形容古董情况的时候，绝不能夸大其词！
这也是为了避免很多人形容的过于完美，拉拢买家，之后实物与描述相差过大。
这在古玩节有个专业名词，叫鬼吹！
如果要是传出去谁是鬼吹之人，那在这行以后可没法混了。
就连最小的地摊贩都看不起！
说来也挺可笑。
古玩界本就是真真假假，谎话最多的行业。
上等好玉要是不会说，那也是一块破石头。
可就算一块破石头，只要嘴皮子利索，仍然比玉石珍贵！
但就是这样一个行业，却有着无比严格的规定，就像刚刚的鬼吹。
这也是古玩界的新奇之处。
陈三听着江枫的描述，心也不由得飞了。
他舔了舔嘴唇，明显很感兴趣。
“不知道江兄弟准备卖多少？”
江枫摸了摸鼻尖：“三爷刚也说了，兔毫盏一套更值钱，我这儿只有三只，卖个三四百就诚惶诚恐了。”
陈三连忙摆手。
“若品相真像江兄弟说的那样，我愿意收，给你个友情价，600如何？”
陈三刚报出价格，江枫脑海中便蹦出二字，不值！
如果是一整套，均为上品要他1200一点都不过分。
但只有半打，人家却用一套的价格收。
江枫不是傻子，陈三明显在卖自己人情。
“呵呵，多谢三爷一番美意，我知道你是想帮我，但……”
江枫刚准备摆手，陈三就打断了他。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有钱难买我乐意，我这人就中意兔毫盏！”
“再加上江兄弟刚刚形容的情况，确实是兔毫盏中的上上品！这可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这叫爱宝心切。”
“你就别拒绝了，卖谁不是卖呢？大金牙，看在咱们两个人的情谊上，这兔毫盏就让给我吧。”
说完这话，陈三笑眯眯的看向大金牙。
大金牙尴尬的笑了笑，肉都堆到了脸上，那表情别提多搞笑了。
“没问题，三爷给的价格绝对公道，你拿我没话说。”
好家伙。
这陈三真是说瞎话眼都不带眨。
还凭他俩的情谊？
他俩有啥关系啊？昨天还要剁人家的手，现在又扯上了情谊？
果然这就是个笑面虎。
陈三满意点头：“既然这样咱就别愣着了，江兄弟，你要是不介意，我陪你一起去你家，就按照咱说的价格成交，如何？”
江枫还是有些不太愿意。
并不是他矫情，而是这样一来，自己就无意间欠了个人情。
江枫不喜欢干这事儿！
可陈三又将了自己一军。
陈三也是个聪明人，笑着拍了拍江枫的肩膀。
“在这行，我拖大称自己一声前辈，你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就是以后万一有机会，咱们可以合作一把。”
“我陈三在道上名号不说响亮，但给个面子的叫我声三爷，不是因为我人多势众，而是因为我名声还行。”
陈三这话算是彻底打消了江枫的担心。
他长出一口气，对着陈三抱了抱拳。
“既然三爷一片好心，那我就不拒绝了，请随我一起回家。”
“讲究！”
江枫跟大金牙打了个招呼，两人约定，不日之后再来大金牙这里。
而他则带着陈三朝家里奔去。
此时江枫还不知道，家里已经失火了。
一辆虎头奔，一辆大众桑塔纳一前一后驶到江枫家门口。
惹得周围不少人的围观。
在80年代，能骑一辆摩托车那就不简单！爸妈肯定是下海经商的。
更别提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虎头奔！
其实从江枫上车之后，陈三就一直观察着他。
发现江枫上车以后，并没有过多打量自己的车子。
而是非常安静的坐在一边。
那种镇定绝不是强装出来的。
就好像这辆车子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有一种发自心里的淡定与从容。
陈三不是傻子，之前忍痛买下的这辆车就是为了撑场面。
自己不管去哪儿，哪怕是一些中阶老板，上车也会夸赞一番。
稍微沉得住气的，也会小心翼翼的打量。
还从来没有人像江枫这般淡定。
这说明什么？这个男人心气极大，绝不是简单人物！
陈三越来越确定自己之前的想法了。
一定要跟江枫搞好关系。
他有种感觉，以后可有不少事情得请人家江枫帮忙。
江枫下车之后，房东李婆婆发现了他。
“江枫，你怎么才回来呀？”
江枫愣了愣，听李婆婆的口气似乎挺着急的。
“怎么了李婆婆？”
李婆婆看了看身后的陈三和那几个穿着黑衣的小弟，目光有些古怪。
但还是将嘴巴凑到江枫耳边：“供销社那些人来找你要钱了，进去快半个小时，现在还没出来呢，估计是没打发走。”
一听这话，江枫脑袋嗡的一声！
供销社来要账的那些人就是地痞赖子，自己之前可没少跟他们打交道。
而且上次他驳了那个大高个的面子，那家伙肯定怀恨在心。
江枫知道家里钱是不够的。
现在屋里又只有孟小雪和秦秀霞，他不敢想这些畜生会怎么难为她们？
想到这里，江枫赶忙看向陈三，陈三何等聪明？到他这个年纪，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在话。
看着江枫满脸焦急，知道肯定出事儿了。
“三爷，看来今天没办法给你展示兔毫盏了，我还有事儿就不留你了！”
话罢，江枫没给陈三说话的机会，扭头就小跑而去。
陈三摸了摸下巴：“去看看。”
江枫速度极快。
上楼发现大门是虚掩着的，他一脚就踹开了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几个小弟的身影，只不过这几人背对着自己，根本没注意到他。
紧接着耳边传来孟小雪的惨叫。
不过却看不到孟小雪的声音，明显是从里屋传出来的。
“你这个畜生，赶紧放开我！”
“哼哼！老子特么花9块钱跟你睡一觉，你就偷着乐吧！从哪儿找这么划算的生意啊？”
再看秦秀霞捂着老腰，一脸痛苦的倒在地上。
即使已经疼得不行，仍然努力想要起身。
江枫脑袋嗡的一声！一下子就上头了。
重活一世，他本不想节外生枝，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让孟小雪和自己母亲过上幸福生活！
他本可以用双手创造。
可这些地痞无赖却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在这一刻里，江枫没有别的想法，脑海当中只闪出一道声音。
似乎是另一个恶魔在支配着自己。
“杀了他！”
江枫一步步走向屋里。
秦秀霞努力想要起身却起不来，就在这时眼睛一瞥，目光不小心落在了江枫身上。
本来自己儿子回来她应该高兴，可不知为何？秦秀霞看到江枫面无表情，眼里竟闪过一丝惊慌。
“儿……儿子……”
其他几个小弟听到这话，一个个都笑了起来。
笑容满是不屑。
“看到没有？这老太婆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神经病，别搭理她！”
可小弟刚说完这话就愣住了，他只觉得背后一片冰冷。
小弟下意识扭过头，看到的却是江枫冷如冰川般的目光。
在这一刻小弟竟然忘了说话，江枫并没有搭理他们，而是在这几人的目光注视之下，去厨房拿了一把菜刀。
在经过秦秀霞身边时，秦霄贤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用祈求的目光对着江枫摇头。
“儿……儿子，不要乱来。”
这是一个老母亲对儿子的哀求。
可江枫却甩开了秦秀霞的手，同时甩开的也是他最后的救赎。
江枫缓缓打开房间大门。
高大个正在上下其手，孟小雪裸露着肩膀，虽然衣服还半挂在身上，但很多地方都已经走光了。
此时孟小雪泪如雨下，只能拼尽全力死守着最后的底线。
“滚！滚啊！”
语气中充满绝望了
高大个根本没有发现门口的江枫，言语中充满了污秽。
“哼哼！你这个小浪蹄子，平时不是挺能装的吗？今天老子就看看你到底是个啥货色？”
“呜呜呜……”
就在这时，孟小雪余光一瞥，发现了高大个背后的江枫！
同时看到的还有江枫手里那明晃晃的菜刀。
孟小雪愣住了，她已经猜到江枫要干什么。
“老公……”
高大个一脸懵逼，顺着孟小雪的目光，一脸茫然的扭过头。
看到江枫的那一刻，高大个虎躯一震，说不害怕是假的！
尤其是此时江枫手里正拿着菜刀。
“你……你想干什么？”
江枫根本懒得搭理他，猛地抬起菜刀，狠狠一下子手起刀落！
他双眼猩红，几乎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啊！”
高大个关键时刻反应迅速，因为他嗅到了一股死亡的气息。
他就像受惊的老牛一样，猛地一把推开江枫。
可与此同时，他的胳膊也被菜刀狠狠划了一下！
“啊！”
一股刺骨钻心的痛楚袭来，他只觉得胳膊一凉，再低头一看，已经流下了猩红的鲜血。
“我靠！江……江枫！有什么事情咱们慢慢商量着来，你可千万不能杀人啊！”
高大个的语气中充满了哀求。
江枫眼神凌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像盯着个死人一样。
是的，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家伙已经是个死人了。
江枫步步紧逼，高大个连忙下意识后退，只是房间内部本来就小，再加上江枫已经把门口堵住了，他根本出不去。
只见江枫抬起手中菜刀，冷光一晃而过，瞄准的正是他的脖子。
“狗日的，今天你必须要死！”
说罢，菜刀狠狠地劈了下去……
“哥们儿你听我说……这一切都是误会！我真是不小心的，我给你跪下磕头好吗？求求你饶我一条狗命吧！”
江枫并没有回复他的话，而是继续朝他靠近。
“欠供销社的钱不用还了！150块都不用还了，欠条就在我兜里，我现在拿出来烧了它好不好？”
高大个是真的怂了。
因为他确实感觉到，江枫有整死自己的心。
别说150块了，就是150万在江枫这里也不好使！
上辈子他已经亏欠孟小雪够多了。
他真的不敢想，自己上一世抛下孟小雪，她独自一人到底承受着多大的压力？受尽了多少委屈？
自己有了重活一世的机会。
还能让悲剧再次上演吗？
没多久，江枫也来到了墙边，两人几乎是脸贴着脸。
虽然高大个手里拿着衣架，可他现在双腿发软，浑身上下都在不停的颤抖。
明显已经怂到了极点！
是的……这家伙已经顶不住了。
即使手里拿着衣架又能如何？
这是来自血脉的压制！他根本没有还手的力气。
眼看着江枫已经举起了菜刀，高大个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双眼紧闭，衣架也被他扔到了一边。
门外他带来的小弟，根本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他们都感受到了江枫刚刚杀人般的目光。
“呜呜呜……对不起，我混蛋，我他妈就是个畜生，您放我一条狗命吧！”
江枫缓缓举起菜刀。
此时在他的眼里，眼前的高大个就是一只死猪，一只待宰的死猪！
“老公！不要……”
孟小雪强忍着委屈，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
这次她直接叫出来了老公，希望能把江枫从愤怒的边缘带回来。
江枫的身体的确停顿了一下。
“不要再继续下去了好吗？”
江枫轻轻摇头，这次他并没有回头，可仍然对孟小雪轻声开口。
“小雪，我亏欠你的已经够多了，如果在这件事情上还要让你受委屈，那我不配身为一个男人！”
“我曾经对自己发过誓，绝对不会再让你受一丁点委屈。”
话音刚落，江枫再次崛起菜刀，高大个身体一阵颤抖，紧接着江枫就闻到了一股冲天的骚气。
好家伙，这货竟然被吓得小便失禁！
简直不配身为男人。
眼看着这一刀直直朝着他脖颈砍去！
甚至已经落到了半空中。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小弟却猛的一脚踹开了江枫，两三个人将他紧紧压制在地上。
这几个都是陈三的人。
陈三也松了口气：“呼！江兄弟，你知道自己刚刚在干什么吗？这可是一条人命！如果你砍下去后半辈子就完了，知道吗？”
其实此时此刻陈三有自己的想法。
他让自己的手下拦住江枫，其一肯定是不想江枫犯罪，当然还有更深层次的想法。
那就是他觉得江枫是个可塑之才。
尤其是在古董鉴定和修复这方面，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如若后半辈子要承受牢狱之灾，那绝对是大损失！
是整个古玩界的大损失！
所以他才在关键时刻拦住了江枫。
江枫冷冷盯着陈三：“让你的手下放开我，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这语气冰冷的很。
陈三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对江枫这么一说，自然觉得脸上挂不住。
不过他知道江枫正在气头上，以陈三的心胸，自然不会跟江枫一般见识。
“江兄弟，我知道我是个外人，确实没资格管这些，但作为朋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