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音秦朗是小说《豪女归来:九零年代小村霸》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已完结,以下是小说《豪女归来:九零年代小村霸》的章节内容
“音音,你是愿意跟着爸爸妈妈,还是跟亲生父母回乡下?”
盛夏午后稍显炽热的阳光照进别墅客厅内,吴瑜紧张地看着养了十六年的女儿,神色间满是期待。
不只是她,此刻客厅内凌、苏两家,十几号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一处。宽大的欧式单人沙发上,身材纤细的小姑娘蜷缩在里面,双手抱膝头埋进去,整个人孤独而脆弱。
“音音,不要怕,妈妈在这呢。”
吴瑜走上前,激动地将女儿抱在怀里。紧张的姿态,仿佛怀中的小姑娘是稀世珍宝。
熟悉的窒息感来袭,苏音尝试着睁开眼,略显刺目的光线后,一串人映入眼帘。
苏建军、孟田芬、凌志成……还有……视线转动,如记忆中一样,她看到了坐在沙发角落里的凌梦。
眼前的场景,跟她回忆过无数次的那幕一模一样。
苏音短暂的人生分为两段。
前十六年,她是富裕家庭凌家的独生女,家境优渥、无忧无虑。直到十六岁那年,中考前夕全市学校统一体检,负责体检的吴瑜偶然间看到了农村女孩苏梦,两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很难不让人去怀疑。亲子鉴定后,当年抱错孩子的事真相大白。
凌梦当然要回凌家,可轮到她时情况却复杂起来。
除去长女外,苏家夫妇前几年又生了个儿子,陌生的女儿对他们来说可有可无。与之相反,凌家养了她多年,早已有了深厚的感情,全家上下都舍不得她。
一边想推脱,一边想接纳,在双方会谈并询问她意愿后,她顺理成章继续留在凌家。
当时她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在短暂的拐弯后,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可后面发生的一切却告诉她自己有多天真,亲生的与抱养的终归不一样。她一再让步,对方却得寸进尺,一步步将她逼到悬崖边,最终以无比惨烈的结局收场。
十六岁到二十五岁,整整十年,当她一次又一次忍住委屈让步于凌梦时,脑海中总会闪现出当日的一幕。
凌、苏两家所有人坐在凌家别墅客厅内,吴瑜满含期待地询问她想跟哪边。
十年间,她不止一次地设想着:如果当时她做出另一种选择,是不是会不一样。最起码在别人要求她谦让时,她可以挺直腰板大声拒绝,因为她并非寄人篱下,靠人施舍才得以维持眼前生活,她堂堂正正、理直气壮。
“音音?”
吴瑜稍显急切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胳膊因对方握得太紧而传来的闷痛感告诉她,眼前的一切不是梦。
如无数次期盼的那般,她回到了十年前,当初选择的时候。
抬头,她再次环顾客厅。
以茶几为界,左边凌家人衣冠楚楚、气质不凡,跟别墅内豪华欧式装修相得益彰。而右边的苏家人……能看出他们为今天的会面特意准备过,身上穿得衣裳还带着新熨烫后的褶子,可土气的款式与同样乡土的气质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
两拨人,处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前世她选择留在凌家,其中很大部分原因源自于她对底层贫困生活的恐惧。
可经历十年磨砺,她的心境早就变了。与锦衣玉食相比,她更希望得到一份心灵上的坦然和无愧。
“音音,告诉妈妈,你要跟着谁?”
吴瑜半跪在沙发前,殷切地看着她。无论十六岁之前还是之后,这位“妈妈”对她始终是不冷不热。区别在于,十六岁前她看她的眼神中带着戒备和冷漠,而认回亲生女儿后,她则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排斥。
昨晚的下厨和今早的劝说,是记忆中唯二母女温情的时刻。
既然不喜欢她,为何极力劝说她留下?
前世她身处居中,被周围人洗脑着要感恩凌家,从骨子里不敢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只一门心思觉得肯定是自己不好,才招致吴瑜厌恶。可如今跳出那个怪圈,她才开始疑惑吴瑜态度。
这也太奇怪了。
不过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心里留下个问号,她扶着沙发扶手站起来。稍微停顿下,让久坐麻木的腿恢复知觉,她走到苏家人跟前,面对面看着坐在最中间的中年夫妻。
黝黑的汉子叫苏建军,旁边稍显老态的妇女叫孟田芬,这便是她的亲生父母。与对面凌家人自然但不失礼的坐姿不同,他们仅半个屁股坐在沙发上。见她走来,两人放在膝盖上的手局促的搓着,低头像没写作业被老师抓住的小学生。
“你们……”
苏音嘴唇阖动,神色复杂。即便遭遇过那么多,此时此刻她依旧难免同情起凌梦。深吸一口气,收拢驳杂的思绪,她缓缓开口,道出前世在心里问过无数遍的问题:
“不想要我?”
面前夫妇不约而同地猛烈抬头,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这么强烈的情绪,苏音当然感受到了。一瞬间她如释重负,同时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深,直到后面吴瑜咳嗽声传来。
情绪激动的孟田芬接到吴瑜眼色,理智回笼,低头讷讷道:“音音,凌家……多好啊。有大房子住,漂亮衣服穿,而我们家……别说你多了个弟弟,就算前面只有梦梦一个的时候,我们也给她买不起这么好的东西。”
说到最后,孟田芬声音中带出点哽咽。知道孩子抱错后,她忍不住偷偷去学校看过。当时正好周一升国旗,迎着朝阳,小姑娘站在主席台上演讲。她长得那么好看,五官集合了她和建军,不,苏家和孟家所有人的优点。演讲稿也写得好,连她这个文化水平不高的听着都大受鼓舞。还有普通话,那么标准,比电视里的播音员也差不到哪儿去。
这样一个哪哪都优秀的小姑娘,就是她的亲生女儿!
她多想认回她,可随后吴瑜的一番话却让她认清现实。看看音音再看看梦梦,同样的两个小姑娘,为什么音音那么优秀?全是因为凌家的悉心培养!
凌家这么多年养出了感情,舍不得想留下她,这是音音的幸运。
“你们没养过音音一天,但应该知道好赖。如果你真的爱孩子,想为她好,就应该让她继续留在凌家。”
吴瑜是这么说的,当时她有些难以接受,可冷静下来后她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有道理。
勉强抑制住心中激动,她狠心道:“你弟弟马上就要上学,我们家真的养不起两个学生,你就留在凌家吧……”
口口声声都是“弟弟”,为了儿子毫不留情的抛弃女儿?这种桥段在90年代再寻常不过。如果苏音只是个单纯的十六岁女生,她肯定就信了。可她芯子里装着个成人的灵魂,方才这对夫妻下意识的抬头足以让她作出判断,后面这点干扰像丝毫没用。
“我知道了。”
走回到单人沙发前,她看着左右两侧,缓缓开口:“我选爸爸妈妈。”
在吴瑜和凌志成激动的神情中,她再次开口,斩钉截铁道:“亲生的。”
吴瑜唇角的笑容戛然而止,错愕道:“凌音……你……”
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口气不对,她忙改口,温柔道:“音音,昨晚妈妈不是跟你谈过了,今早你也答应过妈妈会留下来?”
如川剧般的变脸速度让苏音越发笃定自己的选择。
想着自己目前的处境,不便与凌家撕破脸。正准备虚与委蛇、大肆煽情一波,给双方一个台阶下,她余光看到角落里的凌梦。对方正看着她,双眼中的嫉恨几乎要化为实质。
前世种种如电影胶片般迅速闪过眼前,她想过给这些人让步,可这些人何曾想过她?
心里堵着口气,她直接开口,“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妈妈突然对我这么好?”
吴瑜噎住了,苏音继续道:“我是奶奶带大的,从小妈妈虽然经常来看我,但却从不抱我。每次看到我,甚至有点……怎么说呢,好像是厌烦。那时候我不明白,甚至还偷偷哭过,后来奶奶告诉我考第一妈妈会开心,所以我拼命读书,每次都第一,可就这样妈妈依然不喜欢我。这些年我一直不明白,但现在清楚了,这就是传说中的血缘天性。孩子是母亲生得,是不是亲生母亲肯定有天然的感知。”
客厅内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苏音身上,吴瑜眼中闪过心虚。
“我想知道,被妈妈爱是怎样的感觉,所以我想回到亲生父母身边。”
左边,孟田芬早已是泪流满面。她本以为音音这些年在凌家受尽宠爱,没想到那些所谓的优秀根本不是什么悉心培养,而是一个孩子为争夺母亲注意力的无奈之举。
“我不想继续呆在凌家,你们可以接纳我么?我听说今年高中开奥赛班,能考进去的免学费……”
没等苏音说完,激动的孟田芬已经将她抱在怀里,紧紧搂住。
“回家,音音我们回家。你放心,就算砸锅卖铁,妈妈也要供你念书。”
眼瞅着对面亲生母女抱头痛哭,即将迎来大团圆的结局,吴瑜急了。
坦白说,她对音音还真没什么感情。
当年孩子出生时,她刚入职医院没多久,还没转正。正值事业起步期,做完月子后她便将孩子交给乡下公婆,然后就一心扑在事业上。
等事业稳定再回过头看时,孩子已经跟迎风生长的小白杨般窜老高。整个成长过程几乎未曾参与,所以母女间感情十分生疏。
说没遗憾那是不可能的,尤其是随着近两年她事业稳固,空闲下来时也开始期盼母女亲情。她曾试图修补感情,可偏偏音音那孩子是个闷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个屁,几次挫败后她也不想再自讨苦吃。
抱错孩子之事曝光后,惊讶之余她长舒一口气,得亏这些年没怎么关心过。
照她的意思,赶紧把她打发回亲生父母那。偏偏就在这节骨眼上,音音救了个孩子。
那孩子出身可不一般,虽然不清楚具体来头,可省里领导亲自打电话来医院,嘱咐给孩子换干净病房、悉心照顾。
之后不久院长亲自找她谈话,说省大给了院里一个进修名额,话里话外那名额会归她。
那可是省大进修班,有燕京来的医学专家亲自授课。上完进修班回来,以后都能说我是某某专家的学生,单这点就足够吸引人。因此,进修班名额可谓是抢破头,开班四五年来,还是头一次轮到他们的头上。
吴瑜自认这些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之所以无法获得晋升机会,全是吃亏在学历上。
如果能得到这次进修机会,她日后的路肯定能走得更顺利。
这些念头在吴瑜心中一闪而过,权衡利弊后她迅速作出决定:今天无论如何得留下音音。
起身走到对面母女跟前,她面色越发诚恳:“音音,你说妈妈不关心你,这不是剜妈妈的心么!”
边说着她边给后面打眼色,凌家阵营中有位肥胖的中年妇女出声,“音音,你怎么可以这么误会你妈妈?她那么努力工作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让你过上好日子。你从小吃的穿的,包括现在住得小洋楼,哪样不是你爸爸妈妈辛辛苦苦赚来的。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
“桂花!”
吴瑜忙打住她,满脸不赞同,“音音还小,别说得这么重。”
说完她扭头,轻轻拍下苏音肩膀,“音音别听你小舅妈瞎说,妈妈对你心甘情愿,毕竟你可是我们家的小公主。”
这宠溺的语气…苏音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尤其现在她还在孟田芬怀里,对方情绪很激动,抱住她的手臂还在小幅度颤抖。
一边说得天花乱坠,另外一边却是沉默无言。
或许以前的苏音会相信前者,可阅尽千帆后她深刻地明白一个道理: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好多时候需要用心去感受。
“好啦,先别哭了。”
拍下孟田芬肩膀,从她怀里站起来,苏音抽张卫生纸递给她。
然后她看向对面凌家阵营,刚才出声帮腔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小舅妈周桂花。
这位小舅妈可谓是见风使舵的典型,十六岁之前对她有多好有多亲,后面十年就对她有多坏。目光扫过凌家一众人模狗样的亲戚,周桂花这样的不在少数。
苏音目光微眯,慢慢来,她有的是时间。
现在最重要的是抚养权归属,如果她年满十八岁,肯定想都不想直接一个户口本单出去。前世经历那么多年冷暴力,好多时候她都是一个人,倒没觉得独自生活有多么可怕。可她现在才十六,必须得有监护人。
刚从龙潭虎穴逃出生天,总不能再傻乎乎回去。
握紧拳头,她目光定格在后面橱柜上。
“妈妈真的当我是小公主?”苏音抚摸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吴瑜丝毫不觉得难为情,专注地看着她,“那当然,这么多年来,音音可是爸爸妈妈唯一的女儿,我们不疼你疼谁啊。”
“真的疼我?”
苏音轻笑,下一刻她指向饭盒,“前面有几天特别热,中午放学我拎着饭盒去给妈妈送饭。一路走到医院门口时都快要晕倒了,不过是随口提一提,妈妈却十分严厉地批评我,说我不应该那么娇气。”
随着她手指的方向,凌、苏两家人齐刷刷看向橱柜上的饭盒。
那是个四层的钢口饭盒,单看着就知道重量就不轻,如果里面盛满汤汤水水,只怕成年人拎着都会觉得有点重。
当然重点不是饭盒轻重,而是那么热的天,放学回家的孩子不午休,而是被折腾着大老远跑去医院送饭。不仅如此,热到快要中暑,开口说下就要被骂。
这真的是宠孩子?
所作所为,哪点跟“宠”沾边?
客厅内出现短暂的沉默,凌家阵营尚能沉得住气,苏家这边却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吴瑜急了,“音音胡说什么!”
回应她的是苏音满脸的不解,以及委屈的声音,“妈妈不是说最爱我么?为什么会这么大声跟我说话。”
吴瑜噎住了,她感觉情况有点不妙。
下一秒她的预感成真。
孟田芬本以为,把孩子留在城里享福是最好的选择。为了孩子的将来,她痛苦点没什么。可现在看来,情况压根就跟她想象中不一样。母女连心,她知道音音没有说谎。
“吴医生,既然孩子愿意,那就让她回来,好不好。”
孟田芬眼中全是恳求,吴瑜不禁皱眉。
不愧是亲母女,都一样不靠谱,答应好的事也能给反悔。
眼下局势对她很不利,吴瑜心里很清楚,音音必须得留下来。
只是怎么才能让她留下来?她飞速地思索着对策,大脑迅速转动,当看到茶几上台历时,她脑中灵光一闪。
“不是我让不让…你们看这马上就要中考,正是最关键的冲刺期。音音回去肯定会耽误复习,不如让她先呆在这,这事等考试完再说。”
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
对于华国绝大多数家长来说,孩子的教育那可是比天还要大的事。吴瑜祭出大招,包括苏音在内,苏家所有人都只有退步的份。
苏音想起了往事。
前世她学习成绩一直不错,即便身世变故后整个人浑浑噩噩,可底子摆在那。中考成绩出来后,她押着分数线进入了本市最好的高中。
然而凌梦却发挥失常、名落孙山。
成绩出来后,吴瑜软硬兼施,借着调动学籍的功夫把两人成绩对调过来。凌梦进了市一中,而她则代替对方去了学渣云集的八中。
八中学习风气不怎么好,很多学生私下组织起各种小团伙。报到当天她就被其中一个团伙盯上了,各种骚扰,好多时候搞得她课都不能好好上。
黑暗的高中三年,她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到最后高考成绩惨不忍睹。
没能念大学是她的遗憾,可深究起来,这份遗憾是从她没能进入合意的高中开始的。
重来一次她想弥补这份遗憾,尽管十分想脱离凌家,但她不得不承认吴瑜说得有道理。凌家别墅所在小区离学校只有两条街,步行过去不到十分钟,中考前留在这复习冲刺,于她而言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跟在凌家夫妇身后送苏家诸人出小区,一路上苏音已经完全想通。
小区门口,孟田芬正在同凌梦告别,喋喋不休地叮嘱她在新家要好好生活,千万不要委屈自己,听亲生父母话云云。
凌梦满脸不耐烦。凌家条件这么好,跟苏家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她怎么可能受委屈。至于听父母话,她的亲生父母都那么厉害,不像苏家夫妇丁点没出息,她当然会乖乖听话,挤走苏音,做他们最疼爱的贴心小棉袄。
“我都知道啦,你也跟音音说两句。”
四两拨千斤地将上不得台面的乡下养母推给苏音,她回到吴瑜身边。
孟田芬也不傻,她察觉到了凌梦的疏远,心里有些泛酸。可她丝毫没怪凌梦,谁叫她没本事,给不了女儿好的生活。
音音会不会嫌弃她?
有了这种认知,对着苏音开口时,她语气都有些小心翼翼,“那音音……你安心复习,等中考结束后我们再来……看你。”
最后两个字是已经确定她不会回去了么?
苏音听得有些心酸,前世她的确有些看不上苏家人,加上当时整个人浑浑噩噩,在确定留在凌家后,甚至都没跟着出来送他们。
那时她肯定很伤心吧?
往事历历在目,她觉得自己有些混账。走上前紧握住孟田芬双手,她保证道:“你们今天先回去,等中考结束后再来接我。”
孟田芬再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眼眶,“好,到时候来……接你!”
短暂的告别后,苏家一行人出了小区,徒步赶往两条街之外的长途客运站。
虽然同在一个城市,可从凌家小区所在的市中心到苏家人住的东屏村有将近二十公里路。正好从平城到临市有班长途客车路过村口,今早他们就是赶这班车过来。
长途客车是流水发车,苏家人过来时前一班车刚驶走,下一班车开过来停在那。
买好票上车,中巴车上还很空,只在最前排左侧靠门位置坐了位穿迷彩T恤的小伙子。
小伙子板板正正地坐在那,一双长腿顶着座位前面的护栏,身姿很挺拔。比他身材更好的是那张脸,剑眉星目高鼻梁,就算理着小平头也丝毫无损那股年轻人特有的俊朗和英气。
陪同前来的苏家大嫂刘金香有些晕车,来时坐得第一排。这会前排有个那么帅的小伙子,她一个中年妇女也不好意思再凑过去,只好拉着孟田芬坐第二排。
恰好孟田芬来时就是坐得第二排,当时她身边就坐着凌梦。触景生情,她忍不住捂起嘴。
“你这……又是怎么了。”刘金香满脸纳闷。
“早上来时梦梦还好好呆我身边,等回去时孩子就不见了。也不知她在凌家能不能习惯,真是想想就担心。”
秦朗坐在妯娌俩的斜前方,听他们好像要说些比较私密的内容。瞅下手腕上表,离发车还有段时间,他打算避出去。
正准备起身,他听到“凌家”两个字。
凌……救了小蕤的那个小姑娘也是这个姓。
想到这点他没有马上起来,而是坐在那继续听。在听到“音音”两个字时,他已经基本确定,后面两人说得就是他所想的那一家。
紧跟着,在他们含混不清言语中,他总结出一个十分匪夷所思的故事。
抱错孩子?
斜后方的孟田芬丝毫不知前排有人在偷听,这会她心神全被担忧所占据,“音音那边我也放心不下,她过得好像并不是凌家人所说那样。以前当她是亲生,还让她顶着大太阳提那么重饭盒去医院送饭。现在知道不是亲生,会不会对她更加不好?”
秦朗再次总结出一点:凌家对小姑娘好像并不是很好。
这跟他调查中的不一样!
秦朗这次来平城,就是专门来报恩的。小蕤是他二哥的儿子,二哥二嫂前几年离异,孩子由二嫂带着。前几天二嫂路过平城,去了新开的游泳馆,不知怎么就放任小蕤一个人去了深水区。
正好那天游泳馆人特别少,深水区更是几乎没人。幸亏有个小姑娘出现在那,不然等工作人员发现,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小蕤是他们秦家的孩子,秦家人向来有恩必报。所以爷爷特意打电话到他单位,命全家上下离平城最近的他趁放假走一趟,看看能否做些什么。
来的当天他已经摸清楚小姑娘家庭情况,父亲开公司收入不错,母亲是医院职工,小姑娘是他们独生女,很幸福的三口之家。了解过后,他决定把这份恩情还到她父母身上。
联系下熟悉的人,给她父亲正在进行的项目开下绿灯;至于母亲那边,正好省城有个进修班适合她,他特意给要了个名额。
自问这份报答足够丰厚,他安心踏上返程的客车。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可现在听到的情况,跟他了解到的好像有些不同。首先,小姑娘不是那家亲生女儿;其次,他们对小姑娘也不是很好。
前一点还好说,毕竟养了十六年。后一点万一是真的,那他那些安排可就不是报恩,而是报仇。
想到这秦朗再也坐不住,起身他跳下车。
反正假期还有些时间,保险起见,还是再了解清楚点。
送走苏家人后,苏音独自回房。
刚重生回来,千头万绪,她有很多地方没想明白,迫切需要静一静。
她的房间位于别墅一楼,面积不大,设计上大概是属于保姆的房间。原本楼上那间次卧应该属于她,可当初搬进来时吴瑜想要个衣帽间。凌志成向来疼老婆,装修时干脆将主次卧打通。楼上没有多余房间,她只能搬到楼下。
其实也不是没有多余房间,只是不会给她住。凌梦回来后,暂住的就是楼上客房。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后吴瑜已经将楼上客房重新布置过,家具窗帘,所有东西统统换新的。
与整间别墅豪华的欧式装修风格不同,苏音房间很简单。
去年搬进来时,吴瑜说她小小年纪,没必要太过奢侈。简单地刮下大白,原本在老房子里那些旧家具填进来,就这样草草了事。
此刻苏音正躺在木头有些发黑的老式床上,望着天花板,透过严密的砖石结构,她勾勒着楼上那间客房精致的装修。
后面十年,知道她并非亲生,对她差点也在情理之中。
可前面十六年,所有人都当她是亲生,为什么当时对待她的态度、和后来对待亲生女儿凌梦的态度如此天差地别?
苏音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百思不得其解,她决定暂时压着这个问题,先去考虑其他事。
首先,她怎么就重生了呢?
苏音回忆着临死前最后一幕。
那时她被迷晕,从精神病院直接被抬到手术室。虽然被实施了全身麻醉,可她却奇异地保留了知觉。不仅周围医护人员的脚步声以及交谈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同时也很清晰地感觉到冰冷的手术刀划开她的胸腔。
胸腔被彻底打开,戴着消毒手套的医生碰触到她的心脏,当时她都已经绝望了。
就在此时,手腕处传来一阵温热,紧跟着护士尖叫声传来。她眼睛无法睁开,根本看不到周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通过“乒乒乓乓”的声响清晰地感受到手术室陷入慌乱。只那么片刻,她便失去了意识。
等再度醒来时,她已经坐在别墅沙发上。
苏音抚摸向自己左胸,隔着薄薄的衣料,稍显平坦的胸部下,一颗健康的心脏稍显急促的跳动。
她真的回来了。
虽然知道还有很多问题需要面对,可此时此刻苏音却满满的庆幸。
稍微平复下心情,她扬起胳膊看向自己手腕。很容易她便注意到,左手手腕内侧多出块内径如硬币大小的椭圆形疤痕,形状有点像蝴蝶破茧而出之前的茧。
这里以前没这块疤,而且这形状好熟悉……
苏音朝脖子上摸去,揪着红绳,揪出里面的吊坠。
吊坠灰扑扑的,有点像枯叶的颜色,说不清什么材质,反正看起来就很不值钱。巧合的是,挂坠跟疤痕大小形状完全吻合。
吊坠是过世的凌老太太留给她的。据她所说,这东西还是凌老爷子年轻时,用三个白面馍馍从一个瘦骨嶙峋的老道士手里换来的。当时那道士曾说,这是道门一件至高无上的宝贝,有缘者得之。
不过老太太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时隔多年,苏音仍清晰记得她提起这事时的反应:
“我呸,死老头子竟想好事呢。如果真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宝贝,能被你轻轻松松用三个馒头换来?我看那,你就是被那牛鼻子老道给忽悠了!”
那时她还小,被吴瑜扔到农村,跟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坐在土坯房前的小马扎上,看爷爷任劳任怨推磨,奶奶在边上指着他鼻子骂,乐得直咯咯笑。
当然她对奶奶的说法也是深信不疑,毕竟吊坠如果真是什么宝贝,肯定会去换更好的东西。之所以一直带在身上,不过是出于多年习惯。
然而如今她却对这种说法产生了怀疑。
松开红绳,她将吊坠绕过头摘下来,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跟手腕上疤痕仔细比对。
椭圆形上面纹理都一模一样,当真只是巧合?
刚想到这点,奇异的一幕出现了:吊坠接触到疤痕的部位自动消失。
苏音伸出手腕,将整个吊坠平放在上面,边边角角完全冲齐。然后吊坠就跟陷入沼泽地中似得,一点点往下沉,几次呼吸间完全与手腕处疤痕融为一体。
彻底融合后,眼前白光一闪,然后她来到个神奇的地方。
这是个有她卧室那么大小的空间,入目皆是一片雪白,只在最中间凹下去块三尺见方的泉眼。
苏音蹲在泉眼边,泉水清澈见底,底部黑石隐约冒泡,表明这是活水。
“这水是从哪来的?”
下一刻苏音脑海中无端出现段解释,这是上古大能飞升后留在凡人界的福祉,有缘者方可开启。泉是灵泉,原本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不过无数年间历经多代宿主,灵气几乎被消耗殆尽,时至今日作用微乎甚微。
苏音前世很喜欢看网络小说,这会儿她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获得个随身空间。
只不过,貌似是比较鸡肋的那种。
为了体验到底是怎么个微乎其微,她蹲下来用手捧着喝一口。泉水是凉的,入口滋味跟普通凉白开差不多,甚至连农夫山泉有点甜都达不到。
果然不能想太多,不过有总比没有好,最起码能当自来水用不是?
这样想着苏音心理平衡了,在空间里溜达圈,巴掌大的地方很快用脚步丈量完。确定没其他特殊的功能后,她也就出了空间。
只顾着观察空间本身的苏音丝毫没注意到,在喝完那口泉水后,她嘴巴稍微舒适了些,有点嚼完口香糖后的清爽感。
出空间后,看着老式写字台上摊着的试卷,她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好大一堆作业没写。
中考前最后的冲刺期,各科老师死命布置作业,每门课都留了最起码一整套中考模拟试卷。
本来苏音是乖宝宝,会在周五放学回家后就开始写,到周末这时候差不多也就写完了。可想到这个周末就要面临重大抉择,她心神不定完全写不下去,也就积压下来。
明天就是周一,上课前老师肯定会检查。想到这苏音坐下来,准备开始写,然而很快她就发现了问题。
相隔十年,书本上那些东西她基本都还给老师了。乍一下面对中考模拟试卷,语文英语多少还会点,数理化对她而言简直就是天书。
这下她完全没心思去想别的事,老老实实坐在写字台前,她开始边翻书边疯狂补作业。
周末下午的“认亲大会”结束后,苏音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开始恶补作业。
而一天花板之隔的楼上,送走自家亲戚后,凌志成和吴瑜夫妇也在陪着刚刚回归的亲生女儿参观新家。
吴瑜拉着凌梦的手,凌志成跟在娘俩身后,夫妻俩陪女儿转遍别墅每一个角落。中途吴瑜耐心而温柔地跟女儿解释,哪间房间具体是什么功能,一直到最后来到她的房间。
“这里原本是客房,不过我们去年才搬进来,房间也一直没人住过。知道你要回来后,妈妈又重新布置了下,窗帘、床单都是新的,爸爸还给你配了台电脑,梦梦看喜不喜欢?”
三人站在客房门口,吴瑜推开房门,含笑看着凌梦。
凌梦完全被映入眼帘的景象惊呆了。这是间以奶白色为主要基调的卧室,奶白色大衣柜、床、写字台,床单、窗帘以及电脑桌都是粉色Hello Kitty,一切都跟她在电视中看到的公主房一模一样。不,比那些公主房还要好。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激动之下,她几乎忘了呼吸。
“这…真的是我的房间?”
吴瑜和凌志成相视一笑,前者慈爱地摸摸她的脑袋,提议道:“进去看看?”
凌梦小心翼翼地迈开步子,进门后她很快便发现,这里面还带着个独立的洗手间。单独一个门,里面洗手池、马桶、淋浴蓬蓬头一应俱全。
“你们城里人都是在屋里上厕所?”
满是天真的一句话却让吴瑜红了眼眶,捂着嘴她扭过头。凌志成搂过她肩膀,无声地给予支持和安慰。
凌梦丝毫没察觉到父母的异样,此刻她完全沉浸在兴奋中,在房间里走走停停、东摸摸西看看。衣柜上雕刻的花纹好精致,床头那块铁弯曲成的镂空铭文好洋气,还有电脑……她所在的镇中学去年配备了电脑房,但从不让学生们进。
过了许久她才从兴奋中回过神,然后就想到个问题,“姐姐以前住的,也都是这样的房子?”
想到这点,她心里有些难受。
吴瑜知道她口中“姐姐”指得是谁,看到梦梦小脸从兴奋到黯淡,突然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前面那些年音音在凌家衣食无忧生活安逸,而她的亲生女儿却在乡下受苦受穷,长这么大甚至连马桶都没用过。
本来享受这一切的应该是梦梦,而音音才应该在乡下过苦日子。
本来就对苏音没多少感情,此时此刻,她心里升起股怨怼。
接下来的时间吴瑜越想越不是滋味,对苏音的仇恨值迅速飙升。所以在出门吃晚饭时,她刻意忽略了苏音。
凌志成倒是没忘,眼见收拾好要出门,他主动开口:“去叫下音音,这孩子怎么一下午不见人影。”
“志成,今天是梦梦第一天回家。咱们一家三口这么多年破天荒头一次团圆,就安安静静吃顿饭,还是别叫外人了。”
音音怎么能算外人呢?凌志成有些不赞同。但娘俩可怜兮兮的目光一起投过来,瞬间他妥协了。
“走吧。”
等苏音翻着课本,好不容易应付完数理化作业后,天都已经黑透了。感觉到饥肠辘辘,推开卧室门出来准备觅食,迎接她的便是漆黑而寂静的别墅。
借着落地窗照进来的月光,她打开灯,开阔的客厅收拾得干干净净、空无一人。
同样干净的还有冰箱。凌家搬进别墅后雇了保姆,肉和菜都是每天保姆来之前路过菜市场新鲜采买。今天家里有重要的事,吴瑜给保姆放假。家里没人做饭,他们应该是出去吃了。
只是…没有叫她。
苏音有些失落,然后很快她反应过来。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前世最后十年她遇到过太多次这种情况,从最初的惊讶、难过,到最后的习惯、麻木。
不叫就不叫吧,她这么大人了,还能活活饿着不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寻思想通,然后她从旁边架子上找包方便面,放煤气灶上煮一下,打个鸡蛋加进去。独自一人吃完,刷好碗洗干净锅放回原处,她回房继续看书。
情况不容乐观,还有两周就要迎来中考,而她基本得从零基础开始复习。
下午她还对孟田芬夸下海口,说争取考上奥赛班,减免学费,不给家里增添负担。可以她如今的状况,别说是考奥赛班,能不能考进一中都是个未知数。
时间紧迫,她必须得争分夺秒。
伸个懒腰坐回写字台前,翻开数学课本,她决定从最基础的例题和定律开始看起。
毕竟是曾经学过一遍的东西,当初学得时候都能轻松理解,现在苏音身体里住着个成年人芯子,理解能力比十六岁时强不少,看起课本来很轻松。
还有一点就是,她以前是认真学习的乖宝宝,课本上笔记做得很详细很认真,这些东西都是当初老师讲课时的结晶。
基本上一个公式,看下课本给出的推导过程,再对照下笔记,她差不多就能掌握。翻到课本后面跟着的随堂练习,在草稿纸上写写算算,她很容易就做出来。
当然,随堂练习要比起真正的考试题要简单很多,可这点进步还是给予她很大的信心。
“好像也不是很难。”苏音微微翘起唇角。
此刻她完全将凌家三口撇下她出去吃饭的事抛诸脑后,调动所有脑细胞,全神贯注投入到复习中。
在苏音学海无涯苦作舟之时,凌家三口却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中。
亲生女儿找回来了,吴瑜掏心掏肺想弥补缺失的十六年。不光重新布置房间,其它地方也是尽心尽力。虽然离中考还剩最后两周,但她还是想把女儿送去全市最好的学校。
正好凌志成高中同学孙仁现任实验学校初三年级的年级主任,托他关系成功搞到个借读生名额。这会出来吃饭时刚好碰上,吴瑜也不管什么“一家三口团圆饭有没有外人在场”,极力邀请孙主任跟他们一起吃。顺带着,场所也从原先定好的那家移到了市里最高档的餐厅。
装修精致的包厢内,满满一大桌子海鲜鲍鱼。孙主任被邀请到最为尊贵的主宾位,旁边主陪是凌志成。凌志成负责跟老同学推杯换盏,吴瑜则是笑盈盈地联络感情,中心思想只有一个:请孙主任多多关照凌梦。
孙主任是个有着“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子,平常没啥特殊爱好,就爱喝酒。这会他吃得舒心、喝得爽快,也就格外好说话。
“不如安排她跟音音同桌?”吴瑜提议道。
为了凌梦她也是操碎了心,怕她初入新环境不适应,也怕她在学校被调皮捣蛋的孩子欺负,更想有个学习成绩好的同桌能随时帮她。思来想去,音音性情乖巧柔顺、学习成绩也不错,而且现在衣食住行都靠凌家、肯定得关照梦梦,简直是量身定制的最佳选择。
“没问题,包我身上!”
孙主任跟凌志成碰下酒盅,一口闷掉。
苏音全神贯注复习了一个多小时,到九点就睡了。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她精神上有些疲惫,几乎是沾枕头就睡着。
而另外一边,应酬完孙主任的凌家夫妇带着凌梦去了附近商场,准备为刚归家的亲生女儿买身像样的衣服。
凌梦从下午的事情中尝到了甜头。她不过是在乍见自己新房间后表现得稍微可怜了点,晚上出来吃饭,爸妈就没有带凌音。
敏锐地察觉到这点,所以虽然她之前来过这家商场,这会还是表现出初逛商场的兴奋和好奇。
“好多漂亮衣服,比大集上那些好看多了。”
吴瑜有些心酸,“梦梦以前衣服都是赶集买的?”
凌梦摇头,“怎么可能?大伯娘赶集的时候会给堂姐买衣服,我就捡堂姐不要的穿。”
其实凌梦只是在很小的时候捡过苏家大堂姐衣服,那会才九十年代初,华国上下普遍经济条件不怎么好。小孩子身体长得快,同一家庭里,小的捡大的衣服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都是知根知底的熟人,也不用担心衣服上带什么病菌。
不光凌梦,就苏音这样的双职工富裕家庭,小时候她跟爷爷奶奶住在乡下,也穿过邻居姐姐衣服。
原本很正常的一件事,凌梦却一直记在心里。这会含混不清地说出来,吴瑜很容易就误会了。
皱眉,她声音中满是不悦:“大集上衣服才几个钱,他们怎么连这都不舍得买。”
先是长这么大没用过马桶,现在连衣服都要捡别人不要的。吴瑜心中对苏家印象本来就不好,现在直接跌到谷底。
同时她对苏音的怨怼也越来越深。
天色不早,吴瑜本打算随便买身,够她明天去学校报到穿就行。可如今听到梦梦的“悲惨遭遇”,她自觉脑补,那些年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女儿究竟吃了多少苦。心里一阵抽疼,想要弥补的心情越发急迫,她拉着凌梦,开始正儿八经逛起了商场。
这一逛就坚持到商场打烊,等三人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家时已经将近十点,此时苏音睡下已经将近一个小时。
别墅内静悄悄的,逛商场逛累得三人谁都没想起苏音,各回房间洗洗睡了。
当然凌梦没睡着,躺在粉色的公主床上,身下柔软的床垫让她简直像睡在云彩里。事实上,她也觉得今天发生的事像做梦一样。
她真的是凌家女儿。
爸爸开大公司,妈妈是医生,家里住别墅,一切都如想象中那般美好。
从小生活在这样家庭中的孩子得有多幸福?凌梦翻身,看着窗户下沙发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购物袋。
凌音……不对,应该是苏音,从小过得就是这样的生活,而这一切原本都应该属于她。
宁静的夜晚,恨意静悄悄从凌梦心底滋生,很快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她一定要抢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
凌梦握紧拳头,眼底升起阴霾。
这一夜睡不安稳的不仅是凌梦,还有吴瑜。明天还要早起送孩子去学校,吴瑜早早躺下,却怎么都睡不着。
刚逛商场时梦梦的话给予她极大冲击。吴瑜是从农村出来的,亲眼见证过那里的贫穷以及重男轻女。闭上眼,她不由把当年自己所见所闻代入到亲生女儿身上,越想越难受,以至于久久不能入眠。
翻来覆去,搞到最后连旁边凌志成都有些受不了。
“你这是怎么了?”
吴瑜将自己担忧说出来,凌志成叹口气,“我看苏家人品行还算端正。虽然穷了点,可当年咱们两家条件也不怎么样,爹娘不还是供你上了卫校?不要想太多。”
但愿如此……
楼下客厅内落地钟隐约传来报时声,已经过午夜十二点。困意袭来,吴瑜终于睡过去。
然后她开始做梦,梦中幼时被长辈苛待的同村女生变成了梦梦那张脸。
这一夜,整个别墅内四人,只有楼下的苏音睡得踏实。
临近天亮时下了场雨,清早起来,空气很清新。清早五点半,睡饱了的苏音醒来。夏季大概四点天就开始渐亮,这会天已经大亮。
一日之计在于晨,简单洗漱下,敞开窗户苏音开始背历史。
大约过去有半小时,外面传来响动,保姆许阿姨拎着从早市买来的油条进来,然后开始打豆浆。
等豆浆差不多磨好,清晨六点半,顶着熊猫眼的凌家三口终于起床,下楼吃早饭。
而此时,背完历史的苏音已经把昨晚看过的那些公式定理再次复习一遍。复习的效果十分让她惊喜,不仅丁点没忘,甚至还加深些理解。
整理好书包,她走出卧室一块吃早餐,迎接她的就是两双怨怼的熊猫眼。
“音音怎么起这么晚?让大家都等你吃饭。”
一整夜的噩梦,吴瑜现在看这个前面十六年鸠占鹊巢的养女哪哪都不顺眼,语气不禁有些冲。
有了昨晚出去吃饭时被单独撇下的经历,苏音已经适时调整好心态。她从容地坐到自己位置上,盛了碗豆浆,又夹起根油条泡进去。
不慌不忙地做完这一切后,她才缓缓开口,“我五点半就起来了,刚看了会书,家里早上不一直六点半吃饭?”
说完苏音扭头看向门口的落地钟,恰好此时,落地钟响起“铛”一声,半点报时。
空气出现片刻安静,吴瑜脸色有些尴尬。
顺着苏音目光,她看向落地钟。余光扫过旁边柜子,上面摆着个四层饭盒,昨天下午一幕闪过眼前,瞬间她脸上尴尬转化为阴沉。
如此明显的脸色变化,苏音当然也注意到了。
她不由心下叹息。如果换做前世吴瑜表现得这般生气,她早就吓到低下头开始道歉,毕竟当时的她是那么渴望得到母爱。
可历经生死后,有些事她完全看开了。人生于世,好多事都不能强求。
低头,她慢条斯理地吃着油条,吃到差不多七分饱后她便停下。
“我吃好了,先回房换衣服。”
餐桌旁一片安静,吴瑜仿佛没听见。等了大概有三秒,还是旁边凌志成点头。
“好,去吧。”
苏音起身走向阳台,那里有她昨天洗过的校服。将校服从衣撑上摘下来,刚准备回卧室换好,突然她脑海中划过一幕。
福至心灵般,苏音脑海中划过一幕场景。
那是课间操时间,实验学校初中部所有同学聚集在教学楼前的广场上。喇叭里音乐喊到“跳跃运动”,少男少女们整齐地跳跃,她也跟着开合跳。
手臂上抬,跳起又落下,几次动作后她腰身突然一松,海军蓝的校服裙子崩开,顺着两条腿滑到地上。
整个初中部的师生见证了这一幕。
本来因为身世突变,她就承受着极大的心理压力,整个人处于崩溃边缘。当场掉裙子成为了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自那之后她在学校走路低头含胸,彻底抬不起头。
苏音摸向裙子腰间,穿皮筋的地方有个大约一指宽的开口。扒开往里面看,果然宽皮筋只留了最后几条丝线相连。
断裂处露着好多线头、形状极为不规则,乍看起来像是时间久了老化给撑开的。可仔细观察后不难发现,整个裂口呈一条直线,而线头的横截面更是一刀切,明显是有人故意剪断。
原来掉裙子并非巧合,而是人为。
凌梦……
苏音第一时间想到这个名字,她朝地上看去。在阳台地板砖的缝隙间,她看到了剪下来的细微线头。
这下她彻底确定,的确是对方故意为之。
迎着晨曦苏音眯起眼,开始思索应对之策。
告诉父母?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她给迅速否决了。刚才早饭时吴瑜态度摆在那,明显向着凌梦,而凌志成向来听吴瑜的。说了也是白说,指不定弄到最后她惹一身腥。
可这口气她实在咽不下去。
怎么办?
苏音突然想起前世今早发生的另外件事,默默点头,她装作没事人似得抱着衣服回房。
房门反锁她开始翻箱倒柜,很快就在写字台抽屉里找出一小卷丝线。
凌志成有个好哥们是开绣花厂的,他们厂里用到一种“水溶线”。这种线在干燥情况下跟普通棉线没有任何区别,可一旦遇到水,超过20度就会迅速溶解。
她干脆将最后连着那几根丝也剪断,整根皮筋彻底断成两截,穿针引线后再度缝合。整齐细密的针脚缝合住,她将活动的皮筋往边上一拉,缝合接口转向另外个地方,透过那一指宽的开口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异状。
做完这一切后,她双手拉一拉,确定皮筋极其富有弹性,跟正常校服没什么区别。
校服有两套,方便换洗。她将这条二次动过手脚的裙子叠好,与柜子里另外一件上衣放在一起,自己则是换上那条裙子。
差不多做好这一切后,房门被敲响。
来了!苏音心底涌起兴奋。
敞开门后,果然凌梦正站在门边,手里拿着瓶果汁,满脸希冀地看着她。
“姐姐,我第一天上学还没有校服,听妈妈说你有两套,可以暂时借我穿一会么?”
凌梦原本是想穿昨晚买的新衣服去学校,可刚才餐桌上问到校服的事,听吴瑜说校服有两套后,她心里打了个突。不怪她没有想到这点,镇中学生家里普遍经济条件不如城里学生,校服也只有那么一套长袖长裤。
万一苏音心血来潮,换另一套怎么办?保险起见,凌梦决定把另外那套给借走。
苏音心里一万个乐意,可这会她还是沉住气,没有立马答应。
“你第一天报道,没校服也正常。”
凌梦将果汁塞到她手里,脸色越发诚恳,“我第一天报道,不想搞特殊化。反正能借到,那就遵守学校的规矩。姐姐,你就行行好,借给我嘛,好不好?”
似乎被她的撒娇所打败,苏音叹息声。
“好吧。”
转身从衣柜里拿出另外套校服,“给。”
凌梦欢天喜地接过去,小跑到自己楼上卧室。翻开里面开口看下,橡皮筋接口不在这,应该不是同一条。不过她没有彻底放心,而是使劲撑开皮筋。确定没有任何断裂处后,她终于彻底放心。
遗憾地看了眼床上漂亮衣服,做戏要做全套,最终她还是换上校服。
为了送凌梦上学,凌志成特意把停在公司的奔驰车开回来。
以前苏音都是坐这么高档的小轿车啊……闪亮的三叉星车标驱散了凌梦心底最后一丝愧意。
吴瑜则是有些不解地看着穿校服的女儿,听她解释完原因后,她心里越发满意。
“等会报到后,也给你买身新校服。”
汽车启动,凌家夫妇坐在前排,苏音和凌梦坐在后面。听完这话,凌梦立刻巴到前排座椅上,对着副驾驶上的吴瑜撒娇。
“离中考还剩最后两周,买来也穿不了多久。我借姐姐的凑合几天就好,你和爸爸赚钱那么辛苦,我不想太浪费。”
这下不光吴瑜,连凌志成都满意地点头,勤俭节约,这点很不错。
只有苏音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嘲讽。拿她上学每天必须要换洗的校服,这些人问过她意见?算了,校服也是凌家出钱买的,她就不计较这事。只希望等会事情发生后,凌梦还能坚持现在的原则。
凌家别墅所在小区离学校很近,出小区直行一段拐个弯就是,说话功夫大奔已经停在了学校门口。
在平城这种三四线小城市,奔驰绝对属于豪车。往校门口一停,瞬间吸引了很高的回头率。而当苏音这个这段时间的话题人物从车后排下来后,整件事几乎以风一般的速度传遍校园。
自带关注度的凌梦沐浴在晨光中,擦擦额头上汗珠,迎着众人目光,面露骄傲。
她爸爸可是开大奔……
早早来到学校等候的孙主任热情地将一家三口领进办公楼,亲自将凌梦介绍给初三一班的班主任李玉枝。
而苏音则是独自进了教学楼,还没等到教室门口,她就受到了无数同学的注目礼。饶是早先有心理准备,当一双双充满好奇和探究的眼睛齐刷刷看过来,尤其这其中更不乏恶意的目光,一时间她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下意识地又想含胸驼背做鸵鸟,下一刻她迅速反应过来,不能再走前世的老路。强迫自己挺直脊梁,她迎向那些目光。
说来也怪,原来她处处小心低头,这些人肆无忌惮地打量;如今她昂首挺胸,那些目光反而稍微收敛些,视线扫过之处,甚至有几个人朝她露出友善的笑容。
苏音受到鼓舞,走路的姿势越发自然。等到教室时,她已经敢彻底直视这些同学。
好奇和恶意依旧存在,苏音目光扫过全班同学,在其中几个男生身上稍微停顿下。她清晰记得,前世这人可没少欺负过她。
慢慢来。
刚才凌梦换衣服耽误不少时间,这会教室里大多数同学都已经来了,除去最后一排空个位置外,剩余就在第三排中间有个位置。苏音也顺理成章想起来,那正是自己的座位。
刚坐下来还没等收拾书包,前后左右已经有人围过来,还好及时响起的早读铃声解救她于水火。
拿出英语课本,苏音开始早读。朗朗的读书声响起,成功隔绝了那些好奇的目光,她松口气。
早读进行到三分之二时,班主任带着凌梦走进教室。
“同学们,”
李玉枝走上讲台,正在早读的班级瞬间安静下来,齐刷刷朝讲台上看去。
“今天我们班来了位新同学,下面有请新同学做自我介绍,大家掌声鼓励下。”
掌声响起,凌梦走向讲台,微微欠身。
“大家好,我叫凌梦,凌是…跟凌音一个姓,梦是‘梦想’的梦。”
一瞬间,没有人关心后面六个字,所有同学注意力都被前一句话所吸引。
那天体检时全班都在场,抱错孩子的事大家都知道。所以说,讲台上这位才是凌家亲生女儿?
换句话说,凌音真不是亲生的?
顿时,前后左右的目光再次集中在苏音身上。
“凌音……你别难过。”
旁边有人戳她的胳膊,紧跟着是刻意压低的劝慰声。苏音扭头,就见同桌徐雯雯正担忧地看向自己。
记忆中这个同桌十分胆小,平日表现得比她还要文静乖巧,没想到关键时刻,却第一个站出来安慰她。
苏音心下温暖,扬起唇角朝她点头。
“恩,谢谢你。”
前面很多年苏音一直留着厚厚的刘海,长度几乎要遮住眼睛。今早上学之前,她简单地把长发扎成马尾,刘海也别上去,整个人清爽不少。
徐雯雯觉得同桌哪里变了,仔细看过去很快便察觉到不同。她把刘海拨了上去,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同时常年挡住的眼睛也露出来。
她第一次发现音音有双如此漂亮的眼睛:双眼皮、黑白分明、又大又亮,乍看惊艳,多看几眼越发觉得好看。露出来这一双眼睛,衬得她整张脸都生动起来。
苏音不是没察觉到同桌惊讶的神情,不过她理解成另外一层意思。的确,对比先前胆小懦弱的模样,她前后变化差距太大,周围的人惊讶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她并不想再隐藏。
她已经跪了太久,知道站起来有多么艰难,同时也清楚站起来的滋味是多么美好。
扭头,她看向讲台上的凌梦,恰好对方也在看着她。四目相对间,她如迎接新同学那般,很自然地点头。
凌梦脸色微变,这跟她想象中不太一样。正常人遇到这么大变故,不应该很受打击?
别说苏音这种由天堂落到地狱的情况,就算是她,突然知道自己有对那么优秀的亲生父母、出身那般优渥的家庭,这般仿佛如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砸头上后,最开始她还是有些接受无能。她有些舍不得离开相处十六年的父母,做了好几天的心理建设,才逐渐调整好心态。
怎么她就跟没事人似得?
太过惊讶,凌梦都忘记了做自我介绍。直到旁边班主任咳嗽声传来,她才回过神。
“我前面在镇中上学,学习成绩不是很好。实验学校是全市最好的学校,这里有最优秀的老师和同学,希望接下来的时间内能跟老师好好学习,与同学们互相帮助。最后,祝愿我们在两周后的中考时都能发挥出色,取得理想成绩。”
这是凌梦准备好的自我介绍,来之前她已经背到滚瓜烂熟,对着镜子演练过好几回。有了充分的准备,这会她发挥起来也很出色。
谁都喜欢听好话,凌梦踩着镇中把实验学校从学校到师生全方位无死角地夸一通。在座师生都是实验学校的,听完后心里自然熨帖。
李玉枝想起办公桌上那枚闪亮的水晶胸针,那是刚才吴瑜塞给她的见面礼。施华洛世奇的包装盒低调奢华,衬得胸针美轮美奂。她去过省城的专柜,知道那么小小一枚胸针要上千块。
顶她差不多两个月工资。
连带着凌梦给她的感觉就如水晶胸针般纯净美好,扬起热情的笑容,她带头鼓掌。
掌声响起,凌梦藏在讲桌下的手攥紧衣角。初入新环境,面对这么多陌生同学,她也有点紧张,这会功夫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汗。
“新同学就跟凌音坐同桌,你们是姐妹,正好多帮帮她。”
什么?
姐妹?新同学还真是凌家亲生女儿?李玉枝这番话算是把传言坐实,顿时班上所有同学目光再次看向苏音。
作为众人目光焦点,苏音有些懵,她完全忘记有这一茬。
原以为躲过校服裙子的算计就可以安枕无忧,没想到套路一环接一环,让她防不胜防。
她想起来了,其实前世裙子崩开也不是完全没有征兆。只不过凌梦那时坐她同桌,对她各种骚扰。上课抢她试卷和笔,时不时戳下她胳膊踢下她脚,下课追着她各种问问题,课间操更是跟个牛皮糖似得粘着她一块下楼。本来就浑浑噩噩,又被这么搅合,弄得她压根没心思关注其它。
回忆起凌梦课堂上种种小动作,苏音不禁皱眉。昨天写作业时磕磕绊绊,她对自己现在的水平大概心里有数。剩下最后两周,她必须得好好学习。
绝不能再跟凌梦坐同桌,苏音皱眉。
可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犹豫的功夫,凌志成搬着课桌走到教室门口,吴瑜在后面跟着。
李玉枝满脸笑容迎接二人,凌梦也跟着走过去。
“爸爸妈妈,你们怎么没回去?这样会耽误上班,我不想你们为我耽误了工作。”她小声抱怨着,语气更像是撒娇。
吴瑜爱怜地看着她,“梦梦可以不要新校服,但课桌是必须品。”
教室后面本来有旧课桌,稍微擦下就能直接用,但吴瑜不想委屈女儿。路过教务处时她直接缴费领了张新课桌,然后支使现成的壮劳力凌志成大老远搬过来。
凌梦忙从凌志成手里接过课桌,“我来吧。”
夏季天本来就热,别墅和车里有空调还好些,实验学校可没装空调。刚才凌梦下车后随着孙主任先去办公楼,然后又爬教学楼。短短时间内,背着沉重的书包跑上跑下,她身上出了层薄汗。
其余地方还好,只校服裙子腰带处,双层布料加厚厚的一层皮筋捂着,最容易出汗。汗水湿透里层布料,浸入紧贴合的皮筋。与体温相同的汗水接触水溶线,在凌梦坐自我介绍的功夫,水溶线迅速分解,整段皮筋缝合处松开。
凌梦弯腰抱起课桌,腰上吃劲,本来挂在那的皮筋完全崩开,皮筋禁锢着的布料褶皱也彻底松开,腰上松松垮垮。
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撅着屁股的凌梦校服裙子滑落。
十六岁的小姑娘尚未发育到前凸后翘,扁平的身材根本挂不住裙子。失去皮筋的束缚,原本宽松的校服裙没有了阻碍,顺着滑溜溜的双腿就那么溜下来。
校服裙子长度过膝,理论上基本没有走光的可能,一般学生里面不会穿安全裤。
凌梦当然也没穿,不仅如此,正值生理期的她穿了条大红色底裤。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包括凌家夫妇在内,在场所有人都清晰看到那抹鲜艳的红色。
凌梦只觉腰上一松,好像有什么东西滑下去了。低头看去,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双光溜溜的腿以及最上面鲜红的颜色。
这……怎么可能?
她下意识看向苏音,然而迎接她的却是全班同学瞪大的眼睛以及合不拢的嘴。下一刻她终于反应过来,尖叫出声,双手慌乱地捂着重点部位。
尖叫声成功唤回了在场所有人的神智,后排有调皮捣蛋的男生大笑出声。
“掉裤子……长那么大还掉裤子。不对,是掉裙子,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随着他这一声,原本安静的教室迅速恢复喧闹。同桌邻桌间交头接耳、挤眉弄眼,压低声音讨论着。
“凌音,她怎么……”
徐雯雯指着凌梦所在的教室门口,下意识看向同桌,就见她捂住嘴,脸色涨红、肩膀抽动,似乎在忍受着什么。
白皙的脖颈、形状优美的下巴,还有那双眼睛……音音真好看。
美好的事物总是容易让人心生怜惜,尤其徐雯雯还是个特别心软的小姑娘,这会她不禁开始脑补:
身世出了这么大变故,最难过的肯定是音音吧?以前还好说,可现在凌家亲生女儿回来,而且都已经出现在教室内……
抱错孩子这事,不管谁对谁错,音音这些年一直当凌家夫妇是亲生父母。变化来得这么突然,她得有多难受?
“这个给你……”
徐雯雯有些手足无措,从抽屉洞里拿出块大白兔奶糖,她推到苏音跟前。
苏音之所以捂住嘴,是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
刚才出事后凌梦下意识看过来,虽然只有短短片刻,但已经足够证明她心底猜测。看着她站在教室前面,捂着下半身尖叫,那副狼狈的模样,真是看着就觉得爽。
多行不义必自毙,要不是凌梦自己挖坑,凭她还真想不出如此有创意的点子。
不行了,她快忍不住了……苏音忍得十分辛苦,脸色泛红,肩膀也有些抽动。
然后她就看到了被推到眼前的大白兔奶糖,顺着推奶糖的手看过去,正好看到一双关切的眼睛。
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满满是诚挚的感情,顿时苏音冷静下来,握住奶糖,她微微扬起唇角。
“谢谢。”
教室最前面,吴瑜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俯身将凌梦掉在地上的裙子拉上来,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全班同学目光。
“妈妈。”
凌梦手足无措,这会她只觉委屈如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她抱住吴瑜埋头大哭。
虽然女儿已经十六岁,身高都快赶上她,可此刻吴瑜还是像对待小婴儿那般,温柔地把她抱在怀里,耐心地哄劝:
“不哭不哭,不要怕,妈妈在呢。”
报到当天,自我介绍时当场出这么大丑,凌梦觉得她没脸在实验学校呆下去。
同样的,吴瑜也怕女儿继续待在这会受委屈,所以她当场跟李玉枝提出要求,先把孩子带回去。
年级孙主任亲自介绍来的同学,又收了对方家长上千块的水晶胸针,李玉枝态度前所未有的好。
她不仅当场呵斥了交头接耳的班上学生,还温言安抚凌梦一番,劝她不要介意这些小事,最后亲自送凌家三口出教室。
苏音将李玉枝的反应看在眼里,忍不住冷笑。
前世凌梦上课各种小动作,搞得她根本无心听讲。上课走神被李玉枝发现后,她非但不处罚始作俑者的凌梦,还严厉批评她上课不认真听讲,罚她到教室外面走廊站着。
班上最调皮捣蛋的男生,犯错后也顶多是站到教室后面。
她站在教室外面,下课时被来来往往的师生指指点点,整个人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苏音相信天底下绝大多数老师都是认真负责的,实验学校好多任课老师每天下班后都要批改作业到深夜,经常不到四十就患上严重的肩周炎,胳膊根本抬不起来。
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李玉枝就是坏了一锅粥的那颗老鼠屎。
这样的人怎么就不遭报应呢?
早读结束后的课间,苏音依旧在座位上,托腮忍不住发起了呆。
与她的安静相比,初三一班可是炸开了锅。前后左右交头接耳,讨论着刚才滑稽的一幕。其中不乏有八卦积极分子,走出教室开始跟隔壁班同学扒。
没办法,复习冲刺期实在是太枯燥。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正是最鲜活的时候,早就被憋到不行。好不容易出这么件有意思的事,哪能忍得住。
当然这其中还有吴瑜的帮忙。
她先是要求凌志成开公司最好的大奔送孩子,在学校门口引起不小轰动。后又怕委屈孩子,去教务处领新课桌。教务处在楼下,凌志成搬着课桌一路上楼,惊动了沿路不少早读的班级。
心里有点印象,这会大家迅速对号入座,糗事传得飞快。
等下午放学之前,整个实验学校上下、连看门老大爷在内,几乎都知道了这事。
有了新的热点话题,前面持续半个月的热点——凌家抱错孩子之事暂时沉寂下来。即便有人再提起,也大都是为解释凌梦身份。
这种舆论环境下,苏音度过了无比愉快的一天。
本来她还担心忘记太多知识点后,会赶不上老师讲课进度。一天时间下来,基本上各门必考课程轮一遍,她也渐渐发现,初中那些知识并不是很难。
以她现在的理解能力,只要听课时多用点心,完全可以赶上老师讲课进度。
放下对学业的忧心忡忡,放学铃响起,收拾好书包走出校园。这次她没有如往常一样直接乖乖回别墅,而是在路口处调转方向,朝商铺林立的另一侧走去。
她想试试看,能不能在那里找到赚钱的机会。
苏音很喜欢的一位女作者曾在书中写道:如果没有很多很多的爱,那就要有很多很多的钱。
可现实情况是,很多人既没有很多很多的爱,更没有钱。
比如说她。
凌家那边肯定指望不上,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她始终都清楚自己身份,从未奢望过凌家家财。
至于苏家那边,明显经济不宽裕。虽然第一印象不错,但她从总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身上。
归根结底,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自己最好。
她学习成绩是不错,但也不能说稳进奥赛班。高中每年的学费、书本费以及其它费用加起来是笔不小的开支,她得想办法提前赚出来。
苏音漫步在闹市区。两千年初的平城远没有后世开发后那般发达,她所在这片已经是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区,可沿街两侧大都是那种很小的私人门面。现在看起来还挺时髦,可跟后世那些动辄上万平米的大型综合购物中心一比,完全就就不够看。
但小也有小的好处,私人商铺在招工时比那些统一管理的大商场要随意。
抱着这种认知,苏音可谓是信心满满。留意着道路两侧商铺,看到门口贴有招聘启事的,她都会走进去问问。
很快她就升起挫败感,一家又一家,几乎所有店铺都会用“小孩子别胡闹”的语气打发她走。
青春靓丽,好像也并非全是好事。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肯用她,可油腻腻的中年胖老板看向她的眼神明显不怀好意,吓得她赶紧找个理由开溜。
生活不易啊。
苏音长叹口气。盛夏的暑热还未完全散去,转了差不多有一个钟头,她始终一无所获,整个人有些蔫。
口干舌燥,看到旁边小卖部,刚想走过去买瓶水喝,她意识到自己没带钱。
无力地坐在路边躺椅上,望着头顶茂密的法国梧桐叶子,她开始出神。
她一个要学历没学历、要资金没资金,甚至连时间都不怎么充裕的未成年人,在这两千年初还远没有后世开放的社会,靠什么赚钱呢?
大脑一片空白。
脑子放空,就这样盯着梧桐树叶。不知过了有多久,天边升起晚霞,突然脚踝处传来湿漉漉的感觉。
苏音低头看去,就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狗正凑在她的脚边,粉色小舌头舔着她的脚踝。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小狗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用那双琉璃般的眼珠子看着她。
小狗耳朵尖尖脸圆圆,小巧的鼻子像黏贴上去的黑曜石,看模样是只博美。
“小家伙。”
苏音弯腰把它抱到大腿上,海军蓝的校服裙更衬得它那身白色绒毛可爱。
小家伙舒服地低头,接受着她的抚摸,偶尔发出低矮的叫声,好像是在卖萌。苏音心都萌化了,刚才顶着大太阳四处碰壁后的郁闷一扫而空。
她也注意到小家伙被打理得很干净,想来不是流浪狗。
玩了有一会,天色开始逐渐变暗,她知道自己该回家了。不过回家之前,得把它送回去。
“你家在哪?”
小家伙仿佛听懂她的话,朝地上“汪汪”叫两声。
苏音站起来把它放到地上,含笑目送它。结果没跑几步它又回来,毛茸茸的小脑袋在她脚踝处蹭,蹭两下又往刚才的方向跑。
“要我跟你一起走?”
“汪汪。”
苏音看向道路两侧亮起的路灯,时间不早,她也该回家吃饭。不过转念一想,她回不回得也无所谓,反正没人会在乎。
没多犹豫,她便跟上去。
过马路径直往前,没走几步拐弯,小家伙停在拐角处的门前。
苏音刚也是从这边走过来的,但她完全没注意到,拐角处开了家奶茶店。好巧不巧,奶茶店门口贴着张A4纸,上面用彩色水笔写着“招聘小时工、工资面议”。
小时工?
肯定是在最忙的时候应急,奶茶店最忙的无非是中午和晚上两阵。中午她有长达三小时的午休,晚上放学后她更是有空。
看起来这工作完全是为她量身打造。
“真是个小可爱。”
苏音抱起小家伙,兴奋地在她小巧精致的鼻子上亲一口。
“绒绒~”
商铺里响起女声,苏音抱着小家伙看去,就见柜台后面闪出个女人。
女人已不再年轻,鱼尾纹爬上眼角,可她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发型以及素雅的衣着仿佛隔绝了盛夏的暑热,让人不禁耳目一新。
好有味道,只是一个照面,苏音对女人印象很好。
在她打量女人的同时,对方也在打量着她。小姑娘生得不错,白白嫩嫩,尤其是那双大眼睛格外明亮,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心生好感。
微微点头,于爱红目光转向她怀中的小家伙。
然后她对小姑娘印象更好了。绒绒调皮,轻易不让人抱,连她儿子都嫌,平常也就在她怀里还能乖一点。然而如今它却乖乖地呆在小姑娘怀里。
好多时候动物的直觉比人还要准,相由心生,这小姑娘不错。
“绒绒淘气喜欢乱跑,多谢你把它送回来。”
苏音有些不舍地把小家伙还给主人,微微摇头,“绒绒很乖,刚陪我玩了会,它很贴心。”
于爱红唇角微微勾起,配合着她的衣着,人淡如菊。
不知怎么苏音就放松下来,“你们在招钟点工是吗?看我怎么样?”
“恩?”
于爱红打量着小姑娘穿着,她儿子也是实验学校毕业的,这身校服她认识。
“你才多大?成年了么?”
刚苏音一直都是报自己18,虽然有人就校服提出疑问,但她搪塞说自己上学晚还留级,已经到了年纪。可面对眼前淡雅的妇人,她到嘴边的谎话有些说不出口。
“没。”
“那为什么出来打工,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吧?”出于好感,于爱红多问了句。
“家里出了点事,马上要升高中,我得自己赚学费。”
简单地解释下,苏音又道:“虽然还要上课,但我中午和晚上放学后都可以过来。在最繁忙的高峰时段正好可以帮上忙,工资也比你请个全职要便宜很多。而且我干活很仔细,也能吃苦,绝不会拖后腿。”
强调完自己优势,她期冀地看向对方。其实她心里也没抱太大希望,毕竟前面被拒绝那么多次。
“进来吧,先熟悉下店里流程。”
什么?太过惊讶,苏音眼瞪得溜圆。
下一刻,明白她话中意思,喜悦从心底升起。
这是成了?苏音眼睛亮亮地看向对方怀里小家伙,好想撸狗。
奶茶店的工作并不复杂,不过是将糖、奶、椰果、珍珠等各种原材料加工成饮料罢了。
前世苏音性格文静,标准的宅女一枚。被凌家人各种忽略,无所事事之下,有段时间她迷上了DIY各种甜品饮料,对这些东西很是熟悉,这会上手也很快。
于爱红最初留下小姑娘不过是出于那点好感,左右奶茶店生意也不忙,她一个人也差不多能忙过来。
可看她简单听一遍步骤,就能将各式饮料做出来,学习动手能力之强令她叹为观止,于爱红惊讶之余,更多地则是喜悦。
在商言商,哪个当老板的不喜欢聪明利落的人手,更何况小姑娘还长那么好看。
晚上八点半,小城街道上已经几乎没有行人,收拾干净卫生后,奶茶店卷帘门拉下来。
“这是今天的工钱。”
因打扫卫生,苏音脸色泛红,额头上微微沁出层薄汗。看着对方递过来的十块钱,她有些惊讶。
“不是说好每天五块……”
两千年初,普通教师一个月工资也就五六百块,这还是铁饭碗。私营企业,工人一个月能有个三四百块钱就算高收入。她一个普通钟点工,每天能有五块钱已经算很优渥的薪资。
更何况奶茶店生意不忙,空闲时间她还可以捧着书本复习,简直是再适合不过的工作。
苏音很满意,对于和善的红姐也心存感激。她向来有恩报恩,别人对她好,她当然也不能让这种好人吃亏。
想都没想,她把钱推回去。
“一下给这么多,我心里不踏实。”
是个实诚孩子……
人跟人之间是看眼缘的,于爱红觉得小姑娘很投她眼缘。
“我对你的工作很满意,拿着吧。”
望着红姐和善的笑脸,苏音也再没矫情。她能看出红姐不差钱,不管是她特别的气质,还是身上看不出牌子但剪裁很合身的衣服,无不说明这一点。
“谢谢红姐,那我明天再来。”
“天色不早,你一个小姑娘家,回家路上小心些。”
在与红姐道别后,苏音背着书包独自往回走。
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火辣辣的太阳淡去,微风袭来,带来丝丝清凉。摸摸裤兜里的十元钞票,按这个速度,暑假两个月她完全可以把高中第一学期各项费用赚出来。
经济压力暂时解决,苏音紧张的心也跟着放轻松。吹着晚风,眉眼弯弯,她整个人无比惬意。
与她相反的是,凌家别墅却沉浸在一片紧张之中。
早上报到出师不利,吴瑜唯恐宝贝疙瘩女儿在学校受委屈,想都不想便带她回家。
本来竞争名额的紧要关头,她更应该好好表现。可眼下出这么大事,她实在没心情去上班,于是干脆打电话请假。
科室领导敏锐察觉到院长态度变化,关切地询问后,痛快地准了她假期。吴瑜也是人精,察觉到领导态度变化,她彻底放下最后一丝担忧。
看来苏音救得那个孩子还真是了不起,也不枉她养这野孩子十六年。
心下安稳,她便将全副心神放在了宝贝女儿身上。
事发之时凌梦是懵逼的,裙子坏掉的不是苏音?可一路坐在车里回来,她已经想清楚前后因果。
想清楚后,她是又悔又恨,悔得是挖坑把自己埋了,恨得是对方看破不说破、反倒将她一军。
被吴瑜问起时,她下意识隐去自己那段,反倒将整件事推到苏音身上。
“明显是被人剪破的,为什么会这样?”
凌梦泫然欲泣,看起来可怜极了。此刻她完全忘记是自己先想着去害苏音,满心满脑都是对方故意捉弄她,害她丢脸。昨晚失眠时,心底破土而出的仇恨种子得到滋养,迅速成长。
虽然她说得含混不清,可吴瑜还是完全领会了她意思。
实际上,在知晓苏音有可能不是亲生时,她就揣测过可能造成的后果。
住惯了凌家别墅、享受过富贵生活后,苏音还会甘心去乡下住苏家那小破房子、去忍受那种贫困的日子?
吴瑜也是从农村出来的,幼年经历过好长一段时间的苦日子,最近几年才逐渐生活优渥。凭自己经历设身处地去想,她自问绝不会甘心。
以己度人,她开始防备苏音。
而如今宝贝女儿所受到的伤害,让她有种预感成真的惊惧。
她不是《蓝色生死恋》里那种脑残夫妻,放着亲生女儿去疼养女。亲疏远近,胳膊肘该往哪边拐她一清二楚。绝不能助长那野孩子的狼子野心,必须得给她个教训。
一整天下来,边安抚着女儿,吴瑜边想着应对之策。
凌梦听明白她意思,喜悦之余搂着她脖子,各种喊着“妈妈最好”、“我最爱妈妈”。把吴瑜哄得眉开眼笑之余,她也不忘出谋划策。
母女俩拟定好方案,眼见着到晚上放学,便守在沙发前从里面锁好别墅大门,准备晾她在门外,给她个下马威。
可等啊等,一直等到天完全黑透,客厅落地钟敲满八下,还是没见到她人影。
苏音没回来,倒是在公司加班回来的凌志成先回来了。门外车灯亮起,凌梦赶紧去开门,热情地迎接爸爸进来。
再然后没多久,勤工俭学完的苏音终于回来。摁响别墅门铃,沙发上的母女俩对视一眼。还没等有所反应,借着楼下洗手间洗把脸出来的凌志成就近走过去,拉开别墅门。
下马威,失效。
“音音,怎么回来这么晚?”凌志成随口问道。
与之同时响起的是吴瑜严厉的指责声,“早上梦梦裙子,是不是你动了手脚?”
苏音朝凌志成点头,并没多解释。迎着吴瑜凌厉的目光,她似笑非笑地看向凌梦。
“你是这么说的?”
“你别吓唬梦梦!”
越发凌厉的目光袭来,吴瑜跟着起身走到她面前,扬起手就要给她一耳光。
苏音眼疾手快地躲过去,强忍着才没反身转手回敬她一耳光。
“昨夜下过雨,阳台进水,地板砖上留下了脚印。”
轻飘飘一句话,凌梦脸色变了,下意识看向阳台那侧。
她的神情变化如此明显,房间内其余三人全都看在眼里。凌志成尚且云山雾绕,吴瑜则是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凌梦。
苏音轻笑,“骗你的,许阿姨每天走之前都会检查门窗是否关严。”
“你……”凌梦神色再次变了,一张脸以可见的速度涨红。
苏音则是转头看向吴瑜,在她扬起的手上多停留片刻,“下次动手之前,麻烦先调查清楚事实真相。有些人自作自受,自有天来收。”
扔下这句话,趿拉上拖鞋,她直接回房。
身后客厅、满室尴尬。
苏音本以为当众出那么大丑,回家后又被她揭破,凌梦怎么也得平复两天。可谁知仅仅过了一夜,对方就已经满血复活。
因为昨晚打工,她回来得有点晚。写完作业睡下时已经将近十二点,清早她是被闹钟吵醒的。不想耽误学习功夫,她耳朵挂着随身听出来。
然后就看到精神满满坐在饭桌前的凌梦。
这回血速度……
苏音愣了下,然后很快她就明白为什么。
随身听里放着英语录音带,听一个单词停一下,她脑子里跟着默念下怎样拼,然后继续下一个单词。前世多学了那么几年,现在她的英语水平还可以,连带同样靠积累的语文,这两门课隐隐超过初中阶段复习进度。
拼一下停一下,她基本没有拼不出来的单词,既纠正了发音,又做到复习,简洁高效。
正入神,就见吴瑜看过来,一副要跟她说什么的样子。
苏音随手摁下暂停键,抬头看向对方。
吴瑜清清嗓子,脸上挂着诚恳。
不知是不是苏音的错觉,她心中有种不妙的预感。不是她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人,而是眼下这种情况前世她见过太多次。
“音音…”吴瑜有些不好意思,“昨天的事梦梦已经跟我解释过,她…”
“suprise,s-u-p-r-i-s-e……”
苏音假装继续拼单词,然后低头,摁下随身听上唯一红色的按键。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吴瑜略带怒气的声音传来,苏音乖乖摘下耳机缠在上面。将随身听放在桌子上,收音部位对准母女二人。自己则是双手平放在餐桌上,做洗耳恭听状。
“她也承认了自己错误,是她…一时想岔了,才会剪坏裙子,她也很后悔。”
说完吴瑜抬头,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变得语重心长,“不过,你故意害她在新同学面前丢丑,这有些过分了吧?”
果然她的预感没有错。
苏音收回随身听,目光转向凌梦。
对方正低着头,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凌梦抬起头,目光中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看来她已经跟吴瑜解释清楚,不仅没被责怪,反而祸水东引,把锅扣在自己头上。所以现在完全是幸灾乐祸、有恃无恐。
换做前世,苏音早已借坡下驴,大方地原谅凌梦,同时承认自己错误。
可如今重来一次,她却不想委屈自己。
“过分?”
苏音看着吴瑜,强忍着控制住自己不笑出声。
“如果穿裙子的是我,又会是什么后果?只许她剪坏裙子坑我,就不许我反抗?这是哪门子的逻辑!”
“你……梦梦她已经知道错了。”
“我可没看出她哪里知道错!”苏音说得斩钉截铁,“当然,如果你坚持这么认为,就让她给我道歉!”
说完苏音双手环胸,不善地看着凌梦,似乎在等待她道歉。
凌梦泫然欲泣,“姐姐…我知道你讨厌我…”
委屈的态度让吴瑜心疼得跟什么似得,再看咄咄相逼的养女,她厌恶之情更浓。
“这是跟大人说话的态度?给我道歉!”
“呵呵,我又没做错什么。”
说完,顶着吴瑜虎视眈眈的目光,苏音没事人似得吃着早饭。
今早许阿姨做得是炸馒头片,馒头裹上鸡蛋过油,又香又顶饱。以她的饭量吃一片就差不多半饱,然后再喝完粥,差不多七八分饱,足够一上午消耗的同时又不会撑。
吃好后,她起身回房。
关严实门,她捧着随身听,稍微倒带然后听。果然,刚才吴瑜那番话被清晰地录下来。
可惜……浪费一盘好磁带。
苏音心下感慨,唇角却止不住往上翘。打开随身听,双手捏起磁带放进空间。妥善保管后,她开始换校服。
现在去学校还有点早,可苏音不想再呆下去,干脆早去看会书。
在她出门后,别墅内只剩凌家三口。
“你看她,出门都不打招呼,到底有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吴瑜气到不行。
正在看报纸的凌志成抬起头,叹口气,“哎……这事,归根结底还是梦梦做得不对。”
“爸爸,都是我不好。”凌梦惭愧地低下头。
吴瑜哪舍得她受委屈,“行了,多大点事,爸爸妈妈不怪你。”
“妈妈对我真好。”
凌梦两眼泪汪汪地看着吴瑜,眼中满是感激和孺慕。
“快上去收拾东西,等会爸爸妈妈送你去学校。”
凌梦从善如流地上楼,背对着凌家夫妻的脸上满是得意。
餐桌旁吴瑜难掩担忧,“不是我偏心梦梦,音音在家这么多年,享了多少福,反过来梦梦又在农村替她吃了多少苦?她都十六了,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应该明白这些道理,让着点梦梦也是应该的。”
“都是孩子,一点小事而已,没必要那么计较。”凌志成温和地劝道。
他的本意是劝吴瑜放宽心,可她却完全理解成了另一层意思,“对啊,就这么点小事她还计较。”
吴瑜越想心气越不顺,等送孩子来学校后,这种情绪被越发放大。
报到当天出那么件丑事,凌梦肯定不能再回实验学校。无可奈何之下,夫妻俩只能送她回原来的镇中。
镇中和实验学校,一个由市财政重点扶持,一个由乡镇勉力维持。多年各方面投入差距,致使两所学校无论软件还是硬件上,各方面条件相差不是一星半点。
当然,现在吴瑜看到的还只是硬件。
奔驰车停在镇中门口,映入眼帘的便是掉漆的铁大门,再看远处熟悉的教学楼……吴瑜很快认出来,这还是她当年上初中时所用的教学楼。
一路送到教室门口,吴瑜脸越来越黑。因为她发现,不光教学楼教室,甚至连课桌都是她从前用的那一批。因为使用年限太久,好多桌子表面都已经被破坏的凹凸不平。
她的宝贝女儿怎么能呆在这种环境里?
吴瑜真的想立马走人。
凌梦本来倒觉得没什么,可这两天她先是见识了凌家别墅豪华的布置,又看到实验学校整洁优美的校园。潜意识里,她已经迅速调整好心态,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应该呆在那样高档的环境里。现在面对破破烂烂的镇中,她已经适应无能。
好想走……
可昨天在实验学校出那么大丑,很明显她不能再回去。
怎么办?
马上就要中考,冲刺复习期容不得浪费。思来想去,凌梦只能继续呆在镇中。
真是又憋屈又委屈。
凌梦很憋屈很委屈,吴瑜当然不甘心让宝贝女儿白受委屈。
她干脆利落地对苏音实施冷暴力,见面就没好脸色,不是冷哼就是夹枪带棒出言讽刺。不仅如此,她还以凌梦学校远需要早起为由,吩咐许阿姨提前半个小时用早餐。
但这些对苏音来说统统不是事。
见面甩脸什么的,说得好像吴瑜对她有过好脸色似得。
至于早餐提前,更是正中下怀。苏音巴不得早点去学校上早自习,她可是力争要考进奥赛班的人。
“我去学校。”
周五清早许阿姨煮得疙瘩汤,另外搭配了咸鸭蛋。苏音就着咸鸭蛋喝了一大海碗的疙瘩汤,肚子里热乎乎的,迎着朝阳精神满面地出门。
元气满满的模样让吴瑜忍不住皱眉,这个养女怎么跟滚刀肉似得……刀枪不入。
凌梦餐桌下的手握成拳头,低垂着的眼眸中划过阴险,等着吧。
她这几天在镇中可不是白呆的,不仅好好跟原来在苏家时同村一干熟人联络感情,润物细无声地抹黑苏音形象;同时她也通过原先追自己的镇中老大,认识了实验学校几个人。几包名牌烟递过去,老大已经顺利说服那几个人帮忙。
今天应该就会动手。
透过窗户看到走出别墅大门的苏音,凌梦眼底抑制不住的兴奋。
苏音对此毫不知情。抄小路快步走到实验学校,没有了凌梦的校园,连空气都是甜的。
她本来就是爱学习的乖宝宝,最近心情舒畅,学习效率不是一般的高。初中内容相对来说比较简单,几天下来,她已经基本恢复到前世中考前水平。
所以她才有信心,接下来还有最后一周,争取加把劲考进奥赛班。
那可是整整三年减免学费,不仅如此,每年还有固定奖学金,每个月饭卡也会定时打进固定一笔伙食费。
虽然除去奖学金外,其余钱不会直接发到自己手上,但最起码这笔钱不用她出。算下来,相当于省了好大一笔钱。
红红火火的人民币摆在那,苏音学习劲头更足了。
但是……耳朵边总免不了苍蝇嗡嗡叫。
下节是数学课,苏音正在准备上课用的资料。背后阴影袭来,紧跟着响起贱兮兮的声音。
“凌音……”
“不对,应该叫你苏音。”
把课本拿出来,苏音扭头,就看到张猥琐的脸。
学生时代,每个班里都会有那么几个调皮捣蛋的男生,上课不好好听讲,还总爱欺负女生。
初三一班也不能免俗,班里就有这么两个。其中一个以逃学打架为主业,终年神龙见首不见尾,偶尔来上课也是趴后面睡觉。剩下那个,就是如今苏音面前这个个头比她高不了两厘米的男生。
他叫孙健,人如其名:遇强则孙,遇弱则贱。
两人的仇怨可以追溯到幼儿园,真正结仇还是半个月前。凌家抱错孩子的事能那么快传遍全校,孙健绝对是其中最大的功臣。周一苏音进教室时,察觉到的那缕充满恶意的目光,便是来源于他。
前几天有凌梦闹出来的丑事牵扯注意力,他倒是消停了几天。
而眼下……
这些思绪飞快闪过苏音脑海。仰头,注意到孙健眼中重新燃起的恶意,她心里也差不多有数。
放下课本,她扒拉下笔袋找出圆规,握在手中把玩,然后随意地看向他。
“有事?”
被那双漂亮的眼瞪着,孙健顿时有些怂。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苏音这么漂亮?甚至隐隐比男生们评选出来的隔壁班校花还要好看些。十五六的少年正好是刚起朦胧心思的时候,对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他有些不忍心下手。
退后一步倚在过道同学桌上,校服裤兜异样触感传来,摸到那盒黄鹤楼,瞬间他那点怜香惜玉的心思喂了狗。
“咳…我听说……周一你妹妹那裙子,是你故意弄坏得?”
孙健说话的声音不算小,很快便吸引了班上同学注意力。喧闹的教室安静下来,所有人看向这边,甚至连后门走廊处邻班同学也被吸引。
被四十多双眼睛盯着,苏音没承认也没否认,而是问道:“你是怎么知道?”
“我听镇中……”
孙健反应过来,很快收声,“你管我怎么知道。行啊苏音,你可真是够狠。吃人凌家的用人凌家的,占了人家亲生女儿位置这么多年,现在反过来祸害凌家真正的女儿,你这简直了。”
说完他双手环胸,倚靠着后面桌子,“啧啧”出声。
一番话说得很清楚,不少同学也想起了周一那出闹剧。当即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看向苏音的神情变了。
徐雯雯坐在苏音边上,急得直搓手。
这一周来音音都对她很好,上课老师提问时有不会的,她会及时在草稿纸上列出来;下课后还会耐心给她讲解,丝毫不像班上其他同学那样嫌她笨。
而且……她觉得音音一天比一天漂亮。明明容貌没有改变,可那双漂亮的眼中,却闪烁着越发耀眼的光芒。
徐雯雯不知道哪种光芒是自信,可她很清楚,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个漂亮又乐于助人的同桌。看到她被孙贱人欺负,向来胆小的她这会忍不住开口:
“音音才不是那样的人!”
“细蚊子,你平常跟个蚊子哼哼似得,现在是怎么了,还想给人家出头?”
孙健顺手拿起旁边同学桌上的圆珠笔,就要去敲徐雯雯的头。
徐雯雯赶紧护住头,可没等他挥过来,苏音就已经扬起圆规,带着寒芒的针尖对准他。
“收起你的贱爪子!”
孙健吓得一哆嗦,稍微停顿下还是敲过去。边敲还边贱兮兮地道,“有本事你扎……”
“啊!”
杀猪般的惨叫传来,孙健捂住手指,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苏音稍微用力,利落地拔出刺入他指甲的圆规,不经意地看过去,针尖还带着点血。其实她没想过刺指尖,只是想狠狠扎下他手心。可谁曾想,他就那么蹭上来。
不过她并不后悔,比起前面那么多年孙健的作弄,她这一圆规简直比观音菩萨还要仁慈。
不过是先收点利息。
嫌恶地在草稿纸上抹干净,她面露无辜。
“这可是你求我扎得。”
“贱人。”
“贱人叫谁?”
“叫你!”
苏音调皮地眨下眼,忍不住笑出声。
随着她的起头,全班同学也反应过来,跟着哄堂大笑。
孙健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大拇指钻心的痛仍旧在,激愤之下她扬手打向苏音。
苏音当然不会乖乖坐在原来位置,任由他。灵活地起身,她朝教室外面跑去。
刚跑到门边,就见班主任兼数学老师的李玉枝抱着一厚沓试卷。走廊窗外照进来的阳光下,她胸前那枚水晶胸针格外闪亮。
看到她,李玉枝忍不住皱眉。
前有狼后有虎,情急之下苏音灵机一动。一个急刹车停在门口,装作身形不稳,朝后面跑过来的孙健伸出脚。
“马上就要上课了,你杵在这……”
李玉枝走到教室门前,张口就要训斥苏音。还没等说完,她就被身形不稳的孙健扑个满怀。
尖叫声划破走廊。
尖叫声响彻整个走廊,这会还没上课,学生们纷纷探头往外看。
看清撞到的人是谁,孙健也吓傻了。大脑暂时失去思考能力,他两只手完全不知道往哪搁,慌乱之下好像碰到处很柔软的所在。
低头,他看到手里抓着的东西……
“啊!”
继教室里那一出后,他再次尖叫出声。不过这次不是疼得,而是吓得。
不少探头出来看热闹的师生恰好看到这一幕,走廊内出现短暂的寂静,针尖落地可闻,下一刻却如煮沸的开水般,喧哗声、议论声最后汇总到一处,最终演变为响彻全楼道的笑声。
甚至连楼道尽头,根本没看清具体发生什么的五、六班师生,看到前面几个班级都在笑,不由也跟着笑起来。
幸好,很快响起的上课铃声缓解了这一尴尬。
李玉枝终于从地上站起来,原本盘在后面的头发落下,刘海被气出的汗黏在脸上,半袖衫歪歪扭扭。原本抱着的试卷散落在周围,整个人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苏音站在门口,将她脸上粘着的每根头发丝看得清清楚楚。
向来注重形象的李玉枝也有这样的时候,低头,她只觉愉悦像爆米花般在心底扎开,唇角止不住上扬。
她恶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你们俩,先滚进来!”
孙健平常再调皮,也跟普通学生一样怕老师,尤其是掌握全班生杀大权的班主任。这会两只手倒背在身后,他跟个鹌鹑似得低头跟在老师身后进门。
与他相比,苏音早已看穿了这位班主任的本来面目,心底对她毫无尊敬可言,自然也没什么压力。
弯腰,她将散落在地上的考卷收起来,顺带缓和下情绪。要真这样跟进去,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场。
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收试卷过程中,她无意中看到自己的试卷。
61分。
这是周二随堂测试的模拟试卷,如果按百分制来算的话,61分勉强及格。可中考数学满分120,61分都不够及格。
尤其是对比起她以前的成绩,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苏音看着考卷上特意标记的折角,这是李玉枝的习惯,需要表扬或批评的同学都会做这么个记号。
很明显她不是被表扬的那一批。
想到李玉枝骂起人来的凶狠,苏音顿时也觉得压力山大。将考卷放回去,进教室时,她神色间已经没了刚才的兴奋。
讲台上,李玉枝已经差不多问清楚刚才的事。
苏音和孙健,一个太面一个太皮,在班里人缘都不算很好。这会班主任问起来,下面同学也没有特别的偏向。被问到的班长起立,将刚才课间发生的闹剧完整复述一遍,不偏不倚。
当然这个不偏不倚只是班长自己认为,实际上,他话语中还是有些偏向苏音。
没办法,谁叫苏音突然变漂亮了呢。就算是突然变得,可漂亮总归是漂亮,身为男生的班长话语间不知不觉就带上个人感情色彩。
“就这样,两人起了争执。孙健出手要打苏音,苏音吓得跑出去,就在门口遇到了…老师您…”
班长话里说得很清楚,是孙健首先出言不逊,然后又率先动手。他是男生,自己主动挑衅,嘴皮子说不过对方后又先动手打人,正常情况下老师应该会批评他。
然而李玉枝却不这么认为,低头,她看着胸前闪亮的水晶胸针。
不止胸针,在凌梦上学不成后,凌家三口后面又请过她吃饭。饭桌上夫妻俩不光赔礼道歉,吴医生还特意解释了当天之事,最后还送给她家里小孩一套高档玩具。
为了两次贵重的礼物,李玉枝觉得她也得做点什么。
“苏音,孙健说得是不是真的?是你故意弄坏裙子害你妹妹出丑?”
苏音走进来,将考卷放在讲桌上,仰起头对上她。
“不是。”
如果只是孙健一面之词,李玉枝肯定不会轻信,可他刚才所言跟凌家夫妇说法基本一致。
李玉枝气得胸膛欺负,指着苏音鼻子尖,“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敢撒谎,我到底是怎么教出你这么个……”
接下来是一段咒骂,李玉枝毕竟是个高学历人才,基本做到骂人不吐脏字,但效果却丝毫不差。
苏音低头,双手紧握成拳,迎接着疾风暴雨般的咒骂。
有些人,总能不断刷新她的下限。
全班多数同学用同情的目光看向苏音,不光初三一班,半个走廊的师生也都被惊动了。临近几个班老师们停下讲课,纷纷站在教室门口,探头交换信息。其中离最近的二班班主任干脆走过来,看到讲台下被骂的小姑娘,温和的脸上闪现出同情。
李玉枝自己走路不小心出了丑,何必把气撒到学生身上,更何况还是这么个学习认真努力的小姑娘。
动静之大,最终把年级主任给惊动了。
“李老师,这是怎么了?”
孙主任看着讲台前两个做错事的学生,巧了,两人他都熟悉。苏音自不必说,孙健跟他沾亲带故,论辈分得叫他表叔。
李玉枝知道孙健和主任的亲戚关系,这会没怎么说他,反倒将苏音错处添油加醋说一通。
“剪裙子害人出丑、拿圆规扎人,你说这桩桩件件……孙主任,我们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品德跟学习成绩同样重要。先不说她突然下滑的学习成绩,现在,我对苏音同学的品行表示强烈怀疑!”
这是苏音?
孙主任印象中的小姑娘,十分文静腼腆,整天不声不响就知道学习,她能做出这样的事?
“是这样么?”他下意识问道苏音。
苏音抬起头,刚才她从兴奋到惧怕,再从惧怕到厌恶。这会功夫她已想明白,李玉枝厌恶她,她也不喜欢对方。既然相看两厌,何必苦苦煎熬。
中考报名已经结束,而她也已经跟上复习进度。最坏的情况不过是没法继续上学,那她也能边打工,空闲时间捧着课本自习。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都已经闹到这份上,她不想再忍。
不过在走之前,她得给李玉枝一个难忘的教训。
“我刚已经告诉过李玉枝,不是。”
“你叫我什么?”
连年级主任都客客气气喊她李老师,李玉枝感觉自己多年来的权威被侵犯了。
苏音仰头迎向她,吐字清晰:“李玉枝,你不光占用上课时间说这些与课堂无关之事,还不分青红皂白就污蔑辱骂学生。所作所为,完全侮辱了老师这个神圣的职业。”
李玉枝气得说不出话,额前碎发因为静电飞起来,整个人愈发狼狈。
“孙主任,你看她……”
没等孙主任开口,苏音已经走到讲台上,双目与李玉枝平视。
“李玉枝,我说自己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你敢不敢跟我打赌?!”
“赌就赌!”气急败坏,李玉枝脱口而出。
“赌就赌!”
李玉枝脱口而出后,孙主任和二班班主任林秀都惊呆了。
毕业班班主任,为意气之争跟学生打赌,究竟还有没有点做老师的样子?
实际上此刻李玉枝也有些后悔,可话都已经说出口,她已经是骑虎难下。
唯有苏音微微勾起唇角。换做往常,这么掉价的事,李玉枝肯定不会答应。可谁让她先是被孙健身体撞,又被她言语顶撞,由内而外全方位无死角的攻击,整个人都气懵了。
最艰难的一步已经迈出去,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赌的话,怎么也得来点彩头。”
苏音看向李玉枝,“如果我输了,会为刚才的出言不逊向你道歉,并且自动离开一班。”
李玉枝本来后悔的心瞬间坚定下来。无论是第一次送胸针,还是后面吃饭,凌家夫妇都没提过苏音,态度已经表达得很明确。更何况,现在她成绩下滑得厉害,留在班里也只会拉低中考平均成绩。
“记住你说过的话。”
“这么多人看着,我肯定不会食言。反过来,如果你输了的话,要为自己刚才的无故污蔑和恶意辱骂,向我道歉。”
她一个老师向学生道歉?李玉枝接受无能,可下一刻,想到凌家夫妇亲口澄清的事实,她放心下来。
“一言为定。”
“那请孙主任、林老师,还有同学们为我们作证。”
“这…何必呢?”
林秀向来安心教学,很少参与争斗。此刻她忍不住看向苏音,这傻孩子怎么就不明白,学生跟老师斗,除非家里特别有权有势,不然一般是学生吃亏。
斗不过的!
苏音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心下温暖。
其实这世上大多数老师都是认真负责的,而林秀老师就是其中特别负责的一位。当年初中部分班时,第一个抽签的是李玉枝,最后大家挑剩的才归林秀。
就算这样,林秀带得二班,几年间也跟李玉枝的一班成绩不相上下。
可惜,只会埋头教学的林秀,在各种考评时远不如长袖善舞的李玉枝。
心念电转间,苏音想明白很多事。再回过头来时,受利益驱使的李玉枝已经一力诚邀孙主任见证赌约。
虽然觉得荒唐,可想到李玉枝和校长间的关系,孙主任还是答应下来。
讲台上,李玉枝双手环胸,睥睨地看向苏音,声音中满是轻蔑,“证据呢?”
“那么着急干嘛?马上。”
苏音回到座位上,给了担忧的徐雯雯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她打开抽屉洞,朝书包中摸去,同时意识控制空间,将里面磁带放出来。
教室前面有放英语用的录音机,苏音将音量调整到最大,插好磁带后按下播放键。
“suprise~”
人教版标准的发音,重复着单词。
李玉枝面露不耐烦,“现在是数学课,你放什么英……”
没等她说完,刺耳的抹掉磁带声音后,吴瑜声音响起,“是她…一时想岔了,才剪坏裙子,她也很后悔。”
如果这句话还不能证明“剪裙子”之人是谁,接下来的话则让事实真相大白。
“不过,你故意害她在新同学面前丢丑,这有些过分吧?”
四天前的周一,就在这个位置,全班上下目睹了校服裙子掉落的一幕。虽然已经过去四天,但作为枯燥的冲刺期罕见的新鲜事,全班上下至今记忆犹新。
当时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绝大多数人觉得应该是巧合,毕竟校服粗制滥造,前面也不是没有坏过得先例。
如今录音为证,众人恍然大悟。
全班同学,包括作证的孙主任和林秀老师,全都惊呆了。
还真是故意的?而且出丑的女生自己就是始作俑者?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孙主任还好。其他同学顿时对只有一面之缘的凌梦产生了非常不好的印象,连带着,他们看向苏音的目光也充满同情。明明差点被坑,是受害者,却还要被谴责过分,这也太可怜了吧?
讲台上,李玉枝也惊呆了,这…跟她听到的有点不一样。
教室内寂静下来,苏音欣赏着李玉枝青黑的脸色,摁下倒带键,又反复播放三遍。
“四遍了,听清楚了么?”
“这……怎么可能?”
苏音轻笑,“听你这口气,好像早就知道事情经过?”
李玉枝眼中闪过慌乱,色厉内荏道:“你这是对老师说话的态度?”
“我前面已经说得很清楚,像林老师这样认真负责的老师,才对得起教书育人这种高尚的职业。”
顿了顿,苏音视线瞥过她胸前的水晶胸针,缓缓道,“而你,不配!”
“好了,音音,哪有这么跟老师计较的。乖,听孙叔叔话,冷静下。”
孙主任看过来,语气中满是长辈般的和蔼,眼神中却隐隐透出警示和不悦。
苏音明白,她现在的所作所为,往大了说,是在挑战华国几千年来尊师重教的传统;往小了说,也会让学校绝大多数老师心里不舒服。
理智上来讲,她应该顺着孙主任的话轻轻揭过。
可感情上……她前世被李玉枝挤兑那么久,这辈子又被她污蔑、训斥。
老天给她重来的机会,不是为了让她憋屈窝囊。最坏的情况不就是没学上么,她还会怕?
瞬间心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被挤到犄角旮旯,眯眼,她唇角扬起冷笑。
“是李玉枝先污蔑我,不分青红皂白一顿训斥辱骂。先不说做错事理应道歉,易地而处,如果现在是李玉枝赢了,她会高抬贵手?你们会劝她不要计较、放过我?”
说完,她看向下面全班同学,“老师是人,我们学生也是人。老师有自尊,难道我们学生就没有自尊?学生的名誉、自尊,就可以被老师随意践踏?”
最后,她看向李玉枝。
“愿赌服输,这道理连三岁小孩都懂。你,究竟道不道歉?”
李玉枝实在不是个怎么负责的班主任,初中三年她没少踩低捧高。对父母有权有势的学生各种优待,对普通职工家庭的孩子要么忽略、动辄批评辱骂。
平常碍于她班主任的淫威,绝大多数同学都不敢反抗。
如今苏音一番话句句在理,成功激起了同学们隐忍三年的怒火。十五六的少年正是叛逆期,有人带头,他们也终于大起胆子、宣泄一回。
“道歉!”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顿时要求道歉的声音如海啸般,“道歉!道歉!”
一声声“道歉”如巴掌般拍在李玉枝脸上。双脸火辣辣,她恨不得现在地上有条缝可以钻进去。再也承受不住,她捂住嘴,拔腿跑出教室。
秦朗已经在平城逗留了差不多一个星期。
这段时间,他查到了不少有关于小姑娘的信息。
比如,她从满月起就被送到乡下由爷爷奶奶代为照看,一直到上小学才回城;
再比如,三伏天、大雪天,无论严寒酷暑,风雨无阻地拎着个巨无霸饭盒去医院送饭;
还比如,凌家本周几次聚餐都不带她;
最后一件,就是清早学校里的诬陷。
秦朗并非死板之人,见多了人情世故,他对这方面更透彻。亲生的跟收养的终归不一样,这是人之常情。
凌家夫妇对亲生女儿更好,这很正常。可各种糟心的事一环扣一环,偏心到这种程度,明显已经不正常。
经过谨慎的调查后,秦朗终于确定,他在公交车上听到的猜测为真。
差点……真就成了恩将仇报,一时间他心绪复杂。
有错就要改。
事不宜迟,秦朗当即开始联络,将原本打算给吴瑜的进修名额收回来。至于凌志成公司项目,该怎么样还怎么样,能过算他的本事,反正他这边不会再给予任何特殊照顾。
看起来秦朗并没有做什么,可单“揣摩上意”这一条,就够凌家夫妇受的。
相关部门工作人员会忍不住去想,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惹毛了上面?不然好端端的,上面会特意打招呼过来,不用再对你特别照顾?
因为现在是周末,相关人员不用上班,所以影响暂时没显现出来。
外面艳阳高照,自认为一切顺风顺水,志得意满的凌家夫妇带着宝贝女儿去公园划船,顺便订了本市新开的西餐厅用午餐。
开开心心收拾好准备出门的一家三口丝毫不知,阴云已经笼罩在头顶。只待这个周末过后,暴风雨便会来袭。
本次郊游依旧没有苏音的份,临出门前,吴瑜特意嘱咐她好好看家。
凌梦站在中间,左右拉着爸爸妈妈的手,在父母看不到的角度,得意洋洋地看向苏音。
“好。”
苏音明白这对母女意思,可她根本就不在意,甚至乐得清净。干脆地点头,语气中没有任何波澜。
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吴瑜回头和凌梦对视,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郁闷。
苏音当然也注意到了两人情绪转变。唇角微微勾起,她又加上句:“玩开心点。”
母女俩:更郁闷了怎么破。
没再管他们情绪如何,苏音回房,照常进行早读。背了半个小时历史,她换好衣服去了奶茶店。
周末说好每天午休和下午放学后过来帮忙,可她周一中午准时赶来,还没等干活就被红姐撵回去。
“马上就要中考,中午得好好休息,不然下午上课都没精神。回去吧,好好睡一觉。”
苏音收下了红姐的好意,只在下午放学后过来。原以为工钱也会随之减半,可每晚结算时依旧是十块钱,一分钱都没少。
她也曾拒绝过,可都被红姐推了回来。
“给你就拿着,这世道只有嫌钱少的,哪有嫌钱多的,你个傻孩子。”
说这话时,红姐满脸鄙视地看着她。苏音突然发现,初见面时那种人淡如菊什么的形象,完全是假象。红姐有颗热情似火,又不乏侠义的大姐大的心。
她这是被大姐大罩了……
好幸福!
多活一辈子,苏音领悟最深的一点便是知恩图报。对她好的人,她一定要好好报答;反过来,对她差的人,也没必要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
红姐处处为她着想,苏音全都记在心里。她只是个普通学生,没什么别的本事,只能干活勤快点。
所以早读完后她便直接赶过来。
她到时,红姐刚拉开卷帘门,积攒了一夜的热气还未散去,店里有些闷。
红姐站在店门口,拿着折扇不住地扇风。她穿着身旗袍,配合着丰满但丝毫不显臃肿的身段,整个人美得像民国电影里走出来的名媛。
苏音看得有些发呆。
“来这么早?”
红姐声音将她从恍惚中拉出来,苏音有些羞涩地低头。看到自己扁平的胸部,她脑子不由闪过刚才凹凸有致的身段。
人比人呐……
“恩,今天学校放假,我在家也没事,干脆过来帮忙。”
抬头,她羡慕地看向红姐,“您今天真漂亮。”
如此直白的赞美,于爱红忍不住笑了,整个人如一朵雍容华贵的洛阳牡丹。
“小丫头片子。”
“来得正好,我今天有点事,你负责看店。中午要是饿的话,就去旁边饭店要俩菜,挂我账上。”
“好。”苏音呆呆的点头。
于爱红进店拿了包,临出门前忍不住嘱咐道:“店里也不忙,有空多看会书。”
熟悉的话语,还是她认识的那个红姐。
苏音终于回过神来,再看面前风韵十足的中年妇女时,突然就不再紧张。眉眼弯弯,她扬起真心实意的笑容。
“好的,我带着书过来的,收拾完就开始复习。红姐,你约会开心点。”
约会?
于爱红愣了下,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不过最终她还是没解释什么。扬下手拿包,她大步走开,背影莫名的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烈。
苏音闭下眼,再睁开时红姐已经上了出租车,透过后挡风玻璃只留给她个后脑勺。
一定是她想多了。
挤走心底莫名其妙的想法,书包扔在柜台后面沙发上,系上围裙她开始打扫卫生,后面跟着条活泼的博美犬。
昨晚打烊前已经彻底打扫过,机器什么都消过毒,现在稍微拖下地就行。苏音很快弄干净,把“休息中”的牌子转过来,然后抱着绒绒坐在门口躺椅上,吹着电风扇开始看书。
秦朗起个大早,围着招待所后面空地习惯性地跑个五公里,回房冲个凉,换身衣服准备出门吃早餐。
招待所紧邻闹市区,周围商铺林立,做什么都很方便。
当初没想呆太久,随便套上件迷彩T恤就来了。几天下来衣服不够穿,秦朗顺手买了两身便装,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省事又方便。
出招待所大门,往前走两步就来到街上。刚刚过八点,道路两旁大多数商铺已经开门,只是还没开始上人。秦朗打眼扫过去,总觉得今天的街道好像有些不同。
他曾经受过特殊训练,对环境的变化格外敏感。
很快他便察觉出那点异样,位于角落里那家面积不大的商铺,躺椅上看店的由个中年妇女,换成了个身形纤细的小姑娘。
小姑娘穿着条淡蓝色无袖棉布裙,白皙纤细的胳膊露出来,怀里抱着只纯白色小狗。乌黑的头发扎在脑后,整个人清新如野外拉练时,清晨山谷中绽放的野百合。
她正在认真看书,小脑袋低垂,看不清容貌。
怀中小狗有些闹腾,小姑娘抬起头,秦朗终于看清她的脸五官。
是她!
“请问,您要哪一款饮品?”
清脆的声音传来,秦朗回过神,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穿过马路,走到奶茶店门前。
他看着面前小姑娘,五官算不上多么惊艳,但白净的小脸上那双眼睛却是又大又黑又亮,显得整个人格外精神。
在秦朗打量小姑娘的同时,苏音也在看着他。
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剑眉星目、鼻梁挺直、唇形也十分好,整张脸完全是造物者精心雕琢的杰作。苏音前世见过不少娱乐圈小鲜肉,面前之人,比之那些小鲜肉都毫不逊色。甚至于,比那些明星多了丝男子汉十足的英气。
他只穿了件最简单的白T恤。再寻常不过的衣着,套在他蜂腰猿背的身形上,瞬间成了某宝卖家秀。
“有奶茶、冰沙、冰激凌和柠檬水,您要哪一款?”
见他久久不开口,苏音再次询问,声音不由自主地放柔。
秦朗不喜欢这些甜腻腻的东西,本来没打算买。正打算出声拒绝,被小姑娘清亮的目光盯着,到嘴边的话说出来后,换了另外种意思。
“柠檬水。”
“稍等。”
苏音将绒绒放在躺椅上,嘱咐它乖点,自己钻进吧台做饮料。
柠檬水做法很简单,柠檬片用凉开水冲一下就好。一般店里都是用晒干的柠檬片,省事又容易保存。不过红姐讲究真材实料,从来都是不厌其烦地清早进新鲜柠檬。
苏音从冰箱中拿出柠檬,洗干净后去掉头。
本来为省事直接从一头开始切,可眼角余光看到吧台外那张帅脸,她不由想优待些。遵从本心,她直接把整个柠檬从中间切开,然后就着横截面切出最大的两片。
形状优美的新鲜柠檬片放进一次性塑料杯,凉白开冲到九分满。机器封好口,然后稍微晃一晃。
“外带还是打开?”
秦朗愣了下,目光集中在她拿着吸管的那只手上。
很瘦……
并非那种干瘦,而是瘦不露骨、骨肉均匀;透着浅浅粉红的指甲修剪到很短、形状圆润,十指纤纤。
身处燕京比较高端的圈子,秦朗从小没少跟着家中长辈去看各种文艺汇演,见过华国不少知名的演艺界人士,其中更不乏各色美女。
那些人常年养尊处优。很注意保养,一双握话筒的手都很好看。可跟他们比起来,面前这双手丝毫不逊色。
甚至还要更好看些……
这种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秦朗几不可见地摇头。心神恢复清明,他正色道,“打开吧。”
苏音剥开吸管,尖端快速往下插。清脆的响声传来,吸管已经插到杯内,她放到吧台最前端。
“一块。”
秦朗边伸手去拿饮料,边摸向自己口袋,然后发现忘记带钱包。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平常不管在家还是在部队,吃住都有人管,根本不需要花钱,连带着他也没带钱包的习惯。
“不好意思,我回去拿钱。”
苏音也看出来了,而且她也看出对方并非有意。
“没事,请你喝。”
边说着,她边把一次性塑料杯往他跟前推去。这一推,正好碰到对方伸过来的手。
她右手最长的食指,指尖碰触到对方指尖。
指尖相对,略显粗糙的温暖触感传来。如触电般,她赶紧缩回来,不好意思地低头。
秦朗收回手,死死盯着面前柠檬水。目光之认真,似乎在研究什么关乎国计民生的大问题。
奶茶店静悄悄的,只有风扇运作的声音传来,现场气氛有些尴尬。
苏音前世活了25年,一直是文静的小姑娘,没谈过恋爱,也没跟男生有过太多接触。重生后她虽然开朗了些,可一周来要么学习要么打工,根本来不及顾及其它。
至于秦朗,从小就寡言少语。大院里同龄人中男多女少,尽管顶着这么张脸,可有数的几个小姑娘也从不往他跟前凑。成年后他更是一心扑在工作上,基本与家人之外的异性绝缘。
短暂的指尖碰触,于两人而言都是非常新奇的体验。
苏音脸蛋静悄悄晕染上层薄红,双手在吧台下不安的交握。正羞到不知该怎么开口,脚踝处传来温暖滑腻的感觉。
低头,雪白的绒团子凑到她脚边。
“绒绒?”
“汪!”
小家伙仰起脑袋,黑曜石般的眼睛盯着她。苏音不由弯腰,将它抱起来。
忍不住抓两把,毛茸茸的柔软触感传来。被这么一打岔,她那点小羞涩也跟着褪去。
都什么年代了,又不是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旧时代。不过是碰下手指,她至于嘛。
心下忍不住吐槽自己,她抬起头,大大方方地看过去。
“不过是杯柠檬水,值不了几个钱。再说你也不是故意没带钱,拿去喝吧。”
“好。”
秦朗没再推辞,伸手拿过饮料,道谢后转身离去。
隔着马路,苏音抱着绒绒坐在躺椅上,注视着对方挺拔的身姿,尤其是那双大长腿。
他得有185吧?那双腿占了全身将近三分之二。又长又直,裹在牛仔裤中,跟那些走T台的模特似得。
苏音搓下刚才被对方碰触的指尖,请这么帅的人喝杯饮料,她一点都不吃亏。
从书包外口袋中找出张一元纸币,她放到装钱的抽屉里。
过马路的秦朗三下五除二将柠檬水喝完,他平常不爱喝饮料,可出奇的,这杯柠檬水味道还不错。
一次性塑料杯已经见底,他看着沾上水气的指尖。
刚才一瞬间的触感清晰地保留在记忆中,柔软、稍微带着点凉意。
看着手中的空杯子,他又欠小姑娘一次。
该做点什么呢?
迎面一家三口走过来,中年夫妇带着个小姑娘。父亲拎着早餐,小姑娘挽着母亲手臂正在说着什么。离得近了,小姑娘声音传来。
“我们都以为那事是巧合,听到录音后简直惊呆了。受打击最大的是李老师,她直接哭着跑出去,紧跟着一整天都没出现。”
“这孩子,要尊敬老师……”旁边妈妈劝道。
秦朗没再听下去,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商场。乘直梯进入顶楼,走进总经理办公室,他亮出证件,要查最近的销售记录。
很快他便找到一张POS机签单,日期是上周末。施华洛世奇专柜的小票,下面有吴瑜亲笔签名。
“帮我复印两份。”
复印件到手,又拿上原件,在总经理恭敬的目光中,他离开商场,然后回到招待所。
没多久他再次出来,拿着信封走向邮局。
在邮局办理完一系列手续后,两封加急挂号信插上翅膀,向着省城的教育主管部门和纪律监察部门飞去。
李玉枝快要恼死了。
想她初中毕业后成绩不好,没考上中专。下学后不甘心在家种地,而是去了南方打工,然后机缘巧合之下在饭店里遇到了来南方视察的李……当时还是李副。
十八岁水灵灵的小姑娘,跟了四十多岁的谢顶老男人。而这也成了她人生中的转机,她跟着老李回到老家,成为乡村小学民办教师,没两年生了儿子,然后就被老来得子的老李想方设法借调到市实验,再然后顺利转正,一
到现在已经有将近十年,有护着,整个实验谁不对她客客气气。
每次分班时,想要哪些都是她先挑,挑剩下哪些才轮到别人。
职称考评时,也是先紧着她,有多余名额才会轮到别人。
其它像年节礼物、优秀班主任评选,那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就更不用说。
反正她从没吃过这么大亏!
这么多年,头一次出丑,竟然是被一个学生给逼的!
她在心里已经给名叫苏音的小人扎了一万根针,势要叫她好看。
恼恨了整整一个周末,周一开学,李玉枝雄赳赳气昂昂走进实验。周末老李已经答应她,找个理由给苏音记大过,一辈子跟着她的档案走。
有了老李这点保证,李玉枝更是心里有谱。
她就不信了,自己一个当老师的,还收拾不了个学生。
推着她新买的摩托车走到教职工车棚,李玉枝就被另外个老师叫住了。
“李,叫您去办公室一趟。”
难道是记大过那事有眉目了?李玉枝满脸期待。摩托车都没来及锁,迈起妖娆的小碎步,她朝楼上办公室走去。
她没注意到的是,身后教职工车棚内,几位赶早过来上班的纷纷投去鄙夷的目光。
李玉枝跟校长那点糟烂事,从上到下,连看锅炉房的老大爷都知道。
可知道又有什么法子?
这些年李一手遮天。当老师本来就没什么油水,年节那点可怜巴巴的福利还全在手里捏着。不说福利,万一不注意惹不高兴,把你调到没课时费的后勤,本就不高的工资一下砍掉大半,好多单职工家庭连生计都成问题。
只能忍。
周五苏音闹那一出很快传遍,办公室这些就没几个觉得小姑娘有错的。说实话,他们也看李玉枝不爽很久,小姑娘闹那场,可算挠到了他们的痒痒肉。
如若可能,他们也想那样酣畅淋漓。
可大家都是成年人,大多数人家里都是上有老下有小。负重前行,早已失去了随便冲动的能力。
与此同时,扭着小腰来到办公室的李玉枝没有兑现记大过的承诺,反而却收获更大的惊喜。
“省里要下来巡查组?”
“没错,今早刚接到的紧急通知,等会领导就过来。所以我早起来开会,吩咐各年级赶紧停课打扫卫生。”
办公室大门紧闭,李搂过李玉枝的杨柳小蛮腰,闲着的另外只手在她丰满的胸脯上抓两把。
“玉枝,你也别管这些了,赶紧回家换身体面点的衣裳。等会接待省里来领导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干爹,你对我可真好。”
这可是省里来得领导啊,只要能露脸,指不定以后她能调到省实验。想到这种可能,李玉枝满脸激动,忍不住在李“地中海”的光秃脑门上吧唧亲一口。
“我先去班里布置任务,然后就赶紧回家。”
李玉枝扭腰起身往门外走去,临到门口还不忘回头,眨巴着眼抛给李一个飞吻。
夏天正是冷饮销售旺季,周末上街的人又多,奶茶店生意也跟着很好。
苏音整整忙活了两天,从早到晚忙的跟个小陀螺似得,围着吧台前后左右不停扭身、弯腰。为表彰她这两天的优异表现,红姐给了丰厚的奖金,连带基本工资一共五十块。
算上前五天的工资,她这一周的薪水刚好破百。
这收入,顶得上这年头普通国企工人了。如果单算周末两天的话,单日工资比公务员还要高。
所以苏音非但没有丝毫不满,反而满满的全是兴奋。
经历过前世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憋屈日子,这种靠自己的辛勤劳动赚来的钱让她感觉到踏实。每一滴流淌的汗水,都让她的心灵更加坦然和无畏。
可心灵上的满足远远抵消不了身体上的疲惫,周一清早睡得太过死,她连原本设定好的闹钟都没听到。
等她睡饱起床时,太阳已经晒屁股了。
揉下眼,瞅下墙上挂钟,已经超过九点。
完蛋,迟到了。
虽然周五跟李玉枝吵架时想得很好,大不了鱼死网破,最后一周不去上课,待在奶茶店边打工边自习。
可过后她便想明白过来,做错事的又不是她,凭什么她要走人。
如果真得要有人滚,于情于理,也得是李玉枝这个平常人品又坏到一塌糊涂、打赌输掉后又死不认账的滚。
苏音还是挺认可实验质量的,尤其最后一周冲刺期,各科压箱底的法宝肯定也毫不吝啬拿出来,不去听得话实在太吃亏。
必须得去!
想明白后她赶紧爬起来,火速刷牙洗脸,背上书包冲去。
苏音到达时已经将近九点半。
而从九点开始,监督、包括毕业班在内所有停课,里里外外将打扫一新的李已经回办公室换上身正式的西装,带领各年级骨干教师站在准备“接驾”。
当然,他身边最为黄金的位置,昂首挺胸站着得依旧是李玉枝。
李玉枝换上了开春去省城参加职称考评时,李拿公款买给她的那条名牌小黑裙,胸前挂着那枚施华洛世奇的水晶胸针。
她底子并不差,要不当年也不会被李看上,费尽心机将她塞入教育系统。
稍微化下妆,既不乏人民教师该有的庄重,又不缺这个年纪少妇该有的娇媚。两种矛盾的气质混合于一身,很是让人眼前一亮,最起码旁边的李乍见到时就被狠狠惊艳了一把。
当然,那是在半小时之前。
顶着盛夏大太阳晒了半个小时,整个人都是从汗水里捞出来的。刘海贴在额头,眼影也被汗水晕染开,李玉枝整个人看上去像只鬼。
“你…还是…赶紧去卫生间收拾下。”
李扭头看她这幅鬼样,忙出声提醒。
可就在此时,街角转过来几辆红旗小轿车。看上面挂的牌子,明显是从省城那边过来的。
现在走,省里面来的领导肯定能看到。
车队停在,李率领众位教师站得笔直,准备迎接领导。
也正是此时,背着书包抄近路一溜小跑的苏音紧赶慢赶,终于来到学校前。
车队停在实验学校门前,随行安保人员首先从后面的中巴上下来,然后对学校各个路口实施戒严。
抄小路,一路小跑急匆匆赶过来的苏音就被拦下了。
“警察叔叔,我是来上学的。”
在身穿制服的警卫人员伸手示意时,苏音赶紧停下来,耐心解释道。
凌家小区离实验学校差不多有一公里,不算短的一段距离。不过她最近在奶茶店打工,看起来轻松的活却是每时每刻体力得到很大提升,一路跑过来不见丝毫气喘,只是小脸红扑扑的,稍微泛着点薄汗。
晨光中,小姑娘白净纤细,嫩到能掐出水的小脸上微微泛着红晕,配合着那双纯净的大眼,怎么看都不像坏人。
负责封路的安保人员经受过专业训练,很容易就看出小姑娘没有撒谎。这么一个没有威胁,而且还挺漂亮的妹子,他也没有按规矩直接强行驱逐。
而是耐心解释道:“这里正在戒严,你还是等事情结束后再过来吧。”
安保人员的做法没有丝毫违规,不过是采用了最柔和的一种手段。
正是这种柔和,为苏音争取到点时间。
本次巡视组负责带队的是D省教育界的一把手,教育厅厅长周厚生。
不过很多人不知道他的另一面,几十年前他曾是秦老爷子的机要秘书。到地方上任职多年,他一直坚持锻炼,年过五旬的人身材丝毫不走形,看背影跟年满十八刚入伍的小伙子似得。
实际上他的身体素质也的确比自身真实年龄要年轻很多,下车后,很快注意到校门口拐角处的动静。
“怎么回事?”他跟着走过去。
早在打头的高档轿车停稳的一刹,李校长就注意到车后座上的人。尽管只是隔着玻璃的侧脸,但他还是认出了这位经常在省台刷脸的领导。
紧急情报中只说是大领导亲自过来,但他没想到,来得竟是最大的这一位。
如果能得这位赏识……
李校长呼吸开始急促,暴晒半小时油光满面的脸看向车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来人。
与他相反,李玉枝却是急死了。她自然也认出了周厅长,可她还没忘记,自己脸上妆还花着呢。
怎么办?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激动的干爹和急切的干女儿同时看向周厚生,然后顺着他的目光,同时看到了被安保人员隔绝在外的苏音。
“凌音!”
十年来最大的仇家摆在眼前,内心正被油煎火烤,李玉枝下意识尖叫出声
小姑娘名字怎么那么熟?周厚生脸上闪过疑惑,然后他很快想起来,这不就是秦家拜托他查过的那个小姑娘。
小蕤的医院,还是他亲自打电话关照的平城方面。
整件事经过他大致清楚,心里已经带上天然的好感度。再次看向小姑娘时不免自带滤镜,那张白里透红的俏生生小脸蛋,真是像极了八九点钟的太阳。饶是老头子他一大把年纪,也看着舒心。
尤其是那双清亮的眼睛,周厚生平生阅人无数,基本上打眼就能看穿人品性。有这样一双眼睛的小姑娘,品性绝对差不到哪去。
一个照面,周厚生对苏音的印象很好,开口时语气也很和蔼。
“小姑娘,上学迟到啦?”
苏音看着面前身材挺拔的中年男子,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出另一张俊朗无匹的脸。明明长相上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可她总感觉,两人给人的感觉很是相像。
这种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羞愧地低下头,“睡过头了。”
双手交握,她小声解释道:“不过我是有原因的,昨晚打工的店里生意忙,一直到十点多才打烊。”
遇事首先检讨自己,然后再出做合理的解释,而不是一味推脱责任,这点很好。
周厚生点头。
不过打工?
“你叫什么名字?”
这没头没脑的问题,苏音有些疑惑,但心里清楚对方身份不一般,还是乖乖回答,“苏音,苏东坡的苏,音乐的音。”
“我听刚才,有老师喊你凌音。”
“那是我前面的名字,家里出点事,我不是原先那对父母的亲生孩子,就改过来跟血缘父母姓。老师那么喊,大概是顺口吧。”
凌家抱错孩子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只要有心,随便找个人打听下就知道,苏音干脆也就没隐瞒。
原来是这样……
周厚生想到给秦朗的那沓资料,凌家单论财力,怎么都能在平城排进前十。作为他们的独生女,马上面临中考,如此关键的时刻她怎会出去打工。
这完全说不过去。
不过有小姑娘解释,他大致也能猜到其中原委。
大手插进裤兜,那里面有张发票,同发票一块寄过来的还有秦朗亲笔信。昨天收到后他还一头雾水,现在总算明白过来。
这下可算出了个大丑。
拍下脑门,他哭笑不得……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处理挂号信中揭发举报的问题。迅速摆正心态,他再次看向小姑娘。
“不论什么原因,迟到了就该罚。”
的确是这个道理,苏音低下头,一副乖乖受教的模样。
真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啊……周厚生儿子不少,每个又都给他生了孙子,但却没有一个孙女。看到漂亮又乖巧的小姑娘,他忍不住有些心软。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小姑娘救了老领导最宠爱的小孙子,单为这点周厚生也得给她做脸。
“我看……就罚你领着我们参观下学校。”
这是罚?
震惊之下苏音抬头,余光看到不远处李校长和李玉枝活见鬼般的表情,尤其是李玉枝那应景的鬼怪妆。
迎着光,她唇角止不住上扬,明亮的眼眸熠熠生辉。
周厅长钦点苏音接待省巡逻组?
这则消息不啻于一记惊雷,打在李玉枝头顶。
几乎条件反射般,她生出种强烈的预感。如果真的让苏音深入接触领导,那她肯定迟早要完。
再也顾不得自己妆花了,她跟着李校长一块走上前。画着浓浓烟熏妆的双眼堆砌无比谄媚的笑容,话语间却有些迟疑。
“周厅长、各位领导,我是苏音同学的班主任。实不相瞒,这位同学她平日性格比较孤僻,最近行为更是与众不同……”
周厅长?
苏音首先注意到的是这三个字。
都已经出动警卫人员封路,再加校门口兴师动众的姿态,她心里面大概有数,几辆车上下来的领导身份应该不一般。可她怎么都没想到,来的竟然是D省教育界的一把手。
这下可热闹了。
苏音站在原地,丝毫没有因李玉枝言语中明显的贬低,而产生任何情绪化的反应。
换做普通人,可能会无条件相信老师的话。可站在她身前这位可是D省教育界的擎天巨擘,能混到这层次的人无不是人精,又怎会轻易相信别人的一面之词。
果然,接下来周厅长的反应让她吃了颗定心丸。
周厚生打量着眼前的女教师,忽略对方脸上白日见鬼般的妆容,她一条不过膝的紧身黑裙明显有些轻佻。衣着打扮倒是其次,关键是她本人。俗话说:相由心生,她的脸色有些急躁,五官中透出浓厚的急功近利。
如果只是这点,周厚生懒得去搭理。一路爬到这位置,小人他见多了,哪有功夫一个个去收拾。
几不可见地摇头,他视线定格在对方胸前闪耀的水晶胸针上,这应该就是阿朗信中提到的那一枚。
原来是她!
目标锁定,曾经身为军人果断的一面展示出来,攻势立即展开。
“与众不同?”
他声音中满是疑惑,低头,食指碰下自己眼镜,若有所思:“这位老师的打扮果然是与众不同。”
周厚生说话的语速不快,甚至有些拖沓。不过不论是他本人,还是他说话的方式,都带出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声音传遍校门口,空气中出现短暂的寂静,针尖落地可闻。
周厚生扭头,看向身后跟着的小姑娘。有面前妆容跟个鬼一样、矫揉造作的中年女老师比着,脸蛋白里透红、大眼睛跟一汪清泉般澄澈透明的小姑娘更是让他看着顺眼。
简直是洗眼睛。
他都已经一大把年纪,自然不会对人家小姑娘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单纯喜爱这份纯净。
“我看苏音同学校服干干净净,从刚开始到现在一直文文静静站在那,这不挺好的。这位老师,你自己喜好与众不同,眼光估计也跟正常人有些偏差。”
“噗!”
苏音一个没忍住,笑场了。赶紧伸手捂住自己嘴,只是越发明亮的眼睛还是泄露了她的情绪。
这小丫头……
真得讨人喜欢,周厚生眼角绷紧的鱼尾纹微微散开,整个人五官越发柔和。
“时间不早,先进去看看。”
说完他率先迈步。
走到学校门口,看到整齐列队“接驾”的一干教职工。他们一个个满头满脸大汗,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得,他不由停下脚步。
“我就是临时来了兴致下来看看,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大热天的在这晒着也怪难受,该干嘛干嘛去。”
一番话成功解救广大教职工于水火。
谁都知道接待领导是件好事,可大腿哪有那么好抱。他们又不是校长面前的红人李玉枝,根本没什么露脸机会。大热天穿得严丝合缝站在这,完全是陪太子读书。
不过,今天这“军姿”还真没白站。
亲眼看到李玉枝吃瘪,心里那滋味就跟三伏天喝了雪水一样,透心爽。
解散后集体办公楼走去,不少关系比较好的老师三三两两凑在一块,彼此交换眼色、轻声交谈着校门前的一幕。
周五苏音顶撞李玉枝,他们还觉得苏音一准得倒霉。按李玉枝睚眦必报的性格,肯定不会这么轻易饶过她。不少人心里还可怜过小姑娘。
谁知峰回路转,省城来了只食人鲨。
只怕这实验学校头顶的天,要变咯。
诸位老师预料得完全没有错。
苏音前世跟李校长没有什么交集,但也从课余八卦中,听说过他和李玉枝那点事。当时她半信半疑,可刚才校门口前的一幕,让她彻底确定那些八卦并非空穴来风。
想想也是,李玉枝一个普通老师,凭什么能横行霸道实验学校多年?肯定是有所依仗。
李校长,就是她背后最大的依仗。
想要彻底报复李玉枝,必须得把她的靠山也给拔了。如果李校长兢兢业业也就罢了,可她在实验学校多年,对这位校长“死要钱”的秉性也有所了解。
周厅长走在最前面,苏音跟在落后他半步的地方带路。
从省城随行过来的一干人员围在两人身后。统一的白色半袖衬衣和西装裤,浩浩荡荡一大片。围绕之严密,李校长好不容易才找个空子挤进来。
实验学校有平城最好的小学和初中,在省、市两级财政的大力支持和各种补贴下,每年都能拿到不菲的资金。那么多钱砸下去,校园环境十分优美,最起码绝不怕应付检查。
然而在这学校呆了整整九年,苏音也大概知道,隐藏在一派繁华下的脓包究竟有哪些。
她也没绕弯子,而是直接带巡查组去了学校打印室。
打印室内,正中央摆放着四台大型打印机,正在不停的工作。白纸进去,吐出一张又一张的试卷。
苏音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卷钱,展开后正好是五张十元钞票。
“李校长,这是本周模拟考的试卷费。我来晚了没来得及跟班上其他同学统一交,一来你跟我们班主任也熟,二来反正这钱兜兜转转最后也都还是进你腰包。正巧遇上了,我就直接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