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培歌郑叶青是小说《我捡宝的那些年》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已完结,以下是小说《我捡宝的那些年》的章节内容
“磨......剪子嘞,戗.....菜刀,锔盆,锔碗,锔大缸喽!”
想必,这一声悠长的吆喝声许多农村出身的八零九零后在小时候应该是经常可以听见。
若是谁家有菜刀或者剪子需要打磨,爸爸妈妈便会拿着家伙式儿出门喊住那骑着二八自行车或者挑着担子的磨刀人就地开始打磨。
尤其是在快过年了的时候,家家户户的刀具都是需要打磨的,因为马上要杀猪宰羊过大年了,北方的冬天总是寒风刺骨,需要打磨刀具的家会把走街串巷的师傅们请进客厅里。
小孩们在里屋听着那砂轮转动的声音便知道很快要吃肉了,因为害怕生人,时不时露头扒在门上偷看一下,热情心善的农村人也会给师傅们来上一碗热茶,赶上中午饭的时候,也会热情的邀请师傅们吃午饭再走。
那磨刀人或亦是年近花甲的精湛师傅,或亦是身体强壮的年轻伙计,他们或徒步或骑车,在那个交通十分不方便的年代走街串巷,闯南走北。
尤其是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左右,虽说改革开放已经有几年了,但是许多农村依旧贫困,家里用具甚至好多都是从爷爷辈传下来的,即使坏了,也不舍得扔掉。
随时等着那些手艺精湛的师傅们路过拿出来修理修理继续使用。
随着改革开放的继续,人民的生活越来越好,收入水平也在渐渐提高,农村也开始富裕了起来,人们不再像之前那样修来修去了,而是开始逐渐以换新为主。
直到2000年以后,这些走街串巷的手艺人开始逐渐消失,随着时代的发展渐渐地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其实殊不知在这些大家习以为常的行当背后,都会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故事,今天我就给大家讲述了一个关于走街串巷的手艺人背后隐藏的故事。
这个故事要从我那疯疯癫癫的老姑出车祸的那天说起,话说那天下着瓢泼大雨,我这疯癫数年的老姑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在半夜跑出了家里。
等我姑父寻出去的时候却是发现她已经被不知是哪里过往的汽车撞倒在了肮脏的大泥坑里,人被送连夜送到县城医院之后大夫说右脑大出血,严重受损,需要做大手术。
要转院到省城或者市里的大医院里面才能做,估计这手术费就要几十万元,这一下可把我们家里人给吓坏了。
几十万元!
什么概念?
我爸妈一年的工资也不过几万元,本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这钱实在是太多了。
虽说这是现在了,但是对于我们这个非常不富裕的农村家庭来说,那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正当我们一家人愁眉苦脸,似乎是要宣告我老姑的死亡之时,我那平时看起来老实窝囊的姑父却是站了出来,咬定牙地要把我老姑往省城的医院送。
正当家里人个个讲着没有钱的时候,我姑父却是默默地掏出了一张银行卡,告诉他们这卡里有100万,一定要救我老姑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在家里众人惊讶的目光之下姑父一个人推着病床上的老姑又再次将其连夜转院到了省城的大医院。
当时所有的亲戚都惊呆了,他们实在不明白这个之前走街串巷的磨刀修盆的手艺人是从哪里来得如此一笔巨款?
终于,因为转院及时,我老姑被救活了,但是却成了一个又瘫又傻的疯女人,可是我那姑父却是依旧不离不弃,悉心照料着我老姑。
慢慢的,我开始对这个平时默默不爱说话的姑父感起了兴趣,也许是他那惊鸿一现的百万巨款,也许是他对我老姑的深沉爱意,让我开始对这个中年老男人关注了起来。
于是一有时间,我便开始往我姑姑家跑,一是为了看望我老姑,二嘛便是为了和我那不善言语的姑父聊聊天,想不明白他一个农村娃也不出去打工,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多的钱?
终于,在一天深夜,我姑父问我:“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钱?”
“嗯”我点了点头,坐在小板凳上面重重地应了一声。
外面不知不觉间下起了大雪,我姑父瞅一眼窗户,然后将窗帘拉住后看了看已经熟睡的老姑,嘴角露出了一丝幸福的微笑,然后勾了勾炉火之后说道:“走,我们上客厅去说!”
话音落下,我姑父抓起了床上的一包烟,和我一起走出了我老姑睡觉的房间。
来到客厅,姑父把灯打开,坐在那老旧的沙发上,点燃一根烟默默地抽了几口之后说道:“其实我是你老张家的上门女婿!”
听到这话,我微微一愣,上门女婿?
因为我知道我们家的情况,那真是穷的家徒四壁,直到现在的我都经常听我妈妈讲,当初这个村里,数你们老张家最穷,穷到什么地步?
我妈说,就连生病了,找一个专门喝药的水杯都匀不出来,这便是我老张家。
我简直难以置信,这么穷的家里这么还有会上门女婿?
而且我爷爷也有儿子,这么会要一个上门女婿?
正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我姑父继续说道:“我是河南洛阳人,是20多年前来到这里的..........”
听着姑父的话,我也知道他不是本地人,虽说已经在这里生活二十多年了,说话已经很像本地人了,但是偶尔有时候也会从嘴里蹦出几句河南话。
但是我姑父的事情,家里人从来都没有向我主动提起过,只是小时候我依稀记得,我会问我老爸我姑父是哪里人,老爸也只是随口提一句好像是洛阳那边的吧。
现在的我真的很难想象在当初那个交通不怎么发达的时代,姑父究竟是怎么一个人从千里之外的洛阳来到了这长城之外的地方。
而在今天,我终于有了答案.........
说着他深深的陷入了沉思之中,而我也被我姑父所讲的故事深深的吸引了进去,直到村里不知谁家的大公鸡打鸣,我一看手机发现早已经4点多了,而姑父面前的烟灰缸也已经被烟头填满了。
“姑父,那后来呢?”我歪着脖子问道。
姑父有点无奈的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说道:“后来我就遇到你姑了,虽然当时她不是我见过的女人里面最漂亮的,但绝对是对我最好的一个.............”
“嘿嘿”我朝着姑父笑了笑说道,“姑父,我妈都说,我们老张家虽然穷,但是都心善,要不然我妈也不能嫁给我爸爸!”
姑父点了点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之后说道:“是啊,若不是你姑,也许我早就没命了!”
就这样,我们俩一直聊到了天亮七点多,然后我姑姑醒了,我姑父又开始要去忙碌了,我也和姑父约定好这几天都来听他讲过往的故事。
就在第七天之后,我听着我姑父的故事,突然萌生了想要把他的经历写成小说的想法,于是我直接开口问道:“姑父,我想把你的经历写成小说,你看这样好不好?”
“小说?”姑父似乎有点忌讳,随后看了看床上躺着的老姑,他忽地对我郑重地说道:“没问题,但是我想让你在最后的结尾时加上一句话!”
“什么话?”我连忙问道。
姑父的眼睛眨了眨,随后点燃一支烟说道:“你写吧,等你写完,我再告诉你!”
故事要从30年前讲起了,我姑父大名刘培歌,出生在河南洛阳的一个名叫黄山嘴的小山村之中。
那个时候,我姑父刚刚满十八岁,算起来也是村里数得上的俊后生了,可是奈何家里穷得叮当响,连个说媒的人都没有。
在河南的农村里,早婚早育的传统一直延续了下来,很多人家的孩子在很早的时候就结婚了。
姑父说,本来穷就很难受了,结果在小时候老娘也回省城去了,只留下姑父和他的老爹相依为命。
后来等着年纪稍大以后,姑父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老娘是当年的下乡女知青,后来有了返城的名额,她毫不考虑的就回省城了。
走的时候还丢下一句我再也不会到这种穷家来了的话,姑父说那句话他记了一辈子,后来懂事,他暗自发誓,这辈子一定不能穷!
姑父清楚的记得,那是七月份的一天,太阳都已经落下山了,但屋子里面已经是热得喘不过气来,所以他们父子俩便搬着小桌椅来到院子里吃晚饭。
自从老娘走了以后,姑父说他再也很少看到老爹脸上有笑容,也许这就是作为一名老农民无奈的痛苦,把所有的难受都憋在心里。
那种恨天恨地恨自己无能而又无法反抗的表情每天都浮现在老爹的脸上,用闷闷不乐其中的闷闷两字来说那是最为合适了。
其实自从老娘走后,姑父也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比以往更苦了,之前老娘在的时候,至少还能吃一口菜。
可是从老娘走了之后,老爹只会下面条,然后就是一碗大酱放面前,能摆上两根葱儿就算是好的了。
要说今儿晚吃方便面煮鸡蛋,那今儿总是自己的生日,错不了!
“哎,爹啊,咱儿咋天天吃面啊?能不能换换口味?”姑父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说道。
老爹绷着个脸,抓起小桌子上的大葱直接塞进了姑父的嘴里,没好气地说道:“有面吃就不错喽,俺像你这个时候,能吃到面都是享清福喽!”
其实在河南话之中,姑父说你的时候都是说“恁”,但是为了大家能够看的顺,我主动把这个字改成了普通话里的你。
老爹其实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嘴巴很硬,但是看着儿子马上都要十九岁了,连个媳妇儿都没有,心里那也是个急啊!
但是急没用,谁让自己家穷啊,现在结婚别说是三大件了,就是六大件也不够,不仅要彩色电视机,还要摩托车,家里房子差还要翻新。
老爹都不敢想这加起来要多少钱,因为就单单的一个彩色电视机,那都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更何况其他的?
正当父子俩儿快吃完的时候,一个又肥又矮,穿着花格子半袖的中年妇女进来了。
她圆脸小眼睛,长得不怎么样,还喜欢画浓妆,烫大卷发,手里拿一把农村特有的饼子扇,扇来扇去的。
姑父说,这个人叫幺婶,是村里东头王电工的媳妇儿,平时没事就爱跟人拉家常,大嘴巴呼来呼去的,后来就渐渐扮演起来媒婆这一角色。
“幺婶,你咋来俺家了?”姑父嘴里嚼着大葱问道。
幺婶那是一边扇扇子一边说道:“咦...婶子当然是为了你的好事来的呀!”
“俺的好事?俺能有啥好事?”姑父大惑不解的问道。
老爹一听就明白是啥意思了,招呼着姑父把小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到屋里,自己则是一口喝掉碗里剩余的面汤之后,用袖子擦了擦嘴才让幺婶坐下。
“他婶,是谁家的妮啊?人长的咋样啊?”老爹在点燃自己的老烟枪之后吧唧几口问道。
“人不远,就咱村的,模样那是没得挑,就是年纪稍微大点!”幺婶笑呵呵地说道。
老爹眨了眨眼,脑海之中一顿搜索,也没想出来这到底是哪家的女娃,不禁挠头问道:“他婶,你就别跟俺这卖关子了!”
“李桂兰!”幺婶撅了撅嘴说道。
“啥?”老爹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幺婶,“那,那不是韩老三家的寡妇吗?她都快30的人了,咋能配得上俺家娃儿,再说了,她还带个孩儿......”
“咦....这话说得就不中喽,咋就配不上了,就你家这条件,能说个媳妇儿就不差哩,再说人家模样也不差,女人大三抱金砖,女人大,能吃苦嘛。”幺婶侃侃而谈。
此时,老爹那绷着的脸更加的难看了,只是蹲在地上吧唧吧唧的抽旱烟,默不作声,此时的他比谁都难受。
自己年轻轻轻的儿子难道就要娶一个带娃的寡妇?
还不是自己家里没钱?
他恨啊!
但是,那又能怎么样?
见老爹那绷着脸的表情,就像是死了爹一样,幺婶继续说道:“俺跟你说,现在的妮儿,哪个结婚不要大彩电,不要新房子哩?你家有没?”
一看老爹不说话,幺婶继续煽风点火,卖力地说道:“桂兰这妮命苦啊,年纪小小的守了寡,还带个孩儿,你这啥都不用置办,新媳妇就娶到手了,还给你带个大孙儿,多好嘛!”
站在里屋的姑父把这一切都是听的清清楚楚,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幺婶竟然是来给自己说媒的,而且说的还是一个寡妇,在姑父听来,这简直不是来说媒的,就是上门来羞辱自己的。
虽说自己家里穷,但是自己才十八岁,就要娶一个30岁的女人,而且还带一个孩儿,这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
为什么?
因为穷!
已经是成年懂事的姑父断然不能让人这么羞辱自己和老爹,于是一脚踢开那中厅的木门,迈步出去看着幺婶说道:“婶子,不用说啦,俺是不可能不同意的!”
“咦.....你这个孩儿是生啥气哩,婶子可是为你好,别不知好人心啊!?”幺婶抬眼看着这个穷小子说道,在她看来,这个破院子里面走出的男人,几代都改不了那穷酸样儿。
姑父抿了抿嘴,也许是年少冲动,张口就说道:“要是真为了俺好,把你家妮儿嫁给俺中不?”
“咦...你这是说啥哩?俺家妮儿能嫁给你这穷家?”幺婶一脸嫌弃地看着门口的姑父说道。
“俺就看你家妮儿长得怪带劲的,婶儿看中不中?不中就不要说啦!”姑父犟嘴说道。
“咦..这你这个楞后生说啥哩?!”幺婶一下子就站起来了,手里摇晃着的扇子都激动起来了,“你有大彩电哩?有摩托车哩?有新房子哩?没有让俺妮儿嫁给你做啥?跟你一块喝西北风了?”
幺婶一连串的问号,就像是一把尖刀深深刺进了姑父的心里,这让姑父深深地感觉到了,人绝对不能穷,自己以后一定要赚大钱!
“俺还是那句话,不中就不要说啦!”姑父再次噘着嘴说道。
这时,老爹蹲不住了,扭头抬眼恶狠狠地瞪了姑父一眼,骂道:“大人说话,你懂个啥哩?滚回屋去!”
“俺咋不懂,那李寡妇给俺爹当媳妇儿还差不多哩!”姑父撇嘴说道。
“咦.....你这个孩儿,咋说话哩,你爹都多大哩?”幺婶瞅了姑父一眼,瘪着嘴说道。
姑父说,当时老爹听到这话,差点没摔倒在地上,那是老脸一红,站起来就要给姑父一个大耳光,姑父一边躲一边说道:“咋?俺说的不对?俺爹也就比她大个十岁哩!”
一时间,本来好好的说媒事儿,让姑父搞的满院子火药味,当然这火药味之中还夹杂着丝丝无奈。
“再瞎说,信不信俺抽死你!”老爹手里拿着老烟杆追着姑父满院子里跑,一旁坐着的幺婶像是看耍猴一样儿捂嘴笑。
这时,门口一个苗条的身影出现在了父子俩的视线之中,老爹和姑父都停住了脚步,乍眼看去,就是那李桂兰。
姑父脸一红,低头溜到了屋子门口,老爹也是红着脸,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你咋来了?”
“俺就是想来看看!”李桂兰小声地说道,朝着院子里面的幺婶瞅了瞅。
幺婶一看正主来了,于是便急急起身,那是笑呵呵的把李桂兰拉进了院子之中,李桂兰看着那破败的院墙,比自己死去那男人家里还穷,不禁不情愿地抿了抿嘴唇。
“既然桂兰这妮儿都来了,咱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看看行不行?”幺婶一口气地说道。
这时,老爹望了望门口的姑父,不知道该说点啥,想了想之后,老爹问道:“桂兰,俺嘴笨,也不会说啥好听的,你说说你是个啥想法?”
“别的俺不要,俺就要两千块喜钱。”李桂兰小声地说道。
真是一语惊人,老爹和姑父当时就惊住了,2000块钱?
不过这老爹细细一想,其实真的不多,一个大彩电还要多少钱哩?
这时,姑父说他是看出来了,其实这李桂兰就是冲着钱来的,于是一跺脚,对着李桂兰说道:“是不是俺家给你2000块,你就能嫁到俺家来?”
此时的李桂兰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带着稚气的小男人,似乎是有点难言之隐,在眨眼抿嘴唇之后点了点头。
“那俺要是给你挣来了两千块钱,你嫁给俺爹中不中?”姑父一鼓作气地说道。
姑父这一说,可把幺婶给弄傻了,这自古以来都是老子给儿子找媳妇儿,啥时候有儿子给老子找媳妇儿的?
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亘古罕见!
“呵呵,小小年纪,口气倒是不小,两千块,你拿啥给?”幺婶在一旁倒是嘲讽起来了。
“俺去挣,一天不够就一个月,一个月不够就一年!”姑父撅着嘴说道。
“哼,还真有能耐,俺倒是想看看你咋能挣出这两千块来?”幺婶同样也是和姑父较上劲了,“你要是能挣上来,俺不说别的,俺就敢把你刚才说的事儿给办喽!”
“那你等着哩!”姑父紧接着说道。
一旁的老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再次挥舞起老烟杆骂道:“你这个浑小子,刚才说啥哩,瞎说一通......”
老爹说着就要打姑父,姑父那是连跑带走地蹿到了跑开了。
姑父说,这是自己的老爹第一次这样正式的骂自己,姑父在又怒又气的状态下那是捶胸顿足地快步走出了院子里。
就在姑父快走出院子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因为他想起了当时刚上初中语文老师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转身扭头看着幺婶,大声说道:“幺婶,你要记得,莫欺少年穷!”
姑父说,正是自己这一走,才成就了后来的传奇故事。
刚刚走出院子的姑父绷着个脸在村里晃悠,虽说他读书不多,初中就辍学在家和老爹务农,但是只要是个男人就要自尊心。
今天幺婶说的话真是让他很生气,那简直就是在赤裸裸的侮辱自己,姑父说,当时他气的差点就冲回去和幺婶干上一架。
还有那李寡妇.....真是气人!
我当时就问姑父,你咋能想到给老爹说这事儿?
姑父想都没想,张口就说当时是被气的,随口就说出来了。
讲到这,我不禁给姑父竖个大拇指,比我尿性多了!
正巧,一个村的发小狗蛋儿正高高兴兴地从姑父的身边走过,见姑父绷着脸心情不太好的在街上晃悠,于是他问道:“培歌,你这是咋啦?谁又惹你了?”
“没事,俺就是觉得屋里闷得慌,出来走走!”姑父淡淡说道。
狗蛋儿却是一脸兴奋地说道:“既然没事跟俺一块去二麻子家里搬东西呗!”
“上他家搬啥东西?”姑父一脸迷茫地问道。
可是狗蛋却不理会姑父的问话,而是抓起姑父的手便直径往西走着,因为一个村并不是很大,所以离得不是很远,大概走五六分钟就能到。
二麻子算是姑父的同村人,年龄比姑父大三四岁,因为一脸麻子排行老二,所以村里的同龄人给他起了二麻子这个绰号。
一路上两人边走边说,狗蛋儿告诉姑父,原来是二麻子的老丈人从外地回来看女儿女婿了,还给两人买了大彩电,冰箱,还有摩托车。
听到这话,姑父的眼睛都亮了,连忙问道:“你知道二麻子的丈人是做啥的不?咋能这么有钱哩?”
“听说是磨菜刀的!”狗蛋伸手挠了挠头说道。
虽然二麻子结婚那天姑父也去了,但是当时由于光看新娘子了,一点没有关注这个竟然能够买得起大彩电还有摩托车的有钱老丈人。
“磨菜刀?”姑父当时就觉得狗蛋在骗他,一个磨菜刀的怎么可能挣那么多的钱?
就是一天磨上一百把菜刀也才多少钱?
要知道,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人民还不是很富裕的时候,人民币那是相当的值钱,磨菜刀不过是个几毛钱的事情,顶多不会超过5毛,这摩托车大彩电,加起来要多少钱?
那要磨多少把菜刀啊?
再说了那菜刀也不是天天磨,靠磨菜刀买得起大彩电,姑父当时觉得那就是扯淡。
正当姑父思索不解的时候,两人俨然走到了二麻子的家门口,一进院门,姑父就看到了坐在院子中央正一手转着砂轮机一手磨着菜刀的一位中年男子。
不用说,这便是二麻子的老丈人了,姑父仔细看去,只见他面相普通,一身深蓝色的中山装,胸前左右两个口袋装的鼓囊囊的,里面不知道是啥。
下一秒,姑父就瞅到了停放在院子里面的崭新摩托车,蓝色车身,平头把,车身上铭牌写着金城-铃木,下面是AX100。
姑父跟我说,在那个年代,谁家能有一辆金城铃木,那是非常有面子的事情,可以说村里的姑娘随便挑,当然这价钱也不低,售价一度曾经被炒到近万元。
要知道,在那个年代,万元是什么概念?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当时的大米才3毛钱一斤。
当时狗蛋的哈喇子就流出来了,眼神之中充满了羡慕,上去就要摸车,二麻子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伸手打了一下狗蛋的手,有点小气地说道:“还没干活哩,就想摸车?”
“嘿嘿,俺就是看看,这车真新啊..”狗蛋憨憨一笑,有点尴尬地说道,“俺要是能有一辆,就是不要媳妇儿都行...”
“哈哈,你有媳妇儿吗?”二麻子笑着说道。
说着,二麻子指向了院子之中被放着的还没有拆封的大冰箱和彩电。
“先上屋里,把俺家那大红躺柜抬出来,再把冰箱彩电搬进去!”二麻子张口对着姑父和狗蛋儿说道。
很快,三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就把这点事情给办了,二麻子的媳妇一手抱着孩儿一手给三人弄水喝。
二麻子则是用红喜梅香烟招待着姑父和狗蛋,狗蛋那是一边抽烟一边问道:“二麻哥,你这摩托车多少钱买的?”
“俺不知道哩,是俺丈人给买的!”二麻子得意洋洋地说道。
其实,一旁的姑父那是羡慕的要死,这二麻子要长相没长相,要学历没学历,咋就能有那好命,娶个好媳妇儿,老丈人给买车买彩电。
当时我姑父讲到这里,都不禁感慨,人这一生,一多半活的都是命!
正当狗蛋羡慕二麻子能有摩托车的时候,姑父却把心思放在了二麻子的丈人身上了,姑父不明白,一个磨刀的怎么能挣这么多钱?
比镇里的万元户还有钱?
磨刀真的那么挣钱吗?
在这样的问号下,一个想法开始慢慢在姑父的心里深种发芽.....
两人和二麻子闲聊了一会儿,便准备要回去了,走出屋子,却是发现院子里的磨刀老丈人不见了,姑父疑惑地问道:“咦?你丈人人呢?刚才还在这里磨刀了?”
“可能是推着车子出去磨刀了吧?老头闲不住。”二麻子笑着说道,在他的眼里,自己这个没有儿子的老丈人那是勤快的让人感到奇怪,一天就知道干活,也不懂得休息一会儿。
姑父点了点头,然后跟着狗蛋走出了二麻子的家,刚刚一出去,姑父就在街里听到了一声悠长的吆喝,声音浑厚有力,悠长更古。
“磨......剪子嘞,戗.....菜刀,锔盆,锔碗,锔大缸喽!”
姑父说,当时他就被这一声长长的吆喝给吸引住了,告别狗蛋声称自己有事之后,便顺着这悠长的吆喝声寻了过去。
“叔,叔!”一个拐角处,姑父将正在吆喝的二麻子老丈人喊住了。
姑父告诉我,这个时候算是他与自己这一生唯一的师父第一次正式说话,而眼前二麻子的这个老丈人,便是日后姑父的师父,我们称他为祥子叔。
看到这里,如果你非要问宝儿姐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但是书里除了祥子叔,还有一个千条叔!
只不过现在,千条叔还没有露面。
“磨刀?修盆?补锅?”
祥子叔推着凤凰牌的自行车来到了姑父的身前,那自行车虽然看上去有几年了,但是依旧被擦的乌黑锃亮,可见祥子叔是个勤快人。
姑父摇了摇头,祥子叔上下打量着这个将自己喊住而又不做什么的小伙子,嘀咕地问道:“啥也不干,你喊俺干啥?”
没怎么和生人打过交道的姑父弱弱地说道:“俺想跟您学手艺,挣大钱,像您那样买摩托车买彩电..........”
祥子叔在听到姑父说的那句话时,当场就愣住了,脸色微微一僵,随后眨眼说道:“俺这一个磨菜刀的能挣啥大钱,还不如学个瓦匠去城里盖楼房哩!”
“不能挣大钱,你为啥能给麻子哥买的起摩托车!”姑父立马就问道。
祥子叔看了看这个憨憨的农民孩子,微微发白的鬓角抽搐了一下,说道:“俺那是中了彩票的哩!”
“彩票?”姑父一脸疑惑地不知何为彩票。
要知道,在那一年,彩票才刚刚开始,全国不是传播的很广泛,并不像现在一样普及,许多农村甚至是偏远地区的人们,根本不知彩票是何物。
这祥子叔看了看姑父,既不磨刀也不修盆,于是便推起了自行车继续往前走。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可是姑父的心却是没有停下来,一直跟着祥子叔走着。
“俺说你这个孩儿,咋就这么犟哩,老跟着俺干啥?”祥子叔一边推着自行车一边说道。
姑父抿了抿嘴,说道:“俺就是想挣钱哩!”
“哎,想挣钱学个瓦匠啥的不是挺好嘛,在城里干个活儿,一天还能有5块钱哩,一个月就150元哩!”祥子叔有点无奈地说道。
要知道,那个年代,瓦匠是热门手艺,大工一天5块,小工2块半,那还都是亲戚带朋友的干,能跟着大师傅学手艺,那都是要托关系的。
“可是....可是这150啥时候能买上摩托车?”姑父小声地说道。
祥子叔真是挠头了,张口就是说道:“俺真的是服了你了,刚儿不都告诉你了嘛,俺那是中了彩票的!彩票!明白不?”
看着直拍手的祥子叔,姑父顿了一会儿,才问道:“叔,啥是彩票?”
一句话,差点没有让祥子叔自己打自己一个耳光,但是他还是压制自己心中的怒火,说道:“就是那种抽奖的哩,中的人能拿大钱!”
“抽奖?俺咋不知道啊?”姑父傻傻地说道。
祥子叔有点不耐烦了,推着自行车就径直往前走,丢下姑父一人在原地傻傻地站着。
但是姑父说他总有一股子犟劲儿,人家都这样说了,他还是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这一老一少就推着自行车到天黑。
“你还不回家睡觉?”祥子叔有点无奈地说道。
姑父眨了眨眼,说道:“俺就想跟你挣大钱!”
“俺不是都跟你说了嘛,俺这手艺挣不了大钱,你这孩儿咋不听话哩!”祥子叔用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道。
“那你腰里别的是啥?”姑父伸手指着祥子叔腰间那鼓囊囊的一块,一条金黄色的金链子隐隐约约地露了出来。
“嘶”
祥子叔倒吸一口凉气,睁眼瞪着姑父,赶紧收了收腰口,用指责的语气说道:“俺说你这个孩儿,咋学起人偷看东西哩....”
“俺不是故意的,是叔刚才抬胳膊的时候漏出来的!”姑父也许是听到了祥子叔的呵斥声,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那个时候的人讲究财不外露,谁家要是有一点钱,那是捂得死死的,恨不得在院里挖个大坑深埋起来。
像是祥子叔这样的,还是比较少见的,这一老一少那是边走边说,祥子叔也推着车子又回到了二麻子家的门口,眼看就要推车进去了,见久久不离开的姑父,祥子叔忽地原地不动,思考了有一会儿,问道:“孩儿,你真的要想学俺这手艺?”
“嗯!”姑父重重地应了一声,然后点了点头。
祥子叔的手在车把上紧紧地握了握,似乎是有什么谨慎的,过了一会儿,便对着姑父说道:“这样吧,明儿一早,你来这儿等俺!”
“叔,您愿意收俺为徒哩?”姑父高兴地说道。
祥子叔抿了抿嘴,道:“那不行,明儿俺要考考你!”
话音落下,祥子叔便推着自行车进了二麻子的院子,姑父朝里面望了望,见祥子叔走进了二麻子屋里,他才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当姑父讲到这里,我很是疑惑地问道,姑父你当时不是很怀疑祥子叔磨刀挣不了大钱,咱见面就要跟你学徒啊?
姑父笑了笑,说当时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总是觉得见到祥子叔和见到其他的老农民不一样,就是那种一眼能感觉这是一个挣大钱的人。
其实喊住祥子叔的时候就想着问来着,结果一紧张,嘴一秃噜,就说偏了,那个时候年轻啊,又不敢认错折个话,也就硬着头皮说下去了。
姑父说,那个年头拜师可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不像现在技校遍地都是,老师把学生供成大爷一样,搁他们那会儿,师父说一你不能说二,严的很!
尤其是木匠瓦匠,都是先跟着打下手,白干上几个月,老师傅看小伙子是把干活儿的好手才教你了,老师傅干活,你先一边看着,师傅说让干你才能干。
那是和现在不能比,逢年过节都要给老师傅送礼,好坏贵贱不分,但你的心意必须到,不然,老师傅说你没出徒,连活儿都干不上。
听到祥子叔这么说,姑父那小心脏开始激动地跳跃了,怀着小小的不安和忐忑,姑父顶着夜空刚刚露出的几颗星星回家去了。
一进屋,老爹就问:“你咋这么晚才回来?干啥去了?”
“解大手去了!”姑父小声地说道,然后转头走进了自己的屋子当中,然后一股屁坐在了床上,身体依靠在墙上,望着对面墙上那幅大年画幻想着日后的日子。
姑父说,在他们那里,没有土炕这么一说,基本都是床,条件好点的那是用好木头单独做的,条件不好,那就是用砖头搭木板凑活使唤。
第二天一早,姑父便早早的来到了二麻子家的门口,没想到没有等多久,祥子叔就推着自行车出来了,看着早就在门口等候多时的姑父。
祥子叔问道:“吃饭了吗?”
姑父点了点头,其实他没吃,那么早老爹还没有起床,怎么可能吃饭?
当然,他肯定是不会和祥子叔说的。
“那就走吧!”祥子叔淡淡说道,然后推着自行车慢慢悠悠地往前走着。
“师父,咱这是去哪里啊?”姑父操着一口浓郁的河南方言问道。
“去秦家沟!”祥子叔边走边说道。
秦家沟,距离黄山嘴不是很远,大概三四公里这个样子,两人边走边说话。
“你叫啥名啊?”
“刘培歌”
“识字吗?”
“初二以后就没念了!”
“哦....知道咱中国有多少年的历史吗?”
被祥子叔这么一问,姑父有点傻眼,这磨菜刀的怎么问起这些东西来了?
难道厨师不看菜谱看起兵法来了?
但是姑父依旧回答道:“知道,历史老师讲过,上下五千年........”
当姑父滔滔不绝地讲着老师给说的东西时,祥子叔的目光变得微微炙热了起来,他觉得眼前这小子,也许是块材料。
“那你学的那么好,咋不念哩?”祥子叔张口问道。
姑父有点尴尬地说道:“家里穷,没钱.....”
听着姑父的话,祥子叔的心里那是打翻了五味瓶,嘴巴都扭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穷这个字,真的很难!
作为过来人,祥子叔能理解姑父的难受,那个时候,真的不是学不进去,而是真的穷,念不起!
两人不知不觉连说带笑地走到了秦家沟,祥子叔说道:“俺这个活儿,要靠的眼力劲,精细活儿,还要能吃苦!”
姑父点了点头,说道:“俺不怕吃苦!”
祥子叔知道,农村出来的孩子不怕吃苦,但是眼力劲这事儿,可比吃苦要重要多了。
这才是决定你能不能挣大钱的关键!
一路上,祥子叔别的倒是没问,就是问了姑父关于许多历史的故事,还给姑父讲了许多关于历史的小故事,这让姑父听得那是津津有味。
这时的他还不明白祥子叔为什么要这么问,要这么说,当祥子叔的第一桩生意开始的时候,他才渐渐的明白了。
“培歌,你先喊几声,俺听听!”祥子叔笑着对姑父说道。
姑父眨了眨眼,头一次做这种事情,一开始总是结结巴巴的,声音也不高,甚至总觉得喊不出来,这让祥子叔有点皱眉头。
“不会喊,那是不行的,不喊人家咋知道你是干啥的?”祥子叔带着丝丝不高兴地说道。
姑父顿了顿,鼓了一把气,闭着眼睛那是边走边喊,仿佛是用出了自己全部的力气:“磨剪子,戗菜刀,锔盆,锔碗,锔大缸!”
姑父这一喊,没有像是祥子叔那样悠扬有力,倒是嗓门够大,也不会拉长音,显得有点膈应难听。
毕竟做什么事情谁都有第一次,祥子叔看着这么卖力喊的姑父笑了笑,两人是推着自行车边走边喊,此时的姑父嫣然已经成了祥子叔的一名小徒弟了。
凭借着姑父的一嗓子喊,祥子叔也算是接到了几个活儿,磨了几把菜刀,补了一个盆,几块钱算是到手了。
中午的时候,祥子叔从自行车后座两边的箱子之中拿出了两个烧饼,递给了姑父一个,就这样一老一少,找了一个墙角,蹲在地上吃着发干的烧饼。
姑父吃的倒是津津有味,因为,在家里,老爹总是给他下面条,能吃到烧饼,那是福气了。
看着姑父狼吞虎咽的样子,祥子叔又给姑父拿了一个出来,然后递给姑父一个水壶说道:“别噎着,喝点水!”
“嗯”姑父嘴里嚼着烧饼一边回应着一边接过了水壶。
姑父说,这水壶还是像电影里面打仗时候用的那种圆铁壶,水壶上面的绿漆由于时间久了,磕磕碰碰的都掉落了。
吃完饭,两人就地休息,祥子叔看着姑父说道:“看到了吧,咱这活儿,就这样,大太阳晒,吃饭都没个地儿!”
“只要能挣钱就好!”姑父说道。
“你这小小年纪咋老想着挣钱?”祥子叔玩味儿问道。
“因为俺娘走的时候说再也不想来俺这个穷家了,所以俺.....”姑父的声越来越小,忽地抬头看了祥子叔一眼,“再说了,俺今年也不小了,十八啦!”
祥子叔突然觉得眼前的姑父好像自己小的时候,娘早早的没了.....
“培歌,你真的想干俺这一行?”祥子叔再次郑重地问道。
姑父点了点头,然后顺势跪在了祥子叔的面前,说道:“师父,只要您肯收下俺,带俺挣大钱,怎么样俺都行!之前俺听说村东头的李木匠拜师傅要磕三个响头,今天俺给你磕六个!”
说着姑父就朝着那硬生生的黑土地上给祥子叔磕起了头。
“咚”“咚”“咚”“咚”“咚”“咚”
那是真磕头,地上的土坷垃都被姑父给磕碎了,祥子叔见状,赶忙把姑父扶了起来,看着姑父额头上那带土的淤青,有点心疼地说道:“你这孩儿,咋那么傻哩!”
正所谓,真诚所致,金石为开!
也许就是姑父的那种倔强,那种对金钱的渴望,还有那种想要打破穷家困境的执着,感动了祥子叔。
在给姑父擦了擦额头上的土之后,祥子叔掏出了5块钱,递给了姑父说道:“去,给俺买包烟去!”
姑父拿过钱便急速去朝着小卖部飞奔而去,回来之后,祥子叔将剩余的钱装进了上衣口袋之中,默默地点燃了一支香烟。
“就冲你这股劲儿,俺今天就收你为徒!”祥子叔在抽完这支烟之后说道。
姑父眉头一喜,连忙问道:“师父,那是不是不用考俺了?”
“想啥呢?”祥子叔嘟囔了一句,瞅了瞅姑父,“俺只是收你为徒了,该过的关还是需要你自个儿去过,老话说,师傅了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以后能不能挣钱还是要看你自个儿了!”
“那师父你啥时候教俺磨刀啊?”姑父迫不及待的问道。
祥子叔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笑着说道:“不急,不急,慢慢来!”
跟着祥子叔一天的走街串巷,姑父的心里也是开始算计了起来,这一天下来,也不过个5块多一点,就这速度,啥时候能买上摩托车?
晚上回去的时候,姑父忍不住问道:“师父,咱儿这一天也不过几块钱.....”
祥子叔看出了姑父想问什么,想都没想便说道:“要是靠磨刀挣钱,你这辈子都别想买摩托车!”
“那要靠啥?”姑父一脸迷茫地问道。
“靠漏儿!”祥子叔张口淡淡说道。
“漏儿?”姑父那是一脸的懵逼,生在村里,长在村里,就去过三四次县城的姑父,根本就不知道啥是漏儿,这漏儿又是啥!
祥子叔看着不知所然的姑父笑了笑,问道:“不知道了吧?”
姑父点了点头,祥子叔边走边说:“以后你慢慢知道了!”
“记住,俺今天跟你说的话一定不能和外人讲,就是你爹妈都不能说!知道吗?”祥子叔忽然很是郑重地对着姑父说道。
“知道了!”姑父点了点头,坚定的眼神让祥子叔觉得这小伙儿,可靠!
很快,两人边走边说,回到了村里,两人又是一次在二麻子门口分开,姑父也回到了家里。
一进院子,老爹正摆着小桌子吃饭了,见姑父回来,问道:“你这一天都见不着个人影,去哪儿了?”
“俺去和二麻子的丈人学手艺去了!”姑父张口就说道。
这时,老爹才在脑海之中搜刮起关于祥子叔的信息,有点不解地说道:“是磨菜刀那个吗?”
姑父点了点头,坐在了老爹的对面,老爹似乎是有点不太高兴,咬了一口大葱之后,说道:“那手艺不行,还不如和村东头的李木匠学个木匠了,以后这守家待业的也好!”
“李木匠买得起摩托车大彩电吗?俺要学能挣大钱的手艺!”姑父说道。
“挣大钱?”老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磨菜刀能挣大钱?
这不是跟老爹开玩笑了吗?
看着自己老爹那不相信的样子,姑父说道:“祥子叔都给二麻子买了摩托车还有大彩电,你不知道吗?”
姑父的一句话把老爹给噎住了,磨菜刀的也能买的起摩托车?
开什么玩笑?
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不过,在当时那个环境下,姑父说,那个时候没啥可干的,要么是种地,要么是瓦匠,要么是木匠,人生的选择不多,能有一门手艺哪还管他好坏了。
老爹知道姑父是个犟种,自己的儿子他比谁都了解,在饭快吃完的时候,老爹问道:“你想好哩?”
“嗯!”姑父点了点头,“俺都给祥子叔磕头了,他说愿意收下俺这个徒弟!”
老爹想了想,放下手里的碗筷,看着姑父说道:“既然你想好哩,俺这个当爹的也不说啥,一会儿你把他请咱家里来说道说道,俺也见见他,心里也好踏实!”
“行!”姑父一口答应了一下,其实当时姑父说,他从自己的老爹眼神里看出来老爹并不是很看好这手艺,但是又迫于无奈,没有办法给自己的儿子寻一个更好的工作。
也只能这样了!
毕竟谁让自己是一个没有本事的老农民了,没有能力给儿子好的生活,甚至是连一份好一点的工作都没有。
只能是跟着自己守着那一亩三分地,靠地吃饭,看老天爷脸色。
晚上大概八点多钟,这时候农村里许多的家庭都已经熄灯停火了,因为那个时候农村人更节约,没啥事不开灯,费电!
而在姑父家的小屋里,却是灯火通明,祥子叔坐在家里唯一一把带靠背的椅子上面和老爹聊着天。
“老哥,俺家这孩儿就算是交给你了,别看脑子笨一点,但是还有把力气,人又老实.....”老爹慢慢吞吞地看着祥子叔说道。
祥子叔点了点头,道:“他已经给俺磕了头,行了大礼,那就是俺徐子祥的徒弟了,老弟放心,俺肯定不留后手,有啥都教给他!”
老爹摸了摸下巴,道:“看老哥您说的,俺不指望他能挣啥大钱,有个手艺以后能养活自儿就行,别跟俺一样就知道地里刨土.......”
两个年纪稍大一点的老男人一番交流之后,老爹将祥子叔送出了屋子,走的时候还不忘给祥子叔塞一包烟。
“老哥,你这是干啥哩,俺都说孩儿给磕了头......”
“别介儿,这老哥拿着,也算是老弟我一点心思,一定收下,俺家穷,没啥可拿得出来,老哥别笑话....”
就在两个老男人的一推一塞之后,祥子叔揣着老爹给拿的那包烟走出了姑父家。
就这样,姑父说他开始了和祥子叔学手艺的路子,农村小道上,姑父骑着自行车带着祥子叔来回穿梭在附近方圆几十里的农村之中。
在祥子叔的指点下,姑父的磨刀修碗这手艺也在日渐精进,一个愿教,一个愿学,那进步是非常的快!
渐渐的,姑父也了解到祥子叔除了磨刀修盆,还在做另一件事,而这件事就是能挣大钱,发家致富的手艺。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两人快把这方圆几十里的村子都走遍了,而姑父也逐渐成为了祥子叔的最强帮手,一般的小活儿祥子叔都会让姑父去干。
然而姑父给老爹要娶媳妇说媒李寡妇这事儿也是让幺婶这大嘴巴在村里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成为农村长舌妇议论的焦点话题。
搞得李寡妇都不好意思出门了,有时候,农村那种流言蜚语真的让人听了很难受。
姑父也是咬牙立志,一定要让幺婶好看,一定要让幺婶那大嘴巴的服服帖帖的,让自己这个穷家父子在村里抬得起头来!
其实,姑父说,李寡妇当时在他的眼里也蛮不错的,人长的不差,又勤快,就是年龄大了点,当然,年龄不大,早就要大彩电了。
这一日,两人来到了二堡子村,用姑父的话来说,这里比他们村还要穷,他们村还能看见几间新起的红砖瓦房,这里,要么是土坯房要么就是老木头房子。
两人一边推着自行车一边慢慢悠悠地走着,祥子叔边走边说道:“培歌,俺现在教你四字诀,望、闻、问、切!你可要记在心里!”
“好!”姑父点了点头,在听着祥子叔的一通讲解之后,姑父明白了,原来祥子叔说的这望闻问切四字诀不是中医里面的望闻问切,而是专门用来捞漏儿的。
说着,祥子叔停下了脚步,指着不远处的那一户人家说道:“望,首先要看的门户,在早些年,那些大富大贵的人家,第一门卡高,第二两扇门.....”
听着祥子叔娓娓道来姑父那是赶紧默默记在了心里,他万没有想到一个大门还有这么多的说法。
“师父,您说一扇为户,两扇为门,也就是说有钱人才开两扇门?”姑父有点不解地问道。
祥子叔说道:“以前那是尊卑有序,只有有地位有钱的人才能开两扇门,没钱,能找块木板就不错了!”
姑父想了想,指着祥子叔刚才看的那户人家,说道:“师父的意思就是说以前这家人祖上是个有钱人呗?”
祥子叔点了点头,笑着道:“对,没错,这样的人家才是最有可能捞漏的人家!”
说着,祥子叔拍了拍姑父的肩膀,姑父顿时明白祥子叔是什么意思了,于是大声吆喝起来。
“磨......剪子嘞,戗.....菜刀,锔盆,锔碗,锔大缸喽!”
当然,山不向你走来,你便要向它走去,这也是手艺人必须要做的事情,那就是厚着脸皮上门去敲去问。
两人来到刚才指着那户人家的门口,姑父细细看去,只见红木漆的大门早已经破败不堪,上面的铁环也都生锈了,几只母鸡在院子里面咕咕叫着乱窜。
姑父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磕了磕门上的铁环,这时,一位身穿褐色衣服的白发大娘从屋里走了出来,瞅了瞅门外的姑父,问道:“干啥的哩?”
“大娘,磨刀锔碗修盆的哩..”姑父憨笑地说道。
也许正是天意,没想到大娘直接拉开门说道:“俺正好这有一个碗要锔一锔!”
说着,大娘把两人请进了院子里面,姑父环视了一下这院子,院子倒是挺大,西房和东房都已经塌了,也就正房还好,院子里的几只老母鸡也是来回乱窜。
不过从正房的高度和房檐上那青瓦来看,这以前应该也是一个大户人家。
只见老大娘颤颤巍巍地走进了房子之中,然后提着一个黑白相间的布包裹走了出来,那包裹不大,看起来也不重,姑父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只见老大娘将包裹放在了屋檐下的台阶上,用那苍老而又粗糙的手打开之后,姑父定睛看去,里面竟然是碎成了好几片的一个大碗。
当时没打开的时候姑父还以为这是啥宝贝了,没想到竟然是一个碎成这样的大花碗,这有啥的?
至于小心翼翼地像宝贝一样包裹起来?
“就这碗,你看能不能锔哩?”老大娘问道。
姑父眨了眨眼,把目光投向了祥子叔,祥子叔赶忙凑了过来,仔细看了看之后问道:“老大姐,这碗都碎成这样了,没有必要了吧,我这锔碗可是按钉收钱....”
老大娘回头深深地看一眼屋子里的厅中小桌上摆放的一张白黑照片,那是一个穿着解放军军装的年轻小伙子,这一幕恰巧被祥子叔看到了。
那一瞬间,他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而老大娘却是说道:“这碗都碎了30多年了,今儿你要是能锔好,多少钱我都给你!”
祥子叔抿了抿嘴,看着那碎碗说道:“老大姐,您瞧好吧,俺保证把这碗给你洗的滴水不漏!”
“那你锔吧!”老大娘从屋里拿出了一个板凳来,祥子叔招呼着姑父从自行车的百宝箱之中一件件的拿出工具来。
“沙沙,沙沙,沙沙。”
祥子叔用铁毛刷用力刷着那大花碗的断口,然后拿出了使用多年的细麻绳将那大花碗拼凑捆绑了起来。
“吱扭吱扭,吱扭吱扭!”
祥子叔娴熟地拉扯着钻头,然后只听一阵叮叮当当的小锤敲击声,半个小时后,一个锔好的大花碗出现了。
祥子叔让姑父收起了工具,将碗递给了老大娘,微笑地说道:“老大姐,去试试漏水不?”
老大娘在看到这被锔好大花碗,那眼眶瞬间就红了,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地接过碗来,捧在手心里就像是孩子一样看着它。
那种无以言表的感情从老大娘的眼神之中迸发出来。
“老大姐,人虽然走了,但是碗俺给你锔好了,也算是留个念想!”祥子叔点燃一根烟瞅了瞅老大娘嗓音压低了说道。
老大娘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在将碗拿回屋去之后,祥子叔才抬头看了一眼姑父,问道:“刚才的活儿看到了吗?”
姑父点了点头,祥子叔说道:“下次有这活儿,你就拿着练手!”
不一会儿的时间,老大娘像是刚刚擦干了眼泪,从屋里走了出来,看着祥子叔说道:“多少钱,我给你付了!”
“一个钉2毛,总共4块钱,多一个钉儿,算是俺送你的!”祥子叔咧嘴一笑说道。
随即,老大娘从口袋里拿出了两张不新不旧的两元钱来,递给了祥子叔,说道:“给你,俺这人不讲价,说啥是啥!”
祥子叔接过钱,点了点头,目光却是放在了那喂鸡的大盘子上。
只见那大盘子周身发绿发乌,直径足足有30厘米,斑驳的鸡食和污水混合在在上面,根本看不出个是个啥。
祥子叔随便一脚踢了踢那喂鸡的大盘子,眨了眨眼后说道:“老大姐,你那喂鸡的盘子是铁的吧?”
“俺也不知道,自从俺到俺男人家里来这东西就在这,都几十年了,一直用来喂鸡!”老大娘很是诚实地说道。
祥子叔蹲了下来,仔细看了一下,那指甲抠掉一块附着在上面的鸡食之后,起身说道:“老大姐,这个盘子能不能给俺啊?俺可以退你一半的钱!”
“你要这个干啥?”老大娘觉得有点奇怪,又瞅了瞅那喂鸡的盘子。
“俺估摸着这是一块熟铁,俺想拿回去融了他,以后好补锅用.....”祥子叔似乎是有点尴尬地说道。
老大娘想了想,然后朝着祥子叔摆了摆手,说道:“你愿意要就拿走吧!也不值个啥钱..........”
“那哪行了,必须给钱,一码归一码!”祥子叔倔强地说道。
然后抽出其中的一张两块钱,硬是塞进了老大娘的手里,然后招呼着姑父拿着那鸡食盆子走出了老大娘家。
一出门,姑父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师父,这是啥宝贝吗?”
“嘘!”
祥子叔对着姑父竖起了手指,示意他不要说话了,姑父也赶紧闭嘴,跟着祥子叔快速地朝着村里的另一边走去。
两人刚才没有多远,祥子叔腰间的BB机就响了,祥子叔掏出BB机一看,然后眨了眨眼,说道:“培歌,咱这就回去,下午跟我去趟市里!”
“去市里?”当时姑父就惊了。
去市里做什么?
见姑父那有点惊呆的样子,祥子叔笑了笑,道:“别说去市里了,过两天咱就去南京!”
“南京?!”
长这么大还没有出过县的姑父一听祥子叔要带着他去南京,那是激动又忐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南京好远的吧?”姑父问道。
“还行,坐一宿的火车就到了!”祥子叔张口淡淡说道,然后推着自行车继续往前走。
那个时候还都是绿皮车,很慢,要将近11个小时,不像是现在火车的速度也提起来了,从洛阳出发到南京也就不到8个小时吧。
中午的时候回到家里,老爹疑惑地问道:“咋这个点就回来啦?”
“嗯!”姑父淡淡说道,然后拐进了自己的屋子之中。
下午一点多,祥子叔并没有骑着他那专用的二八大梁,提着一个黑色的大手提包,上面写着上海俩字,里面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装了些啥。
两人从从村口拦了一个拖拉机,顺路捎上一段,然后在公路边就可以坐上去往市里的大巴车了。
从这里到洛阳市里大概要将近三个小时,姑父当时还有点小害怕,问道:“师父,那咱晚上还回来不?”
“看情况吧!”祥子叔淡淡说道。
很快,经过一路的颠簸,两人来到了洛阳市中心。
到了洛阳市中心,姑父看着那一个个穿着时髦的年轻男女,真是羡慕不已,喇叭裤,蛤蟆镜,还有一双小皮鞋,还有那高高大大的楼,让姑父觉得洛阳此时在他的眼里就是最好的地方。
姑父看着那一个个打扮时尚的年轻姑娘,不由地感叹道:“还是外面的世界好,原来幺婶的闺女其实也不咋地....”
很快,祥子叔带着姑父来到了一家典当行的门口,姑父抬头看了一眼,高高的牌匾上写着:万源典当行。
高高的柜台如果是女人都要垫着脚才能看到里面的人,姑父看着站在典当行的旁边的祥子叔,悄声地问道:“师父,咱这是要把那个东西卖了吗?”
“少说话,多听,多看,多学!”祥子叔低声道。
姑父的目光顺着祥子叔看了过去,只见祥子叔缓缓来到了典当行的窗口前,窗口的伙计马上就问道:“您要办点什么业务啊?”
要知道,在那个年代,没有拍卖机构,有拍卖市场,也没有民间古玩交易市场,像潘家园,古玩城这都没有。
售卖仅限于在国家定点的文物商店和为数极少,极少的古玩经销点,所以典当行成为祥子叔出货的最好地方,当然,也不是哪个典当行都能出货的。
因为国家定点的文物商店容易引起注意,做这一行的,玩的是心跳,做的是谨慎,挣的是银子。
而那些私人的古董店,收藏店,那也是后两年才渐渐兴起的。
只见祥子叔笑而不语,伸手在柜台上轻轻地敲了三下,那柜台的伙计心里那是透亮着了,双眼马上就亮起了,笑呵呵地说道:“您这里边请!”
说着便赶忙将祥子叔客气地请到了店里,看着姑父当时那是一个愣神,后来三叔才知道,原来各行各业都有各自的规矩。
这柜台敲三下,那便是叩手礼,一叩自报家门,二叩特意上门,三叩必有重礼,这就是规矩。
姑父说,这是他自从农村出来第一次来典当行这种高大尚的地方,同样也是他自打拜师进入捞门漏这个行业中头一次跟着师父出货。
走进这典当行之中,映入姑父的眼帘第一个便是一张大大的木制屏风,上面雕刻着山水图案,真是栩栩如生,漂亮极了。
典当行的伙计将祥子叔和姑父请到了屏风的后面,两人看座之后,伙计一边给两人上茶一边说道:“您等着哩,我这就去喊掌柜的!”
虽说新中国成立,改革开放以后中华大地那是焕然一新,许许多多地方都引进了洋气,但是也有好多古老的行业依旧履行着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和叫法。
比如刚才伙计喊的掌柜的,放在现在,那就是店长经理啥的,开店的老板,一般都会被唤做东家!
其实后来姑父说,之后他走了许许多多的典当行和古玩店,在店里,都会有一面大大的屏风,开始的时候姑父还很好奇,为什么都会有一面屏风。
后来才知道,原来这屏风就是用来保护客户的隐私的,掌柜的在里面和客户讨价还价的时候,店铺的伙计在外面瞅着,有人来了及时报信摇铃铛。
以防客户被其他人看到,万一是熟人,那就尴尬了,防止客户一见到熟人尴尬不卖了。
一小会儿的时间,一位身穿黑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走出来了,只见他一副笑呵呵的样子,戴着一副老花镜,微微猫着身子朝着两人走来。
“这位老哥,在下是万源典当行的掌柜宋行南,不知老哥贵姓?”宋掌柜的一上来就自报家门,这就是规矩。
“在下徐家一老汉,见过宋掌柜的。”祥子叔说着便朝着宋掌柜的抱拳示意。
宋掌柜的也是以礼回应,说话间,这宋掌柜的便坐在了姑父和祥子叔的对面。
“不知徐老哥有啥好玩意儿出手,让在下掌掌眼!”宋掌柜的呵呵一笑说道。
掌眼,意思就是把东西拿出来给懂行的老人鉴定看看的意思,在典当行之中,不乏会时不时有一些古玩玉器的典当,所以每一个典当行都会请一个老师傅来掌眼。
一般,掌柜的,就扮演着掌眼的重要角色,古话说,一个好掌眼,抵上万两金,开古玩店,典当行,没有一个好掌柜的掌眼怎么能成?
只见祥子叔眯了眯眼睛,小小地饮了一口茶,不疾不徐地说道:“宋掌柜的,我这宝贝一拿出来,准让您开眼!”
一听祥子叔这话,宋掌柜显得有点迫不及待了,但是不过几秒钟脸上的表情就恢复平静了。
可是,当祥子叔从那黑色的提包之中拿出一个精美的青铜大盘之后,宋掌柜的眼睛都亮了。
只见这青铜大盘圆润光滑,圈身没有耳朵,其外侧饰有云纹,口沿饰蟠螭纹,内底饰龟鱼戏水图案,内壁饰曲带纹,外壁饰云纹及浮雕怪兽。
“嘶”
宋掌柜的暗暗倒吸一口凉气,看着眼前的宝贝儿,那是一个惊讶!
绝品的好货!
毫无疑问,这应该就是西周或者战国时期的大盘,也叫盥。
一旁的姑父也是看的目瞪口呆,他知道这肯定就是从那大娘家捞来的那个喂鸡大盘,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东西竟然在祥子叔的手上被变成这样美轮美奂的宝物。
那祥子叔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一点,咱以后再讲怎么操作,各位看官老爷稍安勿躁。
姑父说,当时他最大的想法就是想知道祥子叔究竟是怎么把那满是肮脏的鸡食鸡粪的大盘变成这样的宝物。
当时我就说,那肯定是清理呗,姑父笑了笑,说哪有那么简单,在捞门漏这一行里,爬山头和下蛋是最难的。
爬山头就是行业里的黑话,也叫扒散头,大概意思就是清理修复,把散落坏了的东西,修复起来。
下蛋,就是造假,这个词,特别用来针对某一件宝物的,比如拿着一件宝物去造假,那就说您老儿给我掌掌眼,觉得成了,我明儿去下个蛋。
祥子叔悠悠闲闲地喝着茶,看着正在细看宝贝儿的宋掌柜,微微笑着不言不语。
过了一会儿,宋掌柜的里里外外都看完了,方才抬起头来,对着祥子叔说道:“徐老哥,这倒是一个好宝贝儿,就是在下斗胆问一句,这是鬼货还是贼货?”
听着宋掌柜的问话,祥子叔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说道:“这可是正宗的荒货,宋掌柜的大可放心!”
听着祥子叔的回答,宋掌柜的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货也看了,问也问了,该是走入正题了,祥子叔抬头望了望窗外的天,说道:“宋掌柜的,您开个价吧,我这宝贝可是一眼货,多了不说,天价我也不要,您给个行价就行!”
宋掌柜的琢磨了起来,想了一会儿之后,咬牙伸出了自己的一只左手,但是手却是缩在袖子里面,祥子叔看了看,抖了抖手腕,和宋掌柜的一对,拼接起来了。
在姑父的目光下,两只拼接起来的袖子里面有手指在缠斗,这便是咱们电视剧里面经常看见的摸价!
当袖子不动时,祥子叔说道:“宋掌柜的,您瞧我这宝贝的品相也不差,您刚给的价儿,拿不了!”
“您看这个价儿行不行?!”宋掌柜的再次动手,祥子叔也回应,几秒钟之后,祥子叔继续说道:“宋掌柜的,我只要个行价,您这也给的太低了,这买卖是做不成了!”
“徐老哥,您说的话可差了,我刚给您的价可是我们这儿压堂的价儿了!”宋掌柜一脸委屈无奈地说道,“价儿要是再高,我可做不了主了!”
“那就劳烦宋掌柜的请东家过来掌掌眼喽!”祥子叔笑眯眯地说道。
宋掌柜听后,咬了咬牙,说道:“徐老哥,你再给我让点,我稍提一点,这个价儿,您看行吗?”
说着,宋掌柜袖子里面的手又在动了,祥子叔眉毛皱了皱,思索了一下,问道:“我只要软银子,不要硬货龙,一会儿就点数!”
“可以!”宋掌柜的笑着说话,然后两人的袖子纷纷抽开了,扭头对着伙计说道:“过来,把这卷起来!”
话音落下,伙计赶忙跑了过来,将这西周青铜盘小心翼翼地拿起,送到了柜里去。
而宋掌柜的也是一声稍等之后起身走进了后面。
见两人纷纷离去,姑父才低声问道:“师父,这算是成了吗?”
祥子叔点了点头,道:“成了!”
看着两人说着听不懂的行话,做着古怪的手势,寥寥几句话就把事情办成了,姑父那是羡慕不已,恨不得马上去扮演祥子叔这个角色。
不一会儿的时间,那宋掌柜的就又笑呵呵的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一包用报纸包起来的东西,长方形的,一看就知道是钱。
宋掌柜的将钱放在了祥子叔的面前,说道:“徐老哥,要不您点数一下?”
“不用了,这一点我还是信得过的,毕竟这么大的店在这儿!”祥子叔一把抓起了桌子上的钱,直接塞进了黑色手提包之中。
“那徐老哥以后常来,多让老弟我掌掌眼!”宋掌柜笑呵呵地说道。
话音落下,祥子叔便起身,在谢过宋掌柜的好茶之后,便带着姑父走出了这典当行。
当时还未见过什么世面的姑父那是被这一幕给彻底震惊了。
就是要了破盘子,转眼之间就变成了那么多钱。
这给了姑父这个穷家穷孩子最大的心理刺激,原来挣大钱就是这样挣的!
当时他就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像祥子叔这样有手艺,能捞漏,挣大钱!
虽然姑父当时没看到报纸里面究竟包了多少钱,但就单从厚度来看,足够买几辆摩托车了。
这让姑父再次认定,这一行,绝对可以挣大钱,而且还是不费力气的挣大钱!
走出典当行之后,祥子叔并没有带着姑父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火车站。
姑父说,那个时候的火车站还很破,售票员面前是木制格子,火车票是纸壳制式的票板。
窗口前永远都是满满的人,不少旅客卷着铺盖卷排队来抢票,经过一番艰辛的排队之后,两人终于买到了去往南京的火车票。
那个时候的火车票像“纸壳票”,票面上“一道杠”是普速快车,“两道杠”的是特快列车,车票票面已经印好始发站、到站。
有意思的是车号、座位号在车票背面粘贴小纸片上,姑父说,这是他第一次来火车站,第一次买火车票,那个时候买票也不用身份证。
讲到这里,我随口问姑父,那你们买的是什么时候去南京的票?
姑父说,那个年代的预售期很短,通常情况下都是3天,祥子叔买的是第三天,没得选,不像是现在,可以提前好几天订票,方便多了。
买完票之后,祥子叔带着姑父吃了一顿烫面饺子,姑父说当时那一顿烫面饺吃得那是一个热泪盈眶。
当时姑父就觉得自己一定是上辈子积什么大德了,能遇到祥子叔这样的师父,以后一定要跟着祥子叔混到底!
当时我听到这还笑了笑,觉得一顿饺子就能把姑父收买了。
这也有点太那啥了,姑父说,你们这些年轻人不懂,那个时候没吃没喝的,就是过年都不一定能吃上一顿肉饺子。
哪像你们一出生,嘴里都含着金钥匙,有吃有喝的,白面大米不愁吃,姑父连着摇头说了三个不能比之后便继续往下说。
姑父说记不得当时烫面饺是多少钱了,倒是清楚的记得晚上两人是在一家招待所住下了,那个时候的招待所有大通间和两人间。
姑父清晰的记得,大通间是3块钱一个晚上,两人间是5块钱一个晚上,大通间就是上下铺一堆的那种,有点类似初高中那种大宿舍。
两人间就好多了,一边一个床,中间一个小柜子,那个时候没有房卡,都是服务员拿着钥匙给开门,住一个晚上不给钥匙。
祥子叔和姑父在招待所里住下来之后,祥子叔便对着姑父说道:“等会儿你去洗个澡,过两天咱儿就要去南京了,大城市里的人嫌弃身上有味儿!”
姑父点了点头,他说,那个时候房间里面还没有卫生间,洗澡洗脸都要去水房里面,能有能洗澡的招待所,那就档次相当高了。
“那咱一块去吧师父,俺也给你搓搓背!”姑父说道。
祥子叔瞅了姑父一眼,道:“一个个的去,出门在外的咱也要长个心眼,这里人多眼杂的,屋里必须留一个人!”
说着,祥子叔收拾起来,祥子叔从黑色手提包之中拿出了那包用报纸包好的钱,随意的放在了小柜子上面,然后拿出了自己的毛巾和肥皂,说道:“俺先去洗,一会儿你再去!”
姑父点了点头,说完,祥子叔便拿着东西走出了房间之中,见祥子叔走出去,姑父重新插好了门,静静地等待着祥子叔的归来。
其实,后来姑父才知道,祥子叔故意把那钱放在小柜子上就是来考验他的,毕竟那可是一笔数目不小的钱,在那个年代来说,绝对是天文数字。
但是老实本分的姑父,连看都没看,动也没动,当时我就问姑父,你咋没有弄开看看里面到底有多少钱?
姑父说,当时他也想这个问题来着,说实话,好几次伸着颤抖的手想要打开报纸看看里面究竟有多少钱,但是总感觉背后有人,就没打开。
可能是当时刚出社会,胆子比较小,不敢动,姑父说这话,让我想起来小时候偷爸妈的钱去网吧上网,虽然坐在网吧很激动,但是总是玩不到心里去。
因为毕竟是偷爸妈的,总感觉爸妈会知道,然后一顿男女混合双打让我这颤抖的小腿更加的脆弱了。
祥子叔回来以后,姑父才去洗的澡,洗完澡回来之后,祥子叔和姑父说了很多的事情。
当时姑父就问:“叔,之前跟俺说的买彩票是不是在骗俺?”
被姑父一语戳破的祥子叔有点尴尬,伸手挠了挠头之后说道:“培歌,咱现在出门在外,俺这当师父给你立几个规矩,你听好喽!”
姑父听着,一句一句的将其记在了心里。
一:多说普通话,尽量不要带方言。
二:统一称呼,就喊叔,不要一会儿师父一会儿叔。
三:凡事多听多看多想多学。
四:啥事听师父的,不准多嘴。
五:捞漏儿成了以后三七开,祥子叔七,姑父三。
六:没有那个金刚钻,不要去揽那瓷器活儿。
听到这第五条以后,姑父一下子就来精神了,高兴地对着祥子叔说道:“俺能分到三成?”
其实后来姑父才知道,这第六条,才是最重要的,只不过刚刚听到能分钱的他,早已是激动的不知所然了。
毕竟,在那个年代,许多当徒弟的别说是钱了,老师傅不朝你要钱就不错了,还分钱给你,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美事儿。
祥子叔一边抽烟一边认真地点了点头,张口却是说道:“嗯,俺要是不给你钱,你早跑了个屁的了,不过俺丑话给你说前边,钱到你手里了,不准瞎花啊!”
“俺知道,这钱俺肯定攒起来等着娶媳妇!”姑父笑着说道,同时还幻想着日后的美好生活。
看着年轻而充满幻想的愣小子,祥子叔说笑了笑,姑父却是问道:“叔,那你咋不带着麻子哥出来挣钱啊?”
姑父问的也没错,毕竟二麻子是祥子叔的女婿,一个女婿半个儿,可比姑父亲近多了,这让姑父有点不解。
祥子叔边抽烟边说道:“你小子不懂,他是有媳妇儿的人.....”
“有媳妇儿的就不能出来挣钱了吗?”姑父当时还很年轻,啥也不懂,张口就问。
这一问,可把祥子叔给尴尬住了,眯了眯眼,顿了一会儿才说道:“等你有了媳妇儿就知道了!”
祥子叔烟抽完了,却是从那包钱之中背着姑父数出了3000块钱,然后在姑父的面前用半张报纸包起来,说道:“这里是三千块,你腿脚好,等明儿回去,你骑着车子,晚上没人的时候把这钱扔进那老大姐家去!”
当时的姑父还不懂这是啥意思,连忙惊讶而又心疼地问道:“叔,咋还要给那老大娘送钱去?这可是三千块啊?”
要知道,在当时的农村,三千块意味着什么?
绝对够一家人过上好几年的富裕生活了!
一个打工瓦匠一天工资才5块钱,尤其是那种落后的农村,可谓天文数字,各位看官老爷们去细细想吧。
祥子叔抿了抿嘴,问道:“在她家的时候你看到屋里那照片了吗?”
姑父点了点头,祥子叔脸色有点不自然的说道:“那十有八九是她男人,俺估计是去了三八线打美国鬼子没回来,咱这儿虽然是捞门漏,但是盗亦有道,老大姐一个人生活难,日子苦,钱咱得了,但是良心不能昧!”
这一刻,姑父才深深的感受到祥子叔这与众不同的地方,对,说的没错,尤其是那句盗亦有道!
姑父接过钱来,郑重地说道:“叔,您放心,俺一定把这事儿给办妥了!”
姑父说,这就是这以后,他才认识到,挣钱归挣钱,该做的事儿,还是要做的,人活着,本着一个良心。
当时姑父从祥子叔的手里接过钱来的时候,心里也是在盘算着,这个卖青铜大盘的钱,到底有没有自己的份?
就是因为这事儿,姑父说他抱着那三千块钱那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听祥子叔的呼噜声响起,姑父也不敢惊扰。
只能是强闭着眼,装睡,时不时睁开眼,轻轻撩起窗帘,瞅一瞅窗外的月亮,也不敢出声。
就这样,姑父说他像是死猪一样装睡了一个晚上,因为那个时候年纪不是很大,说起来胆子也不大,也就没敢张嘴问。
第二天一早,祥子叔早早地醒来了,带着姑父吃了些早点之后两人又乘坐着大巴车回到了县城之中。
这中间有一段小插曲,快到车站的时候,祥子叔挑了一个没人地儿,又将那已经包好的三千块钱,要了回来,说姑父带在身上不安全。
当时姑父就郁闷了,怎么晚上的时候就给自己了?
咋这第二天的时候,又要回去了?
难道是不想给那老大娘了吗?
想不明白的姑父当时也没有多问,毕竟这钱是祥子叔给的,人家再要回去你也不能说啥,毕竟那个时候的人,还是蛮纯朴的,思想比较单一。
到后来,姑父才知道,这一晚上,其实是祥子叔在试探自己的第二道考验,目的就是为了看看姑父会不会偷偷地拿钱跑路。
当时我就惊讶了,说这祥子叔也有点太那啥了,都给你磕了头了,还考验?
姑父笑了笑,说,你不懂,那时候,师父收徒弟,有很多的规矩,当然也是会有很多的考验的,不然怎么能放心地把手艺都教给你。
就以现在的目光看来,祥子叔确实有点谨慎了,姑父笑了笑,说,这只是考验中的一部分,后面还有了。
我当时就懵逼了,还有了?
我差点没有站起来骂这祥子叔,考验,考验个鸟毛?!
姑父没说啥,只是继续回忆起后面的事情来,他点燃一支香烟,继续说着,两人在坐上大巴车之后,一路晃晃悠悠的回到了县城里面。
到了县城之后,两人又马不停蹄的等车村里,在一阵好等之后,两人才坐上了回村里的大巴车,姑父说那时候,大巴车不像是现在,直接都能通到村里。
司机都嫌弃村里的路烂,只愿意开到一个土路比较好的地方,然后车上全部的人都要下车,司机再掉头等新的一波坐车人上车,等人上的差不多的时候再发车。
下车的人,不管你有多少的行李,不管你住的村还有多远,那都要自己走回去了,能顺路搭个某村二大爷的拖拉机那都是一件幸福的事儿。
当然,不给你二大爷来一根香烟,能让你上车吗?
拖拉机就是破也不是白上的,但你若是一个裹着黄头巾的姿色妇女,那某村的二大爷绝对会笑呵呵的主动喊你上车,问你哪个村的。
如果你还能跟某村二大爷唠点小黄嗑,姑父说,某村二大爷绝对会把你摇摆到你家门口。
当时我就问姑父,你咋能还把这事记得这么清楚?
姑父说,因为当时两人下车就碰到了某村二大爷开着拖拉机回来了,本想着一路顺风回去。
谁成想半道儿,这某村二大爷捎带了一个带娃的妈,结果中途改道把人家送回去了,半路把姑父和祥子叔撂那了。
两人那是一路呼啸带喘地绕了大远地走了回去,走在回去的路上,这祥子叔就骂,真是一个见色忘友的东西,亏俺上车前还给他上了两根烟.......
姑父说,那个时候自己年轻力旺,没啥的,可祥子叔走回去的时候差点没累抽抽,那是到了二麻子家倒头就躺下了。
晚上吃完饭,祥子叔和姑父在村里的大榆树下面接头了,祥子叔把那3000块钱塞给了姑父。
随后郑重地说道:“你稍微晚点去,太早了容易招人见,俺先回去睡觉了,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嗯!我知道了,叔儿!”姑父也是郑重地回答道。
说完,祥子叔便把他的二八自行车给推了过来,待姑父接自行车之后,祥子叔便背着手往二麻子家里走。
姑父瞅了瞅头顶上刚刚冒出来的月亮,便先推着自行车回了家。
晚上,姑父等着老爹睡下之后,方才悄悄地偷着溜出了家门,骑着祥子叔的二八自行车往老大娘的家赶路。
姑父说这也是他头一次半夜里独自一人骑车,心里微微有点害怕,那时骑得一个飞快,两只脚一个劲儿地踩脚蹬子。
没多久便来到了老大娘家的门口,到了之后,姑父先是将自行车停放在一旁,摸了摸口袋里面的钱还在,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顿了顿之后,在这四周简单晃悠了一下,发现周边的几家住户都熄了灯了,姑父才绕着老大娘的家转了一圈。
找了一个差不多的位置,姑父比划了几下之后,一个猛起步踩着几块正好立在墙根儿的石头一下子就爬上了墙头。
姑父说,当时心急又有点害怕,看都没看,一下子就跳下去了,万万没想到,这下面就是鸡窝。
顿时就是一阵鸡飞狗跳。
被惊了的鸡们那是“咕咕咕咕”地叫个不停,当时姑父就懵逼了。
心想,完蛋了!
这要是被抓住了,准是一个翻墙盗窃,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果不其然,老大娘直接拉开了屋里的灯,掀开窗帘的一角,就朝院里望,正好是和姑父对了一个正眼!
你说气不气人?
这还能有跑?
当时就把姑父憋了个够呛,也算是头一次干这事儿,从来没经历过,就是傻傻地站在鸡圈里不知道怎么办。
说到这,我就问姑父,你当时不会跑啊?赶紧翻墙头再出去啊?
姑父说,姑父说,你也别笑话我,要是你,估计你也傻。
毕竟上墙头的时候就哆嗦,更别说被发现哩。
本以为老大娘会马上起床拿着棍子喊捉贼,但是让姑父没有想到的是,那老大娘是安静得很。
没有大喊大叫,只是披了一件外衣站在了窗户口就那么望着鸡圈里面的姑父。
“俺不是来偷东西的!”姑父连忙跳出了鸡圈,对着里面的老大娘急忙地说道。
“俺家穷,没啥可偷的!”老大娘隔窗开缝对着姑父说道,“只是俺心疼你这个孩儿,小小年纪不好好学手艺,做这个干啥?”
“不,不,不!”当时姑父就慌了,连说了三个字之后,慌乱之中从自己的口袋之中摸出了那用报纸包着的三千块钱从窗户缝之中塞了进去。
边塞边说道:“俺是给你来送东西的哩!”
姑父说,说完这话,那小心脏是吓的扑通扑通的,生怕这老大娘喊一嗓子抓贼哩!
要知道,在那个年代,作奸犯科是很严重的后果,村里的人先给你抓起来一顿毒打批斗之后看大伙的心情才能决定送不送你去派出所。
也许到了派出所,本来的一条命,能剩下半条也不错了,出来?
那就更不用说了,即使出来,那也是一辈子会被看不起的。
可是让姑父万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事儿,因为他的一句谎话,让他咋也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令人反转的事。
在姑父那带着微微颤抖的眼神下,老大娘接过那一包钱来,有些发暗的昏黄色灯光下,她颤颤巍巍地打开了紧紧包裹着三千元的半张报纸。
“呀!这么多钱?”老大娘原来有些浑浊的双眼,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下一秒,老大娘抬头深深地看着姑父,目光变得是那样的诧异和惊讶,立马询问道:“孩儿,你是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的钱?”
说着,老大娘的目光时不时在扫了扫那手中的四个领袖人物人头的青蓝色百元大钞,那眼神,简直难以置信。
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见到这么多的钱。
这可是真真儿的100元!
在那时候,新版的百元人民刚刚流行没有多久,许多农村甚至是偏远地区的人都还没有见过了。
对于老大娘这个贫困户来说,这简直可以说是颠覆了她的想象力。
就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是,是,是俺叔儿让我送来的!”慌了神的姑父随口便是说来。
老大娘当时就愣神了,停了一小会儿之后,老大娘赶忙走到中厅,打开屋里的门,将姑父拉进了屋里。
见老大娘插上门,姑父说当时害怕极了,生怕老大娘一把铁锁从里面锁住门,然后再来一个瓮中捉鳖,关门打狗。
“孩儿,你跟大娘说实话,这钱是从哪儿偷的?大娘不报官,你赶快给人还回去!”老大娘本着一个善良朴实的农村人讲着发自肺腑的话。
姑父连连摇头,说道:“大娘,这不是俺偷的,真不是俺偷的!”
“胡说!”老大娘脸色微微一变,紧紧攥住手里的钱,看着姑父说道,“俺看你也是个好孩子,咱村里人不能学坏喽,偷鸡摸狗的事儿咱不能干,学个好正道......”
当时姑父就无奈了,这可咋解释啊?
祥子叔嘱咐千万不能漏了,但是看老大娘这样式儿的,估计今晚很难过关了!
姑父抬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毛主席画像,想了想之后,姑父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对着老大娘便说道:“大娘,俺对着毛主席发誓,这钱真不是俺偷来的!”
“不是偷来的,你这孩儿哪来的这么多新钱?”老大娘有点教训地说道。
见姑父不说话,老大娘有点生气了,继续说道:“说啊,你这孩儿不学好!”
姑父微微抬头,不敢直视老大娘那犀利的目光,却是一眼看到了破柜子上面摆放的黑白照片,灵光一闪,说道:“是俺叔让俺送来,俺叔说你男人肯定是当兵打美国鬼子走了没回来,说大娘您一个人过的苦,让俺给你送点钱.....俺叔还说,他也当过兵和您男人是战友!”
听姑父这么一说,老大娘那是瞬间就愣住了,手里紧紧攥着那三千块钱,用力抿着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姑父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思念,也许是在思念那黑白照片上的男人。
许久,老大娘才回过神来,傻傻地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姑父,问道:“孩儿,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真的哩,俺说话从不骗人哩!”姑父鼓起勇气说着这莫须有的假话,姑父说,当时心跳的厉害,生怕被揭穿了。
可是老大娘转念一想,你这叔不就是那个磨菜刀的老师傅吗?
咋磨菜刀的还能有这么多钱?
看着老大娘的眼神从感动又变化成了质疑,姑父赶紧补刀说道:“这是俺叔儿攒了好几年的钱,前两天见来您家锔碗......回去之后俺叔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得心里难受,非要让俺把钱送来!”
人心都是肉长的,老大娘也是被姑父这一通忽悠给唬住了,虽说这话放现在听起来完全就是扯淡,但是搁以前,那就真真的感情话,人情嗑!
见老大娘又在悲伤和感动之中来回徘徊,姑父又问道:“大娘,这照片里的人?”
“是俺男人,你叔说的对哩!”老大娘低声道,声音带着丝丝的哽咽。
姑父一听这话,那是对着照片直接磕了三个头,老大娘见状,赶忙扶起姑父来,问道:“孩儿,你这是咋哩?”
“俺叔儿说了,一定要俺给大爷儿磕三个响头,是大爷他们保卫了俺们!”姑父想都没想就说道。
姑父说,在河南,只有老爸的亲哥哥才喊大伯(百),其余稍微远一点的基本都喊大爷。
听着姑父这么一说,老大娘那是彻底的被感动了,之前所有的顾虑和疑惑都消失不见了,拉着姑父坐在了小板凳上面,细细问道:“你叔儿叫啥啊?”
“啊....最可爱的人!对,俺叔说您要是问,就让俺说是最可爱的人!”姑父脑袋里一下子想起这个词,那是张口就来。
听到这里,我当时直接给我姑父来了一个眼神,看出来啊,平时老实巴交的姑父,咋说起这谎话来连个草稿都不打。
真是.....人不可面相,姑父....不可斗量!
“这钱俺不能要,这都是你叔儿辛辛苦苦攒下的!”老大娘想了想才说道,然后一把又把钱塞进了姑父的手里,“这钱你赶紧拿回去,还给你叔儿!”
“别,别!”姑父赶忙摆手,又把钱塞回了老大娘的手里,“俺叔可是个铁人,俺要是再把钱拿回去,他脾气可凶哩,真使大板子抽俺哩!”
两人说了多话,老大娘也问了姑父一些关于祥子叔的事儿。
姑父那是随口说两人就是走街串巷的手艺人,哪都去,挣钱的地方多,不像大娘守家一个人......
三番五次之下,姑父又把钱塞进老大娘的手里,老大娘想了想,然后说道:“可是这钱俺真的不能要,太多了!”
“大娘,您听俺说,这钱您一定拿着哩,一定拿着!”姑父真的不想再和老大娘墨迹了,“再说哩,俺明天就跟俺叔去外地哩,俺不能多待儿哩。”
那是撂下凳子就要跑,老大娘却是喊住了姑父,说道:“孩儿,你刚才说啥?你们俩要去外地哩?去哪里啊?”
“对,去外地哩,去....去北京哩!俺叔儿说北京人有钱的哩,那里磨一把菜刀能挣1块钱哩!”姑父那是思索了一下,张口便胡扯出了北京。
他是万没有想到,这一说不要紧,要紧的是老大娘却是盯住北京两字了!
我当时就问姑父,你咋不说别的地方,咋就想起来扯一个北京了?
姑父说,那时候脑袋里只记得就是祥子叔不让和其他人说去哪里,当时又没啥见识,南京不能说,所以顺嘴就扯出了一个北京。
“你们真的要去北京哩?”老大娘再次确定地问道。
姑父点了点头,装模作样地说道:“那是哩,俺们车票都买好哩,明儿后晌的票,从市里的火车站上车走哩!”
一听姑父这么认真的说,老大娘那真是双手合十,喃喃说道:“还真是老天爷有眼哩!三十多年哩.....”
话音落下,在姑父那不可思议,无法理解的目光下。
只见大娘转身走进了里屋,一会儿之后,从屋里拿出了两样东西,一个是一封被压得整整齐齐但早已泛黄的信封。
一个是黑色的小布袋,里面鼓囊囊的,像是装了一颗鸡蛋一样。
看得出来,这两样东西都被老大娘保存的很好,姑父眨了眨眼,问道:“大娘,这是啥?”
大娘将信封递给了姑父说道:“这是一封信,当初俺男人牺牲以后,政府把俺男人留下的东西给送了回来,里面有一封信,是俺男人替他不识字的战友写给家里的,他们以为是俺男人的东西,就给俺一块带回了,后来俺找了村里教书的看了看着信,教书的先生说这是写给北京的信,但是没有写具体的地址.......”
听着老大娘的话,姑父微微一愣,说道:“大娘,您不会是想让俺把这封信送到北京那个人手里吧?”
老大娘点了点头,说道:“当初俺让送信员给送,但是人家说没有具体地址没法送,这一拖就是三十多年,俺又不识字,啥都不懂......”
听着老大娘的话,姑父当时就懵逼了,什么?
把这封不知道具体地址的信送到连自己都没去过的北京?
而且还是一封30多年前的信?
这不是开玩笑了吧?
简直就是比大海捞针还难!
姑父当时就想抽自己两嘴巴子,真是多嘴,说啥北京哩,该死!
看这下,骑虎难下了吧?
那姑父后来到底什么时候去的北京?
在北京都发生了什么事?
有没有完成老大娘的嘱托?
老大娘也不管姑父的表情,继续说道:“俺这把骨头了,没啥活头了,就是这封信,俺一直放心不下,都是等着自己男人的苦人儿,俺有个念想了,她不知道还有没有哩?”
听着老大娘这感人的话,姑父当时也被感动了,在昏暗的灯光下,姑父脑子一热直接将这信接了过来,郑重地说道:“大娘,您放心,我一定把这信送到!”
“那就最好哩,要是实在找不到,那也没办法,孩儿,要到了北京,给俺写封信回来,俺心里也好有个落腾!”老大娘道。
这里姑父的心里早已毛躁不堪,啥东西?
俺去的可是南京!
不是北京,这可咋办啊?
但是谎言这个东西,也许你撒一个谎,就要用100个谎言去圆,到最后,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姑父说,也正是这封信,在北京时候,救了他们一命!
姑父点了点头,老大娘再次将那小布袋塞进了姑父的手里说道:“这是俺插秧子的时候从地里摸到的,是个会亮光的石蛋蛋,俺觉着它能值点钱,你拿着吧!”
姑父说他当时还想把这东西还给老大娘,但是老大娘那是硬塞给他了,也不好意思拒绝。
后来两人墨迹了一会儿,老大娘才开门把姑父送了出去,走前还不忘嘱咐姑父实在找不到人再把信邮寄回来。
姑父说,从老大娘家走出来之后,姑父没有敢直接去自行车的地儿,而是壮着胆子往前走了一些距离,左右前后都观察好没人了。
方才再次返回去找自行车,可是当姑父找到自行车的时候,却是发现祥子叔早早地坐在了自行车上,嘴里叼着烟,似乎是在等待着姑父的到来。
这一下,可把姑父给吓坏了,浑身一哆嗦,压低声音问道:“叔儿,你啥时候来的?真是吓死俺哩!也不说个话........”
“走哩!”祥子叔将烟头随意扔在地上,对着姑父淡淡说道。
姑父想不明白祥子叔为啥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但是他还是压住自己内心的疑问,骑着车子带着祥子叔往村里赶。
“咋进去那么长时间?干啥哩?”祥子叔坐在后面问道。
姑父一边蹬车一边说道:“叔,俺这一时半会儿也跟你说不清哩,等回去了,俺再跟你说!”
祥子叔没有说话,但是姑父无意间扭头看到了祥子叔的表情有点难看,似乎又是有点担忧着什么。
后来姑父才知道,原来今晚给老大娘送钱算是考验他的最后一关,其实祥子叔早就到了,一直在老大娘家附近猫着。
为的就是看看姑父是不是个守信之人,毕竟三千元,在那个时候,真不是一笔小数目。
足够能让人拿钱跑路。
祥子叔说,这是在考验姑父的诚信,也是捞门漏这一行最为关键的一关。
如果过不去,便不会再有缘分了,只能是从此分道扬镳。
毕竟这一行,接触的都是金银宝器,那可都是一张张诱人的钞票,诚信的帮手或者徒弟,才是最重要的。
我当时就说,这有啥的了,哪有那么多的不诚信了。
姑父随即就笑了,跟我说,只是现在的人们都富足了,不愁那一点的,再者,你没有接触到那么多的钱,不能明白。
姑父给我讲了一个很有感触,也很有意思的小故事。
姑父说,以前下坑的土夫子们,基本都是父子亲戚,最开始是师父兄弟,但是到后来,逐渐的演变成了父子居多。
而且,一群土夫子里面必须要有一对父子。
当时我就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笑着问,姑父,这又不是打仗,还父子兵?
姑父摇了摇头,说,钱这东西,足可以迷惑人的头脑,以前下坑都是一根绳子到底,上面的人拉住绳子,下面的人挖宝贝。
挖到了装到篮子里,上面的人先将挖出来的宝贝拉上来,然后再把人拉上来。
但是这土夫子们就发现了,上面的人一旦想要独吞这挖出来的宝贝,那就直接填坑就行了,到时候,里面的人想出都出不来。
后来这种事那是越来越多,土夫子们就想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儿子下坑,老子望风,因为只有老子舍不得埋儿子。
但是儿子真的能干出埋老子的事儿来!
姑父说到这,我也是感触颇深,马克思说的不错,金钱,真是万恶之源,竟然可以将血浓于水的父子情都淹没,可知它有多可怕!
其实,更可怕的人心!
姑父一路猛踩脚蹬子,那是骑得飞快,一会儿的时间就到了村里,两人骑车到了村里,并没有直接回家。
而是又来到了大榆树的下面,姑父和祥子叔原封不动地讲了在老大娘家里发生的事情。
然后将手里的信拿出来祥子叔看了看,祥子叔看着姑父手里拿出的信,微微咬了咬牙,似乎有点生气:“不是跟你说了嘛,把东西放窗台上就走,你呀,呀呀!”
“叔儿,俺也不是故意的,当时真不知道脚下面是鸡圈啊,俺要是知道,一百个不敢跳啊!”姑父有点委屈地说道。
祥子叔气得那是在姑父的面前背着手来回转,最后无奈地说道:“既然这样哩,俺也不说个啥,等着到了南京,你给那老姐写一份信回去,然后等咱再去北京的时候再寻摸吧!”
“真的?咱真的要去北京哩?”姑父有点小激动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了,北京可是古都啊,那是咱必须去的地儿!”祥子叔撅了撅嘴说道。
姑父一听这便乐,心想这老大娘的嘱托可算是有个盼头了,自己再也不用慌了。
等着去了南京就先给老大娘写一封信,然后等着南京转完了,再跟着祥子叔去北京。
想到这里,姑父不禁问道:“叔儿,那咱啥时候去北京哩?”
“再说!”祥子叔淡淡地说道,然后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夜空,扭头看着姑父继续说,“够晚的了,早点回去睡吧,后儿就走了!”
“嗯”姑父点了点头,心里却是没了谱,祥子叔这一说再说,还不知道要啥时候去了,姑父有点惆怅了。
两人闲聊几句之后,祥子叔又嘱咐姑父以后办事千万小心,不能再像是今晚这样子了,不然谁都不能保证下一个老大娘会不会喊人。
正当姑父要回家的时候,祥子叔却是将他喊住了,然后从他那大口袋里面掏出了早已经用方便面袋子装好的一笔钱,塞进了姑父的怀里。
可能现在的看官老爷们觉得拿一个方便面袋钱是不是有点太垃了,但是那个时候这个不为人知技能可能每家每户都用过。
因为在那个年代,制作精美的方便面袋那是既防潮又防水,看起来还高端大气上档次....
“这是给你的份子钱,回去点点,一共3000块!”祥子叔嘴里叼着烟悠悠然地说道,然后深深地瞅了姑父一眼,似乎有点不放心。
“真是给俺的?”姑父说,当时他听到这话,摸着怀里的方便袋子的厚度,整个人都激动的快要飞上天去了。
“呵呵!”祥子叔哼了一声,“那还有假哩?俺看你个实诚孩儿,不会坑你的!”
“谢谢叔儿,谢谢叔儿!”姑父当时激动的一下子就给祥子叔跪下了,连着又磕了三个头。
看到这一幕,祥子叔赶忙左右瞅了瞅,看看有没有人,见没人,急急地朝着姑父摆了摆手,道:“赶紧起来,别被人看见了,快回去吧!”
说完,祥子叔便推着自行车往二麻子家走去。
姑父也赶紧起身,顾不得拍一拍自己腿上的土,就像是一只急猴子一样蹦蹦跳跳的往家走。
回到家里,姑父还瞅了瞅东屋里正在酣睡的老爹,听着老爹那震耳欲聋的鼾声,姑父松了一口气,才蹑手蹑脚地走进了自己的屋子里面。
回到自己屋里的姑父那是激动的像一只小猴子,抓耳挠腮的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姑父怕被老爹发现,灯也不敢拉着,那是借着月光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方便面袋,姑父说,那时候还没有还没有老坛酸菜牛肉面。
在他们那里最流行的是双胞胎,老北京方便面,尤其是双胞胎,在农村流行的特别火,说实话,吃的味道真不咋地,但是量大啊!
一包顶两包!
在打开方便面袋之后,姑父先是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方便面的味道夹杂着新钱的墨香味,姑父说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随后姑父将里面的三千元百元大钞掏了出来,两只大手激动地点了起来。
学着村子西边老王家小卖部里王德水数钱的模样,姑父笨拙地数起这三千元钱,这可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反复数了几次姑父都觉得自己数不过来了,这么多的钱,咋数啊?
后来姑父把被子铺开,然后将这三千元钱一张张的铺在了被子上,然后开始用手指着数了起来,嘴里还小声地念叨着:“一、二、三、四、五、六、七......”
那是越数越兴奋,越数越睡不着觉,当然,那也是越数越糊涂,嘴里还喃喃低声念叨着:“我的钱,这都是我钱......”
就这样,姑父来来回回的把这三千块钱数了一个晚上,快天亮的时候,姑父才小心翼翼地将钱收起来。
想着要和祥子叔去出摊了,这钱总不能带着在身上吧?
姑父说,当时他就想着找个地方把钱藏起来,那是藏床底下怕被耗子叼走,柜子里面怕被老爹发现,左看看,右瞅瞅,真不知道把钱藏哪里好。
索性姑父就把钱直接放在自己的身上,他还特意找来了针线,把自己的裤口袋给缝上了,生怕这钱丢了。
这一弄,天就已经亮了,老爹也起床了,姑父还假装躺在床上睡觉,装模作样的故意让老爹喊醒。
早上老爹熬了一点豆子粥,姑父吃了一点便出门去找祥子叔了。
听到这儿,我当时就问,姑父,你不是说老爹不会做其他的饭,只会煮面条吗?
怎么还会煮豆子粥啊?
姑父笑了笑,说,就那粥,简直就是清水煮豆子,生不生,熟不熟的,连点糖都不放,难吃的要死。
若是你,估计看到都不想吃了。
我瞬间无语,看来老爹这黑暗料理那也是一绝啊!
此时的姑父虽然是一夜未眠,但是小伙子年轻,火力旺,精神头好啊,再加上那金钱的刺激,那是一点都不瞌睡。
完全和我当年高中出去包夜回来的时候是一样样的,绝对的不瞌睡,就是写字的时候老出格....
可是,姑父刚刚到了二麻子家门口,祥子叔就走出来对着姑父说道:“今天不出摊了,好好在家休息会儿,明一早咱就走!”
“好!”姑父点了点头,祥子叔顿了顿神之后又走进了二麻子家里,姑父眨了眨眼,转身离开了这里。
在回去的路上,姑父碰到了一群村里的婶子大娘们,她们穿着家里最好的衣服,特意梳了头发,打扮干净,结伴而走,其中也有幺婶,看样子像是去县城里。
“咦...这不是刘家小子么,这么早去干嘛?”
“是去磨菜刀吗?”
“哈哈,听说小伙子有股劲儿哩,还要给他老爹娶媳妇哩!”
“嘿嘿,幺姐,别瞎说,把人孩儿给吓坏了”
.........
姑父看着这村里的长舌妇就脑袋疼,理也不理她们那是硬直往回走,在路过李寡妇家门口的时候姑父站住了。
他想着刚才幺婶说的话,姑父再次紧紧握住了拳头,暗暗说道:“不就是两千块钱嘛,俺给,俺就是给俺爹找个媳妇,让你们这群老妇女好好看看!”
想着,姑父一把推开了李寡妇院子的大门,这时,院子里一个穿的脏兮兮的小孩子正随意爬在地上玩土了。
小孩抬头看了一眼姑父,马上就扭头朝着院子里喊:“妈,妈,有人来家哩!”
姑父认得,那几岁的小孩正是李寡妇的孩子,大名叫吴建国。
姑父说,那时候起名,基本上都是建国啊,建军啊,爱国啊,爱军啊,不像现在,花里胡哨的名字都出来。
我当时就懵了,问姑父,那你咋起了一个培歌啊?
不符合当时年代环境啊?
姑父笑了笑,说,我这名字起的那是相当的结合实际。
当时姑父出生的时候,老爹正在地里培土,然后村里的大喇叭正在放歌,至于放啥歌他不知道。
等着姑父出生了,村里的干部找到老爹做登记,那时候老爹正在地里顶着炎炎烈日培土,村里干部一个劲的问。
老爹这个没文化的一生气就说就叫刘培土得了,一个名儿这么麻烦。
村干部笑了,村里的大喇叭都在放歌,你不给孩子起个好名字,还培土?
听到村干部这么一说,老爹脑子一转,说不培土,那就培歌吧!
村干部一听,刘培歌?
这是个好名字啊!
于是便记了下来,姑父从此便有了这个与那个时代不相符的名字。
这时,穿着围裙的李寡妇听到自己儿子的喊声,急急忙忙地从屋里小跑了出来,看见正在地上玩土的吴建国那是先一顿打再说。
“老娘给你昨儿刚洗了的衣裳,你又来滚土,就知道滚土,看我不打死你,打死你!”李寡妇那是拎起地上的吴建国就是一顿空中暴打。
“呜呜呜呜,俺不滚哩,妈,我不滚哩!”也许是李寡妇用力过猛,吴建国一下子就嚎啕大哭起来。
“还滚不滚哩?”李寡妇瘪着嘴气呼呼地问道。
“不滚哩!”吴建国眼角噙着泪水啜泣地回答道。
待李寡妇收拾完自己的儿子,才望着站在门口的姑父问道:“你来俺家做啥哩?”
姑父伸手挠了挠后脑勺,说道:“当然是有事哩!”
“进屋说吧。”李寡妇低头给吴建国拍了拍身上的土,然后撩起帘子让姑父走进了屋子里。
那时候的,门帘子大多数都是竹子编织的,一条条的那种,用灰布将左右两边缝住,上下是两根钉在一起的木条夹着固定。
进屋的姑父便听到了李寡妇的询问:“来干啥?说吧!”
“你....你那天在俺家说的话算数吗?”姑父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道。
李寡妇一边用鸡毛毯子扫着柜子上的灰,一边说道:“俺啥时候说话不算数哩?你有啥就说吧,这里就咱俩儿人!”
“那..那你能不能给俺爹去当媳妇儿?”姑父咬了咬牙,说道。
“咚”
李寡妇一下子将手里的鸡毛毯子扔在了柜子上,转身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两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姑父,随后伸出一只手来,对着姑父有点生气地说道:“拿钱来,拿出钱来俺就嫁!”
此时的李寡妇也是觉得自己被啪啪打脸,哪有这样的事儿?
于是当时就生气了,没给姑父好脸色看,脸面朝天,翘着二郎腿,似乎是在等着姑父难堪。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年轻气盛的姑父哪里受得了这儿,也许是早已经积压许久的被人看不起,姑父一咬牙,一把扯开自己刚刚缝住的口袋。
掏出了那用方便面袋装的三千元,就在李寡妇的眼前,数出了两千块,直接放在了她的手上。
“这是两千块哩,你说到做到哩,明儿就去跟俺爹打证去!”姑父眼睛瞪得大大的说道,说话的语气也是硬了起来。
李寡妇看着自己手里那一张张崭新的百元大钞,同样也是眼睛都亮了。
钱?
两千元钱?
他真的有两千元钱?
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的李寡妇伸手摸了摸那四个人头的百元大钞,还拿起一张透过亮光望望是真是假。
“不用瞧哩,真钱!”姑父说道。
“你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么多钱?抢银行哩?”李寡妇难以置信地问道。
姑父说:“这你就不用管哩,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
“你挣的?”李寡妇不敢相信,眼前这家伙是从哪儿挣这么多钱?
“当然哩!”姑父扬眉吐气地说道,脑袋扬的高高,一副得意的样子。
“干啥哩,能挣这么多?”李寡妇有点懵逼,望了望姑父,又望了望手里的钱。
“不告你哩!”姑父一口道。
................
晚上十点钟,姑父早已经收拾好行李了,一个麻袋一个书包,老爹再瞅瞅坐在床上的姑父,道:“明儿一早就走呀,出去跟着你叔儿好好学手艺,别惹事,知道吗?”
“嗯,俺知道哩!”姑父点了点头。
“和你叔儿都说好了?”老爹再次问道,嘴里还吧唧着老旱烟。
毕竟作为老子,自己的儿子要出远门了,心里还是有很多放心不下的地方,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姑父能从老爹的脸上看出来。
“嗯”姑父再次点了点头。
“那早点睡吧!明儿还要起早哩!”老爹起身对着姑父说道。
姑父点了点头,躺了下来,老爹出去的时候顺手把灯给拉灭了,拿着烟杆子走进了自己的屋里。
第二天一早,老爹早早的就醒来了,让姑父意外的是,老爹提前给他煮了十个鸡蛋,让他带着。
“到了洛阳市里还要坐火车哩,这么远的路,总要有口干粮...”老爹一边说话一边将鸡蛋塞进了姑父的书包之中。
还不忘嘱咐一些其他的事情,而姑父早已经迫不及待了,背着书包,提着麻袋就要出门,老爹却是将他拦住了。
然后从口袋之中掏出了一个白手绢,塞进了姑父的口袋之中,嘱咐道:“这里是134.5元钱,你都拿着,出门在外的,不能没有个钱,今年地里的钱还没下来,家里余钱不多,都给你拿上了!”
“爹,那你吃啥哩?这不行!”姑父马上抗拒地说道。
老爹拍了拍姑父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俺不用钱,村里没啥花钱的地儿,等着过一阵地里不忙哩,俺也跟着他们去城里做个活儿,当小工一天能挣2块多哩,不愁钱哩!”
姑父知道,这是作为一名父亲的心意,也不好拒绝,于是便带着钱走了出去,老爹望了望姑父的背影,撩起帘子走进了屋里。
他不敢去看,不敢去送,怕自己在儿子面前流眼泪,一进屋,老爹就用袖子口擦了擦眼角,这个儿子,长这么大头一次出远门。
能不惦记吗?
我相信,每一个父亲都一样,古语说,儿行千里母担忧,还有一首唐诗这样写的: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可见每一个父母对自己的子女都是献出了最深沉的爱。
待姑父走了之后,老爹一个人有点失落地坐在床上抽着老旱烟,正不知所以然的时候。
李寡妇穿着干净的衣服走了进来,老爹有点疑惑地问道:“你这是来干啥哩?”
“当然是来跟你过日子哩!”李寡妇俏脸微微一红地说道。
“啥?跟俺过日子?”老爹差点没把老烟枪掉在地上。
“嗯,不跟你过日子俺来做什么?”李寡妇低声继续说道,“俺李桂兰虽说是个女子,但也是一个唾沫一个钉,既然拿了你家的钱,俺就说到做到!”
“啥?啥?这是啥?”老爹当时就彻底懵逼了,感觉是晕头转向的。
李寡妇看着有点晕晕乎乎的老爹,不禁问道:“咋哩?你这是啥都不知道哩?”
“俺知道个啥?”老爹顿时就生气了,这到底是在玩点啥吗?
“你儿子给了俺2000块钱,让俺跟你过日子哩!”李寡妇倒是不害臊地说道。
“啥?俺儿子给你2000块?”老爹双个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甚至一度怀疑耳朵是不是有毛病了。
在打了自己一巴掌之后,确认这是事实之后,老爹整个人都崩溃了,这算啥?
刚把儿子送走,儿子就给老爹送一媳妇儿回来?
闹哪样啊?
而早早就出了门的姑父却是和祥子叔碰头,两人为了赶时间,骑着二八自行车往等车的地点飞奔而去。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村里通往县城的等车地点,两人起了个大早,为的就是赶第一班车。
以前的大巴车都会托运一些行李,在车顶上面焊一些架子,毕竟是通乡下的车,都知道乡下人那是大包小包的不断。
所以,很多长途大巴车都是会做些行李架来放置客人的东西,很快,两人便等到了第一辆大巴车的到来。
司机师傅帮着祥子叔将自行车放在了车顶,然后用早已经准备好的绳子捆住了自行车,怕它跑偏。
很快,一路上司机师傅停停走走的收满了坐车的人,没有座位可以坐了,司机师傅就让人从座椅下面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小板凳或者机油桶,让人坐着。
一车满满的人就这样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县城的车站,姑父和祥子叔下了车,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去市里的长途车站。
依旧是同样的操作,两人很快坐上了通往洛阳市里的大巴车,不过下午两点钟的时间,两人便到了洛阳市里。
祥子叔看了看时间,说道:“咱先去吃个饭,然后就去火车站排队!”
“嗯!”姑父点了点头,随后两人随便找了一个小摊位,胡辣汤加馍馍(馒头),把姑父吃的那是一个心饱肚圆的,就好像是几辈子没吃过东西一样。
当时我就疑惑,问姑父,那时候自行车能让上火车吗?
姑父笑了笑,说,别说是自行车了,那时候的火车,不像现在,有人赶着老母猪还上火车哩,还说啥自行车了。
后来,姑父才说,当时的火车在最后的车厢后面都会挂一斗专门用来托运行李的,有什么大件的东西,都会被放在最后的车厢之中。
当然,自行车也不例外,列车员会做好标记,在物品上贴上标签,给托运的人一个取件的标签,两个标签对上,才能取走东西。
上火车的镜头我就不做太多的描述了,想必大家都应该有体会。
这是一幕大多数人都经历过的场景,在滚滚攒动的人头面前,狭小的车门几乎要将人的身躯扭成一团麻花。每逢大假,洪流般汹涌而至的人潮让脆弱的铁路线几欲崩裂,回家——返城,“铁老大”成了横亘在城乡之间的一座不可或缺的桥梁。
火车缓缓开动,祥子叔才说道:“培歌,以后没事多看点书!”
“嗯,我知道了,叔!”姑父点了点头,此时车厢里面挤来挤去的都是人,那时候火车也没有空调,天气热,闷。
不少的老爷们直接光着膀子来回瞎蹿,还有几个在车厢的门口抽烟聊天。
火车是当时主要交通工具,列车带着人们奔向四面八方。相对于拥挤的硬坐车厢里面的人来说,能坐在靠窗的位置应该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了。
那时候的人们还很纯朴,几瓶啤酒,几样小菜让坐在一起的陌生人变成了老朋友。透过这个大广角,我们看到了旅途的缩影和夏天痛饮冰啤酒的惬意。
姑父说,很巧,那天他就坐在了靠着窗户的位置,打开窗户,姑父一边和祥子叔说着话一边时不时看着窗外,一股股迎面而来的小风儿让姑父倍感舒服。
姑父说,晚上才是最难熬的,人多,车厢里热,打开窗户就进蚊子,所以只能是开一个小缝,有条件的在小桌板上点一盘蚊香,绝对能安稳地睡一个好觉。
这趟火车上,有去探亲的,有去打工的,有去读书的,大家坐在一起,没有现在的相互嫌弃,多数都是侃侃而谈,聊生活,聊新中国。
还是头一次和这么多外人接触的姑父也没敢怎么说话,就是祥子叔时不时和旁边的人聊聊天,说说话。
晚上的时候,一排座的人会纷纷拿出自己的吃的大家一起来吃,姑父那个时候没多少防备的心,能说的来,便是朋友。
姑父的旁边坐着两个年长一点的大哥,两人是平顶山人,兄弟两个,长得还差不多,坐车准备去投奔在上海开工厂的亲戚,谋个生路。
“老大哥,您去南京要待多长日子哩?”其中一位大哥问祥子叔。
祥子叔笑了笑,一手剥鸡蛋,说道:“俺也不知道哩,反正是比在村里晃悠强些,干好喽一天能挣个七八块呢!”
两位大哥羡慕地看了看祥子叔,刚刚说话的那个又说道:“还是有手艺好哩,俺们这后悔哩,年轻的时候没学个手艺.......”
另一位大哥说道:“那大城市里都是有钱人哩,俺听俺三舅说,他天天能喝到洋气水哩!”
那大哥说话之中,眼神里充满了羡慕,洋汽水?
这是当时农村人对汽水的称呼,因为当时中国刚刚改革开放,许多的技术还未达标,好多东西都是中外合资的。
就拿汽水来讲,有许多汽水都是中外合资的,外国出设备生产线,中国出人力,出地方,几毛钱的汽水,就要被外资企业拿走一半。
可见当时的工业是多么的脆弱,多么的弱小,而如今不同了,汽车,电脑,飞机,等等,完全可以实现国产化了,这就是新中国的强大。
“嘿嘿,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咱这有个活儿就行哩,还喝啥洋汽水哩!”祥子叔打趣地说道。
顿时几人大笑,刚刚说话的那大哥又说道:“南京可是个好地方哩,书上说那是六朝古都哩!”
“六朝古都咋哩,俺还不是照样磨俺的菜刀....”祥子叔继续说笑。
说着几人都是笑了,吃完晚饭,几人开始闲聊了起来,没事唠唠家常,说说风土乡情。
时间过的很快,姑父在昏昏沉沉之中火车便到站了,列车员吹着口哨提示着车厢里的人们到站了,然后大声喊着:“南京到了,南京到了,有下车的旅客请注意......
祥子叔被这一声给惊醒了,伸手拍了拍还在昏睡的姑父,说道:“到站了,赶紧收拾东西哩,一会儿下车了!”
姑父赶忙起身揉了揉眼睛,然后从头上的行李架上拿下行李来,再和两位平顶山的大哥打了招呼之后便和祥子叔挤到了车厢的门口走廊前。
随时等待着开门下车冲刺的那一秒。
“咯吱吱吱吱!呲-----------”
火车停下了,列车员打开车门,早已经准备等待的旅客那是一窝蜂的涌了下去,姑父和祥子叔也是在人群中挤了下来。
祥子叔负责拿着标签去后面拿自行车,姑父则是在一旁等待着,很快祥子叔便推着自行车走了过来。
两人走出火车站,天已经蒙蒙亮了,第一次来到南京这种大城市,姑父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两人推着自行车沿着长江大桥走着,姑父说,这是他第一次走桥,而且还是长江大桥,瞬间就被滚滚的长江所吸引。
那时候的长江大桥上,车倒是没有多少,甚至是冒着黑烟的农运车和货车还能在大桥上来回穿梭,估计现在是够呛了。
竟是如此的豪壮,如此的让人感受到中华大地的伟岸。
姑父说,那时候的南京,满大街都是一半蓝一半白的公交电车,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各个主要街道开来开去。
新街口,那时候的新街口,只有金陵饭店一座高楼,但是姑父说自己虽然在南京待了很长的时间,但是一次也没去过,当然,并不是消费不起。
两人走着走着,不觉间天已经大亮,马路上逐渐多了一些骑着自行车带着饭盆叮叮当当上班的人们。
说到这,我有点疑惑,于是问道,这以前的工厂企业啥的不都是管饭吗?怎么还自己带着饭盆去啊?
姑父笑了笑,说带饭盆不是带着饭,而是等着回来的时候打饭用的!
当时我就惊讶了,这是咋地,吃不了还兜着走吗?
没错,确实是吃不了兜着走!
后来,姑父才给我解释说,原来当时在工厂或者企业上班的人们,多数都是管饭的,那个时候不像现在的食堂,都是拿着自己的饭盆去打饭。
而且家里一般有个人不上班的,都会给多打一些,带回去和家里那个人一起吃。
姑父的话让我觉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不就是一顿饭的事儿嘛,至于还带回家吃.....
不过姑父的话让我想起来小时候在村里坐席的场景,各路大妈大爷口袋深藏五颜六色的塑料袋,放心,他们绝对不会等你吃完.......
姑父却说你以为那个时候像现在啊,人人挣的工资都不是很多,能省一口是一口,别的不说,就是中午管饭能吃着肉的厂子都是好厂子!
做一个新世纪的人,有时候我真的很难理解当时那个年代人们的所作所为,也许真的是资源匮乏吧。
两人就这样走过了长江大桥,来到了南京这座大都市之中,当然,那个时候的南京还不像现在繁华,姑父说小巷子,小胡同,一排排的小平房还是很常见的。
两人在走街串巷一番之后,祥子叔推着自行车说道:“南京是个大城市哩,咱至少也要待个两三个月,把这周边的都转一转才行哩!”
“那好哩,俺正好可以好好练一下俺的手艺哩!”姑父笑着说道,祥子叔点了点头,边走边说:“咱先找个落脚的地儿,明儿正式开始!”
很快,在经验老道的祥子叔操作下,姑父他们很快找到了一间价格便宜,还算是实惠的小平房,两人简单的收拾完屋子,整理了行李。
姑父说,他们当时租的房子是一个月好像是二十几块钱,狭小的院子里能有一个自来水的水龙头,那可是非常不错的了。
因为在姑父的老家,喝水还要去村里的水井里压水,而现在,只需要轻轻一拧水龙头,能喝的自来水就来了,在当时,那是多么的方便。
中午的时候,祥子叔睡了一个午觉,睡醒之后,才将在外面洗衣服的姑父喊了进来,问道:“你干啥去哩?”
姑父笑着说道:“俺看叔儿的衣服都脏哩,趁着院里有水,俺给你洗洗!”
祥子叔看着勤快的姑父,也是欣慰地说道:“洗啥洗,俺明天就干活去哩,一样的脏!”
“叔儿,你不是说这城里人都爱干净嘛,俺这不是想着.....”姑父的话还没有说完,祥子叔就摆了摆手,说道:“好哩,洗洗得了,一会儿俺跟你交代点事!”
姑父点了点头,随后跑了出去,麻溜地淘了淘祥子叔的衣服,将其晾晒起来之后,便在裤子上擦了擦水,走进了屋子之中。
回到屋子里,祥子叔问道:“俺之前教你的东西,都记住了吗?”
“嗯,都记住了!”姑父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
“那你说说呗!”祥子叔眯眼睛,半只身子依靠在墙上,一边拨弄着香烟一边问道。
姑父想了想,开始回答:“三皇五帝,尧舜禹汤。春秋战国,五霸七雄。祖龙一统,万宗归一。两汉盛唐,华夏巅峰。百业创新,名器不断。宋有五窑,元在青花。明出五斗(五彩、斗彩),清早大融........”
听着姑父将这些知识点娓娓道来,祥子叔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说道:“春秋战国有青铜,秦汉两朝玉当先,唐三彩,宋名窑,元有青花,明有斗彩,清珐琅彩,民国钱币!”
祥子叔总结的很是到位,姑父一一记下,祥子叔又说道:“但是,你要记住,越是不起眼的东西,越有可能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
“是啊!”姑父点了点头,憨笑着说道,“上次在大娘家那喂鸡盘子真是让俺大开眼界哩,还真是像叔儿说的那样哩!越不起眼越值钱!”
祥子叔点了点头,这时的祥子叔才想起来那晚姑父说老大娘给了他一个会发光的蛋蛋。
于是便问道:“对哩,那个老大姐给你的那个东西哩,拿出来俺看看!”
祥子叔话音刚刚落下,姑父便从自己的枕头里面拿出了那个东西,然后递给了祥子叔。
祥子叔一看姑父竟然把它藏在枕头里,不禁给了姑父一个赞的眼神。
祥子叔小心翼翼地倒出了那一枚会发光的石蛋蛋之后,开始捧在手里仔细地看了起来。
这是一颗如同鸡蛋大小的透明物体,通体为淡黄色,阳光下清晰可透,外表晶莹光泽,仿佛是混元一体,天生形成。
用手触摸,还有淡淡的温度,放在鼻孔下深吸,还能闻到淡淡的奇香,姑父看着祥子叔陶醉的样子,不禁问道:“叔儿,这是个啥哩?”
祥子叔眨了眨眼,说道:“这应该是个石髓!”
“石髓?”姑父一头雾水,长这么大还没有听过这么一个词了,很是好奇地继续问道:“叔儿,啥是个石髓哩?”
“说白哩,这就是一块没有打磨出来的玉石!”祥子叔这样解释说道。
“玉石?玉石?”姑父挠了挠头,忽地惊喜一下,说道,“那就是玉哩?玉可值钱哩!”
而祥子叔却是说道:“这石髓还是和玉有些不一样的,这种东西可以入药哩,但是没有经过大师的手进行雕琢,单纯的一个蛋蛋,不值啥钱哩!”
听到祥子叔这么一说,姑父顿时有点泄气了,那天晚上老大娘还说这石蛋蛋兴许能值点钱,但是现在一转眼,祥子叔又说不值钱了。
这让当时知识不是很丰富的姑父有点小失望,不过再一想想,毕竟是白得来的,值不值钱的无所谓了,也就看开了。
“没啥子用,留着做个念想吧!”祥子叔又把那石髓扔给了姑父,然后继续问道:“你再给俺说说俺教你的四字诀吧!”
姑父将那石髓收好之后,继续说道:“望,先看门户,闻,家中气息,问,祖上先人,切命中下手.......”
祥子叔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你一定要记住,这都是需要技巧的,千万不能明摆着去做,明白不?”
“明白!”姑父点了点头,他清楚祥子叔的意思,其实这就是搭话的技巧,不能硬生生的去聊你家有啥宝物,你家祖上是做啥的。
这样容易引起人的注意,要不经意间套话出来,来得到你想要的知道的东西。
“这是大城市哩,出门在外不比家里头,啥人都要防着,一定要长个心眼子!”祥子叔再次提醒嘱咐道。
姑父像是小鸡啄米一样点头,祥子叔眨了眨眼睛,随后说道:“明儿俺要去先办点事,这两天儿你自己骑着车去转悠出摊!”
“叔儿,您要去做啥啊?”涉世未深的姑父张口就问,也不知道该不该问。
祥子叔有点不高兴地瞅了姑父一眼,慢慢悠悠地说道:“俺再嘱咐你一句,什么时候嘴巴千万都不能比脑子快,懂吗?”
被祥子叔这一呵斥说道,姑父才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于是点点头,低头回应了一声嗯之后便不说话了。
第二天一早,姑父早早的起床了,准备推着自行车出去出摊转悠了,祥子叔却是一把拉住了他,说道:“哎,你咋也不看看这是啥时候哩?”
“叔儿,这天都亮哩,咋不能出摊哩!”姑父一字一句地问道,很是疑惑。
祥子叔挠了挠头,有点埋怨地说道:“这里不比村里,城里的人都是上班的哩,人家7点多起床的哩,你这么早出去,到处喊,人家嫌弃你哩,晚点再出去哩!”
姑父一听,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学问了,不禁挠了挠头,憨笑一声:“咱村里不都是听到鸡叫就起床哩,俺还以为......”
祥子叔看着血气方刚而又有些稚嫩的姑父,微微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看来俺还是要教一教你这城里的规矩,来跟俺进来!”
说着,祥子叔便把姑父拉进了小平房之中,开始了对姑父清晨一小时的教育。
“说我!”
“喔..喔...”
“不是喔,是我!”
“我...我!”
“对哩,是我!”
............
在祥子叔的清晨一小时培训之后,姑父推着自行车走了出去,姑父说,没想到他第一次来到南京这样的大城市,就是一个人开始跑江湖,这样的日子连续了将近半个月。
当时我激动地问,那姑父有没有找到宝贝啊?
姑父笑了笑,说,你以为这宝贝是这么好找的啊?
像是山药啊,满地里捡就是了,我当时就好奇了,问,不是都说南京是六朝古都吗?
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宝贝啊?
有,当然有!
姑父回答道,随后跟我说,何止是宝贝啊,后来还碰见了一个这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女人!
一听到女人这词,我当时就激动,怀着自己无比巨大的好奇心问,姑父,这是不是你初恋?
姑父点了点头,笑了笑,算是初恋吧,不过,也只是拉拉手而已啊!
真是想不到啊,这老实巴交的姑父还有这一面一套的,还搞个初恋出来,看着姑父那微微有些惆怅的脸庞,我当时深度的怀疑,这很有可能是姑父的单方面恋爱。
为了证实我这一观点,我马上问姑父,这位....阿姨,长得漂亮吗?
漂亮!
姑父毫不犹豫的回答了我,搞得我一个激灵差点没有摔倒在地上,嘴角抽搐的我随后问,这位阿姨的名字。
姑父说她叫王静!
当时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总是感觉怎么有点那么的熟悉,但是就是想不起来了,王静,怎么这么熟悉啊......
忽地,天空一阵飞机的响声,像是一道雷电一样劈中我的大脑,顿时间,我知道了那个王静为什么听起来这么熟悉了....
姑父,那你还想她吗?
想!
姑父又一次毫不犹豫地回答了我的问题,顿时我就懵逼了,哪有这样的人啊!
占着锅里,吃着碗里,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姑父的份上,我高低给你整两句骚的!
姑父在说完话之后,想了想,又感叹道,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想又能怎么样呢?
看着姑父脸上一片的吹嘘模样,我不禁联想到了韩剧里面的三大特点,癌症、车祸、治不好.....
难不成会是像韩剧里面那样吗?
正当我在幻想着故事的开始之时,姑父继续说道,那一天早上,他骑着二八自行车还没有走多久,便在一栋家属楼里接到了来南京的第一单!
姑父说,那是一位年纪颇大的老奶奶,虽说是人老,但是看上去很精神,花白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
一身朴素的衣服看起来是那样的和蔼可亲,个子不高,拄着一个拐杖,听到姑父在楼下喊叫,便透过窗户将其喊了上来。
“喂,楼下磨刀的小伙儿,啊大缸能不能锔啊?”老奶奶扯着嗓子问道。
姑父说南京人说话,总喜欢带一个阿字,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这就是方言的魅力吧。
“能锔哩!”姑父抬头扶着自行车回应着。
“啊那你上来吧,我家在四楼!”老奶奶给出了楼层,姑父喊了一声好哩之后便提起了自行车上的两个工具箱,走进了这老式的筒子楼。
姑父说,这是他第一次进楼房里面,不感觉怎么累,分分钟就爬上了四楼,老奶奶早就在门口等着姑父了。
见姑父小喘地带着工具箱上楼来了,老奶奶很热情地将姑父请到了屋子里面。
一进屋子里面,姑父简单的环视了一周,这是一个很常见的那种两居室,在那个年代,能住得起两居室的人,那可都不是一般人。
姑父说其他的记得不太清了,就知道客厅里摆放着一台可视长虹彩电,崭新的很,一旁的淡绿油漆柜子上一个有底座的小电风扇吱扭扭地转个不停。
那时候的南京很热,家里能有电风扇的,绝对是有钱人,在姑父看来,这老奶奶家,估计十有八九是干部家庭。
“就这大缸,有一道缝,你看看能不能锔!”老奶奶指着深灰色的大缸说道。
姑父看了看这一道大缝子,估计有20厘米长,不禁疑惑地问道:“这是咋弄的哩?”
“哎,年初吃完腌菜的时候,儿媳妇没搬住那腌菜石头,碰了一下才开的缝!”老奶奶微微有点伤感地说道。
“能锔吗?”老奶奶小声地问道。
看着姑父是个年轻的师傅,当时老奶奶都有点怀疑姑父的手艺行不行,姑父笑了笑道:“有啥不能锔的,您瞧好就是哩!”
说完,姑父先从小工具箱之中抽出了小锤子,在这裂缝的周边轻轻地敲了起来。
然后不断地爬在大缸边上,听着敲击出来的声音,姑父说,这锔缸,和锔碗有一点不一样的地方就是锔缸需要先敲后补。
为啥要先敲?
因为要先用锤子敲击缸体,用声音判断缸的受损程度。
在确定之后受损程度之后,开始像锔碗一样在裂纹的两侧钻好眼,钻眼的距离要根据锔子的大小而定。
“怎么样?能锔好吗?”老奶奶似乎是有点担心,张口问道。
“没问题,就是俺...我这锔缸是按钉收钱的哩,您这道缝儿下来还要铁丝上劲,怎么也要三块钱哩!”姑父笑着说道。
那时候,干活前都是先把价钱讲好,不然等着干完了,人家再不认价儿,那可就不好弄了。
那时候家家户户都穷,衣服都要“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花点钱,都是可抠了,许多人真是铁公鸡拔毛,难得很!
“咳,上次来了一个锔缸的,人家说要两块,你咋还收三块了?”老奶奶很是精明地跟姑父讲着价钱。
姑父笑了笑,说道:“俺这就是按钉收钱哩,再说了,您这缝也不小哩,还要上铁丝,三块钱,真不贵哩!”
口音方言那是一时半会儿很难改过来,姑父总觉得说我不顺嘴,又继续说起俺来了。
“咳!这点儿活儿两块五你都包罗啊?”老奶奶那是五毛必争啊。
姑父尴尬地挠了挠头,说道:“大婶子,您要这样说哩,俺这可就没法干哩,就这缝儿,最少上五个大钉哩,俺说的也是实在价哩!”
两人一番讨价还价,最终还是老奶奶更胜一筹,成功地忽悠了姑父两块六来锔这缸,看着这么大的缝儿,姑父那就是一个劲儿的挠头。
在确定好打眼的位置后,姑父拿出了钻子,开始钻眼儿,实在的姑父并没有因为老奶奶的讲价而少钉子,因为他知道,少钉子了,这缸锔不住!
“叮叮当当”
“叮叮当当”
姑父用小锤子开始上锔子了,钻好后,用锔子连接两侧的钻眼。锔子两头尖,并且折出角来,需要根据缸体的弧度进行适当修整。钉好锔之后,用锤子修补,使锔子能吃上劲道,让裂纹的地方有个收力。
看着姑父那娴熟的手法,老奶奶坐在沙发上问道:“小伙子,干多少年了?”
“三五年哩!”姑父一边埋头敲击一边回应着老奶奶。
“呵,看你蛮年轻的,没想到还是一个老师傅了!”老奶奶笑呵呵地说道。
其实刚才姑父回答的那话,是祥子叔教的,祥子叔说,人们都相信手艺好的老师傅,觉得自己能干的活儿,当人问起来,那就要说自己干了三五年。
给人家对你的一点信心,不然,你说你刚干,估计人家会立马让你停手。
这都是常有的事儿,有时候,这跑江湖的手艺人,也是需要编瞎话来伪装自己的。
把锔子都锔好之后,姑父又从工具箱之中抽出了一根铁丝,沿着缸口来了一圈,大家莫要看这绑铁丝简单,这里面的学问深着了。
绑铁丝用的巧劲儿,而且你必须要知道这缸能承受大多的劲儿,这力度要正好,不能松,也不能紧,这可是对手艺有非常高的要求。
全凭借自己的感觉,没点手艺的人,这活儿,真干不了!
在下不是吹牛,我已深得姑父手艺传承,以后各位书友若是谁家有大缸要锔,随时喊我,一定药到病除.....额...不对....是您瞧好吧!
当然如果漏了,那肯定不是我的问题,那个缸的质量不好也是正常事件。
毕竟现在的东西,不比早些年结实了,咳咳,貌似跑题了,我们还是接着说后面的程序吧。
在铁丝上好之后,再用腻子把有裂纹的地方和锔子的钻眼抹平,晾几天后,腻子完全干了,缸就锔好了。
话说,在一系列的程序都整完了之后,姑父简单收拾了一下工具,指着刚刚涂抹完腻子的大水缸说道:“大婶子,已经锔完哩,刚上了腻子哩,这两天不能碰,等腻子干哩就好了.”
老奶奶看着锔得有模有样的大缸,笑呵呵地对着姑父说道:“乖乖,锔得真漂亮唻!”
姑父也是得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主动拿起旁边的扫把开始扫起地来,这是干活的规矩,上人家里干活,就要自己打扫战场。
在扫地的时候,姑父的目光却是被大缸后面的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片子给吸引住了。
姑父故意挪挪了大水缸,然后将那铁片子扫了出来,透过阳光,姑父才看清,这锈迹斑斑的铁片子,像是一把断了刀。
只见这断刀一个圆圆的铁环环首,刀身不宽,应该不会超过5厘米,虽说周身已经是锈迹斑斑但是依旧可以看出通体交错的满是细密波浪纹。
而那上面的锈迹,姑父见过,就是和那青铜大盘一样的锈迹,没错,这十有八九是一件青铜器!
虽说是没有百分之百的确定,但是姑父的内心已经是在狂喜了,没想到刚刚出摊就碰到了这么好的东西,真是佛祖保佑啊!
姑父迅速深呼吸两口气,压制着自己内心的窃喜,表面上马上装作镇定,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扭头看着老奶奶问道:“大婶子,你家簸箕在哪里放着哩?”
老奶奶笑呵呵地说道:“不用你给收拾了,我自己来就行,给你,这是两块六!”
老奶奶说着走到了姑父的面前,将钱递给了姑父,姑父看了一眼钱,拿在了手里,嘴巴上却是说道:“这哪能哩,俺干的活儿,俺就要给大婶子收拾,这是规矩哩,不能坏!”
说着,姑父四处瞅了瞅,然后找到了藏在门口的簸箕,开始扫起地上的垃圾碎末来,扫着扫着,姑父忽地蹲了下来,拿起那断刀问道:“大婶子,这是破刀你还要不要哩?”
老奶奶瞅了姑父手里一眼拿着的断刀,眨了眨眼,说道:“哎呀,这好像是我在生产队喂猪时候用的破刀,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俺刚刚扫地的时候,从这缸后面扫出来的!”姑父继续说道。
听到姑父这么一说,老奶奶走了过来,拿起那断刀瞅了瞅,然后在地上轻轻磕了一下,道:“这好像是生铁了,留着吧!”
姑父一听老奶奶这么一说,于是便主动张口说道:“要不这样哩,俺给你让一毛钱,你把这断刀给俺得了!”
“你要这干啥?”老奶奶不解地问道,“一把破刀,当年还是挖猪圈的时候从地下挖出来的,后来我一直使它给猪剁猪草来着.....”
一听老奶奶这话,姑父学起了祥子叔那一套,振振有词地说道:“嗨,没啥,俺就是想用它以后补补锅当使唤料子。”
“那这少一毛可不行啊,这破刀虽说是破刀但是怎么也有半斤多,至少也要少五毛钱才行!”精明的老奶奶那是脱口而出。
姑父顿时就尴尬了,五毛钱啊!
这哪里是生铁的价儿?
于是马上张口笑着说道:“大婶子,您这是跟俺开玩笑了吧,五毛钱哩,就这儿?俺觉得,最多两毛!不能再多了!”
“两毛?那不行,太少了!”老奶奶马上说道,脸色上有些不情愿。
“大婶子,您看着刀上面都是锈哩,等俺除除锈,估计能有上个三两也不差哩,这样吧,俺给个三毛.....”
“五毛!”
“三毛,不能再多哩,要不俺就给你留下!”
“三毛就三毛......”
姑父说他这是第一次自己出摊捞门漏,没想到这第一单还算是蛮顺利的,没有太多的曲折,就把这宝贝弄到手了。
让然,拿着那把断刀下楼的时候,姑父还不知道这是不是宝物了。
也许真是一块废铁,当然,这个还需要经过咱专业的祥子叔来掌掌眼。
话说姑父下楼之后便开始了继续吆喝走街,姑父说,那个时候的南京是闷热闷热的,脖子上总是挂一条毛巾,一边吆喝一边擦汗。
一两个小时的时间,白毛巾就变成黑的了,再拧一拧,那是一地的水儿。
姑父说那会儿干活的时候,最幸福就是能够蹭一蹭人家里的电视机。
那时候,电视机里经常会出现的电视剧便是86版西游记还有83版的射雕英雄传,当然少不了我们最爱的发哥,经典上海滩。
姑父说,那时候的许文强真是帅,简直就是每一个男人心中的大哥。
小洋帽,黑墨镜,大风衣,一时之间成为那个时代的男人所追逐的拉风外表。
尤其是发哥那一句“虽然我不是好人,但是我有权利选择继续做中国人”的台词,被姑父当成了人生的至理名言,以致后来,就因为这句话,姑父说他放弃了好多。
转悠了一下午,姑父说也没有啥新奇的发现。
在补了两个盆之后,一直没有找到活儿可干,晚上的7点多,姑父又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的回去了。
我当时还觉得姑父挺牛的,一个人第一天来南京这种大城市就能来去自如,要是我,估计早迷路了。
姑父笑了笑,有点尴尬的和我说。
其实那天他也迷路了,六点多的时候就往回走了,在自己租房子的巷子口前晃悠了好几遍,才确定是的。
回去之后,姑父发现祥子叔早已经回来了,一个人正躺在屋子里面听收音机了。
那收音机还是很早以前的那种,一根天线拉长长,时不时还要换一换方位。
在南京的这些日子里,这台不大不小的灰色收音机成了他和祥子叔两人夜晚最好的伙伴,见祥子叔早已经在屋子里了。
姑父将自行车停好之后,搬着两个工具箱走进了屋子里。
一进屋,姑父就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了,想要和祥子叔一起来分享自己今天的所得。
“回来了?”祥子叔光着膀子问道。
“嗯”姑父点了点头,脸上露着喜色,说道,“叔儿,你猜俺今天寻了个啥宝贝?”
姑父说着,冲着祥子叔嘿嘿一笑,祥子叔赶忙瞪了姑父一眼,随后压低声音赶紧说道:“啥时候不能憋住哩,没告你吗?”
“哦,俺知道哩!”姑父赶紧将门关好,随后拉住了窗帘,生怕有人偷听一样,还探出头去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才放心地从工具箱里将那把断刀取了出来。
祥子叔一边接过断刀一边呵斥姑父:“你啥时候能把你这毛病改一改哩,这样会害死人哩,做咱这行,小心驶得万年船哩!”
“嗯,俺知道哩!”姑父再次说道,目光却是在祥子叔手上的断刀寸步不离。
祥子叔先是在这断刀上面摸来摸去,姑父也不知道摸个啥劲儿,随后,就见祥子叔微笑地说道:“是个宝贝哩,应该是一把手刀哩!”
“手刀?”姑父疑惑地问道,“是和那个大盘一样的宝贝吗?”
“不是!”祥子叔摇了摇头,道,“这应该是战国的宝贝儿,一会儿俺给它润色润色,就知道哩!”
“润色?”姑父一开始不懂,后面就明白了,其实就是清理修复的意思,这个润色一般是指不需要修复的铁器啥的。
祥子叔点了点头,开始给这断刀进行润色,在姑父的目光下,祥子叔从工具箱之中取出了白蜡烛和盐。
然后把蜡烛点着,融化的蜡烛水和盐搅拌在一起,祥子叔也是趁着滴蜡的时间,用小毛刷轻轻地刷拭着整个断刀。
在做了初步的清洁之后,祥子叔又用那蜡烛水和盐的搅拌物开始细致的擦拭整个断刀。
“叔儿,这样行吗?”姑父小心翼翼地问着。
祥子叔却是说道:“这有啥不行的了,不过俺要嘱咐你,这盐可不是普通的盐,是海盐!”
姑父点了点头,就是有点不太明白啥是海盐和食用盐,由于当时求学心切,姑父也就没有管这个小问题了。
神情专注着看着祥子叔这一波神操作,果然,在经过祥子叔的擦拭之后,那把断刀似乎像是包浆了一般漂亮地出现在了姑父的眼前。
祥子叔一边端看着这断刀,一边说道:“除了用这方法,煤油和牙粉也行,最简单的是用醋,但是这样会留下气味,虽说简单,最好别用!”
后来姑父,才渐渐都了解并运用这些手法,煤油,牙粉除锈法:先用布蘸煤油擦一遍,然后再用牙粉擦拭,铜锈即可除去。
“叔儿,这是宝贝儿能卖多少钱哩?”姑父有点小激动地问道。
祥子叔眨了眨眼睛,不冷不淡地说道:“俺估计价儿不会太高哩,毕竟是一把断刀哩,明儿个去询个价再说哩!”
听到这话,姑父有点失望地点了点头,祥子叔却是说道:“你小子这运气倒是蛮好的嘛,这才第一天就有货可捞,不错哩!”
姑父笑了笑,跟祥子叔说起在老奶奶家为了这断刀磨来磨去的事,祥子叔不禁赞叹了一句:“对,做的不错,不松不紧,这样才不容易引起人的怀疑!”
说到这里,姑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便和祥子叔说起:“叔儿,俺今儿,看见一个人,他直接敲门进去就寻宝哩,张口就问哩.........”
“你在哪里见到的?”祥子叔微微一愣,随后马上问道。
“就在咱这巷子口出去一直朝右走哩........”姑父低声说道,随后眨眼问道,“叔儿,你说他们是啥人哩?”
听到姑父这话,祥子叔脸色微微难看地说道:“他们是北派的上赶门.......”
听完祥子叔说的,姑父才知道,原来这捞门漏一直分为南派和北派,怎么说了,大概就是从豫南和豫北为界开始吧。
北派的人喜欢上门直接问,这和北方人的性格有一定的原因,赚的是差价,蒙的是文盲。
这样的好处就是机会可能多一些,还真能寻到一些珍宝。
弊端就是万一人家反悔报警啥的,就容易被抓,那时候买卖这种东西都是很严重的罪,扣一顶倒把投机文物罪的帽子,这辈子别想出来了。
当然,也有北方的地儿,喜欢叫这种为开荒或者憋宝,一般他们都喜欢去农村地方,越是偏远的地方越喜欢去,因为在那个地方,许多人都不识字。
俗称文盲,这样的好糊弄,给两钱儿就行,南派则是像姑父这样,善于捞,察言观色行走江湖,吃天下饭寻万家宝。
不露声色,不花毛钱的将宝贝寻到自己的手里,悄无声息的挣钱,他们善于伪装,却是捞亦有道。
听着祥子叔将这南派和北派的渊源故事娓娓道来,姑父听得那是津津有味,还不忘问上一句:“叔儿,那万一咱这和他们碰场子哩,会咋样啊?”
“呵呵”祥子叔笑了笑,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一般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但是后面,祥子叔却是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但是行走江湖,难免有些磕碰纠缠,出来跑江湖,大家都是和气生财,不到万一地步,绝不动手!”
“哦,原来是这样啊!”姑父点了点头,低声想着,嘴上说着,“不过看来,咱也没啥和他们可碰面的!”
“嘿嘿,你这句话算是错了,和他们碰场子,那是常事,以后你慢慢就知道了!”祥子叔盘腿坐在床上,脸色镇定地说道。
看着还是咀嚼刚才话的姑父,祥子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出去买几个馍儿,顺便割点猪头肉,晚上咱儿爷俩儿好好喝一杯!”
听到祥子叔这话,姑父激动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祥子叔一喝酒,那就是话痨子,自己肯定能多学多听点东西。
洗了把脸之后,姑父拍了拍身上的土,然后骑着自行车出去了。
姑父说,那时候南京的市区有好几个菜市场,但是具体叫啥名字,他给忘记了,就记得当时那菜场两边都是树。
大树上到处私拉着电线,红灯笼小彩旗挂着,叫卖的小贩那是直接用绳子把塑料袋绑在了大树上,就地取材,方便顺手。
那时候,南京算是相对发达的城市了,夜生活完全和乡下不一样,7、8点钟的时候,菜市场依旧红红火火,人来人往。
好一点的商铺都是用脚手架或者竹竿搭建的,用现在的眼光来看,那简直不叫商铺,和牲口棚子没啥区别。
一进菜市场,几个简易棚子下,密密麻麻堆满了各种调味料。
不同于西方的调味制作,老祖宗总能化腐朽为神奇,一些树皮植物,晒干磨碎加工之后,就可以调和出美味的味道来。
即使到了现在,这种制作调味料的方法依然薪火相传。
这个菜市场,那是两头通,姑父先是进的蔬菜区,道路一侧接二连三挤满了各种蔬菜小车,有卖萝卜的有卖红萝卜的,也有卖花菜的。
看到有人上前购物,卖家大姐很热情,手中一杆秤熟练得很。这种计量工具,虽然老旧,却没有多少做手脚的空间。
到了南京,第一次逛菜市场,姑父才知道,原来南方人喜欢买一根萝卜,两三个鸡蛋,甚至是干辣椒都要另根算。
估计这样买菜的方式,在北方十有八九会被打死,尤其是在东北。
老板绝对会鄙视你,您这儿不是成心来捣乱吗?
穿过热情的蔬菜区之后,姑父进入了肉类区,三十多年前卖肉还是一幅传统特色的画面。
一个棚子下,猪肉一连摆出去十几米,十几个铁钩子钩起一条条猪肉,这画面可是很壮观的。
姑父一个个的询问起价儿来,那时候的猪肉也就一块多一斤,大多数都是生肉,熟食还是比较少的,一直走到了最末头的一角,姑父才看到了一家熟食铺子。
这家铺子没有啥特别的地方,倒是棚子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王记熟肉铺,姑父一看,这字儿还写得蛮清秀的,估计是个姑娘写的。
再一看这店铺的老板,个子不高,长相普通,穿着一身绿军装,胸前披着一个挂着补丁的围裙。
姑父说,那会儿绿军装式的衣服还是相当的流行,上到八十岁老人,下到几岁的孩子,都是那一身衣服,看起来一点都不过时。
“师傅儿,给俺来点猪头肉哩!”姑父笑着说道。
根据上面的牌子,我们可以肯定的是,这猪肉铺的老板应该是姓王,至于名字,姑父不愿意透露,所以我们就叫他猪肉王吧。
猪肉王抬头看了一眼姑父,忽地问道:“你是河南滴?”
姑父一听那熟悉的家乡声音,马上就激动地点起头来,说道:“师傅儿,您也是河南滴?”
“俺是伊川滴,你是哪里的?”猪肉王抬眼看了姑父一眼。
“俺是嵩县滴.....”姑父有点小激动地说道。
毕竟能在南京这大城市之中碰到老乡,那绝对是人生喜事,正所谓他乡遇故知。
姑父和猪肉王简单聊了几句,猪肉王那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算不上,多给半两儿肉还是有的。
说到这,我就觉得有点可笑了,多给半两儿肉,这老乡是不是有点太抠了,姑父却说,这就不错了,那时候儿,半两肉值钱的很。
多少老太太买菜一分钱就要搞一搞价儿,更不用说这半两肉了。
虽说是肉买了,天也聊了,但是姑父却是被这猪肉铺里面的一个物件给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冒着烟的炉子,不大不小,有平常暖壶那么粗,高不过30厘米,猪肉王为了驱赶蚊虫,特意拔了一些熏草放进去燃烧冒烟,熏蚊虫。
姑父看着那个香炉,心里琢磨着这个东西会不会是个宝物,于是开始和猪肉王攀谈了起来。
“叔儿,您这是啥时候来这里的?”姑父手里提着猪头肉问道。
猪肉王放下刀,露出了一个朴实的笑容,道:“早哩,有几年哩,你来这里做啥滴?是念书的吗?”
“不是!”姑父摇了摇头,眼神之中透露出几分失望的目光来,“俺是跟着俺师傅跑江湖来了!”
“哈哈”听到姑父这话,猪肉王笑了笑,“跑江湖?这都啥年代哩,还跑江湖?跑啥江湖了?”
“锔碗修盆!”姑父声音微小地回答道。
“咦.....”猪肉王抿了抿嘴,“也是个手艺活儿哩!”
姑父点了点头,道:“反正一天也能挣个三五块哩,比在家里当小工种地强哩!”
猪肉王点了点头,道:“是啊,村里没得个好营生哩,除了种地,不学个手艺,没法活哩!”
可能看到这里的同学会问,为啥不去学个修车、美发、厨师,那不是农村孩子的三大出路吗?
其不然,很多80、90的同学都不知道,那时候,以上这三大职业还没有发展起来,像姑父那个年代,都没有机会学这个。
修车虽说是在当时也渐渐有起色,但是那时候很多的修理厂都是国有化的,想进去当学徒?
没有关系那是不行的,修车,都是高档活儿。
这三大行业,那都是80、90后的专属,谁让你学习不好,没办法,村里的大标题都写着,磨刀不误砍柴工,读完初中再打工。
进城先从学徒干,厨师修车理发工,莫问活累与不累,先学手艺再挣钱。
听到这儿,我有点疑问,这姑父怎么看出来的那香炉是宝贝儿的?
姑父笑了笑,说当然是有技巧的,不然,白给祥子叔交学费了?
姑父说,那个年代造假还不是很普遍的事情,有些宝贝儿,懂行的人,那是一打眼就能看出来,不懂行的人,给他一个放大镜都不好使。
当然,姑父是怎么看出那个香炉是宝贝的,咱后面再讲,这里面的诀窍,慢慢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