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之瑜江霁白小说(和离当天太子当众求婚了)-热门小说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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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府中堂。

秋风瑟瑟吹落院中梧桐树的叶子,在风中挣扎几下,最后落在水洼里变得泥泞。

温之瑜坐在窗边软榻上,怀中抱着暖炉,青丝拂过她瘦弱的肩头,微微上挑着桃花眼,望着面前消失了三年的夫君。

三年不见,周自宴变了不少,一身深蓝色粗布也藏不住他那股傲气,他薄唇轻启道:

“思雨于我有恩,又为我孕育了两个孩子,她如今也跟我回了家,名分是一定要给的。”

“ 之瑜,这件事不容拒绝。”

温之瑜轻抚怀中暖炉,轻咳两声,眸中含着水光:“周自宴,你们的孩子多大了?”

“两岁多,不到三岁。”

温之瑜轻笑一声,神色晦暗不明:“看来你失踪的同一年,就已经与她情投意合,有了孩子。”

被扯破私事,周自宴俊脸闪过一丝怒意。

“思雨性子纯善,并非你心中想的那样,她温暖又活泼,就像一束光照进了我心底,从此眼里再也看不见她人。”

“好,她性子纯善,那你呢?”温之瑜拧着眉,想要把眼前的男人看透。

“周自宴,你消失三年,今日归家,想来也不是失了忆。她不知道你家中有婚配,可你知道!是你亲自八抬大轿迎我入门的!”

三年前,他们大婚之日,盛京城热闹非凡,周自宴身骑悍马,十里长街铺满了红色,亲自将她娶回家。

这些可是没人逼他做的。

周自宴彻底怒了,把茶杯用力摔碎在地面,“那又如何?”

“如果不是家中长辈定下娃娃亲,你以为我会娶你吗!娶你并非我意,之瑜,我从未爱过你。” 说起往事,他胸口起伏,有些失控。

“就当是我对不起你,之瑜,以后我会住在思雨院中,俩孩子也会喊你母亲,我们不会过来打扰,也省得惹你伤神。”

温之瑜打断他要继续说下去的话,冷冷地盯着他。

“这算什么?既要又要?”

“你可知这三年来,府中没有男子撑腰,我是怎么走过来的?”

她不难过也不委屈,只觉得这三年独自撑起偌大的家,有些累而已。

自周自宴失踪后,婆母本就不好的身体雪上加霜,每到秋冬之际,她都要重金买药,用来滋养她身体。

周家没有宅铺收入,她想都不想便把嫁妆拿出供养上下,每日早出晚归处理生意事,身子被累垮,也只为问心无愧,不给娘家丢人。

周自宴不能理解,疑惑道:“嫁到夫家,伺候婆母,掌家打理,这些难道不是你们妇人该做的吗?”

温之瑜被他理所当然的语气恶心到了。

“女子这一生不只有相夫教子,我们本就活得艰难,为何还要被你们用条条框框束缚起来? ”

“大爷三岁便能熟读三字经,怎会连这些最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

周自宴脸上一红,被说地感到难堪。

见温之瑜软硬不吃,再加上心里记挂着孟思雨,不想再和她继续浪费时机,便冷声开口。

“我与你说不通,就先离开了。等思雨生下孩子,府中会为她大办,到时候我叫母亲告知你一声便是了。”

说完,周自宴推开门,大步扬长而去。

守在门外的丫鬟桃红走了进来,语气紧张,圆滚滚的眼睛里写满担忧。

“小姐,您没事吧?”

“姑爷说话真是伤人,小姐辛苦守家三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竟被逼着同意,欺人太甚!”

说完,桃红擦了擦眼角泪水。

“以后不必把这些放在心上。”温之瑜揉了把桃红肉嘟嘟的脸蛋,“先去把存放嫁妆的库房钥匙拿来。”

没成婚前,父母就知道周家并不像表面那样风光,怕她嫁过来吃苦,又不好意思向他们张嘴,便多准备了些嫁妆,足足四十八抬。

桃红不解虽不解,还是腿脚麻利地把库房钥匙拿过来了。

“准备好纸墨,顺便去趟账房,把这三年所有账本都拿来。”

“小姐这是要作甚?”

温之瑜从软榻上起来,走到书桌旁坐下,深邃的瞳孔在光线下愈发加深,她淡淡丢下一句话。

“清账。”

她看周自宴是忘了家中此般光景依附的谁了!

妄想用夫家来压她一头,好一个痴心妄想,既然不替她考虑以后在城中如何立足,那她也没义务要养着这一家子!

百淳阁。

周老夫人怀中抱着个小女孩,眉眼俊秀,白嫩的小脸蛋透着乖巧,凑近一看,竟和周老夫人有三分相像。

“媛儿姐,快下来,别累垮了祖母的身体。”

坐在老夫人右手旁,女人身穿藕粉色罗裙,衣服下的肚子高高鼓起,小脸扬起抹温柔笑意。

“快上阿娘这儿来。”

周老夫人笑容慈祥,说道:“我身子骨还没弱到抱不起一个小奶娃。”

前几日老夫人生病,脸色一直不好,现在瞧着倒是好了不少,不再那么病恹恹的了。

等周自宴进门时,瞧见了这和谐的一幕,顿时心里感到幸福满满,笑着走到孟思雨身边。

“母亲。”

“宴儿,的事可否跟之瑜说了?”周老夫人含笑着看向儿子。

“她把我照顾得很好,是个孝顺的孩子,女人都很好哄的,只要你说些好话,她肯定同意。”

周自宴表情僵了一下,随即打断:“她不同意。”

“什,什么?可是你没哄她?”周老夫人刚才还信誓旦旦的表情凝固了。

他侧脸温柔地看着孟思雨,拉过她的手,珍重地攥在手心里,“在我心中,思雨才是我唯一的妻!不用在乎她的想法,这个家,我还是能做得了主的!”

孟思雨感动极了,也侧眸深情地回望过去,贴心道。

“夫君莫要这么说,姐姐先比我嫁进来,又尽心侍奉婆母,对我们的事不同意也是人之常情。”

“一会儿我去给姐姐道个歉便就好了。”

“ 不行。”周自宴拒绝她的提议,“你从小生活在山里,性子善良,不知人心恶毒,温之瑜却从小生活在内宅,心计颇深,最擅长和女人们争斗,万一伤到你怎么办?”

“这伤人的话以后不要再说,姐姐把这府中管理得井井有条,可见也是位识大体的。”

孟思雨对上老夫人略带满意的眼神,嗓音温婉:“夫君就算不相信姐姐,难道还不信我吗?”

她脸上一副柔弱小白花的样子,却在心底暗暗嘲讽着。

温之瑜,上一世你风光无限,成了状元夫人,这一世我提前把周自宴抢了过来。

这次,我要亲眼看着你输给我!

从周自宴走了之后,温之瑜就一直待在风间阁内,屋内算盘声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

桃红刚从小厨房回来,手里端着燕窝羹,看到孟思雨独身过来,顿时警铃大作。

“何人敢擅闯我家夫人内院?”

“这位便是姐姐的娘家丫鬟吧。”被下人呵斥,孟思雨表情依旧和睦,“夫君说姐姐住在这里,还请劳烦桃红姑娘让我进去。”

桃红气得要死,脸蛋红红的,瞪着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孟思雨。

“你还敢来——”

不等她说完,屋内就响起温之瑜淡淡的嗓音,她深吸口气,拉开门,眸光落在孟思雨圆鼓鼓的肚子上。

“桃红,我突然想吃贵嬷嬷做的桃花酥了,你过去说一声。”

“是。”桃红行礼离开。

孟思雨下意识摸了下肚子,笑着开口:“往日夫君总与我说,姐姐才貌双全,今日一看,果真如此。”

温之瑜却并没有回话,反而转身从屋里出来,把房门关紧。

见她不说话,孟思雨自认她是难过得无法开口,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几分。

“不必说些客套的话。”

从刚才看到孟思雨的第一眼,温之瑜就察觉到对方深藏在眼底的恶意,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来势汹汹。

温之瑜走到梧桐树下,看着她:“有什么话便就直说。”

“听夫君说,你不同意平妻这件事?”孟思雨开口就是戳心窝的话,像个笑面虎。

“姐姐又何必惹得夫君不快?女子在家服从父亲,嫁人后服从丈夫儿子,如今夫君要平妻,姐姐就算心中再不愿,也是要顺从的。”

“婚后,夫君的情谊才是我们女子立足的根本啊,没了情谊,还不如死了算了。”

温之瑜听不下去这谬论,她看向温之瑜,嗓音透着冷冽。

“世间上所有女子都并非活得容易,同为女子,孟姑娘非要咄咄相逼吗?”

“我这是为姐姐好啊。”

“我不需要。”温之瑜声音平稳,抬头看向四四方方的天空,“就算没了男人的情,我还有父母,有好友知己。”

看她这样说,孟思雨快要忍不住笑了,认为温之瑜是在嘴硬,不想在她面前落了面子,她看向温之瑜的眼神带着怜悯。

“你和周自宴在一起的时候,可知他在家中已有妻子?”

温之瑜心中已有决定,她想知道在这件事里,孟思雨是否无辜,是否被哄骗了。

“当然知道。”

“夫君与我说过,不过我并不在意。”

孟思雨谈起俩人相识时,表情带着认真,“阿宴爱我,我爱阿宴,有这些就足够了,我不在乎世俗。”

温之瑜快要被这谬论气笑了,板下脸冷声请她离开。

见她不识抬举,孟思雨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心道温之瑜脾气又臭又硬,也不知上辈子阿宴看上她哪里。

孟思雨刚离开没多久,风间阁院门被踹开,周自宴黑沉着脸,周身怒意环绕。

“温之瑜!你对思雨说了什么,竟惹得她回去泪流不止,动了胎气?!”

站在门口的桃红见事情不好,急忙上前拦住。

“夫人刚喝了药躺下午睡,姑爷有什么事便和我说,我好进去通报一声。”

温之瑜常年熬夜看账本,失眠是家常便饭,好不容易安稳睡了一会儿,桃红心疼自家小姐,便想办法拦着,不让腌臜事惹她烦心。

“这里没有你的事,速速让开。”周自宴双眼怒视。

“姑爷就当心疼心疼我家姑娘,给她留条活路吧……”桃红当然不可能让开,她怕姑爷动手打人。

“我家姑娘不是那种人,没准是孟姑娘她——”

啪!

话没说完,清脆的巴掌重重落在桃红脸上,瞬间红肿一大片,嘴里弥漫一股血腥味。

周自宴俊脸黑如锅底,指着桃红怒吼道:“一个下贱的丫鬟,竟敢议论主子?”

而在屋子午睡的温之瑜,在睡梦中听到争吵声时就睁开了眼睛,她怕桃红吃亏,顾不上穿鞋跑了出去。

可还是晚了一步。

桃红见小姐出来,急忙把脸捂住,生怕小姐为了她再和姑爷吵架。

“周自宴!桃红她是我的人,从小跟我一起长大,从来都不是下人!”

温之瑜心疼地把桃红拉到身后,澄澈的眸光骤然冰冷如霜,跑回屋里拿起算盘,劈头盖脸砸在周自宴脑袋上。

她手上没力气,算盘沉,还是用这个打着疼。

“你有什么资格敢动手打她!”

周自宴没想到她会还手,更没想到会拿算盘当武器,第一下被狠狠打在额头上,疼得他呼吸一滞。

摸了下额头,指尖上沾满黏腻湿润的鲜血。

“温之瑜,你竟敢对夫君动手?还给我破了相!” 周自宴瞪了温之瑜一眼,还有站在她身后的桃红。

这是要反天!

温之瑜手上动作不停,抬起手臂甩在周自宴的左脸,她手上戴了戒指,把左脸划出一道口子。

“这巴掌,是你还给桃红的。”

“温之瑜!我看你是疯了不成!”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动手打他的脸,周自宴凶狠地看着温之瑜,深吸几口气,用力抓着她的手臂,向后一推。

男子力气大,不等温之瑜反应过来,整个人向后仰去,在桃红和周自宴惊慌的眼神下,坠入院中莲花池内。

此时已经入秋,冰冷刺骨的池水钻进骨头里,冷得温之瑜牙齿打颤,眼前一片漆黑,只觉得沉重的身体变得轻飘,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当晚,周府彻夜明亮,烛光烧得众人心中惶惶。

入了寒水后,温之瑜身上滚烫异常,脸色煞白紧闭双眼,连鼻尖吐出的气都是热的。

毫无血色的嘴巴不断张开闭合,桃红把耳朵凑过去,只能依稀听到几句她听不懂的呢喃。

直到天刚破晓,温之瑜身上的烧才慢慢退去。

温之瑜是被渴醒的,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的床帐薄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

她慢慢起身走到铜镜前,望着镜子中熟悉的面庞,头忽然又一阵抽痛,一段段尘封在大脑深处的记忆,不断涌入她的脑海里。

半晌……

温之瑜猛地睁开双眼,眼神冰冷锐利,她想起来,她全部都想起来了!

她是胎穿,从现代穿越到这个没有出现在历史上的架空时代。

没穿越前,她是外企公司里说一不二的女老板,在生意上杀伐果断,穿越后,竟然会为了渣男在家洗手做羹汤?

想到这,温之瑜脸上的表情更臭了,恨不得现在就杀过去,让渣男一家跪在脚下求饶。

一直守在门外昏昏欲睡的桃红听到声响,揉了揉眼眶,从门口探出个小脑袋。

见小姐真醒了,光着脚坐在地上,她急忙跑进去。

“姑娘,您刚大病初愈,可别再着了凉啊。”

说完,拿起毯子和暖炉放在温之瑜的怀中。

“桃红?”温之瑜从喉咙中挤出沙哑的声音。

看小姐这副样子,桃红心疼得眼眶通红,鼻头发酸,“姑娘,我的好姑娘,您受苦了。”

从昨天出事到现在,姑爷家连个人都没过来,全都忙着照顾那小贱人去了!

“我马上给老爷夫人写信,叫他们来替您评评理,简直欺人太甚。”

“昨晚那外室动了胎气,姑爷在那陪了一晚上,今早竟带着去了百淳阁,那可是大老爷留给嫡孙的啊!”

桃红一边说着一边抹眼泪。

好半天,坐在铜镜前的温之瑜才缓缓开口,“那不是我们温家的女婿,更不是你姑爷。”

“什,什么?”桃红懵了。

“去把账本拿过来,就是昨天我算完的那些。”

从昨天周自宴带孟思雨归家,她就没打算委屈自己,继续和他过下去。

和离是一定的,只不过在和离之前,她要让周家这群狼心狗肺的人,把花的钱全都百倍吐出来!

桃红很快就将两摞蓝色账本给拿了过来。

“姑娘,您这是要做什么?病还没好,生意上的事不着急。”

温之瑜嗓音淡淡:“带上算盘,你家姑娘带你去清账。”说完,披上赤红色袍子快步离开。

这些年,周家人吃她的喝她的。

短短三年就花费了千两银子,这些钱花得连影子都看不到,大部分都被老夫人房中支出的。

昨天她查账本,发现从两年前开始,老夫人房中每月都会支出一笔数额不小的开支,一直持续到上个月。

温之瑜心中冷笑,看来这老夫人从始至终都知道,自己儿子外面又娶妻生了子。

只有她自己不知道,还像个怨种般劳心劳力供养府中上上下下,每个月花她的钱,用来养妾室和孩子!

真是讽刺。

温之瑜来到百淳阁时,就瞧见周老夫人笑容亲切,抱着媛儿姐不撒手,陪她玩起布老虎。

床榻上,孟思雨满脸幸福地摸着肚子,一旁周自宴面带笑容,也跟着摸起孕肚,好一个阖家幸福的画面。

“夫人到。”丫鬟过去传信。

周老夫人放下媛儿姐,含笑的脸上闪过精明:“之瑜,快过来坐,小心再着了凉。”

一边的周自宴黑沉着脸,看到温之瑜苍白的脸色时,薄唇微抿,眼神别扭落在别处。

“这次你受伤,是宴儿的错,这三年来让你委屈了,如今宴儿回来,家里也有了可以依靠的,思雨再帮衬着你处理宅事,你也能轻松不少。”

言外之意,便是让她把这些年赚下的钱,全都交给周自宴,掌家的权力分给孟思雨,想慢慢把她榨干。

温之瑜带着凉意的眼神扫过每个人,淡淡道。

“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账本。”

她让桃红把那两摞账本放在周自宴面前。

“上面记录了府中三年来所有收入开支,如今我还在病中,没精力继续掌管账本,往后还是婆母负责掌家吧。”

话落,孟思雨眼中发出亮光。

而老夫人则是连忙摇手拒绝,掌家可不是简单事,府中根本没有收入,要想掌家就得自己拿银子补贴各处。

她看病吃药都是靠的温之瑜嫁妆,根本不敢接这个烫手山芋。

温之瑜才不管这么多,把算盘强硬塞到老夫人怀里,站起身就准备离开。

“姐姐莫不是在生我的气?”孟思雨娇柔无辜出声,她从床上下来,“姐姐的心情我能理解,但男人自古以来便是三妻四妾。”

“这点我们女人不是早就知道吗?若是都像姐姐这般钻牛角尖,岂不是白白让人看笑话?”

温之瑜嗤笑一声,她终于知道之前为什么听孟思雨说话烦躁了。

她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男女平等友爱,恕她无法对孟思雨裹小脑的言论苟同。

“你大度,那明日我便为周自宴纳几房良妾。”

孟思雨脸上表情僵硬一瞬,想说自己当然不在乎,但张嘴了好几次,也没能出声。

而一边的周自宴怒视过来,刚想说话就被怼了回去。

“想教育我之前,先把花的银子都吐出来!”

“还就还,我周自宴从不花女人的钱。”周自宴梗着脖子大吼。

温之瑜淡淡道:“一共一千八百两,怎么还?”

说完,她还扫了眼老夫人身上穿的锦服,和头上戴的翠鸟珍珠头面。

“裁衣服买首饰的钱你也一起你还了吧,哦对了,还有这两年来,你母亲每月接济你的五十两银子。”

在场三人脸色一并沉了下来,周老夫人和儿子面面相觑,没想到她竟知道了,脸上的难堪快要挂不住了。

温之瑜皱眉,故作疑惑:“怎么,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莫不是想赖账吧?”

“才不是,我过几日就把钱统统还给你!”周自宴脖子通红,整个人羞愤交加。

“行吧。”温之瑜点点头,从衣袖中拿出一张纸,“那就请在这上面签字。”

“温之瑜,你不信我?!”这回周自宴是真气到跳脚了。

温之瑜没空看他无能狂怒,催他赶紧签字,等周自宴签上名字后,带着桃红潇洒离去。

翌日,孟思雨早早就带着媛儿姐去了老夫人院子中。

她昨晚一夜没睡,想着用什么办法才能让老夫人把掌家权力交给自己。

重活一次,她比旁人多知道许多提前的事,如果她利用这个,抢占先机,把前世别人赚钱的法子挪来用。

自己有了银钱就有了底气,哪还用愁?老夫人肯定巴巴上前主动把家交付给她了。

说干就干,孟思雨沉下心,想了一整晚终于想出了法子。

上一世盛京城中有款卖得十分火爆的酒水,她味觉灵敏,只尝了一次便知道了大概酿法步骤,她要为己所用!

孟思雨勾唇一笑,等掌家的权力落在手中,她要看温之瑜还有什么底气狂。

刚进屋,孟思雨便用眼神示意女儿过去讨好老夫人。

“媛儿姐来看祖母啦。”孩子虽什么都不懂,但怕母亲不开心,就照做了。

周老夫人躺在贵妃椅上,笑得眼睛都看不见,连忙招呼俩人快落座。

聊了半天话,孟思雨这才说出主题,等到她想掌家,老夫人脸色一沉。

“宴儿中意你,自是觉得你哪哪都好,但我身为婆母,自是要考察你一番的。”

“这三年,之瑜将府中上上下下管理得很好,下人们都服她,你说你想掌家,得先让我瞧瞧本事。”

其实周老夫人哪个儿媳都看不上。

只不过如今府中处处要仰仗着她,这才替她多说了几句好话罢了。

至于孟思雨,如今宴儿宠爱这房,肚子里又怀了孩子,她为了母子关系,不得不伪装。

听到这话,孟思雨也明白老夫人这是不相信她。

她并未生气,反倒信誓旦旦保证自己一定可以做好,不过是管个家罢了,她重生一回,自然不会让自己输!

……

温之瑜今早是在风间阁用的饭,十二道菜,有荤有素,厨子是她从湘西请来的,手艺不错。

吃完饭,她告诉桃红,以后从今天开始,院中的小厨房便要准备一日三餐,她以后就留在风间阁用餐了。

和那群令人生厌的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只会让她感到恶心。

今早酒楼跑腿的来送信,说生意上有些事拿不准主意,请大老板过去一趟,温之瑜便顶着太阳,带桃红出了周府。

“大老板,请上二楼贵间,管事的已经在里面候着了。”

“桃红,你留在门口。”温之瑜神色认真交代起来。

桃红接过小姐面纱,肉嘟嘟的脸上透着稳重,她用力点头,把所有人赶走后,自己站在门口守着。

二楼贵间里的管事叫侯彪,这酒楼是他家祖传的,奈何他不争气,酒楼生意日渐惨淡,只好卖了出去。

平日里他负责抛头露面,只听温之瑜这个大老板的指示。

俩人在里面交谈许久,最后定下时间,于本月初十推出新品酒水——玉听烧。

等温之瑜刚从酒楼出来时,门口的商贩们突然乱了起来,百姓站在道路两侧,像是在躲避什么人。

“桃红,前面怎么了?”温之瑜戴着面纱,有些看不清前面。

站在后面的侯彪抢先回答:“是太子带领的禁军,刚在边疆打了胜仗回来了。”

温之瑜有些好奇,拉开一点面纱朝最前面看去。

男人剑眉星目,俊朗夺人,一身银色盔甲将他腰身拉紧,宽肩窄腰。除了皮肤有些黑之外,看着倒不像打仗的,倒像个玉面郎君。

而身骑战马走在前方的叶霁白,早就知道有人在看他。

顺着视线看过去,果然抓到只偷看的小老鼠。

叶霁白嘴角扬起,刚才周身还透着生人勿扰的情绪,眨眼间就又变了,把身边的副将看得啧啧称奇。

“殿下在看什么?”

“别管。”叶霁白立马收回笑,又恢复成刚才那副死样子。

就在军队走到城门时,人群中突然爆发尖叫,一个看不清脸的黑衣人从角落冲了出来,手拿砍刀,直奔温之瑜在的方向。

这是来刺杀太子的?!

温之瑜脸色一变,向后退了两步,不等她反应过来,一支银白色长枪擦面而来,刺入黑衣人喉间,不过几秒功夫,黑衣人就咽了气。

“这位小姐可还好?”叶霁白翻身下马,嗓音如清泉般悦耳。

“刚才是我冒犯,还请见谅。”

说完,还歉意十足的作了个揖,把知道他身份的众将军吓个半死。

这还是那个每天冷着脸,只会骂他们滚蛋的冷漠太子吗?!

温之瑜虽不知道他身份,单看架势也知道是个有身份的,她连忙回了个揖。

“公子不必客气,多谢公子刚才相救。”

见周围人都在看着,温之瑜突然庆幸自己出门戴了面纱,她怕惹来争议,再三道谢后这才离开。

叶霁白站在原地,目送温之瑜大步离去的背影。

回到马上时,嘴角的弧度快要藏不住了,整个人看起来像个开屏的孔雀。

这丫头,竟比小时候乖巧许多,又是没认出他。

叶霁白摇摇头,眼里透着不解,难道自己和小时候比长丑了?可大家分明说他越长越好看啊?

夜已深,月影打在地上,静静地挂在树梢花骨朵上,夜风拂过,随风摇曳着。

温之瑜褪去妆容,正准备躺下入睡时,门外响起一道声音。

“夫人,老夫人有急事请您过去一趟。”

“姑娘,是老夫人身边的张嬷嬷。”桃红压低声音,总觉得大晚上喊小姐过去肯定没好事。

过了几分钟,温之瑜这才带着桃红姗姗来迟。

刚进院子时,就瞧见媛儿姐哭得可怜,嗓子沙哑,而她一边的孟思雨,左脸上竟然有一道巴掌印!

温之瑜正准备进去,却被从后面疾步走来的周自宴挤开。

“夫君……”孟思雨捂着白皙红肿的小脸,眼神委屈地往周自宴身上落,小模样看着好不可怜。

“思雨,你这脸是谁打的?看我不剥了他的皮!”周自宴嗓音寒凉,心疼极了。

落在后面的温之瑜突然觉得不困了,嘴角勾起笑意,也跟着进去准备看好戏。

这么明显的巴掌印,除了老夫人谁还敢打?

她刚进去,就瞧见白日里精神头甚好的老夫人,如今病恹恹地躺在床上,额前戴着白帕,嘴里哎呦哎呦叫着。

看儿子过来,老夫人从床上坐起来,大倒苦水:“儿啊,你娘我要被气死了!”

“母亲,您这是怎么了?思雨脸上的伤是谁打的?”周自宴一头雾水。

站在他身侧的孟思雨见夫君为自己说话,委屈得眼泪往下掉,她不就是拿家里钱买个铺子,至于这么闹这么大吗?

“问问你的好娘子,她到底做了什么事才会挨打。”周老夫人又气又怒。

周府库房中本就没多少东西,现钱也就几百银子,竟让孟思雨一下午全给花没了,问她用来做了什么,也不肯说。

只信誓旦旦丢下句让她瞧好吧,便要离开。

周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不顾她还在怀孕,重重甩了一巴掌过去。

“夫君,你之前曾与我说,家中一切都是你的,你的自然也是我的,对吗?”

周自宴点头,“当然。”

温之瑜瞬间就明白了,在心中冷笑一声,合着是败家儿子早就把家给卖了啊。

“家中没有固定收入,我便想着买间铺子做点小生意,好为家里分忧。”孟思雨委屈地替自己解释。

“夫君,难道是我做错了吗?”

周老夫人气得快要一口血喷出来。

她本就不喜两个儿媳,起初还以为孟思雨是个听话懂事的,没承想是个不安分的,连温之瑜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狐媚做派!”老夫人怒斥一声。

周自宴眉头紧蹙,卡在婆媳关系里不知道怎么开口,求救般的眼神看向默不出声的温之瑜。

“不过只是一间铺子,咱们周府如今过得风光,想来也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不至于吧。”

“不至于?”周老夫人嘴角挂着冷笑,“你以为咱家是什么富豪勋贵不成?若不是之瑜用嫁妆供养,恐怕早就到你说的地步了!”

周自宴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根本不理解母亲说的话,反倒理直气壮地看向温之瑜。

他大言不惭道:“那大不了就再让温之瑜贴补些银子,反正她嫁妆多,也不差这一点了。”

“夫君,等我到时候赚了钱,这笔钱便立马还给姐姐。”孟思雨温和地说道。

周老夫人也跟着附和,“是啊,之瑜,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先把这笔钱补上,等孟氏到时候再还你。”

她最近夜里又咳嗽了起来,少不了用人参灵芝滋补,这钱自然得让她温之瑜拿。

屋内三人目光皆是都落了过去。

温之瑜简直想笑,这一家是什么牛马啊,说出此等臭不要脸的话,也能脸不红心不跳。

要是以前,她耳根子软,很有可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答应了现在。

但现在可不一样,她刚恢复了记忆,巴不得这一家子闹得鸡犬不宁呢。

温之瑜轻笑一下,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缓缓开口道:

“真是说笑了。”

“自古以来哪有夫君用娘子嫁妆的?说出去定要叫人笑掉大牙,大爷在友人们面前便也抬不起头了。”

周自宴好面子,大男子主义极强,要不然也不会写下欠条,现在被温之瑜这么一激,立马开口表示。

“母亲,之瑜说得对,我堂堂七尺男儿,怎可用娘子的嫁妆过活?”

他拉着孟思雨的手,眼神坚定。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母亲便不要小题大做,如今思雨马上就要临产,不能受一点刺激。”

说完,不顾老夫人难堪青紫的脸色,转身搀扶着孟思雨离开了。

“之瑜,你说说——”周老夫人看向温之瑜,想让她替自己说几句话。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温之瑜连揖都没做,“天色已晚,您身体不好,我就不留下来继续打扰了。”话落,也带着桃红大步离开。

看着人都走了,周老夫人气得呼吸不畅,憋得脖子连带着脸通红,这两个儿媳,没有一个善茬!

“去把药丸拿来。”老夫人没好气地对着丫鬟说道。

丫鬟低下头,急忙把放着药丸的木盒子拿了过来,老夫人一打开,便彻底傻眼了。

“里面的药丸呢?”

“这个月的药丸还未送到……”丫鬟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这药丸珍贵,是拿天山雪莲磨碎做成的,有滋补养阴的功效,但价格也十分昂贵,一般人家根本吃不起。

这三年来,都是温之瑜主动掏腰包负责这一方面。

听到丫鬟的话,周老夫人吩咐下去,“现在你去风间阁告诉夫人一声,就说药丸没了,让她快点买了送过来。”

说完,便躺下歇息了。

没一会儿,丫鬟就来到了风间阁,碰到端着莲子羹的桃红出来,急忙把事情说了出来。

桃红知道她难做,便让她赶紧回去复命,自己一会儿进去和夫人说。

进了房,桃红就气呼呼地开口:“这一家子都是不要脸的,用起姑娘来毫不客气,真是气死我了!”

“好了好了,小脸蛋都气圆了。”

温之瑜拉着桃红坐下,分了她一碗莲子羹,就开始小口吃了起来。

刚才折腾一趟,她早就饿了。

“姑娘,您怎么不着急啊?难不成您明天真的要去买药丸?”桃红把莲子羹推开,愁得她都没心情吃了。

“不去。”

“昨日我已写信告诉药庄,从此以后不再过去买药,不必再准备天山雪莲了。”

温之瑜擦了擦嘴巴,桃花眼闪过锐利,她还没圣母心到要去救周老夫人这个!

周老夫人咳嗽难熬了一夜,天刚大亮,就摆起了婆母架子,让李嬷嬷去风间阁暗示一番,坐等温之瑜亲手把她的药双手奉上。

一炷香过去,李嬷嬷才匆忙赶回来,低着头站在门边上,双手踌躇的相握着。

“快把药拿出来服侍我吃下。”周老夫人十分心急。

李嬷嬷张了张嘴巴,小声说道:“我去时夫人还未起来……夫人身边的桃红姑娘说,从今日起,药庄不会再做周家生意了。”

桃红早早就守在门口,一字不落地把昨日小姐的话重复给李嬷嬷听,当然这些都是她家小姐授意的。

李嬷嬷不敢把原话说给老夫人听,只能自己在心里斟酌后再开口。

“什么!我看她是要把婆母气死!”周老夫人气得手都在哆嗦。

这温之瑜真是小家子气,不过是夫君平妻就善妒到如此地步,竟然连婆母的救命药都给断了!

“当初我就不愿宴儿娶她,要不是家中长辈定下的娃娃亲,她这么个善妒不孝顺的女娘,谁敢娶?”

“现在我还没死呢,就敢这么对婆母,她这个黑心肝的,我必叫宴儿休了她,让她被全城人的吐沫淹死才好!”

周老夫人边说边捶打胸口。

“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

站在一边的李嬷嬷不敢出声,心底却鄙夷着,明明是你们家欺人太甚,谁不是爹娘养的,还不许人家有脾气了?

呸,真是占便宜没够。

而此时的周自宴则是带着妻子出门参加友人的酒席,顺便想结识一些城中大人物,好利于他以后行事方便。

盛京城内繁华不断,景色宜人,每处都透着金钱的味道。

孟思雨出生在大山里的某个不知名村庄,上辈子被周自宴养在外面,平时都有嬷嬷看管,很少能有单独出门的时候。

即使重活一次,她见识过的东西也是十根手指能数过来的,在城中贵女们面前,就显得拿不出手了。

正当周自宴要把礼物拿出来时,见昔日同窗好友迎面黑着脸而来,不等他开口,便语气不好的说道。

“自宴,你也看到了,我府中今日有事,恕我分身乏力无法招待。”

听得此话,周自宴扫了一眼府内喜庆欢乐的景象,“无碍,我们放下礼物就走。”

这次出来,他并未收到同窗婚贴,只当是同窗心大忘了此事,毕竟他们以前读书时关系最要好。

听他这样说,那人急得有些控制不住音量,“我与娘子青梅竹马,好不容易将她娶回家,自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你个宠妾灭妻的负心汉懂什么!”

谁家好人会在大婚之日欢迎此等品行败坏之人过来吃酒啊?

当真是晦气极了!

周自宴一听,顿时额间青筋暴起,满脸怒意:“你胡说什么?思雨是平妻,才不是你嘴中的妾室,再说我与温之瑜并未有情,难不成要委屈自己,娶一个不爱的人过一辈子?”

俩人争吵声引来旁人围观,见是他们嘴里八卦的主人,个个竖着耳朵等着吃瓜看戏。

孟思雨脸色煞白,顶不住无数双鄙夷、好奇等等眼神落在她身上,急忙拉住周自宴的胳膊,胡乱找借口道。

“夫君,我忽然肚子有些痛,怕不是昨天孩子被吓到了,咱们快府中请大夫过来瞧瞧。”

周自宴当即忍住怒火,抱起妻子快步回府。

作为四代单传,他自然是期待肚中的孩子是个儿子,并非重男轻女,他只想凑个好字,听到孩子有问题,一路上急得汗如雨下。

“快去请大夫过来。”刚到百淳阁,周自宴还未喘口气,就让丫鬟快去请大夫,又连忙补充一句,“最好是女医。”

丫鬟腿脚也利索,没一会儿就把女大夫给领了回来。

仔细检查一番,大夫并没发现不对,便给开了几副补血益气的药单子就离开了。

听到这话,周自宴彻底放下心,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就听到门外李嬷嬷的声音。

“大爷,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说急事要说。”

周自宴放下茶杯,跟着李嬷嬷向老夫人院子走去,在路过风间阁时,突然心底一颤,下意识地向里面看去。

在发现没看到温之瑜的身影后,他有些不悦,但并未开口说什么。

“宴儿,你可终于来了,为娘快要被你娶回来的媳妇给气死了。”周老夫人迎面过来,拉着儿子的手诉苦。

听到又是有关温之瑜,周自宴皱着眉:“母亲,您慢慢说,小心气坏了身子。”边说着,边把老夫人搀扶到太妃椅上坐下。

见儿子回来,周老夫人一股脑的把事情全给说了。

听完后,周自宴本就黑沉的脸犹如锅底,之前只当她只是拈酸吃醋,耍一耍女人的性子罢了,没成想竟是如此小题大做,在母亲身上撒气!

“母亲,您放心,儿子这就让她温之瑜过来给您道歉。”

话音落下,周自宴怒甩衣袖,推开大门疾步朝外面走去。

风间阁内——

在这三年来,温之瑜日日熬到深夜处理事务,没有休息时间,如今推去掌家之事,竟让她睡了个无比香甜的好觉。

刚洗漱好,桃红便把院中小厨房做好的饭菜端上来了。

她还特意吩咐过,姑娘操劳过度,让她们每日多做些补气血的汤盅和糕点,今日便有温之瑜爱喝的鸽子汤。

“小姐,汤还热乎,快尝尝。”

“您如今身形萧条,比在府中时瘦了不少呢,脸上的软肉都快没了!”

温之瑜安抚了下桃红,端起鸽子汤送到嘴里,刚喝下一口,就被一脚踹开屋门,气势汹汹犹如来报仇的周自宴打断。

他来这做什么?都害得她没了胃口。

“毒妇!”周自宴跨步而来,瞪眼怒视,“你心思龌龊,竟为了后宅争宠断掉婆母的药!”

“亏得思雨之前还说像你学习孝顺婆母,你这种心思狠毒的女人,简直给世间所有女人抹黑。”

“,将你赶回娘家。”

桃红气得用力喘气,撸起袖子刚想开口怼回去,就被身后的一双手拦住。

“哦?我怎不知自己竟然如此恶毒?”温之瑜施施然站起身,她不喜欢仰视别人,“不过有句话倒是说错了,不是你休了我,而是我休了你!”

她艳丽的小脸面无表情,看向周自宴的眼神带着冰霜。

还未出嫁前,她一直是父母亲最宝贝的娇女,从不知什么是伤心愁苦,性子洒脱恣意。

成亲不过三年,周家就将她从古灵精怪的小女孩,磨磋成了陌生的内宅妇人。

温之瑜抬头瞧着这四四方方的天空,突然就疲惫了,累得她心口喘不上气来。

周自宴先是一顿,接着眼底浮现抹不屑和嗤意。

只把这话当做女人们家吃醋了威胁夫君的话术。

和离后,她不过一介下堂弃妇,就算家世相当模样不错,离开他后谁还会要?

而且他和思雨刚回来,一旦和离了,全城人只是猜一下就能知道怎么回事,他还要步入青云,万不能落下话柄。

周自宴深吸口气,烦透了内宅女子们的小家子做派,不耐烦道。

“温之瑜,我还真是小瞧了你,堂堂世家小姐竟也学会了争风吃醋的手段。”

“别以为你用和离的话来威胁我,就能躲过谋害婆母,和抬思雨为平妻这件事,要是世人知晓你如此善妒,也不怕折损温家名声吗?”

温之瑜面容寒冷,在听到后面的威胁后,美眸微眯,嘴角溢出声冷笑。

“脸大如盆。”

“世人只知道你周自宴薄情寡义,宠妾灭妻,是个无情无义之人,你觉得他们会相信你说的话吗?”

话刚说完,周自宴脑海里突然响起今早同窗好友说的那一番阴阳怪气的话。

“你!你别以为我不敢!”周自宴气得怒甩长袖,扭曲的俊脸透着青紫,显然难堪到了极点。

温之瑜丝毫没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话音落下后冷着脸送客了。

原本周自宴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她脸色冷峻的样子,便冷哼一声,丢下几句不痛不痒的狠话,一脚踹开屋门离开了。

此时此刻,周自宴忽然觉得这个默默付出三年的妻子,突然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刚才看向他的眼神带着陌生和厌烦,就好像……自己是什么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周自宴离开的脚步一顿,回过头死死看着风间阁的方向,捏紧双手,下巴紧紧绷着一条线。

半晌,才离开。

“小姐,您没事吧……”守在门外的桃红快步进来,刚才屋内争吵的声音简直快要吓死她了。

生怕周自宴对自家小姐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温之瑜摇摇头,忽然问:“之前听你说过,在府上有个同乡的好友如今在百淳阁做事?”

“燕儿是百淳阁的内室丫鬟。”

敌人在暗,她在明,昨夜那一场大戏后,她就看出孟思雨是个不甘心的,既然她想要掌家的权利,那她便助她一臂之力。

这三年周家花的银子,总得在别的地方还回来不是吗?

温之瑜轻笑,示意桃红把耳朵凑过来,桃红顿时心领神会把耳朵凑过去,主仆密谋了几句话后,就见桃红转身向院子外走去。

想要休了她?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本朝律法上可是明确写着,只有主母犯了七出才能抬侧室为平妻。

她不但没犯七出,反而辛劳顾家,把周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外人看了都直呼贤妻一个。

况且这三年来,温家没少为百姓们做善事,她自己更是每逢月底便会上街亲自施粥,她倒要看看,周自宴拿什么理由来休了她!

……

周自宴一路上黑着脸,周身气压极低,惹得下人们垂下脑袋频频打量。

“我儿,温之瑜可向你认错了?”老夫人迎了上来,“要我说,这女人还是不能惯着,竟和夫家蹬鼻子上脸了起来。”

“母亲,儿子心烦,别再提起此事了。”周自宴捏了捏眉心。

看他这吃瘪了的样子,如人精般的周老夫人立即明白了,脸色也变得不好看,错愕道。

“她给你耍脸色看了?”

也许是这三年来温之瑜温顺又听话,给了众人一种她很好拿捏的错觉,老夫人以为自己说几句狠话,到时候让宴儿去哄哄,温之瑜便又会恢复从前的乖巧。

周自宴语气不顺:“母亲,能别再提她了吗?”

“不过是些滋养身体的药丸,那药庄又不是她家开的,下午儿子便给您买回来吃上。”

他很是不能理解,不过是补身体的药丸,又不是仙丹,至于非要让温之瑜过去买吗?

周老夫人被这狂语哽得差点没一口气上不来。

“那药丸最重要的一味药可是天山雪莲,一株价值千金,府上库房现钱连百两银子都没有,你拿什么去买!”

“竟这么贵?!”周自宴先是被灵芝耗费的药材吓了一下,后是被那句库房现钱凑不出百两银子,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离开时,家中不是还有当铺和田地来维持生计,怎可能连百两银子都没有?”

周老夫人摇摇头,只道:“全都用在你当初娶亲上了。”

其实这话是老夫人骗了他,周家子弟世代为人清高,饱读诗书却从不考取功名,志在游历四方。

起初上几代还有点家底子,但等到了周自宴父亲这一辈,除了主宅和几间破落地段的铺子外,并未留下多余的家产。

而且当初娶亲时,周家拿不出钱来操办,温家父母心疼女儿受委屈,私底下自掏腰包,这才有了那场排面十足的迎接现场。

周自宴闻言呼吸一顿,心里对温之瑜的不满愈发强烈,甚至后悔起当初遵从长辈婚约,娶了她这个败家又恶毒的女人!

“母亲,既然温之瑜已经归还库房的钥匙,到时我与思雨大婚,还请您不要委屈了她,毕竟她也是正妻,仪式排面自然不能比温之瑜差的。”

“如今思雨还有不到半月就要临盆,还是尽快挑个好日子让她早点进族谱吧。”周自宴揉了揉太阳穴。

“哪有新娘子是挺着大肚子拜堂成亲的?”

周老夫人一脸不赞同,表面为大局着想,心里都快骂死孟思雨了,从小养大的儿子竟向着她着想!

“你才刚回来,外面流言蜚语就满天飞了,这时候再办喜事,你是要让周家的脸往哪放?到时你还怎么入仕?”

当了主母这些年,周老夫人也是头次遇上主母未犯七出,夫君抬小妾当平妻的糟心事儿。

“可思雨于我有救命之恩,还走了遭鬼门关替我生下媛儿姐,如今肚子里的又着急出来,此事等不得。”

周自宴自然明白母亲的苦口婆心,其实他心里也是有些赞同这话的,只不过被藏得极深。

“宴儿,你就是读书读傻了。”周老夫人满脸不赞同的样儿,继续道,“就算她不嫁给你,嫁给别人也是要生孩子,女子不生孩子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再说了,旁的女子都能生,怎就她娇气?还鬼门关!”

“一会儿让向郎中过来看看,要是她肚子里的是个男娃娃,平妻的事再论。”

周自宴皱着眉,捏着茶杯的手用力紧了紧。

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话,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

是孟思雨身边的王婆子走了进来,王婆子跪在地上,慌忙大喊道:

“老夫人!大爷!”

“雨夫人要生了!”

而另一边,风间阁。

桃红站在桌边磨墨,温之瑜手握毛笔,凝着小脸沉思片刻,龙飞凤舞在纸上作画。

“事情完成了?”

“嗯嗯,现在府中上下都知道媛儿姐收了小姐送的衣物首饰了。”

想到刚才孟思雨故作大方,躲在背后把帕子拧成麻花,不满瞪着女儿的样子,桃红就忍不住笑。

周自宴不是说孟思雨觉得愧疚,要把媛儿姐养在小姐院中吗,今日一看,倒也不像说的那样好听啊。

小姐不过是送了点东西就让母女俩有了间隙,这要是后面生了男孩,媛儿姐的处境……

温之瑜收回画笔,瞧了眼屋外灰蒙蒙的天空,道:“快要变天了。”

话音落下,周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快跑进来,气喘吁吁的说:“夫人,雨夫人,老夫人和大爷请您速速过去。”

孟思雨不是还有半个月才要生产吗,怎么会提前这么多?

温之瑜抬眼看了下桃红,对方眼底也是满满的疑惑,不对啊,刚才她去百淳阁的时候,那小蹄子还好好吃着糕点呢,这是又有什么幺蛾子了?

“桃红,带上伞,跟我一起去。”

“是。”

没一会儿,温之瑜就带着桃红过去了,刚到百淳阁院子门口,就见丫鬟们端着一盆盆血水往外跑,屋内孟思雨嘶吼声此起彼伏。

“夫人,您往这边走,小心丫鬟们冲撞了您。”李嬷嬷指着另一条路低声提醒。

夫人虽嫁进来三年,但并未有孕,女子生产是污秽之事,可不能让夫人瞧见了。

温之瑜缓步来到偏房,里面焦急等待的周老夫人连忙起身。

原本来回踱步的周自宴,在看到温之瑜时停顿下来,瞪着眼不满道:“你怎才来?”

“唤我来可否有事?”温之瑜没搭理他。

周老夫人让她快坐下,皱着眉头把孟思雨的前因后果讲了出来,未了还装模作样的训了周自宴一番,企图让温之瑜消气。

“即是,可叫了大夫和稳婆过来?”

温之瑜虽看不上这孟思雨,可女子生产总归是艰难又危险的,她有她的教养,绝不会在此事上下手。

“全都叫过来了,可大夫们只进去把下脉,出来后全都跑了,说她胎位不正,又吃了催产的药,他们没法子!”

“她好生生吃催产药干什么?”周自宴大声反驳,“定是有人在背后欺负了她,然后买通大夫,往思雨身上泼脏水。”

言下之意,便是认为温之瑜欺负了孟思雨。

“周自宴,还没下雨呢你这脑子就灌水了?”温之瑜勾起的嘴角越发薄凉,心底更觉得讽刺。

“你!”

“我是有多蠢多恶毒,会上赶着在大家伙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她轻轻拍了下衣袖,神情冷淡,“你和她,还不配进我的眼。”

温之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刚才她差桃红去给媛儿姐送衣服,惹得孟思雨心中不快,再加上昨晚老夫人刚当着她的面前折了孟思雨的脸,心里憋火便吃下催产药,想早点进门赢回来一把。

这招险棋,当真是损人不利己。

亏她刚才还替孟思雨急了一瞬,像她这种为了赢,不顾肚中亲生骨肉危险,吃下催产药的女人,真是毒如蛇蝎!

周自宴听完这话,也反应过来事情不对之处,对上温之瑜冰冷的眼神,有些别扭的转过头去,不再出声。

“好了好了,宴儿也是太担心了。”周老夫人出声打断,“之瑜,你是家中主母,后宅的事本该是你来管的。而且思雨的孩子,到时候也要唤你声母亲。”

“听闻亲家母身体不好,便在府上养了群江湖医生,能否将他们请过来?”

温之瑜眼底忽闪一下,深邃的眸子让人看不清神色,道:“上月初父亲被派遣到隔壁县任职,也把母亲带了过去,如今怕是来不及。”

“眼下倒不如去请王太医过来瞧瞧。”

这话说得倒是轻巧,周家不过平民百姓,怎会请的来在宫中当差的王太医?

“这……这怕是有些困难。”周老夫人陪笑两声,拽了拽周自宴,让他赶紧说句软话。

周自宴知晓温之瑜不愿帮忙,左思右想半天,自己也没能找到好法子,瞧着她嘴角挂起的笑,始终没能放下面子。

大男子顶天立地,哪有给女人弯腰低头的!

而房间里孟思雨凄惨嘶哑的吼叫声一波接着一波,连端出去的水盆里全都是混着血的水。

周自宴脸色黑如火炭,咬紧牙关,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头。

他看向温之瑜艰难开口:“算我求你。”

“大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温之瑜笑得温柔,故作疑惑不解看着老周夫人和周自宴。

“王太医医术高明,却行事怪异,给人看病全看心情,听闻老丈人曾和王太医一同长大,情同手足,若是以夫人的名义,王太医定会出手。”

这算盘打的都快蹦到脸上了,桃红翻了个白眼。

温之瑜站起身,玩味道:“刚才不是还要休了我?现在又觉得我有用了?周自宴,你可真是让我瞧不起。”

说完,转身便要带着桃红离开。

“且慢!”

周自宴皱起眉头,薄唇紧紧抿着,想到屋子里的孟思雨还在鬼门关徘徊,深吸口气,继续道。

“刚才是我不对,这点我向你道歉。”

“如今两条人命关天,唯一的法子便是由你请来王太医,只要你肯,休妻之话就当我从未说过!”

温之瑜挑眉,“周自宴,这可不是求人办事的态度。”

况且什么叫休妻的话就当他没说过?

她才不稀罕呢。

“这样,若思雨平安产下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送到你院子里抚养长大,以后你也有了孩子依靠,这样总行了吧?”

周自宴思来想去,终是狠下心来。

孩子喊谁母亲并不重要,只要是他周家的血脉便好。

至于思雨那边,他到时候会去哄说,若是闹得难看,他过几年再找个理由,让温之瑜把孩子送回来便是。

“大爷还真是不做亏本的买卖。”温之瑜被他这厚脸皮算计的样逗笑了,真心实意的为他鼓掌。

“我还没傻到要养个没有血缘的孩子,更何况还是你与孟思雨的孩子。”

温之瑜挥挥手,身后的桃红立马拿出张纸来,放在桌子上,然后走到后面书桌旁拿起毛笔。

桃红把毛笔递给周自宴,在心里哼了一声,幸好姑娘早有所防备,在来之前写好欠条,不然今天她又得被这黑心肝的气晕过去!

亏她之前还叫他姑爷,真是眼瞎,恨不得回到之前掐死自己。

“这是什么?”

温之瑜回答道:“既然有求于我,那就得拿出求人的样子吧。”

“前几日大爷欠我的钱还没还,今日又多了一笔账,自然是要向那日一样白纸黑字写在纸上的。”

“咱们可是一家人啊,怎还算起账来了?”一直默不出声周老夫人,在听到写字条时连忙出声。

刚才她可扫了眼那字条,温之瑜这个黑心的,竟然还算计起自己夫君来,真是短阳寿的!

周自宴冷冷地盯着她,“你什么意思?非要闹得不好看才罢休吗?”

他算是看明白了,温之瑜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帮他,而是故意下套,引他入局罢了。

“你知道王太医出诊一次要多少银子吗?”

温之瑜忽然笑了,抬起手比了个数字,眼神淡淡地落在周自宴和周老夫人脸上。

“府中库房凑不出百两,周自宴,除了我,你还能向谁借钱?”

“我收的又不多,不过是原本的诊费上多收了些利润而已。”

也就是一天一两银子,完全不多,她还觉得收少了呢。

周家这三年花掉她不少银子,这才哪到哪,她要在休夫之前,把钱全都让他们吐回来!

周自宴咬牙切齿,若他能放下面子,去和昔日好友借点钱,也不至于向温之瑜低头,可面子比天高,他放不下啊!

在周老夫人极力劝阻下,周自宴终于还是在纸上签了名字。

签好字后,他抬眸冷冰冰直视面前悠然自在的温之瑜,一字一句用力道:“这下你能去请王太医了吧?”

“我何时说过要去请王太医了?”

温之瑜把字条收好,放在胸口前面的衣服里,眨着眼睛看着眼前正处在暴怒边缘的周自宴。

“我刚才分明只说过借钱给你,能不能将王太医请来,就是看你们的本事了。”

刚才她突然想明白了,是孟思雨和周自宴这俩不要脸的渣男渣女,先无情无义对她的,她凭什么以德报怨?

对敌人可怜,就是对自己残忍!

不等周自宴开口,身边的周老夫人便捂着胸口,怒指她大吼:

“温之瑜!你好毒的心肠!”

“宴儿在外受苦三年,就算他先无情与你,背着你有了妻子和孩子,你也不能如此过分!简直是在戏弄我们!”

她过分?

温之瑜定定地看着这对母子,“我过分吗?”

“周自宴在外三年,你院中月月支出固定银子,想来是不舍得儿子过得辛苦,拿去补贴了吧。”

归家那日,周自宴虽一身粗衣,但悬挂在腰间的玉扣,可是品质不俗的上等货。

老夫人顿时熄了火,指着的手讪讪放下,看过去的眼神透着心虚。

“周自宴,我不欠你什么。”温之瑜抬起下巴,冷冷地道,“反倒是你周家,欠我的。”

被戳破心思,还在自己母亲面前丢了脸面,这三年他在外面,被孟思雨惯得有了大男子主义,也彻底不再装了。

他高大的身影走到温之瑜身边,居高临下的视线透着寒霜。

“你说得对。”

“温之瑜,我看你真是气昏了头,居然妄想抢夫家一头。别忘了,你如今还是周家妇呢!”

“赶紧把王太医请来,不然……”周自宴咬紧牙关,用力地说道,“不然我便当着全城人的面前休了你!”

他以为说完此般威胁的话,就能看到温之瑜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

没成想,对方压根不在乎,她娇艳的小脸上挂着突兀的笑。

“哦,周自宴,你最好说到做到,明日便请来全城人作见证,邀来族中长辈,让众人来看我温之瑜是怎么休夫的!“

休妻??

她温之瑜从未犯错,要也只能是她休了周自宴!她最瞧不起嘴上逞能的人了!

说完,温之瑜拂袖而去。

周老夫人急得连忙要拦住,身后的桃红没给她机会,像防狼似的掩护自家小姐离开。

“宴儿,你快过去拦一下。”

她虽对这儿媳不满,可温之瑜人傻钱多,过了三年的富贵生活,她才不要又回到一贫如洗的日子。

周自宴站在原地,见她毫无眷恋离开的背影,心里头浮现一丝后悔,他也是在气头上说说而已,没成想她竟答应了。

虽说俩人并不熟悉,没有感情,但三年前大婚那天,温之瑜一身大红喜服,桃花眼含着水雾含羞偷看他的那一幕,始终记在脑海里。

“母亲,现在最重要的是思雨和她肚中孩子。”

“我马上去请王太医,您守在这里,切勿离开。”

说完,周自宴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情绪复杂地快步走了出去。

翌日,温之瑜是被府中热热闹闹的鞭炮声吵醒的。

她从床榻上起身,“桃红,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这么热闹?”

昨天她回来后,就一直在屋里忙着算酒楼的账本,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这才看看把好几本账本算完。

睡了不到三个时辰,温之瑜白皙的眼皮有些红肿。

“姑娘,可要再睡一会儿?”门外的桃红端着水盆进来,半蹲在床榻边,语气充满心疼。

她语气硬巴巴回答,“是住在百淳阁的那位生了。”

说到这个,桃红就替自家小姐感到憋屈,小姐费心养家三年,不说功劳也有苦劳吧,一个外室生孩子,至于这么敲锣打鼓吗!

温之瑜眉头一挑,“周自宴真将王太医请过来了?”

“王太医见情况这么着急,还以为是您生了病,来不及多问这才来的。”

昨日周自宴慌忙赶去,王太医一路上急得够呛,问他可是瑜儿生病了,周自宴心虚不已,说出的话含糊不清。

桃红气得跺脚,继续道:“等来了后王太医这才发现不对,指着周家人鼻子好一顿骂呢,说周家祖坟缺德冒烟呢。”

“王太医走了后,也不知道老夫人从哪弄来的千年人参,给孟思雨含在嘴里,最后折腾一夜,这才把孩子生下来了。”

真是烦人,那小蹄子还真是命大。

温之瑜倒是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反而把注意力放在那颗千年人参上了。

周家有多穷,她是知道的,这千年人参可遇不可求,连王公贵族家中都不曾拥有,老夫人是从哪弄来的……

“桃红,速速替我宽衣,带上钥匙和单子,咱们去库房一趟!”

……

以此同时,百淳阁。

周老夫人喜得嫡孙,高兴地睡不着,天刚蒙蒙亮,就让丫鬟带上首饰匣过来了。

刚生完孩子,此时孟思雨巴掌大的小脸惨白,难产折腾了一夜,什么也不做也累得她大汗淋漓,瞧着让人怜惜。

“母亲,快瞧瞧,祖哥儿这鼻子眼睛还真是像您呢。”她让乳娘把孩子送到老夫人怀中,语气真挚极了。

孩子大名叫周宝祖,小名叫祖儿哥,都是老夫人亲自给起的,可见有多在乎这个嫡孙。

“这可是我嫡出的大孙子,自然和我这个当祖母的有几分相像!”

周老夫人接过襁褓,小婴儿还在睡觉,小脸皱巴巴的,还没舒张开,根本都还看不出长得像谁。

但她嘴角挂着笑,显然很受用孟思雨拍的马屁。

原本对她的不满,全都消失不见,成功靠母凭子贵拿下周老夫人。

俩人又讲了一会儿小话,周老夫人让乳娘把孩子抱走,又让屋子里的丫鬟们全都出去。

“母亲,可是有什么私下话要对我说?”孟思雨疑惑出声问道。

周老夫人拿出首饰匣,里面放着透亮的翡翠镯子,说道,“这镯子是我生下宴儿后,他祖母摘下来给我的。”

在阳光的照射下,翡翠镯子整体通透,泛着浅浅柔光,一看就知道价钱昂贵不菲。

孟思雨一下就认出那是上一世戴在温之瑜手上的镯子!

想到这,她虚弱的脸色立马红润起来,藏在眼底的贪婪慢慢浮现,这可是周家主母身份的象征!

“之前你生了媛儿姐,如今又有了嫡孙,可是我们周家大功臣,这镯子你可要保管好喽。”周老夫人把镯子戴在孟思雨的手上。

“那姐姐呢?”孟思雨眼里的精明快要藏不住了,也不忘维持自己善解人意的小白花人设。

“可千万别因为我,又惹得姐姐生气难过,到时候让母亲您和夫君夹在中间难做。”

周老夫人表情一顿,昨日都闹到要和离这一步了,那么也休怪她将这镯子给了别人,再不杀杀她的锐气,怕是要骑在宴儿脖子上了!

“我身为婆母,这镯子自然是想给谁就给谁,轮得到她放肆不成?”周老夫人语气理直气壮。

再说自己只是把镯子给了出去,又没有将外室抬为正妻,她温之瑜有什么理由来闹?

想到这几天受的气,让周老夫人对温之瑜恨得牙痒痒。

又过了一会儿,周自宴高大的身影这才出现在门口,他缓步进来,出声问好。

“母亲。”

靠在床边上的孟思雨也把视线投了过去。

“夫君,昨夜辛苦你站在门外陪我了。”心疼的眼神落在周自宴眼下的黑眼圈上。

周自宴看了过去,刚才他已经去乳娘屋中看过儿子,小手小脚真是可爱至极,在看到孟思雨毫无血色的小脸时,薄唇微抿,心中生出股歉意。

“思雨,辛苦你了。”

“夫君,我不辛苦,为夫家开枝散叶是我该做的事情。”

“反倒是我不合规矩,生产时的污秽场面冲撞了你。”孟思雨轻轻说道。

一旁的周老夫人向她投去赞赏的眼神,瞧瞧,这才是好女子的样!

周自宴握紧她冰凉的小手,敛神开口:“母亲,既然温之瑜已经把账本和库房钥匙还了回来,府中也不可日日无人掌管。”

“您身体不好,不能太过操劳,等思雨出了月子便抬为平妻,如今也进了周家族谱,不如就让他来掌这个家吧。”

周老夫人看了眼儿子,心中已有了盘算,如今宴儿最宠爱这房,如今孙子孙女都有了,她可不能跟儿子生出间隙!

“那我一会儿便让李嬷嬷将账本和钥匙给你送来。”

见周老夫人同意,孟思雨激动地都感觉不到痛了。

她表情认真,说道:“家中还未落魄时,母亲也曾为我寻来女德老师,教导我持家本事。”

“母亲,我定会尽心尽力,将这个家掌管得当!不让您操心!”

不出一个时辰,周府上上下下都知道雨夫人得宠,生下嫡长子,以后府中都由她来管,还说住在百淳阁的大夫人,已经彻底失宠了。

“姑娘,您别听外面的人嚼舌根子。”桃红虽年纪小,但也是真心替温之瑜着想的。

温之瑜拿着单子,快速扫了一遍,果然在上面看到了千年人参,深沉如墨的眸底在阳光下显得异常冰凉阴郁……

“老夫人,下人说刚才瞧见夫人带着桃红正往库房去呢。”

李嬷嬷从门外进来,俯低身子凑到周老夫人耳边,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按照时间,现在夫人应该在赶来的路上。”

话音落下,嘴角还挂着笑的老夫人绷直嘴角,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坐直身体,嗓音急迫。

“快,你快带人在外面拦住她。”

“就说我昨夜着凉了,未来几天不方便见人。”

周自宴狐疑看去,问:“母亲,可是发生了何事如此激动?”

“无事无事。”周老夫人捂着脑袋,刚才的好心情快被扫光,“思雨还要做月子,我便不继续留在这打扰了。”

说完,李嬷嬷搀扶着她就要从百淳阁离开。

周自宴急了:“且慢。”

“母亲还不说到底瞒了儿子什么事吗!”

他的语气在屋内显得异常强硬冰冷,知母莫若子,周自宴只是试探一问,便让老夫人方寸大乱。

尤其李嬷嬷那副心虚的表情,藏都藏不住。

见事情瞒不住了,周老夫人怕儿子生气,想着一会要是温之瑜过来闹,她起码也能有人帮。

“昨日我拿来的千年人参,是……”

周自宴眉尖一跳:“是什么?”

“是我从温之瑜嫁妆里面拿的。”

温之瑜的嫁妆一直放在西门偏房里,平时也没人看管,周老夫人想她东西多,多一件少一件也不会被注意的。

万万没想到,那黑心肝的竟然去了库房!

这是成心不想让她好过!

周老夫人已经忘了,她生病时,别说千年人参,温之瑜恨不得将全天下最好的都给她,昔日婆媳间的感情,竟抵不过人性的恶劣。

人心一旦被养大,就有无数恶果在等着她。

周自宴气急,这几日他在温之瑜面前丢了不少脸面,早就抬不起头了。

“不问自取便是偷,母亲,儿子早就在她面前抬不起头,如今您做此事时,可曾考虑过我的颜面?”

“在外三年,如果要是知晓您每月贴补的银子,是从温之瑜手里拿来的,儿子我就算是饿死,也不会接受!”

这番话,可是把周老夫人气的心窝子疼。

她指着周自宴激动道:“我那是舍不得你吃苦,难不成我还做错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从温之瑜踏进周家门开始,她的嫁妆便是夫家的了。新妇给夫君花点银子这是理所应当。”

温之瑜刚进来,就听到母子俩激烈的争吵。

她嘴角挂着笑,“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院里人不是说母亲病了,怎一早来了这里?”

坐在床上的孟思雨脸色一变,下意识摸了下腕上镯子,静看温之瑜到底是要做什么。

“……”周老夫人敷衍扫了一眼,干脆连装都不装了。

周自宴眼神不自然,问:“你来做什么?”

温之瑜没说话,缓步走到桌子旁坐下来,端起茶杯抿了口,施施然道。

“我库房丢了根千年人参,是十年前长公主赏赐的,你知道是谁偷走了吗?”

屋内三人脸上惨白无色,周老夫人虚晃两下,恐慌的眼神频频看向周自宴。

她只以为那是温家买来的,并不知晓是长公主赏的。

要是知道,就算有九条命她也不敢偷拿啊!

周自宴想了想,在心里权衡利弊,他道:“不知。”

长公主是当今皇帝胞姐,势力不容小觑,有传闻和温夫人是手帕交。

看这样,传闻应该不假。

皇家赏赐的东西,除非万不得已那都是要供起来的,温父为官,可随时入宫,周家只是平民百姓。

万一温之瑜真的进宫找长公主告状,他们可是连拦都拦不住!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将此事咽到肚子里去。

温之瑜点点头,像是早就猜到了般,淡淡说道:“哦,那行,既然这样我便报官了。”

“桃红,按照我朝律法要是抓到偷窃之人该当如何?”

桃红笑容大大,回:“姑娘,被抓到可是要送到刑房拷打的。”

“奴婢可听外面的人说,就算再嘴硬再烈的汉子,只要进去了,统统跪地求饶呢。”

周老夫人猛地一哆嗦。

温之瑜把一切看在眼里,站起身道:“行了,桃红,快随我去官府吧。”

“等等!”周自宴神色一僵,“报官?若是报官,此时被长公主知晓,此事便理不清了,赏赐之物丢失,就怕长公主会怪罪你看管不当。”

“是啊是啊。”

周老夫人稳住心神,苍白着脸也蹦了出来,拦住温之瑜要离开的动作。

“宴儿说的对,万一要是被贵人怪罪可就不好了。”

昨日她去库房拿人参,可是被不少下人们看到,要是官兵来查,肯定查到自己头上。

周老夫人的胆子,早就被刚才桃红说的话给吓破了。

温之瑜顿住步伐,转过身定定地看着眼前紧张的母子二人,这心理素质也不行啊。

她好笑道:“可那人参已经没了,若是隐瞒,万一哪天被长公主知道,不也是死路一条?”

“那你想如何?”周自宴犹豫开口。

“东西没了自然要补上。”

孟思雨瞪着站在地下的女人,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堵的她心口疼。

该死的温之瑜!就知道她过来没憋好屁!嘴上说的那么好听,还不是想算计吗!

她都明白的道理,周自宴自然也知道,可他不敢赌,万一人参真的是长公主所赐,岂不是上赶着送人头?

“你想用什么补上?”

温之瑜轻笑,侧眸看向他,眸光深邃:“自然是要再买颗一模一样的人参放着了。”

“那人参是千年的,品相少有,在盛京城中都少见,你拿什么买个一模一样的?”周自宴咬牙切齿,也知道前面有个坑在等他,他不得不跳。

“简单,只要有钱什么事都能做。”

温之瑜笑容愈发明艳,“大爷不必担心,就在刚才我差人去药庄将人参买回来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家中钱财不够,只好出此下策,让人把婆母嫁妆中的翡翠屏风给卖了,这才堪堪凑够银钱。”

周自宴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脸上表情僵硬地怔了怔,黑沉着脸怒问道:“你怎敢动母亲的嫁妆?”

“你可知那是母亲家里祖传的宝贝!竟敢丝毫不把婆母放在眼里,当真是不孝!”

不等温之瑜张口说话,就听‘咣当’一声闷响。

周老夫人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指向温之瑜的方向,嘴里哎呦哎呦叫唤着向后倒去。

孟思雨想扶她,没成想身上没力气,被老夫人扯了过去死死按住,竟给人当了肉垫子。

臃肿的身躯狠狠砸在刚生产完的肚子上,孟思雨痛呼出声,肚子疼得她脸色发白,满头大汗。

“夫,夫君……”

“宴儿,娘的儿子……”

周自宴快步过去,把俩人扶起来。

孟思雨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拉着周自宴的手,小声埋怨起母亲故意拉她摔倒,听到这样说,他心底涌出股不可置信和失望的感觉。

明明思雨是那样的孝顺乖巧,怎会说出那种话来?

一定是思雨刚从鬼门关回来,情绪还比较激动,想到这,周自宴眼底划过愧疚,安慰了她几句。

而周老夫人正死死地瞪着眼前这个罪魁祸首,恨不得把她亲手掐死。

“那可是我出嫁时的娘家陪嫁,几十年过去,周家最困难时我都不曾动过翡翠屏风的心思,你竟然敢把它卖了?!”

温之瑜没出声,嘴角勾起抹冷笑。

果然刀子不落在自己的身上,其他人是不会知道疼的。

周老夫人见她这样,脸色沉了沉,这会儿怒气上来了,说的话也不过脑子,三下两下就把事全都说出来了。

“到底是蛇蝎心肠,心术不正,不过从你库房里拿了件不足为奇的小东西,就这么报复婆母,你有什么资格动我的嫁妆?”

老夫人真是气急了,说起话来颠三倒四又理直气壮的,好似忘了自己做过了什么过分事。

“我看那人参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没准都是你说来诓骗我们的。”

温之瑜却直直看着周老夫人的眼睛,说道:“那你又有什么资格动我的嫁妆?我虽嫁到你周家,但也是温家女,看你说的话,想来也知道妇人的嫁妆别人碰不得。”

“那你凭什么碰我的?既然碰了,那就要还回来。你先做错了事,难不成还觉得自己委屈?”

温之瑜早就打定主意要和离,如今说起话来也不顾别人脸色,句句戳心,把周家人说的颜面扫地。

连守在门外的下人们也跟着赞同,哪里有婆家惦记娘子彩礼的?这分明是破落户和地痞无赖的做法。

“你还敢顶嘴?”周自宴满眼怒火。

“夫君……姐姐也不是故意说的,人在气头上,难免会说些没有理智的话来。”孟思雨柔声道。

她扬起的小脸带着柔笑,瘦弱的身躯挺起,看向温之瑜的目光不卑不亢。

“不过,姐姐虽情有可原,我也要批评你几句,那翡翠屏风是婆母的,不管再怎样,也不能拿这个撒气啊。”

“我相信只要姐姐把屏风带回来,婆母和夫君一定会原谅你的。”

哪来的圣母大绿茶?

温之瑜捂着鼻子,不想闻到那股顶级碧螺春的味道,她毫不遮掩对着孟思雨翻了个大白眼。

“行啊,回头我让下人把府中能变卖的全都卖了,等凑够钱我一定把屏风带回来。”

在场三人齐齐黑脸。

周老夫人气道:“我瞧你就是成心给家里找不痛快,不想让我们有好日子过!幸好思雨孝顺,不然我真是要被气死喽。”

“孟思雨孝顺那你倒是拿她嫁妆啊,用我的嫁妆来养家糊口,妾室难产也用我陪嫁里的人参,这样的事传出去,周府只怕会沦为笑柄,周自宴更是与前途无缘。”

孟思雨都快把手掐红了,恨恨的眼神恨不得化作利剑,把眼前讽刺她没嫁妆的温之瑜刺死。

狂傲什么?不过是出身比她好罢了,没了男人的宠爱,就算出身再好她也不稀罕!

说完,温之瑜拂袖站起,冷冷看向默不出声的周自宴。

“别忘了你的欠条,若三天之内还没还上,没准哪天我心情不好,一不小心把这些事说出去了。”

说完,转身离开。

这日过后,彻底撕破脸皮的温之瑜便随意找了个借口不出院子了。

要是酒楼有事,侯彪会派人过来送信,有什么要商量的事全都在纸上交流,她的陪嫁也挪到了院子里。

前几天她交代了桃红,让小厮把这三年她添的物件,全都拖走变卖了,连后花园的花,她都给连根拔走了。

没了银子支撑,现在周府连日常开支都无法维持。

好不容易把掌家权力给了她,孟思雨不顾还在月子,拿着账本和算盘就开始研究。

重生一次,她抢占先机夺得了周自宴的心,她就不信了,一个家而已,又能有多难?

她要看亲眼看到温之瑜痛哭流涕的输给自己!

才刚算了几页,孟思雨就发现了问题,这账本上的账几乎都是只出不进,老夫人院中的伙食每个月就花了一百多两,后花水池中的锦鲤,都要花费几十两银子!

更别提府中其他人情交际,给下人们月例等等小事儿了。

这偌大的周府,竟是个填不完的无底洞!

孟思雨表情沉沉,攥着账本骑虎难下,她说温之瑜怎么会把大权交出来,合着是她供养府里,有底气拿捏众人啊。

她深吸一口气,铁了心要把掌家的权利握在手中。

只是,现下最要紧的便是稳定的收入。

孟思雨招呼丫鬟进来,在纸上写下酿酒想要用的东西,让丫鬟赶紧出门采买回来。

这段时间酒楼快要收拾好了,这酒水也该跟着日子上了。

与此同时。

东宫内。

“殿下,是否还要继续派人监视周府?”黑衣人跪在地上。

叶霁白把长矛放回去,接过婢女手中的毛巾擦了擦汗,黑亮的眸子闪过抹情绪,他微微喘息道:“既然她没吃亏,便撤回来吧。”

“是。”黑衣人领命准备离去,忽然又被男人叫住。

“等等,过几日便是赏花宴了,记得告诉县主,别忘了该邀请的人。”

孟思雨只是掌家了几天,心里就开始后悔起来。

深夜,在外奔波了一天的周自宴一身寒气回到家中,刚进院子就瞧见房内的烛光还在亮着。

脱了褂子,抱起儿子亲热了一会儿,他这才走到书桌前,沉声问道。

“天色已晚,你还在月子中,这账本明天再看吧,别伤了身体。”

孟思雨阴沉着脸,把账本摊开放在周自宴面前,指着上面的字,问道:“你可知这几日温之瑜都快要把家搬空了?”

“知道。”周自宴捏了捏眉心,嗓音透着疲惫。

这几天他放下面子,找昔日玩得好的同窗借钱,本以为事情顺利,不成想一听他是来借钱的,个个脸色大变,就差亲自把他轰出去了。

“她也是狠毒,竟然连厨房的大米白面也给搬走了,真是一点活路也不留给咱们。”

孟思雨刻薄的想,不就是从她嫁妆里拿了东西么,至于闹得大家寝食难安的吗?

出身再好又怎样,若她出身不比温之瑜差,肯定不会心疼嫁妆,早就主动交给夫君了!

“……”周自宴没出声,疲惫的他只想早点睡觉。

“怎么不说话?对了,钱的事情如何了?”孟思雨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出声问道。

这钱可是她酿酒做生意要用的,定不能马虎。

周自宴淡淡道:“只借来二十两。”

“什么?居然才二十两,这连买酒坛和雇人的钱都远远不够呢!”孟思雨从凳子上蹦起来,杏眼内全是不满。

上一世温之瑜开酒楼,不到半日就将三百金拿了出来,那可是三百金啊!

一定是夫君心里还有她,不想让自己和她抢生意,想到这些,孟思雨声音突然有些拔高起来,神色阴郁地看着周自宴。

“若你心里后悔了,便直说告诉我,我也不是难缠的人,一封休书,我即刻带着孩子们离开!”

周自宴立马明白过来她这话的意思,“胡说什么?还嫌我不够烦吗!”

要是心里没有她,自己怎会放下面子向同窗借钱?在外劳累一天,身体又累又饿,本以为回来后会有柔声细语的妻子服侍他洗脚,不成想竟埋怨他钱不够!

往日娇滴滴又温柔的声音,今日落在耳朵里如此刺耳。

听周自宴怒声说完,孟思雨也反应过来说错了话,柔下声音,委屈巴巴的看着男人:“姐姐才貌双全,不知比我好看多少倍……”

“我是怕,怕你不要我们娘三个了。”

要是以往,听心爱之人如此说话,定是心疼极了,可是现在,周自宴只觉得累,随口安慰了几句,就转身躺在床上闭眼了。

脑海里不自主冒出他和温之瑜大婚时的场面,女人眉眼如画,娇羞的眼神若有若无落在自己身上。

周自宴口中苦涩,一股难言的情绪从心底蔓延上来,他后悔了……

……

翌日。

周老夫人病了好几天,也没有天山雪莲药丸滋补,整个人看着病恹恹的,气色大不如从前。

刚被李嬷嬷搀扶来餐厅,坐下没一会儿,丫鬟们就端着饭菜走了进来,瞧见菜品,老夫人满脸错愕,问:

“今日是斋戒?”

李嬷嬷道:“斋戒在下月,今日不是。”

周老夫人把筷子重重放下,沉着老脸瞥看丫鬟们,严肃道:“那这饭菜是怎么回事,周府克扣了你们不成?竟拿这菜来糊弄主家!”

丫鬟连忙跪下,“老夫人,这可不关我们小厨房的事啊……”

“哦?不关小厨房的事,那你就说说关谁的事。”老夫人也不好糊弄,拉下脸来倒有些唬人。

一时间,屋内众人垂下脑袋跪在地上,丫鬟脸色青白交错,吭哧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见她这样,周老夫人更加确信是小厨房拿钱办事不当,怒气十足的让家丁把丫鬟拖下去卖了。

周自宴和孟思雨带着媛儿姐赶到时,正好撞到鸡飞狗跳的这一幕。

“老夫人,我说我说,求您别了我!”见自己大难临头,丫鬟也顾不得别的了,急忙开始解释。

“我们小厨房十日一采买,上次采买的菜都快用完了,也不见管家采买的影子,管事嬷嬷没了办法,这才让我们将就着做些菜出来。”

听丫鬟说完,周自宴面色羞赫:“行了,既然真相大明,你便下去吧。”

定是家中库房断了银子,才导致管家没法采买。

丫鬟下去了没多久,周老夫人又突然发起难来,举着筷子不知道夹哪个菜。

她没出嫁前娘家不错,嫁了人后虽差了点,但也能保证每餐荤素搭配,更何况这三年来,温之瑜拿银子供养,府中菜品更上一层楼。

而现在桌子上的菜,全是些蔫吧的素菜,连点荤腥都看不见,真是够难为她的。

“母亲,快些吃吧,一会儿菜就要凉了。”周自宴夹起筷子白菜放在老夫人碗里。

在外三年,虽每月有银子贴补,可他们没地方花,只是偶然去猎户那换些肉来吃。

对于周自宴和孟思雨来说,这样的饭菜有滋有味,哪里会嫌弃呢?

早饭就是沉默中度过的,周自宴欲带着妻女离开,刚起身就被叫住。

“媛儿姐也到了该去私塾的年纪,这几天你便上些心,看看哪家先生教得好,若是都不行,咱们便在府中设个学堂。”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光是请来私塾先生授课,每月的银子就要十多两,更别说在府中设学堂了。

简直异想天开。

周自宴神色难堪,觉得压力很大,随口应了下来后带着妻女离开。

这三年,孟思雨也攒了些银子,她知道要想在盛京城中立足,这些银子还远远不够,等再过两日,便是周府开月例的日子。

她刚掌家,急需立下威严,思来想去,最后决定些上等丫鬟,有了银子,府中开支也能支撑个一时半会儿,自己的酒楼也能有本金了。

说干就干,不出一炷香,府中上下人人自危,生怕被孟思雨瞧见了出去。

风间阁。

凉风吹开凉亭里的纱帘,温之瑜靠在贵妃椅上悠闲地喂鱼,鱼儿被院子外哭喊声惊动,飞速向四周散开。

她皱着眉,招呼桃红过来,问:“外头怎么如此吵,是谁在外面哭?”

“是百淳阁传过来的声音,奴婢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风间阁和百淳阁离得很近,如果声音太大自然也能传过来,自从撕破脸后,桃红也跟着很久没出去院子了。

温之瑜点点头,估计是下人犯了错,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正要继续喂鱼儿,紧闭的院门忽然被人重重敲打。

“大夫人,外头出事了!丫鬟们请您过去主持公道!”

声音喊得撕心裂肺,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收到自家小姐眼神,桃红赶紧小跑着过去把门打开。

一瞬间,在看清来人的样子时,温之瑜和桃红同时一惊。

那丫鬟叫小翠,是前院的端茶丫鬟,现在脑袋破了个大窟窿,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滑,眨眼间就把衣服前襟打透了。

温之瑜走过去,拿帕子捂住伤口:“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雨夫人要把我们都卖去青楼,奴婢家里虽穷,但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奴婢就是当场撞死,也不会去那祸害姑娘的地方。”

小翠哭得可怜,像是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完。

“求大夫人替我们做主啊……”

将家仆卖到青楼去?

温之瑜眸光闪动,拉起跪在地上哭的小翠,让她在前面带路,跟在小翠身后快步赶去。

刚出院子,一路上哭声抢地,丫鬟们被摁住用麻绳捆绑上,似是怕她们吵闹,还在嘴里塞了白布。

她过来时,正好碰到周自宴和老夫人黑沉着脸匆匆赶来。

“大爷来了,求大爷做主啊!”丫鬟大喊出声。

孟思雨背对着门口站着,看不见身后怒气冲冲的周自宴,以为丫鬟拿话吓唬她,猛地甩了个巴掌,冷声骂道。

“小蹄子,竟敢用大爷的名讳诓骗我。”

话音刚落,一声低沉的怒吼从身后传来,周自宴眼神冰冷,“孟思雨,你这是在做什么!”

“夫,夫君……”孟思雨被吓得脑袋空白,开口就劈了嗓子,声音听起来颤颤巍巍的。

百淳阁院子里绑了不少丫鬟,个个模样俊俏,看样子应该都是上等丫鬟。

周老夫人路过温之瑜的时候瞪了她一眼,心里窝着火,觉得她这是过来看周家笑话的,连带着孟思雨这个罪魁祸首没有好脸色。

“我只是生病关门几天,让你掌个家竟然闹出这么大的事?”老夫人气得呼吸都疼。

她自认家里虽不是名门望族,但在城里也是个大户人家,好端端府中闹成这样,脸都不够丢的!

温之瑜不想掺和进去,找了个没人注意的角落站着看好戏。

“府中如今不需要这些丫鬟,我便想着给她们找个吃住不愁的好去处,谁成想她们不愿意走,非要赖在周家。”孟思雨说的可怜。

要被发卖的丫鬟们都被绑住,嘴里也塞了东西,自是无论她怎么说,也没人能出声反驳。

正当孟思雨沾沾自喜时,躲在角落里的小翠忽然大喊。

“骗子,什么时候青楼也是好去处了?你分明是想让逼着我们去死!”

听到反驳的声音,孟思雨脸色惨白,手中帕子被捏成了团,故作镇定道:“你是跟着大夫人过来的,莫不是要陷害我?”

周老夫人听的闹心,随便指了个人:“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是真像孟思雨说的那样,便随意批评两句就好,反之要是温之瑜让丫鬟故意陷害,休怪她在下人们面前不留面子了。

小厮瞧了眼孟思雨,又瞧了瞧周自宴和角落里的温之瑜,想到那群丫鬟里有自己的妹妹,顿时硬着头皮大声说道。

“回老夫人的话,小翠说的都是真的。”

“雨夫人说要将这些模样不错的上等丫鬟们,全都卖到城东的青楼里去,还说她们样子不错,肯定能卖不少钱……”

周自宴和老夫人顿时就明白了。

俩人脸色愤红,像是被人狠狠打了巴掌似的,若是此事传出去,周府必定落得个被唾弃的下场。

下人们怨恨的目光无疑是火上浇油,他们是签了卖身契,但他们也是有尊严的人!

随意发卖下人,更何况还是青楼那样难以启齿的地方,这样的女子,当真心肠毒辣啊!

“夫君,母亲,我只是见家中银钱不多,想要从别的地方贴补而已,你们信我啊。”孟思雨慌张解释。

三下两下,她又说错了话,把府中快要揭不开锅的秘密给说了出去。

“闭嘴!”周老夫人一个巴掌扇过去,孟思雨被打的歪着脑袋,不敢抬头看周自宴失望的眼神。

“宴儿当初怎么就看上你这样的蠢货呢,自打你进门,这府上就没有安静日子,当真是扫把星。”

这下,周老夫人又觉得还是温之瑜好,她掌家时可从来没有这等丢人现眼的事儿发生。

脾气大点就大点吧,毕竟她也是高门出身,有点脾气也是正常的。

反倒这个外室孟思雨,小家子做派,每天除了用嘴哄人外也没别的用处,宴儿让她害得跟正妻离了心,真是好心机!

周自宴也跟着脸上无光,但俩人也有了孩子,心里的情意也在,狠不下心来训斥她。

只好冷着脸给孟思雨处理烂事,他让小厮们把丫鬟带走发卖了,又警告所有人敢声张,后果自负。

下人们求助的目光全都落在温之瑜身上,看得她于心不忍。

她从角落里走出来,红唇紧绷着,硬着语气开口:“周自宴,这么多年的圣贤书,我看全都读进狗肚子里面了吧!”

“这些下人们都是三年前我买来的,如今卖身契也在我手中,我自是要对他们负责。”

周自宴下巴紧绷,他也是实在没有解决办法了,冷声说:“那你想怎么样?”

“如果有想走的,便去桃红那里取走卖身契,不想离开的,从今以后便留在风间阁,以后你们的主子便只有我一人!”

闻言,下人们眼睛一亮,之前他们在府中做得好好的,偏偏不知道从哪杀出来个雨夫人,害得他们月钱减半,如今又要为以后做打算。

“大夫人,我们自然是愿意的。”

“这几年来您对我们不薄,逢年过节还给我们涨钱,这样好的东家,我们说什么也不会离开的。”

孟思雨略带不满,秀眉紧蹙着,张嘴反驳:“这些家仆每人二两银子,每月算下来也是笔不小的开销。”

“如今府中哪还有闲钱供你去逞能?”

若留下他们,这可是狠狠打了她的脸,刚掌家半日就被抢了风头,孟思雨不禁狠狠瞪着眼睛,恨不得把温之瑜一口咬死。

被她出声呛,温之瑜还没恼,反倒是周老夫人出声反骂回去,她指着孟思雨用力喘气,显然被气得不轻。

“快闭嘴吧你!没脑子的王八子货!”

她最看中面子,现如今府中确实入不敷出,可也没见过这么蠢的,上赶着将自己家败落的事说出去!

今日若是不把事情处理感情,以后她还怎么出去,去见那些手帕交的老友们了?

“今日之事本就是你处理不当,家仆虽签了契子,可那都是拿酬劳办事的,岂容你随意发卖?”

当初这些人都是温之瑜招来的,可不是买来的,自然不是可以随意被主家处置的。

周老夫人快步走到温之瑜身侧,见满院子荒唐,认真思索道。

“既然你们不愿走,那就听大夫人说的,以后变留在府中继续伺候吧,日后也由大夫人负责月钱。”

温之瑜笑出声。

还真是会打算盘啊,自己这个做生意的都没她会打呢。

“老夫人莫不是刚才没听清?我家姑娘说了,她只负责风间阁的仆人月钱,其余的不归我们管。”桃红哼了一声。

温之瑜也跟着出声:“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老夫人又何必想着占我便宜?”

“莫不是觉得我温之瑜好欺负,随你们周家的性子来?”她抬头看向默不作声的周自宴,冷笑道,“说了要和离,大爷可一定要快点把休书送来啊。”

“温之瑜!你不要太过分!”周自宴在家仆面前丢了人,嗓音不免拔高了许多。

而站在他身侧的孟思雨,听到这话后脸色一僵,只当她聪明了,学会了欲擒故纵的手段。

“要说过分自然是没人比你更过分了。”

温之瑜直视他的眼睛,容貌美艳而又高傲,淡淡道:“宠妾灭妻,也确实只有你周自宴能做得出来了,脸皮堪比城墙厚,也不知是怎么长大的。”

“和离后,就算你有温家撑腰,也是个被抛弃的二嫁妇,盛京城中有哪家郎君会要你?”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已给家中寄送书信,几日过后父亲母亲便会带着当年信物过来,两家长辈商议,和离书一封,从此你我两家再无关系。”

见她真是铁定了心,周自宴梗着脖子怒吼道:“好,此话一出,我必当着左邻右舍的面休了你!”

说完,他冷着脸大步离去,完全忘记了身后的孟思雨。

周老夫人急忙拦着,试图挽回,“之瑜,将外室带回来又平妻,这件事是我们错了,母亲跟你道歉。”

“这三年来你孝顺又顾家,可不能为了一时之气和宴儿和离了啊,你到底是女人家,以后可怎么办,孤独终老吗?”

其实打心底里,周老夫人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在得知靠不上孟思雨后,立马就变了一副嘴脸,彻底放低身段,恬不知耻地想要把温之瑜哄回来。

温之瑜站在原地,想起这段时间里周家人的狠绝毒辣,心头蔓起冷意,这三年,她是真的想好好过日子,替夫君守好这个家的。

若说后悔和失望,她也是有过的。

“这样的人家,您觉得我还要奢求夫君的恩宠,继续待下去吗?”

“周老夫人,怎么说我也真心待您,您难道就不能替我考虑考虑,就当是这三年来对我的怜悯吧。”

周老夫人脸色通红,忽然不敢直视温之瑜那明亮的眼神了,嘴唇蠕动两下,最后叹了口气。

见这样,下人们更加坚定了要跟着温之瑜的决心。

进门三年的媳妇都能被如此无情对待,那更别提他们这些身份低贱的家仆了,指不定有多少手段等着呢!

桃红忧心忡忡,眼里全是对自家小姐的心疼,“小姐,等老爷夫人来,一定替您出气,咱家老爷是好官,要是百姓们知道您做的事,一定会骂死周家人。”

知道整件事的周家家仆们也跟着点头,心里也顺着桃红的话骂起来。

“只是……”桃红突然沉默了起来。

温之瑜问:“只是什么?”

“奴婢心疼您花的银子,那么多银子就算是给狗花,狗也早就摇尾巴了,这些白花花的银子岂不是要不回来了?”

银子的事她不担心,这段日子,她买通了孟思雨和周自宴身边的下人,早就知道孟思雨背后的动作。

这笔钱她是一定要周家吐出来的,只不过,现在还没到时机,没到那个能一举让周家永不翻身的时机!

最后,除了下等仆人,周家大部分家仆都选择了去风间阁。

老夫人院子中除了李嬷嬷外全都走干净了,等到了晚上吃饭时,他们等了许久,也不见上菜,周自宴找去了厨房,这才知道厨房里的人也跟着跑光了,从今天开始,他们要自己学着做饭吃了!

听着桃红愤愤地说完这些,温之瑜笑的快要抬不起腰了。

“姑娘,方才县主府的小厮送了请帖过来,明日就是了,姑娘可想好要穿什么衣服过去?”

温之瑜看着衣柜,随手指了指紫色的那件,柔声说,“不必打扮的太张扬。”

“为何?现在全城人都等着看姑娘笑话,要是打扮的太素,岂不是又会被他们传些风言风语了。”

温之瑜看向黑漆漆的屋外,嗓音清冷,“桃红,无论怎么做,我们都堵不住那些人的嘴。”

翌日,百淳阁彻夜没灭的烛火在太阳升起时消失不见。

温之瑜起身下床,门外的丫鬟们端着水盆进来,认真服侍她洗漱后,便就离开了。

“姑娘,今日怎起来的这么早?”桃红不知道一大早去哪了,小脸上沾着泥土。

“昨夜睡得太早,睡得时间太长,肚子有些饿了。”温之瑜走到梳妆镜前,好让桃红拆头发,“你怎也起早了,还把小脸弄得像小花猫似的。”

桃红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道:“刚才奴婢去小厨房的路上,凑巧碰上百淳阁那位独自出门,还穿得特别古怪,一看就有问题。”

“周自宴没跟着?”温之瑜来了兴趣。

前几天孟思雨的采购单子她看了,单看起来没什么,但那些药材合在一起,能让人产生依赖,甚至沉溺在虚幻中。

而且她又准备了酿酒,看酿酒方子竟和自己酒楼即将要推出的新品一模一样,委实让人心生疑惑。

孟思雨究竟是什么人?她是从哪弄来自己酿酒的秘法的?

桃红摇摇头,道:“小厮说大爷还在睡觉,刚才奴婢跟了她一路,只见她走进胡同里,三下两下就没了影子。”

说起这,桃红一脸纳闷,那胡同里就一条路,大白天的自己怎么能把人跟丢了呢!

温之瑜愣了下,心头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但随即摇摇头,看孟思雨说话做事的样子,也不像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啊。

“好了,先洗漱,等下吃完早晚,你去马圈一趟,告诉马夫今天咱们要出府。”

“是,姑娘。”桃红点头应下,没一会儿就给温之瑜绾好了发型,连带着也把妆容画好了。

县主每年都会在此时举行赏花宴,通常会邀请城中有身份的小姐和公子哥,温父虽在朝中为官,但也只是五品小官。

按理说温之瑜并没有资格收到请帖,可县主宋芙青是她的手帕交,俩人从小一起长大,交情是别人不能比的。

今年赏花宴安排在城外的湖边,从城内出发,至少也有一个时辰才能到,若是天公不作美,更是要耽搁许久。

吃完早饭,温之瑜为了抓紧时间便带上桃红和几个丫鬟护院,坐上马车匆匆往城外赶去。

为了安全,他们选择了比较费时的官路。

可能是温之瑜启程太早,一路上也不曾看到其他家来参加赏花宴的马车,反倒是看见不少要进程的们。

“姑娘,外面风大,快放下帘子。”

“外面怎么这么多,看他们身上的衣服,应该是南方的吧。”桃红小声嘟囔。

温之瑜没放下帘子,反倒掀开的更大了,看着外面面黄肌瘦、满脸疲倦麻木的人们,轻轻皱起了眉,嗓音透着清冷。

“是百里外的居民,之前听父亲说过,北城常年干旱,今年竟遭了洪水灾害,大家没防护经验,死伤了不少人。”

“看他们这样子,应该是在北城活不下,这才拖家带口来咱们盛京城找活路吧。”

桃红满脑子全是自家小姐描述的画面,眼眶红红的,说道:“姑娘,咱们出来时带了些糕点和饼子,要不要给他们送去?”

“万万不可。”温之瑜神情严肃。

桃红自小在温家长大,不知道外面的人心险恶,如今她们出了城,身边只带了几个打手,若是露了财,后果不堪设想。

荒郊野外的,万一这些人把她们弄死,官府也来不及赶来。

她压低声音好好给懵懂的小丫头解释了一番,顺便让马车外跟着走的丫鬟们赶紧上来。

“王叔,告诉他们把手里的家伙事儿都亮出来,再把灯笼挂在马车上。”

王叔年岁大,只是瞬间就明白了温之瑜的意思,幸好他们这次出来带了防身的刀具,把刀具给打手们发下去后,王叔赶紧把灯笼挂上去。

灯笼很普通,不普通的是上面画着官印和黑色的温字。

原本准备上前来要些吃食的们,现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上去找官家的麻烦。

可马车行驶一半时,马车猛然停住,马车内没有防备的几人被巨大的惯性甩出去,丫鬟们这时候倒也没忘记护主,用身躯挡住温之瑜,这才没伤了她。

“姑娘!”桃红连忙爬起来,扶住几个丫鬟,有些生气的掀开帘子,大声道:“你们是怎么看路的?要是伤了姑娘,信不信我——”

话没说完,桃红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到脸色苍白。

原本驾车的王叔,此时脖子被豁开道口子,鲜血喷洒而出,挣扎几下便没了气息。

打手们则是人人自危,握着砍刀神情戒备,试图用恐吓吓退把他们围起来的们:“滚开!你们可知我家夫人是谁?!”

“再敢上前一步,小心我要了你们的狗命!”

外面发生了何事?

温之瑜听到声音,顺着帘子外望去,见一堆骨瘦嶙峋的人们像丧尸般围在马车前,刚才还叫嚷的打手们,也被此情形吓破了胆子。

为首的是个男人,竟是个凶神恶煞的胖子,他叫孔镇。

一路过来,孔镇早就不是人了,饥饿让他丧失理智,活生生将自己的老婆孩子吃进肚里。

他凶神恶煞的盯着马车的温之瑜,看她细皮又娇美的样子,突然舔了舔嘴唇,猛地上前扑去,就在要闯进去时,温之瑜握着金钗狠狠扎进他的眼睛。

“啊!我的眼睛!!”孔镇满脸鲜血,捂着伤口满地打滚,“这娘们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你们都给我上,绑了她就不用愁银子了!”

“你们都躲我身后……”温之瑜声音颤颤,小脸被吓得煞白。

这群人都是亡命之徒,若是贪财抢吃食也就罢了,就怕他们起了歹心……

很快打手就落了下风,他们被这群不要命的吓怕了,丢下武器拼命往山里跑去,眨眼就没了影子。

坐在车里的温之瑜听到外面声音,小脸紧绷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恐惧,她必须尽快找到脱身的办法!

“都给我上,马车里的小娘们穿得不错,身边的丫头片子也不错,你们谁能抢到,就带回家做婆娘!”

“大哥……这娘们是官家的,万一让咱们吃不了兜着走咋办?”人群中冒出声嘀咕,只不过声量不大,听起来窝窝囊囊的。

他们都是些本分的农民,和孔镇这种地痞无赖不一样。

“他娘的,咱们都弄死一个了,你现在才说害怕?”孔镇满脸鲜血,眼底充满戾气,一脚把没了气儿的王叔踹飞。

他恶狠狠瞪着众人道:“晚了!都别愣着了,别忘了你们的婆娘孩子肚里没粮,马上就要饿死了!咱们在挨饿受冻的时候可没人在乎,这娘们是官家的,指不定她爹就贪了赈灾的钱!”

话音落下,马车外的难民们突然眼神大变,仅存的犹豫和胆怯全部消失。

他们捡起底下的石头或是棍子,个个凶神恶煞地向马车进攻。

而此时在马车里的几人,也听出了外面众人的愤怒,桃红被吓得失神,其他几个丫鬟年纪小,经不住事,也被吓得说不出话,只知道抹眼泪。

温之瑜把头上的发钗拔下来,压低声音说道:

“把这个藏起来,遇到无法避免的危险时再拿出保护自己。”她一边说着,一边往身上比划。

钗子虽然不太尖锐,可若扎进人的脆弱之处,也是要九死一生的。

保护安危的打手们早就跑光了,如今要想脱离陷阱,唯一的办法就是她们自己!

桃红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拖姑娘后腿,她要保护好姑娘!

“姑娘,一会儿奴婢下去引开他们,您便趁着机会赶紧从小路跑走。”刚才她看了眼外面地形,道路两边是山林,只要跑进去就有一线生机。

难民们人多势众,她们只是几个弱女子,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别的好办法。

几个丫鬟也连忙点头:“夫人,桃红姐姐说的对,一会儿我们在前面挡着他们,您只要能跑到山林里就成嘞。”

温之瑜没出声答应。

她快速扫视了一圈马车内,发现靠近侧窗的地方似乎有个暗门,她在板子上敲了敲,果然听到沉闷的空响。

“这里是暗门。”温之瑜把垫子掀开,侧眸看向其他人,“你们留在马车里,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记住了吗?”

桃红慌忙开口:“姑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温之瑜揉了揉几个姑娘的脸蛋子,摇摇头没把自己的计划讲出来,现在唯一的出路便是驾马车撞开堵着的人杀出去。

幽深的眸子落在马儿上,只见她用力攥紧金钗握在手中,掀开车帘子,眼神坚定地抬手扎进人的肉里,然后再快速拔出来。

下手果断狠绝,孔镇他们没想到里面的女人会反抗,错愕间就被迎面而来的金钗夺走生命。

孔镇反应快,见情形不对随手在旁边抓了个替死鬼挡在自己面前,这才堪堪逃过一劫。

三下两下,就把围在马车边的众人吓得步步后退。

温之瑜发丝凌乱,喷洒的鲜血落在娇美白皙的脸上,她眼神坚定,举着金钗冷冰冰的俯视过去,看起来像是从尸海里爬出来索命的厉鬼。

“滚!”

“识相的都给我滚远点!”

胆子小不想惹事的人倒是听话退下了,以孔镇为头的十几人面带不屑,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娘们,也敢威胁起他们来了?

“嗤,老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小娘们威胁,尤其还是你这么漂亮的小娘们,真是把哥哥的魂儿都勾走了。”

“大哥,这小辣椒真辣,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一定嫩,我这辈子还没尝过这种滋味的呢。”

男人们色心大起,下流的眼神在温之瑜脸上和身上来回流转,嘴里荤话淫笑不断。

说着说着,这群男人们竟然又要扑上马车,试图把温之瑜从上面拽下来。

刚才反抗搏斗一小会儿,温之瑜就察觉到攥着金钗的手,不受控制似的微微颤抖。

在体力彻底消失殆尽前,她果断在心里做下决定,扭头对着马车内大喊:“坐好,抓住身边的东西!”

话落,温之瑜擒住马缰绳向后用力一拽,马儿前肢腾空而起,嘴里发出响亮的嘶吼声,随着巨大的惯性猛冲出去。

“大哥,这娘们竟然会驾马车!”

孔镇踹了说话那人屁股一脚,阴翳的眼神落在前方快要消失的马车上,他‘呸’了声,吐出口浓痰。

“去你爹的,那娘们不会驾车,咱们赶紧追上去,腿脚快点说不定还能追上。”

“大哥说的对,到嘴的肥鸭子哪能让她跑了?”很快孔镇就带着弟兄们朝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追去。

温之瑜不会驾车,嫩生生的手掌心被粗糙的缰绳磨伤红肿,每一秒都是煎熬。

可她不敢放下缰绳,桃红她们的命全都赌在她身上了。

忍下刻骨刺痛,温之瑜试图用蛮力控制马儿奔跑的路径,试了几次都不行,最后只能被马儿带着往林子里冲。

林子里杂草丛生,没几下车轱辘就被碎石头挡住,马儿受了惊吓,挣脱开绳子发疯似的向四周跑开,最后消失不见。

“姑娘,您没事吧?”

“夫人您的手……”几个小姑娘从马车上下来,快步走到温之瑜身边,惊呼出声。

现在还不是松懈的时候,温之瑜没时间和她们解释,从里衣撕碎一块布包扎在手上。

这林子太大,几人走了半天也见不到头。

丫鬟互相搀扶着,满头大汗:“夫人,咱们要不歇一歇吧。”

“走出去这么远,那群歹人肯定追不上来了。”

温之瑜头也不回道:“如若在天黑前没走出这片林子,也没人发现我们遇害,怕是今晚就要给这林间野兽当粮食了。”

一听到林子有野兽,她们脸都吓白了,走到双腿抬不起来,口渴难耐也不曾停下脚步。

“啊!”桃红痛呼出声。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

温之瑜回头看去,林中有猎户放的捕捞夹子,桃红急着赶路没注意到脚下,她脸色煞白,脚下是一片红色……

“姑娘,别管我了,你们快走。”桃红急得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恨自己在逃命的路上拖累自己。

林子本就泥路陷脚,特别难走,现在她又受了伤,简直添乱。

“别再说这样的话。”

温之瑜走到桃红身边蹲下,捡起木棍让她咬着,然后用力掰开夹子,把鲜血淋漓的脚解救出来。

撕下衣服碎布,给桃红绑住伤口止血,以免被感染。

“上来,我背着你走。”她蹲在桃红面前,纤细的背影看起来无比有安全感。

桃红红着眼睛推开,道:“姑娘,你快走吧。”

她望着露出森森白骨的脚踝处,知道自己是走不动了,想让自家小姐把她丢下。

“你们是我从府中带出来的,也将由我一个不差的再把你们带回去。”温之瑜语气认真。

她不再说话,不给桃红拒绝反抗的机会,扶着她的肩膀背在自己背上。

颤抖的双腿更加沉重,每迈开一步两条腿就抖的像筛子一样。

温之瑜咬牙坚持下去,累得满头大汗也不敢停下,她知道,一旦停下,这股气就散了,最后完全是靠意志撑下去的。

可天不遂人愿。

就在她们刚走出林子,就碰到追赶上来的孔镇和他的手下们。

“大哥,小娘们在这儿呢!”

“他娘的,真能跑啊,害得老子又饿又渴。”

孔镇油腻一笑,碰了下旁边人肩膀,下流的视线落在温之瑜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他说道。

“长得跟仙女儿似的,一会儿让好哥哥们尝尝滋味,要是伺候的好,老子饶你们一条小命!”

说完,众人嘿嘿淫笑出声。

有几个忍不住的,红着眼睛一把将桃红抓过去。

桃红挣扎不开,眼里屈辱的泪水滑落,哑着嗓子大喊:“放了我家姑娘。”

见从小跟自己一起长大的桃红被掳走,温之瑜双眼猩红,脑袋轰的一下变成空白。

她发疯似的跑过去,抬起手拼命往别人身上招呼。

“滚,都给我放手,别碰桃红,别碰她!!”

可她力气小,落在天生就力气比她大的男人眼里,就像小奶猫一样,不足为惧。

孔镇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身段又好的女人,欲念早就让他失了理智。

他用力拽着温之瑜手腕和肩膀,一把将她推在地上,嘿嘿淫笑着扑上去。

温之瑜拿出藏在衣服里的簪子,望着步步紧逼的男人,就在她决定要一击致命时,一支银白色长枪“嗖”的下袭来,刺透孔镇的胸口,挣扎几下后就没了气儿。

“大哥!”

“快跑,有强盗!”

其余人警惕地在四周山头看去,只是林间隐密,压根就找不到暗处的人在哪里藏着。

他们决定赶紧跑,刚跑出十几米,天上突然飞下来好几个身穿黑衣的剑客。

手里握着软剑,剑气涌入,霸道又利索,伴随着打斗声很快其余人就死在了剑下。

趁着两拨人混乱打斗,温之瑜连忙扶起瘫在地上的桃红,忙声问:“桃红,你怎么样?”

“我没事小姐。”桃红摇摇头,颤抖着说,“姑娘,这群剑客是来救我们的吗……”

温之瑜也不知道。

温父并不在盛京城内,自然不可能知道她遭遇歹人的消息,周家就更不可能了,怕是连雇人的钱都没有。

这些剑客武功高强,呼吸沉稳,皮肤黝黑,而且他们腰间还挂着刻着“叶”字的木牌。

种种迹象来看,他们是皇家的人。

等打斗结束,剑客们摘下面具走过来,温之瑜这才看清走在前面,为首之人的长相。

是那天在街上看到的男人!

“可是来参加县主赏花宴的?”叶霁白把长枪从孔镇尸体上抽出。

墨黑紧身华服将他精壮的腰身,衬托的更加优越,堪比画中仙的精致五官看得温之瑜不禁失神感慨。

一个大男人,竟然比女生长得还要妖孽好看……

“怎么不说话,可是刚才伤到了哪里?”叶霁白脸色突变,俊逸的脸上透着股不自然的急躁。

原本在城中操练士兵的太子爷,在接到暗卫的情报后匆匆赶来,原本一个时辰的路程,竟让他缩短到到了一盏茶的时间。

还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带着手下进林子里找到了温之瑜。

“多谢这位公子的救命之恩。”一直处于紧绷状态下的温之瑜,见危机解除,连忙对着叶霁白道谢。

她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我是来参加县主举办的赏花宴的,运气不好,在出城的路上遭遇歹人袭击。”

若不是腿脚发软,她都要好好行个礼来谢谢这位心地善良的救命恩人了!

“无碍便好。”叶霁白顿时松了口气。

“公子,如今县主的赏花宴可否开席了?”温之瑜看着挂在天空上的太阳,顿感不妙,她们被歹人纠缠许久,估计怕是要错过赏花宴了。

“半个时辰前就开了席,现如今也该进行到宾客们赏花了。”

哎。

这次自己无缘无故没出现,县主怕不是又要生气了,等回去时再亲自去府中道歉吧。

“主上,人已经清扫完毕。”脸上挂着婴儿肥的叶七凑过来小声说道。

叶霁白拧着眉头,让叶七自己处理就行,不用问他,敷衍极了。

待交代完,山下的暗卫们也迅速上山,还把回城那天骑着的骏马牵了过来。

他问:“温姑娘,可要我们送你一程?”

温之瑜有些迟疑,她们不熟悉地形,只能跟着他们离开。可马车坏了,她们要如何回去?

“此处若是离城不远,便劳烦公子去周家告知一下,让他们速来接我们回去。”

若是这么跟着回去,男女授受不亲,指不定城里又要怎么编排了。

她是不在意,可桃红她们呢……

叶霁白嘴角微微上扬,眸光闪过一丝幽深,他道:“温姑娘,若是让家眷过来,怕是要等到天黑,关了城门也等不来了。”

“公子这话什么意思?”温之瑜一愣。

“不巧,今日城中严禁,上面下令太阳落山便要关闭城门。除了我,姑娘还有别的人选吗?”

闻言,周围正在处理尸体的叶七和手下们齐齐向自家主上投去疑惑的目光。

他们怎么没听过这事?

叶霁白掀眸淡淡扫过去,叶七几人浑身一哆嗦,感到股无形的威胁冲着他们过来,赶紧低下脑袋,继续老实地拖尸体去了。

“那麻烦公子了。”温之瑜也不是矫情的人,顺势应下对方的话,她望着大惊失色的桃红和小丫鬟,继续道,“我身边人受伤了,不能骑马,劳烦公子将马儿拴在上面,我的人坐马车上就好。”

幸好刚才她们的马是受惊挣脱了缰绳跑开,车轱辘和马车并未有大碍。

“自然没有问题。”叶霁白让手下把马拴好,侧眸看向歹人中唯一留下的活口,语气冰冷,“敢在天子脚下犯事,我看你是活腻了!”

“你算老几?”男人是孔镇最忠心的小弟,名叫二狗。

见大哥死了,二狗忌惮的眼神落在眼前身材高大、眉目凌厉,周身透着矜贵逼人的男人,眼底闪过丝恐惧。

话已说出口,他只要继续硬着头皮,恶狠狠瞪着站在叶霁白身后的温之瑜身上,他得罪不起这男人,难道还得罪不起一个小娘们吗!

“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你们有血海深仇?”叶霁白擦掉软件上的血渍,慢条斯理的问道。

二狗说:“没仇。”

“没仇你为何要死抓着她不放,从城外追了这么远,也是够执着的。”

“谁叫她运气背,我们是从南边逃难过来的,一路又饿又累,心里早就憋着一肚子火气了。”

想到这半年经受的白眼,二狗对当官的、有钱的更恨了,他将一切痛苦的源头按在无辜的温之瑜身上,只因她比他们穿得好,过得好。

他老婆孩子都死在了路上,如今他又被抓住,二狗知道自己没活路了,干脆一股脑把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

“你们这些富家子弟根本就不懂,你们指头缝里随便露出来点钱,就够我们老百姓一家子吃喝花一年的了,是这个世道先逼得我们老百姓没活路了!”

温之瑜看过去,狠狠用力甩了一巴掌过去,声音清脆响亮,让叶霁白侧目。

她道:“你是活的不易,可我们又做错了什么?若不是这位公子出手相救,现在我们几个手无缚鸡的女子,怕是早就被你们羞辱杀害了吧!”

你经历的苦并不是刺向别人的尖刀,能做出如此猪狗不如的事来,想来本就不是什么好人罢了。

这一切不过是他的借口。

被扯破虚假的面具,二狗也不装了,他眼神凶神恶煞地落在温之瑜那张娇艳的小脸上。

“看来你不是那些愚蠢的富家小姐,你说的对,要不是有人碍事,老子早就把你们先辱后杀了!”

“我倒要看看是谁先杀了谁。”温之瑜从地上捡起短刀,作势就要砍下去。

二狗哈哈大笑,表情油腻轻浮的吐出舌头,舔了舔刀尖,道:“别忘了那些难民,我要是死了,他们一定会进城报官,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你这个娇小姐,被我们毁了清白哈哈哈哈。”

没逃难之前,他们都是独占山头的土匪,在老家没人敢得罪,官府也要给三份薄面,二狗狂妄自大惯了,笃定了叶霁白不会再出手帮温之瑜。

温之瑜脸色阴沉,这辈子她最恨别人的威胁。

“你想如何?”

可此局难解,温父虽为官也只是五品小官,还没地位大到让她杀人灭口的程度。

二狗毫不犹豫,眼底满是贪婪,说:“放了我,给我准备白银百两,并且护送我离开这里。”

“得寸进尺。”温之瑜淡淡丢下句话,手上快速一划,男人脖颈处浮现处一道口子,血肉模糊的。

“你敢杀我,难道就不怕全城人都知道你失了清白吗!”二狗急了,感到脖颈间被泛着冷得刀剑低着,生怕一个手抖他命丧当场。

话落,一旁没出声的叶霁白坏笑着说道。

“真是蠢货。”

“谁会上赶着给自己找麻烦,看你们这幅穷凶恶煞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没少欺负别人,你觉得他们会巴不得你死,还是巴不得欺负他们的人活着回去?”

听到这话,二狗不装了,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这些人是真的想杀了他,眼中满是惊恐和后悔。

不等他开口求饶,温之瑜眸光冰冷,重重扭动手腕,二狗毫无防备就感到脖颈一紧,接着视线天旋地转,脆弱的大动脉被锋利的砍刀划开,鲜血喷洒而出。

几分钟过去,黄土地被鲜红打湿,空中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味。

“温姑娘当着我的面杀人,难道不怕我们报官?”叶霁白嗓音轻缓,站在原地接受来自温之瑜眼神的审视。

把沾满鲜血的刀随手丢掉,桃红亲眼目睹自家柔弱的小姐一刀抹脖别人,惊的脸色大变,踉跄着走过去,用帕子擦掉姑娘手上的血。

“姑娘……”她双眼含泪,头一次觉得天快要塌了。

温之瑜抬手擦掉桃红的眼角泪水,“傻丫头别哭了。”而后又转身看向叶霁白,眉头轻挑,含笑道:“能来参加赏花宴的人定是出身不凡,公子腰间软玉上刻着……”

剩下的话被她止住,男人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光影落在叶霁白高挺的鼻梁处,打出一道阴影,看起来迷人又妖孽。

他沉沉开口道:“看来温姑娘已经知道在下的身份了。”

叶霁白瞧了眼远处处理尸体的叶七等人,又看着颤抖的桃红,吩咐道:“叶七,把她带走。”

“是,主上。”叶七快步过来,桃红担心姑娘安危,倔强的不肯离开。

叶七怕打扰主上,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干脆一把将桃红扛在肩上,双手固定着乱动的手,领命把人扛走了。

叶霁白手持长枪,跨步上马,迎着温之瑜冷凝的眸光,他眼底复杂情绪一闪而过,伸出手,道:

“温娘子,再不走可是要准备晚上留在这喂狼吃?”

听到称呼,桃花眼中瞳孔一震,温之瑜紧绷着白皙的小脸,冷然开口道:“我已成婚三年,这个称呼实在不妥。

在盛京城里,男子若是喜欢某个姑娘,就会用娘子来试探对方的心意。

很多成了婚的小夫妻,也经常在外互相称呼对方为娘子和郎君,算是人人都知道的小情趣。

叶霁白嘴角扬起浅笑,瞥了眼绷着小脸的她一眼,挑着声调:“哦?可我听说温娘子的夫君宠妾灭妻,全城都在传你们快要和离了。”

“知道的这么清楚,莫不是殿下趴周家墙角偷听了不成?”

城中虽知道周自宴宠妾灭妻,可并不知道俩人要和离的事情,况且府中下人嘴严,也没机会说出去,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叶霁白不语,反问道:“我说的可对,孟娘子。”

他没反驳温之瑜说他爬墙头的话,看样子倒像是真的了。

“你那夫君鼠目寸光,放着珍珠不要,竟抱着鱼目舍不得放开。当真睁眼瞎一个。”

提到周自宴,叶霁白的语气带了几分玩笑,若是听的真切点,便能从里面听到满满醋意,似乎还带了点不屑和幸灾乐祸。

“那是我的家事,还请殿下莫要再提了。”温之瑜不想回答,也不想再讨论周自宴的事,这些事只会让她感到厌倦。

见她冷下脸,叶霁白也不再说话了,招手示意手下过来,手下将马车已经修好了的事说出后又退了下去。

“温娘子,让你的丫鬟上马车吧。”叶霁白身骑骏马站在队形的最前面,也就是靠近马车的侧面,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看向女人,

温之瑜点头表示感谢,随后便带着桃红她们上了马车,车帘子被放下,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姑娘,您身上没受伤吧?”想到方才经历的如同噩梦般的一切,桃红仍心有余悸,“若不是外面的公子出手相救,奴婢怕是要小命不保了。”

脚腕处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要是没人救,现在等待她的便是万劫不复。

听桃红这么说,温之瑜眼前浮现出方才叶霁白从天而降的场面,又想到刚才男人神情认真,说她是珍珠,周自宴不懂得珍惜的话音……

她刚才,是不是对救命恩人太不礼貌了……

可她也是有难言之隐,腰间挂着五爪金龙玉佩,又姓叶,只要稍微动下脑子,都能猜出来他是谁。

若是与这样的大人物扯上关系,下场怕是比今日遇到的事还要残酷几分,她不敢赌。

“殿下……”温之瑜掀开车帘子,“今日之事多谢您了,听闻殿下独爱牡丹花,正巧民妇府中有两盆培育好的牡丹花,您若不嫌弃,我差人送过去,以表感谢。”

叶霁白黑眸望去,定定地瞅了她许久。

坐在马车内的温之瑜死死扣着衣袖,暗骂自己不知轻重,要是真得罪了他,父亲在宫中怕是要难走了。

就在她嘴角笑容快要僵硬时,叶霁白这才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前方道路,沉声道。

“那就多谢周夫人割爱了。”像是故意似的,他在周夫人三个字上加重语气,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感觉。

说完,冷着脸把头给转了回去,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是温之瑜惹到他了呢。

“主上,您这脸咋这么黑?”不明所以的叶七挠了挠脑袋,笑容憨傻的说道,“难不成是温姑娘惹您生气了?”

叶霁白黑沉着脸,冷冷吐出两个字:“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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