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又把世子惹哭了最新章节列表_(沈令姝邢凤)小说最新章节列表完整版

齐齐小baby

沈令姝邢凤是小说《郡主又把世子惹哭了》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已完结,以下是小说《郡主又把世子惹哭了》的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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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阳当空,毒辣的阳光晒得人几欲头昏眼花。

这般毒日之下刑场周围却是聚集了一大批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着中间高高筑起的刑台,人声鼎沸,纷纷扰扰的议论着刑台上被反捆着的双手蓬头散发跪着的人。

“唉,瞧着这女娃娃也才十六岁,怎的会落得这个下场?”年老的阿婆心生怜悯道。

旁边站着的人听到她的这句话,立即嘲笑了一声,然后说道:“你懂什么,她这是咎由自取!”

“明明是郡主之尊,却偏偏要做那奸细的事情,不仅与匈奴的三王子通信,还泄露了边防部署图,本来前线战事就吃紧,她这般行为,更是生生将那十万战士之命推入火坑,幸好咱们五皇子用兵如神,亲自领兵打退了匈奴,不然……”

“呸呸呸!哪有什么不然,哼,反正啊,这个昭乐郡主是死有余辜!可不值得咱们同情呢。”说话的是书坊里的小老板,为人和善,又自诩读过几年书,说起来头头是道,叫这周围的人们也信服了不少。

百姓们一听,原来是私通敌朝之罪啊,啧,那还真的是死不足惜,他们家中可有不少边防子弟军,这样子的人,可是让人生恨的很!

有些冲动的百姓一听,手脚利落的从装了菜的篮子里抓出一把菜叶子朝刑台上砸去,被那刽子手瞪了几眼才不甘不愿的停下来。

刑台上跪着的少女将他们所说的话都纳入耳中,面无表情的脸上缓缓露出一抹讥讽。

她出身王府,乃当今陛下亲封的昭乐郡主,自小便受尽宠爱,谁能料到,她只不过是错信了一人,堂堂皇室郡主居然落到如此地步,可笑,可笑至极!

时辰未到,可百姓们叫嚷着赶紧让她去死的话语却声声响彻耳边。

她缓缓抬起头,望着那蔚蓝白天出神,刺眼的光线照得她眼睛生疼,眼角不可抑止的划落下一滴泪水,可这疼却不及她心中翻涌着的浓烈至深的不甘及愤恨!

她死死的咬着唇瓣,脏污的脸上满是不屈,眼角余光触及到一抹白色的衣袍,她双目瞪大,他居然还有脸来!

世人都道五皇子领兵如神,如天神一般打退匈奴救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然,谁人又知,他才是真正与匈奴三王子通信合作之人,借着她的手盗了那边防部署图,又亲自领兵假意打退了匈奴,可事实呢!

事实是他们早已暗中合作承诺双方,一个得陛下厚爱获封太子一个借由战事图牟暴利!

可恨他害得她落得这步田地,而他却完好无损,冷眼看着她的笑话。

沈令姝啊沈令姝,你可真的是蠢不自知,三言两语便信了别人的话,她心中恨毒了他,唇瓣被咬出了血,铁锈般的味道在嘴里蔓延。

“时间已到,行刑!”体格高壮的刽子手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瞧见已是正午时分便扬声喊道。

沈令姝自知今日死期难逃,可仍对那宠爱她的皇伯父乃至她父亲的部下抱有一丝希望,此刻死期将至,却根本没有看见任何人的出现,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眸中仅存的光亮消失殆尽。

她知道,不会有人来救她的,临到头来,她却不恨任何人了。

要怪,便只能怪她自己识人不清,愚蠢至极,她攥了攥手,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她定不再做这掌中雀!

沈令姝死咬着唇瓣,挺直着背脊,保全着自己仅留的骄傲。

刽子手眯着眼朝手中的大刀呸了一口,而后高高举起,手起刀落,人头滚落在地。

刹时,妖风肆起,天昏地暗,电闪雷鸣间那刑台上的尸体忽然消失不见!

手指断了不过是十指连心之痛,可人头落地,那锥心刺骨的痛楚更不用说。

床榻上躺着的幼童额头冒着虚汗,苍白的脸颊上挣扎着痛苦的神色,她唇瓣蠕动着,轻声吐出一个字:“疼……”

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缠绕在她心头的断头之痛将她硬生生从黑暗中拉扯了出来,她倏的睁开眼睛。

落入眼帘的是轻如薄纱的鲛丝帷幔,上头用银白色的丝线细致的勾勒出了海棠花盛开的花案,她眼中惊愕不止。

她不是死了吗?!脖子上传来的隐隐的痛感提醒着她绝对不是在做梦。

沈令姝深深吸了口气,这里明明是她年少时的闺阁,怎么回事,她这是回到了过去?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身板,又伸出手仔细观察着,肉乎乎的小手轻轻握紧又松开,隐约能看见手背的小肉涡。

这确实是她的手,也是她的身体,那么……

沈令姝心脏砰砰砰的跳动着,尽管心中还充斥着不可置信,但她知道,她真的回来了!

思及此,她立时双手撑在塌上坐了起来,急急忙忙的伸手掀开帷幔想要下去。

窸窸窣窣的声音将原本守在她塌边的婢女惊醒了来,单冬见自己居然睡着了,圆润的脸颊上露出几分懊恼之意。

又见沈令姝赤着脚就要下来,连忙说了句:“郡主,您先等等,奴婢给您取了鞋袜来穿上。”

说着,就从旁边拿了罗袜和绣鞋过来给她套上,沈令姝压抑住心中的狂喜,点了点头乖巧的任她穿鞋。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回到了几岁的时候,年幼的记忆太少了,她记得不多,眼前这个婢女她只觉得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她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她穿好了鞋,坐在床沿边踢蹬着小短腿问道。

“奴婢叫单冬,这还是郡主您给奴婢取得名字呢。”单冬不疑有他,笑着回道。

沈令姝瞧了瞧她的脸,似乎才十二、三岁,她忽然跳了下来,双手叉腰故作娇蛮的问道:“那你知道你今年几岁了吗,我呢?”

单冬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脸色白了白念叨道:“奴婢今年十三岁,郡主方才六岁呢,郡主可莫要像刚才那样了,若是摔了怎么办。”

这要是让小主子受了伤,她可要脱一层皮。

沈令姝点了点头,心中暗暗思忖着事情,六岁,也就是说她回到了十年前,白嫩的小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十年,足够她做很多事情了。

“单冬,其他人呢?”房中就她一个人守着,她奇怪的问道。

因她是府中唯一的郡主,身边伺候的人不管何时都是少不了八人的,可现在却只见单冬一个人。

沈令姝歪了歪脑袋,努力回忆着这个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到底时间过去太久了,她实在记不清了。

单冬:“郡主忘了吗,您今日午时闹脾气将单月姐姐他们都赶了出去,她们现在都在院子里侯着呢。”

她面上露出一抹担忧,外面日头大的很,也不知道单月姐姐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她眼巴巴的看着小郡主,眼底流露出来的求情显而易见。

沈令姝有些尴尬,这混账事还真的可能会是她年幼时能做得出来的。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把人赶出去,但到底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于是沈令姝让单冬去把人叫进来,总不能还让人一直在外边站着。

单月的年龄也就比单冬大了一岁,她进来的时候沈令姝瞧着她脸都晒红了,额头上也布满了一层细汗,瞧着样子也是有些狼狈。

单月一进来便给沈令姝跪下行礼说道:“奴婢给郡主请安。”

沈令姝挥了挥手,让人起来。

“单月先下去梳洗一下吧,我饿了,单冬,叫人摆膳。”她人小个子矮,坐在珊瑚圆椅上,双腿犹如荡秋千一样晃来晃去,单冬在旁边看着心惊胆战的,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摔了下来。

听到她说饿了,她也不敢耽搁,单冬立马叫人准备午膳,小厨房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吃食,不过片刻就端上来了一大桌的珍馐美味。

糖醋鳜鱼、荷叶包鸡、羊皮花丝、油淋白菜,一道道精美的菜食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沈令姝却早已经习惯,单冬正伺候着她吃东西的时候,单月已经梳洗完了回到了她身边。

她心不在焉的吃着饭,一旁立着的单月便出声询问道:“郡主,可是不喜今日的菜式?”

单冬也停下了布菜的筷子,沈令姝拿着筷子戳了戳碗中的饭,摇头回道:“不是。”

她索性放下碗筷,对她们问了一句:“爹和娘回来了没有?”

今日是月初,恭亲王去上朝了,恭亲王妃也要进宫给皇后请安,本来是说要带上她的,但是她一向赖床,恭亲王妃便舍不得叫醒她,只自己去了。

她之所以要问这个问题也是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一件很小的事情。

八岁的五皇子被人推下了池子,落水了半刻钟才叫人救了起来。

虽然叫人救了起来,但毕竟年纪小,落水这种事情又非小事情,五皇子也是大病了一场,听说还险些高热去了,还是五皇子的母妃淑妃守了三天三夜才堪堪保住了性命。

想起五皇子,沈令姝暗中嗤笑一声,果然是祸害遗千年。

单月低眉回道:“恭亲王与王妃还未回来呢。”

单月的话刚落下,外间便传来些声响。

不一会儿,一个婢女匆匆走了进来,对沈令姝恭敬的行礼说道:“奴婢给郡主请安。”

沈令姝:“起来吧,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婢女是恭亲王妃身边的一个贴身婢女青悦,她这个时候应该在皇宫当中才是,不过……

她右手撑着下巴,眉眼间透露出一分喜色,静默听着下头婢女的回话:“回郡主的话,五皇子失足落水,淑妃娘娘震怒,说是要下令查清楚致使五皇子落水的罪魁祸首,宫里发生这件事,王妃说许是要迟些才能回来了,她怕您醒来找不到她着急,命奴婢先出了宫跟郡主说一声。”

五皇子落水一事她早就知道,倒也不是多惊讶,只是,淑妃说是有人害五皇子落水的?

这件事情她倒是不甚清楚了,青悦说完这些,沈令姝便叫人先下去了,左右这件事情又危及不到她娘身上,她也用不上着急。

单月倒是有些担忧的说道:“郡主,五皇子不会有事吧?”

沈令姝瞥了她一眼,扬唇笑道:“五皇子吉人自有天相,自然会无事的。”

她倒是巴不得他有事,可惜了。

唇畔的笑容不由得冷了几分,她还真想知道推五皇子下水的是谁,说起来,倒也间接帮了她呢。

等到恭亲王妃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了,沈令姝惦记着自己母亲,一听王妃回来了便立马赶去了她的霜华院里。

五皇子落水,此时还昏迷不醒,宫中出了这事,自然是闹的鸡飞狗跳的。

当今圣上自然不用说,震怒之下就是要人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淑妃更是大动肝火,打杀了伺候五皇子身边的一众侍从,宫中一时之间人人自危,生怕殃及池鱼。

不过这些事情与她们到底无甚关系,此时,沈令姝正依偎在自己母亲怀里撒娇,嗓音软糯,“娘,宝儿好想你。”

宝儿是她的小名,因她是王府唯一的嫡女,恭亲王与王妃自幼便将她当上掌上明珠,取的小名也是暗含疼宠之意。

恭亲王妃此时也不过是桃李之年,面容年轻却不失威严,她听了女儿的话,伸手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打趣的说道:“不过是半日未见罢了,怎的今日这般粘人。”

闻言,沈令姝小小的身子僵了一下,不过转瞬即逝又恢复了正常。

她搂着恭亲王妃的手臂轻轻摇晃着娇娇的哼哼道:“古人不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虽不过半日,那也有好久了,难道娘不想宝儿吗?”

说完,她抬头巴巴的望着恭亲王妃,眼神中流露出可怜兮兮的神色,她这一通下来,看得恭亲王妃失笑不已,她将女儿搂入怀里轻抚着她的小脑袋,说道:“娘自然也是想宝儿的。”

落日的余辉星星点点的洒落在窗台上,房里侍候在一旁的青悦和单月见着她们母女情深的样子也是微笑着,房间内的场景看着温馨极了。

背对着众人的沈令姝低眸的一瞬间却是落下了一滴泪水,谁也不曾注意到。

她上辈子愚蠢,不仅叫人平白害了性命,就连她爹和她娘都被她牵连到贬为庶人,发配寒苦之地就算了。

她本以为她们能活着已经很好了,却不想五皇子连一条生路都不给,半道便派人叫贼子装作劫匪杀害了王府一众人,尸横满地,无一人生还!

沈令姝暗自咬紧牙关,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恨意,她的仇,王府所有人的仇,她一个都不会忘,且等着吧,五皇子殿下!

——

五皇子的事情闹了半个月,总算是慢慢平静了下来,至于推五皇子的罪魁祸首,倒是至今都调查不出来,这可叫淑妃恨恨的摔了一地的东西。

这一天,天气晴朗,日头正好,恭亲王妃便有意带沈令姝出去。

只是去哪里呢,恭亲王妃还没决定,倒是沈令姝自个提了出来,她咬了一口水晶糕,慢悠悠说道:“娘,我听说清音寺的素斋极为有名呢,不如咱们便去清音寺吧。”

素斋只是个幌子,她只不过是想着她自个重生的事情有些不安,想着去清音寺拜拜罢了。

恭亲王妃听了她的提议,倒是没说什么,直接答应了下来。

王妃和郡主出行,自然又是一通准备,待坐着马车到清音寺的时候已是临近午时。

寺里的僧人知道有贵人要来,倒是早就准备好了吃食,于是下车之后梳洗了一番便先摆上了清音寺有名的素斋。

沈令姝夹了几筷子尝了之后倒是大为夸赞道这素斋果然不负盛名,美味至极。

恭亲王妃见她吃的开心,便说道:“宝儿喜欢,日后多来几次便是,可别吃太多了,小心积食。”

沈令姝笑着答应:“我知道的。”

吃完午膳,就是去大殿拜祭一事了,小僧人领着恭亲王妃和沈令姝到了大殿里,又给二人准备好了蒲团和香烛,便退下了。

沈令姝没有半分犹豫便跪拜了下来,小小的人儿挺直着腰板,娇嫩的面庞上一派虔诚,就连一旁看着的恭亲王妃都有些惊讶,她竟不知宝儿这般信佛呢,说起来哪个稚童会喜欢这些?

不过也就是些许惊讶而已,要说别的,恭亲王妃也没觉得有什么。

沈令姝抬眸望着前面摆放着的张着嘴巴笑呵呵的弥勒佛像,她心中有些复杂,弯腰额头抵在双掌上诚心一拜,她在心中暗暗许愿,重回幼时,我只愿家人康健,万事顺遂,至于仇人,必当血债血偿,希望上天开眼!

拜完,恭亲王妃想着时辰不早了,正打算打道回府的时候却是天公不作美,不过片刻便落了大雨,豆大粒的雨珠一颗颗砸落在地上,激起一阵阵涟漪。

瞧着阵势,一时半刻也停不了,只能叫僧人收拾好了禅房,打算在寺中夜宿,因着不在王府,恭亲王妃便叫人拘着沈令姝,不让她乱跑。

沈令姝自然是答应了下来,可是她不过是自个出门上个茅房回来的路上,却是碰上了一个清风道骨的老者,他面容苍老,瞧着却十分有精神,眼神更是一片清明通透,穿着一身道服,应该是清音寺中的僧人。

“不知您因何拦下我?”沈令姝抬头看着他似是娇憨的问道。

那老者微微一笑,先是合着双掌嘴里轻轻念叨了一句“阿弥陀佛”才说道:“贫僧观测天象,推测出近日应当会发生一件大事,见着施主,方知天象为何,故此拦下施主,只是想与施主说几句话罢了。”

天象异动,天狼星出世,代表灾祸将起,他早已经推算出天狼星给世间带来的重大危害,可他却没有办法阻止,直到前段日子,又一次观测天象时突然发现四星连珠,一番推算下来竟是天道降下的一道生机,而这救世之主……

老者看着一身华贵衣裳,不过六岁还不及他腰间的女童,心中有些诧异。

他仔细的观察着她的面容神色,见她在他说出那些话之后还依旧一副淡定自若的神态,也不由得高看了她几分,实际上沈令姝心中紧张不已,袖中的双手紧紧握着。

这老者究竟是谁,居然能够知道这么多?

也不知是好是坏,沈令姝眼底浮现出一丝忧虑。

似是猜测到她在想什么,那老者也不强求她,颇为慈蔼的笑着说道:“既然施主不愿,贫僧倒也不强求,只一句话,贫僧还是要说的。”

他顿了下,沈令姝歪头似是十分好奇的看着他,老者淡淡说道:“庄周梦蝶,亦或是蝶梦庄周,究竟是何并不重要,一切,自有天意。”

说完,老者也不管她是何反应,径直转身离去。

望着消失在雨幕中的身影,沈令姝抿紧了唇瓣,面色苍白,心中大为震惊。

他刚刚说的话,真的是她所理解的那样吗?

沈令姝的视线在四周环绕了一会,没有见到别的人,心情才慢慢安定下来。

不管如何,这件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沈令姝调整了表情,这才快步离去。

在她离去之后,一个穿着素色袍子的男童慢悠悠从拐角走了出来也没撑伞身影隐入雨幕中。

真是有趣,想不到那老道也有这般慈祥的时候。

翌日。

待雨停了之后众人便匆匆下山回府,沈令姝还被恭亲王妃强逼着喝下了一碗姜汤,她是真的不想喝,可是她娘不肯,说是怕她得了风寒。

一碗姜汤喝到一半,突然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通报声刚落下,穿着王爷蟒袍的中年男子便踏入了房门,沈令姝一看,有些愣神了。

年过而立的男人看起来英俊不减当年,许是爱笑,眼角隐隐浮现出笑纹。

恭亲王,她的父亲,自小便待她如珠如宝,小时还经常给她骑脖子。

待众人见了礼之后,恭亲王一把抱起处于愣神中的沈令姝,往上一颠,笑道:“宝儿这是怎么了,一直看着爹作甚?”

前些日子因为朝堂事务繁忙,身为当今陛下一母同胞的弟弟恭亲王少不得也忙碌了起来,连着十多日宿在皇宫中,这也是她从重生回来到现在第一次再见到她爹。

被恭亲王这么一打岔,沈令姝立刻回了神,她搂着她爹的脖子,有些不开心的说道:“爹爹许久未回府了,还不许宝儿看您了?”

“哎呀,这么一说倒是爹爹的错了,该打。”说着,他便抬手打了他自己一下。

恭亲王妃在一旁浅笑吟吟的看着父女亲近,过了片刻,悠悠然说道:“宝儿快下来,别粘着你爹爹了,他刚从皇宫回来,累着呢,先让你爹爹好生休息一下。”

闻言,沈令姝立刻挣脱了他的怀抱,拉着她爹的手将人推到一旁的座椅旁,似催促般的说道:“爹爹快坐。”

恭亲王哈哈大笑了几声,大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宝儿真乖。”

沈令姝十分受用她爹的夸赞,脸上也扬起大大的笑容,明眸皓齿的,叫人看了便十分喜爱。

“前些日子五皇子落水,王爷可是知道这件事的内情?”恭亲王妃将女儿揽到一旁,拿了桌上一块糕点给她吃,随口问道。

宫中规矩极为苛刻,五皇子身旁的人定不会有那个歹心将人推下水,若真的是有其他内情,也应当早就查清楚了不是,怎得到现在连个准话都没有?

虽说事不关己,不过恭亲王妃还是有些好奇的。

沈令姝拿着糕点轻轻咬了一口,默默听着他们的谈话。

“这事,皇上倒是早就查清楚了,只是不曾明说罢了。说到底,也是五皇子先挑事在先,皇上又一向对五皇子不喜,口头训斥了淮阴侯一番,叫他好生教养世子之外便算是了了。”

毕竟是皇家理亏,若不是五皇子命人将淮阴侯世子压住,口头侮辱了世子不算,竟还将人踢了一脚,世子年幼,自然也是生了气性,挣脱了宫人之后便和五皇子拉扯了好一番,之后五皇子落水倒也不怪世子,是五皇子自己动作大,又是在池边,一不小心便踩空落了水。

沈令姝听完恭亲王的话,这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面上平静的吃着糕点,心中却是冷笑连连。

怪不得长大后的五皇子心狠手辣呢,这才多大,就这般行事狠毒,真是活该落水。

不过,淮阴侯世子这个人倒是叫她给记下了。

前世倒是没怎么听说这个人,真想去会会这个淮阴侯世子。

想起五皇子的惨状,沈令姝眯着眼睛无声笑着。

另外一处,正被沈令姝惦记着的淮阴侯世子这边。

一名七岁男童躺在床榻上,白白嫩嫩的小脸上一片通红,嘴唇似乎是许久未曾进水显得有些干裂,他紧紧闭着双目,神情露出几分虚弱和难受。

旁边守着的侍从三九拿着沾了水拧干的帕子贴在他的额头上,期盼着能让他的温度降下来,除了这个却只能这么心急如焚的看着。

侯爷不让请大夫,世子也是,非得跟侯爷争执,这下子可怎么办才好?

眼见床上的男童久久不醒,三九急得都快哭了,一遍遍的替换着帕子,祈祷着世子能够熬过去。

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小世子忍受着高热带来的难受,心中却对自己那个父亲又添了几分厌恶。

恐怕他现在正暗中偷笑着吧,想要他死吗?

小世子不断挣扎着,总算睁开了眼睛,明明是稚童,眼神中却是一片荒芜和冷漠。

三九见他醒了,立马开口问道:“小世子,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小世子听到说话声,视线缓缓落在三九的身上,他面色淡淡的说道:“还好,死不了。”

三九一听,立即呸呸了几声,不悦的说道:“小世子怎能说这样的话,不吉利。”

闻言,小世子冷冷的扯出一抹笑,又闭上了双眼,不再说话。

三九也习惯了他这副姿态,起身从旁边端了水给他,“小世子赶紧喝点水吧,嘴唇都干了。”

看着他流露出心疼和怜惜的神情,小世子觉得真心可笑,他的亲生父亲一遍遍折磨他恨不得他死,亲人尚且如此,一个小小的侍从却心疼他,啊,真是无趣。

他喝了水,又睡了过去,临睡前忽然想到那天无意间看见的一幕,唇角又扯出一抹淡淡的弧度。

——

天气由热转凉,似乎转眼间就要步入冬日。

临近年关,王府的众人都忙碌了起来,恭亲王妃也是忙的团团转,不仅要准备自家的年货,还要准备给宫里以及各家来往府邸的年礼,这一忙,自然就疏忽了几个孩子。

恭亲王府一共有五个孩子,其中唯一的嫡女和两位嫡子都为王妃所出,其他两位则是王府内的一位吴侍妾和于侧妃所出,皆为庶子。

恭亲王妃正忙的头疼的时候,却又听到青悦来报,说是二公子生病了,呕吐不止,吃不下食物。

王妃一听,哪里还能冷静,立马抛下了这一堆琐事,朝小儿子的院子匆匆走去。

好在恭亲王府一向养着一位医师,好随时为府内的主子治病,刘医师看过之后,说是没什么大问题,吃几副药就好了,就是这几日需要人在身边看着,怕晚间起了高热。

沈令姝伸手摸了摸面色苍白的二弟,三岁的孩子依偎在母亲怀里,娇娇弱弱的,因在病中,不断扭着小身子嘴里哼唧着难受。

等安抚完小儿子,恭亲王妃面色疲惫的朝沈令姝招了招手,说道:“城耀生病了,这几日离不得人,今年的宫宴我是去不成了,但是身为昭乐郡主的你,宝儿你是必须去的。”

虽说不是初次进宫,但女儿年幼,恭亲王妃还是怕有人冲撞了她。

身为圣上亲封的昭乐郡主,又是王府唯一的嫡女,自然是要参加这种宴会的,沈令姝并不意外,于是对她点了点头,乖巧的说道:“我知道的,娘就好好照顾二弟吧。”

恭亲王妃眉目间浮现担忧,“娘是怕……”

“放心吧,以我的身份,谁敢欺负我。”沈令姝安抚道。

恭亲王妃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沈令姝想着两日后的宫宴会见到的人,微微一笑。

两日后。

宫宴是年底皇宫准备的用来招待皇室众人和亲近的臣子的宴会,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左不过就是说些吉祥的场面话,又听着那些人夸赞皇上,然后欣赏歌舞吃些东西罢了。

宴会持续的时间也就两个时辰,到点了就会叫宫人送他们回去。

既然是进宫参加宫宴,那就必须穿相应的朝服了。

沈令姝一大早就被她娘拉起来好好打扮了一番,又换上了她的郡主朝服,身为正二品郡主,朝服自然严谨又肃穆的很,这个年纪穿来都鲜少能压住衣服的贵气,沈令姝却是不同,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年幼。

一身庄严的朝服上身,再佩戴好雕刻着她身份的玉白色鱼戏莲荷宫绦,穿戴整齐,恭亲王妃自然又少不了一番嘱咐,待到了时间之后,沈令姝就坐上了马车进宫。

身为王府女眷,能够进宫也只有她娘和她,这一次她娘不能去,就只有沈令姝一个人了。

王府马车十分豪华,内里的装饰更是富丽堂皇又不失雅致,最里间摆放着由黑丝楠木制成的美人榻,旁边立着一个小小的书柜,上面摆放着古籍和记录了民间的杂文趣事的书籍,外间摆放着红木矮桌,桌上早已经盛放上了一碟碟精致小巧的糕点,正散发着淡淡的诱人的香味。

沈令姝跪坐在矮桌旁,漫不经心的吃着糕点,宫宴里的食物虽然瞧着精致,但是真正能入口的,还真的是少之又少,她可不想等会饿肚子,还是提前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好。

马车平稳地行至宫门,庄严大气的宫门口停下了许多马车,西越王朝规定,除皇亲国戚之外,所有人都必须下车步行进宫,这会子许多夫人和小姐都下了马车,正三五成群的打着招呼。

沈令姝不用下车,不过坐着有些无聊了,她便掀开了车帘,百无聊赖的瞧着一众官夫人和小姐的应酬,有人瞧见了王府马车,自然知道里面坐着的是谁,和沈令姝目光对上的一些人都向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沈令姝淡淡微笑算是回礼,看了一会,她便放下了车帘。

片刻之后,马车停稳,她踩着凳子下来,进宫是不能带侍女的,因此此时正为她领路的是一位年纪十三、四岁的小宫女,她也会伺候到她离去皇宫为止。

路上时候也遇到了几位官家小姐,纷纷向她行了礼,沈令姝看的清楚,其中有一人眼神满是嫉恨的看着她,她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心中暗暗想着这个人是谁。

不过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想起来,也就不难为自己了,见礼完了之后她就走了。

只余下两位结伴而行的官家小姐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小声交谈着。

“舒姐姐,这个昭乐郡主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傲呢。”扎着双平髻,穿着浅粉色衣裙的女孩话语中满是不平的说道。

被她称为舒姐姐的女孩穿着一身浅绿色软缎纱裙,头发梳成飞仙髻,面容娇俏,虽年龄尚幼,却也能瞧得出来日后的绝色,舒宁乐闻言,浅浅一笑,说道:“昭乐郡主身份尊贵,自然是我等比不上的。”

殷雯恨恨的剁了下脚,咬着唇瓣,“身份尊贵就能欺负人了吗?舒姐姐你莫不是忘记了前段日子发生的事情。”

舒宁乐面容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她瞥了她一眼,似是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我没忘记,又能如何呢,总归,人家是郡主。”

殷雯瞧见她失落的神情,顿时心生一计,她突然间展颜一笑,靠近她附耳说了些什么,舒宁乐似乎有些担忧,“这若是让人知道了……”

殷雯颇为自满的说道:“舒姐姐只要到时候帮我就是。”

昭乐郡主,哼!

沈令姝自然是不知道有人正在算计她,就算知道了,她恐怕也不会放在心上。

此时,举行宫宴的明华殿内,灯火通明,歌舞升平,丝竹管弦之乐不绝于耳,殿内摆放着紫檀平角小几,佳肴美酒纷纷呈了上来,沈令姝跪坐在她自己的位置上,默默听着殿内的人对她皇伯父的夸赞。

这种宴会的主角跟她们这种小孩子没什么大关系,她就是进宫吃吃喝喝,顺便待会去见见皇伯父,她微微抬眸望向一身明黄色龙袍,正高座在上面端着酒杯向各位臣子敬酒的当今陛下,她离的并不远,因此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

年近不惑之年,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的俊秀,他此时正大笑着,眉目间却不减威严。

沈令姝低头敛眸,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皇伯父宠爱她是真不假,可真到了那个时候,却也是只能将她舍弃,怪他吗?

沈令姝说不出来,她只是觉得,帝王之宠,有时候也是一种负担。

正在她思绪飘飞的时候,身旁伺候的宫女却是一个手抖,不小心将酒盏里的酒洒在了她的衣袖上,冰凉凉的水润召回了她的神思,宫女早就已经吓得花容失色,跪了下来,低喊着:“郡主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还望郡主开恩!”

宫宴上,她也不想计较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沈令姝淡淡瞥了她一眼,起身说道:“带本郡主去更换衣物。”袖子都被酒水弄湿了,浑身一股酒气,不换衣服都不行。

宫女一听,这就是不责罚的意思,立即松了一口气,颤抖的从地上起来,在前面带路。

宫宴中离去的二人并未引起任何人注意,毕竟只是小孩子,没人关注。

离沈令姝坐席不远的殷雯二人瞧见她离去的身影,立即装作要解手的样子也离开了宴会,悄悄跟在沈令姝身后。

前面那个领路的宫女倒是不曾生出什么别的心思要将人带到什么偏僻的地方去,老老实实带人到了宫内给进宫的女眷更换衣物的屋子,屋内有准备好的给女眷更换的衣物,不过衣物并不华贵,十分普通。

沈令姝让那个宫女伺候着她换上了一件新的衣裙,一袭浅驼色绣画梅蝶花纹锦子裙,裙装倒还算贴身,晚间风凉,她便披了一件白色明霞锦斗篷,梳成元宝髻的鬓边别着银铃白玉流苏簪子,行走间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腰间依旧系着表明身份的宫绦,踩着一双金丝线绣重瓣莲花芙蓉小靴。

白皙如玉的脸上露出一分不悦,朝服弄脏了,她换了衣物,回去娘又该担心了。

她可不信宫里调教出来的宫女会真的在这种宴会上一个不小心把酒倒在她身上,也不知的是谁指使的,她一个年纪尚幼的郡主,还能得罪谁不成。

沈令姝撇了撇嘴,依着平时皇伯父对她的宠爱,最有可能看她不顺眼的估计也就那些皇子皇女们了。

她刚刚换好了衣物,打算出去的时候却发现门怎么也拉不开,宫女说好像是被人锁了。

重头戏来了。

沈令姝淡然一笑,她就知道,没那么简单只是倒个酒脏了她的衣物让她难堪。

宫女使劲儿拉动了几下门,都没拉开,转头为难的看着她说道:“郡主,奴婢打不开。”

说着似乎是怕她责备,低下头颤颤巍巍的不敢看她。

沈令姝倒是不急,在哪坐不是坐,反正这些人也只能关她这么一会儿,待会还是得乖乖来开门。

她悠悠然坐在了屋子内摆放的软凳上,冷然说道:“谁指使你的?”

她指的是倒酒一事,听到她说的话,宫女立即身子一抖,跪在地上大喊着冤枉:“没有人指使奴婢,奴婢真的只是不小心的,郡主恕罪,郡主恕罪……”

沈令姝冷哼了一声,随手从手腕上脱下一只玉环镯子扔在她面前,道:“说出指使的人,本郡主还能饶你一命,这镯子,就算是本郡主给你的赏赐了,若是不说,你也晓得本郡主的身份,想要一个宫人消失,可多的是办法呢。”

这些宫人大部分都是爱财如命的,只要不涉及到那些举足轻重的人,被买通的宫人根本不见得对幕后之人有多忠心,当然,如果是那些世家培养出来的暗线,那就说不定了。

宫女看着扔在自己面前的玉镯,那镯子通体呈白色,温润极了,瞧着成色就不低,宫女咬着唇挣扎了好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的回道:“还望郡主放奴婢一条性命,奴婢这就说,指使奴婢倒酒在郡主身上的是尚书府的三小姐和伯阳侯的大小姐。”

说着,她抬头看了沈令姝一眼,沈令姝淡淡说道:“继续说。”

宫女这才继续说道:“她们说弄脏了衣物,郡主必定会来更换衣物,等郡主进来之后,就会让人把门锁上,故意不让郡主出去,奴婢似乎还听到尚书府的三小姐还说……说,要放蛇进来。”

很好,敢算计她,沈令姝冷笑一声。

“一群不知所谓的东西,也敢欺负到本郡主头上。”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些许声响。

沈令姝斜眼看去,听到凌乱离开的脚步声。

她没喊起来,宫女便一直跪在地上,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这时候,她也有些后悔,她莫不是疯了不成,居然敢帮着官家小姐危害昭乐郡主,若是郡主今天出了什么事情,她……

想着自己的结果,宫女立即打了个寒噤,面色惨白,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去踹门,把门踹的越响越好。”沈令姝指着木门命令道。

还不知道那些人要放的蛇有没有毒,不管怎样,她也不想自己受伤,本以为只是关她一下子便好,没想到那两个人这么狠毒,居然还想放蛇咬她,嗤。

真是得了失心疯了,难道以为她出了事,她们就能不被人查出来安然无事不成?

宫女听了她的话,也不敢质疑,立即过去抬脚提气重重的踹着木门,踹门的声音闹出来的不小,不远处行走的人宫人有人听到了声响,立即往这边赶过来。

不过在宫人来的前一刻,房间里已经布满了蛇,那些蛇并不大,瞧着像是小蛇,虽然小,但是数量却不少,横七竖八的爬行在地上,细细一数,竟然不少于二十。

沈令姝瞧见那些软骨爬行动物,面上露出几分厌恶,她索性站在了桌子上,冷眼瞧着那宫女被那些出现的蛇吓得大惊失色,慌忙尖叫着。

蠢货,为了一点身外之物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今天这件事可不是她说放过她就放过了。

踹门声加上宫女大喊大叫的声响实在不算小声,匆匆赶来的宫人们还来不及询问出了什么事情,立马叫人打开了木门,门上的锁其实只是虚虚合拢了一下,若是在里面的话却是打不开的,只能从外面打开。

“嘎吱——”一声,红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印入众人眼帘里,不止是站在木桌上冷眼瞧着他们的小女孩,还有地上不断蠕动着爬行的小蛇,众人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蛇,有些头皮发麻。

那宫女见门终于被打开,立马停下了叫喊,一个闭眼晕了过去。

“把她给本郡主抬出去,至于这些蛇,你们应当知道该怎么办。”沈令姝不管她们作何反应,冷冷的吩咐道。

“是!”宫人们得了令,不敢耽搁,立马分工好,抬人的抬人,抓蛇的抓蛇。

宫人们收拾的速度很快,不过片刻中,屋内已经恢复了原样,看着被宫人们抓在手上的蛇,沈令姝眼尾扬起一抹冷笑,动了动脚,踩着木凳跳了下来。

觥筹交错的宫宴上。

瞧着昭乐郡主出来的时间有些久了,皇后娘娘身边的侍女悄声附耳在她耳边提示了一下,皇后微微点了点头,派了宫人来找她。

半晌过后。

得到她那边的消息的时候,坐在席上高端雍容的皇后不着痕迹的皱起了眉头,她瞥了一眼还在与朝臣说话的皇帝,让人给皇帝带句话,而后起身悄悄退出了宴会上。

赶去路上的时候,皇后眉毛微扬,淡声问了一句:“昭乐郡主如何了?”

一旁扶着她的手臂的贴身宫女乐言低眉顺眼的回答道:“昭乐郡主没受伤,只是有些生气。”

听到她的话,皇后紧皱的眉头松了下来,她轻轻“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没受伤就好,不然叫皇上和恭亲王一家知道了,也不知道该给个什么交代。

身为执掌后宫金印的皇后,她可不想惹一身腥上身。

只是这件事,到底也算是她的失责,要是让她知道了是谁干出的这一番蠢事,少不得一番教训。

皇后心中冷哼一声,脸上的表情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此时已临近傍晚,夕阳落下,只剩下一片淡淡的余辉。

昭乐殿内。

沈令姝正襟危坐着,俏容上洋溢出三分冷色。

就在她的不远处正跪着两位比她大不了多少岁的女孩,衣裳华丽,明显的官家小姐。

皇后领着人到这里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一幕画面,她没管她们,收回打量的眼神踏入殿内。

“昭乐/奴婢/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见着皇后来了,众人纷纷行礼道。

“起吧。”皇后说完,匆匆走到沈令姝的面前,亲切的拉起她的手,面容浮现出几分担忧说道:“昭乐可没事吧,本宫在宴会上听到了消息,恨不得立马插了双翅膀飞了过来,就怕你出了什么事。”

沈令姝早已经习惯了宫中女人的作态,小脸上挤出几分害怕和恐惧,道:“劳皇后娘娘担忧了,昭乐无事,只是,这要害昭乐的人可谓是歹毒心肠,居然放蛇想要咬我,皇后娘娘可要给昭乐做主。”

她鼻尖红红,眼眶里氤氲着朦胧的雾气,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皇后瞧见她这副样子,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怒容满面的说道:“放心,本宫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叫幕后之人吃不了好果子,乐言,事情查到如何了?”

话锋一转,原本已经站起来的两位官家小姐听到她们二人的交谈,吓得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上更加惨白,此时的舒宁乐心中十分后悔,都怪殷雯这个蠢货,出了这种馊主意,如今……

舒宁乐咬着唇瓣,心中暗恨。

“坐吧,你方才也受累了。”皇后抬眼瞥了她们一眼,而后收回视线,温和的对沈令姝说道。

待沈令姝也落座之后,乐言才缓缓开口回禀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已经查清楚了。”

“哦?那就说吧。”皇后抬手端起茶水,轻啜了一口。

“据那位跟在昭乐郡主身边的宫女小翠说,是尚书府的三小姐殷雯与伯阳侯家的大小姐舒宁乐指使她的,她们让她在宴会上给昭乐郡主倒酒的时候故意弄洒在郡主的衣裳上,然后等郡主去换衣裳的时候便把门给锁了,然后……再叫人放蛇进去。”乐言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字音落下,皇后听了,倒是怒极反笑。

“本宫倒是不知道尚书府和伯阳侯的小姐如此胆大!”皇后一个冷眼过去,手上端着的茶杯也被她用力甩到了她们面前不远处,早已经被吓的不行的殷雯和舒宁乐身子yr,立马跪了下来,人证物证都在,让她们不承认都没有办法。

到底只是小孩子,她们吓得已经小声的哭了出来。

“皇后娘娘恕罪,不关臣女的事情,是殷雯指使这一切的,臣女只是……只是……”

临到这个时候,舒宁乐不止后悔,也开始怕了,于是立马反咬一口。

“乐姐姐,你!”殷雯倏的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她想不到,她只是为了给她出气才出的这个主意,可她居然就这么将她推出去?!

沈令姝瞧着她们二人的姐妹反目,只觉得好笑极了。

舒宁乐是没有指使,只是选择了和她同流合污罢了,到底有没有指使还重要吗?

“臣女知错,还望皇后娘娘开恩!”殷雯咬着唇,不敢再说什么,她只觉得她心里冷极了,相识几年的闺中密友说背叛就背叛,完全叫她没有想到。

此时,她只期盼着她做的蠢事不要殃及到她的家族身上,殷雯重重的磕着头,眼中泪意肆流。

雍容高贵的皇后满脸威严,眉目冷漠:“传本宫的口谕,尚书府三小姐殷雯与伯阳侯府的大小姐胆大包天,心肠歹毒,妄图谋害皇室郡主,念其年幼无知,仗责三十大板,抄写女戒五百遍,禁足半年,着令尚书府与伯阳侯府好生教养,不得有误!”

心肠歹毒……

只一句心肠歹毒就会叫她们再也翻不了身,舒宁乐和殷雯身体yr,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被皇后亲口斥责,还是以这种理由,想也想得到她们往后的日子别再想好过,沈令姝眉眼淡淡,唇畔扯出一抹弧度。

这又能怎么样呢,只不过是自己活该罢了。

一切尘埃落地,皇后娘娘好生安抚了她一通,又赏了她一大串东西,便安排人送她回去了。

到底是时间已经晚了,不好再继续在宫中停留。

原本应该再去皇帝那的一趟也不用去了,沈令姝也乐的轻松,施施然行了礼,与皇后告退之后便在宫人的带领下出了宫门。

上了马车之后,沈令姝便用手撑着头倚在一旁小憩着,闹了这么一通,实在有些累。

更何况她本来就年纪小,此时已经有些犯困了。

这次跟着她出府的是大一些的单月,见自家郡主换了一套新的衣裳,她面色微变,瞧见她稍显疲惫的模样,到底压抑住了想要问的话,静静跪坐着。

马车行驶到一半的时候,车身突然没有任何预兆的顿了一下,昏昏欲睡的沈令姝立马惊醒过来。

“怎么回事?”她揉着有些酸痛的手腕问道。

“今天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坤宁宫中,已经沐浴完换下朝服的皇后披散着长发,穿着白色的里衣,身子斜斜的倚靠在贵妃榻上,一双美目微微闭着,语气有些冷的问道。

一旁正在给她捶背捏腿的乐言轻声笑了一下,说道:“娘娘不必担忧,这件事情呀,说来也是够好笑的。”

“嗯?”皇后扬了扬眉,语调中微有些好奇。

乐言一边给她捏着腿,一边说:“前些日子里,那两位小姐看中了清淑阁的一款玉饰,恰巧那东西清淑阁中只余下最后一支了,您也知道,清淑阁中的东西向来不便宜,那两位小姐虽说看中了,但真要到付钱的时候却是有些犹豫,正巧那个时候昭乐郡主也去了那,一看见那东西也是极为喜欢,便直接叫人包了下来。”

乐言说着,而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两位小姐丢了面子,便记恨上了昭乐郡主,娘娘您说好不好笑?”

皇后听完,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似笑非笑的。

她睁开眼,纤细的手指轻轻在唇瓣上按了一下,而后微微笑道:“还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也不愧是小孩子心性,自个儿买不起的东西见别个儿买了,记恨上便罢了,居然还想害人。

小小年纪的,嗤。

皇后心中不屑的冷笑了一声,“安歇吧。”

“欸,是。”见皇后无意多说,乐言掩去了面上的笑容,忙应了一句,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渐浓的夜色在黑夜中缓缓升起,弯弯的月儿高高悬挂着,洒下一片温和的月色,衬托着街上那零星点点的灯火也明耀了一些。

马车被突然勒停,本就急着回家睡觉的沈令姝此时心情着实算不上好。

她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听着外间车夫的回答:“郡主恕罪,奴才看着前面地上似乎躺了个人。”

也是看见了前面那一团人影,车夫这才立马停了马车,惊着了内里的主子。

“知道了,你下去看看。”她不甚在意,只见车夫前去看一眼人是死是活。

“欸。”车夫立马放下了缰绳,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匆匆跑了过去。

离得近了,这才看清楚那躺着的人是一个孩子,借着微弱的月光,车夫仔细的看了看他身上的衣着,又上手摸了一下衣角的布料,他心中有了底,这身衣裳可不是寻常人穿的起的。

“郡主,这人瞧着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还活着,接下来怎么办?”车夫回头大声的问道。

车厢内的沈令姝沉思了一会,“把他带过来,先回去再说。”

车夫弯下腰把人抱了起来,然后快步回了马车上,他要驾车,不好抱着他,便将人递进了车厢内,单月见自家郡主并没有不满的神色,这才将人接了过来。

车厢的内壁上嵌着又大又圆的夜明珠,照的里面一片通明,单月把他轻轻放在小榻上,见他年龄与自家郡主差不多,面色惨白惨白的,嘴唇干裂,瞧的人一阵心疼。

“疼……”小小的人儿轻轻扭动了一下身子,嘴唇嗫嚅了一下小声的说了一句。

“他醒了?”听见声音,沈令姝掀开珠帘,从里间走了出来。

单月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冰凉凉的,见他没有要醒的迹象,便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沈令姝也不在意,她的视线落在榻子上的男孩,一身暗青色素衣长袍,腰间系着同色系的带子,一头乌黑光亮的长发,一双桃花眼紧闭着,秀眉紧紧蹙起,干裂的唇瓣上没有一丝血色,白白嫩嫩的,样貌生的倒是极好,像是玉做的人儿一般。

“咳咳咳……咳……”就这么一会打量的时间,他又重重的咳了起来。

这是,有病?

她挑了挑眉,心里有些奇怪这是谁家的小公子居然流落街头,瞧着还不太好的样子。

单月有些为难的看向她,不知道该怎么办,“郡主,这?”

“给他喂些水,其他的,回去再说。”话音刚落,她瞳孔突然一缩,看着男童脖子上隐隐透出的伤痕和血迹,沈令姝脸上的表情微微凝重了一些。

单月看着她,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变了表情,一动不动的,不敢说话。

身上有伤,且看起来还很严重,衣裳却是很华贵,莫不是被拐子拐走的孩子,然后自己逃出来体力不支的晕倒在那儿的?

沈令姝走近了几步,微微弯下腰伸出手掀开他的衣襟,刹那间,脖子上那一条渗着血的鞭痕便袒露在了主仆二人的面前,就连早有准备的她都给吓了一跳。

那被鞭子抽开的地方是一片皮开肉绽,单月瞧见的时候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郡主,这小公子也太惨了,也不知的是被谁打的,这么严重。”单月心有戚戚。

虽说她刚刚掀开那块儿地方的时候手劲也是控制的很小了,但是衣服在伤口上沾黏了一会,扯开的时候还是有些痛,那原本昏迷的男童便在这痛感下醒了过来。

他迷茫的睁开眼,瞧见的是亮堂的马车内部,还有一个近在咫尺的女童。

从那些人手里逃走的时候,他原本以为自己得救了,可惜他身子不给力,不过跑了几步路,就不省人事的晕了过去,那一刻,他心里恨及了自己这副孱弱的身子。

他紧了紧手,压住自己内心的情绪。

“抱歉,是我不小心弄疼你了吧。”沈令姝和他迷茫的视线对上,摸了摸鼻尖,不大好意思的道歉。

是她救了他?

男童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要记住她的脸,却在下一秒又昏了过去。

好吧,人又晕过去了。

原本还想问他是谁家的孩子,正好将人送回去的,现在看来只能先把人带回王府了。

沈令姝无所谓的耸耸肩,坐了回去。

接下来的一路很是平静,没有再碰见类似的情况。

赶在亥时进了王府,此时王府依旧是灯火通明。

门口守着的婢女一看见回府的马车立马跑去给府里的主子们报信,等到恭亲王和恭亲王妃匆匆等着见自家宝贝女儿的时候,却先得到了另外一个消息。

“什么,郡主让人传了医师?”恭亲王妃满脸惊讶,眉眼间流露着担忧和诧异。

这是怎么了,进宫一趟还受伤了?

赶来报信的单月一看王妃的表情,立马知道她是误会了,于是连忙解释道:“王妃莫要慌张,并非是郡主受了伤,是我们在路上救的一位小公子伤势严重,郡主这才叫医师过去给他看看。”

听完单月的话,眉目间满是担忧的恭亲王和王妃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是宝儿受伤就好,只是,路上救的小公子?

“郡主现在在哪?”恭亲王和王妃对视了一眼,询问道。

“郡主带着小公子去了她的院子,她说让你们二位不必担心,时辰已晚,让你们早些安歇。”

单月的话音一落,恭亲王和王妃脸上皆露出一抹笑容。

既然她无事,那就不必着急见人了,她今天奔波了一天,想必此时也困倦的很。

夫妻二人心中默契的想着。

恭亲王点了点头,“如此,你回去好好照顾郡主,让她不必为那小公子费心,若是不放心让医师守着便是。”

“是。”单月行了礼,低眉顺眼的走了出去。

这一头。

沈令姝可真不是什么好心要把他带回自己的院子好生照看着,她困的很,可没那个心力去照顾另外一个小孩子,叫人寻了个地方安置他,又传了医师来给他看病,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匆匆洗漱过后,换上丝绸制的里衣,她躺在柔软的棉被里渐渐睡去。

而在院子里的另外一间屋子里面,王府中的刘医师正尽心尽力的医治着手下这个年龄小小的男童,也不知道是痛过了头失去了痛感,还是特别能忍。

从剪开衣服到为伤口消毒然后撒上药粉,他都只是咬着嘴唇不发一声。

“小小年纪的,身上的伤疤却这么多,作孽哦。”刘医师见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眉眼间有些不忍和同情,感慨了一句。

处理好伤口,他交代了守着的婢女几句话,而后提着自己的医箱缓缓走了。

月上柳梢头,亥时将过,人声渐消,万籁俱寂。

守着的婢女也悄悄掩住了房门,退到了屋外守着。

床上的男童蓦然睁开眼,低眉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伤口,扯了扯嘴角,冷冷笑着。

他以为,那些人该学会聪明了才是。

他抬手轻轻摸了一下脖子上的伤口,只不过是轻轻一碰,痛意便席卷而来。

他皱起眉头,真是让人不开心,既然学不乖,那就……

去死吧。

他舒展开眉眼,沉沉睡去。

翌日早晨。

帷幔被人轻轻掀开,单冬轻声唤着沈令姝。

淡如金色的阳光从帷幔掀开的一角透了进来些许光芒,听见单冬叫她的声音,床榻上的沈令姝用脸蹭了蹭绵软的被子,嘴里嘟囔了几句,这才不甘不愿的起了床。

一番梳洗过后,换上一身火红的袄裙,裙装的衣襟口上有一圈白色软软的绒毛,微微掩在她的脖颈上,红白交配着,衬得她的肌肤更加白皙。

额间点着一粒细小的朱砂痣,愈发让她像年画里的小仙女,沈令姝接过单冬手里的热牛奶,小口小口的啜饮着。

看在不在眼前伺候着的单月,她才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走吧,去看看那位小公子醒了没。”沈令姝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放下杯子,大步走了出去。

单冬还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听见自家郡主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眼看着郡主的人影走远了,她只能快步跟了上去。

沈令姝一踏入屋内,便嗅到了充斥在空气中淡淡的药味。

看到躺在床榻上已经恢复了一点儿血色的男童,她满意的点了点头。

单月守了一个晚上,面色有些疲惫,“郡主,我们是不是该把人给送回去了?”

她走到沈令姝身边,询问道。

虽然只是小孩子,但毕竟男女有别,更何况,他已经在王府待了一个晚上,她们又不知道他到底是哪家的公子也没有去给人家府邸上报个消息,这会儿说不定人家父母怎么着急呢。

沈令姝明白她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到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便是一道沉稳的男声,“这小子,本王瞧着却是有些眼熟。”

沈令姝立时转过身弯了弯身子,笑意盈盈的拜道:“女儿给爹爹请安。”

恭亲王哈哈一笑,立马过来扶起她,说道:“不必多礼,宝儿今日瞧着又漂亮了些。”

沈令姝不置可否的挑眉,神色很是得意,脸上的表情似乎写着“那可不”三个字。

恭亲王伸出大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而后将目光落到那男童身上,“使人去淮阴侯府报信,便说淮阴侯世子在王府中,若是他们方便,便叫人来接走吧。”

他这句话显然是对着下人说的,有人应了声,而后转身离去。

沈令姝听见自家父亲的话,心下不免惊讶了一下。

原来他就是淮阴侯世子啊,那个让五皇子落水的勇士,倒是看不出来。

“女儿似乎从未见过这位小世子呢。”沈令姝毫不掩盖自己心下的奇怪说道。

不便打扰还在睡梦中的世子,恭亲王便牵着她的手走到了外面,在院子里闲庭信步着。

王府里最不缺的就是假山流水,不管是设计精巧的角楼还是九曲蜿蜒的拱门廊檐,后面的花园里种着各种千奇百怪的花儿,如今在冬日里盛情绽开的,便是最寻常的梅花。

冬日的太阳照在人的身上十分暖和,沈令姝精致的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恬淡的笑意。

“爹爹是说,邢夙因为他身体孱弱多病所以鲜少在人前露面?”她偏头看着恭亲王。

这并不符合世家大族里的交际规矩,不管淮阴侯家的小世子究竟有多病弱,也不可能拘着他一直待在后院里不在人前露面,身为世子,又怎么能没有属于自己的人脉关系呢。

更何况,她上一辈子不仅从来没有见过他,也从未听说过有关他的消息。

这本身就很不正常。

恭亲王透过她澄澈的双目看到了她眼底的奇怪,他微微摇了摇头,像是嘱咐又像是随口一说:“世家大族里多有秘辛,他宅后院里究竟发生什么事情到底是与我们无关,你不必多加关注。”

“只是,可惜了……”他叹了口气,没说完后半句话。

沈令姝却是明白她爹的后半句话的,不在人前露脸,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有关他的消息,虽贵为淮阴侯府的小世子,却算是废了。

她的眼前忽然浮现出那道皮开肉绽渗血的伤口。

可惜,可怜。

但这并不关她的事情,于是,沈令姝敛了敛眉目,复又展开一抹笑容。

淮阴侯府守门的司阍接到自家小世子在恭亲王府的消息时候,是有些懵,也有些不敢置信的。

世子什么时候出去了?

“喂,你发什么呆,还不赶紧去给你家主子报信!”来传消息的侍从见他发起了呆,立马大声喊了一句。

“是是是。”那司阍才立马反应了过来,苦笑着跑了进去给人报信。

今日休沐,淮阴侯正巧在家,只他一向不在意这个儿子,见人带来这个消息,也没有半点表情,只喝了一口茶,淡淡的说了一句:“那就派人去把他接回来吧,下去吧,无事不要再来烦我。”

守门的司阍原本还以为自己要被侯爷怒斥一通,亦或者扣月俸什么的,结果却只听到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交代,他心下有些震惊,早就听说了府里的人说侯爷不喜世子,他还想着不可能吧。

毕竟侯爷只他一个孩子,结果……

如今看来,世子确实不受侯爷看重。

司阍暗中为自家世子掬了一把同情泪,不经意间瞥见上首侯爷冷淡的脸色,他立马打了个寒颤,退了下去。

他不过是一个下人,主人家的事情他也管不到那么多,只是可怜小世子了。

司阍去找了管家,又在管家的安排下带了几个人,驾着马车往恭亲王府去了。

“侯爷,昨日表少爷他们的事情……”待司阍退下去之后,淮阴侯身边的近侍悄悄走了上来,弯着腰低声提醒了一句。

淮阴侯如今年过而立,容貌保养的很好,依旧看得出几分俊俏,深邃的眉目间流露出几分冷情,薄薄的唇瓣一开一合尽是凉薄的话语,只听他嗓音淡漠的说道:“他们做了什么,又与本侯有什么关系,他若是活不下来,也不堪为侯府的世子。”

“侯爷……说的是。”近侍很是无奈,他就知道,侯爷定是会说这些话的,他又还有什么好期待的,期盼他为自家世子做主?

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心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近侍又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空荡荡的屋子内只余下坐在太师椅子上端着茶盏无甚表情的淮阴侯,好半晌过后,他微微蹙了下眉。

真是让人不省心。

“邢夙回来之后,让他去佛堂里跪两个时辰。”他放下茶盏,斜斜的看了一眼身侧不远处的人,而后拂了拂衣袖,站起来走进了另一侧的书房内。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又交代了一句:“还有宏晔他们也一道去跪着吧。”

近侍低眉顺眼的弯下腰送他离开,沉声应了是。

他的唇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意,侯爷啊,这又是在做什么。

明明是表少爷他们的错罢了,为什么还要连累到世子身上。

……

邢夙被人喊醒要回府的时候却是早已经料到了他这位父亲的心理,他也懒得去多说什么,一下马车,在府里等了许久的三九立马冲了过来,扶着他下了马车,一路上念念叨叨的。

他安静的听着,随意安抚了着急了一晚上的他几句话,然后留下一句让他先回去院子里等他,三九原本还不同意,瞧见他冷冷的眼神,这才没再说什么。

等他走了之后,邢夙带着一身伤进了佛堂笔直的跪了下来,他脖子上包扎好的白色绷带因为他的动作又渗出了一丝血迹,可他眉眼间没有一丝表情,似乎是感觉不到痛。

佛堂里供奉着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桌案上摆放着香烟和祭品,他跪在蒲团上,眉目淡淡的看着那尊佛像,他眼里心里都没有一丝对佛祖的虔诚。

他从不信神佛。

他只是在想,怎么弄死那两个跪在他一边的人。

大年初三,按照西越王朝的习俗,今日算是天庆节,在这一天,所有官员都会休假五日,可以说得上是一年中最轻松的一段时间,晚间的时候,街上还会举行放花灯祈福一系列活动,西越王朝对女子的要求并不是非常严格,到那时,只要戴好帷帽都可以出去街上走动。

单冬描绘起那场景,可谓是人声鼎沸,喧闹又繁华。

沈令姝坐在藤曼秋千椅上,双手轻轻握着绳子,一边小幅度的荡着一边笑道:“这说得你好像见过一样。”

一旁站着的单月也笑着打趣,“可不是嘛,我都不知道单冬何时出去玩过了。”

“哎呀,郡主,单月姐姐,我这虽然没有见过,但是也听说过嘛。”单冬听着她们打趣,小脸红成了一片,轻轻跺了跺脚嘟囔着。

沈令姝知道她是想出去玩,也不说什么。

她让单月推着秋千,她就坐在秋千上随风飘荡着,迎面而来的清风夹杂着梅花的花香,她额间的碎发被风掀起,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越发璀璨夺目,晶莹剔透。

她欢快的笑着,银铃般清脆的笑声飘散在空气中。

她在心里想着,活着真好。

“去告诉娘亲一句,晚上我要出去玩。”玩够了秋千,她瞥了一眼一旁的单冬,在她紧张的注视下缓缓吐出一句话。

“是,奴婢这就去告诉王妃。”单冬一听到可以出去玩,开心极了,连忙应声行了礼,小跑着往霜华院去了。

瞧着单冬离去的背影,跟在沈令姝后面的单月轻声说了一句:“郡主对奴婢们真好。”

沈令姝回头望着她,清澈的瞳孔中倒映出单月娇俏的身影,她张扬的笑着,脸上的笑意肆意又带着旁人看不懂的兴奋。

她没有回答她的话,转而说道:“单月,好好准备今天晚上的出行。”

今天晚上可是说不定能遇见她的仇人呢,第一战,总得打的漂亮点。

恭亲王妃一共育有三个孩子,一女二子,皆是嫡出,王府唯一的女孩也就是沈令姝,圣上亲封的昭乐郡主,有属于自己的食邑和封地,还有两位公子,大公子是恭亲王请封的王府世子,沈城珏,今年方才六岁,还有一个就是上次生病的二公子沈城耀,今年四岁。

王府中的孩子都还小,沈令姝可以说的上是王府里第一个孩子,过了一个新年也才七岁。

往年不管天庆节再怎么热闹,王妃也是不肯让她出去的,毕竟热闹是热闹,可人一多了,事情也就多了,加上几个孩子都还小,照看不过来,也不好带出去。

得了沈令姝说要出去的消息,恭亲王妃沉思了一会儿,只是皱了皱眉,没说什么,便让人去安排着,带出门开路的侍卫还有会武功的婢女,这些可都要安排好,容不得差错。

“娘,我也想与姐姐同去。”说话的正是世子沈城珏,他今日刚好来这儿请安,此时听见了姐姐要出去的消息,他便仰起头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母亲说道。

从出生到现在,他鲜少有出去玩的机会。

恭亲王妃摸了摸他的头,而后点了点头,“那你可要跟在你姐姐身边,莫叫人冲撞了她。”

沈城珏一听,立马开心的笑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道:“娘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姐姐的。”

恭亲王妃瞧着他这副样子,忍俊不禁。

酉时过半,因着等会儿要出去,沈令姝的院子里已经摆上了晚膳。

沈城珏今日也在她院子里用饭,此时正坐在红木小圆凳上,四个大丫鬟里的其中一个单春正在他身边伺候着,“珏哥儿,好好用饭。”

瞥见他不老实的把胡萝卜从碗里夹了出去,沈令姝眼神淡淡的看着他说道。

沈城珏瘪了瘪嘴,委屈巴巴的把胡萝卜送到自己嘴里,细嚼慢咽了好半天才吞下去,那表情活像是吃了什么难吃的东西一样,沈令姝看多了他这种伎俩,扬眉看着他的表演。

王府中众人谁都知道,王爷和王妃都对这两个儿子多有娇惯,可身为长姐的昭乐郡主脾气却是最硬的,她虽然疼爱自己的弟弟,可从来不过分惯着他们,沈城珏也习惯了在自家姐姐这儿吃瘪。

用完了晚膳,接过单月手中递过来的漱口水,沈令姝就着漱完口,又净了手。

“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出去?”六岁的小包子哒哒哒的跑到她的身边,拉着她的衣袖问道。

沈令姝牵起他肉嘟嘟的手,边往外走边说道:“现在。”

——

与恭亲王府中的热闹筹备不同,淮阴侯府中依旧是冷冷清清的。

特别是属于侯府小世子的储玉院中,侍从都懒懒散散的当值着,甚至还有些下人小声交谈着,丝毫不顾里面的世子作何想法。

愿意贴身伺候着邢夙的也只有忠心耿耿的三九一人,听着外面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三九有些不满的吐槽了一句:“世子,他们也太没规矩了些。”

正握着毛笔练字的小手微微一顿,邢夙低眸看着因为这一犹豫毁掉的大字,眸色微浓。

淮阴侯现在的当家主子对他不看重,而且还多有苛责,身为储玉院里的下人自然也是看碟子下菜丝毫不在意他。

邢夙随手扔下笔,将白纸揉成一团丢在一旁。

这一切,他早就都习惯了,也习惯了。

邢夙转过身子,凝望着门外,似有所感的问了一句:“今天是什么日子?”

三九挠了挠头,回道:“天庆节啊,世子忘记了吗?”

邢夙无所谓的“哦”了一声,然后点了点头承认自己不记得这个节日这一回事。

天庆节,应当是很热闹的,他微微眯起眸子,心里忽然想起一个人。

“走吧,出去看看。”他的话音刚落,三九连忙劝道:“侯爷说了不许世子出去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三九却收住了声音,斜视着他的那道目光虽淡,却让人明白其中的意思。

三九不敢再说,也不敢再拦他。

从院子的一条蜿蜒隐蔽的小路溜了出去才走了一段路之后,不得不说很巧,他正好碰上了往他这边儿走的沈令姝为首的一众人。

街道上人来人往,宽敞的小街上摆着许多小摊,激烈的叫卖声连绵不绝,路上有卖糖炒栗子的铺子,身为小孩子的沈城珏一瞧见便拉着自家姐姐的衣袖说要那个。

难得出来一次,沈令姝也不拘着他,让他随着一旁的一个侍卫过去买。

灯火明媚之处,她正巧抬眸望向前方,一眼便注视到了前方面色有些苍白的邢夙。

她看得清楚,他正朝她走来,他穿着一身竹青色的衣裳,身边的侍从只有一个。

她挑眉,心里想着他是不是很喜欢这类颜色,上次是暗青,这次是竹青。

三九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家小世子,见他走向了一个陌生的漂亮女童,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世子……什么时候会跟旁人打交道了?

让他更加震惊的还在后头,只见在他眼中孤僻冷漠的世子对着那个陌生的女童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不是嘲讽更不是往日见着那些人的冷笑,是真正的笑容,虽然那弧度有些淡就是了。

三九不敢置信的抬手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家世子依旧是那副模样,差点惊的他下巴都快掉了。

“上次还要多亏郡主救了我,在这里多谢郡主的救命之恩。”邢夙朝她拱了拱手,肃容端正的模样在这副小小的人儿身上看起来实在是有些让人失笑。

沈令姝与他差不多高,她今天穿着一身桃红色的金丝锈线烟罗广陵罗裙,系着对鸟深月锦鹤氅,回心髻上插着金铃牙色流苏簪,悬挂在耳朵上的紫玉耳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着。

她微微一笑,笑容顾盼生辉,“不过是举手之劳,世子不必放在心上。”

注视着如此光彩夺目的她,邢夙眉眼间像是也被染上了几分温和。

正巧,这时随着侍卫过去买糖炒栗子的沈城珏回来,他看见有些陌生的邢夙,立马跑到沈令姝的身边拉着她的衣袖往后退了几步,满眼戒备的看着他。

“姐姐,他是谁?”他偏过头问她。

沈令姝被他突然起来的动作弄的差点儿摔倒,她站稳了身子,屈起手指在他额间一弹。

看见他捂着额头泪汪汪的样子,这才缓缓开口说道:“下次不可再这么冒失了,这样跑过来若是摔了怎么办,下次不想出来了?”

“好嘛,我错了姐姐。”他极其自然的道了歉,然后依旧不解的看向邢夙。

“让世子见笑了,这是舍弟,他还不懂事,世子可莫要见怪。”她唇角扬起笑容。

邢夙见着她姐弟二人之间不可融入的温馨,眼尾轻轻垂下,流露出几分失落。

“不……是我唐突了。”他苍白的脸颊上是显而易见的脆弱,沈令姝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如此重大的节日,他却是只带着一个侍从出了门,瞧着身上的衣裳也是半旧不新的。

她到底是看的有些心软,于是主动关怀道:“世子的伤可养好了?”

她不问还好,一问,邢夙便感觉自己脖子上正在结痂的伤口有些隐隐作痛。

他眉目展开轻轻一笑,“早就好了,多谢郡主关心。”

听着他二人来回的交谈,站在一旁没得插话的沈城珏有些着急了,他指着远处一座高楼,小脸上满是着急,“姐姐,我们快点去摘星楼看表演吧。”

沈令姝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是我唐突了,我这就……”邢夙很是善解人意的提出要走,却被沈令姝给打断了。

“世子若是不介意,可与我们一道同去。”她莞尔笑着,那张明媚的脸上隐隐流露着温柔之色。

邢夙看着她的笑,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她真的是他羡慕不来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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