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慧徐东升是小说《美娇妻扮猪吃老虎,爆改懒汉老公》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美娇妻扮猪吃老虎,爆改懒汉老公》的章节内容
“喔喔喔——”
屋后大公鸡扯着嗓子打鸣,林慧猛地睁开眼,太阳光亮透过破旧的窗口照射进来。
她有些恍惚,眼光掠过这个狭小的土房子。熟悉的床头柜,现在还崭新崭新的,没有那些用久了的痕迹。
这是她的陪嫁,家里专门种了几十年的树,老爹亲手给她打的。
林慧躺在硬板床上,伸出手,来回看,掌心有干活留下的薄茧,还没有形成老茧。
听闻身旁一个打呼声,林慧转头,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映入眼帘。穿着条大裤衩,睡得四仰八叉,上半身没穿衣服,身上比她还白嫩。
林慧捂着胸口,那阵心慌慌的感觉还在。
她做了一个梦,在梦里过了几十年,似梦似真。
在梦里,她守寡了近三十年。这个男人,死得太早,连张缅怀的照片都没有,她已经接近三十年没见到,都快忘了他年轻时候就是靠着这张小白脸把她哄到手的。
若这个梦是真的,那这个男人过几年就没命了。让自己吃了一辈子的苦,真是个王八蛋!
她半坐起身,深吸一口气,微微扬起手,然后狠狠拍下一巴掌。
“啪!”
徐东升吓得一激灵,手捂着火辣辣的脸,眼睛睁得圆圆的,喘着粗气,“媳妇你干嘛?”
看着那张小白脸上泛出的红手印,林慧淡淡道,“没事,刚刚有一只大蚊子,给你打死了,你继续睡吧。”
“哦。”
徐东升郁闷地揉揉脸颊,没过一会儿就又响起轻微的打呼声。
林慧活动了下发麻的手掌,下床,拿起床头柜上一只发黑的铅笔,在破旧的日历纸上打了个圈。
今天是1980年8月2日,她嫁给懒汉徐东升的第二日。屋里没有衣柜,就两个箱子,她翻出来一套娘家时候穿的旧衣服,再找一根布条随手把乌黑的头发扎起一个马尾。
新抹了面的墙上挂着一个巴掌大的红色塑料小镜子,她看着里面映出来的那张脸,忍不住笑了,不是五十岁时候的满面皱纹,二十岁的年纪就是一朵花啊!
她拿起一个贴着红喜字的搪瓷脸盆,到院里漱口洗脸。昨日办酒,大缸里头的水只剩下一小半了。她舀起一瓢水倒进盆里。
梦里差不多九十年代中后期乡下才开始有自来水供应,方便得很,可惜离那时候还早着呢。
洗漱好后她走进灶房,里头已经有烟雾升起。
“娘。”
她婆婆蹲在灶口,顶上头发都还是乌黑的,额头上有几道深深的皱纹,这是平日里操心操的。
徐母十八岁生了大女儿徐红梅,二十岁生了大儿子徐光宗,二十二岁生了二儿子徐耀祖,再过八年才生下老儿子徐东升。今年五十一岁,身体健朗,干起活来顶得上一个汉子。
这个妇人性格暴躁,大半辈子都给自己拾掇得利利索索的。
在梦里,她知道自己的老儿子因为讲兄弟义气打群架被人砍死,头发一夜之间全白了,整个人的精气神一下子就被抽没了......
林慧看徐母往锅里放米的量,估摸着家里人的饭量。
往日都是徐大嫂徐二嫂轮流同徐母一起准备早饭,今日是特意留给新媳妇来帮忙,看看手艺怎么样。
“娘,我来炒菜吧,今早咱们吃什么?”
老儿子的终身大事终于解决了,徐母心情好得很,说起话来不像平常那么呛。
“天气热,昨晚的菜都给过来帮忙的亲戚们分走了。还剩下一条肉,今天就拿来炒菜吃了,省得发臭。”
现在猪肉一斤九毛多,家家户户都勒紧裤腰带,不年不节的难得能尝到肉。
徐慧提起那条半肥瘦的肉,估摸着有一斤左右,家里嘴巴这么多,切片估计也就只能分到两三块。
“娘我看到腌菜罐了,切一半肉剁碎了炒酸菜就粥吃怎么样?中午再剁碎了煮粉丝。”
新媳妇有章法懂安排,徐母满意地点点头,“可以。你来做吧。”
老三是几家堂兄弟一辈里最小的孩子,一出生就被他奶宠得不像样了。不爱读书,长大后也没认得几个字,整日跟一帮流里流气的朋友混日子。不说十里八村,就是在当地乡镇都是出了名的懒汉。
等他奶没了,徐母终于能狠下心治一治这个老儿子。
可二十年都懒过来了,哪里说想改就能改的?
前些年还能被他们压着下地挣工分,可今年轮到他们向阳村改革,要分田到户、自负盈亏,村里不少人口多的家庭都闹分家了。
徐家老两口眼睛亮着呢,知道老大老二家的不想让老三再混饭吃,也存着分家的心,与其搞得兄弟手足感情不和,不如让他们来开这个口算了。
村里因为分家闹出反目成仇情况的可不少。
可这要是分了家,老三不能再游手好闲,得立起来才行。
她愁到睡不着,最后跑到隔壁公社去给老三娶了一个山里的媳妇。都说男人成了家有了孩子就会长大懂事,老娘管不住,就给他找一个能管得住的媳妇。
听说这老三家的不仅长得好看,手脚还干脆利落,家里兄弟也都是勤快人,她就马不停蹄地赶紧把人哄回来。说好了一结婚就盖新房分家,让老三媳妇自己当家做主。
那是生怕他们家去打听了老三的名声之后后悔啊!
把人娶进门,徐母琢磨着还得观察几天,看看是不是媒婆骗人。可别找来了一个比老三还懒的媳妇。
林慧:真是对不住,今天的我和昨天的我不是同一个我了......
家家户户都会腌酸菜,徐母的手艺着实不错。林慧一打开罐子,那股酸味冲鼻!缓了一会儿,嘴里自动分泌出口水。
“娘,你腌的酸菜真好,闻着胃口就开了。”
徐母乐呵呵的,“这有什么的,改天吃完了我教你做。”
徐大嫂刚走到灶房门口就听到这新妯娌在拍马屁,这还得了?!她心里的危机感升起,谁也不能抢走她在婆婆心中的地位。
她把袖子卷起来,边走边问,“今早做什么呢?我每天早起都习惯了,也来帮帮忙。”
林慧看到这个“很会做人”的大嫂来了,那可不客气了。
“大嫂早。我们今早炒肉末酸菜,人多怕不够吃,你来帮忙炒个青菜吧。”
“哎,好嘞,娘你去休息吧。这里让我们两个来就行了。”
哎哟,瞧瞧老三媳妇这话说的,弄点碎肉炖酸菜,还叫什么肉末酸菜,起个好名儿就好吃了?
有人接手,徐母巴不得。老屋太小,这隔出来的小灶房里多站一个人都转不开。
“你们注意点锅里的粥,快熟了就端下来,我去叫家里的男人起床挑水。”
村里打了几口井,有一个就在后屋不远处。
等婆婆走了,徐大嫂有意无意显摆她在家里的地位,以大嫂的身份教她。
“......家里嘴巴多,煮粥得往里掺红薯丝。另外炒菜用油用盐都得少一点......”
不说这些林慧在梦里都经历过,单说时下人多粮食少,在娘家时也是差不多,逢年过节偶尔才能吃上一顿干饭。
她一面应和,一面切酸菜。酸菜就得切碎了把水份炒出来,就着粥吃可香。
粥煮好了就端下来,打开盖子晾一下,否则太热了谁都吃不下。
换上炒菜的锅,滴下几滴油,把蒜炒香了。徐大嫂洗了几颗青菜,用手拧断叶子就往下丢,随便翻炒几下就出锅了。
林慧在一旁咚咚咚地剁猪肉。
徐大嫂被这剁菜板的声音吓了一跳,这声听着劲儿就大。她偷偷瞄一眼老三媳妇,打了个寒颤,总觉得老三媳妇有点吓人。
大山里来的媳妇,是不是都特厉害?
徐家老宅用的都是大锅大灶,林慧抽出来一根柴火,把火减小了,才将肉末炒香。说是要少油少盐,可家里人都要干重活,不吃重一点,哪里有力气干活儿?
可惜孩子多,不能往里头加点辣椒。她往里加了几滴大酱,这也是家里自己做的咸香豆酱,跟菜一起炒,连盐也不用加。
早上吃的简单,两道菜就红薯粥,够了。
徐二嫂也过来帮忙端菜上桌,她嗅了嗅今早的酸菜,笑道,“味道真香,阿慧手艺好,看来以后我跟大嫂就可以交班儿了。”
林慧只微微笑,没接话茬。她可不想一直当厨娘伺候这么多张嘴巴。
公爹和大哥二哥都挑了两担水回来了,孩子们也都起来了,徐东升还不见影儿。
不知道徐母是没去叫他还是叫了没叫醒。林慧更倾向于后者。
她找不到干净的擦手布,往身上随手一擦,走进屋里。
果然,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那个废物就是她老公。
她攥紧拳头,想往他胸口捶一拳,还是忍住了。
走近床边,摇摇他,声音轻柔,“东升,该起床了。”
徐东升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到自己媳妇,抬头撅嘴就想亲上去。
林慧伸出五指盖住他的脸,将头推开,嫌弃,“还没漱口,臭死了。快起床洗脸吃粥。”
说完就出屋了。
徐东升“砰”的一下倒回床上,缓了会儿,然后挠挠头起身。走到院里,水一泼手一抹,就当洗好脸了。
等他走进堂屋,长条桌边坐满了人。
徐大哥家有两儿一女,徐二哥家是一儿一女。5个孩子再加上8个大人,这长条桌都坐不下,徐大嫂徐二嫂还得照顾着几个孩子,时不时得站起来给他们夹菜,干脆就不坐了。
“三叔,快来!三婶炒的肉末酸菜好好吃!”9岁的大侄子徐国华拿着筷子把酸菜往自己碗里扒拉,其他几个孩子也都拿着小勺子埋头吃。
徐二嫂怀里抱着小女儿,喂口粥,开口了,“老三今日醒得挺早啊,果然娶了媳妇就是不一样,平日里可是连早饭都不用吃的。”
徐母瞪了她一眼,一大早就没事找事。
林慧给徐东升递了碗粥,里面打了几勺肉末酸菜。桌上这么多张嘴巴,吃饭都要靠抢的,不早点下手,连渣都不剩了。
这年头比吃大锅饭时候要好得多,但也是吃不饱的,家家户户都一样。
徐东升接过粥,还是自己老婆体贴。
他也不往桌子上挤,转身走到门槛上坐着吃。全程眼皮抬都没有抬一下看徐二嫂。
自从她进了这个家门,从来都没对他说过什么好话。女人嘴碎,他才不跟这人一般见识。
徐国华手长,拿个筷子在酸菜里头找肉末,酸菜都掉到桌子上了。
徐大嫂拿筷子直接拍他的手背,骂道,“搅什么搅?!筷子上全是你的口水,你还让不让别人吃了?还掉到桌上,浪费!”
见到大哥被打,徐国强哈哈笑,结果碗里的粥洒出来,又被自己娘给拍了一下后脑勺,“好好吃饭!”
孩子多就吵,每天都是这么热热闹闹的。等孩子们囫囵吃饱了,跑出门玩,大人们才能安安静静吃饭。
吃完那碗粥,徐东升把碗放到盆里,伸了个懒腰。
他朝媳妇交代一句,“阿慧,我出去一会儿。”
这一会儿,估计就是一天了。要么是去镇上闲逛,要么就是去那几个狐朋狗友家里打牌。反正不会是留在家里下地干活的。
没等林慧应他,徐父先喊了一句,“下午早点回来,我们开个会。”
徐东升敷衍地应了一声,就往外走。
几个女人收拾碗筷,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心思各异。
徐大嫂二嫂止不住的高兴,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要开会说的无非就是分家的事儿了。
看刚刚老三那样子,烂泥扶不上墙,就算结婚娶了媳妇也不见得会改。还是早点分家好。
林慧在梦里已经经历了一回,没什么感觉。事情的走向都按着梦里的走,看来她真得好好规划一下......
徐家的规矩,做饭的人就不用洗碗,所以她收完碗筷就回屋收拾自己的嫁妆。
林家住在隔壁公社,靠山里的村,是真正的山里人家。从向阳村坐车一个多小时到乡里,然后下车还得再走上一个半小时才到。
如果单纯走路的话那就远多了,四五个小时都不一定能到。
林父想让女儿往山外头走,这才应了徐家。
徐家是普通条件的人家,也不富裕,聘礼没有买“三转一响”,但是送了半头猪,给了300块钱,也算是很不错的了。
公婆大方,昨天结婚时收的人情也都给他们小两口自己收着。
林家的家底也不厚,但他们家爱女儿,聘礼一分不留全给她带走了,还给了30块钱压箱底,两床5斤重的棉被和亲手打的床头柜、衣箱。
林慧数了数,手上一共有420块钱。
她松了口气,这笔钱不算少,做起家本也足够了。她把钱放到衣箱最底下,再给锁起来。钥匙就贴身挂在脖子上。
徐东升不管她拿钱,也不乱翻东西。但是他有一群狐朋狗友,万一玩牌玩上瘾了,被撺掇回家拿钱,这谁也说不准,她不放心。
林慧摸着崭新的衣箱,想到自己爹娘,眼眶忍不住发热。嫁了人,那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因为离得远,她不想折腾,已经说好了明日不回门,等到送中秋礼时再回去,能多住两天。
中午时徐东升果然没有回家。
徐母勤快,后屋菜地里种了很多菜。
林慧摘了几个西红柿,把剩下半条肉给剁碎了,再加上一把小香葱,中午的西红柿肉末粉丝让徐家人吃撑了。
徐大嫂家的徐国超才三岁,挺着小肚皮,奶声奶气,“三婶,晚上我们吃什么?”
林慧逗他,“吃红烧小国超好不好?”
徐国超愣愣的,还问“好吃吗?”
徐大嫂拍他一巴掌,简直没眼看,自己怎么生了个这么蠢的儿子,“傻小子,你说好不好吃?”
“哈哈哈!徐国超大傻子!”
“哈哈哈哈哈......”
徐国华扮鬼脸,带着一群兄弟姐妹嘲笑他。
徐国超涨红着脸跑去打他,一帮小孩又跑来跑去打打闹闹的。
徐大嫂要补衣服,嫌他们在家烦,把他们赶走,“去去去,都给我出去玩,不准在家里吵!”
等孩子们跑出去了,她又追上去补一句,“徐国华等会记得去学校上课!”
其他孩子都没到上学的年纪,就徐国华一个去了,今年秋天上二年级。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时不时还请假逃学,带着底下弟弟妹妹整天招猫逗狗,惹人嫌得很。
为了叫他去读书认得几个字,徐大嫂没少拿鞭子赶。
学费好歹交了4块钱呢!都够买四斤鸡蛋了!
林慧也翻找出来徐东升的几件旧衣服裤子,上面有不少破洞走线了。
徐母是老娘,最忙的就是她,既下地又管着家里,还帮带孙子孙女。徐东升奶奶还在时,都是她来给孙子缝补。前两年老太太才去世,徐母也忽略了他屋里的事。
天气好时,院里晒满了被子,唯独没有老三屋里的,这也是徐母要给老三娶媳妇的原因之一。
儿大了,娘不好管了。
徐东升果然等到天快黑了才回家。时间卡得刚刚好,大伙儿才下桌。也没人问他吃了没,早就习惯了。
等他靠近,林慧闻了闻,淡淡的酒味混杂着烟味。
“你喝酒了?”
徐东升看着媳妇的眼睛,总觉得有点莫名的心虚。打哈哈,“啊,喝了两杯,不多,没醉呢。”
他忙转移话题,“爹,现在要开会了吗?”
徐父靠坐在椅子上,抽了口旱烟,白他一眼,没出息!又是一个怕老婆的。他们家怎么竟教出怂货来?
“开,让孩子们都出去玩,把门关上。”
徐东升对分不分家没有什么想法,坐在一边抖腿,看着好像事不关己似的。而光宗耀祖两兄弟打小关系就好,他们不想分家,皱着脸,心里难受。
可他们各自的媳妇已经念叨好几年了,就盼着这一天。
等人坐齐了,徐父打开手上一个小本子。
“树大分支,你们几兄弟都已经成家,除了老三,老大和老二的孩子也都要长大了。再在一锅里吃饭就不合适了。咱们家老宅子还是你们爷爷成亲那时候建的土坯房,不够住,所以我们现在先来说一说建新房的事情。”
“咱们家前几年就申请了宅基地,除了老三媳妇,你们都知道在哪儿,离老宅不远,明天我们再过去看看。”
几人面露喜色。
老宅一共就五间能住的屋,孩子们都挤在一间屋里,就拿张帘子隔开男娃女娃。再过几年哪还像样子。就是在村里,没有单独的屋子凭啥娶媳妇。
徐大嫂家的大儿子都快9岁了,她是最愁的。她有些犹犹豫豫地开口,“爹,咱们盖几套新房啊?”
谁不想住新房啊?况且公婆现在才五十出头,身体健康,不需要他们养老。就算要养老也是三兄弟分摊着来。
徐大嫂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她又有一点毛病,好面子,担心别人说他们大房不孝顺,为了住新房不想养老。这才显得犹犹豫豫有话不敢直说。
徐父抽了口烟,看着几个儿子,“你们谁愿意留在老宅?”
老大抢先说道,“我们是老大,当然要跟爹娘一起住老宅,负责养老。”
徐大嫂紧抿着唇不说话了。
老二也想表态,结果被媳妇拧了下胳膊。
“嘶——”他回头看,媳妇低着头装作不知。
徐母自认为当家公正,谁也没偏。儿媳妇坐月子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孩子也帮着带大了。平时他们各房自己挣到的钱都自己拿着,在村里谁不说一句她这个做婆婆的好。
到了这会儿,她觉得有些心寒,但她什么也没说。
坐角落里的徐东升打了个哈欠,“家里的钱要是不够,那新房盖两间给大哥二哥,我和阿慧住老宅就行。”
林慧点头,没有什么勉强的神色。公婆讲理,况且身体都还健朗,跟他们同住还能分担点活。
在梦里徐东升出事后,基本都是靠他们拉拔过日子,林慧是感激他们的。
“......不过我先说好了啊,老宅太破了,过两年我和阿慧有了孩子,肯定得翻新。”
徐母白了白眼,不过心情却被这一番插科打诨给搅散了,心里好受了点。还有个老三家的不嫌弃他们两老。
“你少来,跟你住一起,我能少活好几年。”
给谈老三媳妇时,说了对方一嫁过来就能分家,自己当家作主,她肯定不能说话不算话。
徐父敲了敲烟筒,孩子们有自己的小家了,都会打算,看来还是得自己手里拿点钱才心安。
“我跟你娘还能干得动,都没到养老的时候,就住在老宅子里不搬了。给你们仨一家建一套新房子。不过钱不多,只够给你们盖两间砖瓦房,不够住的你们自家加钱盖,或者等以后挣钱了再盖都行。”
闻言,徐大嫂二嫂松了口气。圈了地打了地基,以后再加盖房就容易多了。
“......再加上上梁费、还有买烟酒肉菜等,我们估摸着到时候剩下的钱就不多了,最多每家给100块钱。现在提前跟你们说,让你们心里都有个数。”
徐父又说了什么时候开始动工,怎么分工干活等,说完这事就散了,各回各屋。
回到屋里,徐东升呈大字型瘫在床上,像一摊烂泥一样。
林慧把他破了几个洞的毛巾扔到身上,“你给我去洗一洗,身上烟酒味臭死了。”
徐东升睁开眼,看着自己新娶的老婆,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被骂了心里也美滋滋的。把身上衣服td只剩一个大裤衩,然后拿起毛巾走到后门,用个盆哗啦哗啦往身上冲水。
现在天还没凉,男人体热,林慧没管他,自己就在屋里擦擦。
“三叔,你好白啊!嘿嘿!”
徐国华和徐国强、徐国超几个臭小子也在后门哗啦啦地打水往身上冲。月光很亮,三叔身上像发光一样,一点都不像乡下到处跑的黑小子。
他奶说了,三叔这是随了太奶,皮肤白,怎么都晒不黑。所以太奶才这么喜欢他。
徐东升看了看这几个像黑炭一样的侄子,又黑又瘦,嗤笑一声,“你们再黑一点,夜里就看不见了。”
小的呲着个大牙还能看见一点亮光,老大已经开始换牙了,再多几个豁口,一点亮光都没了。
“徐国华,洗快点!你作业还没写完!是不是想挨打了?”
徐大嫂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他瞬间拉下脸色,一脸便秘的难受样。
天一黑就干不了活,一根蜡烛五分钱,谁家也舍不得随便点,更不可能为了给孩子补作业来点。
“哦嚯嚯——作业写不完,明天去学校你肯定要挨罚站了!”
徐国强还乐呵呵地嘲笑大哥,下一秒,徐二嫂的催命声也响起来。
也就只剩下一个没心没肺的徐国超玩水玩得高兴,把水泼得满地都是。
徐东升不跟他们玩,三两下洗完进屋。
开着窗,月光透进屋里,也能看得见。林慧看他把大裤衩脱下来随手一丢,啧了一声。
等他凑上来亲她,她用手挡住嘴巴,“等一下,我们来说点正经事。”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行吗?天黑了,咱们也做点夫妻间的正经事。”
林慧转念一想,也行,也给个甜枣吊着吧。徐东升这人,就吃软不吃硬。
嗯哼,平白多了三十年的人生经验,还拿捏不住你?
她伸出双手环上他的脖子,笑盈盈地看着他。
徐东升哪遭得住这眼神,一下子就被她的主动勾起了心底的熊熊烈火,迫不及待压上去。
刚开荤的大小伙子体力真不是林慧能顶得住的。屋里吱呀吱呀声响了半夜,林慧死死咬住嘴唇,止住嘴边的sy。
隔壁屋就是公婆的屋子,这土墙一点都不隔音。偶尔她还能听见隔壁徐父的打呼声。
徐东升摸摸她的嘴唇,都留印了,把她压到自己的肩膀上,边动作边说,“你别咬自己,咬我。等过段时间我们搬到新房去就好了。”
林慧毫不留情,咬了下去,嘴里一股血腥味。
徐东升“嘶”了一声,动作更狠了。
风平浪静之后,林慧把他踢开,哑着声让他去打水。
徐东升吃饱喝足,好说话得很,出门打了盆水来伺候老婆。
林慧本来想问他点事,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林慧起晚了,也没人来叫她。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她用手遮挡着眼睛,总算不是在梦里了。
她拿开搭在胸口的大手,转头看着旁边的人,眯了眯眼,凑上前小声问:“你昨天打牌赢钱了吗?”
徐东升吧唧吧唧嘴,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眼睛还闭着,竟然也回了话,“赢了。”
“赢多少?”
“五毛钱。”
“给不给媳妇拿?”
“给。”
林慧没忍住上扬的嘴角,这可是你自己应的,可别醒来了不认。
她轻手轻脚起床,去翻他昨天换下来的衣服裤子。在裤子口袋里翻出来三张一毛钱、几张一分钱还有几个钢镚。
可别小看这五毛钱,再加两毛钱能买一斤排骨了。
平时村里人打牌打发时间多是给个一两分钱做彩头,这一天赢了几毛钱,说明他们赌注不小啊。
入赌就是这样的,由小变大,不知不觉中就把胃口给养大,再过一段时间,估计这几毛钱也都不放在眼里了。
林慧果断把钱揣自个儿兜里,没钱看你拿什么去玩牌。
等徐东升起床时,看挂在晾衣绳上随风飘扬的裤子,挠挠头,好像忘记了啥,但又想不起来。
吃过早饭,徐父就领着几个儿子儿媳去看买下来的宅基地。
老宅原是为了能多聚点人气,选择建在村中间的位置。现在村里人家多,可没有空的宅基地好买了。
早在前几年徐父就在靠近村口的位置买了三块宅基地。算下来一家一亩地左右,着实宽敞,盖上两间砖瓦房还能有不少空地,前院做晒谷场后院种菜养鸡都行。
也是因这,徐父大半辈子的积蓄都没了,只能磨磨蹭蹭到今天才存下点钱盖房。
“从左往右盖,你们三兄弟就按这个顺序住,怎么样?”
“行,爹我没意见。”
“我也没问题。”
这三块地位置都差不多,后头都有一小块地能种菜。三家都觉得挺公平,没什么意见。
“加盖一间屋子大概100块钱左右,你们谁家要加钱加盖的就说一下。”
老大老二家都是会过日子的,手头有点私房钱,已经算过了,都要加一间屋子,另外自己有空搭个小屋做灶房就行。
徐父点点头,老三家还没有孩子,两间屋子就够住了。
可林慧还有别的想法,“爹,我们要起一个三米高的围墙。”
徐父狠狠皱了皱眉,这么大这么高的围墙可不少钱,可老三游手好闲,想也知道没有存款,这是要动用嫁妆?可没有动用媳妇嫁妆盖房的道理。
儿媳妇他不好说教,他看了看徐母。
徐母脾气也急,“都一个村里的,也没多少人家建围墙,有事往旁边喊一声就行,你建这干啥?钱多烧得慌啊?”
徐大嫂二嫂对视一眼,跟新妯娌也不太熟,不知道她是啥路数,不好说话。
“娘你别急,先听我给你说一说。首先,咱们这个房子的位置选得很好,要出门、下地都方便得很。但这一来也容易遭贼。再者我们家人少,总有没人在家的时候多,起个围墙安全一点,能少点事就少点事吧。”
在村里,邻里邻居都是互相串门聊天,有很多人甚至是不关门的,但是这几年违法犯罪逐渐猖狂,住在村口简直就是第一个被开刀的。
老三家的看着温温柔柔,说起话来倒是一套一套的,很清楚明白。
徐大嫂徐二嫂听她这么一分析,也觉得住在路边没个围墙不安全。不过手头上没那么多钱加围墙,所幸家里男人靠谱,等再多存点钱再说吧。
听到老三家的说到没人在家,徐父徐母就心虚,还不是自己老儿子不着调?老三家的长得又好,还是外来媳妇,在本地没靠山,确实容易受欺负。
“那也不用搭那么高的围墙啊,两米就行了。”徐母白了眼小儿子,都怪他不争气。
眼见婆婆松了口,林慧笑着比一比徐东升的身高,“两米的围墙,像东升这么高的,一下就跳进去了。”
“像他这么高的,村里就没几个......”
前几年吃大锅饭都吃不饱,乡下大部分人都长一米六一米七左右,像徐东升这样蹿到一米八的那都是少数。
徐东升个混不吝的早就不耐烦了,“哎呀,我媳妇想盖就盖,多个半米一米的,纪较个啥!”
徐父瞪他一眼,这能一样?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多半米绕一圈下来就得多出十几块钱!
不过这都要分家了,没啥好说的。
这样一来,几家的新房就算是定下来了。徐父去找老熟人来打地基,看好了日子,后天是大吉日,宜动工。
回到家,徐东升把林慧拉进屋里,关上门。
徐二嫂撇了撇嘴,两口子眼里都没活儿,就爱偷懒,早分早好。不用再在一个锅里吃饭,省得自家吃亏。
“大白天的你要干啥?”林慧看他往床边走,还以为他精虫上脑了。
“你以为我要干啥?”他蹲下,伸手从床底摸出一个破旧的小陶罐。从里面掏出来几张纸塞她手上。
“这什么?”
“钱啊,你傻了?”徐东升躺回床上,翘着二郎腿又开始抖。
看他那得瑟样。
不过有钱收,林慧也没压住上扬的嘴角,抓着钱坐到床上开始数。
这些钱有不少叠痕,角都皱皱巴巴的,看着也旧,应该存了不短时间。她一点点捋平,里面有大团结有几毛几分钱,没一会儿就数完了,一共是132块2毛2分钱!
这钱都够盖一间屋子加围墙了!
“你老实交代,哪儿来的?”
“老太太给的,不是她儿子们给的养老钱,是她自己攒了一辈子的钱,临走时全给我了。”
他嘴里的老太太就是他奶。
林慧沉默了,沉甸甸的全是老太太的爱。
不过,她眯了眯眼,在梦里,徐东升可没有把这笔钱交给她,自己带着两个孩子差点饿死。
看来事情的轨迹开始慢慢发生变化了。
那,若是男人不把钱拿出来,这笔钱是去了哪儿?赌光了还是全借出去了?还是被谁拿走了?
“你打牌没用这些钱啊?”
提到老太太,徐东升腿也不抖了,声音有些沉闷,“啊,没用。老太太说留着给我娶媳妇,我听她的。盖新房用不着你嫁妆钱。”
还算个男人,林慧觉得起码老太太没白疼他。
她刚想说点好话灌个迷魂汤,此时屋外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
“东子!在家吗?出去玩儿啊!”
林慧眉头一跳,这声音简直就是个噩梦。
徐东升在家待不住,从床上坐起来,从窗口往外应一声,“来了!”
然后转头冲她嘿嘿笑,“老婆,我去跟他们玩儿了,反正在家也没事干。”
什么没事干,哪哪儿都是活。家里地里哪没有活儿?大哥二哥一回来就拿着锄头下地去了。
林慧在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不过她得徐徐图之。
看在他主动上交存款的份上,拿了那两分零钱放他手里,面上温温柔柔地说:“别玩得太久,早点回来,省得饿久了胃出问题。”
这话说得徐东升心里舒坦,他还以为媳妇也要跟老娘一样骂他无所事事。没想到不仅没骂,还给了钱。
果然老婆真的像老娘说的一样贤惠听话!
他双手捧着媳妇的脸,狠狠亲了一口,“我一定早点回来!”
林慧:呵呵,上交了一百三十块钱,落得两分钱,还乐呢!
徐东升打开屋门,看也没看在屋檐下的两个嫂子,想也知道她们没什么好脸色。
几人勾肩搭背往村外走。林慧从背影上能认出来其中一个是狗子,另外三个是阿浩、小虎和胖子。
这帮人在村里就是无所事事的混子,偶尔还叫上隔壁村的,整日就到处闲逛。
她抿了抿嘴,也拉过一个小木凳,过去帮她们一起整那些野生草药。
时不时会有人到乡下来收野生的草药,像决明子、半夏、灯心草等都有人来收,不过价格有高有低。
在她娘家山里收得更多,有村民专门去采收来卖,来钱快还比种地挣得多。
徐大嫂开口了,“阿慧,你可不能也跟老太太似的继续这么惯着老三了。他再过两年就当爹了,再这么下去,你跟孩子吃什么啊?总不能靠你一个女人养一家子吧?”
“是啊。你也别嫌嫂子说话直,老三这样混下去可不行,不会种地也没有手艺,连家都撑不起来。”
所有人都累死累活的,就他一个人什么都不干,徐二嫂一直都不待见在家吃白饭的老三。
林慧笑笑,点头道,“我知道,我会说说他的。”
养了这么多年养出来的懒汉,老爹老娘都说不听的,指望她一个刚嫁过来两天的媳妇去掰正?这怕是太高看她了。她当初就是猪油蒙了心,才被一张脸一张嘴给哄过来......
镇上一个聚众打牌的小窝点里。
“你娘的!出来玩牌你竟然不带钱!”阿浩斜眼看着东子。
徐东升不断掏兜,结果只掏出来老婆刚给的两分钱,昨天赢的五毛钱离奇消失。
“啧——”
他捏着两分硬币,满脸黑线,“走走走,两分钱不是钱啊?看老子怎么拿两分钱把你们打穷!”
当晚,林慧准备躺下睡觉时,听到窗外有石子打到窗户上。她打开窗户探出去,看到个醉醺醺的家伙。
“老婆,快给我开门。”
林慧在夜色下翻了个白眼,出去给他开门。
徐东升一进门就搂着老婆要亲。
她伸手一推,这人腿软了,轻飘飘往床上倒。
“砰!”的一声,惊起了其他人。
徐母在屋里喊了一声,“是谁摔了?”
林慧回道,“没事,娘,是东升回来了。”
徐母叨叨了句什么她没听清,估计又是骂这个没出息的儿子。其他人都习惯了,也没人出来看。
“老、老婆,来亲一口......”
林慧踢了他一脚,双手叉腰,居高临下问这个醉鬼,“你今天去哪儿喝酒了?赢钱了?”
就两分钱还能玩一整天,还喝了酒,能耐不小啊!
“嘿嘿,赢了!”他拍拍胸脯,下一秒就打起呼来。
她往他裤子口袋里掏,还真掏出来两毛钱和几个一分钱的硬币。怪不得就算不用老太太留的钱还能每天都出去玩!这一手真行!
林慧挑眉,心里打起小算盘,要是每天都能翻十倍,在新房建成之前还能允许他玩玩。
她把两毛钱收起来,照旧只留下几分钱在兜里。男人手里有钱就干坏事,留点零花钱就行了。
看在他“挣了钱”的份上,林慧勉为其难帮他脱了衣服裤子,还得擦脸洗脚,省得臭了自己的床。
洗完脸后她顿住了,感觉有点不对劲,看着手里的那张破毛巾,好像刚刚先给他擦了脚。
哎呀算了,男人都是从上到下用一张毛巾的。她呼噜噜给他擦一顿擦。
“呼——醉鬼真是麻烦死了!”
这一番下来她累得不行,这人手长脚长,也太重了,翻都翻不动。
林慧嫁过来四天,徐东升就打了三天的牌。只不过他总时不时“丢钱”,而林慧手上也多了1块钱。
晚上吃饭时,徐东升难得在家。
徐父瞥他一眼,“明天上午八点我们放挂鞭炮就开工了,每个人都过去帮忙搬石头,老三你也得帮忙。这是你自己的房子,你自己不干活指望谁来干?”
村里盖房子都是自家和亲戚齐上阵,再请几个工人。总不能亲戚来了,他这个房子主人却不闻不问,背后得给人家嚼多少舌根。
“哦,知道了。”
徐国华嘿嘿笑,露出一口豁牙,“三叔,我也来帮你,你捡石头肯定比不过我。”
夏收秋收时候三叔都偷懒,干活慢慢吞吞的,连个小孩子都比不过。以前挣工分时就能拿五六个工分,连个大姑娘都比不上,没少被人笑话以后要吃软饭。
徐东升嗤笑一声,“小屁孩就是小屁孩,比捡石头有什么用。捡多了你长不到我这么高。”
“瞎说啥呢?”徐母瞪着他,“乱教小孩!”
“本来就是。小孩子干活干多了,骨头被压着,那不就长不高了?你看看我为什么长到这么高,就是干活少了......”
“长得高有什么用?”
“长得高好看啊,不然我靠什么娶到这么好的媳妇?”
徐东升边嚼青菜边抖腿,他媳妇炒出来的青菜都比别人炒的好吃。这么好的媳妇,还不是靠这张脸去骗回来的?
林慧啧了一声,一巴掌拍到他抖着的右腿上,“别在孩子面前乱说话!”
徐国华看看长得白白嫩嫩的三叔,又看看自己粗糙黝黑的爹,确实三叔要好看不少。
“那我明天也不干活了!我要娶一个像三嫂一样的媳妇,长得好看做饭也好吃......”
话没说完,他耳朵就被徐大嫂拧了一下。
“哎哎哎!娘我错了我错了!”
“你老娘做的饭不好吃?有本事你以后别吃了!”
徐东升嘿嘿笑,给大侄子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聪明,以后跟着三叔混!”
徐母饭也不吃了,骂道,“老三你别教坏我孙子,跟你混?这么懒,以后你们家谁干活?老婆孩子吃啥?难不成你还指望老婆孩子来养你?”
家里人都怕徐母的大嗓门,徐东升却一点也不怵,“我不干活,我老婆孩子也不用干。以后我挣大钱了,就请人来干。”
“别整天张着大嘴就说大话,你不干活哪里来的钱请人?不下地难道粮食自己长出来送到你嘴里?”
徐父也看不下去,“整天跟着那几个人混日子,整天游手好闲,不偷不抢不干坏事,你还能怎么挣钱?”
徐国华乐呵呵看三叔挨训,这时候知道抢答了,“我知道!三叔打牌可以挣钱!”
“嘶——”徐东升手痒痒,想拍一把这个大侄子,给他火上浇油来了。
果然一开启打牌这个话题,徐父徐母火气上来了,也不管是不是在孩子面前,双管齐下,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始数落老儿子。
徐大哥二哥跟老三年纪差得远,也自觉有教他的义务,在一旁添柴,把他架在火上烤。
林慧心里发笑,不顾男人递来的求救眼神,把吃饱了在看热闹的几个侄子侄女都叫出去玩,给男人留点面子。
但自己就不开口了。
媳妇可不是自家人,最好别掺和进去。
那两个嫂子私底下一直在挑老三的毛病,可一到这种时候都把嘴巴闭得紧紧的。都看得明白着呢。
徐东升被训得都蔫儿了,回屋就开始躺。
噢不对,平时他在屋里也是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
林慧要保持自己贤妻的形象屹立不倒,在这种时候绝不能再劝,除了起反作用外,不会有什么效果。
两人的衣服就那两三套,缝缝补补做一天也没了。她坐在床沿,轻声细语,“东哥,你没事吧?”
徐东升叹了口气,“能有啥事?耳朵都起茧了,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话,烦死了。”
瞧,要是能听得进去就见鬼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那你明天还要出去吗?”
“不出了,在家干活,不然还得被我爹打一顿。”他一把将老婆往下拉,开始亲。
“哎,明天要干活,你别闹。”徐东升虽然不干活,怎么也是个高大的男人,林慧推不开他,左右躲闪。
“我不做什么,就亲亲你。”
男人的话能信,母猪都能上树。
看着吃饱喝足打呼噜的男人,林慧没忍住,把枕头往他头上扔。
如果明天他腿软的话,就让孩子们嘲笑死他好了。
鞭炮声一响,正式开工。
路上有些人看到徐东升也跟着推板车,笑呵呵打招呼,“今天东子也来帮忙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徐东升眼皮一掀,“婶儿你要是不记得太阳从哪边升起,念念我的名字就知道了。”
林慧觉得她这个老公嘴皮子挺溜,惯会噎人。
家里没有手套,就剩两双以前在队里干活时剩的旧手套,都给老两口戴着。
林慧看着徐东升老老实实在干活,就拎着小侄子侄女回老宅。她得给家里喂鸡鸭,还得管工人们的饭菜,顺便看孩子。
其他几个孩子都六七岁了,跑得利索,自己在村里头玩,到吃饭的时候清点人头就行,只要这两个小的别跟在大孩子屁股后头跑,跑又跑不快,容易受伤。
“看啥呢?赶紧干活儿。”徐母对老大老二家的说了一句,毕竟老三家的还是新媳妇,不想给人说闲话,就让她在家做点轻省的。
他们这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新媳妇上门一个月内不干重活。
午时,徐母带着两个儿媳妇回老宅提两桶茶水过去,顺便带上午饭。
工人干活,吃的是干饭,而且不能没有荤腥。徐母早上给了钱,让林慧看着买点肉蛋。不说顿顿有大肉,至少炒菜能沾油腥。
林慧的手艺着实不错,肉切得薄,同菜一起炖,看起来满满一大盆实际上才用了半斤猪肉,味道还很不错。干活的工人们都在夸,连徐大嫂二嫂都没话说了。
徐母心里美滋滋的,给老三娶了个不错的媳妇。要是脾气再凶点就更好了,能管住老三。
说到老三,徐母擦了擦汗,叉着腰来回看。
嘿,这臭小子,又跑哪儿躲懒去了?!
连着干了三天活,以为终于改性了呢!
后山山脚下大榕树下,狗子蹑手蹑脚地,揭开东哥脸上的树叶,往他脸上洒水。
“下雨了!”
躺在石头上昏昏欲睡的徐东升瞬间被惊醒,猛地坐起身。
“哈哈哈哈哈......瞧你那傻样儿!”
“娘的!王旺家你找死是不是?”徐东升抬脚踹过去。
狗子大名叫王旺家,听起来像狗叫,所以就得了个外号叫狗子。偏他家里老人还觉得叫贱名能养好,一点没想改名。
狗子屁股一撅,躲开了。
“嘿嘿,哥你又偷懒,小心婶子又骂你。”
“累三天了,不能让我睡个午觉啊?地主老财也没这么干的。”
徐东升揉揉眼,打了个哈欠。最近累得晚上吃饱饭就睡死过去了,连媳妇都没顾上亲两口。
“你怎么没去找阿浩他们?”
昨天那几个过来找他,被他老娘给骂跑了。
狗子坐下来,掏出一支烟,也不点,就夹在耳朵上,“他们嫌我笨,你不在我就没去了。”
徐东升嗤笑一声,“玩儿个牌能聪明到哪儿去?”
狗子是他们当中年纪最小的,今年才18岁。被寡娘带大,他爹在他10岁那会儿病死了,家里还剩下他爷奶,身体都不错。
家里三个大人就养一个孩子,不缺钱。但是自小没了爹,再加上性格老实,他没少受村里小孩欺负。
徐东升看不得他一副小受气包的模样,常帮他出头。时间久了,他就喜欢跟在后头跑。
“走,傻小子,哥带你捞河虾去。”
“捞河虾干啥?都是壳,那东西不好吃。”
“我出来这么长时间,不带点东西回去怎么交差?不得被骂死啊?再说了,带回去给你三嫂做,给你看看你三嫂的手艺,好着呢!”
从山上往下流出一条河,连着个小池塘。小池塘里都是水草,养不大鱼,但是小鱼小虾倒是不少。
果然如徐东升所料,傍晚收工回家,徐母大老远见到他,干了一天活儿都不觉得累了,跑过来撵他。
徐东升慌忙躲着她手上的木棍,“哎!娘你小心点,别闪了腰!”
“你个臭小子,还躲还躲!才老实了两天又不干了!是不是又去打牌了?”
“哎哟!娘,你别急啊,我不就躲了半个下午嘛!我没去打牌,这不是心疼你们,特意去捞了河虾,给你们补补。”
“呵呵,你以为你说两句好话我就信了?”
左右邻居都跑出来看热闹,“哎哟,东子又被他娘揍了。”
“哈哈哈快跑快跑!东子你娘赶上你了!”邻居们拍着大腿笑。
徐东升后背结结实实被老娘拍了几大巴掌,火辣辣地疼。
林慧忍着笑,搓洗了好几遍小鱼小虾,都是小指甲盖那么大。
没有那么多油去炸,午时给工人们炒肉菜还剩下一点油。她把鱼虾炒变色再下韭菜,浓烈的香味传出门外去。
学校下午五点就放学了,孩子们已经守在灶房好久。
林慧先拿双筷子给每人夹了一小口解解馋,然后盛出来一碗,给年纪最大的徐国华去跑腿。
“国华你把这碗送去给狗子叔叔,这是他帮着捞的,跟人家说句谢谢。然后记得把咱们的碗拿回来,不然碗不够用。不准偷吃啊,快去,顺便把你奶和三叔都喊回来吃饭。”
徐国华嚼着嘴里香香脆脆的小虾米,甜甜的,狠狠点头,“好,三婶,我现在就跑着去。”
他正要跑着去,不放心又扭回头冲弟弟妹妹们喊:“一定要等我回来再开饭!”
他亲妹徐娟娟点头,“行,哥你快点回来。”
等人出了门,这几个鸡贼地冲三婶喊:“三婶快点开饭!我们不给他留!”
林慧笑,“那你们把大人都喊回来,说饭菜好了。”
徐东升龇牙咧嘴地进门,老娘年纪上来了,但是手劲儿比他的还大。
今天的晚饭就炒了两盘酸辣土豆丝和虾米韭菜,个个的筷子都往那盘虾米夹去了。跟韭菜一起炒,又香又甜。
他老娘也没少往碗里夹,嘴里还在不停骂,“整天就想着偷懒,要么就是惦记着吃!捞这小东西回来,又费油又费饭,还没什么肉!”
啧,吃要吃,骂也要骂。
因为林慧的一碗韭菜炒虾米,狗子第二天乐呵呵跑过来免费帮忙干活。下午两个人又偷偷摸摸提前两个小时跑掉了,要么捞鱼捞虾要么摘野果子去。
一开始徐母还会骂,连着好几天吃了他的东西,嘴巴软了,还让他多捞点。
毕竟在干重活,多补点身子还是不错的。捞得多了,午时给工人的肉就不用再花钱买,也算是给家里省钱了。
徐大嫂徐二嫂也无话可说。
林慧又找到了一个收服男人的办法。要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男人的胃。
徐东升每天吃好喝好,老老实实在家干了半个月的活,家里人都不习惯了。
不过时隔大半月,阿浩跟胖子又来喊他去喝酒,他心痒痒,没忍住,还是去了一回。
阿浩勾着东子的脖子走了几步路,觉得太高了难受,就把手放下。
“东子,听说你娶了老婆后就学乖了?天天听老婆的话在家干活。”
徐东升哼笑一声,“听谁乱说呢?我可是一家之主,我老婆可听我的话了,每天说东不敢往西,洗衣做饭打水洗脚按摩,忙前忙后伺候我......”
“哈哈哈哈东子你可真能吹!”
“哈哈哈哈哈谁信呢!你就说大话吧你!”
胖子挺着个啤酒肚,走路时那肉一晃一晃的,“要是我老婆像东子老婆一样好看那我也不愿意出门了,每天窝在床上哈哈哈哈!”
胖子老爹是屠户,有钱,他娶的老婆也不瘦,性格还很泼辣,把他治得死死的。
阿浩嘿嘿笑,“就是,东子老婆那胸......”
徐东升上扬的嘴角瞬间收起来,打断他们,“哎我们今天去哪个家喝酒啊?去买点下酒菜?”
他这帮兄弟嘴上没个把门儿的,说起浑话来一套接一套。但是取笑他可以,不能取笑他老婆。
“啊?我们不先去玩一把牌再喝?手痒痒,每天不玩几把就睡不着觉。”
“玩哪个几把啊?”
“你说玩哪个?”
“......”
几个人插科打诨,走一个小时左右就到镇上了。离镇口不远处,七拐八拐进了一间小屋子。外面看着就是普通的民宅,一打开门,烟熏缭绕,乌烟瘴气。
“耗子来了!”一个光膀子的壮汉见着阿浩,抬起下巴打了个招呼,嘴里还叼着烟。
阿浩接过他递来的烟,“震哥。”
阿浩是他们这几个中最混得开的,认识的人多。
徐东升看到这个所谓的震哥第一眼,就知道这人很危险,跟他们这几个混日子的不一样,人家是混道上的,眉上带疤,眼里带着狠戾。
他也跟着喊了一声:“震哥。”接过对方递来的烟,然后夹到耳后,没点。
老太太临终前叮嘱过他,可以喝酒但是不能抽烟,对身体不好,他这两年已经戒了。
正好清出来一张桌子,徐东升坐下来,开始掏兜。
左掏掏右掏掏,掏啊掏,“靠!”
他眼睛瞪大了,盯着掌心三个一分钱的硬币,到底是哪里漏了个洞,钱都掉了!
阿浩啧了一声,“行不行啊你?娶了个老婆,手里连一毛钱都没了?没钱打牌有什么意思!”
徐东升把三个硬币拍到桌子上,“我让你看看我行不行!非把你兜里那几块钱给赢过来不可,来!”
“嘿,嘴上没毛,你还当你是赌王了?来来来!”
徐东升的牌运确实不错,他带着三分钱,打了两个小时,赢走2块钱。他看着打到眼红的阿浩,手松了松,输了两把,然后找个借口拉着狗子走了。
两人走往镇上供销社。
狗子很奇怪,“哥,不是说打完牌一起喝酒吗?”
徐东升拍一下他后脑勺,“喝什么酒!那个震哥不是好惹的,他们现在关系好,但我不想掺和太多。像咱们这样的,每天吃吃喝喝做个普通的混子就成了,别干那些个犯罪的事儿。”
“尤其是像你这样笨的,玩不过人家的心眼,被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以后不熟的人少往跟前凑,知道吗?”
狗子摸摸头,笑呵呵的,“噢,知道了。我就跟着哥你混就好。”
他左看右看,“哥你要买东西吗?”
“嗯,给你嫂子买点东西。”
狗子羡慕地看着东哥,要是自己以后也能娶到像三嫂这样的媳妇多好啊。
以前东哥还千万个不乐意娶老婆,说什么娶个老婆像母老虎整天管这管那,没意思。可现在这人出来玩还惦记给老婆买东西......
镇上就一家供销社,女售货员百无聊赖地坐在台后,手里打着毛线,听到有人进门,眼皮抬都不抬一下。
“你们要买什么?”
徐东升扫了一眼,东西不多,“同志,给我拿一个蛤蜊油。”
售货员伸手从身后货架上拿下来一个小蚌壳装的,放到台面上,语气淡淡,“3分钱一个。”
“有洗牙粉吗?东方牌的。”
“都卖完了,什么牌都没货了。”
“一般什么时候到货?”
“那我不知道,也许过两日,也许下个月,抢的人多。”
有天早上他老婆嘴里念叨了一句要是有牙粉就好了,他就想着买包回去哄哄老婆开心一下。毕竟还是刚成家不久,对新媳妇热乎着呢,恨不得捧在手心上哄。
但是没想到洗牙粉这么贵还这么抢手,竟然都没货了。
自己天天过来问,总能捡到漏吧?
售货员不耐烦了,皱眉催促,“你还要什么?”
他们都习惯了供销社售货员仰着鼻孔说话的样子,也没放在心上。
他掏出一毛钱,“再来一个蛤蜊油吧。”
也给老娘带一个,省得她骂个没完。
徐东升刚刚赢来的钱还剩个1块8毛8分钱,留着给老婆买洗牙粉。
两人回去时在路边看到挑担子卖麦芽糖的老汉,他停下来。
“麦芽糖怎么卖?”
“1分钱1颗。”
他把那8分钱拿出来,“给我来8分钱的。”
“哎,好。”
老汉高兴地给他敲了8颗,看他没东西装,就用撕下来的一角旧报纸包起来,还送了一颗敲碎的。
徐东升把那颗小的丢进嘴里,然后也分了一颗给狗子,再把剩下的团起来塞裤兜里。
狗子把糖丢进嘴里,甜甜的。还是东哥对他好。
两人回到村里时,正好快上桌吃饭了。
徐东升在徐母准备张口骂人时,眼疾手快拿出一盒蛤蜊油塞她手里,“娘,娘你别急着骂,你看你每天这么辛苦,手都变糙了。我特地给你买的蛤蜊油,每天擦擦。”
徐母眉头一扬,捏着手里这个小东西,把冒在嘴边的话给咽下去了一半。
“你钱多没地方花是不是?买这东西来,我每天这么忙,哪里有时间涂?”
“哎哟,怎么会没有时间?你就是舍不得。准备入秋了,天更干燥,每天你睡觉之前涂一涂也不错的。我听说也能涂嘴唇和脸,防干裂。要裂伤了多难受啊......”
徐母心里熨帖,这老儿子也就这一样好处,嘴甜会说话。拿了人家的好处,哪里还记起来骂他。
徐大嫂也笑着说:“老三就是孝顺。”
老大老二就是吃了嘴笨的亏,只会做不会说。
徐东升在二嫂开口之前,把糖包丢给最大的徐国华,“来,徐国华同志,你是老大,等会儿吃过饭后,你给弟弟妹妹们每人都分一颗糖,记得还有你三嫂和你奶的一颗。”
徐国华身负重任,将糖包放到胸前,还敬了个不伦不类的军礼,“一定完成任务!”
几个孩子哇呀呀地喊,高兴极了,围着他一口一个“三叔真好”。
徐母咬着牙,手缝这么大,不年不节的买什么糖。她捏着手里这小小的蛤蜊油,嘴巴已经被堵住了。
“阿慧你得管管老三,别让他再拿到钱了。”
儿媳妇还是太软了,管不住老三。
“好,娘我知道了。”林慧笑笑,不知道徐母心里的想法。现在能花的钱都算他自己有能耐。
徐东升身上有烟味,不算重,应该是周围人染上去的,倒是没闻到他身上有酒味。
“你回来吃饭也不说一声,我现在给你煮点红薯粉吧,也熟得快。”
“好,下次提前说。”
等到天黑,所有人都躺上床了,林慧眼睁睁看着男人又从兜里掏出来一盒蛤蜊油,笑了,“你这裤兜还挺深,能装这么多东西呢?”
徐东升眉毛一挑,得意地笑,“那是!今天是特意去给你买的,我娘那个才是顺带的。”
在梦里,徐东升可没有这么体贴过。
她想着看过的那些争风吃醋的肥皂剧情,撒娇的女人最好命,男人都喜欢。她心下一想,也就这么凑上去亲了一口,“谢谢老公。”
在黯淡的月光掩映下,徐东升的脸唰一下变红了。
他们两口子也就是在媒人说亲时见过两回面,说过几句话,连手都没牵过就领证结婚了。
当下的人都含蓄,牵手都觉得怪不好意思。不管是村里还是镇上,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胆开放的女人。
徐东升没说什么,但心里喜欢极了,心脏怦怦跳。
给老婆花钱真值!
第二天下午,徐东升跟狗子又跑到镇上供销社去问洗牙粉到货了没。
“没有东方牌的,有无敌牌的,两毛五一包,要吗?”
“要!要两包!”
他双手插兜,这回连个硬币都没摸到,手心里全是空气!
徐东升啧了一声,老婆今天连一分钱都不留了?
“狗子,等哥以后挣钱了再还你啊。”徐东升把两包洗牙粉塞进裤兜里,勾着狗子肩膀说道。
这包洗牙粉还没他巴掌大,就这还要两毛五,真是不便宜。不过听说城里人开始用更贵的牙膏了,一个小牙膏要三毛五分钱。
等以后他有钱了,就给媳妇买更贵更好的用,说起话来都喷香......
狗子憨笑,“嗯,没事儿,我不急用钱。”
他们家也是宠他这个唯一的儿子,出来玩都会给点钱。这也是那帮人嫌弃狗子笨却还愿意带他一起玩的原因,他就是个老实的钱袋子。
买到了需要的东西,徐东升心里美滋滋的,想到昨晚老婆的主动就脸红。忍不住想今晚老婆还会不会再来一次。
他越想越高兴,脚下一掂一掂的,踢着石子玩。
他左看右看,突然路边草丛里有一个东西吸引了他的视线。
“那是个啥东西?”
狗子顺着他指的方向,没在意,“是个垃圾吧?路边不是常有人丢垃圾吗?”
他们小的时候见到的“垃圾”更多,前后山、小溪里、荒地里全是被丢弃的东西。尽管看起来再好看再值钱,也没人敢碰,生怕惹了祸。
但近几年的情况已经缓和了许多,扔东西的人也少了。
“我看不像。”
徐东升跳下路边荒地里,半蹲下来。是个木质雕花的小盒子,他认不得是什么花,就是觉得好看。上面不脏,就是沾了不少泥。
他双手捧起来,上下左右看,找到了一个暗扣。他按下那个突出的小木块,然后就打开了盖。
“唉,可惜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想来也是,要是里面有好东西,早就被人带回家了。
“哥,你拿个空盒子去干啥?拿回去烧火都不好烧。”
狗子听他说是空的也有点失望,见他把盒子盖回去,还以为要丢了却见到他捧着盒子,往回走。
“这盒子好看,拿回去给你嫂子装一些小东西。”
回到家中,干活的人都还没回来,那几个小孩在村里玩闹,就剩林慧一个人在家择菜准备晚饭。
“阿慧,你看我今天又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林慧眼前出现一个木质雕花小木盒,虽然上面沾着泥渍,但是她爹和两个哥哥做木工活做得多,她知道越小的雕花越考验手艺。
眼前这个小木盒着实精巧,上面的兰花真雅致。
她放下手里的菜篮,接过木盒,惊喜道,“这又是哪里来的?”
徐东升倒也老实,“在路边看到的,我觉得很好看,拿回来给你装东西用的。你要是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砍了烧火。”
现在的人都缺衣少食,家里日子过得紧巴巴,在外面捡些有用的东西回来不算叫捡垃圾。
林慧手指顺着上面的花纹摸,“喜欢,不烧。这个木盒很好看,擦干净后放床头上装小东西挺好的。”
不能装钱,但拿来装一些针线、蛤蜊油等小东西,容易找。
徐东升得意,伸手来教她,“看,这里有个小扣,你往下按就打开了。”
轻轻的“啪嗒”一声,上面的木盖打开。
林慧挑眉,笑了,“这里面的洗牙粉总不会也是捡来的吧?”
“嘿嘿,上次听到你说想要洗牙粉,我特地去给你买的。”
人家的惊喜是金银首饰,她的惊喜是两包洗牙粉。
嗯,非常朴实好用!
林慧觉得自己嫁的废物老公还真是很贴心的,有这么点好处,她不介意多说两句好话。
“我很高兴,谢谢老公。”
只不过,这人到底天天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她拿着东西放回屋里,徐东升就眼巴巴跟在她屁股后面进进出出。
林慧奇怪,“怎么了?还有事吗?”
他挠挠头,盯着她粉润的嘴唇,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最后喃喃道,“没事,我去后山河里看看今天有没有鱼虾。”
等人跑了,林慧勾起唇角。
晚上吃饭时,徐国华看一眼桌上都是素菜,连点油花都没有,失望极了。
“三叔,你今天没有捞到鱼虾吗?”连着几天都吃好吃的,突然一下子回到之前的伙食,嘴里淡淡的。
徐东升嚼着没滋没味的青菜,哼一声,“你当你三叔是打渔的啊?那水里的鱼虾又不是我养的,还能等在那儿给我抓?”
“捞什么捞!整天正事不干就想着去捞鱼虾,捞回来了还费油,家里的饭都不够吃了。”
徐母发话,徐大嫂也训自己儿子,“有菜吃有粥喝就不错了,你知道有多少人连粥都喝不饱吗?”
徐东升斜眼瞟被训的大侄子,呵呵笑。
等吃过饭,徐母把林慧和老三叫到跟前。
“新房那边已经盖了大半,正好快到中秋,也停歇两日。老三明天去买两斤猪肉和两包糖,月饼我找人买了,我们家还备了两坛子米酒。后日你就跟阿慧回门,顺便送节礼。再过上半个月就能上梁了,记得请亲家来吃饭。”
“是,娘。”
到回娘家那日,林慧背上背着个竹篓,里面放了猪肉、大白兔奶糖和月饼,徐东升则双手各抱着一坛两斤的米酒。徐母左看看右看看,生怕漏了啥。
邻居看了都羡慕,“这礼可不轻了。”
徐二嫂笑道,“可不是嘛,我们家婆婆可是厚道人家,大方得很。”
“阿慧娘家远,又不是走两步路就能到,回一趟家不容易。”
说完,徐母催两口子赶紧去赶车,省得没座位坐。从村里出去的车就那一趟,临近节日都是人挤人。
等车的地方就在村口,那趟车是7点左右到。
林慧嫁过来这一个月还没出过门,不习惯挤车,好在她有个个高体壮的男人,先一步挤上去占了个座。
“阿慧,快来!”
林慧背着背篓,其他人也有背篓或者扁担箩筐,她用手臂护着自己的脸,憋气往前挤。
徐东升伸手把她扯过来,才顺利坐上了座。
林慧把背篓放在大腿上,那两个酒坛子就放在过道里,徐东升蹲在她旁边。不少人连蹲坐在过道里都没办法,只能站着,转身都困难。
林慧闭着眼,心里莫名有点紧张。在梦里,娘家一辈子都在大山里没有出来,日子过得紧巴巴。既然知道了未来,那一定要把他们从泥潭里挖出来......
各种鸡鸭禽畜还有人的汗臭味混杂,令人头晕。在车上也没人想说话,都在打瞌睡,一路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乡里。
下了车,林慧深深吐了一口气,这坐车坐得难受,更别说一路半蹲着的徐东升了。
他腿都麻了,腰也酸了,站着走路倒还觉得更好受些。
“以后我们买一辆自行车,就不用再挤车了。”
“骑自行车也要两个多小时才能到呢,到那会儿准颠得屁股痛。”
“唉,也是。”徐东升看着这段山路,比他们那边的路要难走多了,弯弯曲曲还有不少坑。
林慧笑他,“怎么样?现在有没有后悔娶了大山里的媳妇?要是娶了你们那边的,没准你现在已经坐在桌子上喝酒了。”
徐东升知道自己名声差,要是在他们那边能娶到媳妇,他老娘还会千辛万苦跑到这里来?但他能说这话?
“谁后悔我也不能后悔啊!大山里的媳妇多好,不仅长得好看还能干,娶到这样的媳妇是我上辈子积了德。要不是你们这里路不好,没人进来,哪儿轮得到我娶你啊......”
这人嬉皮笑脸,话又多又密。
两人接触的时间还不算多,难得能好好聊天。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玩笑中,一个半小时的山路就走完了。
眼前出现了不少人家,这里的村户一点不比向阳村少,大多都是泥房子。
“哎哟,阿慧回来了?”路过人家门前,有人认出来了。
林慧也笑着打招呼,“嫂子。”
“阿慧带着新姑爷回来过节啊?带这么多东西呢?”
“新姑爷来了?等会儿上门坐坐?”
村里人热情,大多又都沾亲带故的,进了村,没多少人知道徐东升的“好名声”,对他们高兴地打招呼。
徐东升这人脸皮厚嘴甜,人家怎么说他怎么应。
两人被围观,有人去林家家里喊人,还是林小弟跑出来接人他们才能脱困。他跟三姐关系最好,最舍不得三姐嫁人。
“姐,姐夫!”
林小弟接过姐夫手里的酒坛子,他长得跟姐姐一样高,今年十二岁,将将一米六,黑黑瘦瘦,像条黑猴子。
家里人也没有像姐夫这么高的,他以后顶多能长到一米六五就算不错了。
“快回去,爹娘知道你们回来,都在家里等着呢。”
之前往村里打过电话,说中秋节前2天会回来,家里人都盼着呢。
林父林母就站在门口,大老远见到女儿姑爷就笑着迎上去。林大哥林二哥家的孩子们呜啦啦地也都围上来喊小姑小姑父。
林大哥家有一个6岁的儿子林志,林二哥家是一对3岁的双胞胎女儿林桃林梅。这几个侄子侄女小时候都是姑姑带的,都黏姑姑。
林慧也想这几个小的了,掏出一包奶糖就要开给他们。
林母连忙制止,“哎,还没过节呢,先别开。”
糖是金贵物,老人都舍不得,得留到过节了才能拿出来给孩子们吃,在徐家也是一样的。
徐东升看孩子们失望的小脸,小姑父都喊了,还能不给吃?
他说道,“娘,没事的,我们带了两斤,今天先给孩子们吃一颗甜甜嘴。”
供销社里的大白兔奶糖一斤要一块五毛钱,两斤就三块钱了!
林父林母都惊了,怎么带这么多?
再往背篓里一看,还有两条肉,一个脸大的月饼。这么多东西?
林母又心疼又高兴,怪不得刚刚听了传话人说的一箩筐孝顺的话。
既然如此,她对着眼巴巴等她发话的孩子们说道,“先回家,回家后给每人吃一颗。”
“欧!吃糖咯——”
“回家吃糖咯!”
几个小孩子蹦蹦跳跳,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有糖吃了似的,过节都比别人家快。
回到家,林大嫂林二嫂已经煮好了甜汤圆,给回门的人甜甜嘴,也填一下肚子。等下午时再好好做顿丰盛的。
林父跟姑爷聊了下盖新房的进度,估摸着摆酒的日子。林小弟跟姐夫的性子像,年岁差八岁也不算多,聊能聊到一块儿去。
林母则迫不及待地拉着女儿进屋里说点私房话。
“你们咋带这么多东西回来?”
“娘,那是我婆婆让带的,连着回门和节礼,她还觉得不算多。”
“你婆婆知道就行,他们那边是比咱们山里要有钱一些。”她就怕是女儿自作主张,惹了婆婆不高兴。
她接着又问了问婆婆、妯娌好不好相处,生怕女儿受委屈。姑爷看着也不像是个稳重的人。
林慧安了她的心。自家大嫂二嫂性格脾气都是好的,都难免有磕磕碰碰。就算是亲生的一家子,牙齿也有咬到舌头的时候。
各家都有各家的算计,都是正常的。好在过不久就要正式分家单过了。
她看了眼窗外没人,孩子们拿到糖,都跑出去炫耀了,这才凑近小声说话,“娘,我大嫂二嫂肚子还没动静吗?”
在梦里,大嫂二嫂在两年后才怀上孩子,那时候查得严,两人东躲西藏,好好的日子过得不像样。
大嫂是侥幸躲过了,可也交了一大笔罚款。更别提二嫂为了拼一个儿子,在自己娘家摔了一跤,孩子没了,身体也垮掉,年纪轻轻的四十多岁就没了。
“没呢,咱们家前年才包山种树,钱都掏空了。你两个嫂子身体也瘦巴巴的,就想着过几年补一补再要孩子。咋了?”
“东升朋友多,我听他们说,外面计划生育越来越严了!之前咱们村也一直说要搞计划生育、优生优育,咱们这山里远,没管那么严。但是明后年就不一定了,说是就算怀了也得带去卫生所用药打下来!”
林母大惊,抓紧她手腕,声音都抖了,“阿慧,你这、说的是真的?之前大队长也拿着大喇叭宣传,说不给多生孩子了。谁家不生个四五个孩子,一两个哪够啊!可我们没觉得有多严重啊......怀了还能打下来?咋这么残忍呢?这可是人命啊!”
林慧也觉得心惊,可她想一想梦里那个场景,有多少妇女都被强行拉去把孩子流了,血淋淋的。就在后年,严重到还被称为“结扎年”......
“是真的!六七个月那孩子都长手长脚了也给你打下来!说了不给生就是不给生。”
林母被她说得脸色惨白惨白的,“真是造孽啊!哪能这么干!这样搞,不说孩子没命,大人连命也要没了。”
“谁说不是呢!就算是偷偷生下来了,能不能上户口都成问题,扒房牵牛、抓人去拘留,再罚款罚个几百上千的,咱们家哪能经得起折腾啊……”
家里就那点薄薄的家底,顶多能凑上几百,过几年还等着给小儿子娶媳妇呢!
林母心里乱得很,想说不生了,可是又不行。
“咱们家孩子太少,你大哥就一个孩子,你二哥还没有一个男娃呢。明后年更严的话,那如果今年怀上了,是不是还能躲一躲?”
没有男娃,会被村里人嘲笑是绝户头的!
林慧摇头,“我也不知道,咱们村这么远,还能躲到山上,可能会躲过,但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咱们家老实,没有什么仇人,可就怕有那小心眼的为了一点奖金去举报......”
林母皱着眉,越想越心惊,“怎么想都觉得可怕,我跟你嫂子们提一提。还有你,你得快点要孩子......”
两人在屋里又说了一会儿话,出来时林母脸色变好一些。
她看着到处打转的小儿子,还小,让他等个十年八年再娶媳妇好了。
当晚家里就杀了一只老母鸡,炖了汤,一家子都好好补一补身子。
山里河多,林小弟前一天捞了不少石螺,泡在盆里吐泥沙。等吐干净了,就拿石头砸碎螺屁股。林大嫂摘了些假蒌叶,剁了辣椒,爆炒石螺,香喷喷的,下酒。
把桌子搬到门口树下,微风一吹,几个男人边喝酒边吸石螺,惬意得很。
等月上中天了,徐东升进屋,眼神还清明,没喝多少。
他抱着林慧,亲了一口,但手还算老实,在丈母娘家不能放肆。
“大哥二哥说明天早上带我上山打猎去。”
这里的后山跟向阳村的后山完全不是一回事。
这里之所以被称为山里人家,就是因为这座山太大太高了。村里适合种粮食的田地不多,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山上种东西为生。交通不便,很难卖出去。
林家在山上种了一小片茶树,还有不少果树,一般都是专门买去做罐头的工厂进山里来收货,价钱都是按几分几厘算的。
在这样的山里,有些人家里从祖上留下来一些土枪,但是不能在前山用,容易打中人,只能在深山里偷偷用。
林大哥林二哥也没打算拿土枪,就在山里挖一些陷阱抓小猎物。
也就是姑爷来家里,他们才舍得抓一些谷子来引诱猎物。否则平常他们都是挖了陷阱就走,过几天也能抓到。
挖个陷阱,铺一层薄薄的草,再往上撒点谷子。这是抓野鸡用的,偶尔也能抓到其他野生的小动物。
林家吃猪肉吃得少,但是山上的野物倒是也不少吃。
先挖了几个抓野鸡的陷阱,几人再去找了些兔子洞。
林小弟已经念到五年级,不想再继续念书,动不动就请假不去学校,今天更是缠着大哥说要一起上山来。
林大哥也不识得几个字,把小弟当儿子一样带,拗不过他就答应了。
林小弟精力旺盛,自信满满要教姐夫怎么看兔子洞,“另一个洞在这里。”
说狡兔三窟是有道理的。有兔子的地方,地上全是洞。不把所有的洞给堵了,它就能跑掉。
林小弟用石头把其他洞都给堵了,然后抓一把干草,点燃塞进洞里。
把竹篓口子打开,立在洞口,就蹲守不动。
没一会儿,细细簌簌的声音传来,一只肥兔子从洞里跑出来了,一头栽进他们的背篓里。
“还真行啊!”徐东升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抓兔子方式,能抓到不受伤的兔子。
“我们那儿的山矮,也有兔子,但是没有这么多、这么大。有时候粮食熟了,兔子也会跑到地里偷吃稻杆。抢收粮食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去抓,但是不好抓。”
林小弟就喜欢听姐夫说这些同他们家不一样的东西。
“我们的田地少,山多,兔子在山里就能吃得饱饱的。但是兔子喜欢打洞,影响茶树果树的收成,有时候大家还会一起上山来抓。”
“姐夫,我三姐做爆炒兔子特别好吃,你们以后常回来,我们一起上山来抓兔子!”
林小弟踮着脚去搭姐夫的肩膀,俨然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林大哥也笑着让他们常回来,家里亲戚也不多,热闹热闹挺好。
“好!”徐东升也觉得丈母娘家比自家好玩多了。
几人在山上又是打猎,又是摘果,柚子、柿子各摘了一袋子,还捡了不少栗子。
林慧就在家里跟两个嫂子聊天,抱着两个瘦瘦小小的外甥女,只觉得乖巧可爱。
她娘已经私底下跟两个嫂子说了计划生育加严的事情,把她们狠吓了一跳。
二嫂的压力比大嫂要大。但是大嫂也只有一个儿子,兄弟太少没得帮衬也不行。万一遇上什么麻烦了,没人帮出头。
从现在起她们就得少碰凉水,好好养着。
见到一行人下山回来,手里麻袋是满的,背篓也是满的,林二嫂笑道,“今天收获不小啊。”
林小弟迫不及待给她们看,咧着嘴笑,“一共有六只兔子四只野鸡!”
“嚯!真厉害!”
三个孩子也冲过去,嘴里喊着“哇!小叔真厉害!”
“我爹也厉害!”
林慧也凑过去看,兔子泛滥,她没嫁人的时候也常常跟着大哥二哥上山逮,不稀奇。不过看着徐东升期待的眼神,她也笑着说:“东哥好厉害!”
徐东升耳根红了,要是有尾巴,估计都要翘起来。
这会儿林母从厨房出来,笑道,“热水已经烧好了,昨晚已经吃了炖鸡,今天我们就炒着吃。”
林慧摸摸其中一只肚子大得明显的兔子,“这只母兔怀了。”
她有个想法,“我们快分家了,还没有买鸡崽子,先养兔子也行。娘,这只就不杀了吧。”
林母也想到他们新家估计什么都没有,就说到,“还买什么鸡崽子,浪费钱。我屋里就孵着小鸡,等去吃酒的时候就差不多孵出来了,我们给你带几只去就行。”
林家靠山,养家禽容易。
林母大部分都是春天时候孵小鸡,偶尔也会在秋天孵。过去查得严,每家每户都有份额限制,每两人能养一只。
虽然这两年慢慢放开了,他们也不敢一下子养太多。一是担心政策还会变,被割尾巴。二是因为没有粮食喂。
但是现在要给家里两个儿媳妇养身子,不止要吃蛋,长成的母鸡得隔十天炖一只,那就不够了。林母一咬牙,还是得多养上十只八只的。
吃过午饭,林慧和徐东升就得赶着回家了。明天才是中秋节,得赶回去过。
林慧的背篓比来的时候还要满,林母给他们留了四只活兔子还有两只野鸡。背篓里用青菜给垫上,避免兔子受伤,也能给它们在路上吃点。但野鸡得杀了才好带。
山上摘的果子和栗子都用扁担给徐东升背上了。
他有苦不能言啊,要是早知道这些需要他自己背回去,他一定少摘一点!
眼看老娘还在翻看家里有什么好东西,林慧连忙说要去赶车了,怕到镇上没车回去,林母这才放过他们。
“小姑,我们过几天就去你们家看你。”
林小志小小年纪一副稳重的模样,像个小老头,估计是跟他爷爷学的。
林慧捏了捏他的小脸,“行,你去的时候小姑再给你买糖。”
两人带着这么多的山货,尤其是林慧手上还提着两只野鸡,回家这一路上,时不时就有人问换不换东西,在车上还有人想解开袋子看一眼。
徐东升揉揉发红的肩膀,差点就忍不住说卖了。
林慧小声跟他说:“如果交通方便,咱们山里的货真的能卖不少钱。”
徐东升多聪明啊,听话音就懂她什么意思了。
“你想养兔子卖?”
林慧点头,循循善诱。
“嗯。兔子一生就一窝,一年能生好几窝。我小时候养过,知道要怎么养,不难的。再加上我娘拿来的鸡崽,到时候我们天天吃肉吃蛋,我能给你做出来很多好吃的。”
“我看你很喜欢吃那道爆炒兔肉,我还会烤兔子,特别好吃。再有养得多了我们就拿出去卖,等挣到钱了,就买你想要的自行车,到时候我们去哪里玩都方便。”
“我们养吧,好不好?”
林慧轻声细语,温温柔柔的样子,简直迷花了徐东升的眼。她嘴里说出来的那些好吃的,让他口水直流。
还要给他买自行车,嗷!他老婆也太爱他了!
况且她说的也不难,不就养鸡养兔子嘛!
养!有多少养多少!
两人下车,走到村口,大老远就看到前面一堆小孩儿吵吵闹闹地跑,其中几个就是他们徐家的娃。
徐东升喊一声:“徐国华,你是不是逃课了?”
徐国华回头,咧开嘴笑,“三叔三婶回来了!”
连带着徐国强、徐娟娟等几个哇呀呀跑过来。
“哇噻!三婶手上有两只鸡,今晚我们要吃鸡肉了吗?”
“吃鸡肉吃鸡肉!”
徐东升低头,又问:“你是不是逃课了?怎么会这么快回家?”
小孩儿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看他,摸摸他挑着的袋子,“啊,三叔,我闻到了果子的味道,你是不是从三婶家带好吃的回来了?”
徐东升挑眉,他没有手表,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间,只是随便诈一诈,没想到这小孩儿这么心虚,竟然真的逃学了!
徐娟娟徐秀秀女孩子贴心,看三婶额头都出汗了,想帮她拿东西。
林慧累得不行了,“不用你们帮忙,回家再说,你们先回去跟家里说我们回来了,晚饭多煮些。”
几个小的一听这么说就知道真的有好吃的了,兴冲冲跑回家里报信。
工人们休三天,等过完节后天再开工。徐母就坐在门槛上,跟邻居边聊天边择菜。
“奶奶,三叔三婶回来了,说让晚上多煮点饭。”
徐国华大老远就冲家里喊,生怕没人听到似的。
“知道了,你去跟你娘说,今晚她做饭。”
“噢。”徐国华一溜烟冲进家门,朝他娘喊了一句又冲出去。
徐母也不搭理他,每天都是这么疯。
“你家老三跟媳妇回家两天了吧?”
“对,昨天回的,住了一晚。连着回门跟中秋一起送礼了。”
徐母又解释了一句,“老三刚办完喜酒,最近又盖新房、过节,等上完梁又得准备收玉米了,桩桩件件都忙得脚不沾地,老三媳妇娘家住得远,就这点不方便,要回一趟娘家都得凑时间赶。”
王婶点头,“确实是这样。”
没过一会儿,几个孩子吵吵嚷嚷的声音越来越大。
“娘,王婶。”林慧先喊人。
徐母把菜篮放到一边,忙站起身,接过她手上的两只野鸡,鸡毛又长又硬,还是彩色的,眼睛瞪圆了,“噢哟,哪里来的野鸡,你们上山打猎了?”
她转眼一看后面的老三,更惊讶了,“你把你丈母娘家搬空了?”
老三挑着两麻袋东西回来,老三媳妇背篓里的东西看不着,但是看她累得那样,应该也是挺重。
徐东升本来就少干活,这一路下来把他肩膀都磨红了,连忙把东西放下来。
“呼——累死我了。娘,你是不知道啊,我丈母娘家太热情了,一定让我们拿回来,说给你们都尝一尝。”
“这怎么好意思......”徐母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上手解开绳子,“是啥东西?”
林慧也把背篓放到一边,口渴得很,“都是山上种的,想着咱家这边少种,就摘了一些带回来吃。”
几个孩子也围过来,没想到全都是吃的!
“是柿子!”
徐母上手捏了一下,还有点硬,“等会儿拿点米酒喷一喷,明天就能吃了。”
“啊,要等到明天啊?”孩子们失望极了。
徐东升嘴巴也渴了,“另一袋是柚子,汁水多又甜,先开一个吧。”
徐母看几个小的也眼巴巴等着,“只能开一个啊。明天中秋节,你们大姑也回来吃饭,留着明天过节再吃。”
孩子们都蹦跶起来了。
徐母不忘拿一个递给王婶,“你拿回去尝尝。”
王婶虽然很眼馋,但有点不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啊,买一个这么大的柚子要1毛钱呢。”
“快拿着,这么多年邻居了,拿个柚子有啥不好意思的。”
王婶笑得合不拢嘴,“行,那我就拿着了。可得谢谢阿慧了,咱们这确实种果树种得少,那几棵野果树还没长熟早被人盯着了。”
“说的是呢......哎,这是啥?”徐母提起来一个破布包。
徐东升抹了把汗,“噢,那是山上捡的栗子,跟阿慧那里的两只野山鸡,明天一起炖了吃。”说完话就抱着柚子进家里去找刀开。
林慧也提着背篓进去了,累得很,没空唠嗑。她随手把野鸡放到菜盆里,然后到后院先找了个空的鸡笼,把兔子拿出来喂点水。
徐母也不在门口唠嗑了,跑进家里去看,野鸡都死了,得赶紧烧热水拔毛。
王婶抱着柚子回家,心想着都说老三媳妇家住大山里穷,可是做人还挺大方。
“这野山鸡是瘦了点,不如家养的鸡肥。”徐二嫂提起两只鸡,看起来是有点干巴。
徐东升在一旁拿着菜刀开柚子,不冷不热地说:“没人养的鸡能肥到哪儿去?这年头,嘴里能有点骨头啃就算不错了。”
徐二嫂被噎住,嘟囔道,“我也没说啥啊,就这么护着……”
徐大嫂笑着打圆场,“野山鸡炖汤也很补。”
徐母笑呵呵的,高兴极了,“今晚来不及了,等过会儿吃完饭再拔毛,晚上焖在锅里,明天过节正好喝上。炖一只炒一只,咱们家再买条鱼就够了。”
过年都没中秋吃得丰盛。
林慧什么也没说,默默地看自己的兔子。
“三叔三叔,要做柚子灯!”
“柚子灯柚子灯!”
“啧!你们吵死了!我不会做,找你们爹去!”徐东升感觉自己耳边一堆鸭子在叫。
“那你别把柚子开坏了......”
“知道了,真烦,吃个果都这么吵!”
徐东升三两下开好了柚子,分一半给孩子们自己掰,柚子皮被完整剥出来了,像个带瓜帽的小人头。
他自己掰了两瓣,剩下的放在案板上,谁要吃自己拿。
“阿慧,吃柚子。”
“我手脏,先不吃了。”
徐东升自顾自地剥好,然后走过去塞到她嘴里。
林慧吃着柚子,甜甜的。
刚才孩子们的注意力都在柚子上,这会儿也跟着三叔跑过来了,全挤在鸡笼前。
“兔子!好多兔子!”
几个女孩子蹲下来,伸出小手,也想摸一摸兔子。
林慧笑道,“现在兔子刚来,还不适应,不能多摸,它们会害怕。”
徐国华喜滋滋地问:“三婶,我们今晚能不能吃兔子肉啊?小的时候我吃过一回,但是都忘记是什么味道了。”
徐国超舔了舔嘴唇,手里抓着两瓣他娘给他掰的柚子,听到大哥的话,他好奇,“兔子肉是啥味道?好吃吗?我都没有吃过。”
其实他是吃过的,但是太小了早就忘记了。
徐国强抢答,“好吃好吃,可香了!”
徐娟娟瞪着眼睛喊,“不能吃兔子,兔子那么可爱,为啥要吃它?”
徐秀秀也不肯吃,“就是!你吃鸡肉就可以了,为啥要吃兔子肉?”
徐国华一个人的嗓门比所有人都大,“不吃肉养兔子干啥?”
林慧及时制止了这场孩子们的纷争,“别吵!我要养这几只兔子,现在暂时不能吃肉,得等到兔子养多了才能给你们吃。”
徐母听到孩子们在后院嚷嚷,探出头来看,“啥兔子?阿慧还带兔子回来了?”
徐娟娟生怕奶奶也要宰了可爱的兔子吃肉,摆摆手,“三婶要养兔子,不吃肉。”
徐母往鸡笼里看,这几只兔子还挺肥,不吃肉可惜了。不过已经有了野鸡,不杀就不杀了。
林慧把孩子们打发走,“那两只野山鸡身上的毛漂亮得很,拔了毛,你们拿去做毽子。”
几个孩子每天就是跳格子、躲猫猫、玩弹珠,有了新玩具,果然对这个感兴趣,一下子就不惦记她的兔子了。
第二天早上,孩子们往灶房跑了不知道多少趟,闻着传出来的鸡汤味,就着干巴巴的粥下肚。
徐国华不止一遍地问徐母,“奶,大姑啥时候回来?”
徐母坐在屋檐下,手里编着竹篮,时不时往外头看,心里也盼着呢。
“这我哪儿知道啊,中午之前会回来的。”
“啊,好久啊......大姑不回来我们都不能开柚子,还要再做两个柚子灯笼呢。”
几个孩子撅着嘴,不高兴了。好不容易缠着爷爷给他们动手做,昨天开的那个已经做好了,等天黑了他们要偷蜡烛放进去点......
徐母把他们赶走了,一直催催催,烦得很。
林慧跟两个嫂子在后屋菜地里拔野草。
徐二嫂冷哼一声,“不到饭前哪里会回来。”
徐大嫂小心地往外看,然后轻声说道,“每年都是中午回来,吃过午饭就马上回城,好像咱们家凳子上长了钉子似的。”
“哪里是凳子上长了钉子,是村子里的土地脏了姑爷的鞋。都不用往上数三代,他老爹那辈就是地里刨食的。因为考上个铁饭碗,换身衣服进了城,就当自己不是泥腿子了......”
林慧低着头,静静听着两个嫂子的吐嘈,偶尔问一句,装作新媳妇什么都不懂的模样。
大姑姐徐红梅是家里第一个孩子,被徐父徐母宠得不行,一路供到了初中,是村里少有的初中生,也是少有的能够读这么多年书的女娃。
被夸多了,她也因此鼻孔朝天上,看不上村里的泥腿子了。
大姑爷是她自己找的,初中同班同学。
原本爹娘并不同意,奈何抵不过闺女太倔,非那人不嫁,也就勉强低头同意了。
大姑爷虽说住在城里,可地方挤得很,三个小屋子挤着八口人。家里也没有多少家底,聘礼就给了200块钱,比他们乡下人还少。
别说没有“三转一响”,连徐家给闺女买的自行车都当陪嫁给他们家拿去撑门面了。
精心养大的女儿嫁了这么个玩意儿,徐父一度在村里抬不起头来。
也就是徐大姑姐真当自己嫁了个好人家,每每回娘家都要炫耀一番。她变成城里人,吃商品粮了,村里人谁不羡慕她?
明明是低嫁,就因为嫁进城里户口,变成了高嫁。在林慧心里,这门亲事真是不值当。
不管怎么样,都是大姑姐自己的选择,林慧管不着。她只是厌恶大姑姐的性子,极其自私。
在梦里,徐东升出事后,平时总摆出“长姐如母”姿态的大姑姐,没有出现过一面,生怕被穷亲戚扒上,比平时爱计较的徐二嫂还要冷漠无情。
“......你们听我的,等会儿她回来的时候,手上肯定是轻飘飘的,回去时一定是满满当当的。”
林慧默默点头,这话她信。
这时候,外面听见一阵吵嚷声,应该是人回来了。
林慧把手上的野草丢进鸡窝里,然后把鞋底的泥刮一刮,跟着两个嫂子出去。
大姑姐一家在结婚的时候回来吃酒了,林慧对他们的印象就是从鼻子里说话和高高昂起的下巴。
那辆陪嫁出去的自行车就停在屋檐下,穿着光鲜亮丽的一家三口都在门口,邻居们都围过来说话。
林慧想笑,大姑爷果然还是穿着他们县城钢铁厂的深蓝色工服来的,跟摆喜酒那天一样。那上面大大的“钢铁厂”三个字仿佛就是他的底气。
他们家就一个十岁的闺女,长得白胖,跟大姑姐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脚上穿着小皮鞋,身上穿着的确良,是城里的新款式。
“……你们不知道,城里的路都是石头板子铺平的,骑自行车可快了。就是回村的路上坑坑洼洼的,我们这才回来晚了。”
“大姐,姐夫,你们回来了。”
几个妯娌收起刚刚在屋后吐槽时候的臭脸,笑着跟他们打招呼。毕竟婆母现在高兴得很,不能让她生气。
徐红梅把车把上挂着的那一条薄薄的猪肉递给徐大嫂,脸上带着得意,“这好的猪肉可不好买,我们特地托人留下来的。”
林慧沉默不语,这条猪肉好是好,但就一斤多重的样子,也值得特地拿出来说?这么多张嘴巴,够不够每人夹两片肉都难说。
徐二嫂皮笑肉不笑的,“刚好,阿慧昨天从娘家带回来两只野山鸡,还有栗子,炖一只炒一只,香得很。今天早上娘又去隔壁村买了一条大鱼,桌上就差猪肉了。还好大姐你们带回来了,不过这一斤做不了红烧肉......大嫂我们多拔点蒜苗一起炒肉片,肯定更香。”
林慧差点笑出声来,这下觉得二嫂真是可爱极了,毫无差别攻击所有人。
徐大嫂大大方方地接过猪肉,应道,“我们先去忙了,大姐你跟姐夫先坐下来喝口水休息会儿。”
林慧装作没有看到徐红梅僵硬的脸色,给他们搬来了几张凳子,没给接水。
因为家里没有水杯,让他们拿碗接水喝,他们肯定是不喝的,林慧才不白费力气,做事还得被嫌弃。
瞧,大姐夫在坐下来前还大力拍了拍凳子上的灰,真是好笑,那张大屁股是有多金贵?
村里人问东问西,他一脸不耐烦,但心里其实舒坦着呢。
家里的孩子久等不到吃肉,早跑出去玩了。他们也不喜欢这个城里来的大表姐,总是直直地伸长脖子,像只骄傲的大白鹅,还嫌他们脏,玩不到一块去。
眼看着徐母拉着大女儿进屋里去聊贴心话,林慧也进灶房去帮忙。
午时,徐家拉来一张旧桌子拼起来,男女分桌,所有人都有位置坐。
徐大姐夫在另一边高谈阔论,谈着城里的生活有多好多好,在厂里的工作有多吃香多受人尊敬。
而徐红梅一边引以为豪地附和,一边给自家闺女和自己的碗里捞好肉,碗都堆尖尖了。
徐母看到这样反而还心疼她在婆家日子不好过......
林慧知道,大姐夫家的生活就是个表面光。八口人挤在筒子楼那样狭窄的环境里,两个人都分不到一间完整的屋,能好到哪儿去?
他们还没有分家,徐大姐夫是三级工,一个人每月四十四块钱的工资养家,既要交生活费,时不时还跟工友去国营饭店摆阔,基本上剩不下什么钱。
大嫂二嫂忙着照顾孩子,林慧也帮着夹肉,自己就吃了点粉粉糯糯的栗子,她爱吃这个。
徐红梅见状,笑着说:“阿慧对孩子真好。嫁过来快两个月了吧,还没有动静吗?是该早点生一个自己的娃了。以后计划生育越来越严,还是在村子里好,要是生了一个丫头片子,趁年轻,五年后还能再生一个。”
娘家爹娘、公婆都没催,她一个出嫁多年的大姑姐,手也伸得太长了吧?
林慧还没开口,身后的徐东升懒洋洋道,“是啊,我们乡下人,这有什么要紧的。倒是你们,又是在城里又是吃公粮,这辈子也就只能生一个了。”
大姐两口子脸都僵了。
大姐夫讪笑着,“生男生女都一样,领导人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这年头可不兴重男轻女了啊......”
“那当然,以后我和阿慧的女儿肯定也是当成宝贝一样养,就像爹娘对大姐一样的。”
徐父瞪他一眼。
徐大嫂打圆场,问起城里的新变化。她们最多逢年过节的时候去一趟镇上买东西,都没有出过县城。
有人下了梯子,徐红梅就顺杆往上爬,又开始得意洋洋地介绍起县城的生活有多美。
一顿饭吃得林慧差点消化不良,还不如看着孩子们吃饭来得香。
正如徐二嫂所说,徐红梅一家吃饱饭,就像火烧屁股似的迫不及待要回城。
除了两个柚子一兜柿子,徐母还给他们带上一只大母鸡,可真算得上是满载而归。也就是徐大姐夫还要点脸,否则连粮食也得搬走一袋。
林慧倒是无所谓,鸡是徐母养的,她给谁都是她的自由。
回城的路上,徐大姐夫黑着脸,“以后你少跟娘家人来往,一点规矩都没有!”
徐红梅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得意,喏喏道:“知道了。”
闺女体格大,坐不了前杠,只能挤在后座,她老娘在身后半个屁股都快颠掉了。
她也哼了一声:“妈,村里那些小孩身上的衣服太脏了,头上还长虱子,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
中秋节后,停工的房子又重新开工。
徐东升被林慧画的大饼哄着多干了半个月的活,完全陷入美人计中。
“我已经找人看好日子,后天适合上梁。”徐母笑着说。
在向阳村,大多都是在上梁的时候办酒席。
徐大嫂二嫂娘家就在本村,走着去通知就行。林慧还要去村部打电话回去娘家村,托人带话给娘家人。
大人们都喜气洋洋地准备上梁仪式以及之后的酒席,跟胖子家定了一个整猪头,徐母也已经找好了那些阿姨们过来帮忙。
新房上梁,加上分家过新日子,可以说是仅次于结婚的大事。
孩子们也高兴极了,因为家里请酒,拜拜仪式之后,那些饼干糖果还有肉都能拿来吃。
上梁当天,林家人一大早上就到了。
徐父徐母笑着迎上去,徐东升也帮忙接过他们的担子。
林慧牵着两个小侄女的手,“你们来得也太早了,很早就出门了吧?”
小桃抢着说:“姑姑,我们都还没有睡醒就被娘抱着出门了!”
小梅也摇着姑姑的手,“等我们醒过来时,太阳都已经出来了!”
小志扮了个鬼脸,“是她们太懒了,姑姑,我早就醒了,我都没有叫娘抱我,那么长的路,是我一个人走的!”
又请了学校的假硬要跟着过来的林小弟毫不留情地拆穿他,“明明是我背着你走了一半的路!”
林慧心疼极了,带他们进屋坐下来休息。一趟车一个人要给一毛五分钱,爹娘肯定是舍不得这么多钱。
“你们都很棒,等会姑姑给你们糖吃!”
徐母拉着亲家母进门,“你们来就来了,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来?”
“都是我们山上种的果子,罐头厂已经来收过一轮,剩下的我们也吃不完,带来给你们尝尝。”
林大哥林二哥各自挑着一担柚子、柑橘,还有不少晒干的山货。
林父林母手上的篮子里还有十几只小鸡崽、鸭崽。
还没有正式搬新家,新鲜的菜就没拿过来,不过也可以说是满满当当了。
相比之下,徐大嫂二嫂娘家就只带了小小的红包过来,显得没那么大气。两人看着都觉得羡慕,徐母脸上的笑容也更大些。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从早八点开始响起,整个村口热热闹闹了一整天。
上梁仪式开始,徐家请来家族辈分最大的叔公,由他来唱吉祥话。
徐父徐母并三兄弟手上提着箩筐,里头全是各种用小红纸包的散糖散饼和糍粑,还有拆开的散烟。他们咧着嘴,在鞭炮声中往箩筐里抓一大把就朝人群里撒。
大人孩子都唔呀唔呀往前抢。
林小弟年纪还小,好热闹,也带着小侄子侄女往里挤。
“拿烟干啥?抢吃的啊,笨!”
只有那些男人才抢烟,女人和孩子们都是冲着吃的去的。
林二嫂林大嫂看着自家孩子都抓到了糖,赶忙把人抱出来。小屁点点也敢往人脚下钻,别被人踩了。
林小弟手快,衣服兜里好多糖,他就拿去和徐国华几个交换他们抢多了的散饼和糍粑,再拿回来给小侄女们吃。
向阳村很大,肯定请不了全村的人,但基本上沾亲带故的、还有邻居都都过来吃席了,沾沾喜气。
徐东升的朋友们自然也过来了,只不过他是主人,要招待亲戚,没空跟他们喝酒唠嗑。
徐大姐徐红梅是中午时才回来的,而且,是自己一个人骑自行车回来的,只带了一包糖。
她解释说徐大姐夫工作重不好请假、孩子去上学了、公公婆婆脱不开身......总之就是一大堆理由。
林慧看到自家公婆脸上可不好看,不过她可没空搭理这一家子的事情。等差不多到了半下午,她把徐东升叫到一边,往他手里塞三块钱。
“东升,你去看看大队部的拖拉机有没有空,让牛二叔把爹娘他们送回去吧。”
她娘家离得远,得先回去。回山村的路上不安全,不好走夜路。
大队部的拖拉机闲时会接客拉货,挣点钱,属于创收了。牛二叔就是专门负责开拖拉机的司机。
徐东升也就是给亲戚敬酒的时候喝了几杯,没到醉的程度。他接过钱,“行,我现在就去。”
林母不知道闺女还自作主张给他们请了拖拉机,等拖拉机到路边停下时,她顾不得在亲家面前,狠狠拍了拍闺女的背。
“你手也太松了!都要分家过日子了,还愁没有花钱的地方?也不知道省一点!”
“车钱已经给了,退不了,娘你们快点上去,别让人家久等了。”
“你这......”
徐东升赶过来给媳妇解围,“娘,没事的,车钱也没有很贵。你们上午带着那么多东西过来,累了吧,早点回去也能歇一歇。”
徐母虽然也心疼钱,但这会儿也不好说什么,这么远赶来确实也不容易,也帮着把人劝上拖拉机,“都是阿慧的心意,亲家快上车吧,孩子们都困了。”
几个小的眼巴巴地看着拖拉机,就差在眼里写上两个字“想坐”。林慧眼疾手快把双胞胎先抱上拖拉机后斗。
困?刚刚是挺困的,吃饭时差点睡着了。可现在看到拖拉机就兴奋得不行了,眼睛瞪得一个比一个大。
林小弟也托着小志的腋下,把人往上举,让他扒着边缘往上爬 ,嘴里还高兴地喊道,“国华,你们下次一定要去我们那里玩。”
一个中午,两帮小的已经称兄道弟,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
小志爬上去后对着下面徐家的几个兄弟姐妹们喊:“等你们去我家,带你们上山摘果子,还能打猎!”
拖拉机对小孩的吸引力简直不可想象。
徐国华几个羡慕得要命,他们还没有坐过拖拉机呢!可谁让他们外婆家住那么近,跑十分钟就到了。
林母没办法,瞪了眼几个在拖拉机上跑来跑去的孙子孙女,让他们老实点,然后也往上爬。
拖拉机时不时就出来接客,上面放了几个小木凳,林二哥二嫂把两个女儿抱到腿上,林大哥也把兴奋的儿子搂过来,让他坐在身前。道路坑坑洼洼,没站稳容易摔。
其实大路不平,坐拖拉机很颠簸,没那么舒服。但大家就是喜欢坐拖拉机,多自豪啊!
从女婿家回来,全家坐上拖拉机了,脸上有光,连林父都咧着嘴笑开了。
林小弟话多,他今天和徐国华一帮小孩玩,问了许多向阳村的事情,他迫不及待跟家里人分享......
等陆陆续续把客人送走之后,那些阿姨们留在后面帮忙收拾,徐母把一些没动过的熟食给她们分了带回家,都是老规矩了,她也经常去给别人家帮忙办席。
至于那些借来的桌椅板凳上都写着主人家的名字,第二天一早还回去就行。
徐父平时被婆娘管得严,加上家里也没有几个钱,许久没有这样敞开肚子喝酒了。今天听多了好话,他满脸通红,带着一身酒气把大人们都叫到堂屋。
“上了梁,剩下的活儿不多,安瓦片安门窗都快得很,就是老三家的围墙要工人们多干几天。”
“今天也收了一些人情,扣掉其他的花销,家里还剩下四百块钱左右。每家一百块钱,给你们做起家本。不算多,但是也不算少了。村里好多人家分出来就带着几副碗筷。”
“给你们盖了新房,不是什么大房子,你们老爹我也尽力了,没让你们饿肚子!以后啊,就看你们自己努力把日子过好来......”
徐父平时话不多,喝了酒,有点啰嗦,但大家都老老实实听着,没插嘴,心里怪发酸的,连徐母眼眶都有点泛红。
“老大你们家两个儿子,你得下力气干活,不然以后拿啥给孩子们分?老二你们家虽然只有一个儿子,更得养好来......”
点到头上,老大老二两家点头应是。
徐父转头看着老三,沉默半晌不知道该说啥。平时骂的管的都说够了,再重复也还是那些话。
徐东升自己开口了,“爹,我知道你要说啥,都不用再开口。你就放心吧,我老婆孩子不会饿死的。”
徐母刚想哼一声,不下地拿什么养活?就听着老儿子又开口了,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大哥二哥那边看着来,我和阿慧以后每年给你们一人一百斤粮食或者一百块钱,每年往上涨十斤或者十块钱,你跟我娘就等着享福吧。”
这是昨天晚上林慧和他沟通过之后觉得比较合适的养老钱。现在看着多,以后钱就贬值了。
其他两房都没有提到养老的事情,因为爹娘现在才五十出头,身体好得很。
但是林慧觉得,分了家,就得承担起养老的责任来。不能等到老人实在干不动了,自己开口要人养。他们当子女的主动尽孝,老人才能顺理成章养老。
林慧并不想引起大房二房那边的不满,但是尽孝可不是要攀比的事情。索性就干脆一点,摆到明面上来吧。
果然,徐东升这话一出,大嫂二嫂的脸色就有点僵。只不过这种时候,她们不能插嘴。
徐光宗跟徐耀祖对视一眼,然后也赞同,这个养老钱不多。
“我觉得可以。”
“我也没问题。”
徐母心里的不舒服散了,总归没有白养这几个儿子。
“你们有这份心就好,我跟你们爹现在还干得动,养老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你们刚刚分出去,手头还紧着,先不用着急尽孝。”
徐父也点点头,“这个以后再说吧。”
林慧没有再表态,要给也是明年的事。
徐大嫂二嫂松了口气,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老三家是现在还没有养娃,手头有点钱,可他们两家家里的娃都是能吃不能干的时候,哪里就能拿出来这么多养老钱了?
真是的,要充大头也别拉上他们啊......
徐母拿出几沓钱,已经数好了,有散钱有大团结,用橡皮筋捆着,一房拿一小捆。
确定好没问题之后就各回各屋了,第二天新房那里还得继续动工。
秋老虎发威,都十月份了还热到不行。
盖房子还能穿老汗衫露胳膊,到收秋玉米时就不行了。玉米叶子锋利得很,一不小心就能割出血来。
除了年纪小的几个娃,连徐国华都请了农忙假,回来帮忙掰棒子。全家齐上阵,忙得热火朝天。
这期间徐东升还闹了个笑话。
徐父让他拿扁担来挑走掰下来的两袋玉米,他挑是挑起来了,就是走得不直。一路上歪歪扭扭的,还摔下田沟去了。
这会儿全村都在地里忙活呢,好多人都看着这一幕了,乐得不行。
简直丢死个人!
徐父黑着脸让他跟家里的女人一起去掰棒子。
林慧扭开茶油,给躺在床上的男人搓晒伤了的后背,屁股比脸还白,看到他哼哼唧唧的样子,下手不自觉地就更重了......
第二天,看到老三用破布给自己的头和脸包得严严实实的过来干活,徐父差点把人撵回家。
“你这是干啥?是要脸还是不要脸?哪家的女人都没有你这样的!”
徐东升还得意洋洋,“哪家女人像我一样长这么白这么好看?”
徐国华咯咯笑,是个黑小子,“没有!三叔,全村你最白了!”
徐母一巴掌拍孙子后脑勺,“别看他,赶紧干活儿,你三叔就是爱搞幺蛾子,不正经。”
“噢。”徐国华朝三叔扮个鬼脸就继续掰玉米了。
“没见过哪个男人像他这样的,又懒又馋还臭美,白长那么高了,一点忙帮不上......”
徐母念念叨叨的声音围绕在玉米地里,徐东升左耳进右耳出,反正他来干活了......
接连出了好几天大太阳,玉米收下来就晒干了。
打了谷子磨了玉米,徐家三兄弟各分得一袋,够吃到明年春天。
要是有哪家吃不够的就自己想办法,去别人家匀也好,拿粮票去买也罢,徐母就不再管了。
别管是穷人家还是富人家,不管有没有新房,想分家一定得是先有一口锅。
徐父也是存了好久才存到六张工业券,老早就去找人订铁锅了,菜刀也得买新的。老宅那把旧菜刀有两个缺口都还舍不得换呢。
林慧看着都累,还是不要生那么多了,少生优育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新房屋里的架子床和柜子、衣箱全都是新打的。她和娘家人都谈好了,让爹带着两位哥哥给她再打一套新的放到另一个屋子,还有堂屋的桌椅也得备着。
她用钱买,到时候就请拖拉机上门去拉回来。
虽然麻烦了点,但是娘家人用料实在啊,涂好了油,能用几十年呢。
钱肯定是多花不老少,但既然开始过新日子,就得舍得下心。
想到梦里那苦巴巴的日子,林慧一点不想过,这钱,该花就得花,否则辛苦存下来都花到别的人身上去了。
加建围墙的钱已经付了,林慧手上现在一共还剩下580块钱左右。
预计娘家那边的家具得差不多100块钱,还得抽出80块钱去买铁锅铁具等,还有日常零用。
林慧把400块钱塞进之前徐东升捡回来的那个精致小木盒,再塞进衣箱底。这笔钱就不能动了,留着以后做生意用。
这400块钱可绝对不算少。
城里三级工像林大姐夫那样的一般一个月能拿到40-45块钱,一年最多能存下两三百。
可在地里刨食的农民,一个月能有10块钱已经是顶天的了,几乎没有赚钱的门路。要想卖地里产的东西,都要送到专门的收购站去,看人眼色被挑剔就不说了,价格低得要命。
“阿慧,好了吗?”
徐大嫂二嫂提着篮子在门外等林慧。
“好了。”林慧把钱塞进裤兜里。
现在新房那里就差她家的围墙还没有搞好,另两家的房子已经都弄好了,今天一起到镇上去买东西。
几人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镇上,先去供销社买东西。
现在改革开放的春风还没有吹到她们这个小地方,许多生活用品还是需要凭票供应。
徐老三就是过光棍日子的,林慧手上的票真是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就算她想大采购都没办法。
徐二嫂有点得意,还是她会过日子。
两人藏得挺深,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竟也存下了不少票。但她们都是节俭惯了的,买了盐、肥皂、火柴,又去粮店选了当地常见的菜种,这就结束战斗了。
林慧:.......为了这么点东西来回暴走三个小时,真是佩服。
“你们怎么不让我带回去就好了,还辛苦跑这一趟。”
徐二嫂笑道,“家里有粮,菜刀和铁锅爹已经帮我们买好了,啥都不缺。”
哪里就能不缺,只不过刚花了一百块钱盖房子,心疼着呢,舍不得花钱。
徐大嫂看着旁边人篮子里的布,羡慕地说道:“其实还缺几块布,可我们没有布票。”
“就算有票也买不到,我们在村里,连点消息都听不到,供销社一有布到就先被抢光了。”
林慧瞟了眼供销社里柜台后板着脸的售货员同志,这工作吃香就吃香在总能够第一手低价买到“瑕疵品”。
“你们跟我来。”她拉着两人往一条小巷子里走去。
“阿慧你干啥?带我们去哪儿?”两人有点懵,陌生的街道让她们心里有点不安。
她们很少到镇上来,几乎都是来供销社买完东西就回家,从不逗留。
“嘘,小声些,我带你们去买不要票的布。”
两人对视一眼,脸色更难看了,不会是要去“黑市”里买吧?这可是投机倒把罪!
老三家的也太大胆了!
正当她们心里在纠结的时候,林慧依着脑海里的记忆已经找到了地方。
面前是一扇黑漆漆还带着点破旧的木门。
她左右看,巷子里很安静,再多走几步路就到尽头了。
林慧这副探头探脑、贼眉鼠眼的模样让两个嫂子更紧张了,确定是干坏事没错了!
林慧走上前,敲出三声重、两声轻,然后默默地等着。
没过一会儿,门后头有一深一浅的脚步声传来,“吱呀”一声响,门打开一条缝。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婆子透过门缝来回打量三人,眼里带着审视,“你们找谁?”
林慧微微一笑,“张婆,有段日子不见,你腿脚不便,我娘让我们过来看望一下你。”
张婆抿了下唇,随后把门打开。
林慧拉着两个嫂子进院里。
张婆把门关紧,一瘸一拐地走到林慧面前。
皱着眉问:“你是谁家的女儿?”
“说来张婆你也不一定记得,我们是从乡下来的。之前我娘来你这借过布,那布红通通的好是好看得紧,就是平常不太好穿。这不是又快要入冬了嘛,还想问你这里有没有多余的布,匀我们几块,好做几身棉衣。”
林慧说起谎话来真是一点都不心虚,因为她知道这老婆子经手的布多着呢。
果然,张婆半信半疑,她上个月确实“借”出去过几匹红布。而且这小姑娘对自己的事情还挺熟悉,还知道自己的名字。
她想了想,还是小心说道,“家里多余的布没多少,就剩下几块蓝色和灰色的了。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拿。”
说完她就进屋去了。
林慧知道规矩,就站在原地不动,更不能东张西望。
张婆手里的布不是完整的,有些脱线或者小霉点,应该是工厂淘汰下来的残次品,但是面积大,三块拼起来就能给孩子做一件上衣。
林慧还看到有一块大的都能做床单了。
徐大嫂徐二嫂看到布,眼睛也亮了,不过她们不敢随意说话,只用眼神悄咪咪盯着。
林慧倒是大胆上手摸料子。
是厚料子,有一点点硬,确实适合做冬衣。
“张婆,你手上有没有絮棉?我们家的棉衣薄了些。”
娘家陪嫁里的两床被子够冬天用,但是没有新棉衣,里头旧棉花已经不保暖,得重新絮上。
张婆看她一眼,没说话,起身去拿。
林慧回头问两个嫂子,“你们要吗?不要的话我一个人也可以全拿完。”
“这、这布贵吗?”
“咱们没有票,价格会贵一点的,但是她这个布也不是什么好布,还是剪过的,又会便宜一点。总之同供销社里的布价格差不多吧。”
徐大嫂咬咬牙,“要是、要是不贵的话我就也买两块。”
主要是她家三个孩子,男孩子大了,得分床睡,她缺床单。
“我再看看吧……”徐二嫂家两个孩子年纪还小,还能挤挤,暂且不用着急买。
等张婆提着旧布包裹的絮棉出来时,徐二嫂脸上的犹豫瞬间消失了。
她抓着徐大嫂的手臂,心里激动。
棉花收购站,从早上排队排到下午都不见得能买上。村里发棉票是按人头,每人每年就半斤的量。要存够一床6斤重的棉被,真是不容易的!
林慧那两床5斤重的大棉被,是靠全家存了好几年的棉票,再跟亲戚朋友借用,才买上的。作为嫁妆,不知道给她长了多少脸……
张婆这一小兜絮棉大概有一斤二两,可真不少了。微微发黄,不是雪白的颜色,但这才是当下最常见到的。
“我全要了,张婆你看能不能算我便宜点?”
“布料3块6,絮棉5块5。”
这里说的就是没有票的价格,林慧从兜里掏钱,“行。”
没有讨价还价,张婆似是有些意外,不过买客手松,她心里也松了口气。最怕斤斤计较的那些,因为生意谈不拢或者觉得买贵了,转头就把人给举报了。
林慧把篮子里的东西腾出来,把布叠好,塞到下面。
她借用两个嫂子篮子,三人分一分也没多少,再把他们买的肥皂、菜种等东西放到上面遮住,没那么显眼。
买完东西几人就走了,干这事就得眼快手快。
等木门一关,林慧小声说,“等回去后我给你们匀一点出来。”
两个嫂子点点头,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
“阿慧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我们都不知道!”
“这老太太看着就是熟手,她们家哪里来这么多好东西?”
林慧选择略过前面的问题,“老太太的女儿在国营纺织厂做女工,她还有个侄子是镇上运输队的货车司机。这么好的条件,不用就是浪费。”
不止是瑕疵布淘汰布,时不时还会送来一些更贵的皮鞋、成衣、手表等,这些林慧就没提了。两个嫂子胆子小,没有必要知道太多。
徐二嫂感慨,“太吃香了,全是好工作!”
“是啊……”
三人边走边小声讨论。
巷子走到一半时,一旁的门忽然开了,从里头传来热闹的打牌声,烟味酒味还有汗味飘出来,几人嫌恶地快走开。
有几个青年勾肩搭背从里头出来,正对上她们。
林慧能感觉到他们淫秽的目光,其中一个瘦猴子还朝她们吹了口哨。几人脸色一变,加快速度。
这时候,身后一个嘶哑的声音叫住她们,“等等。”
林慧心里“咯噔”一下,被抢东西抢钱都是轻的,万一被拉进去,她们妯娌几个可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林慧脚步不停,能感觉到身后有人明显靠近。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阿慧。”
徐东升走上前,把手搭在她紧绷的肩膀上,笑着问:“你怎么来镇上不叫我?”
林慧顺着他的力道转身,看向那个大高个。
“阿慧,这是震哥。”
林慧镇定下来,没敢盯着人看,低眉喊人,“震哥。”
那个叫震哥的人眯了眯眼,“东子,这是你媳妇?”
“对,是我媳妇和嫂子。震哥,家里有事儿,我先走了,你们慢慢玩儿。”
林慧被徐东升揽着肩膀往外走,听到他轻声说:“没事儿,别怕。”
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抓着篮子的手指头都发白了。
狗子也沉默地跟着后边走。
几人很快走出巷子,林慧清楚地听到两个嫂子重重呼出一口气,她紧绷的心也落到了实处。
徐东升把手放开,吊儿郎当地说:“你们今天都买啥了?”
林慧把篮子塞他手里,“缺啥买啥。”
徐大嫂的心还扑通扑通跳,“东子,那是你朋友啊?咋看起来这么可怕?”
“不是朋友。”徐东升把篮子挎手臂上,慢悠悠地说道,不过也没有跟她们解释太多。
不是朋友,但也是一起玩的人。
“阿慧,以后我们别再去了,太吓人了......”
林慧没应这话,还得再过几年才慢慢取消票证,去供销社抢东西抢不过,去肯定是还要去的,只不过以后得带上男人一起去。
两个嫂子在后面嘀嘀咕咕,心里一致想着:这两口子都是大胆的,太危险了,早晚要出事儿,还是远离着些吧......
今天早上她们出门挺早,回到家里时过了正午,几人都饿得不行了,没人舍得在国营饭店吃东西。
徐国华带着一帮小的堵在门口,冲上去扒着自己娘的篮子。
“娘,阿奶说你们去镇上买东西了!买了啥?有没有吃的?”
这年头大家嘴巴都淡,孩子们整天就惦记着吃的。
徐国强也扒着自己老娘,“娘,有没有糖?”
不出意外,一人挨了一个脑瓜崩。
徐二嫂今天都快被吓死了,哪儿有心情哄孩子,没好气地赶人。
“去去去,别挡路!我没钱买糖!整天就知道吃吃吃,学习也不好好学!”
听到没有吃的,孩子们就跑出去玩儿了。
徐母把围兜脱了,顺手在衣服上擦干手,走出来。
“锅里还有粥,你们吃点吧。”徐母往她们篮子里瞟一眼,看起来还挺满,“东西都买齐了?”
“差不多了。”
堂屋的饭桌刚收拾干净,她们迫不及待地把篮子里的东西掏出来。自己的东西先拨到一边,拿出最底下的布和棉花。
徐母眼睛都瞪大了,“你们去抢布了?怎么有零有整还有旧的?”
“布是去找私人换的,碎布头和那块旧布是凑整来的。”
徐二嫂缓过劲儿来,这会儿又觉得好了,她迫不及待地要分享今天的“惊险事件”。
“娘,我跟你说,阿慧今天带我们去了一条巷子里,这些布和絮棉都是老太太卖给我们的......”
林慧给她倒了碗水,她喝了一口又接着说回来时候遇到“东子的混混朋友”的事。
徐东升掀了掀眼皮,看了滔滔不绝讲故事的嫂子。啧,真是讲不通。
徐母都到这岁数了,什么风浪没见过?听前面的事还没多大的反应,可一说到老三,她紧咬着牙。
“老三你以后不许再去镇上,离你那些狐朋狗友远点儿!收完粮食就没事干了?有空你去新房那里盯着,赶紧把围墙弄好了搬进去。你自己的房子你不管谁管,还指望你爹能帮你多久?光会说大话,就凭你这样怎么让你老爹老娘享福......”
等老娘絮絮叨叨一通,徐东升更饿了。
林慧赶紧让大嫂二嫂选布。
今天张婆是存了心眼,拿出来的都不是太好的东西,她并不是很满意,等过段时间她肯定还要再去一趟的。
徐大嫂喜滋滋地选了两块灰色的长布,拼起来能做一张床单了。那块最大的布是不用裁剪了,可是那么好的布拿来做床单她也舍不得,不如拿来做衣服。
徐二嫂有些纠结,最后还是要了几块碎布头做鞋面,絮棉要了三两。
林慧大概估算了个价格,徐大嫂给了1块钱,徐二嫂的则是1块5。
“啥啥啥?剩下的全是阿慧买的?”
徐母以为这堆东西是三家平分,还觉得挺合理,没想到大头都是老三家的。
“哎呀,你们咋不拦着点呢?刚分家,手咋这么松?不存点钱以后怎么养娃?”
徐大嫂徐二嫂讪笑,她们当时听到老三家的说全要时也很惊讶,可是她们能有啥办法拦着?人家自己出钱,又不用她们的钱。
“娘,东哥的衣服都磨破了,里头的棉花也发黑,等天一冷就不好过了。这些布和棉花将将够给他做两身衣服的,不多。”
说着林慧把剩下那一团碎布头塞到徐母手里,“娘,你和爹的鞋面也破了,这些碎布头都有巴掌大,拿去补鞋子补衣服都好。”
“那也用不着这么多啊,谁家不是缝缝补补穿三年又三年。棉絮黑了怕啥,又不会冻死,你别这么惯着他!”
徐母这会儿看着林慧,又看看瘫坐在椅子上的老三,突然间觉得隐约有点不对劲了。这老三媳妇不会被老三给带跑偏了吧?
徐东升一脸无辜,关他啥事?随即又喜滋滋地笑。
果然,他老婆多爱他啊!出去买东西都是给他买的!
徐大嫂徐二嫂抱着手里的东西,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啥意思?老三家的还给老两口买东西了?
老三家的心眼咋这么多!竟然这么讨好公婆!这不是把他们两家给比下去了?
太阴险了!
林慧一进屋子,就看到墙角那个旧木箱,里边一半是碎玻璃瓶一半是碎瓦片,全是带尖儿的,锋利得很。
这是她吩咐男人去垃圾堆里找回来的。
徐东升觉得她有点小题大做,围墙就算了,他们家人少,是得弄一个。可还要在墙上安钉子,在村里哪里就需要防成这个样子了?
给别人看见肯定是要被笑的,还以为自己家里有啥宝贝呢。
林慧不管其他人的想法,这都是她的“经验”。
徐东升把这箱东西带过去新房,说要工人们往上加时,工人们面色不是很好看,毕竟这东西容易割手,危险得很。
他去找村里人借了几副手套,又答应给工人们多加3块钱,他们的脸色才变好。
果然如徐东升所料,他爹娘看到又搞幺蛾子,差点脱鞋撵着他跑。
这段时间,他们家可真的是村子里的谈资。因为家就在村口,路过的人都能看见。这竖起来的三米高围墙,还往上安钉子。
徐父天天黑着脸,因为他被老伙计们嘲笑,都来打探是不是家里发了大财才这么防人。
徐母本来很爱跟人聊天探听八卦,当自家成了八卦中心,她就不出门了。
老爹老娘不乐意了,徐东升就得遭殃,天天都要被念叨败家子、没事找事、钱多烧得慌。
可怜的他一个人承担了所有......
好在三天后彻底弄完了。
徐母早看好了日子,老大老二两家就等着老三家的一起搬过新家去。
老宅里就一个板车,轮着用都用不过来,狗子就从自己家里推过来一个,帮他东哥搬家。
“东子,太客气了吧?搬家怎么不叫我们过来帮忙?”
徐东升看过去,是阿浩和小虎过来了。
“嗐!谁跟你客气啊。我们家东西又不多,慢慢搬就是了,哪里需要叫这么多人过来。噢不对,你们来都来了,快点来帮忙!”
自动送上门的壮丁,不拉白不拉。
“胖子去哪儿了?”
“他老爹逼他学杀猪,带着去隔壁村了。”
“噢,有门家传手艺是好啊,杀猪汉能挣大钱。”徐东升随口感慨了一句,然后开始指挥几个人搬重东西。
多了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林慧轻松多了,负责搬些衣裳被褥和贵重东西就行。
搬了三趟,东西就搬完了。
几人来回在新房打转,除了经常过来帮忙的狗子,那两个还是第一次过来。
小虎呵呵笑,拍一把东子的后背,“东子,你们家新房盖得真是不错。又宽又亮,还没人在耳边唠叨。这么高的围墙,以后咱们来你家喝酒打牌就方便多了!”
正打算给他们倒水喝的林慧眉毛一扬,她建这么高的围墙,可不是为了给这帮混子行方便的。
“来,先喝点水再聊。今天辛苦你们帮忙了。”
“这有啥辛苦的,比下地轻松多了。”
“谢谢弟妹。”阿浩看了一眼林慧的脸,笑道。
徐东升把水喝完后把碗放进盆里,然后一抹嘴,“我们家的桌椅得明天才能送过来,改天再请你们在家里吃饭,今天我们先去谁家简单喝两杯?”
“那还是去狗子家里吧,我们家人太多太吵了。”
小虎家里上有两个哥嫂下有两个妹妹,人多嘴杂。
而阿浩都不用开口,没人会想去他家,只因为他们家老娘嗓门实在太大了。
东子老娘也爱念叨,动不动就骂人,可至少还能讲点道理。阿浩老娘就完全是不讲道理的骂人了,还计较得很。
她不认字,就用烧黑的小木棒在一个木板上画杠杠,记着谁去了他们家吃过饭喝过酒,还堂堂正正摆在堂屋,让人看了都怪尴尬的,不带口粮去都不好意思上门。
徐母要知道小虎老娘这么搞能少掉好多麻烦,一定照着搬。家家户户都缺粮食的时候,除了这群不懂事的,没人会上门蹭吃蹭喝!
狗子憨笑,“那就去我家吧,我家安静。”
林慧看着他那傻样,有点能明白徐东升为啥会一直带着他玩了。这傻小子,老实人就吃亏。
“今天本该是我们请客吃饭的,但是新家还没有收拾好。去狗子家吃也行,就当是我们借用狗子你的家了。东哥你去买点酒菜吧,吃顿好的。”
吃了这顿可不许再惦记来我们家打牌了......
林慧从兜里掏出三块钱,递给男人。他们买狗子家的鸡和菜,再去村里酿酒的人家里买两壶酒,够了!
徐东升乐开了花,接过钱。要不是朋友在这,他一定好好亲一口自己的好老婆。
他眼神里带着得意,瞧瞧,他老婆多贴心啊,话还说得这么好听!
就没有谁家媳妇主动给钱让男人去喝酒的!
他老婆真好!
阿浩和小虎果真很羡慕,不过他们可见不得东子的得瑟样,一人一边勾着他的脖子带出门。
“今天兜里总算有钱了?看我不把你喝趴下。打牌打不过你,喝酒还喝不过你?”
“呵呵,手下败将也好意思说?你酒量就我的一半。”
“......”
等人走了,林慧环顾自己的新家,忍不住笑了。
以后,这个家就是她当家做主了!
前一天给家里扫过了,就是有点灰尘,倒不脏。木桶里接满了水,在院里晒了两个小时。她用手摸下去,已经变温,可以给鸡和兔子添水了。
后院现在还没有翻地种菜,一片荒凉。那些小鸡崽和兔子还养在鸡笼里,就摆在屋檐下。
养了一个月的雏鸡已经可以独立进食了,长到巴掌,毛色变深变密。
她现在还认不出来有几只母鸡,除了像她娘那样的养鸡老手,一般人只能在鸡孵化三个月后才能根据特征辨认出来是公鸡还是母鸡。
但她娘孵的秋雏一般10只里面能有6只母鸡。到时候只留两只公鸡配种就行了,其余的就阉掉阉掉~
林慧喂完鸡崽,再看她的兔子。
之前那只怀了的母兔子已经生下来6只小兔子,还有两只母兔子也已经怀上了,那只公兔子的战斗力可真是不错~
林慧心情不错,看啥都觉得好。
徐东升喝酒喝到月上中天了才回来。
“老婆,你真好。别人的媳妇都没有你这么好......”他语无伦次,满口酒气就凑过来亲她。
林慧啧了一声,把他推开。
看着男人呈大字倒在床上,嘴里嘟嘟囔囔,瞪大眼睛看着她,但是眼神已经涣散。
等他安静下来,快眯上眼时,她突然说了一句话。
“听说喝酒喝多了容易中风,头歪眼斜、大小便失禁。”
第二天一早,徐东升起床时,头痛眼花。他耷拉着一双塑胶破鞋,走到后院洗脸。
徐母一大早就过来了一趟,给三家送来一些菜。
林慧正低头认真地准备鸡食,突然听到上方徐东升开口了,声音带着迷惑。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我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拉屎拉尿都没人管。”
“狗日的,怎么都睁不开眼,我还以为是真的呢。这是被鬼压床了吧?”
林慧剥老白菜根的手一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明喝酒不好,这可能是老祖宗给你的暗示。”
徐东升直愣愣的,“啊,是这样的吗?我以后不能喝酒了?”
林慧喂完鸡和兔子,就去炒了份青菜就粥吃。
按徐东升的尿性,等他自己盖灶房不知道要等多久。林慧就加了20块钱让工人们帮忙盖了一个。这会儿没有桌子,他们是站在灶台前吃的。
“记得等会儿过去喊一下牛二叔,没忘记吧?”
吃过饭,林慧掏出100块钱给男人。她估计还能有剩的,让他看着给钱,反正两边都不亏。
前天已经跟牛二叔说好了今天请他开拖拉机过去拉家具,来回一趟就能搬完。徐东升也跟着过去,在后斗看着,别不小心就在路上颠掉了一个木头。
“知道了。”
他把钱团吧团吧,塞进裤头缝的小口袋里。这是林慧新给他缝的,虽然收钱拿钱的时候看起来埋汰了点,可确实不容易掉也不容易被偷。
等徐东升走了,林慧把院门给关上。
家里就她一个,人在后院翻地,要是随便进来一两个人都不知道。
徐母不知道老三家还要买一整套全新打的家具,老大老二家都是去村部花上几块钱就能买到之前知青下乡时候留下的旧桌椅,她就当老三家也跟着一起买了。
下午时她过来,正好遇到一堆人挤在门口。
拖拉机的声音大,隔壁几个孩子耳朵尖得很,像炮弹一样冲出来,对着从拖拉机上跳下来的三叔大喊:“三叔!你又坐拖拉机了!”
徐国超跑上前抱住三叔大腿,“三叔,可不可以抱我上去坐一坐?”
一路过来都是灰,徐东升拍拍头发,腿上挂了个秤砣动不了。
“坐啥坐,我们还要搬东西下来,快点让开,别挡道,等会儿伤了你。”
“东子,这些都是啥?”徐光宗徐耀祖两兄弟扛着锄头从地头回来,好奇地走过去看。
“我们家新打的家具。”
“哪儿来的?”
“花钱请阿慧娘家打的。”
“你说啥?!”徐母把手上的箩筐放到地上,然后直接上手拧老三的耳朵,开始破口大骂。
“你真的是钱多烧的!整天买这买那,你屁股是金子打的啊?还用打新的椅子!日子还过不过了?!真的是气死我了!你个败家子!~%…,# *'☆&℃$︿★”
“啊啊啊啊娘别拧别拧!痛死我了!”徐东升刚才背对着村里的方向,没看到老娘走过来,一时不察,耳朵被拧红了,火辣辣地疼!
见状,徐国超赶紧跑开,省得阿奶生气了连累他。
徐国华跟徐国强每天都要被自己老娘打,这回轮到他们看三叔被他娘打,这感觉真是爽死了!
他们趁着大人不注意,偷偷扒着车轮爬上后斗。
两个嫂子也出来看热闹。
牛二叔从车头下来,乐呵呵的。他这一趟赚了6块钱,可真是不少了。
“东子啊,你这东西不会再让我拉回去吧?”
徐东升还在嗷嗷叫,“娘啊,我的亲娘哎,别拧了,你儿子的耳朵要被拧掉了!”
“掉了正好!要耳朵来有什么用?每次都应得好好的,转身你就忘了!你是不是答应过要好好过日子?这叫好好过?兜里有几分钱就全给花了!”
“反正说再多也没用,退不回去了!”
“你个败家玩意儿!”
徐父见徐母久久不回来,就过来瞅一眼,血压瞬间升高,拿着手里的烟杆就要往老三背上敲。
徐光宗徐耀祖连忙拦下来,这要是打重了可了不得。
门口一阵兵荒马乱,林慧听到声音走出来,就见到自己男人被老两口压着打,一旁的大哥二哥帮着求饶......
她不知道该说些啥好。
最后还是牛二叔把他救出来了。
“老徐啊,你们要是不退,就帮把手搬下来吧,我得把拖拉机还回去了。”
徐父停下手,瞪着眼看这败家子,“还等啥,快点搬,等我们帮你干吗?”
徐东升小心地把脆弱的耳朵从老娘手里解救下来,龇牙咧嘴的,“哪儿敢劳动您二位啊。”
他转身就看到徐娟娟两姐妹双手托着徐国超腋下,拖拉机上的徐国华往下伸手拉他。
“去去去,你们别在这捣乱,也不怕手脱臼了。”
人多,搬得也快,没一会儿就结束了。
几个孩子惆怅地看着拖拉机喷着黑气走了。
桌板和床架子都是散的,但是也很好装。
林慧小声问:“钱给了吗?”
徐东升点头,“给了,但是爹娘只收了60块钱。”
徐大嫂在一旁咋舌,他们家去买知青留下来的旧桌旧床,一共只花了6块钱,虽然是晃了点,修修就能用。这两口子是真敢花,也真敢说“只收了60”。
徐二嫂没听清,凑过来问:“一共花了多少钱?”
林慧数过了,“一张大桌四个椅子、还有一副床架、一对衣箱,一共是60块钱,加上拖拉机搬运是6块钱。”
徐二嫂惊呼:“你们可真有钱!”
徐大嫂心里也这么觉得,这是花到嫁妆钱了吧?
她又解释道,“也是家里在山上种了不少树,正合适做家具。这个价格比镇上的家具厂要便宜了不少。”
这个木头不是特别好的木头,但是耐用。林家人做工细致,把毛刺都磨光了,还上了油。桌椅不晃,床很稳当,而且还刻了简单的花样,比他们新房里找村里人帮打的那张床要好得多。
这话一出来,林慧觉得徐母板着的脸色要稍微好了一些,不过还是没什么好话。她知道徐母这是怨上她了,觉得她是在变着法的帮衬娘家。
林慧不在意,她确实是想帮衬娘家,不过用的也是她自己的嫁妆钱,不占任何人的便宜。
“这桌椅我就不说了,你们现在才两个人,为啥要着急给另外一间房买床啊?钱是存不住吗?要是嫌钱烫手我来帮你们拿着。”
徐东升赶忙搂着老娘哄,“娘哎,我们不得要孩子吗,说不定明后年孩子就出生了。你看我们俩啥都不懂,到时候不还得你过来帮我们带吗?现在把房间都准备好了,你想啥时候过来住都行。”
“那也不用做这么好的啊,多费钱。谁家不会点木工,桌椅板凳都是自己打的,你要是不会就找你爹去。你也知道你们要养孩子,手还这么松。”
“这都是为了让你睡得好,我能让你睡那摇摇晃晃的破床?”
“就你嘴巴厉害,啥坏事儿都能给你说出好来。”
“嘿嘿,说明这确实是好事嘛。”
林慧微微一笑,她才不说是为了跟酒鬼分床睡才备的呢。
不过,徐东升说的也没错,明年,她的孩子就要来了。现在不一次性把家具给搞定了,到时候真是忙不过来,正好也把味道晾一晾。
敲打完败家玩意儿,徐父徐母走回老宅路上,忍不住念叨。
“你说他们口袋里的钱该用完了吧?”徐母不知道林家把聘礼钱全都给林慧拿着了,以为最多给带回一半就算不错了。
徐父也在猜,“应该差不多了。老三不懂事,我们俩还是得多盯着点,时不时过去帮一把。”
“我本来以为老三媳妇是个好的,能管住老三。可我咋觉得她花钱也大手大脚的呢,咱别不是被媒婆给骗了吧?”
等人散了,徐东升像是没了半条命,趴在床上不动弹。
徐母应该是气狠了,下了劲儿拧他。红通通的两只耳朵肿得像顺风耳。不过也用不着上药,熬两天消了肿就好了。
家里还剩点猪油,是办酒席时候熬的,三家各分到了一小碗。林慧简单下了碗青菜面,还给每人的碗里卧了个煎蛋。
这鸡蛋也是刚刚徐母拿过来分的,每家五个。林慧舍得用油,鸡蛋煎得焦黄,边边是脆的,吃起来香。
老宅就剩下三只鸡了,没分,留给两个老的吃蛋补身体。大嫂二嫂也从娘家那里匀了几只鸡崽子过来养。
晚上洗过澡,林慧又要开始给人“洗脑”了。
“咱们家的新房加了围墙和灶房,花了43块钱,家里的家具一共花了66块钱。前几天买的菜种、肥皂等生活用品花了3块钱。”
“你长得高,给你做衣服的布料、絮棉用得多,6块钱左右。我已经开始裁剪,明天有空就开始缝。能赶在入冬前给你做好,这样你就不用穿去年的衣服了,冷不着。”
“还有昨天给你3块钱和朋友去喝酒。算起来这段时间咱们一共花了125块钱,正好跟老太太留给你的钱差不多......”
天还没黑透,隔壁偶尔传来几声二嫂骂孩子的声音。林慧说话不急不缓,轻轻柔柔,听得徐东升心里暖呼呼的,这一笔笔都花在他身上了。
“那就是还剩下分家的100块钱了。”他靠在床头,翘着二郎腿,对着她手上剩下的那堆钱,以为这就是全部。
“你也给自己买几块布,我衣服够穿了,不用做这么多。我体热,不怕冻。”
林慧笑着看他,“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好了,大嫂二嫂怕了不敢再出门。”
这一瞬间,一股男人气概从胸膛里涌出来,他大手一搂,“不怕,你叫上我,我保护你!谁敢动我老婆,不要命了?”
林慧嘴角一抽,他距离电视里的“古惑仔”就差一条紧身牛仔裤了……
“那我们明天就去?还可以去买点猪肉,给你补一补。猪油炒的菜好吃,我们再混点猪油渣包包子,可香了。”
“没问题!”
第二天上午,徐母敲了好久的门都没人应。
她对着紧闭的大门,再看看高大的院墙,脸色发黑,“这不会是来防我的吧?”
林慧跟徐东升走着去镇上。他不愧是多年游手好闲的混子,镇上哪条道哪条巷子怎么走他都一清二楚。
林慧觉得这也算是个为数不多的优势吧。
“你知道去哪里买肉吗?”买肉得赶早不赶晚,家家户户都缺肉,晚了就没了。
“知道,平时跟他们喝酒,有时候会去买点东西。”
镇上有一个小小的“黑市”,在国营饭店后面的巷子里。里面的东西不多,大多是卖一些常见的小的生活吃喝用品。
林慧记得这个小黑市大概一直持续到10年后才消失的。到了那时候,生活条件开始富足,个体户遍地开花,这个小黑市就没那么多人光顾了。但在票证还没有取消的今天,这个小黑市还是很重要的。
林慧跟着徐东升后边走,微低着头,装作胆小的样子。
徐东升跟守在门口的一个黑瘦中年男人说了暗号,那人往她身上看了一眼,眼神带着警惕。
“你们是买东西还是卖东西?”
“买东西。”徐东升把身后的背篓拿下来给他看一眼,是空的。
最后交了2毛钱,还是放他们进去了。如果是卖东西的话,每人得给5毛钱的“管理费”。
这是一条暗黑的巷子,就算不带面罩都看不清脸,安全感十足。果真符合黑市的名字,见不得人的交易。
买东西的人比卖东西的人多,大多是农副产品,看面相都是朴实的村里人。
徐东升径直走向一个抽着烟的男人,“力哥,还有肉吗?”
他吐了口烟圈,“不多了。”
他前面也有一个篮子,把布掀开,就8两半肥瘦的肉和一个猪尾。
“我们都要了,没票多少钱?”
“3块钱。”
这价格比肉联厂要贵,可谁让他们没票呢。上梁时候那个猪头是举全家之力搞到的,不仅费钱费票还费关系......
“什么时候有肥肉?”
“肥肉不好弄,基本都不会剩。”拿到钱,力哥也好说话,“要是肯加钱,明天可以给你带一块来。”
林慧对徐东升微微点了头,他才开口,“那麻烦你了,有多少要多少。”
刚刚那一幕看在力哥眼底,他哼笑一声,“怕老婆啊?”
“钱在她手里,你说怕不怕?”
说了两句话他们就走了,在这里买东西就得速战速决。
路过卖粮的人面前,林慧上前问粮价。
最后买了2斤普通面粉,花了8毛钱。
徐东升不经意间看进一个小屋里,有几个看着凶神恶煞的男人在里面吞云吐雾。
林慧看他顿住不动,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屋里的男人中,有一个是前天见到的那个眉上带疤的男人。
她眉间一跳,直觉让她赶紧拉着男人离开。
“那个人很危险,你不要跟他走太近。”
徐东升惊诧地看她,“你直觉这么准呢?”
不愧是我老婆,就是有默契!
走出巷子,他们去往张婆家。路过那个牌馆,徐东升脚步都没见停顿一下。
“我在这条街上这么久了,都不知道这里有人在搞投机倒把,怎么你就知道呢?”
“这老太太专接熟人介绍的生意,我陪嫁来的那两床棉被可不好弄,家里忙活了好久呢。”
林慧不慌不忙,前半句是真的,后半句也是真的,不过看他自己怎么想了。
时隔几天,张婆还记得她。看到她还带着一个男人,眉头皱得更紧了。
“张婆,这是我男人,刚成亲没多久,又刚分了家,啥都缺。上次跟您借的东西和其他人分一分就没了。”
眼见这婆子犹犹豫豫,徐东升又开始发挥油嘴滑舌的功力了。他笑起来好看,不知道底细的还真容易被这副面皮骗到。
“婆婆,上次的料子全给我做衣服了,我媳妇还一件都没有呢。您看她长这么好看,嫁了我,连件新衣服都穿不上,那我多失败啊......”
这小子还是个疼媳妇的,张婆口松了,手上正好新来一批货。
“行吧,看在你们小两口不容易的份上,再匀一点出来给你们也行,不过你们都把嘴给我闭紧点。”
徐东升满口应下,态度好得很。
张婆这次拿出来的还是瑕疵布,但是比上次的布要完整,除了常见的灰色、蓝色,还有土黄色。
林慧每个颜色各要了2米,还买了针线和2斤絮棉。
“张婆,有毛线吗?”
“毛线不多,只有半斤,12块钱。”
这价格真是唬人!
林慧吓了一跳,12块钱能买3斤絮棉了。按她的1米6的身高,要织成一件毛衣大概需要1斤4两的中粗毛线,若是给徐东升做一件得需要2斤了。
她都不用犹豫,就算想过好日子也舍不得现在买这么贵的东西,不如多买2斤絮棉。做棉衣时放得足足的,也能保暖。
当然了,一次出4斤絮棉也是张婆的规矩了,再多就得加价。她很谨慎,不能让人从她这里买了再出去倒一手。
这些一共花了17块钱,有工人半个月的工资了。
尽管张婆做这事做久了,也难得见到花钱这么狠的人。看他们身上的衣服也是带补丁的旧衣服,还是农村人,真是人不可貌相。
年轻人就是大手大脚惯了。
她女儿也是一样,一个月有38块钱的工资就敢花20块钱在吃穿上......
林慧将东西都塞进徐东升背着的那个大背篓里,用一把野草给盖住了。
出巷子的时候,徐东升还是没有往那个牌馆里看一眼。
林慧好奇:“你想进去打牌吗?”
只见他伸了个懒腰,“现在不想。我没瘾,就是因为平时太无聊了,所以才觉得打牌好玩。只要不干活,什么都好玩。”
林慧沉默,懂了,就是太懒。
两人回到家还没过午时,徐娟娟带着几个弟妹在门前跳格子,见到三叔三婶,就给他们传话。
“三叔三婶,今早奶过来找你们。”
“嘶——”徐东升不自觉地摸了下耳朵,感觉又在发烫了。
林慧把东西都放进柜子里再锁上,不是防着徐母,是担心她会气晕倒。
今天可花了20块钱......
果然,徐母中午又过来了一趟,手里抱着几颗大白菜。
见到老三两人吃的是粥配萝卜丝,满意地点点头。
“娘,你吃了吗?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
“不用,我吃过了。你们早上去哪儿了?”徐母把白菜的老叶子掰了,准备拿去后院帮他们剁碎了喂鸡喂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