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晚凝燕远征是小说《重生后勾引皇帝?夫人她红杏出墙啦》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重生后勾引皇帝?夫人她红杏出墙啦》的章节内容
“夫人。”
“将军马上就要回府了,您快把药喝了吧。”
“李嬷嬷?”
眼前的人她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一直照顾她长大的奶嬷嬷,也是从前母亲的陪嫁丫鬟。
她年幼丧母,和李嬷嬷虽是主仆,更是亲人。
“是老奴,夫人这是又睡迷糊了?”
李嬷嬷长得和善慈祥。
她满脸笑意,伸手小心扶徐晚凝坐起来。
“夫人可得趁热喝,药凉了这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徐晚凝怔怔看着李嬷嬷手上的药碗,眼神晦涩。
她试探问:“嬷嬷这是什么药?”
如今的情况,徐晚凝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夫人果然是睡糊涂了。”
李嬷嬷压低声音,凑近徐晚凝:“您忘了吗,这是老奴特地求了名医,才为您寻来的坐胎药。”
“只要您喝了,保准今晚夫人就能一举得男。”
徐晚凝低着头,将眼中翻涌的情绪深深掩藏。
如果说刚才只是猜测,那现在徐晚凝才敢确定自己重生了。
重生啊,这是只会在话本中出现的故事情节。
可如今却真真实实出现在她身上。
老天也觉得她上辈子死的太过可怜吗?
徐晚凝压下心中的冷笑。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眼前这一幕,这是她一生悲剧的开端。
喝下这碗药,就注定着她后半生只能惨淡收场。
因为眼前的药,根本就不是什么坐胎药。
而是这世间最狠毒的药,名叫七月生。
服药的女子确实极容易怀上孩子。
可这样怀上的孩子根本生不下来,将近七月孩子就会胎死腹中。
所以这毒药才因此得名。
七个月的时候孩子已经成型,这时孩子死了,对怀孕的女子来说,比生产带来的的伤害还要大。
若是运气差,大人便跟着孩子一起死。
若是运气极好,大人也能侥幸保住了一条命。
可就算活着,孩子的离世,对母亲来说都是巨大的折磨。
这背后之人的歹毒心肠,可见一斑。
而且这药只要喝下一次,日后都极容易有孕。
而这种折磨,她一共经历过三次。
曾经她一直以为是她身体不好,这才害了孩子,巨大的愧疚将她淹没,折磨的她痛不欲生。
可直到后面遇到了药王谷的神医,她才知晓自己是中了毒。
她永远忘不了神医怜悯的眼神。
他告诉她,从她中毒那一刻开始,就意味着,此生她都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同时也意味着她活不过七年。
“你能活到如今,已经叫老夫意外了。”
相当于难产三次,却还活着。
“神医,若是日后我不再怀孕,亦不能保住性命吗?”
徐晚凝心中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那时她已经缠绵病榻几年了。
她虽然活着,身体却早就毁了。
之所以苦苦煎熬着,只是因为她还有太多仇没报。
可神医只是摇头。
“此药太过伤天害理,老夫也无能为力,夫人……”
神医不忍再继续说下去。
徐晚凝便明白,自己只能等死。
良久的沉默之后,她虚弱颤抖的声音再次响起。
“神医,世人都说您是再世华佗,医者仁心,您能否看在我命不久矣的份上,再答应我……最后一个要求?”
————
“夫人?”
李嬷嬷的声音将徐晚凝从回忆中拉回来。
徐晚凝压下心中的恨意,她挤出一个笑容:
“嬷嬷,药太苦了,您帮我去拿点蜜饯吧,要不然我实在喝不下去。”
李嬷嬷心中不情愿,也怕出现变故。
要知道这药极为珍贵难得,天底下也就只剩下这么一副。
可她也同样知道徐晚凝的性子。
有时执拗起来她都害怕。
李嬷嬷犹豫几秒,最终还是妥协,她怕徐晚凝起疑心,也怕她不喝。
只离开一会儿,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
夫人性子单纯。
李嬷嬷做了决定,“那夫人等等老奴,不过老奴拿了这蜜饯,夫人可一定要喝药。”
徐晚凝笑着点头:“好。”
直到李嬷嬷离开,徐晚凝才泄露了几分情绪。
她眼睛阴沉盯着眼前的药,手心攥紧。
是坐胎药?还是催命符。
徐晚凝知道李嬷嬷背后是谁,是她的继母和妹妹。
她大可以现在就杀了李嬷嬷,可同样的也会惊动背后的人。
一计不成会有下一计,徐晚凝知道她们的歹毒,更知道她们不会放过她。
燕远征自小就喜欢自己这个妹妹,小姑子和她是手帕交。
老夫人更是对徐晚玉赞不绝口,不知多少次可惜,当初燕远征娶的不是徐晚玉。
这将军府有太多为继母她们所用的人,老夫人就是她们手里最好用的一把刀。
她如今势单力薄,还不能与她们抗衡。
徐晚凝面无表情将药碗倒在了花盆之中。
可惜不能叫继母她们也尝尝这毒药的滋味。
但来日方长。
“夫人。”
李嬷嬷回来的很快的,徐晚凝听着她的脚步声,装模作样的拿起了药碗。
“夫人已经喝完了?”
李嬷嬷有些意外,一进来,就看见徐晚凝正端着碗一饮而尽。
徐晚凝一张精致如白玉的脸,此刻也皱成一团。
“嬷嬷说要趁热喝,我一摸药果然凉了些,心中担心便只能喝了。”
她的态度自然,李嬷嬷没看出什么问题。
徐晚凝这般愚蠢应该不会演戏。
“夫人喝了就好,如今啊便只等着今夜将军归来了。”
徐晚凝面上笑着没说话。
虽然有几分遗憾没重生到未嫁之前,这样她便不用跟他做夫妻。
但老天对她还是不薄的,起码叫她躲开了这碗药。
命只有一条,成亲了却还可以再和离。
“老奴来服侍您梳洗打扮吧,定叫今夜将军见到您移不开眼。”
“夫人看自己竟也看愣神了?”
李嬷嬷笑着打趣。
徐晚凝没说话,只是盯着镜子之人,神色恍惚。
镜中那人,乌黑如云的头发披散着,长发直垂至脚踝处,双眸似水,娇唇红润。
原来她也这般好看过。
一碗毒药,叫她自此之后都缠绵病榻,容颜憔悴。
同时也让她忘了,她原本的模样。
“夫人夫人,将军回府了,已经朝着这边来了。”
之夏小跑着过来传话,声音中还带着几分气喘。
“夫人,您可要好好抓住今夜的机会啊。”
仔细叮嘱一番,李嬷嬷便带着之夏退下。
上一世她确实在今夜和燕远征发生了关系。
燕远征即将出征,这场战役凶险,老夫人想叫她为燕家留后,对燕远征不惜以死相逼。
所以哪怕燕远征不喜她,为了孝道也只能妥协。
徐晚凝心中冷笑一声,可惜老夫人的算计要落空了。
她抬头一看那个男人已经踏了进来。
眼前之人一如记忆中那般,剑眉斜飞,身躯凛凛,胸脯横阔。
他身上还穿着盔甲,想来是刚练完兵回来。
当初她缠绵病榻,面容憔悴之时,他也是今日这般英姿勃勃。
他永远对她无动于衷。
不喜她,也不喜欢她怀的孩子。
她一次次流产,他却一次次冷眼相待,好似那不是他的孩子。
或许他巴不得自己早死,巴不得她给徐晚玉腾出位置来,好叫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安置吧。”
那双锐利的如鹰隼的眼眸,居高临下看向她,凛然森寒。
明明这么不情愿,明明不喜欢她,却还是要碰她。
他的嫌弃不喜,曾经叫她以为自己是这天底下最糟糕的人。
徐晚凝将心里的话问了出来,“将军不喜妾身,为何今夜要过来。”
“你当知道这是老夫人的意思,我并不想碰你,更不想娶你。”
他的声音中一如既往带着寒意。
徐晚凝险些将心中那些对他最恶毒的咒骂,全都宣之于口。
她努力压下:“正好妾身也不想。”
“和离吧。”
这狗男人,谁爱要谁拿去。
“你说什么?”
燕远征眉头皱着,有些意外,目光带着审视。
他知道徐晚凝一直喜欢他,如今又怎么会主动提出和离?
徐晚凝太了解他,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我说和离,将军现在可听清楚了?”
她早就想和离了,上辈子就不想跟他过了。
但她只是一个弱女子,从未有过任何选择的机会。
一句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就将她压的喘不过气,叫她无力反抗。
“他眼神微暗,漆黑的眸子盯着她,眼底沉黑隐晦: “为何突然要和离?”
为何?
徐晚凝想笑,“将军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不说前世,只说这辈子,自从她嫁到将军府,他可曾正眼看过她?
燕远征目光幽深,神色不明,好像在审视什么。
“你有什么不满,可以直说?”
“妾身从未有过不满,妾也知道,您喜欢我的妹妹晚玉,妾身愿意成全你们。”
她是真的愿意成全这一对狗男女,叫他们双宿双飞。
这句话叫燕远征明白她为何这般反常了,原来还是在拈酸吃醋。
他心中升起的疑虑被打消。
燕远征神色冷淡,泛起不悦。
他并不知这份不悦从何而起。
良久的沉默之后,他才毫无情绪开口:“你该知道,这门婚事是先帝所赐,并非你我想和离就能和离的,徐家不会同意,我祖父那边亦是。”
燕远征停顿一秒,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此事不必再提,你与我之间也不该攀扯他人,你妹妹日后要进宫选秀,我与她……早已无甚瓜葛。”
徐晚凝狠狠冷笑一声。
什么无甚瓜葛。
他能说出口,她却半个字都不敢信。
前世徐晚玉选秀失败,进宫的美梦破碎,而燕远征那时刚战胜归来,成为大祁朝第一个异姓王,风光无量。
徐晚玉便又盯上了燕远征。
那时他怎么对她的?
他为了徐晚玉去求了老夫人他们,又进宫去求了皇帝,想方设法要同她和离。
名义上是要和她和离,但闹的满城风雨,谁都知道他是要休妻。
可她犯了什么错,这门婚事是先帝所赐。
她也身不由己。
他不喜欢她,就可以随意践踏她?
后来和离之事不顺,他甚至想将她推给了景王。
他明知道景王对她心怀不轨。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全然不顾念夫妻情分,更忘了她曾和他有过孩子。
可笑的是,徐晚玉又莫名凭借昔日救驾之功,成功入宫做了妃子。
和离的事情才就此作罢。
可那时她的名声早已坏了。
在京城之中,她成了勾引景王,不守妇道的荡妇,人人喊打。
一个人在庄子上等死,两个姐姐被她连累,在婆家处境更加艰难,可她们还是冒着风险来看她,关照她。
或许是良心发现,燕远征竟将她接回府,替她找来药王谷神医。
那时她命不久矣,他才想好好跟她过日子,何其可笑。
“你笑什么?”
她讥讽的笑声叫燕远征更加不悦,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您觉得呢?您说和我妹妹毫无瓜葛,将军自己信吗?您对我妹妹的情意,妾身再明白不过,如今妾身愿意成全将军,将军何不顺水推舟?还是说您也知道妹妹意在后宫,看不上将军您?”
燕远征沉默不言,冷冷看着她:“你今夜在发什么疯?”
发疯,或许是吧,前世她就已经疯了。
曾经她有多喜欢他,后来他把自己推给景王时,她就有多绝望。
她的心早就死了,人也疯了。
“妾身只想和离。”
燕远征忽地笑了,似乎在笑她天真,漆黑的眼眸盯着她。
“假使和离,你日后你该如何自处?又回哪里去?”
“徐家会接受一个和离弃妇归家?”
“就算徐家愿意,你又你能在徐家待多久?”
他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既在质问,也在笑她天真。
他盯着她,唇角轻扯了下,“不多时你就得二嫁,二嫁会有什么下场,你当真不知?”
他嗤笑盯着她。
原来他也知道,和离之后她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可前世他为了徐晚玉,那么坚定要同她和离。
甚至为了和离来算计她,叫她同别的男子发生关系。
这比直接将她休掉,还叫她屈辱。
“徐晚凝,安安分分做你的将军夫人。”
“和离牵扯到燕徐两家,并非你想的那般容易,今夜你说过的话,我只当从未听过。”
徐晚凝一言未发,只是低着头。
她当然知道,和离很难。
前世燕远征为了和离,尚且做了很多努力,还未能如愿,何况是她。
可她只要看到他这张脸,就想到前世种种。
她对他早已厌恶至极,满心怨恨,又怎么能容忍继续和他做夫妻。
她恨不得将他和徐晚玉千刀万剐,叫他们都去死。
“过来。”燕远征盯着她,意思不言而喻。
今夜她身穿青色百褶裙,长裙曳地,乌发如云,步摇垂垂而落。
明显是略微妆扮过,他不信她想和离,更像是欲擒故纵。
她太了解他,他未说话,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今日她之所以顺着李嬷嬷梳妆打扮,只是不为了叫她起疑。
“将军自重。”她绝不会和他圆房。
若是今夜圆房,一月之后,她未有孕,继母那边就会知晓,她未曾服下那毒药。
她们定然还会用别的手段。
继母既是侯府夫人,也是郡主。
自身母族强盛,父亲祖母亦向着她。
而她背后无依无靠,若燕远征帮她,她还能与之抗衡。
可前世她那般讨好他,他也未曾帮过她分毫,更未曾对她动心。
她的困境他看在眼里,可他只会偏帮徐晚玉。
所以她绝不能打草惊蛇。
她还有两个姐姐,她们是亲人更是软肋。
“自重?”
见她这般躲避的反应,燕远征才相信,她并非是耍手段,而是真心想和离。
可她的想法,燕远征并不放在心上。
她根本不能做什么。
他浅笑一声,似是嘲讽,他不疾不徐大步朝她走去:
“你我夫妻,我对你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无人敢置喙一句,况且服侍夫君,是你为人妻子该尽的义务。”
他已答应了老夫人,要为燕家留下子嗣,叫她安心,便不会出尔反尔。
今夜无论如何,他们都要圆房。
在徐晚凝的印象中,他并不重女色。
所以曾经京城中,不少不知内情的人,都夸她嫁的好。
因为燕远征不像别的男子那般三妻四妾,更不在外面沾花惹草。
在外人眼中,燕远征这般,便是这世间难得一见的男子。
所以后面就算他要同她和离,他们也认为,定是她做了对不起燕远征的事情。
可他们却不知,燕远征从来都不是为她洁身自好。
他是为了徐晚玉。
“不要。”
“你喜欢的是徐晚玉,你去找她。”
前世这夜,燕远征极为不情愿,他根本不想碰她。
老夫人以死相逼,才叫他来了她的房间。
可只待了一会儿,他便想走。
是她红着脸,主动靠近,他才肯碰她。
她也清晰的记得,前世上一秒他们在床第间交颈缠欢,如同这世上其他夫妻一般亲密。
可下一秒,欲望发泄过后,他便立刻脱离,沐浴更衣。
好似刚才和她抵死缠绵的人不是他。
前世他这般勉强,叫她以为,这次他也不会愿意碰她。
现如今他却变了态度。
“你才是我夫人,为何要找她?”
燕远征见她满脸的抗拒和不解,嘴角轻扯,带着些许嘲弄。
她并不了解男人。
被自己的妻子这般厌恶,这世间任何一个男子都不能接受。
何况前不久,她还对他情根深种,处处顺从。
“你明明喜欢的是她,曾经你非她不娶。”
徐晚凝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衣袖之下双拳紧握。
她绝对不能接受,要委身一个自己最厌恨的人。
燕远征气定神闲大步靠近,他常年练武,身手比徐晚凝不知要高出多少。
他直接一把按住她,打横抱起,任由徐晚凝在怀中挣扎。
“你要知道,很多事情都由不得你,无人会帮你,就连徐家都不会,你这样无依无靠的人,只有听话顺从些,日子才能过下去。”
“从前你明明就做的不错,如今怎么糊涂了?”
燕远征面色极为冷淡,毫无情绪问出这句话。
徐晚凝的心被重重敲击了一下。
前世太过凄惨,重生回来,她心中积攒着数不清的怨恨和不甘。
在李嬷嬷面前,她尚且还能克制自己的情绪。
因为她知道李嬷嬷背后的人能直接要了她的命。
但燕远征暂时不会杀她,所以才叫她的真实情绪宣泄几分出来。
“专心些。”
他将她放在床上,高大如山的身影将她完全覆盖住,困在床笫间,狭窄的空间内,满是男人身上冷冽的气味。
他粗粝的指腹伸向她白玉一般的脸颊。
这动作叫徐晚凝猛地从自己纷乱的思绪中惊醒。
她快速拔下头上的簪子,往后退缩,满身都是防御的姿态。
燕远征讥讽地弯了弯唇:“你以为,凭你手中的东西能伤到我?徐晚凝,适可而止,我不会一直宽恕你。”
他镇定自若,冷冷的勾起唇角好似在看一出好戏。
徐晚凝极为厌恶这种居高临下的眼神。
燕远征、徐晚玉、继母,他们所有人都曾这样去注视过她。
这是一种看待弱者,看待蝼蚁的眼神。
因为自己,在他们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拿捏她的生死,于他们而言或许只稍稍比踩死蚂蚁要麻烦一些。
这辈子她真的还要这样吗?
永远处于下位,人人可欺,人人可辱,永远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这样的重生,又有何意义?
“我知道这东西不能伤你分毫。”她攥紧簪子,声音很轻。
她不知为何,在这种情况下,她反而还能笑出来。
或许是在某一瞬,她想明白了自己日后要走的路。
徐晚凝将手中的簪子对向自己,“你若过来,我便自戕。老夫人向来注重名声,若我今夜死在床上,你猜明日满城会如何议论……”
剩下的话她没再继续说下去。
燕远征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目光森然看着她许久。
沉默半晌,他才冷冷开口:“你宁愿自尽,都不愿我碰你?”
徐晚凝的转变叫他心中升起一阵阵戾气,往日柔顺软弱的妻子,如今却像是变了一个人。
“是!”她声音坚决,满脸抗拒。
“你真不后悔?”
徐晚凝仰起头,直视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绝不后悔。”
燕远征半晌不说话,最后冷笑一声。
他目光沉沉盯着她,“如你所愿,只盼你日后也能笑着说出这种话。”
“日后几十年,这辈子你都要在这将军府中,没有我,你的日子会如何?你可想过?”
徐晚凝冷笑:“妾当然知晓,不劳将军费心。”
燕远征他盯着她,唇角轻扯了下,像是不信,又像是嗤笑。
他随即起身离开,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直到他出门,她才脱力倒在床上。
她赌对了。
徐家虽然不会有人帮她出头半分,可她到底是徐家女。
她还活着,燕徐两家就是姻亲,她若死了,这关系就不存在了。
徐家如今只剩下徐晚玉未出嫁,但是徐晚玉是要入宫选秀的。
她死了,徐家再无适龄女子嫁入燕家。
所以燕远征不会叫她死。
“夫人,将军怎么走了?”
“夫人今夜与将军可曾圆房?”
李嬷嬷急切询问。
徐晚凝挤出眼泪,泪眼朦胧看着李嬷嬷,轻轻摇头,“未曾。”
“这么好的机会,夫人怎么就没把握住。”
李嬷嬷十分可惜,“将军为何不愿?”
“还能是为何?”
徐晚凝装作受伤:“将军一直心有所属,他喜欢的人不是我,自然不会碰我……”
她知道,燕远征定不会说是她不愿。
他好脸面,就算知道她的话,也不会戳破。
况且他极少在家,更多的时候都是在军营。
这就给了她说谎的空间。
“这可怎么办,明日老夫人定会发难。”
徐晚凝低着头,似是羞愧,不肯再说话。
她知道李嬷嬷这般急切,是因为她也投靠了老夫人。
但这只是表面上的,她唯一的主子就是徐晚玉。
“嬷嬷您今日辛苦了。”徐晚凝抽泣一声,“您先回去休息吧,今夜就叫之夏留下来守夜。”
李嬷嬷点头,她正发愁如何去和老夫人她们回话。
“夫人别伤怀了,日后还有机会。”之夏小声安抚她。
徐晚凝抬头,脸上哪里还有半滴眼泪。
她温柔看着之夏。
之夏是从小跟着她的丫鬟,她因为母亲的救命之恩,一直对她忠心耿耿。
上辈子更是为了救她而死。
之夏从未背叛过她。
她也是徐晚凝如今唯一敢放心用的人。
“之夏,我需要你帮我,这件事情我要你悄悄去办,不要叫任何人知晓,包括李嬷嬷。”
徐晚凝压低声音,紧紧握住之夏的手。
她是个聪明伶俐的丫鬟,很快便重重点头:“夫人您说,奴婢一定竭尽全力。”
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她便毫不犹豫的点头。
徐晚凝心中感动,或许她若是叫之夏去杀人,她也会即刻去做。
“你附耳过来。”
“之夏,我身边能靠的住的人只有你一人了。”
叮嘱完之夏,徐晚凝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躺在床上,毫无睡意,虽然重生,可她艰难的处境却半点没变。
如今她是避开了那碗毒药,也避免了日后必死的结局。
可这一次是因为她在暗,她们在明。
她才能躲过去,可日后呢?
她能保证能避开她们的每一个动作吗?
徐晚凝心中已有了答案。
和她们比起来,如今的她实在太过弱小。
徐晚凝从床上起来,坐在了镜子前,恍惚间想到了一些从前的事情。
她记得先帝在时,曾想过赐婚她和天子,前世她并不知先帝为何看中了她。
可今日或许是因为重生,她的记忆格外好。
她也才记起一些儿时的事情。
那时在冬日的一次宫宴中,幼时的她在宫中迷路。
恰好碰到了四皇子被三皇子推入冰湖之中,
当时是她喊来人,四皇子才得救。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不若日后等你及笄,朕便为你二人赐婚。”
那时她和四皇子尚且年幼,更多的只是先帝的一句戏言。
长大后这件事她便忘了。
至于四皇子,听说一场高烧之后,他也忘记了许多事。
直到及笄后,某一日先帝召见过她,当时她察觉到屏风后有人在。
那人声音清冷,“儿臣不愿成婚,更不会见她,父皇不必白费功夫。”
她也清晰的听到四皇子说不喜任何女子。
他的声音那样冰冷,未曾见到他,她都能想到,他有多抗拒这门婚事。
后来先帝还是拗不过天子,便为她换了赐婚人选。
她的丈夫就成了燕远征。
在外人看来,她能嫁给燕远征已是幸运。
可若是当初她嫁的人是天子呢?
以前徐晚凝从不敢这般设想,毕竟那位是天子,她如何敢高攀。
可如今,她不得不去想这件事。
她的仇人是徐晚玉,而前世,徐晚玉靠着救驾之恩入了宫,是天子后宫中唯一的后妃。
哪怕位份不算很高,但也是天子唯一的女人。
因为这个身份,徐晚玉才会更加肆无忌惮,甚至要了姐姐们的命。
在徐晚玉眼中,她们是她解闷的玩物,是不值一提的蝼蚁。
可蝼蚁尚且偷生啊。
徐晚凝看着镜中的自己,喃喃自语。
她清楚,她和徐晚玉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重生是老天送她的一场机缘,若是不好好把握,她对不起老天厚爱。
徐晚玉入宫的契机,是因为她救了皇帝一命。
若是这一次救人的换做是她呢?
就算到最后她也不能叫天子喜欢上她,但有了这救命之恩,这一世想必也会不一样。
徐晚凝心中有了计划。
对准备抢徐晚玉机缘这件事,她毫无愧疚之心。
徐晚玉作恶太多。
————
“夫人,您该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徐晚凝一夜未睡,好似在夜里她的思绪也会清楚几分。
“嬷嬷今日素净一些。”
李嬷嬷一如平常给徐晚凝梳妆。
徐晚凝知晓老夫人今日定会为难她。
但今日只是刚进去,老夫人就重重放下茶杯。
“跪下!”
她的声音中还带着怒气。
“你可知你错在何处?”
“祖母息怒。”
其实前世这种刁难,徐晚凝不知承受过多少回。
从小她便被教导三从四德,要顺从丈夫,孝敬公婆,嫁人后要努力为夫家开枝散叶。
前世成亲之后,她也如这世间绝大多数女子一般,满心扑在自己的丈夫身上。
为了叫燕远征喜欢她,不管老夫人她们如何为难她,她都暗自忍下。
她知道燕远征孝顺。
便也想着孝顺他的长辈。
现在想来,实在可笑。
如果说自己错,那就是错在太傻,错在被那些规训女子的东西影响。
可这些东西无处不在,又有多少人能幸免于难呢?
“老夫人,您别气坏了身子,姐姐想必不是故意的。”徐晚玉声音缓缓响起。
徐晚凝跪在地上,余光瞥见了徐晚玉,那通身的流光锦,便是小姑子也不可能穿上。
她猜到徐晚玉今日会来。
她昨夜未和燕远征圆房。
这破坏了她们母女的谋划,她们想必还有下一步,老夫人还尚且好对付,但徐晚玉母女却未必。
想到徐晚玉,徐晚凝衣袖下的手心攥紧,甚至出现血迹。
她太恨了,可越恨如今便越是要隐藏。
老夫人冷哼一声,她气极了:“你可知,为了说服征儿去你房中,我费了多少口舌,之前你是如何答应我的,你可还记得?”
徐晚凝低垂着头:“是孙媳无用。”
她只认错,不多言其他。
有徐晚玉在,多说多错,她不能被她们看出端倪。
“当然是你的错,嫁到燕家足足两年,到如今都未曾为我们燕家生过一男半女,你如今还能安稳坐在正室夫人的位置上,已是我们燕家宽容。”
老夫人手指颤抖,“昨夜那般好的机会,你尚且抓不住,你还能做什么。”
徐晚凝低着头一言不发。
老夫人出身不高,并未读过太多书。
她闷葫芦一般不说话,徐晚玉只能开口了。
“老夫人,前两年将军一直在战场上,姐姐也有心无力,昨夜虽出了些意外,但离将军离京还有些时日,还有机会。”
徐晚玉开口为她说话,老夫人那些更难听的话才勉强压住,未说出口。
她叹息一声:“若是当初我们征儿娶了你该多好,偏偏是她,征儿要是娶了你,哪里还需要老身这般费心费力。”
徐晚玉面上轻笑,可心中却十分嫌弃。
老夫人无非是看中了她的家世,同为侯府小姐,她母亲却是郡主。
或许还有一半是因为大师当年的命格之说。
真要是她嫁给燕远征,她只会找机会弄死这个老不死的。
她不经意间说的一些话,对她来说却是一种冒犯。
“看在你妹妹的份上,你便去祠堂跪着。”
徐晚凝起身时,老夫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过几日我会再去劝说征儿,再为你寻一次机会,若你再把握不住,就别怪老身心狠了,前日同你说的话并非恐吓,再没好消息,你就去庄子上。”
徐晚凝低着头,装作伤怀。
她往外退时,还听到老夫人同徐晚玉在说燕远征。
“征儿在外保家卫国,而她成日里锦衣玉食,没有征儿,天下哪里能这么太平,又哪里来她这么好的日子,她竟半点不知感恩,只让她怀上孩子,为燕家延续香火,她都难以办到,实在无用。”
徐晚凝听的有些发笑。
老夫人随口说的这些话,原本只是在说她,但徐晚玉听了只怕也觉得被影射,真正锦衣玉食的是徐晚玉。
果然她刚出去没多久,徐晚玉也出来了,她柳腰款款从后面追上来了。
“姐姐等等我。”
徐晚玉叫住她。
“姐姐你还好吗?”
在外面,徐晚玉永远一副温柔善良的模样。
哪怕在徐府中,她也从不当面为难她们姐妹三人。
她只会躲在后面,叫别人出手。
所以前世这个时候,她和徐晚玉关系还行。
那时她更多的以为,是继母容不下她们。
“妹妹不必担心。”
徐晚玉装作心疼:“姐姐,我会再劝劝老夫人的,也会去劝劝将军。”
“只可惜纵使我想帮姐姐撑腰,可姐姐早已出嫁,有些事情徐府也不好干预太多。”
徐晚玉一副全然为她好的模样:“为今之计,只有姐姐尽快怀上子嗣,才能不叫老夫人发难,否则日后老夫人只怕真会将姐姐发配出去。”
“若真去庄子上,到那时姐姐该怎么办?我真为姐姐担心。”
徐晚凝知道她的意图。
徐晚玉想叫自己有危机感,想叫她尽快和燕远征圆房,更想叫她死。
徐晚凝眼眸发红,装作害怕焦虑:“谢谢妹妹。”
燕府的祠堂一踏入进来,徐晚凝就觉得有些阴冷。
她看着眼前这一块块牌位,知道这其中大多数人,都死在战场上,也包括了燕远征的父母。
燕家如今就只剩下燕远征这一根独苗,战场刀剑无眼,谁都不能保证能活着回来。
所以老夫人才会这么着急。
于大祁朝来说,燕家确实满门忠烈,这也是为何燕远征得天子信重的原因之一。
“嬷嬷您回去吧,您本来身体就不好,再跟着我受苦,我心中难安。”
“这怎么可以,您还在这里,老奴又如何能走?”
徐晚凝再次劝了劝,李嬷嬷嘴上说着不离开,可只是劝了两次,她便回去了。
“嬷嬷走的也太快了。”
之夏心中有些不满。
徐晚凝笑了笑没说话,“只有我们主仆二人反而更好,她若是在,那我便不得不跪了,如今还可以坐着。”
徐晚凝坐在蒲团上。
“夫人,嬷嬷是什么时候投靠老夫人的?奴婢之前竟然没看出来?”
徐晚凝牵过她的手:“或许我刚嫁过来,她便投靠了吧。”
“夫人不难受吗?”
之夏小心翼翼询问:“奴婢知道您是把嬷嬷当成亲人看待的,您若是伤心,奴婢……”
徐晚凝摇头,柔声开口:“之夏,你放心,我没事。”
她的眼泪早在前世就已经流干了。
“可奴婢总觉得,夫人并非全然不在乎。”
夫人就算表面上在笑,好似云淡风轻,可之夏却觉得夫人心里很苦。
“那夫人可是因为今日之事才不开心?其实就连奴婢都知道,是将军的问题,是他不愿意同夫人圆房,如何能怪到夫人头上,老夫人不讲理,夫人您别放在心上。”
徐晚凝摇头,“之夏我真的不生气。”
前世吃的苦太多了,就算今日老夫人折辱她,她好似心中也没什么波动。
因为比起从前经历过的,老夫人的手段还不值一提。
“我知道不是我的错。”
“老夫人不舍得怪自己唯一的孙子,也不敢怪徐晚玉,便只能怪我,因为我背后无人撑腰。”
“所以与其浪费时间生气,不如想办法改变局面。”
之夏点头,十分赞同:
“若是将军能向着夫人就好了,那日后夫人就有了依靠,日子也会好过很多,至少不会再像今日这般受气。”
徐晚凝沉默不言,只出神盯着上方的牌位,目光明明灭灭。
连之夏也下意识觉得,她如今唯一能依仗的只有燕远征,她只能去获得燕远征的欢心。
因为燕远征是她的丈夫。
仔细想想,好似女子的这一生,都只能困在内宅之中。
前半生靠的是父族,后半生只能依靠丈夫。
“之夏,他喜欢的是徐晚玉,我也不愿再在他身上白费功夫,况且我知道,就算他真喜欢上我,也护不住我。”
前世她早已试过了,这条路根本走不通。
她的敌人是徐晚玉,是日后的徐婕妤,天子唯一的宫妃,同时也还有继母易安郡主。
所以若她真想改变这一世的结局,那只有一个人可以帮她,便是天子。
之夏有些不解:“除了将军,还有谁能照拂夫人?”
之夏跟着徐晚凝从侯府中出来,自然知道侯爷对夫人的态度。
“我如今也没有把握,但有些事总得去试试。”
徐晚凝声音很轻。
“之夏,若我是男子该有多好。”
徐晚凝幼时无数次想过,为何她不是男子。
若她是男子,母亲就不会死。
她也可以去读书科举,去建功立业。
天地广阔,想要什么都可以自己去争取。
她也会努力成为两个姐姐的依靠。
可惜她只是女子。
身为女子,她连自己都护不好,更护不住亲人。
之夏以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但她看出了徐晚凝的难过,连忙安慰她:
“夫人,我娘曾经说过,老天爷安排的事,一定有他的道理,奴婢也这样觉得。”
徐晚凝垂眸沉思。
半晌过后,她才开口:“之夏你娘或许说的对。”
上天叫她做一个女子,她便应当利用自己的优势。
以往那些三从四德,那些规训,她该抛弃的更加彻底些,不该再被影响,更不用为日后要做的事情,有什么负担。
因为她没有后路,更没有选择。
“夫人想清楚便好,奴婢只盼着夫人能开心些。”
徐晚凝浅浅一笑并未说话。
只有徐晚玉她们都死了,她或许才会真的感到高兴吧。
她们还活一天,就算再喜悦,只怕都会蒙上一层厚厚的阴影。
“夫人,这祠堂里可真冷啊,幸好明日可以回侯府,也就只需要在这里熬上一夜了。”
徐晚凝没说话,她宁愿在这里跪着,都不愿再回去侯府。
可长姐她们明日都会过去。
她也想见见她们,上次见面,还是前世。
“从前侯爷都不愿您回去,这次或许是四小姐说了什么。”
徐晚凝点头,她明白为什么徐晚玉喊她回去。
她们以为自己喝下了那碗毒药,想叫她看清楚自己两个姐姐的处境,叫她心中更加急切。
第二日,徐府来人接她,老夫人没多说一句,她很顺利上了马车。
前世嫁到燕府两年,除了长辈寿辰、年节这些特殊的日子之外,她根本不可能回徐府,更不可能出门。
这次也是因为徐晚玉,老夫人才会这般痛快。
回到徐府,她首先是给老太太请安。
她过去的时候,继母和徐晚玉正好也在。
徐晚玉坐在老夫人身旁,老夫人握着她的手,其乐融融。
一旁的徐夫人,她的继母看向徐晚玉,脸上也满是温柔的笑意。
屋内的场景,任何人看了都只会觉得温馨。
可这样好的气氛,随着她的到来,瞬间消失。
“给祖母,母亲请安。”
屋内安静了几秒,好似所有人的笑意也逐渐淡去。
从前在徐家的那些年,她遭受的都是这种待遇。
徐晚凝也格外清楚,在徐家她永远是个外人,是多余的人。
只有继母父亲徐晚玉兄妹,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老夫人目光落在她身上,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嗯,坐下吧,你难得回来一趟。”
老夫人语气冷淡,好似在跟一个不喜欢的远房亲戚说话。
“你长姐她们也该到了,今日你们姐妹便在家中用过饭再走。”
“谢祖母。”
徐晚凝坐在下首。
祖母祖父不喜她的母亲,自然也不喜欢她。
继母身份高贵,又为徐家生了一对龙凤胎。
他们心中真正的儿媳,只有继母。
徐晚凝从小到大,祖父祖母从未给过她任何好脸色。
但在前世,她缠绵病榻命不久矣时,祖母却突然前来探望她。
祖母双眸发红,态度比起从前,不知要好上太多,言语中也多有关怀。
过几日后,徐晚凝便听说祖母疯了。
再过了几日,祖父骤然离世的消息,也传到了她这里。
短短几日,身体强健的祖父祖母便都相继离世。
那时徐晚凝心中没有任何伤感,只有快意。
她知道他们死的蹊跷,却并不知其中具体的缘由。
前世因为那一碗毒药,她的身子彻底坏了。
到了最后,整日病病殃殃,只能躺在床上,就算她想打听一些事情,也根本无能为力。
如今想来却觉得有些可惜。
若是早知道自己能重生,说什么她都要搞清楚,前世最后侯府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家在京城中虽然算不上极显赫,但也不算太差。
非等闲人害不了祖父祖母。
难道是天子?
“你成亲已有两年,子嗣之事你须得抓紧,莫要像你那两位姐姐一般,平白连累你妹妹的名声,她与你们不同。”
上方老夫人的话再次传来,打断了徐晚凝的思绪。
老夫人语气严苛,叫徐晚凝心中冷笑。
可真是祖孙情深。
全家上下都对徐晚玉寄予厚望。
徐晚玉是继母所生的龙凤胎之一,所以虽是女孩,可家中也欢喜。
她刚出生时,便乌云散去,满天霞光。
听说青云寺中的得道高僧,也在侯府门前久久驻足。
高僧言,徐晚玉命格极为贵重,日后必然会有大造化。
因此自小徐晚玉就得徐家上下看重。
饶是盼孙子盼了很多年的祖父祖母,对徐晚玉也极为疼爱,从小捧在手心。
而徐晚凝只比徐晚玉大一岁,早出生一年,但她出生时,满府却无一人欢喜。
那时就算是母亲,在知晓她是女儿后,也满心绝望。
她的出生也间接导致了母亲的死亡,母亲连生三个女儿后,不愿被休,自尽身亡。
府中下人从前也总是私下议论,拿她和徐晚玉相比,说一个是天上云,一个是地上泥。
一个是福星一个是灾星。
徐晚凝知道这其中也有继母的授意。
从前的徐晚凝甚至怀疑过,若是这个世界是一部话本。
那她或许就是那话本中的女配。
而徐晚玉则是话本中的女主。
“祖母,姐姐不会连累我的名声, 我知道姐姐心中也着急,您就别责怪姐姐了。”
徐晚玉笑着为她说话。
“你就是心善。”
祖孙二人好不亲密。
此时长姐和二姐来了。
徐晚凝手心攥紧,眼眸微闪。
今日她就只想见见自己的两个姐姐。
徐晚凝的视线不自觉落在长姐她们身上。
幸好老夫人同样不喜欢姐姐们,只寒暄了几句,就没话再聊。
“长姐,你们姐妹已许久没聚了,便出去说说话吧。”
徐晚玉主动开口,格外善解人意。
她虽然别有用心,但也间接成全了她。
只有她们姐妹三人时,徐晚凝才红了眼睛。
无他,离近了看,她才发现她们比她想象之中还要憔悴。
长姐在强颜欢笑,可一个人过得好与坏,却能从脸上看出来,做不了假。
“长姐,为何瘦了这么多。”
关心的话一说出口,就带上了哽咽。
明明在见面前,她便在心中无数告诫自己克制些,别叫姐姐们为她忧心。
“最近……家中事情颇多,有时忙起来,便顾忌不上用膳,我没事的,凝儿别担心姐姐。”
长姐伸出手摸向她的脸颊,她一如从前一般,温声细语安抚她。
她年幼丧母,是长姐小心护她周全,不知耗了多少心血,才叫她能平安长大。
想到从前种种,徐晚凝鼻子一酸,强忍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我知道你在骗我们,长姐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她过得不好,也知道那个姐夫不能人道,以至于内心扭曲,时常折磨长姐。
她的婆婆比燕老夫人还要狠毒阴险百倍。
“长姐,你瞒着我们什么事情?”
二姐突然开口。
徐晚凝的视线又落到了二姐身上。
这些事情她都是从前世徐晚玉口中得知的。
她快要死了,徐晚玉也依然要来刺激她。
在她临死之前,她告诉她,长姐和二姐的事情。
她们的婚事都是继母定下的,从表面上继母为她两个姐姐挑选的人家都不算差。
可实则都是龙潭虎穴,长姐是,二姐嫁的尚书府更是。
她从前一直不知,看似温润尔雅的二姐夫,背地里一直虐待二姐,时常对她动手。
大姐夫是在床上虐待大姐,可二姐夫则是在床下。
徐晚凝伸手握住二姐的手,她掀开袖子,手臂上全是触目惊心的青紫。
从徐晚玉口中知道是一回事,可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霜儿这这是怎么回事?谁打的你?”
长姐的眼泪簌簌而下,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你从前为何一直不说?”
二姐有些慌张,连忙抽开手臂,颤抖着手放下衣袖。
她如何也想不到,原本在说长姐的事情,却不小心叫她们发现她的秘密。
她不怕丢脸,只是怕她们担心。
“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没什么大事,过几天就好,你们别哭,真的没事,一点都不痛,看着吓人罢了。”
这样的解释,无人会信。
看见她们的眼泪,二姐再也忍不住,鼻头一酸,眼泪不受控制流了下来。
她一直瞒着就是不想叫她们担心,可如今却偏偏叫她们都看的清清楚楚。
“长姐,二姐,我有东西给你们!”
徐晚凝伸手抹掉眼泪,话中虽带着哽咽,可眼中全是冷意。
若非重生,若非徐晚玉,她如何不会想到自己的两个姐姐都过得这么凄惨。
前世两个姐姐瞒的太好,她只觉得她们是被婆母刁难,所以才显得憔悴。
“这是什么?”
“这是两副毒药,无色无味不会被任何人察觉。”
徐晚凝压低声音。
毒药是她自己配置的,她不能出府,但之夏却可以。
她之前叮嘱之夏去办的事情,便是叫她买好药材。
昨日在祠堂之中,她一夜未睡,便是在配置毒药。
“长姐你将手中的药掺在姐夫的药中,三月后他便会离世。”
大姐夫本就病弱,就算是死了,也合情合理。
“二姐,你手中这药可叫人四肢瘫痪,待那人要去寻花问柳之时,你便用上。”
她不愿叫他二姐夫,那人根本不配。
“凝儿,你……”
长姐听到这样的话,连忙紧张的往外看去。
“长姐放心,之夏正守在外面。”
这里也是她未出嫁之前的闺房,选在这里说话之前,徐晚凝自然查看过环境。
这里只有她们姐妹三人。
徐晚凝药强硬塞在她们手中:“你们放心,这药寻常大夫看不出任何端倪,更看不出是中毒。”
“他们出事与姐姐们无关,只要小心些,下药时不叫人瞧见,任何人都查不到姐姐们身上。”
这是药王谷神医的方子,神医前世后面才出山来到京城。
前世她求神医教她制药,是想着死前能带走几条人命。
没想到这辈子也派上了用场。
“好。”
她们只是犹豫片刻,便伸手接过。
徐晚凝这才笑了出来:“我原本想叫二姐夫也死的,可两位姐夫都死,难免惹人怀疑。”
便只能叫他瘫痪,这样至少他便不能再对二姐动手。
“姐姐们等等我,日后我一定想办法叫你们和离。”
她知晓,纵使她解决了姐夫们,但只要她们在夫家一日,婆婆就不会叫她们好过。
继母也真是煞费苦心,给长姐二姐选的人家,全都可恨至极。
相比于二姐长姐的夫家,燕府竟然能算得上是百年一见的好人家。
在将军府中,她的安全暂且还勉强能保证。
燕老夫人无非就是罚她跪祠堂。
而燕远征也至少不会对她动手。
她的婚事是先帝定下的,当年继母未能插手,否则她如今只怕也身在魔窟。
“凝儿,你想做什么?”
长姐察觉到今日的徐晚凝,和从前有些不同。
徐晚凝摇头:“长姐,我不做什么,我只愿你们能安好,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
若是可以,她更想平平顺顺过这一生。
可惜人心险恶。
她们姐妹自认为从未得罪过继母和徐晚玉,可她们却非要赶尽杀绝,叫她们平淡活着都成了奢望。
“二姐,无论日后发生什么,你们都要好好努力活着,就当是为了我,也千万不要做任何傻事。”
前世徐晚玉说,二姐最后是太过绝望,自杀身亡的。
她说的时候满脸笑意,间接杀了人叫她十分开怀。
那时徐晚凝便清楚的意识到,有的人模样看着像人,可实则却是恶鬼。
“夫人,有人来了。”
之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徐晚凝最后握住两个姐姐的手,压低声音极小声的叮嘱:“姐姐你们记住我说的话,还有我给的东西。”
“老夫人叫几位夫人去用膳。”
“好。”
————
“见过父亲。”
她们姐妹三人过去的路上,正巧碰到了她们的宁远侯。
宁远侯身边还跟着徐晚玉的同胞兄长。
“今日回府了?”
长姐:“是的父亲。”
“嗯。”
他待她们的态度一如从前,不冷不热。
若不知情的外人来看,根本猜不到他们之间会是父女,更像是陌生人。
“走吧,一起过去。”
徐晚凝她们姐妹三人跟在后面,一路上听着前面父子二人讨论学问。
言语间也满含鼓励关怀,徐晚凝心中冷笑着,果然是唯一的儿子。
时人常言抱孙不抱子,可在徐晚凝年少的记忆中,父亲不知道抱了多少次这个儿子。
如珠如宝小心呵护,就怕这个唯一的继承人出事。
世间事就是这么不公平。
有的人生下来就有父母疼爱,而有的人却一辈子命如草芥。
他们刚到饭厅,徐晚玉就迎了上来。
“父亲回府了!女儿好想父亲。”
“几日未见,玉儿好似又瘦了。”宁远侯伸手摸向徐晚玉的脑袋,像是天底下最好的慈父。
“父亲,女儿哪里瘦了,最近还胖了不少。”
徐晚玉自然同父亲撒娇。
“她确实不能多吃,再过段时日,陛下就要选秀。”
继母在旁轻声细语。
“我们玉儿天仙一般,稍稍胖些,也不碍事。”
祖母满脸慈爱,给她夹菜:“玉儿快过来,多少吃一点。”
“谢祖母。”
徐家人一心以为,徐晚玉会选秀成功。
甚至因为大师的命格之说,他们发自内心觉得。
徐晚玉注定会成为皇后,会给侯府带来至高无上的荣耀。
可徐晚凝却知道,前世那场唯一的选秀,无一人被选入后宫。
在她死前,徐晚玉也只是一个婕妤,她根本就没坐上皇后的位置。
侯府的梦迟早要碎掉。
“玉儿,过几日你同祖母一起去寺中上香,祖母要求佛祖,保佑我的玉儿佑儿万事顺利。”
“好。”徐晚玉脸上带着笑意。
这顿饭结束后,徐晚玉才觉一切满意。
她亲自送徐晚凝到侯府门口:“姐姐,日后有事便常回来,妹妹也希望能早日喝上姐姐孩子的满月酒。”
自觉今日刺激的足够了,徐晚凝应该会十分急迫怀上孩子。
————
徐晚凝回府后,屋内只剩她们主仆二人,之夏才敢抱怨。
“明明是侯府接夫人回去的,可老夫人他们却……”
简直将夫人姐妹三人视做空气。
之夏没再说下去,她怕惹徐晚凝伤怀。
“我无事。”
徐晚凝长长如墨一般的头发,被之夏解开来。
随意飘散在腰间,烛光之下,更显得她楚楚动人。
“只是姐姐她们定然心中有些难过。”
她早已不把他们当成一家人看待,但是长姐她们或许还做不到。
毕竟长姐出生时,父亲母亲感情很好,父亲亦对姐姐还不错。
她的母亲家世不高,外祖家经商,当年母亲能嫁给父亲,是因为父亲的坚持。
早些年父亲对母亲也是有过真心,甚至不顾家族反对也要娶母亲为妻。
可这真心只短短几年就消失殆尽。
祖父祖母嫌弃母亲连生三个女儿,父亲也嫌弃母亲因生育,容颜不再。
恰好那时易安郡主和离归家,她看中了父亲,两家一拍即合,打算将母亲贬妻为妾。
母亲不堪受辱,自尽身亡。
她刚出生没多久,就失去了母亲。
“不过,姐姐她们早晚会看清楚的。”
那样的家人,根本不值得她们留恋。
“之夏,若是你再有机会出府,去将上次那些药材买回来。”
她只配置了两副药,但是都给了姐姐她们。
说起来她制毒的手段,还来自于药王谷的神医。
她还记得当时神医惋惜的话语:
“自古医术毒术不分家,短短时日你便在练毒上学有所成,若早遇到你,老夫必要收你为徒,传你医术。”
“只可惜……”
剩下的话神医并未再说下去。
遗憾的不止是神医。
她比任何人都想活下去,可那时早已为时已晚。
这辈子幸好她还会制几副毒药,离京这一路上,起码稍稍多了一层保障。
徐晚凝已经在计划离京了。
她要抢徐晚玉的机缘。
她记得,圣上当年是在定陶县一处破败的土地庙中,被徐晚玉所救。
那一日恰好是九月初九重阳节。
天子微服私访,途中恰逢遇乱党行刺,生命垂危。
而徐晚玉那时恰好去拜访外祖家。
这两人的相遇,好似话本之中的主角。
徐晚玉入宫后,她也确实将这段经历宣扬出去。
那时京城之中有许多以徐晚玉天子为原型的话本子。
世人皆说他们是天赐姻缘,哪怕徐晚玉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婕妤。
这也是徐晚凝能知道这一段的原因所在。
因为太过详细,所以她才敢去抢。
徐晚玉的虚荣,也叫她有了可乘之机。
如今她要谋划的,便是该如何离京。
女子不论是出嫁前还是出嫁之后,都不能随意离府。
前世一辈子她都未曾离开过京城,去的最远的地方,京城边上的庄子。
如今怎么离京成了最大的问题。
京城到定陶路程遥远,徐晚玉有许多护卫,可她呢,只凭着几副毒药,她未必能平安到达定陶。
“夫人要洗漱歇息吗?”
徐晚凝摇头:“先等等。”
她要谋划的事情太多,很多事情也要一一想清楚才好。
徐晚凝又是几乎一夜未眠。
重生回来她好似没睡过一个好觉。
明明精神也疲惫,可她就是无法入眠。
一个是她脑子里想的事情太多,另一个则是因为,她如今正在过悬崖之上的独木桥。
一个不慎,她就会掉下去。
而这座独木桥上不止有她,还有她的两个姐姐。
她也清楚的知道,毒蛇们正在背后伺机而动。
“夫人,将军回府了。”
徐晚凝有些意外。
燕远征出征在即,她以为那夜之后他不会再回府。
但是等徐晚凝洗漱好,便又听说燕远征进宫了。
她一如既往准备去给老夫人请安,李嬷嬷刚好从外面进来。
“夫人,老夫人也入宫去了,您今日不用去了。”
徐晚凝并不想应付老夫人,如此更好。
“之夏,你把最上面那个箱子拿下来。”
徐晚凝准备盘算自己的资产,任何时候没钱都不行,特别是想在外面行走的时候。
她如果要离京,钱便不能少。
只是她刚将箱子拿到手里,外面就传来了小姑子的声音。
她风风火火闯进来,甚至没给下人通传的时间。
“嫂子!”
徐晚凝抬起头,只能将小箱子放在一边。
“妹妹来了。”
燕文娇是燕远征的同胞妹妹,燕家小辈只有他们兄妹二人。
这个小姑子是由老夫人一手抚养长大,她的性子跟老夫人很像。
自从她嫁到将军府,燕文娇明里暗里的为难就没有少过。
“嫂子这是在藏什么?”
“没什么。”
燕文娇撇嘴,“我就知道嫂子小气,连好东西都不舍得给我看。”
“要是玉儿是我嫂子,她肯定不会像你这般。”
燕文娇和徐晚玉是手帕交,两人关系很好。
从前她的那些为难,背后便不少都是徐晚玉唆使。
燕文娇的脑子并不算好,有些坏事她想不出来。
前世燕文娇最后嫁给了她弟弟。
燕远征战功显赫,被天子封王,燕文娇的地位也随着水涨船高。
她那位眼高于顶的继母也看上了她。
但前世婚后燕文娇过得并不好,数次哭着回家要燕远征为她做主。
“你看吧。”
徐晚凝打开箱子,她知道燕文娇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这都是些什么啊,怎么这么寒酸。”
她原以为会有什么好东西,结果都是些她看不上的首饰。
款式老旧,也不好看,最主要的是,看着就不值钱。
“我不比妹妹,有这些嫁妆,已然知足了。”
这些东西都是长姐耗费心血,一点点积攒的。
燕文娇的视线从箱子上移开。
“妹妹来找我,可是有事?”
她知道燕文娇无事不登三宝殿。
“我是想问你,你弟弟如何?”
燕文娇脸上带着羞涩。
原来这么早继母就看上了燕文娇?
也是燕远征自小就是天子伴读,两人一起长大,情谊深厚。
当年天子能顺利登基,燕家也在其中出过不少力。
燕家比起侯府更得天子器重,在京城中也要显赫几分。
他们的婚事之所以拖到两年后,想必也是因为继母担心,燕远征会死在战场之上。
“弟弟擅长读书,从前便总听夫子夸弟弟聪慧。”
徐晚凝当然不会说什么坏话。
只怕她前脚刚说,后脚燕文娇就会一五一十告诉徐晚玉。
“有多聪慧,他能考上状元吗?”
燕文娇托着下巴问。
“应当能,弟弟素有才名,十一岁便考中秀才,日后状元想必也不在话下。”
就算他不学无术,作为侯府唯一的继承人,他日后前程也不会差。
但继母对这一双儿女教养极为严格。
前世他就是高中状元。
“玉儿也是这么说的。”燕文娇有些苦恼:
“只是他实在有些矮,特别是站在我兄长面前,你们侯府姐妹都挺高的,怎么他就这么矮?”
徐晚凝不接话。
她很清楚,不该说的话,她便不能说。
燕文娇如何自有燕远征去操心。
她背后有燕府,而她可是什么都没有。
看见徐晚凝闷葫芦一般,燕文娇只觉得心中无趣:
“算了,跟你说话没意思,怪不得所有人都不喜欢你,只喜欢玉儿,连我哥哥也是。”
“你跟她比起来果然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们喜欢玉儿确实情理之中。”
说到这里,燕文娇好似想起来什么:“对了,听说青云寺的高僧曾说过,玉儿命格极贵,而你则……”
剩下的话燕文娇没说出口,但话里话外嘲讽的意思却极为明显。
她向来不把自己这个嫂子放在眼中。
“看来这大师算的真准,你确实无法和玉儿相提并论。”
“妹妹没别的事情做吗?”
徐晚凝一双清泠泠的眼眸看向燕文娇,神色从容。
徐晚凝绝不会相信所谓命格之说,她不会认命,前世不会,这辈子也不会。
她一辈子如何,不该由一个野和尚下定论,只该掌握在她自己手中。
徐晚凝这不咸不淡,毫不在意的模样,叫燕文娇心里莫名有些堵。
那些她故意说的话,徐晚凝竟全然不放在心上,好似她一拳打在棉花上,十分无趣。
“我当然有事情做。”
燕文娇眼睛一转,脸上带着幸灾乐祸:
“嫂子与其关心我,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我可是听祖母说,若是嫂子再无所出,我们家可是要休了你。”
徐晚凝笑着不说话。
这话更多的是恐吓,前世燕远征都没能休掉她。
何况她巴不得离开燕家。
“你不怕?”
她的反应跟燕文娇想的不一样。
“妹妹若无事便离开吧。”
徐晚凝直接赶客。
燕文娇才刚满十五,头脑可能才十岁出头。
只要这样一想,徐晚凝便根本不会因为她的话生气。
“就算到时候玉儿为你求情,只怕你也会被发配到庄子上,老家的庄子里,全是穷乡僻壤的刁民,到时候你肯定没好日子过。”
燕文娇捂着嘴笑。
徐晚凝却因为她的话,眼眸微闪。
她想到了离开京城的办法。
前世燕远征执意和离,她跟燕远征关系彻底决裂后。
她是被老夫人送到京郊的庄子上,那时她依然没离开京城。
所以她忘了,她也可以去燕家祖籍的庄子里。
或许在燕老夫人她们眼中,发配到那里,比发配到京郊的庄子,惩罚更重。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定陶和燕家老宅之间,应该相隔并不算太远。
遗憾的是,她手中没有地图,不知道具体隔着多远。
而地图是军事机密,寻常人等根本弄不到。
徐晚凝眉头微皱,随即她想到了什么。
地图虽然是军事机密,可燕远征的书房中肯定有。
曾经她为了讨好燕远征,去过书房给他送膳食。
当时他的书房墙上,好似就挂着地图。
燕远征的书房,基本只有他和他的下属可以进去。
她也就只去过一次。
那时她的所有注意力,全都在燕远征身上,并没有怎么注意那幅地图。
若是还能再去一次便好,徐晚凝记忆力极好。
只要她刻意去记,便能记住,之后应该能复刻出来。
“嬷嬷您今日去多去门口看看,若是将军回府了,嬷嬷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老奴这就去,夫人终于想通了,夫人早就该这般,只有早日怀上孩子,夫人日后才有依靠啊。”
这几日李嬷嬷看着徐晚凝的模样,还以为她不着急。
正准备过几日观察观察,再同郡主那边传递消息。
如今看来不用了,她心中还是急迫的。
“嬷嬷我知道的,我比谁都想怀上孩子。”
徐晚凝随口应付着。
今日燕远征回府过,老夫人又入宫,那燕远征这几日肯定还会回府。
————
皇宫之中。
“子才,你祖母也在宫中。”
白玉桌前正坐着一人,刀削斧凿似的深刻容颜,黑眸深邃,只是眉目间带着清冷凌厉,更显威严贵气。
此人正是天子。
天子一身玄色袍子似乎流动暗金色,将屋中的暗色都衬得光彩熠熠。
子才是燕远征的表字。
燕远征并不意外,祖母近些时日入宫的次数不算少。
他的祖母亦是太后的亲姨母。
他和陛下算得上是表兄弟。
“你该知道,你祖母所求为何?”
“臣知道。”
祖母无非就是想叫他留下子嗣。
可燕远征却并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不测。
他向来百战百胜。
就算这一战凶险,他也相信自己能平安归来。
之前他不堪其扰,勉强为祖母妥协,可却徐晚凝并不愿。
作为男子,他亦不愿被妻子这般嫌弃,便打算作罢。
“子才,朕也盼能早日见到你的子嗣。”
皇帝放下朱笔,走下高台,言语认真:“朕知你骁勇善战。”
皇帝目光停留在燕远征身上,“但战场刀剑无眼,若真有什么意外,燕家日后又该由谁继承?”
燕远征沉默不言。
“先帝在时,曾数次赞你夫人贤良淑德。”
“她嫁到燕府两年,为你侍奉长辈,于情于理,你都不该冷落她。”
贤良淑德?
从前燕远征还会赞同这话。
可如今的徐晚凝,和这四个字毫无关系。
贤良淑德的女子,不会像她这般,宁愿自杀都不愿叫他碰她。
连陛下都以为是他不愿,可如今是徐晚凝万般抗拒。
“今日你便回府去,抓紧时间。”
燕远征心中无奈,只能点头:“是陛下。”
陛下金口玉言,他都亲自发话,燕远征再不情愿,也只能回府。
他刚踏出宫门,便看到燕家的马车已等在外面。
他知道,祖母应该在马车里。
果然下一秒,祖母便走下车。
这副急切的模样,像是要将他同徐晚凝绑在床上。
徐晚凝这次又会如何?
————
侯府。
燕府的消息,徐晚玉虽身在侯府,但也能及时知道。
徐晚凝身边有她的人,老夫人身边也有。
徐晚玉此时歪坐在窗边的小榻之上,她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的天色。
“姐姐那边,想必今夜就会有好消息了吧。”
徐晚玉脸上明明在笑,面容看着纯良无害,可眼神中却有着藏不住的阴狠,宛若一条毒蛇。
“姑娘放心,燕府的老夫人今日才入了宫去寻太后,燕将军也入了宫,听说燕老夫人就守在宫门口,等着将军回府呢,想必今夜必然会成事的。”
说话的丫鬟是徐晚玉身边一等丫鬟,自小就服侍徐晚玉,名叫流烟。
“希望吧,希望三姐不要浪费我的一番苦心,为能叫他们夫妻顺利圆房,我已做了不少谋划,若是再不成……”
徐晚玉轻叹一声,不再说话了。
若是再不成,难道她要直接杀了徐晚凝?
可直接杀了一个人太无趣,无法叫她心中开怀。
而且徐晚凝这般轻易就死了,岂不是便宜了她,她心中也不会痛快。
“将军不近女色,性子执拗,他曾喜欢我,故而不愿碰三姐,但今日宫中两位贵主都来劝说,加上老夫人施压,他想必会再次妥协。”
徐晚玉轻声自语,她一双漂亮的眸子在,盯着窗外笼中的鸟儿。
那鸟是下人昨前几日带来的,从前养的已经半死不活,迟早要死,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如今这只倒是还有些乐趣。
“至于三姐那边,她定然也心中焦急了,今夜或许不会再出任何差错。”
这么宽慰自己一番,徐晚玉又觉得此次谋划,不可能失败。
徐晚玉自小就不喜欢有任何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之外。
她更喜欢运筹帷幄。
她的母亲易安郡主亦是。
“七月生太过珍贵,我不知费尽多少心思,才找来这药,普天之下只剩下这最后一副,只盼着三姐别浪费才好。”
她甚至并未留着这药,日后入宫再用,而是直接用在徐晚凝身上。
足以见得,她对徐晚凝的介怀。
最初徐晚玉从未将徐晚凝放在眼中。
她也没想过要亲自动手对付她。
只等着徐晚凝及笄后,跟她前面两个姐姐一样。
被母亲随意打发出去,挑选一个“好人家”便是了。
徐晚凝在她眼中,和小猫小狗无甚区别。
可先帝还在位时,某一日也是今日这般黄昏时刻。
徐晚凝刚刚及笄,那时徐晚玉也才刚满十四。
那一日她突然从母亲那里得知,圣上想为徐晚凝和四皇子赐婚。
那时四皇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人选。
得道高僧曾说她命格极贵,他的话家中深信不疑。
徐晚玉也一样。
她早就将日后的太子妃之位看作是囊中之物,以为自己必然是要母仪天下的。
可她一直瞧不上的姐姐,却突然冒了出来,要抢她的位置。
那时徐晚玉满心愤怒,问母亲可还有转机。
“既然三姐可以,同是侯府千金,陛下看中的为何不是女儿,是否是陛下弄错了人选,以为三姐是女儿。”
她的母亲是郡主,身份尊贵,可徐晚凝的母亲只是一个商女。
陛下怎么可能看上了徐晚凝。
“不,母亲已打探过了,陛下确实属意她,言她聪明伶俐,贤良淑德,和四皇子自小有缘,消息虽未从宫中传出,但只要四皇子点头,此事便是板上钉钉了。”
徐晚玉再也承受不住,狼狈跌倒在地上。
多年美梦,一朝破碎。
当日满心的绝望,至今记忆犹新。
徐晚玉知道婚嫁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更何况是皇家。
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坐不上皇后的位置,以为徐晚凝会抢走她所有的东西。
但幸好,幸好上苍眷顾,四皇子竟拒绝了这门亲事。
那时徐晚玉便更加相信,她才是四皇子真正的命定之人,她和四皇子才是天生一对。
后来母亲想方设法,将她带到先帝面前。
可先帝就是瞧不上她,更青睐一向平平无奇,身份低微的徐晚凝。
这对徐晚玉来说是奇耻大辱。
徐晚凝虽最终并未成为皇后,可当年这一出,也依然叫徐晚玉恨上了她。
“姑娘,退一万步说,就算将军一直不肯碰三小姐,您其实也可以随便找一男子,最终都是能叫她怀上孩子的。”
流烟这话原本是想叫徐晚玉宽心,可她刚说完,徐晚玉便冷冷看着她。
“流烟,什么时候你竟也变得这么蠢。”
徐晚玉拧着秀眉,“徐晚凝一直爱慕燕远征,他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怀上心爱之人的孩子,和怀上孽种怎么能一样?”
“孽种死了,她只会庆幸,而不会有多伤怀。”
“若是怀上燕远征的孩子,她便会对腹中孩子满心喜爱,日夜期待着孩子的降生,叫她在满心希望之中彻底绝望,痛彻心扉,才是我真正的目的。”
窗外的微风吹来,徐晚玉满头青丝随风而动,散落在纤细的腰肢间,更显得美貌动人。
可不知为何,流烟却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身上汗毛竖立。
蛇蝎美人便是如此了吧。
流烟对自己自小伺候的主子,心中再一次不自觉产生惧怕。
“明日一早,你便联系上李嬷嬷,成功与否,想必那时便能有消息了。”
流烟连忙点头,她只盼着事情顺利,否则姑娘院中只怕又要死人了。
————
“征儿,别骑马了,跟着祖母坐在马车中说说话。”
老夫人眼神殷切,满眼疼爱。
对这唯一的孙子,老夫人爱到了骨子里。
燕远征知道老夫人要说什么,很多话他早已听过无数次。
燕远征还是坐进了马车之中。
他身材高大挺拔,只是坐进来,好似宽大的马车瞬间狭窄了几分。
“祖母,最多半月,孙儿便要离京。”
“祖母知晓。”
“那您如何能保证,半月内徐氏一定能怀上子嗣,又一定是祖母想要的男嗣?”
燕远征知道老夫人的执念。
想要叫他为燕家留下香火。
可行军作战他尚且还能把控,但生男生女,则是上天注定。
老夫人摇头:“你放心,徐氏能怀上,也一定能生儿子。”
李嬷嬷寻来的那副坐胎药,出自药王谷,世间难寻,十分难得。
若非是征儿战功卓越,药王谷之人根本不可能将这药给他们燕家。
只是这些话,老夫人却不好和燕远征说。
她知道这个孙儿,定然会怀疑是旁门左道。
“祖母如何能这般笃定?”
老夫人的态度叫燕远征,眉头紧皱。
“若真是女儿,祖母当如何?”
他一口一个女儿,老夫人心中只觉得晦气。
老夫人并未开口,燕远征却早已明白了她的态度。
“祖母,孙儿若真有了女儿,便不想她被任何人嫌弃,更不想叫她因不是男子而遗憾。”
马车内气氛沉寂了几分,老夫人察觉到燕远征不悦,她连忙开口:
“征儿,就算徐氏生的是女孩,祖母也高兴,你的孩子,祖母疼爱都来不及,又如何会嫌弃,祖母对你妹妹也从未亏待,捧在手心,难道你还不放心祖母?”
自古以来只有男子才能继承家业,她想要曾孙又有何错。
况且对唯一的孙女,虽比不上对燕远征,但老夫人自认为对得起自己死去的儿子。
燕远征沉默不言。
他太了解老夫人,她定然会嫌弃。
妹妹出生时,祖母脸上并未有过任何笑意。
燕远征这般油盐不进,叫老夫人心中焦急,她低头抹着眼泪,动之以情:
“征儿,祖母年事已高,已活不了几年了,你就当是为了祖母。”
“燕家有了子嗣,祖母百年之后,才有脸去地底下见你祖父啊。”
燕远征拧着眉,看着声泪俱下的老夫人,又想到那夜以死相逼的徐晚凝。
床榻上,她握着簪子的手轻轻颤抖,眼眸含泪,可说出的话却分外决绝。
她不愿同他圆房,他难道要再被羞辱一次?
“太后圣上都言,此战凶险,若你在战场上有个好歹,燕家就此绝嗣,日后祖母还能依靠谁?”
老夫人说到此处,声音沙哑了几分。
燕远征摇头:“孙儿会平安归来。”
他有这个信心。
“祖母当然希望你平安回京,可万一呢?”老夫人追问,“就算从前你百战百胜,但终究是肉体凡身,征儿你的命只有一条。”
燕远征垂眸:“若孙儿真死在战场上……这反倒是孙儿的荣耀,孙儿不会后悔,祖母也该为孙儿高兴。”
“高兴?!”老夫人声音尖锐了几分,手掌举起的那一刻,却又陡然放下:
“你死了,叫祖母和你妹妹怎么活?”
老夫人声音颤抖,呼吸也急促起来。
燕远征敛眸,“孙儿与圣上生死相交,是君臣,更是兄弟,陛下会替孙儿照顾好你们。”
老夫人目光凄凉,她摇头:“这如何能一样。”
老夫人不愿再多言,她明白这个孙儿的固执。
老夫人看向燕远征,语气决绝:“你若想逼死祖母,那你现在就下车去,今夜也别回府,只等着明日你再回燕家,来给祖母收尸。”
老夫人以死相逼,马车之中气氛降至冰点。
燕远征沉默良久,一言不发,祖孙二人在无声对峙。
最终燕远征还是败下阵来。
他目光停留在老夫人身上。
老夫人近几年身体不再强健。
他仔细看便能发现老夫人早已两鬓斑白,眼眸浑浊。
整个人比起前几年人老了许多。
这一瞬间燕远征想到了幼时的一些事情。
那时祖父、大伯、二伯、两位堂哥已战死沙场。
家中只剩下他和妹妹。
父亲、母亲还在边关前线浴血奋战。
前一日祖母还在家中抱着他,满心期待父亲战胜归来,只是后一日便传来父母的死讯。
年幼的他并不知,失去父母意味着什么。
他只记得那日祖母抱着他失声痛哭,随后又哭又笑:
“全走了!!!全走了好啊!你们都走了!死的干净,只留下我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好的很!死的好!”
“你们都荣耀了,可想过我们怎么活!”
祖母哭到昏厥,后大病一场,一夜白头。
后面看到他和妹妹,祖母才渐渐好了起来。
想到这些往事,燕远征到底心软了。
“孙儿随祖母回去。”
“好好好,征儿同意便好。”
老夫人瞬间喜笑颜开。
只是燕远征一回府就去了书房。
“老夫人,这……”
老夫人不敢步步紧逼,
“无事,征儿既已答应了我,他便会去,现在只是傍晚,再等一个时辰,你现在去徐氏那边,好好提点一下她。”
老夫人不喜徐晚凝,并非其他,而是她的身份。
徐晚凝虽是侯府千金,但并不能给燕远征提供什么助力。
她在侯府地位尴尬,远不如徐晚玉。
在老夫人眼里,这便是徐晚凝最大的过错。
当年赐婚圣旨下来,她甚至怨怪过先帝。
燕家满门忠烈,可先帝却将四皇子不要的女子,塞给她的征儿。
先帝可还记得,燕家儿郎在外杀敌,死了一个又一个。
而京城中这些人却只顾着想享乐。
他们全然忘了,没有燕家哪里有如今的太平日子。
老夫人早就寒了心,她心中所有人都欠着他们燕家,天子也是。
“求菩萨保佑,保佑今夜万事顺遂,徐氏一举得男。”
老夫人跪在蒲团上,虔诚的上香。
“更要保佑我的征儿,平平安安,顺利归来。”
什么兄弟情深?
只有征儿相信。
若真的情意深厚,徐晚凝如今便不会是燕家妇。
人走茶凉,先帝在时她便已体验过。
若燕家没有子嗣,又能得到圣上多久的照拂。
愧疚永远只是一时的。
他们燕家要想有长久荣耀,除了战功,便是子嗣。
这一点老夫人看的比谁都清楚。
“夫人,将军回府了。”
李嬷嬷喜气洋洋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嬷嬷,徐晚凝认出来,这是老夫人身边的人。
“夫人,老夫人有话叫奴婢来传达。”
徐晚凝含笑道:“嬷嬷请说。”
她已猜到她们要说什么,心中虽有忧虑,但是徐晚凝面上依然不动声色。
…………
“机会难得,老夫人望夫人一定要把握好今夜,夫人沐浴更衣后,就随老奴去将军书房吧。”
徐晚凝刚好需要去书房,临摹地图。
至于老夫人她们的谋划,她明白关键在燕远征身上。
只要像上次那样,解决燕远征那边,老夫人她们再着急也无用。
徐晚凝心中早已有了计划。
她沉心静气,默默配合着这些人。
“夫人这般容貌,再穿上老夫人特地为您准备的这身衣裳,纵使将军再不近女色,今夜想必也会沦陷。”
徐晚凝审视着镜中的自己,一袭水纱绿色长裙坐在那里,双眉修长如画,雪肤红唇,确实明艳动人。
母亲容貌不俗,所以当年才能叫父亲一见钟情。
她们姐妹三人都遗传到了母亲的美貌,其中徐晚凝尤甚。
所以从前在侯府众人眼中,她唯一能比得上徐晚玉的,便只有这副容貌。
“夫人进去吧。”
李嬷嬷将手里的汤递到徐晚凝手中,“夫人记住,一定要叫将军喝了这碗汤。”
徐晚凝垂眸,像是在担忧:“若将军不喝,我该如何?”
李嬷嬷压低声音,脸上带着笑意:“夫人放心,老奴刚才替夫人打探过了,今日老夫人与将军聊了许久,将军已经妥协了。”
“所以夫人放心大胆送去,将军肯定会接下的,之后的事情便都能水到渠成了。”
徐晚凝低下头装作羞涩,发丝滑下来遮住脸,掩盖住自己的冷笑。
明明生孩子的是她,但是从没人问过她的意见。
在这件事里,她是主角之一,却也只是一个工具,做不了任何决定。
——
徐晚轻而易举推开了书房的门,这一次燕远征在里面,而且也没任何人拦她。
看到她过来,燕远征并不意外。
她能感觉,燕远征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他又在审视她。
徐晚凝却顾不上这些,她的视线一直落在燕远征身后的地图上。
“你在看什么?”
燕远征极为敏锐,他脸色微沉,语气极为笃定:“你在看地图。”
徐晚凝脸上并没有任何慌乱,她直接承认:“嗯,妾身想看看,燕家祖籍离京城有多远,日后妾身是否还有机会再见到两个姐姐。”
燕远征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图。
他眼眸漆黑,眸色极深:“你还是不愿?我原以为你今日来书房,便已经妥协?”
燕远征之所以回府后就来书房,便是在等。
他不想再同那夜一般。
作为男子他有自己的自尊。
燕远征知道,祖母那边会有动作。
若徐晚凝同意,那她便会来求他。
他便委屈自己,为祖母妥协一次。
如今看来他想错了,但这样反而更好。
今日他虽在马车上答应了祖母,但并不想真的碰徐晚凝。
他不喜欢徐晚凝,更不想被一个不喜欢的人嫌弃。
徐晚凝摇头:“妾当日说过的话,不会反悔,只盼将军也是。”
燕远征眼神微暗,掩去眼底的潮涌,低声一笑:“若是我改变主意你当如何,是同当日一般自尽,还是杀我?”
燕远征看看她今日想如何应对。
徐晚凝摇头:“将军要保家卫国,妾怎敢杀将军。”
而且她暂时也没这个能力。
燕远征不是酒囊饭袋。
“不杀我,那你今夜打算如何脱身?”
从前她唯唯诺诺,万般讨好,燕远征只觉得无趣。
如今这副模样,才叫他多了几丝兴趣,愿意同她多说几句。
“妾身知道将军光明磊落,并不会强迫妾身一个小女子。”
燕远征嗤笑一声:“这便是你的办法?指望这些花言巧语?若本将军今夜非要强迫你呢?”
徐晚凝当然也有自己的应对方法。
她的衣袖里还有蒙汗药,这碗汤里也有。
只要趁其不备,今夜能脱身。
“将军真相信,今夜圆房,妾就能怀上孩子?不瞒将军,妾幼时冬日曾掉落过湖中,连大夫都说妾身体寒,并不易有孕。”
“况且将军骁勇善战,此战必定能胜,将军还年轻,根本不必同老夫人一般急切子嗣。”
燕远征没说话,眼神微暗,像是在思考。
徐晚凝说出了最后的话:
“就算妾真的怀孕,也绝不会生下来。”
她语气极为坚决,坚决到燕远征完全相信,她能做出这种事。
“妾虽势单力薄,无力反抗,但是否留下孩子,妾作为母亲却能决定。”
燕远征冷笑一声,下颌绷紧,脸色极为阴沉:“徐晚凝!!你很好!!”
他一字一句,几乎咬牙切齿才将这句话说出来。
他原以为自己绝不会因为徐晚凝动怒,可她今日的话,于他而言,与羞辱无异。
作为母亲,她竟想亲手杀掉自己的孩子,只因孩子的父亲是他?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真当自己是侯府小姐,你不过是陛下当年不要的女人,你不愿意怀上本将军的子嗣,你配吗?”
燕远征直接掐住徐晚凝的纤细的脖颈,力气极大,像是要叫她死。
“当年若非陛下看都不看你一眼,若非先帝赐婚,将你塞给我,你能进我们燕府的门?”
他的力气极大,徐晚凝悬空挣扎着,却毫无作用。
但她不后悔故意激怒他。
她太了解他,自然也知道今夜她安全了。
没一会儿,她白玉一般的脸颊上,浮现红色,挣扎也变得微弱。
燕远征这才回过神,他冷漠松开她,将她丢在地上。
“滚出去!”
徐晚凝大口喘着气,捂着脖颈躺在地上咳嗽。
“咳咳……妾今夜还不能走。”
她需要麻痹徐晚玉,叫她相信他们今夜已经圆房。
只是一会儿,徐晚凝的脖颈上边便满是青紫。
足以见得燕远征刚才有多生气。
“老夫人……咳咳……日夜为将军子嗣忧心,今夜将军何不同妾身做一出戏……至少老夫人会以为将军妥协过,想必不会叫逼您再妥协第二次。”
徐晚凝咳嗽几声。
燕远征深深看了地上的徐晚凝一眼,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过了半晌,他才开口质问:
“你可是在外有了奸夫?”
若非红杏出墙,她怎会态度大变。
徐晚凝意识到,燕远征根本没在听她的话。
“妾有没有奸夫,将军难道不知,自妾嫁到将军府后,何曾出过几次门。”
徐晚凝厌恶他的诋毁。
他从未想过是他自己的问题,只想着从她身上找原因。
明明心有所属的人是他,可他却能毫不犹豫将脏水泼在她身上。
“不过将军若觉得是,那便是吧。”
徐晚凝冷笑着开口。
燕远征冷静过后,也觉荒谬,但他却想不通她的转变。
“从前你在本将军面前伏低做小,摇尾乞怜的模样,本将军还记忆犹新,如今你却避之不及,若非有了奸夫,还能为何?”
燕远征带着怒气,说出的话自然也不客气。
徐晚凝深吸一口气,今日来之前,她便告诉自己。
就算再怨恨他,也不能再流露出来。
她刚才就一直做的很好,就算激怒他,那也是她故意的。
可燕远征方才的话,却叫她又想起了从前那些羞辱,她实在难以容忍。
“是,妾身以前是将军面前的一条狗,如今妾还不能醒悟吗,想必将军自己在外有奸情,这才来怀疑妾身的吧?”
饶是徐晚凝清楚,前世燕远征平安回京,此战大胜,但她还是在心中祈祷。
祈祷他死在战场上,永远不要回来。
“将军与徐晚玉的事情,别人不知,妾身难道还不知?将军与其来怀疑指责妾身,不如好好想想如何才能的得到我妹妹的欢心,说起来,将军又何尝不是在我妹妹面前摇尾乞怜?”
燕远征目光森然看着她,一言不发。
沉默半晌他才狠狠冷笑一声:“从前竟从未发现,你这般伶牙俐齿。”
“是,本将军确实属意你妹妹,你妹妹身份高贵、柔顺知礼,不似你这般离经叛道。”
两人如今只剩下针锋相对,彼此都想刺对方的痛处。
说是夫妻,倒更像是仇敌。
“那妾身便等着看,看将军是抱得美人归,还是日后被弃之如敝履。”
徐晚凝冷笑着。
只可惜她如今还没办法叫他死。
但有朝一日,她一定叫他死在自己手上,为前世的自己报仇。
气氛再次僵硬起来,两人都被对方挑起怒气。
“里面有动静了吗?”
老夫人询问身边的嬷嬷。若非 顾忌身份,她甚至想亲自来书房门口守着。
“好似将军和夫人在说话,但具体说的什么,奴婢们没听清。”
老夫人手中转动着佛珠。“美色在前,征儿却只是说话?徐氏也太过无用!”
在老夫人眼里,千错万错都只是徐晚凝的错。
“老夫人再等等,将军和夫人或许在谈心,等会药效发挥,自然便能成事。”
老夫人没说话,只是眼睛看向佛像,跪在蒲团之上,虔诚的磕头。
上完香,老夫人才开口叮嘱:“你也去那边守着,有消息第一时间来报,再等一个时辰,没有动静我就亲自去。”
———
“将军可听到了门外的动静?”
刚才的争吵过后,燕远征不再跟她说一句话,屋内沉默了很久,但他也没赶她走。
徐晚凝便明白,燕远征也是想应付老夫人的。
“老夫人的嬷嬷,想必此时正在窗外偷听。”徐晚凝语气平淡。
燕远征若是真想做戏,骗过老夫人,便会有所动作。
果然下一秒燕远征站起来,他直接大步走到床前,伸手用力摇晃。
咯吱咯吱的声音便随之响起。
徐晚凝为了叫这场戏更加逼真,她捂着嘴,轻声叫了几声,声音中带着娇媚。
她想如此这般,骗外面的人应该足以。
燕远征她的听到声音,微微眯了眯眼,朝她看去,但很快便移开视线。
“成了。”
外面的老嬷嬷太过高兴,不小心发出声音,她连忙退下。
“快去给老夫人报喜,叫老夫人能安心。”
这一夜,燕远征睡在书房的床上,徐晚凝坐在地上,她背靠门,抱紧手臂。
徐晚凝想了很多,她最想不通,前世她竟然能喜欢燕远征那么久。
徐晚凝一夜未睡。
————
第二日清晨。
“夫人,将军。”
门外有了动静。
燕远征坐起来,直接握住徐晚凝的手臂。
他掀开衣袖,衣袖下的藕臂竟然那么白,白的晃眼。
他的手握上去,截然不同的两个肤色。
燕远征眸色幽深,但只是愣神了一秒。
随即他便毫不留情,在她白玉一般手臂上划开一刀。
鲜血便滴落在了床单之上。
徐晚凝并未喊痛,只是面无表情放下衣袖。
她的反应叫燕远征有些意外。
老夫人身边的几位嬷嬷,加上李嬷嬷都走了进来,她们的眼睛落在了床上。
看到凌乱的床单,和那一抹红色,几位嬷嬷脸上的笑意才加深。
徐晚凝心中冷笑。
如今距离离开京城,如今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燕远征自从这一夜之后,便一直在军营中。
纵使老夫人想叫他多回府,但也堵不到他的人。
而徐晚凝则在临摹她那日看到的地图,以及制药。
令人高兴的是,燕家祖籍和定陶之间,只相隔着两个县。
她完全可以由燕家的护卫将她押送到老家庄子上去。
到达庄子之后,她再独自前往定陶。
有燕家护卫在,这一路上的安全自然有了保障。
她也不用再担心死在路上了。
徐晚凝心情好了很多。
“之夏,如今我们手里有多少银钱?”
之夏除了偷偷去买药材,同时她也在悄悄变卖徐晚凝的嫁妆。
她们身边虽有李嬷嬷,但李嬷嬷年纪大了,除了明面上她这个主子,暗地里还有两个主子。
徐晚凝稍稍吩咐一些事情,李嬷嬷便分身乏术,她的心思也根本不在之夏身上。
之夏出府算是比较容易。
“夫人,只有五十两。”
五十两,徐晚凝心中也早有预料。
她看着是将军府的夫人,但实则手里根本没多少钱财。
所以她才在京城中典当,京城当铺给价稍稍高一些。
十日后,燕远征离京了。
燕远征离京的时候,徐晚凝并没有去送。
一个是她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另一个则是没必要。
陛下和燕远征情谊深厚,自然也会去送行。
她若是过去了,说不定皇帝就认出她来,影响后续她的谋划。
徐晚凝能够确认这个时候皇帝是不认识自己。
前世燕远征的庆功宴上,她和皇帝才算是第一次正式见面。
在此之前,两人互不相识。
————
半月后。
“夫人,药好了。”
之夏小心翼翼端来药碗。
徐晚凝一饮而尽,她在用推迟月事的药。
这个药最多只能推迟七天。
但对徐晚凝来说,足够了。
因为几天之后,徐晚玉要回外祖家。
只要徐晚玉走之前以为她怀孕,那徐晚玉不在京城的这段时日,她便是安全的。
最起码路上不会被徐晚玉刺杀。
“夫人,您这个月,月事可是没来?”
李嬷嬷一直数着日子,这是她最近最关心的一件事。
只要徐晚凝怀孕了,不仅老夫人那边会有奖赏,小姐那边更是。
她们一家日后都不必再发愁了。
“是吗?”徐晚凝故作惊讶:“嬷嬷不说,我都没注意,偶尔推迟几天,应该不是大事。”
李嬷嬷连忙摇头:“这如何不是大事呢,夫人您很可能怀孕了,夫人稍等,老奴这就去请大夫。”
徐晚凝点头。
李嬷嬷是徐晚玉安插在她身边的棋子,但如今何尝不是她的棋子。
“夫人,大夫是否能看出来?”
之夏有些担心。
徐晚凝摇头:“放心吧,刚刚一月,把脉也是把不出来的。”
当年药王谷的神医,也是一月多才能把出喜脉。
若是一月便能把出来,只能说明这大夫子在糊弄人。
李嬷嬷动作很快,不仅带着几个大夫过来了,连带着老夫人,燕文娇也来了。
“如何?老大夫,我家孙媳可怀上了?”
老夫人心中觉得八九不离十,但大夫却迟迟不能给出结论,叫她也忧心不已。
徐晚凝甚至能清晰看到老夫人脸上的汗。
她低着头,掩藏住眼中的暗色。
给了希望,再叫其绝望,这是她从徐晚玉身上学到的。
“老夫人,月份尚浅,如今还把不出喜脉来,再等近一月,老夫才能肯定。”
其他大夫都是差不多的言论。
但是他们看到老夫人的脸色,心中忐忑,又给了老夫人极大的希望。
“但是从夫人的症状上看,应该是怀孕了,若是再过几日,夫人月事还未来,那怀孕便是八九不离十了。”
听到这些话,老夫人的脸色才好看很多。
李嬷嬷第一时间将消息传给侯府。
徐晚玉正在喂鸟。
“看来姐姐应当是怀孕了。”
“叫李嬷嬷那边注意着,有消息就立刻传回来。”
接下来几日,徐晚凝时不时装作头晕、嗜睡、吃不下饭……
虽然大夫把不出喜脉来,但她的所有反应,基本都在表明她怀孕了。
老夫人脸上全是笑意,整个将军府都喜气洋洋。
“你最近不用来请安,自己多休息着。”
“有什么需要的,就差李嬷嬷来告诉我,或者告诉管家,如今将军府中,你才是最重要的。”
老夫人如今对徐晚凝的态度也有了极大的转变。
回去的路上,之夏忍不住感叹:“从未见过老夫人对夫人这般,若是夫人真的……老夫人会一直这样对夫人吗?”
徐晚凝摇头:“不会。”
老夫人如今是对这个不存在的“孙子”好,而非是对她。
前世她便早知道了。
“李嬷嬷出府了吗?”
徐晚凝开口询问。
之夏点头:“夫人刚去老夫人那,李嬷嬷就不见人影。”
徐晚凝点头:“李嬷嬷急着去她主子面前邀功,不用管。”
这本就是徐晚凝想看到的。
————
“玉儿,如今她已怀上孩子,你便安心出发,日后都不必再将心思放在她身上。”
侯夫人语重心长:“你与她不一样,日后我的玉儿是要入宫享福的,而她过不了几年就会死,你的对手,是陛下日后的那些宫妃,从来都不是她。”
“母亲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了。”
徐晚玉知道母亲从未将那姐妹三人放在心上,从前也只是顺手对付她们。
母亲不喜她如此大费周章,更不喜她将七月生浪费在徐晚凝身上,她觉得不值。
但母亲却不知,她曾无数次在梦里,梦到徐晚凝会抢她的东西。
如今她才终于可以放心了。
徐晚玉走的第三天,徐晚凝的月事便来了。
她必须也要尽快离京,否则她无法在徐晚玉之前,赶到定陶。
李嬷嬷看到血色,大吃一惊:“夫人,夫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差点吓的跌倒。
徐晚凝摇头,脸色苍白:“我也不知。”
————
事情很快传到老夫人那边。
“跪下!”
老夫人声音颤抖,气的站都站不稳。
最开始老夫人无论如何都不信,徐晚凝没怀孕。
直到反复确认她真的来月事,且大夫也说她没有怀上孩子后。
老夫人才终于相信。
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由喜悦变成了极度的失望、愤怒。
老夫人差点发疯。
若非顾忌到下人在,老夫人会更加歇斯底里。
连燕文娇都站在旁边一句话不敢说,小心翼翼看着老夫人,她甚至不敢过去。
“你这个无用的蠢货!连怀孕你都做不到,我们燕家留你有何用,你如何还有脸活在世上!”
“我们征儿如何娶了你这个不下蛋的母鸡,白白占着我们燕家主母的位置,你是不是想叫我们燕家绝嗣!”
老夫人声音嘶哑,茶杯朝着徐晚凝方向丢。
徐晚凝跪在地上,低垂着头,面上装作惶恐,实则心中喜悦。
老夫人越气她便越畅快。
如今假孕这一出,一为迷惑徐晚玉,二为叫老夫人将她遣送到老家庄子上,三则是报复老夫人。
给其希望,再令其绝望。
这是她离京前,送给老夫人最后的礼物。
“快把这贱人送走!”
老夫人捂住胸口,气的喘不上气:“送到老家去,此生都别叫她回京城,这般无用之人,不配待在将军府!”
“叫她滚!”
刚说完老夫人便脸色发青,气的站也站不住,倒在了地上。
“快去请大夫,老夫人晕过去了!”
徐晚凝刚退出去没多久,便听说老夫人那里,竟连太医都请来了,躺在床上至今未醒。
徐晚凝勾了勾唇,心情极好。
果然,对付敌人便要从她最痛处下手。
————
天色已晚,徐晚凝当然没被立刻送走,而是被关在了祠堂。
“之夏,你再去办一件事。”
徐晚凝附在之夏耳边交代着。
离京之前,她也要给继母那边找些麻烦,叫她们顾不上她。
“好。”
第二日一早,一辆灰旧的马车,两名护卫,一个老嬷嬷,加上徐晚凝和之夏,便从将军府离开了。
老夫人果然将她发配在老家的庄子上。
李嬷嬷没有跟着一起,而是回了侯府。
徐晚凝早就料到了,她本就想借此机会,摆脱李嬷嬷。
棋子留在身边,虽能反将一军,但一个不慎,也可能伤及自身。
李嬷嬷已经无用了。
如今她杀不了她,只盼下一次见面,便是李嬷嬷的死期。
至于车上如今的这个老嬷嬷,姓刘,刘嬷嬷年事已高,在燕府大半辈子,如今要回老宅养老。
剩余的两个护卫倒是年轻力壮,这叫徐晚凝有些意外。
她原以为,老夫人一定会挑选又老又残的人护送她们。
没想到他们却这般年轻,一看就不是普通护卫。
路上徐晚凝旁敲侧击,她又了解到,这两人从前是跟着燕远征上过战场,去年才从战场退下的,身手不凡。
这对徐晚凝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他们越厉害,她们这一路上就越安全。
“许护卫,路上可否再快些?”
徐晚玉比她早出发三天。
而且她还要先去庄子上,再找机会前往定陶。
若是路上不快些,她无法赶在徐晚玉之前到达定陶。
更无法抢在徐晚玉之前救下皇帝。
徐晚凝刚离开京城,侯府那边就出了事情。
“去查,到底是谁放出这种消息?”
近两天,京城中几乎所有茶楼都充斥着流言,说的便是有关徐晚玉的命格之说。
“听说此女是天生皇后命。”
“此言当真?”
“青云寺的大师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大师言此女命格极贵,这不就是在说她日后会嫁给天子?”
当年的命格之说,只有徐家人自己知道,另外就是燕老夫人知道。
燕家祖籍和徐晚玉外祖家只相隔两个县,当年徐晚玉出生时,燕老夫人刚好在场。
除此之外,这个消息瞒的很好,当年知道大师言论的奴仆们,如今也都在老宅那边,没跟来京城。
“夫人,其实这未必是件坏事,不到半年便是选秀,奴婢听说如今太后娘娘已经注意到姑娘了。”
侯夫人撑着额头,“我明白。”
所以这些年,她虽然压下这件事,但也并未太过严防死守。
“可若是玉儿选秀失败,到时我们家又该如何?旁人也只怕都会看笑话。”
“陛下登基至今,身旁从未有过任何女子,玉儿纵使貌若天仙,但天子心意,又如何是我们能猜到的?”
侯夫人叹息一声:“我盼玉儿好,盼她步步青云,但作为母亲,我亦想为她留下一条后路,叫她不至于孤注一掷。”
从前纵然有个别人知晓命格之说,但未必能确认真假,想必也并未太过放在心上。
但如今满城风雨,有心之人大肆宣扬。
人云亦云,她的玉儿只怕只剩下入宫这一条路了。
因为这件事侯夫人忧心不已,她自然也顾忌不到徐晚凝。
徐晚凝就这样,一路顺顺利利到达了燕家祖籍。
路上并非没遇到过危险,相反有四五次都差点出事。
其中最危险的两次,一次是他们碰到了一家黑店,另一次就是碰到了一窝土匪。
幸好有这两名护卫在,他们功夫不错,身手了得,这才化险为夷。
而且出行在外,他们身上有燕家的令牌,在某些时候,极为好用。
他们路上花了一个月,若是叫她一个人从京城去到定陶,徐晚凝没把握能平安抵达。
————
“夫人,您可要在祖宅休息一日,再去庄子上?”
徐晚凝摇头:“今日就去。”
在徐晚凝的要求下,路上他们速度算是比较快,基本上没怎么休息过。
刘嬷嬷回了乡下老家,这两名则护卫回了京城。
徐晚凝到达庄子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天色昏暗,她又戴上了帷帽,庄子上的人并不知她的长相。
徐晚凝是故意的。
夜晚,徐晚凝第一时间脱下了衣服,她从包裹之中拿出了一套男装。
又给自己画了凌厉的眉毛,进行了一些面部修饰。
“之夏如何?”
之夏有些意外点头:“夫人,奴婢觉得很好,您这样一装扮,很像清秀小少爷,只看脸的话,奴婢看不出您是女子。”
徐晚凝今年本就刚满十七,加上脸嫩,装一个少年,并不太难。
配上她的手法,看着也没有什么破绽。
徐晚凝仔细端详镜子中的自己,满意过后,如今便只剩下最后一个,便是束胸。
曾经徐晚凝因为这处深深自卑过,她至今记得及笄那日,祖母说她长相妖媚,不似大户人家端庄的小姐。
祖母这番言论,便是因为她的胸脯长得比旁人丰满些许。
自此之后,徐晚凝便有了束胸的习惯,好似只有这样,她才能在外抬起头。
重生回来后,徐晚凝当然没再继续。
但如今为了成功扮做男子,她必须要束胸。
之夏也上前帮忙,足足缠了四五道,直到看不出任何起伏,徐晚凝最终才满意。
“夫人可还好?”
之夏有些担心。
徐晚凝深吸一口气点头:“尚可。”
徐晚凝之所以装成男子,有两个原因。
第一便是为了安全。
重生回来只有这一条命,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一个女子在外行走,和一个男子相比,明显是后者要安全许多。
第二个则是,她前世便听闻,圣上不喜女子近身。
甚至有人传言圣上好男色。
前世徐晚凝也曾无意间听过,徐晚玉向燕远征诉苦。
徐晚玉言语间满是悔恨,说自她入宫后,便像是入了冷宫一般。
陛下从未碰过她,更未曾去见她。
她每日只能待在自己狭小的宫殿之中,每年只能在节日出去几次。
徐晚玉抱怨,她似狱中囚徒。
徐晚凝还亲耳听到,徐晚玉猜疑陛下喜欢男子。
这种说法,徐晚凝尚且存疑。
但前世陛下身边伺候的人,确实只有太监和男子。
所以徐晚凝权衡之下,决定暂且先以男子的身份接近皇帝,这样前面或许会更顺利些。
“之夏,出门在外我便说自己今年只有十五,你觉得可像?”
十五岁的男子就算长得矮小瘦弱些,也不会引人怀疑。
“夫人,您就算说是十四,也不会被人看出来。”
之夏笑着开口。
徐晚凝放下心。
随即她快速换好男装,又叮嘱之夏:“我不在的这些时日,你便代替我待在庄子上,继母那边应该在应付流言之事,不会有心思对付我,但你在庄子上,还是要注意安全。”
之夏重重点头:“夫人放心,夫人一定要平安归来,奴婢会日夜为夫人祈祷。”
“好。”
天将亮未亮的时候,徐晚凝骑马离开了庄子。
她拿出地图,按照之前路上的经验来看,大概要三日,刚好重阳节那日清晨,她便能赶到定陶。
徐晚玉救下皇帝是在深夜,徐晚凝打算提前去那个土地庙,守株待兔。
————
“何时能到定陶?”
徐晚玉的外祖家便是在定陶,这一路的奔波,徐晚玉已十分疲惫。
“小姐,按照如今的速度,只需要三日便能到。”
徐晚玉拧起秀眉,心中烦躁:“为何还需要这么久?”
徐晚玉高估了自己,她来外祖家一是为了联络感情,日后自己入宫,也需要外祖家背后支持,二则是想再见见青云寺的大师。
徐晚玉没想过,路上这一个月会这般辛苦。
路上虽未曾碰到过任何危险,但是舟车劳顿,已叫徐晚玉这种大小姐难以忍受。
“小姐,前面有一个驿站,您可要休息一两日?”
徐晚玉低头思索片刻:“算了,尽快赶路,早日到达定陶,路上不要再耽搁半分。”
早日到达定陶,她便能早日休息好。
驿站的条件怎么能比得上外祖家。
徐晚凝这边也在全力赶路。
为了安全,路上她跟着一家镖局一起走。
她打算等过了这一段绵延漫长的山路,走上官道后,再独自骑马。
镖局路上的速度,她还算满意。
只是赶路的第二日,镖局便遇到了意外。
徐晚凝皱起眉头。
她怕被连累,决定立刻试着脱离镖局。
只是刚骑上马,身后便传来一声怒喝。
“想跑?”
那边的人注意到徐晚凝。
但幸好徐晚凝已经跳上马。
她拉着缰绳,拼尽全力朝后跑去。
整个逃跑过程,徐晚凝都没敢往后望去,只一心一意跑。
直到跑了一段路程后,徐晚凝才松了一口气。
镖局竟然遇到了山匪。
她比自己想的还要倒霉,这一路上类似的事情频频发生。
但幸运的是,她至今依然安全,那些山匪并没有追上她。
这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徐晚凝刚才是朝着后面逃跑的。
如今前往定陶的路,前方有山匪,她只能绕路而行。
徐晚凝从胸口掏出地图,她拧着眉仔细观察路线。
她只能绕远路了。
徐晚凝叹气,认命一般收起地图。
她早就料到这一路上不会那么顺利。
并且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不能歇息,也不能再有任何意外,否则她或许赶不到。
曾经徐晚凝想过,去阻止徐晚玉前往定陶,但只是一秒,她就否决了这一想法。
以她如今的能力,她根本没法干预徐晚玉的决定。
就算她想给徐晚玉下毒,也很难。
徐晚玉是继母,也是全家的宝贝疙瘩,她的衣食住行有专人负责,她只有自己和之夏。
况且她只会制毒,但如何不留痕迹下毒,前世徐晚凝却还未曾学会,她就死了。
徐晚凝叹息一声,她便继续全力赶路。
终于在重阳节的这天上午,徐晚凝到达了定陶。
她的马也刚好跑死了。
徐晚凝会骑马也是前世才学会的,这辈子这个时候的她,根本不会骑马。
定陶虽然是一个县,但是看着却很繁华,来来往往的人很多。
徐晚凝随便买了一些饼,便找人打听土地庙的事情。
“就在城西路边上,你直走就能走过去,那地方已经荒废了。”
“小伙子,你去那里做什么?”
徐晚凝:“我没钱住宿,如今只能找个地方凑合一宿。”
徐晚凝随口应付着。
之后她一刻都不敢耽搁,就朝着土地庙那边赶过去。
徐晚凝到的时候,正好是正午,太阳很大。
这个土地庙看起来确实荒废了很久,大门上方的牌匾都已经掉落下来,只依稀看的清“土地”二字。
进去前,徐晚凝莫名有些紧张。
重生回来后,她几乎没再体会这种情绪。
明明已经经历过一次生死,可如今她的脑子里依然会被一些纷乱的思绪占据。
徐晚凝猛地摇头,她将脑中这些胡思乱想全都摒弃。
成败如何,进去就知道了。
土地庙刚进去就觉得有些阴冷,外面如今正是艳阳天,徐晚凝浑身都是汗,但是进来后,便觉得舒服凉快许多。
怀着忐忑的心情,徐晚凝在土地庙中仔仔细细转了一圈,可是却只发现一些血迹,根本没看到一个人影。
她又找了一圈,还是没见到任何人影。
为什么没人。
皇帝被人救走了,还是说根本不在这处土地庙?
徐晚凝的心不停往下沉,明明是夏天,她却觉得冷的有些发抖。
重生回来她这样折腾一场,难道也只是徒劳?
徐晚凝摇头,不,她要再找找,或许她遗漏了什么地方。
徐晚凝又一次搜寻起来,这次她好似听到了什么声响。
好似是男子的呼吸声,很微弱,但徐晚凝还是捕捉到了。
徐晚凝顺着声音走过去,果然在案台下发现了一个浑身血迹的人。
徐晚凝上前扒开他的头发,黑发下那张凌厉贵气的脸便露了出来。
是皇帝。
这一刻,徐晚凝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赌对了。
眼前的人挣扎睁开眼,“救……救我。”
徐晚凝还未说话,皇帝便彻底失去意识。
她连忙伸手放在皇帝鼻子下方 ,还有气,没死。
看来老天还是眷顾她的。
此刻的徐晚凝面无表情,冷静的将皇帝转移阵地。
或许徐晚玉再过不久,或许就会到这里。
她不能和她碰上。
徐晚凝试着扶起皇帝,可恨他实在太过高大,她试了好几次都极为吃力。
最后徐晚凝只能拖着他走。
她心中可没有什么尊卑。
她也告诉自己,此刻的她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皇帝。
这人只是一个被她好心救下的陌生人罢了。
徐晚凝刚拖着皇帝走出土地庙,耳边便听到一阵阵马蹄声。
听着还有些距离,徐晚凝加快速度,土地庙后面是一座山,山上视野开阔些,同时有树木遮挡,徐晚凝便打算先躲躲。
她把人拖到山腰,放到树后,自己则观察着动静。
果然她猜的没错,来的人是徐晚玉。
侯府的马车她认识。
徐晚凝捂住胸口,徐晚玉到达定陶的时间,比她预想中还要早。
但幸好提前来的是她,这一次救下皇帝的也是她,而非徐晚玉。
徐晚凝有些好奇,这一次没有救命之恩,徐晚玉选秀失败后,又该如何入宫?
她真的还能入宫吗?
徐晚玉一行人果然在土地庙前停了下来。
由于距离不远,徐晚凝能依稀听到他们的说话声。
“小姐,您先入内乘凉吧,奴婢这就派人去林家传递消息,让林家带人来接您,他们定会备好冰块。”
这老嬷嬷中气十足,她的声音徐晚凝能清晰听见。
徐晚凝靠坐在树下,看着身边失去意识的皇帝,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烫的吓人,应该是伤口感染导致的发热。
但徐晚玉不走,她也不敢轻易走出去。
她就算拖着皇帝走,也是会有动静的。
现在只能等徐晚玉离开之后,她再带着皇帝去看大夫。
不过徐晚玉明显是受不了热气,才在土地庙这里停留。
可现在日头正高,短时间内徐晚玉大概率不会离去。
一道声音从下方传来。
“此处有血迹。”
徐晚玉的声音响起:“你们去看看。”
此时徐晚凝的心不自觉提了起来。
“小姐,许是什么动物留下的血迹。”
徐晚玉蹲下身子,去看这血迹:“你闻闻看?”
嬷嬷虽然心中嫌弃,但却丝毫不敢违背徐晚玉的命令,她顺从的低头去闻。
“嬷嬷觉得这像是什么血?”
嬷嬷迟疑后才开口:“好似是人血?”
徐晚玉笑而不语,转头看向身后的护卫们:
“这便是你们说的动物鲜血?”
明明她脸上带着笑意,语气也未见怒气,但在场的护卫,包括嬷嬷在内这些人,心中都颤了颤。
“若你们都是这样的酒囊饭袋,又如何能保证我的安危?”
“我身边从不留无用之人。”
徐晚玉的声音落下,护卫们心头一跳,瞬间紧张起来。
徐晚玉勾了勾红唇。
这些护卫是母亲特地为她准备的,从前看着倒是还好。
但这一路下来,她便发觉这些人越到后面便偷懒。
之前在路上,她心中便有不满,但徐晚玉深知那个时候不合适敲打这些护卫。
毕竟那时候她需要仰仗这些人保护。
所以她一直按住,可如今她已到达定陶。
这里是外祖家的地盘。
这些人就算她转头杀了,也无事。
但这些人勉强还有些用处,便先暂且留着。
“小姐四周并未发现异常。”
护卫们从前到后将土地庙搜查了一番,但依旧没发现什么人。
徐晚玉本就只是心血来潮,想叫这些人警醒些罢了。
“嗯,你们出去看看,可是外祖家来人接了?”
徐晚玉好似听到了马蹄声。
她刚走到土地庙门口,便看到不远处一行人正朝着这边赶来,声势浩大。
徐晚玉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确是林家人。
“是我们来迟了,叫小姐久等。”
直到看到徐晚玉上了马车,徐晚凝才终于松了口气。
今日若不是她出现,提前带走皇帝,想必此刻徐晚玉一定能救下他。
这两人还真是有缘分,不过如今这机缘是她的了。
徐晚凝不打算再留在定陶。
徐晚玉在定陶,她不能和她碰上。
但返回会遇到山匪,徐晚玉变得打算继续往前走,她打算去定陶前面的县,阳城离定陶隔着两个县,想必不会碰上徐晚玉。
————
三个时辰后。
“大夫您帮我抬一抬。”
她和大夫两人合力将皇帝搬上马车。
这大夫是徐晚凝雇佣来的,恰好他正好要回阳城,刚好和徐晚凝的目的地一样。
这倒是也省去了徐晚凝的功夫和钱财。
大夫在车内给皇帝包扎,徐晚凝则自己驾着车前往阳城。
徐晚凝路上走了一天一夜。
大夫在到达阳城之后,便离开了。
徐晚凝一共花了五两银子的药费。
之后她又花了一两银子,在阳城一处医馆附近,租下了一个小院。
这一路上皇帝一直都在昏迷。
“小兄弟,你兄长这看着不太妙,你尽早找大夫给他看看。”
“等我将他安顿下来,便立刻去请大夫。”
“记得去荣安堂,那里的老大夫医术非常了得,在这十里八方非很是出名。”
租房给她的是一对中年夫妇,看着极为面善。
徐晚凝也怕皇帝死了,虽然她觉得不大可能。
但她还是很快去荣安堂请了大夫。
“大夫如何?”
“死不了。”
大夫埋头扎针,很快皇帝头上便都是密密麻麻的银针。
“他的左手右腿都折了,上一个大夫接的还不错,之后就让他卧床静养,至于头上这处伤口,撞的太深了,不知道会不会撞傻了,等他醒来再看看。”
大夫摸着胡须:“你这兄长也是倒霉,我看他头上有过一条伤疤,想来之前头就撞过,如今又是一次,两处位置相隔还挺近。”
前世只听说皇帝出京微服私访了几月,并未听说过皇帝变傻。
就算真的变傻了,想必几个月就会好。
所以徐晚凝并不担心。
真变成傻子,她也不觉得是什么坏事。
不过能是正常人会更好。
大夫施完针便离开了,临走之前叮嘱徐晚凝:“他醒来后你再喊老夫过来取针。”
“若是离得远,老夫就守在这里了,但老夫的医馆离你这处院子,就百来米,老夫就不在这耽搁时间。”
“好。”
徐晚凝送老大夫离开。
但她也一直没闲着,开始熬药。
大概一个半时辰,徐晚凝进去查看情况,便看见皇帝睁开了眼睛。
他有一双极为漆黑深邃的眼睛。
润泽的黑眼珠定定地望着她。
对上这双眼睛,叫徐晚凝想到了前世的一些事情。
她记得前世她第一次见到皇帝时,他正端坐在上方,燕远征带着她在下首。
那时皇帝的视线朝她看来,她直觉皇帝在审视她。
他审视着,她是否配得上他的好兄弟。
徐晚凝也果然没感受错,他唯一跟自己说的两句话,便是让她做好燕远征的妻子。
那时徐晚凝不敢心有怨念,可重生回来后,她早就变了。
她开始平等地去怨所有人。
其中也包括皇帝。
前世,她不知自己哪里不好,他那样看不上她,宁愿忤逆先帝,也不想娶她。
“你是谁?”
皇帝沙哑中带着几分虚弱的声音响起。
徐晚凝嘴角上扬,她早就想好了说辞。
只是下一秒皇帝就又继续开口了,叫她准备的这套说辞,竟毫无用处。
“我又是谁?”
眼前之人的这句话叫徐晚凝心跳变得剧烈。
他不记得自己是谁?
皇帝失忆了?
这对她是机遇?还是变故?
徐晚凝心中不太确定,她脑中瞬间想了很多。
她想到上辈子在宫宴上见到皇帝,他和燕远征娴熟交流着。
那时并未看出皇帝失忆的迹象。
而且根据前世徐晚玉凭借救命之恩,成功入宫之事。
也说明,就算皇帝如今真的失忆,大概也只是短时间内的。
想到这些,徐晚凝心中稍稍放下心。
她继续试探:
“你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那可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家在何处,父母双亲可在?”
眼前之人愣住,似乎在努力回想,但最终还是茫然摇头。
“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吗?”
徐晚凝继续试探问,她鼓励他:“你再想想。”
“可还记得自己的年岁?”
皇帝低着头思考了许久,过了半晌,他好似想起来了些什么:
“我今年……应该刚满十五,之前……好似一直住在寺庙中,无父无母。”
十五岁!
皇帝如今,变成了心智只有十五岁的少年吗?
徐晚凝面上不露任何声色,继续试探询问:“你还记得什么吗?”
皇帝这一次,依旧苦苦回忆,但却按着脑袋,脸色明显痛苦。
“什么都记不起。”
徐晚凝见状连忙温声安抚:“想不起来就先别想,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去找大夫帮你医治,你等我。”
根据前世推测之后,她便已明白,眼前的局面对她而言,更多应该是利多于弊的。
毕竟二十五岁已经执政的皇帝,和前十五年,几乎自小长在寺庙里的小和尚相比。
明显是后者更好攻心。
前者早已经历过刀光剑影,也经历过背叛,甚至为了成功登基也杀过不少手足亲人。
皇帝的那些手足至亲,如今只剩下景王一人。
但后者环境单纯,十五岁的他却未曾见识过多少尔虞我诈。
————
“大夫,他如何了?”
老大夫仔细又仔细看了看皇帝的后脑勺。
“撞的不轻,失忆也是极有可能的,看他这副模样,确实是失忆了,这种情况老夫之前也见过。”
老大夫摸着胡须:“有些人一辈子都想不起自己的身份,但有些人几天或者几月就记起过往之事。”
“那您能大致判断,他需要多久时日才能……?”
徐晚凝话还未说完,老大夫就打断她,他直摇头:“他这种情况要看老天爷,我判断不了,如今只能顺其自然吧。”
徐晚凝低着头,轻轻点头。
大夫以为她是难过,出言安抚:“其实有些人头伤的这般重,只怕连命都保不住,你这位兄长,只是失忆,比起痴傻,或是失去性命,如今难道不好上许多,你也不要伤怀。”
徐晚凝知道他误解,但也顺着他的话点头。
老大夫的话,皇帝也一直在旁边听着。
大夫走后,他发出疑问:
“我是你兄长?你是我弟弟?”
他话里明显带着怀疑。
徐晚凝摇头。
自己救下他时,他的头就伤的很重,很可能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失忆了。
他应该也记得自己救下他的事情。
“不是,你与我只是陌生人,兄弟相称也只是为了避免麻烦。”
“我原是遇到了些事,不得已才从家中逃出来的,准备自此之后浪迹天涯。”
徐晚凝停顿几秒,像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随后她才继续开口:
“结果路上经过一处土地庙时,却看到庙中有鲜血,查看后才发现了你。”
“我势单力薄,本不想救下你,但看你衣着不凡,想来家中应该富裕,原本打算救下你后,能得一笔报酬,没成想你却失去记忆。”
“如今看来,我好似白费功夫了?”
这般坦诚的话,叫皇帝安心了几分。
她话中虽然带着功利,可他却并未不喜,反而才觉得合理。
他虽然失忆,但也记得自己一人在案台下躺了一天一夜。
昏迷之前,他抓住了一人,求他救自己。
“我身上并无什么银钱,衣服想必也都脏了,不能换银钱报答你。”
少年有些忧心:“如今我对你无用,你可会把我扔下?”
徐晚凝心中暗笑,年纪小果然有好处,很多情绪都显露在脸上。
“那可不行,为了救你,我花了不少银钱,扔下你,那我这些损失找谁来赔。”
“等你好了之后,便给我打杂吧,来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如何?”
眼前的人很明显松了一口气,双眸好似都亮了几分。
明明是同一双漆黑的眼睛,可眼前之人,眼中只有清澈明亮。
而前世她见到的皇帝,眸子却如深不见底的寒潭,满是审视,叫她不敢抬头直视。
他高兴开口:“可以的,你别丢下我就行。”
如今他不知自己是谁,更不知自己家在何处。
醒来的第一眼见到的,就是眼前的男子。
眼前人虽瘦小,看着也有些潦倒,却依然救下他,便足以说明他的心善。
跟在这样的人身边,他只觉心中安心。
“你既想不起自己的名字,那便重新取一个吧,这样日后我也好称呼你。”
少年抬头,十分真诚:“你救了我,你来取。”
徐晚凝思索片刻:“就叫十五如何?你虽看着高大,但如今心智只有十五岁,便叫这个名字,日后也提醒我要时刻包容幼小。”
十五:“……”
他上下看了看徐晚凝,明明极瘦小的是对方才对。
况且失忆,不代表他幼小。
但对上徐晚凝期待的目光,少年沉默片刻后,最终还是妥协了:“好。”
“我姓徐,叫徐凌,你跟我姓,就叫徐十五,日后在外行走,你便唤我兄长吧。”
十五沉默不语,不争辩但也不开口。
徐晚凝开口劝导:“从身体年纪上看,你看起来确实比我高大许多,人看着也比我大上好几岁,但如今你失忆,很多事情都不记得,心智上我确实比你大,懂的也比你多,你叫我一声兄长,并不吃亏。”
眼前的人半晌没动静,脸上也全是抗拒和挣扎。
徐晚凝转身装作极为失落开口:“算了,不喊也无事,我去给你熬药吧,这药要好几个时辰。”
就在她快走出房门的时候,她听到身后传来一道艰难的声音。
“兄长。”
虽然很轻,声音很低,但徐晚凝还是听清楚了。
“多谢兄长救我。”
她嘴角忍不住上扬,等过几日他熟悉自己。
她定要想办法让他开口,叫她姐姐。
离开京城,好似逃离了一张大网,徐晚凝心情已轻松太多。
如今她又成功救下皇帝,更加她相信,她此生的命运可以更改,她不再如刚重生那般压抑。
她清楚,没人会喜欢一个整日沉闷抑郁的女子。
哪怕是装作明媚,她也会装好。
徐十五伤的比较重,除了头部的伤口,身上还有其他伤。
这次醒后虽然已经退热,但状态并不算太好。
等徐晚凝返回时,便发现他已经睡着了,虚弱苍白的躺在那里。
皇帝的容貌没变,面容依旧硬朗凌厉,棱角分明,气质清冷凛冽,看着便让人心生敬畏。
由于身材高大,皇帝躺在床上,脚并不能伸直,此刻显得有些可怜。
或许是知道,他如今只看着是成年男子,但实则灵魂只是十五岁的少年。
徐晚凝内心对皇权的最后一丝紧张,也消失殆尽。
她将药放在炉子上,搬来椅子坐在药炉面前。
目光幽深望着药炉升起淡淡的烟。
徐晚凝在思考如何不露任何痕迹,勾引失忆的皇帝。
她虽从未试过勾引男子,但也从前世的教训知晓。
对男人付出真心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前世她只差把心都掏给燕远征。
可他却不屑一顾。
她的真心,他肆意践踏不说,还那般侮辱她,叫她陷入艰难的境地,成了人人唾弃的荡妇。
徐晚凝神色晦暗不明,徐晚玉母女固然可恶,但燕远征又好到哪里去?
所以她不会再付出真心,她也不相信男子会有什么真心。
或许只有虚情假意,只有精心的算计才会叫人沦陷几分。
烟气在往上飘,徐晚凝的思绪也一直胡乱飘忽着。
————
这老大夫的医术确实名不虚传,只是过了半月,徐十五的状态就有了明显的好转。
之前半死不活,如今明显没有性命之忧了。
“如今没太大的危险了,之后就是静养了,腿这段时日肯定会有些跛行,尽量少走动些,多卧床,头近期也得保护好,不能再经受这样猛烈的撞击了。”
“药也要一直喝着,对了,今日的诊费还未给我,你可还有银钱?”
徐晚凝摇头:“不算太多了。”
“唉,我猜也是,其他的还好说,但你兄长这头上的药,却不能断,而且这些药也并不便宜,老夫也没办法。”
徐十五头上还有一道长长的伤口。
“谢谢大夫,过几日我便出门去赚银钱。”
徐十五默默听着,没有说话。
大夫走后他才敢开口询问:“你……你可还会管我?”
“我只能拖你后腿,你若赶我走,我绝不会怨你。”
“别多想。”徐晚凝弯腰去端起药碗。
徐十五却摇头:
“我说的都是真话,你为我做的足够多了,当日土地庙中,我最绝望时,是兄长你救下了我,这段时日亦是你一直守在我床前,日夜照看,这些恩情会一直记在心中,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徐晚凝伸手给他盖好棉被,她笑着摇摇头:“我已为你花了这么多银钱,此时赶你走,那我岂不是亏了。”
徐十五低垂着脑袋:“是我对不住你,对不起,兄长。”
“不必再说这些了,放心十五,我不会丢下你。”
徐晚凝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最初我救下你,虽只是于心不忍,可这段时日的相处,我却觉得多一个亲人相伴也很好。”
“我孤身一人,不知去何处,如今遇到你,好似我才重新又有了些许牵绊,不再寂寞。”
徐晚凝按住他的肩膀,看着他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温声道:“你唤我一声兄长,若你不嫌弃,我便会一辈子拿你当弟弟照看,日后你恢复记忆,那时若想离开,我也绝不会拦你,但现在你这般情况,我不会放你走。”
“所以你安心在这里住着,日后就当我们是一家人可好?”
徐十五愣住,他忍不住抬眸怔怔看着她,眼眶微微发红。
他在床上已经躺了半月,这半月里他不能随意走动,每日昏昏沉沉,头痛欲裂,都是眼前之人照看他。
失去记忆叫他惶恐,无助,身体的疼痛也叫他煎熬。
若非兄长,他如今只怕早已没命。
所以他其实也早已也将他视作恩人,亲人。
他对她唯有感激,所有他才害怕拖累他。
可她却依然不肯放弃他。
“谢谢兄长。”
他会快点好起来,他想争取能为兄长做些事情。
“十五我准备去挑个照料你的人,你想要怎么样的?”
徐十五低下头,有些意外:“兄长你还有银钱吗?其实我能自己照看自己的。”
徐晚凝摇头又点头:“钱虽不多,但买个奴仆还是能买得起,再说钱没了还可以继续去挣,你如今行动不便,需要一个照料你的人,我也能轻松许多,同时也能出去帮工。”
徐十五这才不再说什么,他十分认真开口:“兄长若是我日后恢复记忆,或是我有了银钱,一定报答你。”
徐晚凝笑着点头,其实她从未想过皇帝年轻时,会这般纯良。
“好,我可记住你说的话了。”
“那你想要怎么样的奴仆,有什么要求?”
徐十五摇头:“品行纯良,手脚麻利便可,但不要女子。”
徐晚凝早就知道皇帝有这个毛病,前世直到她死,都没听说皇帝身边有什么女子。
徐晚玉也不能近他身。
“为什么?”
徐晚凝故作惊讶:“我原想找一个中年婆子回来,这样既能照料你,还能做饭。”
徐十五摇头:“我也不知,但只要想到有女子接近我,便浑身不适。”
“中年、老年女子也不行。”
徐十五再次强调。
徐晚凝原本打算过几天熟悉起来,就不经意透露自己是女子。
但如今看他这副排斥的模样,她暗自将计划压后了。
“算了,那你跟我一起去挑吧,我如今最大的资产便是这辆马车,正好可以带着你。”
徐十五眼睛亮了几分:“我可以去吗?”
徐晚凝点头:“可以,虽出行有些麻烦,但带你出去看看也好。”
徐晚凝扶着徐十五从床上下来时,少年才发现,对方只堪堪到自己的胸口处。
没有对比,他便不会知道,自己原来这般高大。
“你真的年十七吗?”
徐十五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发问:“我并未觉得你撒谎,我想你或许只是搞错了年纪,你看着只有十四,否则你怎会这般矮小。”
注意到徐晚凝脸色有些黑,徐十五声音都低了几分。
但他还是坚持补上了最后一句:
“我认为或许在外面,你唤我兄长,才更合理。”
他的发问都显得真诚,徐晚凝深吸一口气,知道对方是真的奇怪。
“我确实十七了,你别想浑水摸鱼,不管在家中,还是在外面,你都得叫我兄长,你要学会认命。”
徐十五这才不说话。
他们刚到牙行,便有人围过来介绍。
“小少爷,您想要个什么样的?”
人牙子带来了一排的人选:“最好的奴仆都在这里了,两位看看可有中意的。”
徐晚凝搀扶着徐十五,两人一一看过去。
徐晚凝原本想买下一中年男子,但却不经意间看到角落里似乎蜷缩着一人。
他在黑暗中,看不清容貌,但那双漆黑的眼睛却一直盯着他们,眼里满是求生的欲望。
“那人是谁?带出来看看。”
徐晚凝开口。
人牙子有些犹豫:“这人我们原是不打算卖的,他性子太过桀骜,脾气也大,之前才卖出去一次,就被主家给退回来了,主家还找了我麻烦。”
“我正打算随意低价转手出去,看能否当男妓卖出去。”
一听到男妓这个词,角落里缩成一团的那人,猛烈挣扎起来。
“买……买我!日后……我听你的话!”
那双漆黑泛着冷意的眼眸中,此刻满是祈求。
他在求生!
眼前的人叫徐晚凝想到了前世的自己,那般绝望又那般想活着。
而且她莫名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心中有个声音叫自己救下他。
“这人多少银钱?”
人牙子没想到他们真的会买这人。
“十五两。”
她手里还有三十六两,但徐晚凝不想花冤枉钱。
“五两。”徐晚凝直接砍掉一大半。
旁边的徐十五听到她这般喊价,眼睛陡然睁大。
五两?
就在徐十五以为,人牙子会将他们赶出去的时候,徐晚凝再次开口了:
“就当交个朋友,你把他卖给我,这样既能挣一点钱,也能摆脱麻烦,假若他不太好用,我也绝不找你麻烦,甚至下次我还需要奴仆,也来你这里买。”
“好。”
徐十五走出牙行的时候,人还有恍惚:“一下子就省了十两银子?”
他还有些不敢相信,看向徐晚凝的眼神中也带着些许崇拜。
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叫徐晚凝心中暗笑,“砍价是很正常的事情,都是这样砍的,是你没见过世面。”
她都没想到,只是这样一件小事,他便会这般。
徐晚凝心中莫名想笑。
“我听明白了,兄长。”
他反思自己,刚才那人开口,他却从未想过还价。
这样不行,为了救他,他们本就不宽裕。
————
他们又来了卖粮油的店铺。
“这大米怎么卖?”徐晚凝开口问价。
他们租的那个院子有做饭的地方,但前几日都是出去买膳食。
但现在买了个奴仆,自然要他去学着做饭。
她不是买一个祖宗。
“十五文。”
这人刚开口,徐十五便主动上前,尝试砍价:“五文卖吗?”
徐晚凝没想过他会突然开口,之前他都是乖巧站在她身边,一言不发。
“滚!”
“你们滚远点!”
他们不出所料被轰了出去,这人拿着扫把骂他们:
“看着人模狗样的,结果跟畜生似的。”
“怎么了?”
屋内有女子出声询问。
“没事没事,遇到几个脑子有病的。”
“怎会如此?”
徐十五在马车上喃喃自语。
徐晚凝扶额。
她再一次意识到,他如今只是一个刚刚满十五岁,又失去任何记忆的少年。
只是短短几日,皇帝在她心中威严的形象便崩塌的一干二净。
“砍价也需要分情况,像粮食这些,利润不大,我们最多只能砍一两文,你若是一下子砍下一大半,别人只当我们的故意挑事。”
徐晚凝耐心解释着。
她已经接受他现在是一张白纸的傻瓜。
徐十五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有些自责:“我知道了。”
“兄长,以后不会了。”
他又补充了一句。
“没事,只是小事而已,我们虽然被轰了出来,但又没什么损失,无非换家店铺再去买罢了。”
徐晚凝安慰他:“你本就失忆,许多事情还要适应,傻一些也无妨。”
徐十五抬头:“我不傻。”
徐晚凝笑着,随口附和:“是,我说错了话。”
她嘴上好似在道歉,但心里明明不这么认为。
徐十五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徐晚凝的笑声更大。
————
买来的这个奴隶,一身脏污,头发凌乱,极长,遮挡住了整张脸,看不清脸部轮廓。
只依稀看的清楚这双漆黑又不屈的眼睛。
因为这双眼睛,叫徐晚凝想到了曾经求生的自己,后面她又莫名想到前世一个人。
于是她将此人救了下来。
如今她也想看看五两银子花的是不是值。
徐晚凝温声开口:“我先去烧点热水,让你能洗漱。”
“我来。”
这人声音极为沙哑,吐字缓慢,像是许久未曾说过话。
“好,厨房里有柴火,院子里也有一口水井。”徐晚凝也并非真心要自己去做。
她愿意照顾徐十五,也是因为他是皇帝。
这人烧水的时候,徐晚凝又去熬药。
家里唯一清闲的人就是徐十五,他继续卧床休养。
“日后等我好了,我也来照顾兄长。”
徐十五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徐晚凝做事,既打算让人看见,不白费功夫,但也绝不会抱怨一分。
“你放心躺着,你是病人,本就该休息。”
听到徐晚凝这样说,徐十五心中才稍稍好受一些。
他们这边说着话,外面买来的那人也进来了。
徐晚凝一抬头就看见这人。
眼前之人极为瘦削,身材修长,脸庞黝黑,剑眉星目。
梳洗之后,和刚才狼狈落魄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
要说唯一相似的便是那双漆黑的眼睛,依然带着坚韧不屈。
徐晚凝这才明白她之前的熟悉从何而来,这确实是一位前世故人。
为什么徐晚凝从前一直觉得徐晚玉好似得上天眷顾。
除了因为她一出生便天有异象外,还有便是她的气运。
徐晚玉随手救下的人,除了皇帝外,还有此人。
日后的右都御史,监察百官,手握实权。
因为救命之恩,他便成了徐晚玉身边最忠实的一条狗。
前世这人利用手中权力,明里暗里为徐晚玉做了不少事情,包括对她和两个姐姐不利的事情。
徐晚凝心中依然介怀。
她未曾想过,这辈子她随手买下的奴隶,竟会是他。
“你叫什么名字?”
纵使心中惊涛骇浪,但是表面上徐晚凝依然温和,看不出任何异样。
“您救下了我,日后便是我的主子,请您赐名。”
他语气平静坚定,看得出是真心。
徐晚凝在心中默默思量着。
她原只准备救下皇帝便足矣。
皇帝是天子,万人之上。
再有便是,她只知徐晚玉在何时何地救下天子,徐晚玉其他的一些事情,她知道的并不多。
就算想去抢,也有心无力。
但如今无心之举,倒也算阴差阳错了。
“那你便叫十六吧。”徐晚凝随口说着,心中却在试探。
前世徐晚玉救下他,他变成了徐晚玉的一条狗。
那如今她救下他,他可会听她的?成为她手中可用的一把刀?
“好。”
“不行!”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不同意的是徐十五。
“你说为我取名十五,是想提醒自己,要包容幼小,但如今你又为他取名十六……是为何?”
徐十五声音中都透着不情不愿。
他难道跟一个买来的奴隶拥有相似的名字。
徐晚凝达到了目的,这人并未反对她说的名字,便说明还算听话。
她对着那人开口:“你们都看出来了,我不擅长取名,你的名字便自己取可好?”
那人沉默半晌开口。
“徐柏。”
那人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从前有人为我取名徐柏。”
是盼望他像松柏那般。
“好。”徐晚凝眸光微闪,“我看你气质不凡,想来应当是有所本领,如何会落到奴隶的下场?”
她前世病弱,又久居内宅,而徐柏是朝廷命官,所以她并不知他具体的来历。
只在病榻前曾经听到徐晚玉炫耀,自己随意救下的一个奴才,如今位居高位,但还是她手里的一条狗。
“姐姐命格不好,从出生起就注定一生都是我的踏脚石。”
“无论姐姐如何做,你都不可能赢过我,也别妄想能和我抢那个位置。”
徐晚玉那时才算彻底撕去了伪善的面具。
徐晚凝嘴角上扬,她绝不会再信什么命格之说,什么命由天定。
如今她只信她自己。
事在人为,她什么都没有,只要她豁出一切去做,她便不信一点改变都没有。
如今便是最好的证明。
她救下了皇帝,还无意间也救下了前世徐晚玉的助力之一。
“我无父无母,靠乞讨为生,某一日遇到义父,他怜悯我,将我收养,教我武艺。”
徐柏声音低沉,带着些许伤感:“只是后来,义父被人陷害入狱,我便成了奴隶。”
徐晚凝从他说起义父的神情,便也可以得知,此人应当重情重义。
何况前世他对徐晚玉也一直很好。
“我虽买下你,却不会将你当成奴隶,这是你的身契。”
徐晚凝拿出那张纸,递给徐柏。
徐柏愣住。
他站在那里,竟没有第一时间去接。
徐晚凝直接上前一步,将身契递到他手中:
“我是说认真的,你拿着,买你回来只是因为我一时心软,我喜欢你的眼睛,叫我想到了当初的自己,烧掉吧,以后你就是自由身。”
她知道他不会跑。
她如今也清楚,拿下一个人,不是拴在身边,而是攻心为上。
“你不怕我跑了?”
徐柏手指捏着身契,神色复杂。
他自小流浪,好不容易遇到义父,可没几年义父便不在了。
他再一次跌入深渊,甚至落入比从前更难的境地。
奴隶连乞丐都不如。
成为奴隶之后,他遇到过比从前恶毒百倍的恶人。
在那些人眼中,他不再是人,甚至连物件都不如。
“跑便跑了。”
徐晚凝笑着开口:“你若是跑了我便亲自照料他,无非辛苦一些罢了,我明白这世上只有极少人才过的容易,所以我倒希望你跑了。”
“我不会跑,我以后都跟着你。”
徐柏语气坚定。
眼前之人叫他想到了自己的义父。
他们如出一辙的善良心软。
“好。”
徐晚凝点头:“他病好之前,你便帮我照看他一二。”
“你家中倒是好,如今算是有两个病人了。”
老大夫如今几乎每天都来徐晚凝家中,已经认识了他。
“没办法,大夫您帮他看看。”
徐晚凝最初没发现,因为徐柏一直隐藏的很好,刚才她才注意到徐柏好像走路也有些跛行。
一查才知晓,他身上也有很多伤,比起徐十五要稍稍好上一些,但也需要治疗。
老大夫冷哼一声:“你不是跟老夫说,你要去买一个仆人照顾你兄长,日后再去老夫的医馆中帮工赚钱吗,怎么买奴仆还买了一个病病殃殃的?”
徐晚凝笑着解释:“我若是不买他,人牙子要把他卖到那种地方,我心中不忍,便救下了他。”
其实徐晚凝早就不会再心软了,上辈子她善良,从不做恶事,可她并未有什么好下场。
这辈子她只会装出善良给别人看。
老大夫将手里的药草递给徐晚凝。
这段时间在徐晚凝的相处中,老大夫对她印象很好。
“就你心善,自己都快入不敷出了,还发善心,现在家里的帮工没有不说,又多了一个病人,我看你再这般心软,迟早要带着你兄长去喝西北风。”
徐晚凝笑笑并不反驳。
“你还笑的出来,再过几月便是冬日,阳城这边每年冬日都有冻死人的情况,你带着两个拖油瓶,若是又一穷二白,你们今年冬天怕就要冻死。”
老大夫是真的为他们忧心,他们阳城每年冬日都比其他地方来的早。
“不会的,明日我就去您的医馆,我会尽快攒些银钱,为过冬做准备。”
老大夫这才没说话。
徐柏因为练过武,听力很好,在他自然听到了老大夫的话,徐十五也同样。
屋内两个病人面面相觑。
徐十五甚至觉得有些坐立难安,他再一次看徐柏不顺眼了。
————
“兄长,家中可还有银钱?”
徐十五试探问,这几日他问了许多遍。
徐晚凝笑着点头:“当然有,别担心。”
徐十五没再说话,他心中认定徐晚凝在骗人。
“那你为何要去医馆打杂,我刚才都听到了。”
“李大夫医术高超,我想着他身边学些本事罢了,”
见徐十五依然眉头紧锁,徐晚凝笑着安抚:
“别胡思乱想,家中银钱确实不多,但今年冬天肯定能熬过去,既然我们如今住在一起,就是一家人了,你们现在只需要安心养病,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
一家人。
其实每次兄长说他们是亲人时,徐十五心中便忍不住升起暖流。
如今在他心中,兄长也是他唯一的亲人。
但这个徐柏不是。
旁边的徐柏也神色动容。
————
第二日徐晚凝一早便去医馆。
她来医馆的目的不少。
第一个则是想学点本领。
上辈子神医说过她有学医的天赋,徐晚凝便不想放弃。
而且她早已明白,技多不压身,有一门本领,日后她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从京城全身而退之后,她便也能有养活自己的能力。
第二个则是自保。
若是前世她学得医术,想必就能判断药物,便不会被徐晚玉的一碗毒药毁掉一生。
最后一个原因自然就跟皇帝有关。
短短相处几日,徐晚凝便摸清楚了徐十五的性子。
年轻又失去全部记忆的皇帝,内心柔软、善良,也记恩。
她只是细心照料他,他便对自己满心依赖感激。
所以徐晚凝心中早已有了谋划。
在徐晚凝去医馆的第一天,家中最不适应的是徐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