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枝儿周承泽小说(穿越农家:霸气医女飒炸天)-热门小说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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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枝儿周承泽是小说《穿越农家:霸气医女飒炸天》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已完结,以下是小说《穿越农家:霸气医女飒炸天》的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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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轻风送暖,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骄阳悬挂于空,散发万丈光芒,照射在九龙河的水面上,泛起鳞鳞波光。

此刻正是春耕时节,上河村内的庄户人家,尽数在田间地头忙活着,春耕是极为重要的一个时节,春天播种秋天才能有收获,一年的收成,全在于此,因此家家户户的劳力,全都在忙于耕种。

村内的陶家,却是有些不消停,怀胎十月的的王氏,于今日再次产下一女,婆婆黄氏甚至顾不得田间地头的活计,堵在王氏的门口破口大骂。

“哎呦老天爷啊,我陶家是造了什么孽哟,娶回来这么个只生丫头片子,不会生儿子的东西,简直是个丧门星哟,这天杀的妇人,咋就进了我陶家的门哟……”

“生一窝的赔钱货,你倒是给生一个带把的啊,没用的东西,娶回来真是糟贱粮食,你说你光模样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倒是生个儿子出来啊……”

“这么没用的东西,还养在家里来做什么,让我儿休了你,趁早腾地方,让我儿娶个能生儿子传宗接代才是正事……”

“老婆子骂骂咧咧做什么,六儿媳妇生了没有?”才从地里忙活回来的陶正洪进门就听到叫骂声,颇有些不满。

“哎哟,老头子哟,真是别提了,又生了个赔钱货,加上这个都七个了,这王氏是够能生的,可生的没一个带把的,有什么用?吃着家里的饭,长大了却是别人家的人,养来做什么?”黄氏愤愤不平,真是越说越冒火。

陶正洪听着,不由也是一叹,农户之家,生儿子才能帮着家里干活,姑娘那都是给别人家养的,连生七个都是姑娘,他也是没话可说了,也难怪老婆子这么不高兴,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晦气。

跟着下地回来的朱氏、何氏,听着又生的是个姑娘,脸上均是闪过幸灾乐祸的笑意,王氏生得漂亮又有主见,更重要的是陶六平待王氏,那叫一个体贴顺服,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说,日常连个重话都没有,说什么都扯着笑脸轻言细语,比起她们的丈夫陶一平、陶二平,简直都不像是一个娘生的,怎能不让人羡慕妒忌。

“都堵在门口干什么,还让不让人进屋了!”陶五平夫妻两个回来,见人都挤在门口。

黄氏一眼扫了过来,朱氏、何氏忙往里走,将门口让开,黄氏在家里向来说一不二,几个儿媳自然都怕她,忙忙的想避开她的视线,却始终没逃过。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不赶紧的去做饭,凑在这里看热闹偷懒呢,木头桩子似的没点眼色,非得让人戳一下动一下。”黄氏没好气的骂道。

连同才进门的许氏,三个儿媳妇鹌鹑似的,谁也没敢再吭一声,乖乖儿的往厨房方向走去,期间许氏还悄声问道:“六弟妹生了个啥?”

何氏忙道:“又生个丫头呢!”话语里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就连朱氏脸上都带出笑意,这王氏是挺能生的,几年时间连生七胎,别的不说,就说这怀孕、坐月子、奶孩子什么的,都比她们少做多少活计,同是儿媳妇,偏她一人养得白白净净,其他几个妯娌都跟烧火棍子似的。

几人虽说得小声,可黄氏还是听到了,她倒没怪几个儿媳乱说,而是听到丫头两字,心头的火气,又蹭蹭的冒了起来。

黄氏不管不顾的扯着嗓子嚎起来:“杀千刀的婆娘,肯定是上辈子跟咱家有仇,这辈子就嫁进来祸害咱们家……”

“娘,你这是在闹啥呢,孩子她娘生了没,生个啥呢?”陶六平并几个兄弟一起回家来,心急自个媳妇生孩子,冲到几个兄弟前头,急急的赶回来。

按理说自个媳妇生孩子,他应该陪着的,不过他一个大男人,也帮不上什么忙,况且现在正是农忙时节,又有他娘在家看着,产婆也请了来,倒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黄氏见六儿还巴巴的赶来问,顿时没好气道:“又生个丫头片子呢,看你娶的什么婆娘,尽生些丫头有什么用,你年纪也不小了,连个承香火的都没有,我看还是把她给休了,咱们再娶个能生儿子的回来才是正事。”

陶六平一听又生个闺女,脸上也露出失望的神色来,他今年二十九,明年便是而立之年,没有儿子也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可也不是他夫妻俩不能生,连生了七个,却七个都是闺女,这让他也不知说点啥好了。

“娘,你说这个做什么,孩子她娘也不是不能生,没准下个就是儿子呢!”陶六平嚅嚅说道,王氏生得好看,他是很喜欢的,就算连生了七个女儿,他也没有休妻的打算。

黄氏一听这话,便是一哽,心想果然是有了媳妇不要娘。

“都连生了七个丫头了,你还想让她再生多少个丫头出来,生那么多丫头拿什么来养?况且养大了还都是别人家的人,你觉得你还能落到什么好?”黄氏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陶六平也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一听他娘这么气势十足的喝骂声,一时也是无言以对,缩了缩脖子杵到一边去。

黄氏心里本就没好气,见儿子还出言护着那王氏,更觉得王氏不好:“不正经的婆娘,除了勾着汉子帮着说话,还有什么本事,丫头片子生一窝,简直就是祸害哦!”

“哎呦,我陶家真是造孽哦,娶回来这么一个祸害精,这是一大家子都要被她给祸害了哦!”

陶一平兄弟三个也回来了,远远就听到黄氏的叫骂声,走进院里,谁也没有吭一声,直直的往堂屋里而去。

陶六平眼巴巴的看了几个兄长一眼,却是谁也没给他一个眼神,他也想像兄长一样进屋去,可是他娘没发话,他愣是没敢动弹,杵在原地,想着等她骂累了再说。

正想着呢,察觉衣摆动静,低头一看,他大闺女睁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他。

“爹,阿奶骂啥呢?”

“你这是去地里摘菜了啊,这么大篮子,你也拿得动,也不知回来唤爹一声……”陶六平心疼道,虽是闺女,那也是他的孩子,他自是心疼的。

黄氏正骂得起劲,转头听到他这话,顿时又怒了。

“一个丫头片子,让干点活儿怎么了,你还心疼上了,又不是儿子,拿她当个宝有屁用。”转头冲香花儿吼道:“你个黄毛丫头,小小年纪就跟你娘学得惯会哄人的,什么不学,偏学会这一套,这篮子多重点你就拿不动了,果然丫头就是不如小子。”黄氏很是气愤儿子偏着儿媳妇,连指派小丫头干点活儿他还心疼上了,一个丫头片子,还要当小姐似的养着不成?

王氏在床上躺着,才生了孩子,身上有些没力气,连生下七个女儿,她也有些理亏,所以婆婆在院子里骂了一个时辰了,她也只是听着,没有吭一声,只是骂她就骂她好了,怎么连孩子也骂上了,虽说生的都是闺女,但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岂有不心疼的,犹其是几个孩子都乖巧懂事得很,一听黄氏骂孩子,立马就忍不住了。

拖着虚弱的身子,白着一张脸拉开了房门:“婆婆何故拿孩子撒气,是媳妇的错,媳妇一力承担便是。”

“哟哟,反天了啊,还敢跟我顶嘴起来,你一力承担,你拿什么来承担,倒是生个儿子出来啊,只会生赔钱货的娘们,可没资格跟我呛声。”黄氏破口骂道,强横惯了的人,是容不得儿媳妇顶撞一句的。

说到生儿子,王氏也是心中一痛,她也想生儿子,可就是生不出来,她又能如何,不过她也非一般没见识的妇人,开口道:“婆婆也该知道,咱们种庄稼,挖一个窝子,撒下一把麦种子,种出来的不可能是稻子,这生孩子也是一样的理。”

黄氏一听,顿时涨红了脸,这是什么意思,是说生不出儿子来,还怪她儿六平不成,虽说儿子多,这个六儿也不怎么讨她喜欢,但怎么也是她儿子,岂容一个外人说三道四。

厨房里正做饭的三妯娌,听到王氏这话,也是一阵目瞪口呆,不说王氏竟有胆量顶撞婆婆,就说这生孩子都是女人的事,怎么还扯到男人上头了,心里也有些幸灾乐祸的看向院里一声不吭的陶六平,看你平常心肝儿肉的疼着吧,这会儿让你背黑锅也不手软。

“你这个贼婆娘,自个生不出儿子来,还敢胡乱攀扯,让你男人没了面子,你心里就好过了不成。”随即转头冲陶六平道:“你也不管管这婆娘,男人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对这个儿子,真是恨铁不成钢。

家里老大、老二、老五,哪一个不是把婆娘管得服服帖帖的,偏这个六儿,惯会听他婆娘的话,如今更是拿她这个老娘的话当耳旁风了。

黄氏气恨,撺掇着陶六平,有心让他打王氏一顿。

陶六平一直闷不吭声,垂头听着两婆媳吵嚷,他一向是个老实性子,又不擅长口舌之争,这会儿见火烧到他身上,也不知如何是好,嗫嚅了半天才道:“娘,有什么好吵的,孩子都落地了,不是儿子,女儿也一样好好养着就是了。”

听着儿子嗫嚅了半天,才冒出这么一句话,她不由瞪圆了眼,若不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她都要怀疑这个儿子脑子是不是有问题,现在是说生儿子女儿的事吗?明明是这泼妇把生不出儿子怪在他身上,把他身为男人的脸面放在地上踩,他竟然还能当没听到,把话往一边带,这是蠢还是傻啊!

黄氏一口气哽着,上不上下不下的,很是难受了一阵,心想老娘这是为谁,偏六儿这榆木疙瘩还不领情,让她倒里外不是人了,心里一气,索性也不理会了,待到年老时没儿子养老送终,他才知道厉害。

“哼,生儿子也好,生闺女也好,总归你们自个养罢了,我一把年纪的,没得养大了儿女,还要帮着你们养孙子孙女。”黄氏悻悻啐了一口,转身进了堂屋。

厨房里的朱氏,听着那句你们自个养的话,眸光不由闪了闪,她进门最早,生下三儿一女,长子已是十八,正准备相看人家,大小伙的一把子力气,总这么一起做活儿,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吃亏,就是老二也是十六,老三也有十四,他们大房一家子,可都是壮劳力。

听着院里再没什么动静,朱氏笑着对两个弟妹道:“娘说什么自个养的话,六弟七个闺女,要让他自个养,还真有些费力。”

“可不是费力嘛,还不是得靠着咱们拉扯。”何氏撇了撇嘴,语气颇为不满,她生了三个儿子,年岁与大房的也不过相差二岁,半大小伙子,跟着一起下地,也算是半个劳力。

许氏听着,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她生了两儿一女,年岁也不算多大,可一想到六房那一屋子的丫头,一天一顿不落的得费多少粮食,活儿还干不了多少,简直就是个拖累。

“说起来,咱们老陶家那还真是人丁兴旺,就说咱们这一辈的,除了两个小姑子,兄弟就有四个,更别提孙辈的了,男男女女加起来,都十多号人呢,等咱们家大哥儿成了亲,这曾孙一辈的便又要冒头了。”朱氏说着,捂着嘴笑了两声。

何氏、许氏一听,可不是嘛,大哥儿都十八了,现在相看,年底成亲,来年没准就能抱上孩子,话听着是喜庆,但这妯娌俩,却是谁也没能露出喜色来。

这么大一家子人,加起来都三十号人了,总挤在一处也不是个事啊,倒不是住不下,除了陶六平那一屋可能会挤一些外,其他几房都还算宽裕,总的说来,陶正洪这个当家人处事还是很公正的,就是黄氏这个婆婆却也是真的很厉害。

孩子一天天大起来,眼看过几年就能抱孙子了,可还这么一大家子的挤在一起,上面婆婆嫂子压着,还从不曾当家理事一回,心里想想也觉得很憋屈。

斜眼瞧着两个弟妹阴睛不定的脸色,朱氏适时的闭了嘴,没再提这一茬,谁不想过自家的小日子,可公婆都还在,瞧着身子骨还壮实着,真要这么耗着,十年八年也分不成家,到时候孙子都长大了,还这么一大家子的处着,她自也不乐意,况且,她男人干活养着公婆兄弟什么的也不好说傍的,但让她儿子累死累活的养着叔叔堂妹,这叫什么事,傍人不心疼,她做母亲的可心疼。

心知两个弟妹心眼都不大,便不动声色的挑拔了几句,她是有意想分家,好处也不是她一家占,两个弟妹也得出出力不是,瞧着两个若有所思的神情,朱氏不由勾了勾嘴角。

苏心语一直处于迷糊状态,感觉从一个温暖湿润之处被人拖了出来,被冷风一刺,就觉得浑身不适,偏还有人抓了她的脚,在屁股上拍一巴掌,她是又疼又觉得委屈,张嘴叫唤却化作了哭音,做出这些本能的反应,人却仍处混沌之中。

迷糊了不知多久,再次睁开眼时,便惊诧的发觉了自身的异样。

她变成了一个才出生的婴儿,躺在床上的棉絮之中,嘴里只能发出咿呀之声,手脚挥舞半天,却是连翻身都做不到,屋内光线昏暗,陈设简陋,处处透着古朴之气,脑子里来来回回想了半天,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一个大龄剩女,三十五岁的外科医生,怎么眨眼间就变成婴儿了,这简直不科学,不过这样奇异事件,也不是用科学能解释得清楚的,脑子里飞速的转动了半天,得出了结论,既来之则安之吧,不然,还能怎的?指着老天爷鼻子骂一顿有用的话,她能开口说话后,一准儿天天骂上千儿百遍,可,能有用吗……能有用吗?

有些堵气的想着,拳头咚咚的砸在身侧,自觉用尽了全力,却是没能闹出多大动静来。

“枝儿醒了啊,娘的乖女儿,你还不知道吧,娘刚给你取的名字,叫香枝儿,大名叫陶枝儿,喜不喜欢啊,娘的香枝儿,你上面还有六个姐姐……”

苏心语听着,咂了咂嘴,得,以后她就叫香枝儿了,不过上面有六个姐姐,加她七个,七仙女啊,她娘还真够能生的。

王氏一边轻言细语着,一边动作娴熟的将人抱了起来,伸手探向尿布摸了一把发现是干的,将尿布扯开就开始把尿。

“嘘,嘘……”

她本没觉得尿意,但听着这声响,也就没憋着。

几乎没费什么劲,孩子就乖乖尿了,王氏颇觉欣慰,直觉得女儿真是乖巧又懂事,虽说遗憾没生下儿子,可女儿也是让她喜欢的。

王氏小时候家里穷得过不下去,八岁那年被她爹卖给大户人家做了丫环,刚入府时,人长得黄黄瘦瘦,全身上下没有二两肉,可府里不缺吃喝,没养几个月,人就养好了,眉眼看着很是清秀,人也懂事机灵,府里的小姐选了她做贴身丫头,这一过就是十年,小姐要出嫁,却不愿带着这么个漂亮丫头,索性做了个人情,直接放了她出去。

家里父母已去,兄长嫂子当家,嫂子贪财想把她送去给人为妾,她却不乐意,费了些功夫,自个挑了老实的陶六平,只是这人老实是老实,有时候却是老实得过了头,不过老实人总归好过那些偷尖耍滑的,她也就不挑什么了。

不过片刻,天已黑尽,王氏点了油灯,屋里顿时变得亮堂不少,被再次放在床上的香枝儿,睁着眼睛骨碌碌直转动,屋里没什么东西,一眼扫过去,一眼转回来,就将屋里打量个遍。

看来是投身到一个贫寒之家了啊,香枝儿有些郁闷的想着,上辈子出生小康之家,后来凭着自身本事做到外科主任,收入倒是极不错,有车有房,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倒不曾为钱发过愁,不过现在她一个婴儿,也不必为什么发愁。

王氏估计也是刚睡了一觉,这会儿将屋里的几件半旧的小衣裳收拾了一下,转过头来,发现小闺女睁着眼睛也不吭声,心里便是一软。

“枝儿,是不是睡不着了,娘陪你说说话吧,我跟你说啊,咱们家有好多人呢,有阿爷、阿奶,有大伯、二伯、五伯,三姑、四姑,还有七叔……”

香枝儿眨巴着眼睛,安静的听她说着,对这个家的家庭成员也有了大致了解,还别说这真是一个大家庭,一大家子这么多人的。

王氏说着,香枝儿认真听着,突然门吱吖一声从外面推开来,一个憨厚的声音响起:“嘿,秋霜饿了没,我给你端饭来。”

“你怎么自个端来了,不叫香花儿拿来!”王氏皱眉,让男人侍候她,一会儿婆婆又有闲话说了。

“香花儿再怎么能干,也只是个十岁孩子,我怕她手拿不稳,打撒了你可不得饿肚子。”

家里做饭都是定量,谁多吃一口,那别人就得少吃一口,真要打撒了,自然就没有她的份了,而香花儿少不得还要挨顿揍。

王氏也没再说什么,端了碗就开始吃起来,虽是坐月子,可吃喝跟家里人一样,玉米渣子煮的稀饭,半碗没什么油腥子的炒青菜,这么多年都是这样的吃法,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习惯,端着碗就喝了一大喝。

陶六平也没急着出去,而是看向床上的小闺女,笑呵呵道:“香枝儿,香枝儿,我是你爹爹,叫爹爹哦!”说着,还伸出一根手指头,去戳她白嫩嫩的脸蛋。

香枝儿见他伸手过来,就扭头想躲,却是没躲过,被戳个正着,好在力道不重,她也就哼哼了两声,表达了一下不满。

王氏转手就一巴掌拍开他的手:“你别去弄她,看给弄哭了。”

“这不是才看到小闺女,我逗她玩嘛!”陶六平嘿嘿笑道。

“看你这万事不上心的,今儿娘骂我那么久,也没见你帮着我说一句。”王氏有些闷闷道,婆婆的话她是没怎么放在心上,但是遇到这样的事,就没个帮自己出头的人,她心里又怎么高兴得起来。

“我,我……娘一向喜欢骂人,我嘴笨,也不知道要怎么说。”陶六平心虚道。

王氏也不是真要跟他计较,不过是心气不平,随口抱怨几句,见他这副样子,也就没再往下说了,自家男人是什么性子,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香枝儿静静听着两人说话,不时看看陶六平,再看看王氏,陶六平模样只能算周正,没什么特色,而王氏就好看多了,皮肤比较白净,五观也很耐看,大城市见惯各具特色的美人后,看王氏也不算特别美,不过王氏古典装扮,神情举止透着一股恬淡清新的气质,倒让人越看越耐看。

夫妻俩说了几句,王氏就推陶六平出门:“快去吃饭吧,去晚了娘又要骂人了。”倒不是真怕被骂,而是担心去晚了,她男人连口饭都混不上。

陶六平从屋内出来,便直接进了堂屋,才踏进门就闻着饭香气儿,抽了抽鼻子,已经吃上了,主桌上还好,没有太大动静,另一桌妇人孩子,却是筷子动得飞快,眨眼间一大盘菜就少了一半。

“爹,快吃饭了!”香花儿唤了一声,又朝他挤挤眼,示意他快点。

“还知道吃饭啊,我还以为你进了那屋子,不吃饭也能饱了。”黄氏没什么好气的讽了两句。

“娘,看你说的,不吃饭也能饱那是神仙。”陶五平笑呵呵说一句,又伸手招呼:“六弟快过来坐,给你留着呢。”

陶六平却没急着过去坐,头先扫一眼发现有点不对劲,仔细一瞧才发现,排行四五六的三个闺女没在桌上吃饭,忙冲桌上的大闺女问道:“香花儿,你妹妹们呢?”

香朵儿动作飞快的往自己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又赶忙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放到香草儿碗里,完全不理会陶六平的问话,况且这话也不是问她。

香花儿忙回道:“娘今天生产,三个妹妹们太小,没人照看,娘早上就让我领了她们去许婆婆家,爹中午咋都没问,这会儿才想起来?”

陶六平听得一赧,可不是现在才想起来么,讪讪的也没话,走去了主桌。

满满一碗杂粮饭早就帮他留好了,只是桌上的菜,却是少了大半,几个兄弟还有侄子已是吃得稀哩哗啦,除了陶五平招呼了一声,谁也没搭理他。

陶六平也不是个需要人招呼的人,直直走到自个位置坐下。

“你这死丫头,菜全夹你碗里去了,别人都不用吃了?”何氏啪的一声打掉香朵儿的筷子。

香朵儿虽只有八岁,性子却是比香花儿还要好强,筷子掉桌上,立马捡起来,抬头冲何氏怒目而视:“二伯母说什么话,菜放在桌上不就是吃的嘛,再说了八哥吃得可比我多。”

“你一个丫头片子也能跟你八哥比?”何氏看着她一脸的轻视。

“我丫头片子怎么了,八哥不下地干活,我一天做的活可比他多。”香朵儿不服气道。

黄氏重男轻女,她们几个虽说年纪小,可也从不让她们闲着,家里有什么活儿,都摊派给她们做,摘菜、做饭、洗碗、洗衣、割草喂牲口,家务活儿就算不会做,也都领着她们几个做,反正是见不得她们得闲的。

而黄氏领着几个孙女做家务,也就顺势将几个儿媳赶下地里去干活,家里多几个劳力,倒是将日子过得越发宽裕。

何氏听她这么一说,心虚的往主桌看了一眼,回头看向香朵儿,却也是恼怒得不行,陶八郎是她的小儿子,今年十二岁,也是半大小子,只是她心疼小儿子,总以他年岁小为由,并不让他跟着下地。

“你一个丫头片子,长大就是别人家的人,凭什么跟你八哥比,我看你别的本事没有,这张嘴倒是又馋又利。”她平时也不是这么咄咄逼人,只是今儿看六房的丫头犹其不顺眼,再则这丫头又提到她最心疼的小儿子。

“二伯母,吃几口菜就叫馋了,我看你吃得可不比我们少!”香花儿见妹妹受欺负,自然开口相帮:“丫头片子长大是别人家的人,这话也没错,二伯母以前在娘家时,那也是丫头片子,可曾因为长大是别人家的人,多吃几口菜就被说馋,多说几句话就说嘴利的?也或是家里长辈整日对着你打骂的?”

何氏听着这话,怔愣了半响,竟是无言以对。

让她说什么,说家里长辈对她并不好,非打即骂吗?那这样,她在这个家里还如何立足,娘家人都不待见你,婆家人又岂会高看你一眼的?

说家里长辈将她捧在手心里养着,从不曾对她打骂过吗?这当然没这回事,况且,没道理自己在家被宝贝疙瘩似的养着,而对婆家的姑娘瞧不上眼吧!

“吃饭都堵不住你们的嘴,我看是吃得太多的缘故,从明儿起,你们都少吃两口得了。”黄氏在主桌上大声的开口呵斥道,心想如今可真不消停,吃饭都能闹起来,瞧着一屋子的孙辈,既高兴人丁兴旺,又觉得人多了忒操心。

黄氏开了口,众人顿时噤声,家里谁都知道,她在家里说话向来说一不二,真要顶上去,那是讨不了好的。

陶六平偷眼看了下三个女儿,见三人神色均还好,心里便松了口气,他也有心帮女儿说几句,但这样的场面,以前都是王氏出头,他一个小叔子,也不好跟二嫂去吵嘴不是,好在女儿看着也没吃亏。

要说起来,王氏一向好强,教女儿也并非是让她们忍让,犹其是在这么一大家子里过日子,真要一直忍下去,吃亏的也不过是她们自己罢了,大宅子里做过丫环的人,眼光却是有别于一般农妇,这些事情王氏看得分明。

在黄氏的高压下,一屋子人谁也没出声,安安静静的吃完了饭,黄氏吃罢饭,筷子一扔,直接回了屋里。

朱氏领着几个妯娌收拾碗筷,看了眼正帮忙的六房三姐妹,笑着道:“香花儿,你领着两个妹妹去看看你娘吧,今儿新添了小妹妹,你们也去帮着搭把手。”

“呃,那这里就劳烦大伯母收拾了!”香花儿高兴的说道,她早就想回屋里照看小妹妹,只是家里活儿这么多,没干完就走,少不得要惹来一番骂。

大房的香芸儿与五房的香菊儿,今年也都是十岁,只是比香花儿小了月份,这会儿见香花儿走了,两人对视一眼,脸上的神情便有些蔫蔫的。

她俩也是家里的闺女,黄氏同样不怎么待见,不过有兄弟护着,倒是比香花儿轻松不少。

朱氏笑着看了她们一眼:“你们俩也去歇着吧。”

两人一听,顿时也高兴了:“多谢大伯母。”

“多谢娘亲!”

何氏见人眨眼间就让朱氏给打发走了,剩下这么多活儿,全得她们三妯娌来干,便有些不乐意,更何况走的人中,也没有她的孩子,不满的神情直接摆在了脸上。

“这也不是下地的活,轻省着呢,咱们妯娌三个,好久没一起说说话了。”朱氏仍是带笑道。

许氏见女儿也被打发走,也是乐意的,很给朱氏面子:“可不是嘛,没这些丫头在跟前,咱们还清静。”

何氏见两人同声同气,她势弱,也不好再说什么。

“娘,我们回来了。”香花儿带着妹妹进了屋,随口说了说朱氏让她们回来的话,随即就将目光看向床上的小襁褓:“妹妹乖不乖?”

“呵,乖着呢,刚刚睡醒了,也没有哭闹。”王氏温和的笑道。

“妹妹换下的尿垫子呢,我拿去洗洗。”

“刚把了一次尿,没有尿湿,这一点你们几个都比不上她强。”王氏看到女儿回来,心情颇好,嘴角翘了翘。

这边母女俩说着话,那边香朵儿、香草儿,已经半个身子趴在床沿上,两双眼睛盯着床上的小人儿瞧。

香枝儿醒了之后就没睡着,睁着眼睛到处看呢,这会儿,两个姐姐盯着她看,她也盯着两个姐姐瞧呢,还别说两个小姑娘长得还挺好看。

“七妹,我是你二姐。”

“我是三姐!”香草儿说着,还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小手,香枝儿顺势将她的小手抓住,咧着嘴笑无声笑了起来。

“七妹笑了,七妹笑了。”香草兴奋的喊道。

引得王氏也转头看去,果然看到小女儿无齿的笑容,心里便是一暖,虽又是生的一个女儿,可看着也是个聪明伶俐的,也不错了。

香枝儿看见一个更大点的孩子爬了过来,便知道这个是大姐了,脸上的笑意便没收回来,冲着她也笑了笑。

惹得香朵儿一阵欢喜:“娘,我抱一抱七妹吧!”

“不用抱她,让她躺着吧,抱惯了,以后天天都得让抱,咱们就做不了活了。”王氏温和的说了一句。

香花儿便歇了这心思,头也没回的问道:“七妹吃过奶没?”

王氏却是有些犯愁道:“我这还没有奶呢。”连生几个孩子,她这也是有些伤了身子,一个比一个奶水少,她也一直悬着心,担心这个会直接没奶,若是大户人家,多吃点好东西补补,奶也下得快,她这儿因着生的是女儿,别说吃的,被黄氏骂一顿,她也是有些气恼,这会儿想着才后悔,生怕这一气之下断了奶,孩子可怎么养。

“那七妹怎么办?”

“一会儿你找你阿奶拿点大米,熬点米糊糊喝。”王氏想了想道,若一直没奶,总不能让孩子饿着,估计又得讨一番骂,她也顾不上了。

“七妹还没吃上呢,那我这就去吧!”

王氏却是伸手一拦,道:“等你三个伯母收拾好了再去,将你们打发出来,想是有什么话要说,你这跑去了,人家还嫌你碍眼呢!”

“那行,我一会儿再去。”香花儿应了一声,随即道:“她们三个有什么话要说,却是避开了咱们?”对此,很是疑惑。

“随她们去吧,我少知道些,还省心呢。”王氏毫不在意道。

三个妯娌,在农户之家来说,也都算是极能干的,家里家外的活儿都能操持,只是心眼儿也都不大,上河村民风淳朴,土地肥沃,村民家境都算殷实,女儿家都当娇客养着,少有下地干活的,六房连得七个女儿,不能下地干活,想来其他几房都有意见,王氏想来想去,除了这一点上,那三房也没有别的共同话题。

想甩开他们六房,那就是想分家了,若是分家,她倒也乐意,虽说只有陶六平一个劳力,但也不是没有别的进项,她也习得一手绣花的本领,赚点钱贴补家用完全没问题,就算清苦些,也比整日被黄氏骂来得强,最主要是几个孩子,不用过得那么委屈。

想清楚之后,倒是对那三妯娌有些期待了,需知有父母在不分家一说,别看两老都是六十岁的人了,可这身子骨可强健着呢,再活十年二十年都没准,那三妯娌估计是没这耐心等了,毕竟家里的孩子都大了,都要做婆婆的人了,却还不曾当家作主过。

对此王氏乐见其成,想了想觉得自个不妨也推一把。

“香朵儿,让你爹去许婆婆家,将几个妹妹都接回来吧,叨扰了一天,即便许婆婆不会不耐烦,咱们自个也该不好意思了。”

“喛,娘我这就去。”

“等一下!”王氏说着,从枕头下摸出一个荷包,从里面数出一把铜钱来,放到香花儿手里,道:“这些钱也给你爹,让他在许婆婆家买两只鸡回来,我这坐月子什么都没得吃,香枝儿可养不好。”

王氏在大户人家做丫环许多年,也是小有积蓄,为人也精明,回家后贴补了些兄长,大部份带着出嫁,几个妯娌间,她手里却是最宽裕的,也正因为手里有些钱财,底气颇足,就算连生七个女儿,她也只略觉得心虚。

香朵儿小跑着去了堂屋,几个大老爷们正在闲劳磕。

“爹,娘叫你去许婆婆家将妹妹接回来。”

农忙时节,家家都要下地干活,但这许婆婆是个例外,她是一个孤寡老婆子,且家里没有地,对她来说并不存在农忙农闲,正因为此,她才得闲帮陶家照看几个孩子,她倒也不是什么格外热心的人,而是王氏这人心好,看她孤寡一人,时不时给她送点东西,一来一往,两人关系处得极好,今儿王氏生产,帮着照看几个孩子,倒也不意外。

“喛,看我这差点忘了。”陶六平正听着几个哥哥吹牛起劲呢,听到女儿一唤,忙站起身来,冲陶正洪道:“爹,那我先去接孩子了。”

“去吧,去吧!”陶正洪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家里儿子多,孙子更多,对几个孙女,他也没怎么看在眼里,长大都得嫁出去,真不值得他费心思,不过丫头多了,也确实耗费口粮,他对六房也有些不得劲,犹其是听老婆子在耳边念叨得多了,连带着看六儿子都有些不顺眼。

陶六平带着香朵儿出了院门,陶二平却是开口道:“六平那一屋子丫头哦,我看着都替他操心,那王氏也真是会生,专挑丫头生。”

“二哥,生男生女,这谁也说不准。”陶五平道。

“是啊,谁也说不准。”陶二平摇头,叹道:“若是将养这几个丫头的口粮节省出来,都能帮七弟多买几袋纸,几锭墨了。”

听着这话,陶正洪的眉毛不由动了动。

“瞧咱们这么一大屋子人,干活的也就咱们这几个。”何氏颇为不满的开口道,暗想几个丫头虽不顶事,但多少能搭把手,她也能轻松些不是,偏还让大嫂将人全都打发出去了。

许氏抿嘴笑了一下,明白何氏的意思,却并不接这话茬。

朱氏也没接她这话,而是转头说起村里的一些闲话。

“听说根大叔那一家子,闹得也着实厉害,前几天还闹腾得请了里正去主持公道,说起来他们家一大家子人,比咱们也不少,六个儿子也是各有各的主意。”

何氏一听,也十分感兴趣:“他们那一家子啊,已经在村里成了笑话了,三天两头的就要闹一场,他家这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有什么可闹腾的。”

“二嫂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日子谁家还过不下去了,不过是都觉得自己吃亏,别人占了便宜罢!”许氏笑笑说道。

要说起来,他们上河村比下河村的日子还好过呢,而下河村更是比周边村子日子过得更好,总的说来,方圆百里内,上河村都是排得上号的,村里就算最懒惰的人家,也都吃得上饱饭,更别提他们这些勤劳会持家的,日子过得自是红火。

“正是五弟妹说的这个理。”朱氏也笑,随即接着道:“里正也是被他们这么闹腾得烦了,做主让他们分家呢,忙完春耕后,差不多就能分家了吧!”说话间,语气中竟透出些许羡慕。

男人们是亲兄弟,怎么着都能过,但她们这些女人,可不是亲姐妹,磕磕碰碰,抬头不见低头见,矛盾自然少不了,虽然有黄氏这个厉害婆婆在,有矛盾也不敢闹到明面上,但私下里那个心里没堵着一口气,不管那个妯娌在家里闹腾点事儿,其余的都抱着看笑话的心思,可惜的是谁也没能闹腾点水花出来。

王氏倒是个泼辣的,可能生的全是女儿心虚的原故,最终也是忍气吞生,让朱氏觉得有些遗憾,得知陶正根家里的结果,她也真心希望家里有谁能闹腾一番,借机也把家分了。

“不是说父母在不分家么,怎么就要分了?”何氏压制住心底的兴奋问道。

“虽说是那么个理,但现在闹腾得日子没法过,不分家也不成啊,况且这事里正做主,谁也不能说什么。”朱氏不以为然道,什么规矩都是死的,又岂会一成不变,不过陶正根一家把里正都闹得烦了,也属奇事。

她这么一说,何氏听得心动不已,她早就想分家过自己的日子了,家里陶七平一直念书,虽说现在有秀才的功名,可家里也没占到多少好处,反倒是每年的花费全都是公中出的,这老七花得越多,还能留下什么,以后分家又能分到多少,更别提陶六平一屋子七个闺女,帮着养大还得出嫁妆,这么一想,她简直觉得这日子没个头了。

许氏听着也是双眼放光,她虽不如何氏那般精于算计,但分家一事上也是十分上心的,就算不为自己想,也会为儿女考虑,每天活儿没少干,到头来能落到自家子女头上的,又有多少?真不如分了家过自己的日子,赚多赚少那都是自己的来得踏实。

朱氏打量两人的神色,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若是兄弟几个都愿意分家的话,想必老爷子也不会不同意。

作为一家之主,陶正洪处事向来还算公正,也正因为此,家里矛盾不少,也都能压制下来,让几个儿子都没有话说,几个儿媳就算心有不满,没占到理也闹腾不起来。

朱氏在心底也盘算过此事的可行性,老七在城里有宅子,分家对他影响不大,甚至没有一大家子的拖累,他估计更高兴,她最担心的是陶六平一房不答应,毕竟各房都有几个壮劳力,而六房全是闺女,仅凭陶六平一人干活,还真难说能不能养活一家大小。

为此,朱氏不由皱眉,以她的了解,若有一个儿子不答应分家,估计老爷子就不让分了,毕竟老人都喜欢人多热闹,分了家可不一样,若陶六平死活不同意,陶正洪肯定就会顺他的意,说白了也是顺他自己的意,且面子还做得挺好:看看,不是我不愿意分,是六儿不同意。

“嫂子,你说咱们家,有没有可能……也分家?”何氏嘴快道,只问出这话都觉得心底涌起一阵欢畅。

许氏听闻,也目光炯炯的盯着朱氏。

朱氏勾嘴笑了笑:“真要分家,只怕六弟会不答应。”

两人听了,顿时觉得丧气,换位想一想,就是他们自个,遇上这种情况,估计也是死活不答应,况且现在才生了孩子,王氏连下地搭把手都不成,就算能下地,拿着锄头锄两下草都能累得气喘,陶六平还能指望她干活?

可也不能因为他们一家,让大家都受他们拖累啊!许氏还好,何氏的脸色顿时就变得难看得不成,她本就是个冲动的性子,这会儿只觉得火气上头,顿时便呼喝道:“娘还真没说错,咱们家这是娶回来一个丧门星,咱们陶家真是作孽哦!”

这声音可不小,堂屋里几个爷们听得真切,陶正洪不用想都知道这是在骂谁,心里顿时有些不得劲起来,王氏又生个闺女,他也觉得不高兴,可老婆子骂骂就是了,怎么也轮不到何氏这个做嫂子的来骂,也亏得六儿不在,让他听到心里怎么想,这不是闹得老六跟老二心里起疙瘩么。

“老二啊,得闲了管管你媳妇!”

陶二平向厨房那边瞅了瞅,转过头来道:“她这也没说错啊!娘不也是这么骂的嘛,爹之前也没说什么,这会儿怎么怪到孩子她娘头上!”顿觉得他爹这是不是偏心六平了,还堵气似的把头扭一边。

陶正洪听着这话,再见他这动作,顿觉得心里一哽。

随后又拿眼去看陶一平。

陶一平见他爹看过来,笑了笑,却不接这话茬,而是转口道:“根大叔家现在倒是消停了,今儿碰到他,还让我跟你说一声,说分家的时候,还请你也去坐一坐呢!”

“根大叔家几个兄弟,如今闹得跟仇人似的,爹你去了可别乱说话,帮了一个岂不得罪另外几个,咱们一个村住着,得罪谁都不好啊!”陶五平瞄了一眼他爹的神色,开口道。

“一大家子住在起闹得跟仇人似的,最终还不得分家各过各的,咱们这也是一大家子住着,不知什么时才能分家。”陶二平话音落下,就见兄弟与父亲,都定定的看着他。

心里一慌,喃喃道:“我这也没说什么啊,我就觉得根大叔家与其闹成那样,咋不早早把家分了,兄弟间还能有几分情谊,互相还能有个帮衬,如今这样成仇人了,都恨不得在背插两刀,还谈什么帮衬。”

一时屋内静得落针可闻,陶二平也总算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缩了缩脖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陶五平不由咽了咽口水,心想这话也就二哥这棒槌敢说。

陶一平却是紧紧的盯着陶正洪,生怕他气得倒仰了去,心想这个老二,往日还真没看出来,竟是这么个……二愣子。

香朵儿一手拿着包草药,一手牵着四岁的香苗儿,走在前面,后面是老四香芹儿,在她身后是单手抱着二岁闺女香茉儿的陶六平,另一只手上抓着两只鸡,父女几个说说笑笑的走进院子。

在屋里待得气闷的陶正洪,正站在屋檐下,虽说天黑尽,但借着月色,连着屋内的灯光,仍是依稀见到他手中的物什,开口问道:“手上拿的是什么?”

也没点名道姓,香朵儿走在最前,以为是问她,忙道:“许婆婆知道我娘没有下奶,就给配了包药让我拿回来。”

“不是问你。”陶正洪只拿眼看陶六平。

“王氏说孩子没奶吃,拿了些钱去许家买了两只鸡回来。”陶六平老实的说道。

他自觉得媳妇才生了孩子,吃两只鸡补补也没啥,家里几个嫂子生了孩子都有娘家送,王氏娘家指不上,自个掏钱买也没啥大问题,半点不觉得心虚,嗓门也没收住。

直接让屋里的黄氏听了个正着,顿时气得不行,生儿子还好说,生个丫头还要吃鸡,立马气冲冲的跑了出来:“有那闲钱不知道孝敬老人,她倒金贵得很,倒还吃上鸡了,有本事生个儿子出来,我就是把家里下蛋的母鸡宰了也不说什么,偏啥本事没有,一张馋嘴却是半点不亏。”

黄氏中气十足,嗓门又大,这一通吼出来,简直震天响,就是家里屋子宽敞,关门闭户那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厨房里朱氏几个听得噤若寒蝉,就算骂的不是她们,但也深怕被黄氏牵怒。

屋内王氏也听个正着,只脸上的神色却是十分平静,似乎外面的骂声与她半点关系也没有一般,手里该做什么仍做什么。

倒是床上躺着的香枝儿,听着外面的叫骂声,眼珠子盯着屋顶转啊转的。

“娘,这不是……没奶么!”陶六平慑于黄氏的威势,嗫嚅道,原本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会儿也只剩下心虚气短。

“生孩子没奶的多了去了,谁不是米汤糊糊将就着喂,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可稀罕,倒还金贵上了。”黄氏怒骂道。

王氏手里有钱,她是知道的,但她也没有无理到将儿媳的嫁妆都收到手里的程度,真要那样办事,家里几个儿媳,只怕早就对她不满了,哪会像现在这样忍气吞声,只是王氏这样乱花钱,也是让她恼火,他们这样的人家,就算日子过得殷实,那也是一惯勤俭持家,真要大手大脚乱花,还能存下什么家底?就算六房全是丫头,实在不成,那不还可以过继一个不是,把家底掏空了算怎么回事。

陶六平无话可说了,村里的孩子确实是这么养的。

“婆婆说得对,香花儿,一会儿去你阿奶那里拿些米,熬了米汤喂香枝儿吧!”王氏开了门站在门廊下,随即抬头看向黄氏又道:“至于这两只鸡,买来也不好浪费,索性这两日我就吃了,若真能帮着下奶,也不枉费花那些个钱,还能让香枝儿省下家里几个月口粮。”

黄氏一时还没回过神来,她怎么听着,好处都让王氏占了去,既要问她拿米熬米汤,这鸡还仍让她吃到嘴里,顿时有些不乐意,正想说点什么,陶正洪却瞪了她一眼,到嘴的话立马咽了下去,她虽然凶悍,却也是因为有陶正洪为她撑腰。

她这里没出声,在厨房里听了半天的何氏却是忍不住了,跑出门口道:“这好好的鸡,咋说吃就吃了呢,养在家里下蛋多好。”鸡肉是好吃,可不长久,这两只鸡精心养着,每天捡两个鸡蛋,加上原本家里的,以后都不缺蛋吃了。

这想法是不错,可却忽略了这鸡是王氏掏钱买的。

王氏似笑非笑的看过来:“二嫂说得没错,只这鸡吃着家里的粮食,若下了蛋我却捡了去,只怕各位嫂子心里都得起疙瘩了!”

“凭什么让你捡了去?”何氏气急冲口而出,看向王氏那笑得一脸温婉的表情,心里直恨得牙痒痒,妯娌这么多年,她最痛恨的就是王氏这样的神情,以前起口角,也总是这么副模样,自己气得半死,她偏什么事没有,还总是不阴不阳接一句,还正戳在点子上。

王氏又不说话了,就那么笑看着她。

凭什么,自然是因为那鸡是人家拿嫁妆银子买的,你再怎么能说也不能把它说成是公中的,朱氏跟在后头,真恨不得点醒何氏的脑子,但凡脑子好使一点,也不能每次争吵都占不到便宜。

“这鸡养在家里,也确实不太好。”朱氏开口道,鸡养在家里,吃公中的粮食,便宜占得这样直白,她肯定不乐意,笑笑道:“六弟妹才生了孩子,也确实该补补,六弟,这鸡就拿去杀了吧!”

何氏听着朱氏的话,就知道这鸡养不成,但听着说杀鸡,顿时就觉得满嘴满味都能闻到鸡汤香了,却也清楚,这鸡肉、鸡汤,再怎么着也吃不到她的嘴里,便很是不高兴。

“就算是生了孩子要补补,可这鸡肉、鸡汤怎么着也该孝敬些老人,爹和娘也该吃一碗才是。”她就不想让王氏好过,凭什么她吃得满嘴流油,旁人就只能闻个味儿。

黄氏听着这话,觉得有些不太好听,但若真能吃上一口,却也不错,毕竟一年猪肉倒是常吃,可杀鸡却没有几次。

陶正洪却是咳嗽一声:“我俩年纪大了,却还没老糊涂,鸡肉、鸡汤是好东西,却也没得与坐月子的儿媳抢东西吃的,以后这话就不要说了。”说着,严厉的看了何氏一眼。

陶二平见他爹居然训儿媳妇,以前就算有什么不对的,也只会说儿子,训斥儿媳妇还是头一次,觉得何氏不会说话,让他在兄弟间失了面子,一巴掌拍到何氏后脑勺上,喝道:“这么大一家子人,没见旁人说什么,就你一个人嘴多话多。”

这一巴掌来得太没理,何氏不服气的嚷起来:“我说什么了,我说什么了,我就说个孝敬老人还有错了?”夫妻多年,她也不十分惧他,更何况一家子人看着,尤其是几个妯娌都在,她也着实觉得丢了脸面,嘴里大声嚷嚷着,不依不饶的向陶二平挠去。

“反了天了!”陶二平一时不备,脸颊被挠了一道,火辣辣的疼,顿时大怒,呼喝着动起手来。

其他兄弟自是不能干看着,忙上前劝阻。

一时,整个院子差点没闹翻天去。

闹了一场,连左邻右舍都惊动了,纷纷过来劝解,让陶正洪大失面子,勉强将邻里送出门,站在院门口还没回转,就隐约听到人说:是不是也要跟陶正根家一样,闹得兄弟成仇!

听着这话,陶正洪脸几乎没黑成碳,这都说的什么话,这能一样吗,陶正根家是兄弟妯娌闹,他们家这是夫妻打架,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好不好!

闷头回去坐在椅子上气了半天,想起这事的起因,跟兄弟闹腾也差得并不多了,心里越发不得劲,他自认处事公正,好好的一大家子,怎么就过不到一块儿去呢!

“当家的,我瞧王氏越发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老人都不知道孝敬了!”黄氏仍为那没吃到嘴的鸡肉憋着口气,愤愤不平道:“六儿倒是好的,就是耳根子软,尽听他那婆娘的话,我好好的儿子,都让他给挑唆坏了。”

陶正洪听着心里又是一堵,他之前说的话,都没听进去吗,他们是老人不错,下面小辈也该敬着,可儿媳妇才生了孩子,喝口鸡汤,他们还要去争这口吃喝,这还像话吗,传出去还要不要点脸了?

再想想老婆子这话,竟是满满的怨气,儿子、儿媳有怨气还好说,毕竟他处理再公正,也不可能让人人都满意,但老婆子有什么可怨的,就为那一口没吃到嘴的鸡汤?

想到此处,陶正洪只觉得心底一片灰暗,他做了几十年的当家人,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见识,再联想邻里之前的话,也觉得家里很像陶正根家闹腾前的样子,心里不由惶惶然,难道真要分家?

儿子都是亲生的,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几十年,他是半点想分家的意思都没有,若儿子们心下不忿,最终闹得成仇,也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心里纠结得不成,至到第二天下地,脸上都没个好脸色,看他这样,别说儿子儿媳,就连孙辈的,都没敢在他跟前大小声。

“爹,回家吃饭了,忙了一上午也该累了吧!”陶一平堆着笑上前:“爹,你这还在生气呢,二弟两口子不懂事,你犯不着为他们气坏自个,不值当哈!”

要说陶一平还是挺孝顺的,见他爹闷不吭声一早上,想见是气不顺,这会儿不免上前劝解几句。

“唉,你们也是长大了,我是管不着你们了。”陶正洪叹了口气道。

“嘿嘿,爹瞧你说得,咱们长多大,那还不是你的孩子,什么时候你都能管着。”陶一平嘿笑两声说道。

听着这话,陶正洪才觉得心里妥帖不少。

父子俩正说着话,突然听到“吁”的一声,抬眼看去,就见村口停着一辆马车,两人看着都觉得稀奇。

他们这荒郊野岭的地方,来往最多的也就是驴车、牛车,马车还真是少见,不由都停下脚步,远远的往那边看去。

没多久,就见车里下来个老者,说他老是因为他发须皆白,但看着腰背挺直,颇有几分壮硕,却又像个中年人,手里抱着个什么物什下了车来。

陶正洪眼神不怎么好,隔得远也看不太清,陶一平却是看得清楚,那确实是个老者,手里还抱着个婴孩呢,倒是让人觉得奇怪。

“这不是咱们村里人啊,跑来这是干啥,走亲戚?”陶一平纳闷道。

“谁家这个时候走亲戚,家里忙都忙不过来,还有闲心招待客人?”陶正洪嗤了一声。

是不是谁家亲戚,这还真不好说,人都到村口了,瞧着那四下打量的神情,陶一平不由开口道:“看他像不识路,我要不要去给人引个路?”

“我看你这是闲得慌。”话是这么说,不过他自个也抬步往那边去了。

陶一平见状,立马跟上。

要说村里,陶家是大姓,这满村子的人,八成都是姓陶的,就算不姓陶,那也是与陶家沾亲带故,故此,一村的人也都相处得极和睦,真要是谁家的亲戚找不到路,给带个路也没什么。

只见车夫从车里卸下两个大箱笼,随后架了马车便离开了。

带这么多行礼,还抱着个奶娃,看着不像是来走亲戚的:“这位老哥,可是来村里寻亲的?”

那老者却是打量起眼前两人,看了陶正洪片刻,又看向陶一平,脸上顿时涌现起笑容,转头看向陶正洪道:“你是阿洪!”

他一把年纪,多少年没人这么唤他了,不由抬眼仔细打量来人:“你是……”

那人都没作声,只这么笑看着他。

“你是福生哥!”陶正洪一抚掌,脸上也露出激动的神色来。

“没错,这么多年不见,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周福生哈哈大笑道,想是相当的高兴。

“这话说得,还是你先认出我来的呢。”陶正洪也很高兴。

“哈哈,我认出你,是因为你这小子,长得跟你年轻时十分相似,不然,我还真没把你给认出来。”周福生十分坦诚的说道。

“那也是因为你心里记得我,看着长得相似的,才会联想到这是我儿子不是。”陶正洪反替他开脱,随即又指着儿子道:“这是我儿子一平,一平啊,见过你周伯伯!”

陶一平没料到,居然还是认识的,忙恭敬的唤了一声:“周伯伯。”

“喛,好啊好啊,儿子都这么大了,想必孙子也不小了吧!”周福生笑着打趣道,随手解下腰间的一块玉佩,递塞给了陶一平:“这个给你,我跟你爹啊,几十年前那也是最好的兄弟!”

陶一平只觉得那玉佩冰凉冰凉的,拿在手里却烫手,不知该收还是不该收,这东西一看就不便宜,头一次见面就收这么个大礼,以后拿什么给人回礼啊!

陶正洪扫了一眼儿子那没出息的样子,局促得像个少年,却不知这早已是少年他爹!

“拿着吧,你周伯伯也不是外人,以后有什么事吩咐你办的,你跑得勤快点就是了。”陶正洪开口道。

周福生听着,也觉得高兴,多少年没见,这也没拿他当外人,这就很好,顿时觉得回乡来的决定,没有做错。

陶正洪二话不说将周福生领回家里,进到院子,便高声吩咐道:“老婆子,多做几个菜招待客人。”

黄氏瞧着周福生那穿着打扮,那神情态度,就觉得不是一般人,也没多话,拿了些食材进了厨房帮手,她做菜的手艺是十分出众的,只是年纪大了,这些活计就做得少了,如今家里来了客人,要做几个好菜,深怕儿媳妇糟蹋了好东西。

“娘,那周伯伯是什么人,以前也没见来过家里啊?”朱氏疑惑的问道,她是陶家长媳,进门最早,却也从没见过这门亲戚。

“我这也是头一回见呢,不过倒是听你们爹提过几回。”黄氏想了想道:“这人也是咱们村里的,只是十来岁就出去外面,几十年都没回来过,哦对了,你们根大叔跟他家有亲。”具体的黄氏也说不上来,只是陶正洪与之交好,时常跟她提起过,后来没有消息,时间久了也没再提起。

何氏听着,双眼放光道:“娘,这周伯伯穿戴得不一般,在外面混了那么多年,想必是发财了吧!”不过也不太像发财的样子,孤零零一个人,还抱着个孩子。

朱氏听着她这么直白的话,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却是抿着嘴笑了一下,一句话没说。

黄氏听着这话也觉得不顺耳,就算她心里也有点这样那样的想法,但谁平白的这么说出来,有时候心里想想是没什么,但话说出来就太掉价了,直觉得何氏上不得台面,不由瞪了她一眼:“话这么多,好好干你的活。”

何氏听着,觉得委屈,明明这话题是大嫂挑起来了,娘却只说她话多,却也是不敢再多说。

“福生哥,这孩子是你孙子么?”陶正洪瞧着睡得正香的孩子,有些好奇的问道。

这孩子瞧着也就两三个月大点,一个老头子带着这么点大的孩子赶路回来……

“我在外面也成过亲,不过她去得早,没能留下一男半女,后来也无心续娶!”周福生叹息道,说到过去语气中似颇有怀念,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轻声道:“这孩子是我前些时日捡来的,我如今也就一个人,养个孙子在身边也好……快四个月大了,只是我从没养过孩子,初时还白白胖胖的,现在看着,却是瘦了不少。”

“这孩子是你捡来的啊!”陶正洪听着十分惊讶,这么抱着不离手,还以为是亲孙子,不过也没太过意外,很多人家日子过不下去,将孩子扔了的大有人在,只是多数是扔女孩,扔男孩的少,随即也跟着叹道:“你这情况,能养个孩子在膝下也好,就算不是亲生的,你把他养大,这也是恩情,以后都得好好孝敬你,养老送终也有个人。”

“我倒也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正好闲来无事时,便捡到了这个孩子,这就是咱们祖孙的缘份,也不指望怎么孝敬我,看着他能好好长大,我也知足了。”周福生笑了笑说道。

这么没要求,陶正洪撇撇嘴,心想这又不是亲生的,不过想到他没有别的孩子,是不是亲生的,似乎也没那么重要,倒也不再说什么,便问起他此行的目的。

“离家那么多年,现在年纪大了,也不好继续在外瞎混,好在这些年在外也小有积蓄,我打算置办些田地,在村里买块宅地盖个屋子,以后就留在村里不走了。”周福生说着自己的打算。

他以前年纪小,并没有自己的屋子,跟着姐姐住在姐夫家里,但现在回来,自是不好再住到姐夫家里。

“好好好,不走了好,以后咱们哥俩可以一起喝酒。”陶正洪高兴的说道,随即又为他打算起来:“村里盖屋子的空地有的是,河岸边就有好几处,不过那边离河近,有些不太好,还要看你要建多大的,若是建得大,那就靠后山那一块,连成一片的地儿,盖了大屋子,还能围个大院子,住得宽敞,就是后山树多,有些背阴,去的人少,也不够热闹……”

周福生一听,就很中意后山的地儿,他小小年纪就在外面闯荡,养成了低调内敛的性子,背靠大山去的人少,倒是安静得很,他本就喜静,若是地够宽敞,再将院子扩建得宽大些,那就更完美了。

立马就表态,想去看看后山的地,毕竟现在连落脚的地儿都没有,也是急着想把屋子盖起来。

“别急别急,这两日正忙着春耕,就算你看好了,里正那里估计也没得闲,如今也忙得差不多,不妨多等两日,再说你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回来,也歇几天,咱们如今这把年纪,你也多保重些自个。”陶正洪忙说道。

“看我这急性子,那就等忙过之后再说。”周福生笑呵呵道,盖屋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确实不急在这一时。

“正是呢,等忙过这几天,我办一桌酒席,咱们哥俩好好的喝一盅,这都多少年了,没想到咱们哥俩还能再见!”陶正洪很是感慨的说着。

这里正说着话,院门口急步进来一人,边急赶着边连喊道:“福生,福生,是你回来了吗?”身后还跟着两中年汉子。

“根大哥,快进来坐!”陶正洪招呼着。

周福生也起身,神色有些激动的唤了一声:“姐夫!”

“福生啊,真是你啊,刚刚一平去跟我说,我还不敢相信呢!要回来也不先捎个信来,我也好领着孩子去接你去。”陶正根拉着周福生左看右看。

“是我回来了!”周福生也盯着陶正根瞧,见他老态毕现,心中只觉一阵悲怆。

“唉,你姐没福,早早走了,也没能看上你一眼,福生,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陶正根紧接着问道。

“嗯,不走了。”周福生点点头,略有些伤感道:“明儿我就去姐姐的坟头,跟她说一声,我回来了,以后都不走了。”这些年人虽没回来,却也偶通音信,家里的情况也知道些,但到底通信不便,一年到头的也难收到一回,自家姐姐去逝近一年,他才得了信,那时候手里又有事,也就没能赶回来。

“好好,不走了好,你姐姐在那时候就盼着你回来呢!”陶正根叹息着说道,倒也没太啰嗦,转身对身后两汉子道:“还不快过来见你们舅舅!”

“舅舅!”两汉子忙上前见礼。

要说起来,一般的农妇,其实都没有坐月子这一说,家里忙时,生下孩子两三天就能跟着下地干活了,但大河村不一样,日子过得本就不错,村里又多是陶氏一族的族人,讲究些门风家风,对家里的妇人孩子都算不错,例如坐月子、女孩儿不下地这样的特例,也就上河村才有,因此很多外村的姑娘很乐意嫁进上河村来,而上河村娇养的姑娘们,就算干活差些,但当家理事却是一把好手,更要紧的是,养得白胖一副很有福气的样子,比一般的农家姑娘看着漂亮喜人。

王氏坐月子,待在屋里没出门,家里除香枝儿外,最小的三个跟在她身边,香芹儿、香苗儿各自手中拿了个小绣绷子,捏着针绣花,二岁的香茉儿人太小,什么也干不了,搬了小凳子坐在两个姐姐身边,一时抬头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

两人绣花也都是初学,绣得并不好看,甚至不成形,王氏看在眼里,也并不出声责骂,只时不时的指点两句,两人也是绣了拆,拆完又绣,香芹儿明显少了些耐心,凳子都坐不住,不时动来动去,香苗儿倒是耐心好,只是她更小些,动作笨拙,绣得比香芹儿更不如。

王氏又哪会看不出,微笑着道:“家里来了客人,你们别出去添乱,要让你们阿奶瞧见,又得挨顿骂了。”

孩子们虽小,却也懂事,并没有闹着要出去玩,香芹儿实在坐不住,道:“娘,我逗香枝儿玩一会儿吧!”说着,放下绣绷就去床边,香茉儿听闻,也起身跟着她走。

王氏瞧着,不由抿嘴一笑。

昨儿生产,才将孩子送到许婆婆家,许婆婆虽有闲暇帮着照看孩子,却也不好总去打扰人家,农户人家养孩子,也不用时时要人照看的,放养着都能长大,只不过王氏做母亲的,总觉得孩子小不放心,尤其一家人都不待见女孩儿,她就更加小心照看了,家人都不上心,她做母亲的再不多看顾点,孩子都不知会被养成什么样了。

“娘,妹妹醒了耶!”香茉儿奶声奶气的喊道,小小的身子已经趴在床沿边上,伸长脖子往床上的小人儿看去。

躺在床上的香枝儿,睁着双眼睛,直碌碌的盯着眼前的姐姐猛瞧,对方的小脸,都快伸到她的脸上,不太习惯与她靠近,伸了手去想将她推开点。

却不想,香茉儿以为跟她玩,笑嘻嘻的把她的小手拽在手里,轻轻的捏了捏,转头还冲王氏道:“娘,妹妹的手好软。”

香枝儿没脾气的垂了下眼帘,再掀起眼皮看来时,王氏已近在身前,伸手将她给抱进怀里,习惯性的手就探向尿垫,香枝儿就更加无语了,心想她如今就是个婴儿,完全没有隐私可言。

待王氏抱起她撒了尿,收拾干净,脸色便又带出笑意来:“咱们香枝儿真乖,是个会体贴娘的好孩子。”

香枝儿听着,不由笑了,她一个成年人的灵魂,难道还尿床不成。

“笑了,笑了,妹妹笑了。”香芹儿高兴得拍起手来。

村里流传着一个说法,不懂事的婴儿,对着谁笑,就能给谁带来好运气,正因为知道这个说法,香芹儿才特别高兴,觉得自个能得好运。

王氏才不理会她们,掀了衣摆起来开始喂奶,昨儿晚上喝了许婆婆给的药,下半夜就通了奶,香枝儿吃了个饱,早上也就没再去熬米汤来喂,倒是省事不少,而王氏也不知是养好了些,也或是吃了鸡肉、鸡汤的原故,脸色也不复昨日的苍白,气色明显好看了许多。

香枝儿吃得打饱嗝,王氏将她后背拍了拍,随后就又将她给放到床上躺着了,她不由想叹气,初来乍到,其实她更想在外面去转一圈,看看自个身处何方,却也知道,她还没有满月,不宜出门,且王氏还在坐月子,也是受不得风,想一想倒也作罢。

这里才安置好,就听着黄氏大着嗓门走了进来,手里抱着个婴儿。

“你昨儿就通奶了,香枝儿还小,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这是你周伯伯的孙子,可怜见的落生估计就没吃上一回奶,帮着给喂喂,你周伯伯少不了你的好处,人以后长大了,也领你的情。”黄氏嘴皮子十分利索,巴拉巴拉的一阵,说得唾沫横飞。

香枝儿抬眼看着她,忍不住伸手往脸上抹了抹,看有没有沾到口水。

“这周伯伯与咱们家是什么亲?”王氏问道。

“以前也是在村里长大的,与你公爹交情极好,如今落叶归根,以后在村里置地盖房子,说是不走了,都在一个村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现今有这个难处,你能帮忙,我和你公爹都高看你一眼。”黄氏怕她不答应,如实说道,语气极软和,半点没有昨日骂街的模样。

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多年,她是什么性子,黄氏岂会不清楚,旁的好说,什么都能忍让,就是几个孩子,不能碰一丁点,不然,她就能摆出跟你拼命的架式来,如今香枝儿才落生,就有人要分她口粮,黄氏也不确定王氏会不会答应,她是可以占着婆婆的名份压着她来行事,但王氏这人真不好说,有时候油盐不进,她少不得将这些关系与她分说清楚。

王氏听明白后,也看向她怀中的孩子,看着并不胖,却也不显瘦,一口奶没吃,也能长成这样子,足见照顾得极精心,她伸手接过来,抱在怀里。

“家里来了客人,娘想必忙得分不开身,孩子就交给我照看吧!”王氏通情达理道。

“那就好,厨房里一堆事,我正忙着呢,那你就帮着照看一下。”黄氏松了口气,还真怕她倔劲上来,让当家的都跟着落面子。

黄氏走了两步,想了想又转身道:“今儿炒了腊肉,一会儿我装一碗,让香花儿给你送屋里来。”王氏既然愿意给她这个面子,她也少不了她的好处,这般,便也觉得心安理得了,说完,便转身出了门,自去忙活了。

王氏倒难得见婆婆如此,盯着怀里的孩子,不由笑了笑。

黄氏的脾气是来得快,也去得快,她与王氏也没有什么大仇,不过是因为她连生了七个女儿,一个儿子没生下,心里很是不愤,尤其是原本家里是一直生男孩的,而王氏生香花儿那年,另两个儿媳也相继有孕,王氏前面生下香花儿,她还没觉得什么,觉得家里全是男孩,有个姑娘也好,可谁知,另两个也相继生下姑娘,随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姑娘一个接一个的生,到如今一屋子的姑娘。

在很久一段时日里,黄氏都认为这是王氏起了个坏头,让家里连着添的尽是姑娘,渐渐的对王氏不喜,再加上王氏这不断的生孩子,家里的活儿干得就少了,其他人农忙下来,都要瘦几斤,偏她一年到头都养得白胖白胖的,而她男人对她还一句重话没有,在她面前老实得跟头驴似的,越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这农家夫妻,哪有不吵架闹腾的,闹得厉害了,打架都有,家里其他几个儿子,哪个没对自家婆娘动过手,就是她自己,年轻的时候也被揍过几回,可王氏就是命好,她儿子六平,老实得不像样,从不曾动过手,多年来脸都没红过,她有时候看不过眼了说几句,儿子还总觉得是她这个当娘的不是,生生让她一口气憋回心里。

一路杀回厨房里,陶正根父子三个也在家吃饭,这饭菜就又得多做点,不然不够吃的,好在家里什么东西都有点,多添两个菜也不是问题。

厨房里妯娌三个让黄氏指挥得团团转,就是待在屋里的香芸儿、香菊儿,也给叫出来帮着洗菜、烧火,

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儿。

倒不是没想到叫香花儿几个,香花儿姐妹,一大早就让她给打发出去挖野菜了,如今正是开春的时候,田间地头,野外菜生得到处都是,村里得闲的孩子,多是提着菜篮子出去挖点野外菜,给家里添个菜。

大房与五房壮劳力多,黄氏也就没指派两个丫头,六房这边却是只陶六平一人干活,这么一大家子要吃饭,再不多干点活儿,也是说不过去。

黄氏这般处事,倒是让朱氏、许氏都心平气和,只何氏颇为不满,但她也不是真的蠢,她真要指着这个说话,估计家里几个妯娌都得让她得罪光了,所以就算不满,也只能憋在心里,但天长地久,这不满便也越积越多。

“香花儿那几个丫头,这都快吃饭了,怎么还不回来,莫不是故意在外头拖着偷懒吧!”何氏阴阳怪气的说道:“瞧瞧咱们芸儿、菊儿,都让她们给累得出来做活了。”

这话也没说错,若是香花姐妹几个在家,黄氏一准是唤她们来帮着干活,香芸儿听着这话,直觉得有理,心里对香花儿几个顿时也生出不满,经常听着黄氏骂六房的丫头,耳听目染下,她对六房的几个姐妹也颇为轻视。

“二婶说得对,香花儿那丫头,就是尖滑得很,有时候明明是她做得不好,可嘴里也是不饶人,菊儿你说是不是?”香芸儿愤愤道。

她本在屋里做针线绣花儿,可现在却在这里帮着洗菜,要是把手给磨粗了,绣花可不方便,如今她花几天时间绣个荷包,也能赚几文钱,这些可都是她的私房,几个哥哥都没有她的本事。

香菊儿像极了许氏,不只模样像,性子也像,平时并不爱言语,这会儿问到她头上,她也只是抬起头来笑了一笑,一句话也没接,仍旧掰断树枝往灶堂里添柴禾。

香芸儿见她这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样子,顿时连她也看不上了,低下头来继续洗菜,只觉得心里堵着口闷气。

香菊儿不捧场,不代表没有人捧场,何氏听得有人接腔,顿时兴致上涨。

“芸儿说得一点没错,我看香花儿就是像她娘,那性子像得十足,看着柔柔弱弱的,却是半点亏也不肯吃,你看咱们这一大家子,占便宜的全是他们一家。”这话越往下说,何氏心中的恼恨越甚。

“二婶说得对,我娘还是家里的长媳呢,按理说占便宜应该是我们一家才对。”香芸儿很会算计的说道。

何氏听着这话却是心里一哽,占便宜的六房换成大房,那还有她什么事了?她这上窜下跳的岂不白忙活,立马不接这话了。

朱氏却是喝斥了一声:“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事,就在这里打胡乱说,一屋子的大人都在呢,有你说话的地儿吗,再说家里的事情,都是长辈做主,你一个小辈在这里说三道四,也太没规矩了,一会儿回房里好生反省。”

朱氏教女儿,自是没人会出声。

黄氏淡淡的扫了几人一眼,什么也没说,仍旧拿着刀切着肉片,她这刀工极不错,肉片切得菲薄一片片的,拿起一片来看,还能照见光。

她看似切得专注,却也有些走神,想起昨儿晚上老头子跟她说的,家里几个闹腾着,是不是也想像陶正根家一样,闹着想分家,当时还想着不可能,家里日子过得好好的,做什么要分家,但心里有了这个念头,便也观察起来,听着何氏与香芸儿的话,这明显是意见大得很啊,再看许氏,别看什么话都没说,但真要为着一家子好,也该说句劝和的话,别让一家人心里起疙瘩,可她什么也没说,足以看出她的意思了。

果然一家人是分心了吗?

她今儿难得对王氏好脾气,也是因为心里存了这事,想着对儿媳还是和气些,不想王氏那个时常挨骂的还什么都没表露,这几个倒是心里都存了事。

人年纪大了,都喜欢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住一起,儿孙不时的上前孝敬,就算没啥好东西递到跟前,说几句逗趣的话,也能让她乐呵半天不是,她是一点也不想分家,但老头子的话也没说错,像陶正根家里几个兄弟闹得成仇,她也不想看到那场面。

心里存了事,很有些不得劲,想不明白,好好一家子过日子有什么不好,非得要分家,不时的搞点小动作,真当她眼瞎看不出来吗?

将孩子喂饱,王氏抱着孩子仔细端详了好一阵,只觉得这孩子生得眉清目秀,煞是可爱,可以看出长大后是个漂亮孩子,不过身在农户之家,长得漂不漂亮都是其次,最主要还是要看能不能干活,有没有力气,犹其是男孩子,若干不好活儿,就不能支撑起一个家。

就好比她自己,模样在村里是顶尖的,但去大户人家做丫头,却没有下过地,如今嫁了人,这地里的活儿,还真是不怎么干得动,好在陶六平对她颇为体贴,再加上这些年连着生了七个孩子,地里的活儿,她也没做过多少。

也正因为此,几个妯娌对她颇有意见,她自然也是知道的,不过,这又有什么办法,她也想生个儿子,努力多次怀胎,却最终没能如愿,这兴许就是命该如此。

王氏将孩子放到了床上,与香枝儿并排放在一起,香枝儿早就好奇了,这会儿却是使劲扭着脖子看过来,三四个月大的孩子,比她这个刚出生的,却是灵活多了,至少人家感受到她这边的动静,看过来的同时,身子还能抬起来一部分,嘴里还冲她咿呀两声,完全不像她这样笨拙,除了活动四肢,连翻个身都不能,她看着对面的小孩,不由有些忌妒,估计再过两月对方都能到处爬了,她还只能在床上躺着。

香枝儿冲看过来的孩子笑了笑,随即又反应过来,这屁大点的孩子,估计也看不明白她的示好,便又觉得意兴阑珊。

“香枝儿,这是石头哥哥哦,等你长大点就可以跟哥哥一起玩了。”王氏听着孩子的咿呀声,脸露微笑的又冲小石头笑:“这是妹妹,香枝儿妹妹,可别欺负妹妹哦。”

香枝儿听着,便觉得放心了,这就是亲疏有别,石头不光不能欺负她,还得陪着她玩,果然这才是亲娘,香枝儿脸上再次露出笑脸来。

王氏看见了,爱怜的在她脸颊上轻轻一触,笑道:“咱们香枝儿这么爱笑,可见是个有福的孩子。”

香枝儿听着,脸上的笑意越发扩大,收都收不住,她算是看明白了,估计是在她亲娘的眼中,她放个屁都是香的,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虽然生活在男尊女卑的古代,还是个女儿身,却依然得到母亲的疼爱,那么,这就意味着,在未来的几年时间里,就算日子再怎么清苦,也苦不到她这儿。

想明白这个,便又是一阵乐呵,谁不想过好日子,投生到农家,这是她没法选择的,若是还让她爹不疼娘不爱,那她这一辈子还能过得有什么意思,当然她也不是不知足的,现在这样就不错了,农家生活清苦就清苦点吧,有人疼着爱着,苦中也能有乐。

“这孩子,还笑个没停了。”王氏看着小小的女儿,脸上也是笑意不断,她是一个很想得开的人,若想不开,爹娘将她卖了做丫头时,她都能一头撞死了,家里婆婆对她不喜,妯娌对她不满,她若想不开,自己都能把自己愁死了,可她依然把日子过得好好的,让男人对她言听计从,倒不是她有什么厉害手段,而是苦日子过得多了,现在这样,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

大户人家做丫环,可不只是端茶倒水,主子不高兴了,随意打骂那都是常事,刚入府时,她什么都不懂,三天两头就会被打一顿,挨打得多了,她也学得精乖了,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算计的,不过是经得多了,自然而然就会了。

这些年因为没生出儿子,黄氏从刚开始指桑骂槐几句,到后来当面指着她破口大骂,她也只是觉得难过,并没有真正伤心,只是骂而已,又不曾动手打过她,不痛不痒,不往心里去就是了。

婆婆其实也不是真的恶婆婆,想起之前出门时,还说要给她一碗腊肉吃,王氏不由又笑了起来,她倒不是馋一碗肉吃,以前也吃过不少好东西,虽然都是主子剩下的,可到底也是吃到嘴里了的,在她看来,婆婆也就是嘴皮子厉害了些,其他还算不错。

“娘,我们回来了。”远远的就传来几声稚嫩的声音,由远及近。

王氏抬眼看向门口,不过片刻,香花儿就领着两个妹妹走进门来,还没等她出声,香芹儿几个却是已经迎了上去。

“大姐回来了,二姐、三姐……”

“你们有没有听娘的话,娘还在坐月子养身子呢,可不许你们吵着娘!”

一时,几个丫头叽叽喳喳,吵得屋里再没有安静,王氏也并不制止,而是拿出块帕子来,帮她们三个擦汗。

“都跑哪里去挖野菜,怎么这么多汗?”

“村里挖野菜的人可不少,近边的都被人给挖没了,我就带着妹妹走远了些,路上来回耽误了些时间,不然早该到家了。”香花儿解释道,随即又问道:“香枝儿今天乖不乖,有没有吵你,要不是阿奶非要让我出去挖野菜,不然我都该在家帮你带妹妹的。”

香花儿是大姐,下面妹妹好几个,每一个都有帮着照看,带小孩对她来说娴熟得很。

“哪里用得着你,好好做你阿奶安排的活儿,不要惹她不高兴,只要咱们占着理,她也不好总骂你,家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香枝儿可乖着呢,吃过奶就躺在床上,不吵也不闹,比你们姐妹几个,可都省心呢!”王氏看着女儿,慈爱的说道。

香花儿听着,又看了床上的妹妹,便觉也觉得放心,看到小石头,不免询问起来,少不得王氏便又解释了一番。

几人对小石头并不多感兴趣,不是自家的孩子,自然谈不上什么亲近,便又叽叽喳喳的说起旁的事来,她们并不常出远门,出村都少,闲聊的话题,也不过是见到狗儿打架,或是在那里发现一条特大只的毛毛虫,路过时不要从那边走,省得掉到脖子里去。

母女几个才乐呵的说上几句,就听院子里何氏高声叫喊道:“香花儿,这死丫头片子,竟知道偷懒耍滑,赶紧过来把这野菜给择了洗了,咱们这午饭还等着吃呢!”

王氏听着,就有些着恼,这个二嫂真是越来越没有长辈的样子了,你骂自己孩子就得了,隔房的也骂起来,平日还好说,今儿家里来了客人,让她这么一骂,不知情的,岂不就信了,站起身来就要骂回去。

香花儿见王氏动作,忙按下她:“娘你别怒,坐月子呢,好好养身子。”

十四五岁就可以嫁人,香花儿今年十岁,她这个年纪也不算小,又因在家时常受黄氏责骂,各房待她也不亲,以至于小小年纪,才知事时就已经懂得看人眼色,平日里被骂得多了,她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但见母亲不顾身体就要为她出头,不免也急了。

安抚好王氏,香花儿三两步快速的走出门来,就见何氏手叉腰,正对着她这边怒止而视,大有再不出来,她就要接着骂下去的架式。

“二伯母,我才从外面挖了一大篮子野菜回来,可说不上偷懒,我娘还在坐月子呢,很多事情不方便,妹妹小还不顶用,她身前也没个帮衬的,我回家来,自是要先过来帮着搭把手。”香花儿不紧不慢的说着,口齿清晰伶俐,比起何氏那粗声粗气的大嗓门,可是悦耳多了。

“她生了孩子就金贵,好像别人都没生过似的,不过生下个丫头片子,能有多大的功劳,这样的婆娘,也就那没本事的男人才当成个宝。”何氏心里不愤,连带着陶六平都一起骂上了。

要说何氏,生的是三个儿子,如今最小的都十二岁,半大小子了,可这小子跟姑娘也是不一样的,整天野得没边,别提让他们帮着做点家务活了,一天到晚连人影都找不到,也就饭点到了,准时回家吃饭,野得那一身的臭汗,还得她给着洗衣裳。

家务活的全是她一人操劳,劳累之余,也就在心里想想,以后娶了儿媳妇回来就好了,但平日该受的累,却是半点也不减少。

再看王氏,一屋子丫头,丁点大就开始帮着干活,眼下这生个丫头片子,也当成老太君似的侍候起来,她看着心里能痛快才怪。

“能被人当成宝,那都是好事,管他是有本事还是没本事,唉,不像有的人啊,三五不时被人捶得鼻青脸肿,身前还没得个人心疼的。” 香花儿凉凉的说道,她在黄氏跟前忍让,那是因为黄氏是她阿奶,家里的当家人,得罪不起,但何氏不同,虽说是长辈,却也没点长辈的样子,真要论起是非来,那也是各打五十板。

何氏本想借机骂陶六平夫妻俩出口气,却没想香花儿这黄毛丫头,竟是个口无遮拦什么都敢说的,顿时被气得不轻,被男人打,哪个女人都会觉得没面子,村里被男人打的也不少,大家心知肚明,都不会在这个事上头来笑话人,不然下次就该轮到人家笑话她了,但香花儿却是没有这个顾忌,直接点明了看她笑话。

立马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个没大没小的臭丫头,这么多嘴多舌,也不怕嫁不出去,我看你这都是跟你娘学的吧,咱们陶家,可没有你这样败坏门风的,你爹那样的,也教不出你这样的坏东西……”一个小丫头,平常也不过是骂几句懒或馋,大毛病也挑不出什么,何氏气急,一时也找不出更合适的话来骂,只觉得怎么骂都是轻了,气恼之下,便想要动手。

“二伯母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败坏门风,我怎么败坏门风了可要说清楚,要知道咱们家可不只我一个姑娘,不说清楚了,以后家里的姑娘可怎么好说婆家,犹其芸儿、菊儿,还跟我是同年出生的呢,你真要这么胡说八道,也要问问大伯母、五伯母她们同不同意。”香花儿也是急了,担心不立马反驳回去,王氏就要从屋里冲出来了,如今天气是暖和起来,但风吹在身上还是有些凉,坐月子受了凉风,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何氏一听,还要让她说清楚,她哪知道什么,败坏门风这话,也不过是听人这么骂过,她也就跟着学来用用,没料到她这么较真,还扯到大房、五房的姑娘头上,也知道估计那不是什么好话,心虚的往两妯娌那边看去,果见两人目光盯着她,心里却是更恼,她一个活了几十岁的妇人,连个黄毛丫头都吵不过,心里都快气疯了,半点顾及也没有,便直接朝香花儿冲过去,今儿定要让她受到教训。

香花儿也没想到,何氏这么没品,吵不过就要动手,眼见人冲过来,她却也没慌,家里一大家子都在呢,最不济她还能转身进屋,把门一栓,也打不着她。

不过,她却没这么干,而是抬腿就往堂屋跑,边跑还边大声嚷嚷:“阿爷、阿奶,救命啊,二伯母要打死人了。”

她人小,身子灵活,何氏想去拦她,却被她轻巧的从腋下钻了过去,毫无阻拦的冲到堂屋门口,何氏自然不放过她,跟在她身后紧追,哪知她到了门口就不跑了,何氏得了机会,一把将人给抓个正着。

“这是做什么,还有没有点规矩了。”陶正洪一声大喝,脸上也满是怒气。

他与老友久别重逢,正说得高兴,那知家里就闹腾起来,平时倒不说了,但今儿家里却是有客人,之前他还看陶正根家笑话,但今儿人家也看上他家笑话了,顿时恼得不行。

何氏刚抓住香花儿,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听到公爹一声暴喝,吓得她一个激灵,立马放开了手。

“阿爷,二伯母要打死我。”香花儿扑通一声,跪在了陶正洪脚边。

“没有,没有,爹啊,我没有打她啊!”她是真一下都没打到啊!

可眼前的人,却是没有一个信她的,因为大家都相信自己的眼睛,何氏刚刚那气势,那动作,无一不是说明她在打人,甚至要往死里打,而她现在还满口否认,这无疑又为她多加了一条罪名。

撒谎成这样,也得有人信啊!陶正根那两儿子心里均是不屑的想着,见过亲爹娘打孩子,却没见过隔房的伯母打侄女的。

倒是陶正根颇有些尴尬,因为自家之前闹腾得很是丢脸,对陶正洪如今的心态十分了然,暗想今儿真是来得不是时候,有心想告辞,可周福生还在这儿,且之前还说了要留下吃饭,不吃就走,也太不给主人家面子了。

反观周福生,却是一脸的淡定,脸上的神情都没有变动,仍是那副坦然自若的模样,甚至连嘴角翘起的微微弧度都没有变化。

陶正洪大喝了一声,恼得不行,直觉得这个二儿媳如今的做派,越发让人瞧不上眼了,只不过他一个公公,却是不好教训儿媳妇,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那就更不合适了。

伸手一把将香花儿给拉了起来,又抬眼看了一眼听着动静出来的黄氏。

黄氏接收到那目光,一把上前将何氏拉过来,喝道:“厨房里一堆活儿要做呢,你这还跟小孩子闹什么,知道你没生个女儿,见了姑娘家的就想亲香亲香,可你也得让人家孩子乐意才成啊,再说现在什么时节,正忙着呢,你还只顾着自己那么点事,分不清一个轻重缓急的。”

黄氏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听着不像骂人,却也带着喝斥的意味,这自然也是因为有外人在,得给自家留面子,不然依着她一惯的脾气,早就劈头盖脸一阵乱骂了。

何氏听着这话,很是不乐意,她自个生了三个儿子,又岂会去亲香别人家的姑娘,难不成她还会羡慕别人生姑娘的不成?婆婆这话说得好没道理,况且香花儿那死丫头,她半点也不想跟她亲香,挥着棒子打一顿还差不多。

很想反驳几句,但黄氏瞪着她的眼神十分凌厉,让她心里一时有些犯憷,再加上黄氏也怕她再闹,继续在人前丢脸,一双粗糙的大手扯着她的力道也不轻,也亏得何氏经常干活,身子壮实,才不至于给扯个踉跄。

“香花儿也别淘气,过来给阿奶搭把手。”黄氏朝香花儿招了招手。

香花儿却是没有立刻动,而是抬头看陶正洪,陶正洪低头一瞧,小丫头睁着双水雾般的眼睛,脸上尽是委屈之色,心里不由一软,虽是个丫头,那也是陶家的人,儿媳妇始终都是外姓人,语气放软了几分道:“去吧,再有什么事,阿爷给你做主。”说话间不由又瞪了何氏一眼。

何氏瑟缩了一下,顿时有些茫然,她什么也没干啊,怎么婆婆骂她,公爹对她也不满。

香花儿却是立马就高兴起来,清脆的应了一声:“是,阿爷!”爽快的站到黄氏身边去了。

“家里孩子多,就是这样吵闹个没完,福生哥别介意,走,咱们进屋……”陶正洪见机将人又招呼进屋里去。

自然谁也不会不给面子,哼哼哈哈的便又进了屋。

黄氏见何氏仍傻愣愣的一副蠢样,心里十分不满,以前觉得她还有几分机灵,最近怎么总见她犯蠢,话都不想跟她多说,带了香花儿轻哼一声,便走开了。

留下何氏一人傻愣了半响,才发现周围的人都走光了,这才悻悻的往厨房去。

王氏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听着香花儿大叫着,说何氏要打她,着实吓了一大跳,随即便发现,香花儿只是叫唤得大声,其实半点没让人打着,就知道这丫头在搞鬼,不由抿嘴笑了一下。

她倒不觉得自家姑娘刁滑,身为女儿家,本就活得不易,若是一副老实样,人家说啥就是啥,岂不被人欺负死,她王秋霜的女儿,真要是那样子,才叫她失望呢。

香花儿最终占了上风,她也跟着舒了口心中的郁气,虽说女儿没吃亏,可到底还是恼何氏,如此作派也不嫌丢脸,心里却也盼着朱氏能动作快点,早点把家给分了,倒不是她不想出力,而是她如今在这个家中,实在没说话的份,连带着陶六平都不讨喜,越是如此,她便越是想分家过自己的日子,再不用看人脸色。

香枝儿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没办法,她不能出门,就只能靠耳朵来听了,听听人家说话,才能对这个世界了解得更多。

直到外面没了人声,她才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转头又打量起身旁的小石头来,这小子吃饱了犯困,正打着哈欠呢,小孩儿心思单纯,困了就睡,几个吹欠后,小石头就沉沉的睡了过去,让香枝儿看着直瞪眼,明明比她大几个月,可睡得比她还多,无聊的她,想找他玩一阵都不成,嘟了嘟嘴,露出些不满来。

“香枝儿,怎么不睡觉,你瞧小哥哥都睡着了呢。”随即想起什么似的,又笑道:“是不是刚刚外面的动静吵着你了,别怕,有娘在呢,看你就知道是个机灵的孩子!”王氏嘴角又露出浅浅的笑意来。

香枝儿看着王氏的笑容,眨巴着眼,只觉得王氏真是越看越好看,之前还觉得她比不上大明星呢,但相处两日下来,才觉得王氏比大明星更好看、更真实呢,不过你这么动不动就夸孩子,会不会把她养成一个纨绔呢,香枝儿忧虑的想着。

“要不,娘抱着你睡一会吧!”王氏有些迟疑道,她养了好几个孩子了,照顾孩子相当熟练,因为生在农家,平时也是不得闲的,所以刚出生的孩了子,还是少抱比较好,抱成习惯以后天天都要让人抱,那才愁人呢。

可她觉得这小女儿十分乖巧,只刚出生的时候哭过几声,之后都悄没声息的,就算睡醒了,也只是睁着眼睛自个玩,哼都没哼几声,这样的孩子,照顾起来最省心,也最可人疼。

香枝儿听她这么说,没什么表示,若是抱她出去玩,她可能还会高兴一下,毕竟在屋里待了两天没出过门呢,她并不是个真正的孩子,并不那么渴望母亲的怀抱。

王氏却是将她抱了起来,抱在怀中轻轻的摇晃:“你还小呢,要多睡觉,才能快快长大,知道了吗?”随即爱怜的在她的脸蛋上亲了亲,含笑道:“快闭上眼睛睡觉吧!”随后,不再盯着她看,而是看向一边,嘴里轻哼着不知名的歌谣。

香枝儿初初还睁着眼睛四下看,躺在床上的角度,与抱在怀里的角度是不一样的,趁着这机会,又将屋里的摆设打量了一遍,老实说,看了两天,还真是看得熟了,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也看不出一朵花来,顿时索然无味,随着身体轻轻的摇晃,耳边听着舒缓的歌谣,她不由也张嘴打了个哈欠,曾听人说起,打哈欠会传染,她迷糊间仍在想,自己这是被小石头给传染了吧!

忽略掉一些小插曲,在陶正洪十分热情的招待下,也算是宾主尽欢,周福生也知道现在是农忙时节,吃过饭就跟着陶正根走了,虽说他幼时与陶正洪最好,但陶正根是他正经亲戚,没道理不去他那儿。

小石头自然也被抱走了,王氏倒没觉得什么,反倒是香枝儿听到动静醒来,刚好看到,心里觉得有点不舍,好不容易来个跟她差不多大的玩伴,虽然话都没法交流一句,但看着也能感觉到几分热闹不是。

挥着拳头抗议,嘴里咿呀叫唤着,换来王氏看了她一眼,动作却十分干脆的将小石头抱给了黄氏,睡得香甜的小石头,半点也没感觉到自个正被人换着抱,瞧那雷打不醒的样子,估计被人卖了都不知道,香枝儿无奈之余,在心里说道,随即便想起,小石头可不就是被捡来的么,便又生起些怜惜之意来,暗道,以后万不能在他面前说这些,不然太不厚道。

跟着便又无声唉叹起来,好不容易来个小伙伴,脸都没混熟,这就又走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呢!

正觉得有点不开心呢,王氏已经回转来,冲着她微微一笑道:“是不是舍不得小石头啊,他还小呢,没法陪你玩,咱们家可是有好几个姐姐可以陪你玩呢!”

香枝儿一听这话,觉得也是,家里六个姐姐呢,她们回来时,一人问候她一句,她都还有点疲于应付之感,瞬间便将小石头抛开了。

王氏见她没再胡乱动弹,还冲她咧嘴笑,顿觉得这孩子真是乖巧可爱得不行,但又想到刚刚一点动静就将她给惊醒了,觉得这孩子睡眠有些浅,似乎也睡得比较少,孩子带了几个,自是经验不浅,之前的几个孩子,刚出生时,那是一天睡到晚,睡醒了就哭,也是闹腾。

“秋霜,吃过饭了没?”陶六平满脸带笑的进屋来。

“吃过了,刚刚香花儿给送来的,今儿吃饭时间有些长,你可要歇一会儿。”

“不歇了,我得下地去,忙活完这几天,也就能歇歇了。”陶六平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包着的树叶,摊开来,见上面是几片肉,嘿嘿笑道:“你不能出去吃饭,生了香枝儿,娘又总骂你,定不会给你什么好吃的,这是我偷偷藏起来的,你快吃了吧!”

香枝儿双眼瞪得溜圆的看着,塞了满满一嘴狗粮,之前还觉得她这爹,很毛燥,抱她一下就把她给勒得死紧,一点不舒服,又很没用,任由自个媳妇被老娘骂,也一声不吭,没想到他还能有这一手,也难怪王氏能对他死心踏地。

“你真是……”王氏也不知说什么好了,轻笑了一下,伸出食指戳了一下他的头,道:“娘怎么不会给我好吃的,这话以后可不能再说,让人听到了,还以为我在背后编排呢。”随后又瞪他一眼:“还有,今儿有客人在呢,在饭桌上搞这些小动作,让人看到了这得多没脸呢。”这不只他自个没脸,连陶正洪都得跟着没脸。

“我小心着呢,没让人发现。”陶六平有些心虚道,想起饭桌上,周福生那似有似无的目光,也不确定有没有被发现,若是发现了,没准得问问他为何如此,却什么也没表示,肯定是没看见,便又暗乐起来,只要这些肉吃进他媳妇嘴里就成了。

“以后别这么干了,有好吃的你就多吃几口,娘也没亏着我,让香花儿给我送了肉来呢!”男人对自个好,王氏收到他的心意就好,自也不想让他因这些事丢脸。

“你这不是刚生了孩子,才受了娘的气,若再吃不好,我担心你身子受不了,昨儿许婆婆还说,要让你好好补补身子。”

许婆婆懂些医,没事时就上山采些药草回来,村里谁有个头疼脑热的,找她看看,她给抓一包药吃了,也都能好,村里人也都信她的医术,不过真要有什么大病,却也不肯找她来看,怕她那几手不到家的医术给耽误了。

但大家却也都明白,这懂点医的,比什么都不懂的还是要强,所以许婆婆说要让好生补补,陶六平就很听得进。

“不是买了两只鸡嘛,我都在吃着呢,你就别操心了,不是说要下地嘛,那就快去,一会儿去晚了,娘又要说你了。”王氏催他道。

昨儿就骂他说待在屋里不出来,今儿再要这么骂,他们夫妻俩可就真没脸了,再让那不知轻重的人传到外面去,连累得家里几个姑娘都要受影响。

“好,那我去了,有什么事你让香花儿她们帮你做,你别自己动手,咦,小的几个呢,怎不在屋里?”陶六平这才发现,小的几个没在,大的几个在厨房里干活,他是知道的。

“在里间睡觉呢,现在还小,让她们多睡点,长身子呢!”

“没出去野就好,那我走了。”陶六平这才放心,头也不回的走了。

王氏瞧不见他的身影了,这才回转,不由好笑,当自家的姑娘跟其他几房的小子似的吗,那几个小子,整天野得不着家,自家的姑娘可是乖得很,想想,虽生的都是女儿,却也省心,当然她也不过是自己安慰自己,若是能生儿子,谁还不想生儿子吗?

香花儿干完活儿,带了两个妹妹进屋,唤了一声娘,就直奔床前,看床上的香枝儿。

“娘,香枝儿怎么还醒着,是不是饿了?”

“才吃饱没多久,这会儿还不饿。”王氏笑着回了一句,对着自己的几个孩子,她从来不吝啬笑容。

“那娘你歇一会儿吧,我看着香枝儿。”

“我在屋里也没什么事干,又不会累着,不用歇了,你带着妹妹进里间去歇一会儿吧。”王氏摇了摇头,很是怜惜的看着女儿。

香枝儿看着这母女俩,很想说,我不用人看,你们都去歇着吧,奈何她什么也说不了,只能干瞪着眼,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觉得自己也是个负担,想了想,便故意打了个哈欠,把眼睛给闭上了,支着耳朵,却也没听到什么动静。

却不知她才闭上眼睛,王氏就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冲几个女儿轻声嘘了一声,便谁也没有闹出动静来。

晚间,陶正根家开了酒席,请了陶正洪去吃饭,连带着村里仅存的几个,与周福生幼时有些交情的老人,也一并请去做陪客,现在虽是农忙时节,却也改变不了上河村一惯好客的习性。

一家之主不在,家里的饭菜就简单了,中午剩下的一些菜,再随便炒了个青菜,闷了一大锅饭,晚饭也就这么简单吃了,农家的饭菜本就简单,更何况中午的剩菜还带点油腥,倒也没人嫌弃菜不好,个个吃得肚儿圆。

几个半大小子嘴一抹,丢下碗筷,在陶大郎一个眼色下,呼啦啦便跑得没影了。

“这孩子,都要说亲的人了,还跟没长大似的。”朱氏看着跑得没影的几个儿子,无奈的笑叹了一声。

何氏却是恨恨道:“这些皮小子,见天日的往外跑,忙活一天也不嫌累的。”她白日也是跟着下地的,忙活一天,这会儿吃饱喝足,那是半点也不想动弹,还指望几个小子能体谅她一下,让她歇一歇呢,那知话没说出口,人就跑得没影了,只觉得一阵闷气憋在胸口。

许氏一惯沉默的性子,并不接她们的话,而是转头冲女儿道:“菊儿,你回屋里去吧,这些活儿有娘呢!”女儿家要娇养,今年十岁已是快说婆家的人了,可不能因为做活把手给磨粗了。

香菊儿听着这话,也乐得不用干活,她是个姑娘家,在家里并不多讨喜,但许氏很疼她,并不指派她什么活儿,再加上有六房一屋子丫头衬着,家里有什么活儿,也都轮不上她,顿时便欢欢喜喜道:“娘,那我回屋了,我采的那些花已经晒干了,刚好可以做香包,一会儿我做好了,也给娘一个。”

许氏听着这话,露出笑容来:“我都老了,还讲究那些做什么,你们小姑娘家,自个留着玩呗!”话虽如此,心里却是着实高兴的,女儿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她,可见女儿是个贴心的。

“有好多花呢,够用的,再说娘一点也不显老啊!”香菊儿笑嘻嘻道,别看她平时不怎么开口,但一开口还是很能说会道的。

朱氏在一旁看着,有些羡慕,说起来香芸儿还是姐姐呢,却比不上香菊儿懂事贴心,犹其是那性子,不知体谅人不说,还半点不肯吃亏,看着身旁空荡荡的位置,发出一声轻叹。

香花儿却是领着两个妹妹忙活起来,家里人多,吃过饭的碗筷就有一大堆呢,家里还养着好几头猪,剁一大堆猪食,还得分好几锅来煮熟了喂,活儿可不少。

也正因为活儿不少,所以都是大家一起做,若是让一个妯娌轮一次,估计都要做到大半夜了。

香枝儿躺床上,睁着眼睛看着王氏忙活,先是自个吃了饭,随后就打了水来,帮香枝儿简单的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裳,她自个也擦了几下,差不多陶六平也就回来了。

陶六平进了屋,也是习惯性的往床上看去,就正好看到香枝儿向他望过来,还冽着嘴笑,顿时便是一乐,走近床边,将人给抱起来。

他这动作,却是把王氏吓了一跳:“看看你,抱过这么多个孩子,还是没学会怎么抱。”随即便指点起他来:“你要搂着点她的头,她现在小脖子软没力气,小心闪着脖子,手不要搂那么紧,抱着她会不舒服的。”

折腾得陶六平出了一身细汗,手上的动作总算勉强达到王氏的要求了,他这才舒口气笑道:“咱们香枝儿可真乖,看见我就笑呢!”

王氏听着,也笑道:“是啊,咱们香枝儿可乖了,不过她睡得似乎比较,这一整天有大半天都是睁着眼睛的,我担心是不是有哪儿不妥。”

陶六平一听,也上心起来,主要是王氏向来精明能干,从来不会无中生有,忙道:“那要怎么办?”

“我也不好说,若要请大夫,难免会说咱们小题大做。”王氏想了想道:“这样吧,你去请许婆婆过来看看,她老人家懂些医理,看看总没坏的。”

“喛,那我这就去。”陶六平将香枝儿放到了床上,转身就出门。

香枝儿却是听得一阵懵圈,几句话的功夫,怎么就去请大夫了,她也不是不想睡,而是刚醒过来,对什么都好奇得很,就想醒着多了解一些世事,更主要的是,她这初来乍道,满心忐忑,想睡也睡得不安稳。

没过多久,陶六平就领着一个老婆婆进了屋,这老婆婆是真的老,满头银发如丝,没有一定的岁数,白不到这样齐整,但细看脸上的皮肤,却没有多少皱纹,也没有老年人特有的老人斑,这让人看起来,还真不好估算她的年龄,她会觉得她老,是因为那一双眼睛,透着无尽岁月沉甸下来的枯井无波,一看就知道是十分沧桑的眼神。

香枝儿打量着眼前的老人,老人也正看着她,脸上的神情颇为冷淡,也没理会王氏在一旁跟她见礼,径直伸手察看香枝儿的情况,轻轻抬起她的小手,从手腕到胳膊,连小腿大腿都没放过,一路捏了个遍,随后还将她翻了个身,将后背也捏了一遍。

捏得香枝儿只觉得莫名其妙,她似乎记得王氏请医的目的,是说她睡眠不好吧,这检查的套路,很像是在检查骨骼有没有发育齐全的样子,心里很是怀疑,这老人家是不是大夫,莫不是神婆吧?

晕晕呼呼的被折腾了一遍,她也只能听之任之了,一个小小婴孩,是没有人权可讲的,好在不轻不重的力度,并没有将她捏疼,甚至这么捏一捏,她还有种颇为舒服的感觉,才这么想着,便不受控制的张嘴打了个哈欠。

“没什么事,不肯睡觉,大概是才从娘胎里出来,不太适应,养几天也就好了。”许婆婆转头对王氏说道:“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小孩子见天儿长,真有哪儿不舒服,只怕早就哭闹起来了。”

“唉,这孩子才出生时,她阿奶就没好气,堵在门口骂一场,我也是担心孩子会不会是那会儿受了惊……屋里有一点动静,就能把她给吵醒,这睡眠得也太轻了些……”王氏说着自己的担心。

许婆婆也不是多话的人,只这么听着。

许婆婆什么时候走的,香枝儿是一点也不知道,原本她还想听听她们说什么的,结果就听了两句,就实在撑不住,眼皮千斤重,直接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睁开眼已是第二日,窗外阳光灿烂,看着时辰就不早了。

她不由都奇怪起来,怎么一觉就睡了这么久,要知道农家院里,可不是那么安静的,就好比现在,外面鸡飞狗跳,还有圈里养的猪,也发哼哼声,连带着大门外不时有说话的声音,要是在前两日,她肯定一早就被惊醒了,现在却睡这么沉,不由猜测是不是前两日没睡好,昨儿疲惫至极,便睡了个好觉,也兴许,跟那许婆婆捏那一通有关,可能那不是胡乱捏的,是在给她做全身按摩吧?

她有些不确定,也兴许就是个巧合,她不由轻轻一叹,躺在床上什么也干不了,也就只剩下这胡思乱想了,抬眼在屋里扫了一圈,没发现王氏的身影,不是说坐月子么,怎么还跑出门去了?

正奇怪着,就见门前人影一动,王氏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件小衣服,一看大小,她就知道那是她的衣服,半旧不新,估计是上面的姐姐们穿过的。

“香枝儿醒了啊!”王氏脸上顿时扬起笑容,将手上的衣服随手一放,便伸手来抱她。

随后便是一通收拾,至到香枝儿吃饱喝足,便又躺回了床上,她的胃口并不算大,而王氏似乎是因为吃过下奶的草药的原故,奶水倒是挺足。

随后几天,日子过得倒也挺安静的,吃饱喝足,万事不用她操心,这小婴儿的日子,除了无聊点外,似乎也还好,想想曾经做外科医生,白班夜班的轮着上,闲暇之余,还要抽空来研究一下学术文章,似乎都没有多少空闲的时候,以至于相亲过数次,仍是个大龄剩女。

回顾曾经短暂的一生,上学时忙着应付各科考试,工作后便是面对各种病例、研究、学术报告,生活除了忙碌还是忙碌,连正经的恋爱都没谈过一场,现在回想起来,那样的一生,真是充满无数的遗憾啊!

成为小婴儿的她,也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比如说,她为什么会带着前生的记忆,难道是因为英年早逝,老天爷特别给的关爱,也或是孟婆看她可怜,特意放水了?

这种事情无法求证,也就不可能有答案,不过在心里想想罢了。

安安静静的过了几日,突然有一天,黄氏抱了小石头过来,要说黄氏,对王秋霜不待见,也是真的不待见,虽然没有再破口大骂,但这么长时间了,也就那么一次踏进过六房的门,更别提帮忙带孩子,今儿再来,却也是因着小石头。

“你福生叔没照看过孩子,什么事也不太懂,在外面时,还请了个妇人帮着带,不然这孩子估计也不能长成这样,前儿去你根大叔家,让他家儿媳妇帮着照看,兴许是太忙的原故,没照看好,惹得孩子总是哭,心里想是也生了些怨气,这也想得通,现在正是农忙时候,在地里忙活一天,晚上谁不想睡个好觉,偏还要帮着看孩子,且这孩子还不是自家的……”

王氏先还听得一脸懵懂,慢慢也就听明白了:“娘是想让我帮着照看小石头吧!”

“这倒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福生叔,托到你爹那里,你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要我说这也不是咱们陶家的孩子,带不带的随你的意。”黄氏无所谓道,心里却想,陶正根家正经的亲戚,都不愿意帮这个忙,他们这些外人不干,也说得过去,当然,她也是不想拉下脸求王氏,从没有婆婆求儿媳的道理。

王氏看了一眼婆婆,心想,若真觉得无所谓,也不会拉下脸来,这般和气的跟她说话了,转头看了眼床上的小女儿,见她正歪着脑袋盯着这边看,不由微微一笑,这孩子也真是个爱热闹的。

“小石头也是可怜,没爹没娘的,我瞧福生叔为人也挺好。”她虽然没出去见过,但陶六平却是回来有说给她听,毕竟是在外面跑过的人,比村里有有见识。

黄氏听着这话,就知道她答应了,点了点头道:“你能这样想就好,你福生叔是个仗义的,你们帮了他,以后也少不了你们的好处。”再多的话,她也没讲,只看周福生那神态气度,还有随手给大儿的那块玉,足以说明这人在外面肯定赚了钱。

心里不由一阵嗤笑,陶正根家那些儿媳妇,还真是没点眼光,好好的事儿,让她们给作成这样,拉扯个孩子,多大点事,不过是给点吃喝,让家中孩子帮着瞧着点,人家自会领她们的情,偏心怀怨愤,把人给得罪了。

王氏倒也没想贪人家什么好处,她也是一个母亲,小石头这样没爹没娘,也着实可怜,若非给捡了来,没准让野狗叼了去都有可能,福生叔能想着把人给养大,她不过是帮着喂口奶,况且这孩子三四个月大了,也可以搭着些米糊糊喂,倒也抢不了多少香枝儿的口粮。

香枝儿盯着小石头看,这小子也真能睡,两人说话也不算小声,却一点都没吵到他,自顾自的睡得香甜,完全不知道自己没爹没娘不说,还被亲戚家的长辈不待见。

婆媳两个说定,小石头便留了下来,从这天起,黄氏待六房的态度,便和气了很多,虽然仍是指派着香花儿姐妹干活,却没再动不动就张口骂人,香花儿都感觉轻松不少,回到屋里时,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些。

也是从这天起,香枝儿身边便多了个玩伴,虽说两个都是婴儿,话都不会说,只会相互傻笑着流口水,但屋里多了个人,却是多了许多生气,也闹腾了不少,毕竟小石头是个真正的婴儿,饿了要吃,不舒服了要哭,好在也不是太爱折腾的孩子,大多数时候,还是欢欢喜喜的,且香花儿几个姐姐,得闲了也会帮着照看,如此王氏一人照顾两个孩子,也没有觉得太辛苦。

忙活了几日,地里的活儿也差不多收尾,陶正洪这个当家人很会安排,家里儿媳妇、大孙子,能下地干活的,都给拉到地里去,所以活儿做得快,他们家地里活儿已经做完,村里很多人家却还在忙活呢。

陶正洪忙完却也没闲着,带着几个儿子就去给周福生帮忙,他果然看中了后山那块地,出钱买了下来,正准备着要将屋子盖起来。

那块地是挺大,但地势并不太好,正如陶正洪所说,靠山太近树阴多,日照时间太短,若是请风水先生来看,肯定会说这地阴气重,周福生一身正气,却是不相信这些的,也正因为这种种原因,所以这么大块宅地,其实所费并不多。

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却觉得周福生大约是没什么钱,所以才会看中这块没人要的地,初时还以为他在外面发了财的人,因这块地落成,便稍稍改变了些态度,村里其余人等与他不熟,来不来往的也没什么要紧,却是陶正根家几个儿子、儿媳,对周福生的态度就不那么热络了,虽然这人气度神态都有别于一般人,落在他们的眼中,却只觉得这人很会装腔作势。

甚至连建屋子这样的事情,都不愿意出力相帮,只推托说地里的活儿还没做完,且地里活儿忙完,还要忙于分家,这可是大事,分多分少都得有个说法,能多分到些东西,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一点,很多人分家,那是一口锅,一只碗都要争一争的。

对此,周福生也没什么话说,只与里正商量,愿意出钱请村里得闲的劳力来帮忙干活,村里人能有活干,多赚几个钱,里正也觉得欢喜,虽说一般人盖屋子,都是秋冬季得闲的时候,但他这个情况特殊,也没什么好说的。

倒是陶正根家几个儿子的做派,看得陶正洪一阵心寒,都是看着长大的孩子,原本兄弟几个,感情也是极不错的,只是随着年龄增长,各自成家,这矛盾也渐渐暴露出来,到如今闹成仇人一般,连带着这自私自利的性子,对亲娘舅都能如此凉薄,再过几年是不是对亲爹都能摆脸色了?

陶正洪看在眼里,暗自警醒,别人家的事情,他是管不着,但自家的事情,却是可以做主的。

周福生的屋子盖得极快,不足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完工了,当然这也可以说是人多力量大,主要原因还是他舍得花钱,请来帮工的人多,才能在这么快时间将屋子建起来。

这近一个月的时间,他都在忙于建屋,小石头放在王氏这里,却是没怎么理会,当然,这也是因为小石头养得不错,他很放心的原故,如今屋子盖好,他便来接小石头了。

要说小石头这孩子,虽然也会哭,但给他吃饱喝足后,也不怎么闹腾,比起一般孩子的折腾劲,还算是极好养的,也正因为此,近一个月时间,王氏却是一点也不觉得他烦,再加上这近月时间细心调养,小石头也长胖了不少,胖乎乎白嫩嫩的,很是惹人疼。

王氏带了这么些时间,见人家要回家了,还有些舍不得。

而周福生却是在与陶六平商量:“我一个老爷们,也不太会带孩子,我瞧你媳妇人不错,将小石头养得很好,我就请她以后仍帮我照看着些,白日里就放在你这边,晚上就接回家,当然,我也不会让你们吃亏,每月出五两银子……”

陶六平有些局促的听着,周福生虽然一脸的气,可不知怎么的,他在他跟前就是十分不自在,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摆放的感觉,听着这话,都没去与王氏商量,满口就应下了。

周福生却是觑他一眼,不紧不慢道:“孩子是要让你媳妇帮着带,你还是去问她一声才好。”陶六平帮着他盖屋子这么长时间,是什么性子早就了解,深知他未必能当家作主,才有这么一说。

这事儿想来王氏也不会拒绝,毕竟这么长时间,他什么也没许诺,王氏就将小石头照顾得很好,他会让陶六平去问问,也是出于对王氏的尊重,毕竟孩子是要给她带,就不好让她心中存有一丝的不满。

陶六平听他这么说,才猛的想起来,家里的事情还真不一定能做主,他要是答应得好好的,王氏撂挑子不干,他也没招儿。

王氏听了陶六平的话,就跟着他直接出来见周福生:“小石头很乖,我带一个二个的也都是一样的带,并不费什么事,五两银子就不必了,怎么说咱们也不是外人。”

她的话说得挺客气,周福生与陶正洪交好,一家子几个爷们去帮忙盖屋子,都没有收他的工钱呢,她帮着带孩子,自也不好收这个钱。

“我与你们爹的交情好,却也不好让你们吃亏,照顾孩子也是很辛苦,这个钱却是不能少的,况且你一人喂养两个孩子,也该吃好些多补补,总不好让你为着孩子而亏了自个身子。”周福生说得很干脆,语气中尽是不容拒绝。

王氏见状,心知再推托下去,怕是要生气了,他既然如此说了,想来也不缺这点钱,便点了点头应下了。

周福生便也没再多留,抱了小石头去看他们的新家了。

人一走,陶六平就晕呼呼的问:“咱们是不是以后每月就有五两银子收入了?”有些不敢相信,银子这么好赚,家里虽然也不怎么缺钱,但他一个不受宠的儿子,一年到头也没见过几次钱。

“哼,你还当这是好事呢,瞧着吧,没准又要闹起来。”王氏没理会他,转身进了屋。

陶六平听得满脸不简,有五两银子收入,这怎么不是好事了,想了想也没想明白,便追着王氏去,问道:“怎么不是好事,你说清楚呢?”

“跟你说了又有什么用,你且自个看着吧!”王氏瞪他一眼。

陶六平也深知她的性子,不想说的话,任你怎么问,她也是不会说的,只得小声嘀咕了一句:“看什么啊,我上哪儿看去?”

帮周福生看孩子这事,自是不能瞒着家里不说,王氏当着全家的面,把这事说了一遍。

陶正洪听着连连点头:“他一个人带孩子也不容易,要我说这钱是不应该收的,不过既然他要给,那你们就收着吧!”他也看得明白,出力的是儿媳,什么好处都没占到也说不过去,暗道周福生行事也大气,想必还真不缺这点钱。

黄氏听着,也没什么意见,她一向是以夫为天,家里当家人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就是,对她来说,儿媳妇多带个孩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家里有个奶娃要带,也指望不了她能做多少活。

倒是陶一平,不由多看了眼自家弟弟,眼神中有些莫测难辨,周福生给他的好个见面礼,他还时不时拿出来瞅一眼,摸在手里冰凉冰凉的,稀罕得他不行,家里兄弟好几个,就他一人得了这见面礼,心里也颇有些得意,这就是做长子的好处。

也正因为这个见面礼,他一直认为周福生是有些不凡的,很想跟人多打些交道,可人家也不是那么好亲近的,况且人家也有亲外甥,怎么着他这个故人之子,也只能排在后面,可现在又不同了,六平媳妇竟然帮着看孩子,无形中就拉近了六平与福生叔的关系。

很是遗憾的看了自家媳妇一眼,怎么就没有老蚌生珠,再生个孩子出来,就算是个闺女也好哇!他是真心觉得周福生不一般。

却不想陶正洪的话,却是让何氏炸了:“爹,你这是什么意思,那钱怎么能叫他们收着,王氏虽是出力帮着带孩子,可公中的活儿却是耽误了,怎么说这钱也得算是公中的,却单叫她收着,是不是说,以后咱们地里的活儿也不用做了,专做小工赚自个的私房。”

何氏很是不平,吃喝家里的,还不帮家里干活,赚的钱却是她自个收着,这天下那有这样的好事。

屋里顿时一静,大人小孩,全拿眼睛看向何氏。

何氏自觉没说错,伸手推了推陶二平:“你倒是说句话啊,咱们都这么闷不吭声的一副老实样,还不得被人家给欺负死了。”

朱氏听着这话,不由将头转向一边,心说,就你这撒泼劲儿,还怎么敢说老实样,你这样都敢说是老实,那这世间岂不要乱套了。

陶二平见自家婆娘都冲到前头去了,他自是不能拖后腿,况且每月五两,可不是个小数目,且陶六平因着王氏的嫁妆丰厚,小日子过得十分不错,要再加每月五两,这日子可就红火起来了,反观他这个做哥哥的,反而落到后头去了。

清咳了一声开口道:“何氏这话也没说错,王氏这些年生孩子带孩子的,家里的活儿还真没干多少,再说咱们现在也没分家,赚的钱就该是公中的。”

陶正洪垂下眼帘,一脸平静道:“赚的钱要交公?这些年你们兄弟在外面做小工的工钱,我却是没有让你们交一文的。”

这话说得陶二平噎了一下,还真是这样,他爹一年到头也不让他们闲着,农忙时节下地干活,农闲了就赶着他们进城做工,赚来的钱也不用交出去,自个收着,所以兄弟几个手里或多或少也都有几个钱存着。

“爹,话可不是这样说的,男人在外面做工,与女人在家里带孩子两码事,这带孩子吧,还不是谁得闲了谁帮着照看一下,况且,她这也还在家里吃饭,还不是咱们一起侍候着,跟男人在外做工还是不一样的。”何氏有条有理的分析着。

黄氏都不由抬眼看了她一眼,心想,这会儿脑子倒是好使起来了,一个月五两银子,老实说她也觉得应该交到公中,倒不是别的什么,六房一屋子丫头,连个儿子都没有,得了那钱去,还不是都花到几个丫头身上了,若是交到公中,她存下来,以后几个孙子不都有份。

在她看来,丫头养大了都是嫁到别人家,养那么精细做什么,随便拉拔大也就是了,孙子可不同,传宗接代、养老送终,都落在他们头上,对他们怎么好都应该。

朱氏、许氏都不吭声,这事若成了,钱落在公中,对她们也是有好处的,就算最终没成,能给王氏添点不痛快,她们也觉得乐意,王氏这样的妯娌,也是让她们心里憋着气呢。

“老二,你也是这么看的么?”陶正洪没理会何氏,而是直接问陶二平。

“爹,何氏也没说错啊!”陶二平应声道,不明白他爹是什么意思,他觉得自个也没做错,家里几个大小子,眼看就到说亲的年纪,这聘礼钱都不是小数目,将这笔钱收归公中,到时候手里也能松快点不是,六房全是丫头,哪用得着那么多钱,他这也是为家里着想,为爹娘分忧。

“老大,你怎么看,也是这么觉得么?”陶正洪转头问向陶一平。

陶一平瞬间愣了一下,不是在跟老二说么,怎么突然问到他,还没开口,手臂就被朱氏掐了一把,这么多年夫妻,他又岂会不明白她的意思,略挣扎了下,便开口道:“这些年做工的钱,都没交到公中,也是爹娘对咱们的宽容,不想咱们在外走动,却手里没个活钱,不过现在家里孩子大了,都到说亲的年龄,花费着实不小,这钱若是归到公中,爹娘也能少操些心。”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转头又问“老五,你怎么说?”

陶五平没想到,还能问到他头上,看了一眼陶六平,又看了一眼两个哥哥,很明白该怎么选:“我听大哥、二哥的。”

“老六,你说呢?”

“啊!这个……这个……”他做不了主啊!很是为难的转头看向王氏。

“看我做什么,咱们听爹的就是。”王氏淡淡的说道。

“哈,对对,咱们都听爹的。”陶六平忙大声道,总算有句话来应,不用让大家都盯着他了。

众人看着,也是一阵无语,生不出儿子的是王氏,该她理亏得话都不敢多说一句才是,你一个老爷们,什么都听个女人的,哪还有点男子气概。

何氏听着这话,顿时扬了扬眉,心里有些得意,大家都同意了,那这钱岂不就落到公中了,怎么着……也有她一份吧!

陶正洪抬眼,将一屋子人都扫了一眼,一时满心惆怅,他夫妻两个,养育出这么大一家子人来,也不是不骄傲的,让他们都吃饱穿暖,家里还略有薄产,他觉得他这辈子也很知足了。

虽然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十分热闹,但这其中的矛盾却也不少,近些日子来,为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吵一架,再好的情份也能给吵没了。

陶正根一家几个小子,如今已是分开单过了,还别说,这分家之后也真消停了,没再闹得请这个那个的去劝架,各过各的日子倒也不错,只是这兄弟间嫌隙却是再也解不开。

他想到此处,不由摇了摇头,他向来觉得自己有几分精明,才能把家里的日子过得现在这般红火,是断不会让家里跟陶正根家那样,让兄弟成仇的。

陶正洪心里来回翻搅,最终化为长长一叹,站起身来,开口道:“我瞧你们根大叔家分了家后,日子过得也挺好,我看咱们家,也把家给分了吧!”

他这话一出,犹如惊雷霹雳,在众人的头顶炸响,炸得一干人等均是惊愕愣怔不已,半响都反应不过来,他们都听到什么了?

虽然不少人都觉得,分家过自己的日子好,但也只是在心里这么想想,谁也不认为分家是件容易的事,而且这话,还是从陶正洪这个当家人的嘴里说出来的,也不怪一众人等都反应不过来。

“爹……爹,你说什么?”陶一平略有些受惊,努力平息了一下,这才开口问道。

陶正洪颇为不满的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儿子,一点小事就撑不住场面,完全无法跟他比,哼一声道:“我说分家。”

分家一词,再一次从当家人的嘴里说出来,那就绝对不可能做假,得到了确认,众人也算是得了个准信,一时各人神态不一。

朱氏仍是绷头脸,但嘴角却微微翘起,这惊喜来得太突然,完全压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分家的事儿,她在心里想过千儿八百遍,只觉得困难重重,完全没想到今儿竟然能成真。

何氏更是喜形于色,家里三个儿子,长子十六也差不多可以说亲了,下面两个也是半大小子,下地干活完全没问题,这些年来总觉得自家被人占了老大的便宜,早就想分家单过了,她心里也是想好了,老两口肯定是要跟着长房过,分家后,她便能当家作主,吃什么穿什么全都是自个说了算,更重要的是,别人再也占不了她的便宜,那日子想想都觉得痛快。

许氏向来是个沉默寡言的,听到这消息,脸上也透出些喜悦的神情,她并非生来就是沉默寡言,而是家里这么一大家子人,有时候不小心说错一句话,便有可能招来麻烦,想想何氏,便时常因为说错话,而被男人揍,自觉得少说多做,在这个家里才能活得更好。

就连王氏,也是十分诧异陶正洪的决定,她知道为着那五两银子的事儿,少不得要闹一场,却没想到,自家公公却是这么个干脆利落的人,说分家就分家,半点不拖泥带水。

虽说从之前妯娌几个的言行中,她隐隐发现她们有分家的意思,她甚至也有意推波助澜,但也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最初的惊讶之后,心里也觉得高兴,毕竟一大家子都嫌弃他们六房,谁还没个脾气,她又不是天生犯贱,明知人家嫌弃,还硬要凑到一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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