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瑾瑶顾景熙是小说《改嫁后,我成了渣男他娘》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改嫁后,我成了渣男他娘》的章节内容
永昌伯府作为落魄世家,嫡长女孟瑾瑶却能嫁入圣眷正浓的长兴侯府,做世子夫人,谁不说孟瑾瑶好命?
然而,孟瑾瑶却不以为然,她若是真的好命,大婚当日未婚夫为何不亲自来迎亲?只让长兴侯府二公子抱着一只公鸡来永昌伯府代为迎亲,给出的理由是身体不适,不能亲自来。
明明前些时日她看到世子顾修明生龙活虎的,怎么忽然间就病得卧床不起,不能迎亲了?
说到底还是长兴侯府不重视这门亲事,所以才如此轻贱她,若是她祖父尚在,即便真的病了,只要未到卧床不起的地步,也会亲自来迎亲。
婚事迫在眉睫,继母和父亲想攀附长兴侯府,哪里肯放过这门十年前就定下来的好亲事?
是以,即使委屈她,也把她塞进花轿,而她除了上花轿,没有退路。
“吉时到——”
就在这时,凝冬急冲冲地跑进来,冲孟瑾瑶道:“姑娘,世子不是身体抱恙,他是逃婚跟别的姑娘私奔了!”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
宾客们都以为世子是身体抱恙,没想到竟是逃婚,与人私奔了?
长兴侯府的人脸色僵住,也不知道哪个嘴碎的暴露了消息。
孟瑾瑶听了这话,浑身僵住,她也以为准夫君或许是身体抱恙,没想到竟是与人私奔,身体抱恙不能亲自迎亲、拜堂,她咬咬牙都能忍,可与人私奔恕她不能忍。
她伸手蓦地掀开红盖头,一张倾国倾城的芙蓉面露了出来,小脸绷紧着,眼含怒色看向长兴侯府的人,质问道:“大婚当日如此不负责任的逃婚,这就是你们长兴侯府世子的教养?”
庶出大房的大夫人张氏忙道:“侄媳妇,你放心,我们已经派人去寻了,你才是我们顾家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旁的女人,你若是高兴就把她纳进来,终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而已。”
孟瑾瑶有种前所未有的屈辱感,气得红了眼,袖子里的手都在轻轻发颤,却还是挺着腰板,极力保持镇定,道:“他既然与人私奔,在大喜之日弃我不顾,那我还继续嫁给他,担着这有名无实的世子夫人做甚?”
张氏有些迷糊,顺着她的话问:“那你的意思是?”
孟瑾瑶心思急转,又问:“孟家嫡长女跟顾家是有婚约,这桩婚事是祖父那辈定下的,可也没说明嫁给顾家的哪位公子,大夫人说是与不是?”
张氏点头:“的确如此。”
可适婚的晚辈里,最尊贵的就是侯府世子啊,且还是老侯爷定下的亲事,所以大家都默认是世子,嫁给世子,也是他们孟家高攀了,世子日后可是要袭爵位的。
孟瑾瑶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勇气,掷地有声道:“是你们顾家对不住我在先,既然八抬大轿把我迎进门,断没有让我走回去的道理。如此,那就换一个人来跟我拜堂,把你们顾家没成婚的男人都喊出来,让我选一个顺眼的。”
她话音落下,众人惊愕不已。
如今的永昌伯府,已不是十几年前的永昌伯府了,老永昌伯去世后,现任永昌伯资质平庸,世子才十二岁,还未入仕,目前还立不起来,庶长子也才十三岁,永昌伯府已经没落,即使顾修明逃婚,顾家也将婚礼如期进行,将孟瑾瑶娶进门。
而孟瑾瑶顺坡下驴,嫁给顾修明,做了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其他女人再如何受顾修明喜爱,终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而已,日后再收拾便是。
但如今孟瑾瑶竟说要换个新郎官?
长兴侯府有三房人,大房和二房都是庶出,三房是嫡出,顾老夫人所出,在老侯爷去世后袭爵成了新任长兴侯,长兴侯顾景熙膝下只有一子,孟瑾瑶若是要选其他公子拜堂成亲,哪有比嫁给顾修明做世子夫人尊贵?
顾老夫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小姑娘看起来娇滴滴的,可面对这样的局面却能如此镇静,且不容置喙地提出要求,不由心生欣赏之意,没想到永昌伯的女儿如此有气魄,她欣赏这样的孩子,便道:“是我们顾家对不住孟姑娘在先,那就依孟姑娘的,顾家没娶妻,没定亲的适婚儿郎,都站出来让孟姑娘挑选。”
此言一出,宾客们哗然,没想到顾老夫人竟然能答应这种不着调的要求,新郎官是能随便换的吗?
大房的就坐不住了,就长兴侯府如今的势力,他们家儿子何至于娶个落魄世家的女儿?
张氏第一个反对:“母亲,这……”
顾老夫人目光淡淡地瞥向张氏,打断她接下来的话:“修文虽然才十五,但也可以娶妻了。”
闻言,张氏即使心有不满,也不敢当着宾客们的面忤逆婆母的意思,只好讪讪地回道:“母亲说的是。”
反正他们家修文才十五,孟瑾瑶不一定看得上比自己年纪小的,二房的修宏今年十七,比孟瑾瑶大一岁,应该是选修宏的,就算孟瑾瑶看中了他们家修文也没事,修文不是嫡长子。
二夫人陈氏虽然觉得这小姑娘也是个有骨气、有气魄的,处事不惊,可若是让她儿子娶,她也不太乐意的,娶了堂弟的未婚妻,日后不得被人笑话惨了?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不敢反对,不然婆母事后可饶不了她。
长兴侯府孙辈就四个儿郎,大公子顾修远已娶妻,可排除在外,二公子顾修宏和四公子顾修文都尚未定亲,两个大怨种因为有个不靠谱的堂弟/堂兄,即将被迫娶妻,站在孟瑾瑶面前,供她挑选。
顾老夫人语气温和地问:“孟姑娘,我这两个孙子都尚未婚配,不知你看上哪一个?”
孟瑾瑶打量着眼前两位公子,二公子顾修宏斯文俊秀,四公子顾修文脸上还有几分未褪去的稚气,正眼巴巴地打量着他。
二者择其一。
她觉得这也不太好抉择,二公子顾修宏跟顾修明兄弟感情不错,嫁给顾修宏,日后她与顾修明起冲突,顾修宏不一定会护着她,而顾修文年纪也小了点,嫁个弟弟一般的人,她不乐意。
听到顾老夫人的问话,她抬起头来,正要回话时,不经意的一瞥,那个俊美异常的男子映入眼帘,男子身穿绛紫色锦袍,面如冠玉,眉如墨画,狭长的凤眼正与她对视。
此人她认得,原本是她的准公爹,她准夫君的父亲,长兴侯顾景熙。
她看着顾景熙,脑子灵光一闪,指着顾景熙道:“我选他。”
众人顺着孟瑾瑶所指的方向看去,目光落在顾景熙身上之后,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这孟瑾瑶是疯了不成?
顾景熙原本是她的准公爹,现在准儿媳妇要变成准媳妇?
若顾景熙与顾修明是同辈份的人,那倒没什么问题,可顾景熙是顾修明他父亲啊,是长辈,长辈怎么可能娶本该属于晚辈的妻子?
这不符合伦理。
顾景熙是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听到准儿媳妇惊世骇俗的话,表情瞬间龟裂,半眯起双眼看孟瑾瑶。
孟瑾瑶对上顾景熙淡漠的目光,心尖儿颤了颤,说不紧张、不害怕那是假的,可顾家的那两个孙辈她选不出来,而顾景熙却是最好的选择,她没有退路了,回到孟家的处境不会比留在顾家好。
顾修明对不起她,让她在大婚当日沦为笑柄,她没能做顾修明的新娘,那就成为顾修明新的娘亲,做顾修明的长辈,日后再收拾顾修明。
唯一不好的就是顾景熙不行,当年为救皇上受了伤,落下隐疾,不然也不会二十九岁都没娶妻,从宗族旁支过继一个孩子过来继承香火。
但不行也无碍,男人不行不会纳一堆妾室给她添堵。
顾家的人皆面面相觑,觉得孟瑾瑶是疯了,就连活了大半辈子,见过大风大浪的顾老夫人也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宾客们也在窃窃私语。
须臾,顾景熙蹙着眉头启唇道:“孟姑娘,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孟瑾瑶极力保持镇定,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不紧不慢道:“顾侯爷,俗话说父债子偿,反过来子债父偿也是一样的道理,你教子无方,他大婚当日逃婚,跟其他姑娘私奔,让我沦为笑柄,你作为父亲,有责任替他偿还这笔债。”
这话乍一听还挺有道理的,宾客们愣住,可仔细琢磨这话,越发觉得不对劲。
而顾景熙却道歉然:“是我教子无方,这个我给孟姑娘赔不是,我的两个侄儿尚未婚配,他们既然已经站出来,那是同意娶孟姑娘的,孟姑娘可以从他们之间选择。”
孟瑾瑶回道:“他们我都没看上,倒觉得顾侯爷不错,顾侯爷不仅才华横溢,还品行极佳,日后定是个负责任的好夫君。”她说着转眼看顾老夫人,“老夫人,您方才说顾家未成婚且没有婚约的儿郎,都可供我挑选,如今我选中顾侯爷,不知您这话可还作数?”
顾老夫人听着她的话,眼神忍不住在儿子与孟瑾瑶之间游弋,郎才女貌,倒是挺般配的。
她猛然间发觉趁此机会,顺水推舟让儿子娶个媳妇也不错,儿子落下隐疾没娶妻,也成了她的心病,现在有个现成的媳妇,这样儿子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不至于孤独终老。
反正顾家都已经闹出这种笑话了,还怕笑话更离谱些吗?
于是乎,顾老夫人趁热打铁,回应孟瑾瑶:“孟姑娘,我方才的话自然作数。”她侧头看自家嫡亲儿子,继续说,“我们顾家素来讲信用,不是那等言而无信之人。”
顾景熙手指轻轻点着桌子,脸上瞧不出什么情绪,再次看向孟瑾瑶,凝视她半晌,淡声问:“孟姑娘,你可想清楚了?”
孟瑾瑶语气坚定:“我想清楚了。”
闻言,顾景熙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拉着红绸的另一端,对喜娘说:“别误了吉时。”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一场不可能,却变成现实的荒诞婚姻已成定局,孟瑾瑶没做成世子夫人,却成了长兴侯夫人。
宾客们都懵懵然,感觉参加了那么多场婚宴,这次是最精彩的,茶余饭后都有了新的谈资,而他们还是目击者,亲眼所见。
不得不说,孟瑾瑶还是很有眼光的,顾景熙能力、长相皆出众,如今已官拜大理寺卿,如果不是因救皇上伤了身子,落下隐疾,被未婚妻退婚后一直无心婚事,也轮不到孟瑾瑶来捡漏。
大房和二房的人也懵了,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没想到顾老夫人竟能同意如此荒谬的事,而一贯作风严谨的顾景熙也把原本的准儿媳妇娶了,这明日他们家可就成为全京城的笑话了。
在他们还未彻底回过神之际,孟瑾瑶和顾景熙这对新人已在走婚礼的下一步流程,送入洞房。
原本入洞房,是去顾修明的院子,那边喜床什么的已布置好,如今换了新郎,自然是送去顾景熙的院子。
掀开红盖头,新婚夫妻俩又依照流程喝了合卺酒,顾景熙看了眼新婚妻子,见她淡然自若,若是忽略她紧紧交握的双手,还以为她真的如表面上那么淡定,到底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自己也不想为难个小姑娘,只道:“我先去接待宾客,你若是饿了,就让丫鬟去取膳食过来。”
孟瑾瑶点头应声:“好。”
顾景熙离开后,孟瑾瑶才松了一口气,手心因过度紧张,如今都是汗津津的,心还在扑通扑通乱跳,糟心的开局,她力挽狂澜,得到一个较为满意的结果,被塞到手中的烂牌,在这一刻有了起色。
前路未卜,但她也要努力活着,过好每一天,她是母亲拼了性命带到这个世界上的,要让母亲在天之灵能安心。
她打量着身处的环境,顾景熙的寝房完完全全就是男人寝房该有的样子,布置单调,天青色的幔帐,折叠整齐的锦被也是天青色的。
凝冬和清秋被唤进来侍候,看到自家姑娘神色木然地端坐着,定是被今日的事打击了,实在是连话本都不敢这样写,真的太过荒谬了。
凝冬心疼得红了眼眶,眼里泪光点点,哽咽道:“姑娘,您受苦了,这都叫什么事儿啊,世子以前瞧着温文尔雅,没想到竟是这样不着调,不负责任的人。”
孟瑾瑶轻轻摇头,长长吁了一口气,不疾不徐道:“不苦,我这算是因祸得福了,直接退婚不嫁,回到孟家,我那好继母和父亲不会放过我。遵循顾家的意思婚礼继续,嫁给顾修明,我日后肯定得不到夫君的爱重,在二公子和四公子之间选择,对方被迫娶了兄弟的未婚妻,我也不一定能过得好,嫁给顾侯爷正好,顾侯爷品行高洁,我也直接做了顾修明的长辈,他日后见了我得管我叫母亲。”
清秋附和道:“姑娘说得对,相对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顾侯爷为人正派,定不会亏待了姑娘,起码能给姑娘正妻该有的尊重,顾家大房和二房都庶出,这顾家除了老夫人,您就是最尊贵的女人。”
孟瑾瑶提醒道:“我已嫁为人妇,就不是姑娘了,你们也该改口。”
凝冬和清秋齐齐应声:“是,夫人。”
宾客散尽,顾景熙也回到自己的院子,院中灯火通明。
他今日喝了不少酒,已有五六分醉,揉了揉眉心,往主屋瞧了眼,他自个都觉得荒诞,明明是儿子娶妻,最后阴差阳错,竟是他把准儿媳妇给娶了。
这也是他二十九年来做过最出格的事,当孟瑾瑶坚定不移地选择他,执拗地要嫁他,对上孟瑾瑶坚定的目光,他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态,鬼使神差的就同意了。
那厢,孟瑾瑶早已卸了妆容,沐浴更衣后忐忑地坐在屋子里等着了,听到开门声后松开仅仅攥着的手,抬眼望去,就看到男人身姿挺拔如松,迈着沉稳地步伐走来。
此刻没有旁的观众看戏,她的心境却并不比有观众的时候平静,强装若无其事地上前,尽着妻子的本分,从善如流地问:“夫君可要先沐浴?我这就让丫鬟去备水。”
这一声夫君喊得理所当然。
顾景熙诧异地瞧了她一眼,没想到她单独面对自己时,竟还能保持镇定,没有半分别扭,仿佛她要嫁的人自始至终都是自己,而非修明,倒是自己一个大男人心里有些别扭,淡淡道:“不必忙活了,我回来取一套换洗的衣服,夜深了,你先歇息吧。”
孟瑾瑶听了此言,蹙了蹙眉头,壮着胆子抬眼看他,见男人神色淡然,遂问:“夫君,顾家男人不负责任,原来是一脉相承的?”
顾景熙一时没反应过来,反问:“什么?”
孟瑾瑶袖子里的手握了握拳,又放松,控诉道:“你儿子在大婚之日与人私奔,而你又在洞房花烛夜让妻子独守空房,这不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一脉相承的不负责任?”
她知道顾景熙大抵是不满意赶鸭子上架般娶了她,才想晾着她,可谁叫顾景熙教子无方?若是不想娶她,理应提早退亲,而不是让她在大婚当日成为笑柄,让她进退维谷。
她并不觉得让顾景熙娶了她就是罪大恶极,毕竟是顾家先对不住她,而顾景熙自己当时也同意了,现在新婚之夜顾景熙竟然要让她独守空房,那传了出去,她以后如何在府中立足?
既然娶了她,那就得对她尽丈夫的责任,不然就别娶。反正顾景熙不行,他们只能纯盖被子睡觉,她并不害怕与顾景熙同床共枕。
顾景熙了然,旋即却笑了,漫不经心道:“你在嫁给我之前,难道不知我为何会从宗族里过继一个孩子过来?”
孟瑾瑶瞧他丝毫不介意提起隐疾的事,估摸着因为这是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也佩服他能如此从容提及,换了旁的男人大概会觉得耻辱,更甚至恼羞成怒。
既然顾景熙不在意,那她也直言道:“夫君只是有隐疾,又不是得了不能与女子同床而眠的怪病,再说我既然知道情况,还坚定不移地选择嫁给夫君,又怎会在意这些?”
顾景熙听罢,眼神怪异地觑她一眼,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感觉她是看中自己不行,才要嫁给自己。
想到这里,顾景熙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可看到新婚小妻子眼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他微愣,新婚夜独守空房是该委屈的,加上今日又经历了这样的事,没有崩溃大哭已是奇迹,最后他颔了颔首,语气温和了几分:“既然夫人不介意,那让丫鬟备水吧。”
毫无意外的,新婚夫妻俩盖上被子纯睡觉。
白天里折腾了一整天,还经历了这样荒诞的婚礼,孟瑾瑶身心疲惫,即使身处陌生的环境,身边还躺着一个成熟的男人,也安安稳稳地沉睡过去。
毕竟她的这个夫君有隐疾,她丝毫不慌,即使夫君没有隐疾,她也不排斥圆房,嫁都嫁了,还要做什么贞洁烈妇守住清白,那就没意思了。
顾景熙也不知怀着何种心情躺下,他活了二十九年,还是头一次与姑娘同床而眠,愿以为对方是姑娘家肯定会紧张得睡不着觉,可曾想不一会儿,耳边就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他诧异地侧头看毫无戒备、酣睡正香的新婚妻子,小姑娘才十五六岁,竟有这处事不惊、随遇而安的心态,沉稳得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也不知是怎么练出来的,就是不知她接下来的日子是否还能稳得住心态。
翌日。
熹微之光划破云层,驱散黑暗,孟瑾瑶悠悠醒转,睁开眼后,映入眼帘的便是陌生的幔帐,她面色一紧,又后知后觉地想起昨日的事,瞬时松了一口气。
她侧头往床的外侧看,新婚夫君双眸闭合,还没醒来。
顾景熙是真的长得好看,眉眼如画,面如冠玉,是顾家人里相貌最出众的,听闻他当年的未婚妻也是京城第一美人,只可惜他落下隐疾,未婚妻退了婚,不然京城第一美男子与第一美人的结合,这俩人站在一起该有多养眼?
片刻后,顾景熙蓦地睁眼,问:“看够了没有?”
声音冷不丁地响起,把孟瑾瑶吓了一跳,她稳了稳心神,从容回答:“没有,夫君长得好看,难道还不让人看?”
顾景熙被这话噎住,昨日觉得她胆子大、处事不惊,今日发现她还挺伶牙俐齿的,坐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她,淡声问:“为什么是我?”
孟瑾瑶知晓他问的是什么,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坦然道:“夫君难道不觉得自己才是最好的选择?你的两个侄儿,无论哪个都护不住我,你儿子大婚之日就逃婚,我嫁给他能落得了什么好?而你是一家之主,地位最尊贵,嫁给你就是侯爵夫人,谁能欺负我?就连你儿子也得管我叫母亲,给我请安,嫁过来就有这么个好大儿,这不是挺好?”
顾景熙愕然,没想到她如此坦荡,至于最后一句,她定然在说反话,那不是好大儿,那是没规矩、没责任心的逆子。也是,做堂嫂或堂弟媳都不及做母亲好,占了长辈的身份能做的事可多了。
瞧她嘴角微微上翘,眼里飞快掠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总算有几分小姑娘该有的灵动,顾景熙饶有兴味地笑了笑,道:“修明过继过来后,就没有母亲教养,性子顽劣,往后还请夫人多费心教育。”
孟瑾瑶惊诧:“夫君难道就不怕我以长辈的身份欺负他?”
顾景熙不甚在意道:“他欠收拾,夫人看着办便是。”
孟瑾瑶听后愣住,难道顾景熙就不怕她心肠歹毒,把顾修明给收拾没了?还是说,因为顾修明不是亲生的,所以不怎么心疼?
寿安堂。
往日里冷清的寿安堂,因新媳妇进门,变得热闹起来。
这大清早,本家的晚辈们早早的就来了顾老夫人的院子,就等着瞧瞧新媳妇今日会如何应对。
大房与二房不知何等心情度过一晚上,顾修明逃婚,身为准公爹的顾景熙娶了准儿媳妇,这种惊世骇俗的事肯定已经传开了,他们家也成为全京城的笑柄,等待过程中,两房人暗中不知道交换了多少次眼神。
顾老夫人今儿却精神抖擞,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儿子的婚事是她的心病,现在儿子有媳妇了,她心里高兴,日子是自己过的,外人说什么她管不着,只要儿子有媳妇,不必孤独终老就好。
张氏见状,温声道一句:“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母亲今儿精神极好。”
顾老夫人含笑点头:“那是自然,老三成家了,我总算不必再操心他的婚事了。”
闻言,大房和二房的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两眼,这桩婚事就是个笑话,亏得老太太还能笑得出来,今后他们出门都得被人追着笑话。
顾老夫人注意到他们的暗流涌动,但也不在意,反正大房和二房是庶出,向来是见不得她儿子好,只有想占便宜的时候才是亲兄弟,当看到顾景熙与孟瑾瑶并肩而来,顾老夫人笑意更浓,其他人的目光也落在他们身上,心思各异。
孟瑾瑶无视旁人异样的眼神,仍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仿佛她要嫁的人是顾景熙,而非顾修明,没有半点扭捏,大大方方的给顾老夫人敬茶:“母亲,请喝茶。”
“好,好,好。”
顾老夫人连说了三声好,激动得眼眶湿润了,她等这一杯媳妇茶等了十余年,总算等到了,接过茶盏喝了一口,而后道:“好孩子,快快起来。”
等孟瑾瑶起来后,顾老夫人脱下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握住孟瑾瑶的手,不容拒绝地给她戴上。
孟瑾瑶垂眼看镯子,这镯子水头足,通透碧绿,肯定价值连城,忙道:“母亲,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顾景熙看到那镯子,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而后道:“长者赐,不可辞,母亲给你的,你收下便是。”
闻言,孟瑾瑶就没有再推辞,看含笑谢过:“儿媳谢过母亲。”坐下后,看到张氏和陈氏脸色都变了变,视线还似有若无地往她手腕上瞧,她便知这个镯子不简单,肯定是她们想要,却得不到的。
实际上,大夫人和二夫人还真的羡慕不已,这镯子是顾家主母代代相传的,是主母的象征,虽然原本孟瑾瑶嫁给顾修明,成为世子夫人,迟早会得到这镯子,可她们总觉得不一样,原本是她们的晚辈,如今成了平辈,身份还比她们尊贵。
张氏目光闪了闪,语调温和道:“三弟妹,你昨夜过得可还习惯?都怪修明那孩子任性妄为,我们昨日已经派人去找了,若不是他没有担当,你也不至于……”
说着,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适时收住嘴,转而又道:“事情已成定局,那些不愉快三弟妹忘了便是,你跟三弟可要好好的。”
此言一出,顾老夫人面色不虞地睨她一眼,不满意她哪壶不开提哪壶。
孟瑾瑶也知晓她在挑拨是非,还意有所指地说顾景熙不行,温温柔柔地回话:“多谢大嫂关心,我昨晚一切都好。”
她说着顿了顿,转而摆出一副温柔慈母的神情,继续道:“修明那孩子的确不懂事,但这也不能完全怪他,他自小就没有母亲教养,夫君又公务繁忙,对他缺少管教,而母亲又上了年纪,没精力管教,如今我嫁了过来,他就有母亲了,以后定会对他严加管教。”
话音落下,顾景熙挑了挑眉,明明是如此温柔的语调,他怎么就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而张氏心中一噎,瞧孟瑾瑶神色温和,笑容温柔,把长辈的架子拿捏得很好,便知孟瑾瑶肯定是个狠角色,能屈能伸,随遇而安,这样的人不好对付。
侯府世子的新母亲,与世子有仇,这可就有好戏看了,若孟瑾瑶再厉害点,这世子之位也能换人来坐。
宗族旁支过继来的,终究是没有本家的孩子好,经此一事,婆母和三弟也该明白才对,或许她的儿子可以争取一下,修远怎么说也是侯府长孙。
想到这里,她便顺着孟瑾瑶的话道:“三弟妹说的是,修明日后有了母亲教导,性子肯定能改过来。”说罢,她心里轻笑一声,孟瑾瑶比顾修明还小两个月呢,顾修明能服才怪,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他们母子斗起来的场景。
孟瑾瑶抿唇笑了笑,低头喝茶,没有接这话。
顾老夫人曾对顾修明这个孙子寄予厚望,如今却对这个孙子极度失望,原本她瞧着顾修明聪慧懂事,长得还与儿子有两三分相似,有点父子相,这才放弃那些更小的孩子,让只比儿子小十三岁的顾修明过继过来的。如今看来,是她失策了,但现在后悔也于事无补了,只能再好生教育,若是教育后还不悔改,那就换一个长兴侯世子。
须臾,二夫人陈氏岔开话题:“三弟妹,听闻你点茶功夫了得。”
孟瑾瑶柔声回道:“我只是略懂一二,二嫂的点茶功夫才是公认的好,改日定向二嫂讨教。”
陈氏道:“讨教不敢当,三弟妹谦虚了。”
一家人坐着闲谈说笑,半个多时辰后,顾老夫人脸上有了几分疲惫之色,众人才回去。
顾老夫人却把顾景熙单独留下说话,说有事要交代,孟瑾瑶便领着自己的贴身丫鬟回葳蕤轩。
顾景熙问:“不知母亲有何事交代儿子?”
顾老夫人认真打量着二十有九的儿子,再次湿润了眼眶,声音哽咽道:“我以为这辈子是等不到你成家了,没想到老天爷眷顾我,让我在有生之年等到了。”
顾景熙歉然道:“儿子不孝,让母亲为儿子操心了。”
顾老夫人瞪他一眼,语重心长道:“既然知道自己不孝,以后可得对我儿媳妇好点,你媳妇不容易,她在那种情况下嫁给你,你若是不护着她,唾沫星子都能把她给淹没。”
闻言,顾景熙想到孟瑾瑶遇事沉着镇定的模样,摇头笑了笑,“我想母亲是多虑了,她那样子,哪里还需要我护着?”
顾老夫人听了这话,神情倏然严肃起来,道:“她瞧着是个聪慧的,许多事也能自己解决,但无论她是否需要,你的态度能让她避免许多糟心事。当年我迟迟未有身孕,你父亲的两个姨娘都各自生下一子,我遭到婆母挤兑,姨娘明里暗里的嘲讽,你父亲总在作壁上观,我是受不了不少委屈。”
提起自个儿年轻时的事儿,顾老夫人在心里掬了一把辛酸的泪,幸好在她在二十五岁那年生下儿子,境况才日渐好起来,她以前受过的苦,不想让儿媳妇也承受一遍。
顾景熙愣了下,旋即颔首:“母亲放心,儿子总不会让她受欺负的,她是侯爵夫人,代表顾家的颜面,旁人欺辱她,儿子也面上无光。”
顾老夫人不太满意这个答复,道:“颜面不颜面的先搁一边去,起码你得把她当妻子对待,她以前是你的准儿媳妇,可如今嫁给了你,就是你的妻子了。”
顾景熙再次颔首,保证道:“您放心,儿子不会亏待了她的,我教子无方,让她受了委屈,她既然嫁给我,侯爵夫人应有的待遇她都有。”
顾老夫人:“……”
罢了,不开窍的孩子,日后多相处,有了感情大概就能琴瑟和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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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寿安堂,张氏和陈氏走在一起说话。
等晚辈都离开后,张氏忽然含嘲带讽道:“孟瑾瑶才刚嫁进来,二弟妹用得着这样上赶着去巴结?”
陈氏淡淡道:“大嫂这话是何意?我怎么听不明白?”
张氏冷哼一声,嘲弄道:“如今又没有旁人,二弟妹在我面前装什么傻?我们做妯娌近二十年,也不见二弟妹同我讨论茶艺。”
闻言,陈氏脸色一顿,随即四两拨千斤地反驳:“大嫂不是说这些都是附庸风雅的玩意儿?大嫂可最不喜欢这些了。”
此言一出,就把张氏噎住,这话可是戳到张氏的痛处了。
她出身寒门,因为父亲争气,考了状元,而自己又凭借着美貌笼络了丈夫的心,让丈夫娶了自己,做顾家大夫人。
父亲中状元之时她都十一岁了,很多官宦人家女子该学的东西都已经来不及学,只能在出嫁前囫囵吞枣学一些,以图嫁个好点的人家,因为学得不精,闹出过几次笑话,她就厌恶这些东西了。
陈氏见她吃瘪,眼里闪过轻蔑之色,又道:“大嫂与其搁这儿寻我麻烦,还不如回去好好想想如何保住掌家权?三弟妹虽是弟妹,但却是侯爵夫人,老太太的嫡亲儿媳妇,她进门后,哪还有我们的地位?”
张氏听罢,只觉危机感从四面八方袭来,之前因为顾景熙没有娶妻,而她是庶长媳,府中中馈理应落在她手上,所以婆母交给了她。
然而,婆母又瞧不上小门小户出身的她,觉得她管不好中馈,便以她需要教养两儿一女恐怕会忙不过来为由,让名门庶女出身的陈氏从旁协助,妯娌二人共同掌管中馈。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婆母这一招着实是高明,实现了没有厚此薄彼的态度,又能让她们互相监督,出不了什么乱子,更不好偷偷给自己谋福利。
陈氏淡淡瞥她一眼,掩嘴轻轻打了个哈欠,道:“大嫂,我昨夜没睡好,今儿困乏得很,得回去歇一歇,你自便。”
言罢,她施施然离开,留下神色凝重的张氏。
葳蕤轩。
院子里的下人看到孟瑾瑶从顾老夫人那里回来,身边只有她的贴身丫鬟,侯爷并没有陪着,看着她的眼神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也是,到底是她强迫侯爷娶她的,还让侯爷丢了脸面,跟着成为笑柄,侯爷又岂会在意她这个罪魁祸首?
她不过是个落魄世家的女儿,凭着老侯爷那辈定下的婚约,能嫁给世子就已是高攀,世子逃婚,侯府都让婚礼如期举行迎她进门,这是给她面子了。
谁知她要作妖,做出这种惊世骇俗的事,不嫁世子,死皮赖脸嫁给侯爷,谁知道她是不是为了报复世子,才不做世子的妻子,直接做世子的母亲。
世子固然有不对的地方,可她嫁给原本的准公爹就是荒谬至极,不嫁世子,嫁给二公子或四公子也成啊。
刚进屋,凝冬就忍不住道:“夫人,她们给您行礼,脸上却没几分恭敬,您是主子,她们是丫鬟,真是给她们脸了,您方才为何不阻止奴婢训斥她们无礼?”
孟瑾瑶回道:“她们是没几分恭敬,但却挑不出什么错处,现在还不是杀鸡儆猴的时候。”
凝冬不解:“那何时才是时候?”
孟瑾瑶莞尔笑了笑,道:“等侯爷回来就知道了。”
凝冬听了,心疼不已,姑娘出阁前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要小心谨慎,出阁后也得看别人的脸色行事。
没过多久,顾景熙从寿安堂回来,刚进屋就看到新婚小妻子托着腮,一副愁眉苦脸的神情,他想到母亲的叮嘱,尽丈夫的责任询问一句:“夫人可是有什么困难?你既然嫁进来,便是顾家的人,若有困难,顾家也不会袖手旁观。”
孟瑾瑶闻声抬起头来,环顾一眼屋子,带着几分试探,回一句:“没事,只是瞧着夫君这屋子的布置,实在是有些单调。”
顾景熙闻弦音知雅意,回道:“夫人若是觉得单调,可按照夫人的喜好重新布置。”他说完,又添上一句,“我没什么要求。”
孟瑾瑶又问:“那这院子可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去的?”
顾景熙不假思索道:“夫人是葳蕤轩的女主人,这院子的每个角落夫人都可以去。”
听罢,孟瑾瑶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得寸进尺地问:“那院子里的丫鬟呢?若她们犯了错,该如何?”
顾景熙微愣,猜出大概是有丫鬟冲撞了她,看了眼眸光狡黠的小妻子,顿觉这小姑娘还挺有意思,很聪明。
明明胆子大得很,可以先斩后奏,却还是来试探他的意思,如果他给出的答案能让她如意,那肯定好说话,若是她不如意,也会想办法让自己如意。
总之,必须让他首肯,这样可以放开手脚去做事,没有后顾之忧,即使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届时他也不好指责,可见这小姑娘性子挺沉稳的,步步为营,都是一样的年纪,却比他那不肖子好多了。
他莞尔笑道:“修明犯错,夫人作为母亲都可以惩罚他,更何况是个丫鬟?若是有哪个丫鬟犯了错,夫人看着处置便是。”
孟瑾瑶嘴角的弧度加深,眼里溢着笑意,目光明媚,就连声音里都透着笑意:“这可是夫君说的。”
她没想到顾景熙会如此好说话,到底是上了年纪,年近三十的老男人,再过几年就是当人祖父的年纪,所以性子比较随和。
像顾修明就不好说话,时刻端着姿态,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看来她昨日豁出去嫁给顾景熙是正确的选择,就算守一辈子活寡也能接受。
顾景熙瞧她神情愉悦,沉稳镇静的她难得露出几分小姑娘该有的灵动,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再如何成熟稳重,也会有小姑娘该有的模样。
他回道:“嗯,我说的。”
俩人年纪相差甚远,不熟悉就算了,还是赶鸭子上架成的亲,说完正事就相顾无言,顾景熙也不想跟个小孩儿待一起,寻了个借口离开。
孟瑾瑶马上行动起来,让丫鬟将屋子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布置一番,室内的装饰也与她在娘家的闺房相似。
葳蕤轩的丫鬟见此,露出一副不忍直视的神情,低声嘀咕一句:“侯爷最不喜欢这样花里胡哨的,喜欢单一的颜色,也不知道侯爷回来看到屋子成了这样会不会发怒。”
另一个丫鬟回道:“侯爷便是生气,那也是夫人遭罪,是夫人吩咐的,我们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
闻言,那丫鬟脸露鄙夷之色:“真是以为自己嫁过来就是正儿八经的侯夫人了,也不想想自己是如何嫁给侯爷的,刚进门第二天就动了侯爷的院子。”
另一个丫鬟道:“就是,我们动作快点,就差床幔了,赶在侯爷回来前布置好,等侯爷回来后看好戏。”
常言道:日里莫说人,夜里莫说鬼,是有道理的。
她们在背后说闲话,当事人就出现在她们身后,似笑非笑地问:“看什么好戏?”
那丫鬟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回应:“自然是看我们新侯夫人的好戏,底气不足,架子却摆得十足。”
“是么?”孟瑾瑶低笑一声,不疾不徐道,“在你们看我的好戏之前,我先看看你们的好戏,你们觉得如何?”
此言一出,那两个丫鬟脸色煞白,浑身僵住,转过身后看到孟瑾瑶正看着她们,似笑非笑的看不出喜怒,她们心下一慌,没想到她那么快回来,她不管如何都是主子,若是追究起来,她们肯定少不了一顿罚。
很快,她们反应过来,眼神幽怨地瞥了眼另外三个没有跟着嚼舌根的丫鬟,似乎在怨她们没吭声提醒,然后向孟瑾瑶福身行礼:“奴婢见过夫人。”
孟瑾瑶坐下,目光淡淡地看着她们,不怒自威:“看来夫君忙于公务,对下人疏于管理,连丫鬟都敢在背后编排主子了。”
两个丫鬟扑通跪下,连忙认错:“夫人息怒,奴婢再也不敢了!”
“只是不敢?”孟瑾瑶挑了挑眉,语气幽幽地问:“不敢,意思是想嚼舌根编排主子,但是不敢?并不是不想编排主子?”
两个丫鬟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奴婢也不想,奴婢再也不会编排夫人了,夫人请息怒。”
孟瑾瑶神色一凛,沉声道:“甭管我是如何嫁给侯爷的,如今我是主,你们是仆,编排主子,尊卑不分的丫鬟,葳蕤轩可留不得。”
她说着就转眼看清秋和凝冬,“清秋,凝冬,各掌嘴二十,然后将她们交给管事,打发到庄子上。”
清秋与凝冬应声:“是,夫人。”
话音落下,另外三个没嚼舌根的丫鬟都愣住,这俩人是院子里的二等丫鬟,夫人说打发出去就把她们打发出去?忽然万分庆幸自己不喜欢嚼舌根,不然她们也得遭殃。
那两个丫鬟更是脸色惨白如纸,身子抖得如同筛糠,磕头求饶:“夫人,奴婢知错了,都是奴婢多嘴,是奴婢这张嘴犯贱,求夫人饶过奴婢这回,奴婢从小就在侯府做事,尽心尽力侍候主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孟瑾瑶置若罔闻,丝毫不讲情面,淡淡道:“清秋,凝冬,你们愣着作甚,动手吧。”
清秋和凝冬手起掌落,巴掌毫不留情落在丫鬟脸上,她们用的都是巧劲儿,疼得两个丫鬟哭喊出声。
“啊……夫人饶命……”
顾景熙刚回来就听到屋子里传出女子鬼哭狼嚎的声音,眉心兀地一跳,上午才征询他的意思,下午就来整活了,速度还挺快的,丫鬟都喊饶命了,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姑娘,着实有些凶残,可千万别闹出人命才好。
他快步进屋,抬眼望去,他就看到新婚小妻子端着茶杯,悠哉悠哉地喝茶,而小妻子身边的两个贴身丫鬟正在掌掴跪在地上的两个丫鬟,另外三个丫鬟也被吓得脸色煞白。
见状,顾景熙脸色沉了沉,不赞同她打丫鬟的做法,便是丫鬟做得不够好,用其他方法惩戒便是,却又不好为着两个丫鬟,就当着丫鬟的面落她的面子,遂问:“夫人,发生了何事?”
两个犯错的丫鬟听到顾景熙的声音,抬头看去,仿佛看到了救星,非常有默契的,连滚带爬爬向顾景熙求救:“侯爷,侯爷救救奴婢,夫人好狠的心,竟然要把奴婢们打发出去,求侯爷看在奴婢在葳蕤轩当差几年,一直都尽心侍候的份上,救救奴婢。”
顾景熙没管她们,再次问孟瑾瑶:“夫人,不知她们做错了什么?”
孟瑾瑶如实回答:“她们在背后编排我,说‘真是以为自己嫁过来就是正儿八经的侯夫人了,也不想想自己是如何嫁给侯爷的,刚进门第二天就动了侯爷的院子’,还说我‘底气不足,架子却摆得十足’。”
言罢,她就看到顾景熙眉头蹙起,她接着道:“夫君,我以为我嫁给你,就是你正儿八经的夫人了,没想到竟然还不是,不知在夫君心里谁才是你正儿八经的夫人?若夫君不满意我,大可与我和离,我退位让贤。”
顾景熙听了,眉头皱的更紧,没想到平日里规规矩矩的丫鬟,竟敢如此编排主子,他道:“夫人莫要听她们胡言乱语,你既然嫁给我,就是我的妻,我的夫人也只有你一人。”
他说着顿了顿,冷凝的眸光落在两个丫鬟身上,转而问,“这两个以下犯上的丫鬟夫人打算如何处置?”
孟瑾瑶回道:“她们恶意编排主子,尊卑不分,掌嘴二十,打发到庄子上,若是夫君舍不得,倒也可以留下来,但绝不能出现在我面前。”
顾景熙又问:“如今打了多少下?”
凝冬回答:“回侯爷,如今打了十下。”
顾景熙与孟瑾瑶意见一致,一锤定音:“打完剩下的十下,依夫人的意思,将她们交给管事发配到庄子上,不得再回府中做事。”
尘埃落定,屋子里恢复平静,顾景熙察觉到孟瑾瑶带着探究的目光,问:“夫人为何这样看着我?”
孟瑾瑶微微摇头:“没什么,我还以为夫君会舍不得将她们打发到庄子上。”
顾景熙理所当然道:“乱嚼舌根的丫鬟不宜留下,没有什么舍不得的。”说罢,他看了眼小妻子,这个原本会成为他儿媳妇的小姑娘,阴差阳错成了他的妻子,连葳蕤轩的丫鬟都会在背后编排,以后面对的流言蜚语怕是不少。
“以夫君的身份,有几个可心的通房丫鬟也很正常,方才那两个丫鬟各有特色,容貌上乘。”孟瑾瑶说罢,回想起方才那两个丫鬟的模样,当真是漂亮,一个纤瘦,一个丰腴,各有特色,这样好看的丫鬟,一般都不仅仅是做丫鬟那么简单的。
闻言,顾景熙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意味不明地问:“夫人觉得我会有通房丫鬟?这院子里的丫鬟都是母亲选的,夫人若是不喜欢,把她们打发去别处便是。”
孟瑾瑶瞬时语塞:“……”
她猛然想起新婚夫君不行,瞬时懊恼自己怎么就长了张嘴,哪壶不开提哪壶,对一个“姐妹”一般的男子说通房丫鬟,她这不是在羞辱人吗?
葳蕤轩的丫鬟各个貌美如花、秀色可餐,让人赏心悦目,就连粗使丫鬟都是模样清秀的,这大概也是有原因的,因为顾景熙有隐疾,而貌美丫鬟多少能让顾景熙提起点兴趣,对治疗隐疾也起到辅助作用。
现在这些貌美丫鬟都成了摆设,没有一个派上用场,证明顾景熙的隐疾还没有起色,也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希望治愈。
顾景熙又道:“委屈夫人了。”
孟瑾瑶连忙摇头:“夫君,我不介意的,这种事于我而言可有可无。”
顾景熙疑问:“什么事?”
孟瑾瑶脸颊泛红,有几分责怪他明知故问,略显羞涩地回答:“房事啊。”
闻言,顾景熙神色怪异地觑了觑她,淡淡道:“我是说夫人刚嫁进来,就受到这种编排,让夫人受委屈了,也是我平时公务繁忙,疏于管理的缘故,竟让她们有胆子乱嚼舌根。”
“额……啊?”
孟瑾瑶脸色瞬间涨红,脑瓜子嗡嗡作响,面对他那一言难尽的神情,尴尬得能用脚趾头抠出一亩三分地来,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人家说正事,她竟然说到房事上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渴望呢。
她舌头跟打了结似的,磕磕巴巴地解释:“夫君,我、我不是故意的提这些的。”
顾景熙不甚在意道:“无碍,那也是事实,夫人不介意就好。”
言罢,他才开始打量既熟悉又陌生的屋子,有点不习惯了,他的屋子成了少女闺房的模样,跟原来相比天差地别,让他有种误入少女闺房的既视感。
孟瑾瑶也打量了眼四周,道:“夫君若是不喜欢,那我马上让丫鬟把它恢复原样。”
“不必,夫人喜欢就好。”
顾景熙回道,他白天忙于公务,晚上才回来,这不过是个睡觉的地方,他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如何布置也随孟瑾瑶。
嫁到顾家,让这小姑娘受委屈了,这点要求他还是能满足的,都已经养了个儿子了,现在就当多养了个闺女吧。
经此一事,葳蕤轩的下人看孟瑾瑶的眼神都变了,马上变得恭敬起来。
谁能想到看起来娇滴滴的夫人,实则手段了得,当着侯爷的面惩治了两个二等丫鬟,将人打发到庄子上,还得到了侯爷的支持。
葳蕤轩的动静那么大,自然也传到了大房、二房以及老夫人那边。
大夫人张氏拧了拧眉,问传消息的丫鬟:“你确定当时侯爷也在场?”
丫鬟点头回道:“听说侯爷当时回来,看到丫鬟受罚,询问了事情经过后,就支持侯夫人的决定,掌嘴二十,发配庄子上。”
张氏摆了摆手,示意丫鬟退下,待丫鬟出去后,她侧头看丈夫顾景盛,道:“夫君,看来我们这三弟妹不简单。”
顾景盛不以为意:“不过是个十六岁的丫头片子,比我们家修远还要小两岁,有什么简单不简单的?”
见丈夫此时此刻都没有危机感,张氏恨铁不成钢,分析道:“她才刚嫁进来,母亲就把家传的镯子给了她,三弟还助她树立威信,要知道三弟可是从来不过问后宅之事的,不过短短一晚上时间,就让三弟护着她了。”
顾景盛若有所思,露出一抹暧昧,甚至称得上猥琐的笑,轻笑道:“这男人嘛,只要枕边风吹得好,耳根子也硬不到哪里去,三弟从不近女色,忽然间有个美娇娘,就算他自个儿不顶用,可还能用旁的法子寻乐趣,没准儿是三弟妹功夫了得,把三弟侍候服帖了呢?”
闻言,张氏看了眼丈夫,陷入沉思。其实丈夫的话也不无道理,丈夫也时常被年轻貌美的小妾勾得失了魂,男人嘛,都一个样,都好色。
片刻后,张氏又提出疑惑:“三弟院子里的丫鬟各个模样标致,他若是想寻乐子,以前怎么没行动?”
顾景盛想了想,回道:“以前大概是没开窍,加上他自个儿不顶用,做不了真正的男人,心里还不知道多自卑呢,就一直没往那方面去想。所以啊,还是我们这三弟妹厉害。”
张氏心中的危机感更盛,忧心道:“夫君,看来府中的中馈,过不了多少天就会交到她手上了。”
顾景盛理所当然道:“三弟是嫡出,她是侯夫人,中馈交到她手上不是很正常?”
张氏听着丈夫的话,气得肝疼,都说老大憨老二精,她丈夫是老大,就是个憨包,没有老二精明,更没有老三有本事。
她低声分析利弊:“夫君,我执掌中馈十多年,二弟妹也从旁协助,我跟她也是相互监督,谁也谋不了好处。但三弟妹执掌中馈可就不一样了,母亲不会让我和二弟妹协助,会让她独揽大权,届时她想为三房谋好处还不容易?等她执掌中馈后,我们更加矮半截。”
顾景盛一听,瞬间如醍醐灌顶,他们三兄弟,就他最没本事,靠着家族庇荫才谋了个闲职,老二任礼部郎中,虽官职不高,但好歹是个实缺,老三任大理寺卿,年纪轻轻位列九卿。
现在中馈主权在大房手中,二房只是协助的,所以他们大房说话做事都有底气,若是没了中馈之权,他们大房就是最弱的,还不如二房。
顾景盛沉声道:“夫人,这中馈不能落入她手里。”
永昌伯府。
永昌伯孟冬远与孙氏夫妻去了孟老夫人的荣福堂,给孟老夫人请安,他们去的时候,孟家孙辈已全部到场。
次女孟瑾玉,三子孟承兴皆为孙氏所出,而次子孟承章为庶出,长子与孟承章是孪生兄弟,两岁早夭,生母出身低微,是个通房丫鬟,在长子早夭时病了一场,最后撒手人寰。
明明是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欢乐时光,孟老夫人却郁气难消,脸上并无多少笑容。
孙氏见状,知晓因何缘故,适时出言征询孟老夫人的意思:“母亲,今日是阿瑶回门的日子,您看我们需要做什么准备?”
此言一出,孟家孙辈三人神色各异。
孟老夫人脸上那点笑容马上消失得荡然无存,皱着眉沉着脸道:“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就别提那丧门星,晦气!能嫁给长兴侯世子是她的福分,放着好好的世子夫人不当,非要成为全京城的笑话不说,还要连累娘家。”
大孙女孟瑾瑶大婚当日当众换新郎官,改嫁给准公爹的事早已人尽皆知,现在京城里都在说孟家和顾家的闲话,基本上都是诋毁孟家的,说他们孟家养了个不要脸的女儿,死皮赖脸要嫁给公爹。
十六年前她就知道这大孙女是个丧门星,刚出生就克死母亲,现在好不容易出嫁了,这丧门星总算可以脱手了,没想到出嫁当天都要克娘家,让娘家颜面尽失。
孙氏闻言,眼里闪过一丝窃喜,继续惺惺作态:“母亲,出嫁的姑娘三朝回门,我们总不能毫无准备。”
孟老夫人嫌恶地冷哼一声:“她做了这种丢人现眼的事还有脸回来?”
闻言,孙氏故作迟疑:“母亲,儿媳知道您气阿瑶不懂事,可今日回门,长兴侯陪着阿瑶回来,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孟老夫人不以为然道:“她让顾家丢了脸面,长兴侯怎么可能陪她回门?”
孟冬远附和道:“母亲说得对,那混账惹出这种笑话,若非看在父亲的份上,长兴侯哪会娶她?等会儿吩咐门房,今日那混账回来,直接拒之门外,与她断绝关系,我们孟家就当没生养过这孽障。”
此言一出,三位孙辈震惊不已,断绝关系,这可是犯了大罪才有的惩罚。
孟承章脸色发白,忍不住反驳:“父亲,明明是世子逃婚在先,怎么能把错全部归咎于大姐姐?大姐姐按照顾家原来的意思继续嫁给世子,那不是等于自轻自贱,上赶着嫁人?”
孟老夫人言辞刻薄:“世子逃婚与人私奔,那也是她没用,拴不住男人的心,真是白长了一副好容貌。顾家也可以让她从另外两位公子中选择,可她偏要选择准公爹,这是想膈应谁?没准儿是故意让娘家难堪。”
她说着,面色不虞地看向孟承章,接着道:“承章,并非祖母不想认她这个孙女,是她不安分闯下大祸,我们永昌伯府如今哪里得罪得起长兴侯府?祖母这样做也是为了你们好,为了你们的前程着想。”
就在此时,有丫鬟匆匆走进来禀告:“老夫人,大姑娘回来了。”
“她还敢回来?”孟老夫人脸色阴沉下来,怒不可遏,“让那孽障滚,我们孟家可没有她这样不要脸的姑娘!”
丫鬟听后愕然,忙磕磕巴巴道:“老、老夫人,姑爷也陪着大姑娘回来了。”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大婚当天闹出这种丑事,长兴侯还陪着孟瑾瑶回门,这是大家始料未及的事。
孟老夫人也震惊不已,难以置信道:“你说长兴侯也来了?”
丫鬟回道:“是的,姑爷如今还在大门外等着。”
孟老夫人脸露愠色,责备道:“你们怎么办事的?姑爷来了,你们怎么把姑爷晾在门外,不把人迎进府?”
丫鬟低着头不敢回话,府上这般做派,听闻伯爷还说不认大姑娘这个女儿了,今日还没有半点准备,分明是不欢迎大姑娘三朝回门,他们哪里敢擅自把大姑娘和姑爷放进来?
如今不是问责下人的时候,孙氏忙打圆场,道:“母亲,下人没眼力见,先不与他们计较,新姑爷头一回登门,我们先去迎接新姑爷。”
孟冬远脸上也露出久违的笑容,附和道:“是啊母亲,我们先迎接新姑爷,总不好让新姑爷等太久。”
有人递台阶,孟老夫人自然顺着台阶往下走,颔了颔首:“你们去吧。”
她是做祖母的,不需要亲自迎接孙女婿,不然就显得谄媚了,但儿子儿媳做岳父岳母的,女婿陪女儿回门,可以出门迎接一下,以表重视。
孟冬远应了声,与孙氏及三个子女去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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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昌伯府的大门紧闭,一副闭门谢客的模样,长兴侯府的马车停在大门外。
顾景熙撩起车窗的帘子,瞥了眼禁闭的大门,出嫁女儿回门的日子,都没有打开门派人在门口侯着等,分明是不做任何准备,不欢迎的意思,对这个女儿没有半分重视。
片刻后,顾景熙放下帘子看坐在自己对面的小妻子,见她神色如常端坐着,一如既往的从容淡定,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显然是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没有期盼,所以没有失望。
他忽然明白她为何会比同龄人沉稳,原来是做姑娘的时候过得艰难,若是在家中受宠的姑娘,哪里受得了大婚当日的委屈?只有受惯委屈的人,才能淡然处之。
顾景熙忽然道:“夫人,顾家不会这样。”
“什么?”孟瑾瑶不明所以。
顾景熙回道:“不会像孟家这样对你。”
孟瑾瑶听了,心神晃了晃,转而抬眼看顾景熙,入眼便是顾景熙眉眼温和而又认真的模样,她愣住,还是头一次有人看清了她的处境并承诺会对她好,这是她名义上的夫君,不管是不是真的,她心里多少有点触动。
一时间,她也不知回应什么,只回一句:“多谢夫君。”
顾景熙理所当然道:“这是应该的,你是顾家的媳妇,顾家从不苛待媳妇。”他说着顿了顿,又道,“夫人,既然他们不欢迎,不如我们回去?”
孟瑾瑶微微摇头,勾唇笑了笑,道:“你顾景熙的媳妇回门被娘家拒之门外,连杯茶都讨不到就灰溜溜打道回府,你不也得跟着丢人?”
她说着轻嗤一声,脸上浮现嘲弄之色,语气笃定道:“我们再等一等,等会儿他们必定亲自出门迎接,届时落人口实的就是他们,出嫁的姑娘回门,他们大门紧闭,最后得知新姑爷也来了,又趋炎附势亲自迎接。”
顾景熙微愣,旋即饶有兴味道:“好,听夫人的。”
没过多久,府门打开,孟冬远与孙氏以及三个晚辈就到了大门口。
顾景熙也下了马车,看了眼站在马车上,正准备下来的小妻子,他想了想,然后向她伸出手。
见状,孟瑾瑶神色微顿,很快反应过来,配合着把手放在他掌心,在娘家人的注视下,由他搀扶着下了马车。
孟冬远与孙氏看到此情此景,脸色变了变,没想到这个女儿虽然坏了名声,却得长兴侯宠爱,总算没有白瞎了一副好容貌。
孟冬远笑容灿烂,略带几分讨好,道:“阿瑶,贤婿,你们可算来了。你们祖母已经等候多时了,刚才还念叨着你们呢。”
孙氏打量着孟瑾瑶,瞧她脸色红润,不像是受过委屈的样子,和颜悦色道:“贤婿,看我们家阿瑶气色不错,便知你待她极好的,自从她出嫁后,我这个做母亲的牵肠挂肚,看到她过得不错,心头大石总算可以放下了。”
孟瑾瑶听着他们夫妻一口一个“贤婿”,不由有点佩服,父亲也就比顾景熙大五岁,而孙氏也才比顾景熙大两岁,面对同辈份,年纪相仿的人,那一声“贤婿”竟然能轻而易举喊出口。
顾景熙淡淡看了他们一眼,不咸不淡道:“是么?你们永昌伯府大门紧闭,我还以为你们不欢迎我们夫妻。”
孟冬远笑容一滞,下意识就把锅甩给孙氏,责问道:“夫人,不是让你派人在门口等候着?怎么会大门紧闭?”
孙氏噎住,心有委屈,却也只能背了这黑锅,赔笑着解释说:“瞧我这记性,今日忙着阿瑶回门要准备的时宜,忙着忙着就把这茬给忘了,贤婿莫怪。”
顾景熙却没给他们台阶下,把他们推向更尴尬的境地:“这种事都能忘记,可见孟伯爷和孟夫人也没把我们夫妻当回事。”
他说着瞥了眼脸色僵住的夫妻俩,接着道:“就算你们忘了,可我们夫妻已到门口,却还被你们晾在门口,我看你们永昌伯府是没打算让阿瑶进门吧?若是我不来,阿瑶岂不是连杯茶都讨不到就回去了?”
他目光淡漠疏离,语气渐冷,颇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味。
孙氏:“……”
孟冬远:“……”
尽说什么大实话?
夫妻俩被他的话噎得无力反驳,脸色僵住,一声孟伯爷,一声孟夫人,便将关系拉远,顾景熙似乎没把他们当岳父岳母对待。
他们身后的三个小辈也神色各异。
孟瑾瑶眼底闪过诧异之色,全然没想到顾景熙会这样跟她父亲与孙氏说话,且还说了她想说的话,看到他们夫妻被怼得哑口无言的样子,心里一阵暗爽。
须臾,孟冬远忍着尴尬,蹩脚地解释:“贤婿哪儿的话?阿瑶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最是疼爱她,今日是她回门的日子,就算贤婿公务繁忙没时间陪她回门,我们也不会把她拒之门外啊。”
孙氏也忙附和道:“是啊,今日着实是我忙昏了头,忘记了。”她说着就向孟瑾瑶使眼色,希望孟瑾瑶能有点眼力见,说句好话打圆场。
而孟瑾瑶却故作没看到,低眉顺眼的站在顾景熙身边,一副温顺小媳妇模样。
孙氏见状,心里暗骂一句:小贱蹄子!
顾景熙仍是没给他们夫妻台阶下,甚是震惊道:“阿瑶竟然是孟伯爷最疼爱的孩子?”
他瞥了眼他们夫妻身后的三个孩子,又道:“那他们三个不怎么受宠的,待遇岂不是更差?到底是亲骨肉,孟伯爷这般对孩子们,竟也不怕孩子们以后不孝顺。”
孟瑾瑶听了,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她没想到那么正经的顾景熙,也是懂如何阴阳怪气的。她看了眼三个弟弟妹妹,看他们脸色怪异,视线最后落在二弟孟承章身上,见二弟也在看自己,她勾唇笑了笑,微微颔首。
孟冬远尴尬不已,讪讪地笑着说:“贤婿,对待孩子得严厉,不然他们不成器。”他说着,便转身看向三个孩子,马上转移话题,依次介绍三个孩子,“贤婿,这是阿瑶的二妹妹阿玉、二弟承章、三弟承兴,你们过来见过大姐夫。”
姐弟三人应声,马上上前给见礼。
尴尬时刻总算过去了,孟冬远和孙氏今日丢了脸面,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却不敢发作,涎着笑脸,招呼女儿女婿进门。
到了荣福堂,顾景熙与孟瑾瑶向孟老夫人请安。
孟老夫人注意到顾景熙只称呼她为“孟老夫人”,而不是跟着大孙女喊“祖母”,她心里咯噔一下,寻思着到底是因为大婚当天的事,还是因为今日的事,但终究掂量着,不敢攀亲近喊顾景熙名字,道:“侯爷,阿瑶生性顽劣、不懂规矩,若是做错了什么,侯爷只管责罚便是,到底是我儿教女无方。”
闻言,顾景熙眉宇微蹙,没想到作为娘家人,孟老夫人竟然如此轻贱亲孙女,他语气淡漠道:“老夫人哪儿的话?阿瑶温柔贤淑、端庄大方,处事进退有度,家母也夸赞阿瑶有岳母当年的风范。”
此言一出,孙氏脸上的笑容都快要挂不住了,她心里清楚顾景熙所说的“岳母”并不是她,而是自家夫君那个短命鬼原配。
孟瑾玉和孟承兴心疼母亲受委屈,对长姐的怨念加深,而孟承章却在心里高兴,大姐姐终于有人护着了,有了依靠,以后不必那么累了。
孟老夫人也没想到顾景熙会这样说话,轻飘飘一句话就将她推到尴尬的境地,想着或许是这丧门星在顾景熙面前添油加醋说了什么,纵然心里不悦,却也只能讪讪回道:“如此便好,我还担心阿瑶会给顾家添麻烦。”
顾景熙看了眼坐在自己身边,低眉垂眼的小妻子,除了向长辈行礼,全程不吭声,觉得怪异,明明在顾家时不是这样的,也不知是不是在孟家被欺负怕了,本能的不敢说话。
他不由有点心疼这个倒霉孩子,刚出生母亲便去世,有了后娘,亲爹也变成后爹,大概因为是女孩儿的缘故,祖母都不重视,他淡声回道:“孟老夫人多虑了,阿瑶知书达理,有阿瑶这样的媳妇,是我们顾家的福气。”
孟瑾瑶和顾景熙没有留下来吃午饭,孟冬远也只是象征性挽留了两句便作罢,送他们出了大门口,才松了一口气。
顾景熙虽然是女婿,可身份地位摆在那儿,已经没落的孟家不能与圣眷正浓的顾家相比,委屈也得受着。
为此,孟冬远不由责怪长女惹麻烦,原本该是亲家的顾景熙,成了女婿后,给了他无形的压力,他们孟家还遭人笑话。
即使顾修明逃婚,可顾家也将婚礼如期举行,如果长女不闹着换新郎,这样就是顾家对不起孟家,亏欠了孟家,这笔亏欠还能谋点利益。
荣福堂。
孟老夫人气得不轻,怒骂道:“真是孽障,攀了高枝儿就忘记自己姓什么了!”
孙氏何尝不气愤?
今日的事,让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屈辱,还被这便宜女婿内涵了一把,顾景熙说孟瑾玉温柔贤淑、端庄大方,处事进退有度像生母,那岂不是在拐着弯说她不温柔贤淑、不端庄大方,处事小家子气?
见婆母气得脸色铁青,她眸光闪了闪,柔声安抚:“母亲息怒,阿瑶许是在记恨我们大婚当日明知顾修明没有亲自迎亲,却还逼着她上花轿。哎,我们哪里知道顾修明是逃婚了?”
她不安抚还好,这一安抚,孟老夫人怒气上涨:“我们逼着她上花轿也是为了她好,顾家这样好的亲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错过了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这白眼狼得了势,就回娘家耍威风,早知如此,还不如大婚当日就帮她把婚给退了!”
孙氏又是一通安抚,总算把孟老夫人安抚住,离开荣福堂,回到自己的院子,进屋后,她脸色瞬间垮下来。
孟瑾玉见状,更加心疼母亲,气恼道:“母亲,大姐姐实在太过分了!您好歹是她母亲,她的小时候您也抱过她的,竟然如此对您。”
孙氏心有不甘地叹了声:“这人啊,攀了高枝儿,就是不一样,长兴侯位高权重,她做了长兴侯夫人,就连我这做母亲的,在她面前都矮她一头。”
她说罢,看向如花似玉的女儿,女儿也就比孟瑾瑶小两岁,若非公爹留了一手,这门亲事只限定孟家嫡长女,若不是孟家嫡长女,婚事便作废,她完全有办法让自己的女儿取而代之,成为世子夫人。
说到底,公爹当年是想防着她,这才留了一手,临死前都要给孟瑾瑶谋一门好亲事,有了这门亲事,孟瑾瑶就有利用价值,他们就算再不喜欢孟瑾瑶,也得掂量着。
孟瑾玉愤恨不已:“肯定是她在长兴侯面前捏造是非,长兴侯才如此态度,祖母都被气得不轻。”
孙氏勾起一抹冷笑,语气笃定:“姑且让她小人得志一阵子,她得意不了多久的。”
孟瑾玉疑问:“母亲,何以见得?”
孙氏微微敛目,不疾不徐道:“长兴侯有隐疾,孟瑾瑶就得守一辈子活寡,到死都是处子之身,也不可能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一个女人没有孩子,只要丈夫去世,或者失了宠爱,就处境凄凉。”
闻言,孟瑾玉露出久违的笑容,笑得幸灾乐祸,道:“她的前未婚夫就是长兴侯世子,她嫁给前未婚夫的父亲,让前未婚夫也失了颜面,世子肯定憎恨她,估计不会让她好过。”
孙氏颔了颔首,不屑地笑了笑:“为了一时之气,就嫁给顾景熙,我看她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就算从顾修明的兄弟里选择,也比嫁给顾景熙好。”
她说罢,再次看向女儿,语气马上变得温和,如意算盘打的响:“不过,她嫁给长兴侯对我们阿玉也有好处,你的长姐是长兴侯夫人,有这层关系在,届时你说亲也容易很多。我们阿玉是孟家的掌上明珠,值得最好的郎君,也不会嫁得比她差的。”
孟瑾玉脸颊泛红,羞赧地低下头,娇嗔道:“母亲,我还小呢,才不想嫁人。”
孙氏怜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笑容温柔慈爱:“阿玉是不着急嫁人,可也得物色好郎君,先把婚事定下来。”
马车上。
顾景熙看向坐在对面的小妻子,只见小姑娘嘴噙笑意,眉眼弯弯,心情甚是愉悦的样子,大抵是因为出了一口恶气的缘故,他问:“很高兴?”
孟瑾瑶嘴角的笑意收不住,坦诚地承认:“是挺高兴的,都说文官的嘴,想讨好人时,肯定能把人哄得心花怒放,若想气人,也是气死人不偿命的,今日总算见识到了。”
她言罢,笑意更深,她是真的没想到顾景熙战斗力那么强,更没想到顾景熙会这样对她娘家人说话,原以为顾景熙只是跟他们虚与委蛇应付一下。
顾景熙噎住,小姑娘夸人的时候,怎么像在骂人?他好笑道:“夫人在我跟前不是挺能说的?怎么回到娘家就哑巴了?”
“夫君战斗力太强了,没有我的用武之地。”孟瑾瑶一本正经回答,她才不承认她只是想看好戏,又道,“还是头一回看到他们集体吃瘪,多谢夫君。”
顾景熙回道:“夫人那句话倒是提醒了我,你丢人我也跟着丢人,我这是在帮自己,夫人不必谢我。”
孟瑾瑶抿嘴,感觉这人是受不得感谢的,觑他一眼,忍不住怼他:“我也没说你是在帮我,只是礼貌性道谢。”
顾景熙哽住:“……”
还真是不客气,这孩子是不是有点不讨喜?罢了,小姑娘难得活泼一下,不与她计较。
片刻后,顾景熙斟酌着问:“夫人,你是家中嫡长女,孟家孙辈的第一个孩子,理应受到家里重视才是,怎么会如此?”以前这姑娘是准儿媳妇,关注她是儿子的事,他倒是没查过,只知道是个大方得体的姑娘,没想到是个小可怜。
孟瑾瑶微愣,旋即平静回答:“我刚出生就丧母,祖母便认为我是灾星降世,父亲不重视,继母面慈心狠。我祖父与令尊是至交好友,祖父怕他去世后孟家苛待我,才求了这门亲事,看在利益份上,孟家不会太过分。”
顾景熙觉得孟家荒谬,微微蹙眉:“生育孩子,本就有风险,是孟老夫人愚昧了。”
闻言,孟瑾瑶哂笑了声,她那祖母是挺愚昧,转而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问:“夫君就不怕我克夫?”
顾景熙挑眉,淡声说:“我就算哪天死于非命,也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能左右的,除非是你哪天想谋杀亲夫。”
孟瑾瑶直言:“那倒不会,背靠大树好乘凉。”
顾景熙微怔,旋即道:“夫人倒是个聪明的。”
孟瑾瑶眨了眨眼,笑得人畜无害,没有回话。她疯了才会谋杀顾景熙,顾景熙死了,她就成了寡妇,一个没有孩子的寡妇,处境凄凉,有顾景熙在,起码不会轻易受人欺负。
没过多久,顾景熙因要办别的事,下了马车,让孟瑾瑶先回去。
现在时间尚早,孟瑾瑶也没想那么早回去,在外头吃了午饭才打道回府。
孟瑾瑶刚回到葳蕤轩,凳子还没坐热,葳蕤轩原本的一等丫鬟春柳想在她面前卖个好,低声禀告说:“夫人,世子爷刚被带回来了,还有那个与世子爷私奔的姑娘,也一并被带了回来,被关在前院的书房里。”
春柳话音落下,孟瑾瑶眼神一亮,忽然来了兴致,意味不明道:“我儿回来了?那我先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