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晓卫青寒是小说《锦衣女神捕》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锦衣女神捕》的章节内容
大齐京城,逍遥百花楼。
歌舞升平中,一个红衣女子突然全身一抖,娇嗔浅笑全部消失,她一瞬间换上一副冷森表情,伸出纤纤玉指,遥遥指向大厅一侧的一个男人。
“你……明天会死。”
众人哗然,花魁娇娘这是在说什么?
男人脸上一瞬间血色全消,继而勃然大怒。
“你敢咒我?你胡说什么?”
男人拍案而起,还没来得及过来找她麻烦,女子已经软绵绵倒地,昏迷不醒。
第二天傍晚,有人看见男子浑浑噩噩站在河边,一跃而下。
清晨,一具男尸漂浮到岸边。
****************
“来人啊……死人啦,死人啦……”
一声凄厉惨叫,一个人连滚带爬的从林子里爬了出来。
他身后的泥土里,露出半颗血肉模糊的人头。
人头还挺新鲜,死亡时间不长,没有开始腐烂的迹象,是个男人,脸色惨白爬满蛆虫,一双眼睛圆睁。
死不瞑目!
半个时辰后,山水县捕头谢鼎带着七八个捕快赶到了林子里。
在前面带路的,是附近的一个村民,正是第一个发现现场的人。
他哆哆嗦嗦的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说:“就,就在那里……”
谢鼎是个中年男子,拿着佩刀,一脸严肃走在前面。
山水县是京城郊外的一个县城,也算天子脚下,治安良好。他做捕头这些年,通常办的都是些偷鸡摸狗,夫妻打架之类的案子。
命案,实在不多。
风吹过,一阵血腥味扑面而来。
报案人连着后退了几步,虽然早上已经吐过了一轮,又捂着嘴跑到一边去了。
“他,就是他……呕”
报案人蹲在了一边的地方。
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惨不忍睹的头颅,别说没见过这世面的普通人,就算是跟着谢鼎的捕快,也有忍不住的,面色扭曲转过身去,一阵恶心。
倒是谢鼎身边有个眉清目秀的小捕快,一脸镇定。
“春晓,你来看看。”谢鼎招呼她。
谢春晓应一声,这声音清脆的很,竟然是个女儿家的声音。
谢鼎身边一个年纪相仿的捕快,看看谢春晓的镇定,再看看终于忍不住在一旁吐的昏天暗地的几个年轻捕快,十分感慨。
“真是虎父无犬子。”捕快说:“你们看看,春晓一个小丫头,她都不怕,你们至于吗……”
几个小捕快很惭愧,但真的忍不住。
谢春晓也有些惭愧,这种场面对她真的不算什么。
如今,她是山水县捕头的女儿。但三年前,她是生在红旗下的一名资深痕检。
痕检,是从事刑事科学技术工作的专业人员,在刑事案件中对现场相关物品进行痕迹提取,分析,鉴定,以确定痕迹与案件事实的关系,或与特定人或物之间的关联。
谢春晓有十几年痕检经验,什么样的犯罪现场都见过,什么样支离破碎的尸体都见过。
可惜,在一次出现场的时候,发生了意外,身死魂穿,来到了这个历史无名的朝代,成为同样出了意外猝死的谢春晓。
谢春晓虽无显赫身家,可是父母疼爱,哥嫂和睦。父亲是县城里的捕头,谢春晓是个从小跟着爹瞎跑的疯丫头,会两下拳脚,活的热热闹闹,无人拘束。
从此谢春晓便换了男装跟着爹,开始了编外捕快的日子。开始大家只觉得小丫头爱玩儿胡闹随她去,被吓两次就不跟了。
可后来,大家都很佩服,这丫头,厉害了。
谢春晓可以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在案发现场,能找到别人找不到的蛛丝马迹。
她的一双眼睛,有感恩戴德的人说是一双天眼,有妒忌畏惧的人,说是一双鬼眼。
谢春晓对此流言哭笑不得,封建迷信不可取。
谢春晓站在了人头前。
从地上捡起一根棍子,将脑袋上的泥土和蛆虫拨去一些,露出了原本的面目。
这是个中年男人,五官端正。看皮肤状态并不粗粝,生前条件不错。
这个年代的人一般不出远门,山水村牵扯的案件,凶手和受害者,通常都是本地人。
所有案件中,确定死者身份,这是最重要的第一步。
死者的身份确定之后,才好围绕死者的各种关系进行排查。在京城脚下,拦路抢劫杀人是极小概率的事件,更多的是情杀仇杀。
谢鼎喊大家都来看了一遍,可惜无人认识。
“不可能只有一颗脑袋。”谢鼎道:“大家找一找,看看附近是否还有死者的身体。”
脑袋已经从土里完全挖出来了,从脖子得地方砍断,血肉模糊。泥土里有大量的鲜血,和泥土混在一起,泥泞血腥。
但是昨晚上下了一场大雨,将林子表面的痕迹全部冲淡了,而且这条路人走的不多,却有不少来往马车,车痕混乱,因此找不到可疑的脚印,也找不到零散的血迹。
谢春晓起身定定的看了一会儿挖出头颅的土坑,慢慢的往一旁走去。
其他人提心吊胆的跟着,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知道谢春晓不是在故作玄虚,她是真的能看见。
哪怕地上的血迹已经淡的无可察觉,可只要曾经有过,谢春晓就能看见。
谢春晓走出几十步,不时的停下,捡起一片落叶。
“上面有血迹。”谢春晓指着被雨水冲刷过的树叶。
谢鼎接过叶子,众人一起去看。
别说,这么近距离的看,这叶子上,似乎还真有一些痕迹。
有人便不由的感慨:“春晓这眼睛啊,真是神了。”
给你一片叶子,拿到眼皮子底下,凑近看着闻着。和给你一片树林,秋天成千上万的落叶,让你从中将这片叶子挑出来,那可不是一回事。
谢春晓很感激。
幸亏她这是有一双厉害的眼睛,要是有一个厉害的鼻子,大家天天夸她鼻子比狗还灵,听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谢春晓顺着地上只有她能看见的模糊血迹走了几步,一指前面一处:“这里,剩下的尸体,应该埋在这里,这地面上有很多血的痕迹。”
但是这痕迹,只有她能看见,旁人看不见。
捕快连忙拿过铁锹来挖。
之前的头颅,因为村民没有准备,一铲子下去差点把脑袋切了两半。这下大家心里有数,不敢用太大的力气。
上面的落叶清理掉,落叶下面,果然这土有被新鲜挖掘的痕迹,又小心挖了两下,一截带血的布料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第一处被发现的,是死者的头颅。
第二处,是半截身体。
还有第三处,第四处……
众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几个刚吐完正在卖力干活儿想要将功赎罪的小捕快,忍不住又去吐了第二回。
谢春晓一脸冷酷,不动如山。
她起身四下一看,点点滴滴的血迹,在林子里错综复杂。
一直忙活到中午,从林子的六个地方,他们终于拼齐了尸体。
山水县的仵作也被叫来了,仵作是个六十来岁上了年纪的老学究,他虽有经验但身体不太好,搬搬抬抬的活儿只能使唤人。
“来,左边的胳膊拿过来……”
“这里,这个对上脑袋,把脑袋方向拧一拧。”
尸体被分成了六块。
头颅,两条腿,上半身,两条胳膊。
六块尸块被埋在了林子的六个地方,最近的相隔十几米,最远的相隔了三百米。
谢鼎感慨:“幸亏有春晓这丫头,要不然的话,我们要把这林子整个筛一遍,才能把尸体凑齐了。”
谢春晓深藏功与名,嘿嘿一笑。
她突然侧了侧头,好像听见远处有什么声音。
但是那声音立刻又消失了。
仵作已经指挥人将尸体拼好了,蹲在一旁说:“我都多少年没见这么凶残的案子了。”
杀人分尸。
“凶手是个行家。”仵作说:“尸体的切口十分平整,腰部这样的大伤口被重复切割过,但是胳膊和腿,还有头颅,都是一刀。”
谢鼎道:“死因呢?”
仵作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一刀,两段。”
谢鼎皱眉道:“人的脖子虽然不多坚硬,但是四肢关节可不是一把小刀就能砍断的。能将一个人分尸,不仅仅要有熟练的技术,还要有强大的心理。凶手要么是个惯犯,要么,做的是相关行业。”
比如屠户。
青天白日的,大家都觉得背后一凉。
仵作接着说:“尸体还新鲜,死者十亡时间在十二个时辰之内,我推测,不过超过昨天中午。”
谢鼎说:“来收拾一下,先把尸体运回衙门,找点人来认一认尸体的身份。”
小县城这点好,就这么多人,都是固定的,随机找上二三十个人一问,关系连着关系,差不多就能把城里的人都给认全了。
“来吧,我搭把手。”谢春晓从来不会因为自己是女孩子而偷懒,体力活儿她不上赶着,但是这种和尸体相关的,别人觉得有点为难的,她都愿意搭把手。
可是就在谢春晓的手快要碰到尸体的时候,突然亮光一闪。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谢春晓的手指边几乎贴着的地方,插着一把飞刀。
只要她的手再往前一点点,就会被割断。
谢春晓愣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这身体说起来也是会一些功夫的,但是完全没有察觉,没有反应。可见这射出飞刀的人,武功有多高。
众人这才都反应过来,纷纷抽出了武器。
“什么人!”
谢鼎一把将女儿拽到自己身后,他比谢春晓高一个头,谢春晓在他背后探头探脑。
虽然爹只是个小小捕头,但是爹是个好爹。
凌乱的马蹄声响起,听这声音,有好几匹马正在极速靠近。
一队穿着深红色花纹的男人,骑着一色的高头大马出现在面前。
谢鼎的脸色微变,他低声说:“这是锦衣卫的人,锦衣卫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锦衣卫,是京城中设立的一支特殊队伍,专门负责朝廷的安全和维护社会秩序。他们由皇帝直接统领,拥有巨大的权力。
马匹上纷纷下马,一个男人快步走向尸体,看了一眼后,微微皱眉,转身抱拳:“大人,裴和宜的尸体果然在此处,他被分尸了。”
谢春晓心里明白一些,他们是冲这尸体来的。这种大案子果然不是山水县的产物,这估计是京城的案子,官府已经介入在调查了。
她松了口气,那就好。
众人也都松了口气,纷纷收起兵器。
交接一下,今天可以按时收工不用加班加点了。
被唤做大人的,一身衣服和旁人略有不同,身形高挑矫健,虽然杀气腾腾面无表情,五官确实十分端正标志,俊秀俊朗。
谢春晓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实在惭愧,这个年代可能是因为整体社会生活条件的不足,所以身材和长相兼备的男人实在太少,她在山水县三年,也没见着能入眼的长相。
所以她坚拒了家里一系列的说亲安排,不是她肤浅,好歹第一眼要顺眼,不然宁可单着。
好在家里宠,在装模作样哭了几场之后,家里也就屈服了。不着急就不着急吧,丫头还小,再父母面前再尽几年孝也好。
男人跳下马,一掀衣摆,动作行云流水潇洒无比。
谢春晓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男人走了过来:“谁是这里能说话的人。”
“我,我。”谢鼎忙走了过去:“小的是山水县的捕头,谢鼎。”
男人略点了一下头:“我是锦衣卫指挥使卫青寒,正在调查裴和宜被杀一案。”
“卫大人。”谢鼎忙让开更宽敞的路:“今天上午,有村民路过林子,无意发现尸体,小的接到消息后,带着手下来到此处。这不,刚将尸体从各处挖出来,拼凑完整。”
我们可是不容易,有兄弟都吐了三回了。
谢鼎是个很顾手下的人,这话说的也是实事求是,如果对方直接带走他没什么好说的,如果对方给点赏赐给大家分一分,当然跟好。
卫青寒看了一会儿尸体,冷眼扫过众人。
“你说这具尸体,是被分成了几块,从各处挖出来的?”
“是。”谢鼎说:“您看,我们在每一处都做了标记。”
谢鼎带着卫青寒大概看了一下,每一处挖掘的痕迹都很明显。
卫青寒沉吟了一下,这才道:“我看你们的挖掘十分精准,尸块埋在底下,你们是如何分辨出来的?莫非凶手在埋着尸块的地方,做了记号。”
“那倒是没有。”谢鼎有点犹豫,这怎么说呢:“虽然没做标记,但总有些不同。”
卫青寒追问:“哪里不同?”
谢鼎心里有些警觉,总觉得卫青寒这话有些不对,但是他还没开口,身边一个小捕快便嘴快道:“是咱们春晓发现的,要不然的话,好几天都不一定挖的出来。”
谢春晓脸色微微一变。
“春晓?”卫青寒的目光缓缓移动,落在了谢春晓脸上:“是你?”
“是。”谢春晓低头:“民女是谢春晓。”
她知道这个年代阶级分明,山水县里还好一些,只有不常见的县令是他爹的顶头上司,对她也挺和蔼。但是京城里,那可人人都是大官,对付他们这样的老百姓,妥妥的轻易拿捏。
卫青寒皱眉道:“你是女子?你为何女扮男装,出现在命案现场?”
谢鼎忙道:“回大人,春晓是小人的女儿,从小耳濡目染喜欢办案,是以女扮男装跟在小人身边。”
卫青寒点了点头,目光却并未移开。
“昨日,锦衣卫接到报官,说富商裴和宜被一年轻女子杀害分尸,埋在山水县东边的林子里。”
众人都惊了。
难怪卫青寒来的如此快,原来是早有了解。
卫青寒继续道:“我看这林中刚下过暴雨,地面上既无痕迹,也无血迹。你是如何看出地下有尸体的,难道说,这些尸块是你埋得,你就是杀人凶手?”
谢春晓愕然抬头。
啊……这,他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我真是比窦娥还要冤枉啊。
“大人,大人误会了。”谢鼎忙道:“小女……”
卫青寒抬了抬手制止了谢鼎的解释,吩咐:“来人,把谢春晓带走。有什么话,到了锦衣卫里,再慢慢的说。”
两个锦衣卫走了上来,一左一右,如狼似虎。
谢鼎第一反应是绝对不能叫人带走女儿,锦衣卫是什么地方,不是个好名声的地方,正常人进去都得扒一层皮。何况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
但是锦衣卫已经走到谢春晓的面前。
似乎看她是个姑娘家,还挺客气。
卫青寒淡淡说:“你是要自己上马,还是让人绑你上马?”
“卫大人。”谢春晓无奈道:“为何能看见地下的尸体,我可以解释。”
“你放心,我不会冤枉你的,到了锦衣卫,自然会让你解释。”卫青寒说:“谢捕快,你也放心。若此事当真与她无关,自会好好送还,你也是公门中人,该相信朝廷。”
相信不相信不敢说,反正谢鼎在心里骂人。
谢春晓也有点慌,但是她迅速冷静了一下,道:“爹,你别急。我跟卫大人去把事情说一下就行,不会有事的。这事情你先别告诉娘,我再和你联系。”
一边是锦衣卫,一边是她当捕快的爹,硬碰硬根本不现实。如果她这会儿崩溃哭闹喊爹救我,说不定要把谢鼎也搭进去。
那不行,不能做不必要的牺牲。哪怕她真的卷进什么案子里被冤枉不能脱身,她也不愿意自己一家被牵连。
谢鼎沉沉看着女儿,也在心里盘算,终于,他忍住了心里冲动,重重点头。
“爹相信你,爹会想办法救你的。”
谢鼎身边一群捕快,都忧心忡忡,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谁也没办法。
锦衣卫来的快去的快,很快就带走了一个活人和一个死人。
他们是骑马来的,卫青寒看着谢春晓走到马前,问她:“你会骑马吗?”
谢春晓点了点头。
卫青寒让手下腾了一匹马出来。
谢春晓翻身上马,还特意踩空了几下,显示出吃力的样子。
不能叫卫青寒知道她不但马术很好,而且会点武功。让对方放松警惕,到了关键的时候,这都是可以用来保命的。
锦衣卫从马背上拿下几块油布,将尸体收敛了在马背上捆好,绝尘而去。
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谢春晓在马背上晃晃悠悠的时候,想了一路。
锦衣卫来的太巧,抓人抓的太干脆,这案子,只怕不是一个简单的案子。
快马加鞭,山水县离京城不过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半下午的时候,便到了锦衣卫衙门。
锦衣卫衙门叫做镇抚司衙门,威武庄严,众人下马,谢春晓看着这比山水县衙门要威风许多的地方,十分感慨。谁能想到呢,这辈子第一次去上级单位,竟然是以一个犯人的身份。
进了衙门,谢春晓被带到一个小厅中,卫青寒坐在上位。
谢春晓自然不敢坐,想四处打量一下,也不敢打量,只好低着头,摆出一副惊恐害怕的样子来。
“坐吧。”
一个声音说。
谢春晓愕然抬头,却见这话真的是卫青寒说出来的。
谢春晓定了定神,谢了之后,在一旁坐下。
卫青寒说:“给谢姑娘倒茶。”
很快有人上来,捧着一个托盘,托盘里,却放着四个茶杯。
卫青寒做了个手势:“谢姑娘,挑一杯吧。”
谢春晓瞬间觉得这场景那么熟悉,电视里很多类似桥段,这里有一杯毒酒,一杯无毒的,你挑一杯吧……
眼下,这里有三杯毒酒,有一杯无毒的,你挑一杯吧。
卫青寒把自己抓来,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谢春晓仔细看了看,挑了一杯。
下人托着剩下的三个杯子走到卫青寒面前,卫青寒将三杯水都倒在托盘里,将杯子翻了过来。
三个杯子底部,都点了一个红点。
卫青寒一一看完,看向谢春晓:“你果然能看出这四个杯子的不同之处,谢春晓,你是如何做到的?”
卫青寒这话一出,谢春晓刚才看见那四个杯子,就知道这事情不对。卫青寒一定对自己早有耳闻,这是有准备的样子。
她虽然不是捕快,但是跟着爹在山水县也跑了三年的案件现场,这特殊的本事,亲近的人都知道。难免外传。
不过大部分人都会当做玩笑和吹牛,一笑了之。
卫青寒,怕是认真了。
刚才拿在自己面前一模一样的四个杯子杯盖上,有三个上面涂抹过红色的颜料,然后擦掉了。剩下非常浅非常浅,普通人肉眼看不见的红色痕迹。
只有这个杯子,是没有涂抹过红色颜料的。
谢春晓中午没吃又渴又饿,抱着杯子喝水,然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大人,我不骗你,我真的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痕迹。但不是什么阴阳眼,我就是眼神比普通人好一点,所以我能看见从泥土里渗出来的血迹,知道尸体埋在什么地方。”
不能通神,没有阴阳眼,谢春晓是一个少见的四色视觉拥有者,寻常人眼中的一种颜色,在她眼中,是一百种颜色。这诡异的视觉曾经困扰了很久,终于慢慢适应,并且开发出了新用途。
她能看见物体上残留的,哪怕是非常浅非常浅,旁人都看不见的颜色和痕迹。
卫青寒盯着谢春晓许久,缓缓道:“很好。”
谢春晓松了一口气。
她上辈子本就是在干痕检的,如果锦衣卫是个正经地方,需要她效力,专业对口,也未尝不可。
就在谢春晓打算和卫青寒谈一谈职业规划的时候,卫青寒说:“带下去,关起来。”
谢春晓呆了:“啊?”
一个差役便来扯谢春晓。
“等等,等等。”谢春晓忙道:“大人,大人您不能抓我呀,我也是为朝廷效力的,都是自己人,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是……”
呜呜呜,我还是不拿工钱的自己人啊,我冤枉啊。
卫青寒听着谢春晓喊冤,淡淡道:”你放心,不会冤枉你。若是查明真相后,果然与你无关,自然会放你走。”
卫青寒铁石心肠,无动于衷,挥了挥手。
可怜谢春晓,就这么被带走了,投入了大牢。
锦衣卫的天牢,一个人一个房间,房间和房间之间是墙壁,前面是铁棍排成的栏杆。
谢春晓被推了进去。
“老实在里面待着。”差役丢下一句话,就锁上了门。
门上,是一个大铜锁,钥匙在狱卒的腰上。
谢春晓很郁闷,但是眼下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不过她也听谢鼎提起过锦衣卫,听起来,不是个特别黑暗的地方。
说不定这案子有什么隐情?等等看吧。
谢春晓想着,只听见肚子咕噜一声,饿了。
摸了摸肚子,可不是饿了,上一顿还是早上吃的包子,这都快晚上了,中间就刚才喝了两口水。
谢春晓叹了口气,坐不坐牢先不说,晚上牢里也是有饭的吧?应该马上就到吃饭的时辰了。
这一点谢春晓猜的还是准的,没等一会儿,就有差役一个牢房一个牢房的送饭进来。她刚才进来的时候看了,这牢房里关的都是女囚,大概男犯人在另外的地方。
“吃饭了。”差役不耐烦的喊着,托盘里放着一份一份的饭,到了一个牢房门口,就从门口的小缝里塞进来。
谢春晓过去一看。
顿时心比冰块还要凉。
一碗有点黑黄的米饭,一勺子不知道是什么的菜,大概是青菜萝卜之类,反正炖的烂乎乎,还有些焦黑。
谢春晓虽然饿,但是还没饿到能吃得下这一顿的时候。
她上辈子有吃有喝不说,这辈子在谢家虽然没有山珍海味,也是衣食无忧。不说吃好,至少干净可口,哪里吃过这猪食一样的食物。
谢春晓转身就回去了,依然靠着墙边坐下。
这种食物她现在实在下不了口,非要吃,等饿傻了再说吧。她身上现在还有些小零食,卫青寒虽然抓了她,但是没有搜身也没给她换囚服,身上的东西都还在。
又坐了一会儿,外面的天彻底黑了下去,差役来收碗筷托盘,看着她一口没动,也不奇怪,直接就收走了。
他们见多识广,刚进来的犯人,大抵如此吧,总能熬两天。再过两天,就什么都吃了。
谢春晓心里有各种想法,但是不动声色的一副半睡半醒的样子靠在墙边。
只见差役到了斜对面的牢房。
斜对面是一个穿着囚服的年轻女人,长的十分标志,谢春晓被关进来的时候,一路关着的人都看了一眼。
观察周围环境是她常年养出的习惯,别看只是惊鸿一瞥,现在给她一支笔,她就能把她路过了几间牢房,牢房的门在什么地方,里面的人是年老年轻,写出个七七八八。
“收盘子了。”差役不耐烦的说:“你明天就要被处斩了,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没有?”
谢春晓略抬了下眼皮,那是个死刑犯?
看起来还挺文弱的,也不知是犯了什么事情。而且这个年代习惯秋后问斩,除非是罪大恶极,要不然的话,怎么也要过完夏天再说。
她本只是随便看一眼,是个吃瓜群众罢了。谁知道这一看,却看出了端倪。
差役也进了牢房,死囚背对着大门,差役正对着大门,大声说完之后,低声的嘴唇一动一动。
那声音非常的小,小到几乎是耳语,应该只有站在一边的女死囚才能听见。
可是谢春晓虽然听不见,却能看的见。
她会唇语。
差役说的是,你放心,今晚我都安排好了,新来的那个和你身材身高都差不多,一把火烧了,没人认得出来。
谢春晓一下子惊醒了,虽然她还是保持靠在前边眯着眼睛的姿势,好像是昏昏欲睡,但是全身的细胞都清醒了。
这差役说的,新进来的和女死囚差不多的是谁?她是新来的,她的身高体型,也确实和这个女死囚差不多。
最重要的是,在差役说了这个话的时候,这个女死囚还看了她一眼。
简直让谢春晓毛骨悚然。
大约是怕被人发现,差役和女死囚只简单的说了几句,差役就骂骂咧咧的出来了,锁上了牢房的门。
路过谢春晓牢房门口的时候,他往里看了一眼,用手里的棍子敲了敲门。
“新来的老实点啊,要是闹事可要吃苦头的。”
谢春晓这才仿佛听见声音,抬头看了他一眼。
差役没有注意,只是随口说一句,然后就走了。谢春晓看见他的衣服后摆上,有一小块深色的痕迹。
那是不小心碰了火油留下的。
今天晚上,看来不好。
卫青寒此时正在书房里,将这次案子的卷宗一字排开,进入沉思。
“大人。”
有人推开书房,他的亲信侍从仲展鹏从外面进来。
卫青寒的视线离开卷宗,抬起头来:“怎么样?”
“没吃晚饭。”仲展鹏说:“不过牢房里的饭,不是饿了三四天的人,确实吃不下去吧。”
“虽不是千金小姐,也是个被爹娘宠着,娇生惯养的。”卫青寒点了点头:“找个理由,丢点吃的给她。今天莫名其妙被抓来,小丫头委屈了。”
“是。”仲展鹏应着。
仲展鹏正要走,卫青寒叫住了他。
“罢了,我亲自去。”卫青寒说:“正好我有话要对她说。”
仲展鹏应了一声。
眼见着外面的天已经很黑了,卫青寒回房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去了天牢。
锦衣卫的天牢不是死牢,虽然也有死刑犯人,但没有穷凶极恶的,穷凶极恶的另在一个单独的牢房,因此看管也并非滴水不漏。
今天晚上不知为什么,本来的两名守卫,更是只剩下一个,在门口打盹。
谢春晓等了一会儿,一切安静下来,是时候了。
牢房里很昏暗,每隔一段墙壁上有一盏油灯,勉强带来一点光明。大家都闲得慌,绝望而麻木的等待第二天,没有体力也不想浪费体力,因此都睡了。睡不着的,也躺着发呆。
能看见谢春晓牢房的,只有对面那个女囚。
她明天就要问斩,当然睡不着。
谢春晓也不指望她自己睡着,你自己睡当然好,你自己不睡,我也可以帮忙。
牢房的地面就是泥土地面,还有一些碎石子,刚才谢春晓已经找了好几颗大小适中的小石子握在手里,她牢牢盯着对面,终于等到对方好似舒展筋骨一样的侧了一下头。
谢春晓手指微动,一粒石子从指尖弹了出去。
几乎不可闻的噗嗤一声,对方缓缓地倒了下去。
百汇穴,致人昏迷最好的穴道之一。
对方昏过去之后,谢春晓起身走到牢房门口,从头上取下一个细细的发卡,将发卡伸进锁孔,三下五除二,开了。
惊天本事她没有,这种三教九流的本领谢春晓多的是,以至于一度让谢鼎十分忧愁。
哪个好人家的女儿像是我们家春晓这样啊?以后咱们家得找个什么样的女婿才能撑得住啊?
但是谢春晓就是这样,爹娘也没办法。
谢春晓轻手轻脚的将锁给拿了下来,推开了门。
牢房的尽头,一个差役背对着牢房,坐在长条椅上打盹。
女囚牢房从没出过犯人逃狱的事情,所以看守只是走过场,与其说是为了防止女囚犯逃跑,倒不如说是在这里待着,万一谁有点什么急事,好立刻处理。
比如谁发了疾病,帮她请个大夫什么的。锦衣卫从某方面来说,还是很有人情味的。
谢春晓悄无声息的走过去,屏住呼吸,很快就到了睡着的看守身后。
这个看守,不是和女死囚勾结,晚上想要烧死她,来个狸猫换太子的哪个看守。
谢春晓毫不犹豫的一个手刀,将他劈昏。
会武功真好。
谢春晓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快步往门口走去。
走了两步回来,将看守身上的外衣给脱了下来裹在自己身上,又快步离开。
她本来是不想走的,虽然卫青寒将她关了起来,但给人的感觉不是蛮不讲理,不是赶尽杀绝的,她觉得还可以解释一下。
毕竟她不是孤家寡人,她有家有口的,如果自己跑了,卫青寒可能会去找她爹她娘,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她也不愿意连累家里。
可是现在不能不跑了,她可不想被一个不认识的差役活生生的烧死。
对方不但要把她烧死,还要把脏水都泼到她身上。
牢房起火,烧死一个女囚犯,黑乎乎的看不清五官。还跑了一个,不知道跑的是谁。
一旦死了的那个被认定是明天要处斩的,那么少的那个,自然就是谢春晓了。
那谢春晓就倒了八辈子霉,不但被烧死了,而且还被通缉。而那个跑了的人,因为已经被认定死亡,只要远远的离开京城,不要被认识的人看见,就万事大吉。
如果是在山水县衙门,谢春晓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拆穿此事。但这是在京城锦衣卫,人生地不熟,无处申冤。
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三十六计跑为上,然后再想办法。
谢春晓换上看守的衣服之后,便往外跑去。
此时,卫青寒也正要过来找她。还没走到,便看见天牢的门开了一条小缝,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里面溜了出来。
虽然谢春晓换了一身看守的衣服,但是身形是不一样的,锦衣卫里的每一个人卫青寒都知道,就没有这么瘦弱的。
卫青寒脑子里不可置信的涌上一个念头。
“谢春晓竟然敢逃狱?这姑娘是疯了吗?”
但事实摆在面前,谢春晓确实跑了。
卫青寒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发现谢春晓竟然是会武功的,一人多高的墙犹如平地,蹭的一下就跃了过去。
谢春晓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都是绝佳,一路躲着人,虽然不认识路但是只要走直线就行。只要始终往一个方向,就能用最近的路线离开。
好在一路都没遇到什么人。
谢春晓跃过最后一堵墙,到了街道上,松了一口气。她没看见身后的墙上,有一双眼睛看着她。
卫青寒朝一路跟着的仲展鹏摆了摆手,让他不要打草惊蛇,倒是要看看这个姑娘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谢春晓离开锦衣卫,站在街上犹豫了片刻,快步走开。
跑是不能跑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死在林子里的男尸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必须查清楚,别把锦衣卫当大神,万一是一群草包呢,还得靠自己!
跟在谢春晓身后的卫青寒突然觉得鼻子有点痒,想要打一个喷嚏,但是怕被发现,只好使劲儿揉了揉。
大齐京城没有宵禁,不过天黑了也没什么人,偶尔一个回家晚的,剩下的也就是娱乐场所和酒楼还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谢春晓虽然生活在山水县,但也是来过京城的,还来过几趟,来赶集,来玩儿,来看朋友……虽然小巷子不熟悉,但是大路还认识几条。大致的方位也都知道。
她知道这个时辰,哪里最适合打探消息。
就是百花楼。
她一个小姑娘,自然没去过百花楼,但是百花楼里她有熟人。
是伙房的一个厨娘。
那厨娘本是山水县的人,和谢家是邻居,关系十分不错。后来嫁到了京城,成亲生子,现在在百花楼里做厨娘。
虽然百花楼是烟花之地,可是里面也有正规的工作,比如伙房里的厨娘。刘婶是个略有些胖的中年妇女,对谢春晓很热情,上次来的时候,给她塞了不少好吃的。
卫青寒一路跟着谢春晓到了百花楼,抬头看向百花楼三个字,神色晦暗不明。
这是巧合,还是有意?
在谢春晓想来,百花楼是个白天休息,晚上做生意的地方。那么百花楼里的一切工作,都应该是晚上展开的。厨娘也是,白天最多做一点员工餐,真正的忙活是晚上上客人的时候。
但是她失算了。
卫青寒脱了锦衣卫里看守的衣服,那衣服太扎眼了,但是一身女装去百花楼也不合适,干脆敲开了一家成衣铺子的门。
好在爹心疼女儿,谢春晓身上始终有些碎银子傍身。
也不挑款式也不挑布料,很快,谢春晓换了一身男装出来,直奔百花楼去。
依然和上次一样,还是从后门进去,直奔伙房。
可是他失算了,刘婶没在。
伙房里打杂的伙计说:“你找刘婶啊,她只有白天来上工。因为家里有小孙子要照顾,晚上没时间。”
谢春晓一听,脸上就有些为难。
她来找刘婶,是因为在京城只认识一个刘婶,所以想要问问,京城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案子。锦衣卫出动了那么多人,来的那么快,说不定是刘婶也有耳闻,就算没有,替她打听打听。
百花楼不是什么高大上的地方,但是这种地方消息不是一般的灵通。大消息小消息,正经消息不正经消息,在这竖着耳朵待一天,齐全了。
就在谢春晓听着刘婶不在,今晚上不知道该去哪里打听消息的时候,伙计接着说:“听你口音不是京城人,你该不会也是来找娇娘算命的吧?”
谢春晓不明白:“啊?”
“别算,真的。”伙计大概看谢春晓虽然一身男装,但明显是个漂亮姑娘,所以格外热情的多说几句:“不是什么好事儿。以前也没听说她会算命,这几日跟中了邪似的,说谁谁死,你想想,这能是好事儿吗?”
“说谁谁死?这是怎么回事?”谢春晓虽然不知道伙计在说什么,但是对死这个字特别在意。
卫青寒带人去山水县寻尸,不就是因为有人说出了死者尸体的准确位置吗?
伙计皱眉道:“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呀。”谢春晓说:“小哥你给我说说,听起来有些奇怪啊,我最喜欢这些奇怪的故事了。”
伙计一脸空白看着谢春晓。
谢春晓是没钱的,但是她从腰包里摸出一包糖:“小哥,我请你吃糖。”
伙计一看就笑了。
在百花楼里见了太多,他觉得这丫头肯定是乡下来的,单纯懵懂啥也不知道。
也没毛病,对京城里的人来说,所有京城以外的地方,都是乡下。
伙计真的拿了谢春晓一颗糖。
“说了你可别害怕。”伙计说:“咱们百花楼啊,最近发生了一件怪事。楼里有个花魁叫娇娘,一直好好的。五天前,突然指着一个常来的客人说,你……明天会死。”
谢春晓听的屏息静气,连忙问:“然后呢?”
伙计道:“第二天果然有人看见那个人跳了河,淹死了。”
“啊?”
伙计又道:“你说邪门不?前天,她又指着一个男人说,你会被五马分尸埋在山水林,我不知道他死没死,但是第二天,他就失踪了。”
谢春晓面上一副惊讶的表情,其实心里更惊讶。
山水林就是山水县的那个小树林,难怪锦衣卫去的那么快那么准,而且目标明确就是为了找尸体,原来是有这么一出内情。
伙计看着谢春晓的样子,接着道:“是不是不相信,但我都是亲眼所见,真的不能再真。这不,有些人觉得娇娘能通灵,跑来找她算命,但这命怎么能算,也不怕有命算没命灵。”
谢春晓点了点头,表示伙计说的对。
“那娇娘现在人呢?”谢春晓问:“她说谁死谁,没有被抓起来吗?”
“那倒没有。”伙计说:“其实她也没干什么啊,当时就像是被附身一样,醒来之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要说抓起来,我觉得她也挺冤的,毕竟死人跟她也没什么关系。而且自从这事情之后,大家都想看个热闹,百花楼的生意不但没差,反而更好了呢。”
真是看热闹不怕死,谢春晓也是佩服的。
正说着,突然一个小丫鬟冲了进来。
“酱油,酱油。”小丫鬟喊着。
“怎么了怎么了?”伙计忙冲过去,谢春晓让在一边。
小丫鬟举着胳膊,哭丧着脸:“烫着胳膊了,好痛……”
她的袖子卷了起来,胳膊上一片红红的。
伙计忙进厨房里拿了酱油出来,给抹了一层,顺口问道:“怎么了这是,这么不小心?”
小丫鬟后怕道:“刚才太可怕了,你不知道,娇娘,她……”
一句娇娘,几人都紧张起来,伙计忙问:“娇娘怎么了?”
难道又点出了谁?
丫鬟道:“她说冷眉姐姐要死了!”
“啊?”伙计手中的酱油瓶子啪的一声落了地,摔了个四分五裂。
丫鬟重重的点头:“本来娇娘站在走廊上,冷眉姐姐只是路过,她突然就指着她,说你要死了。大家都吓坏了,娇娘说完就昏过去了,差一点摔下楼。冷眉姐姐也吓坏了,现在楼里正乱着呢,我就是被人不小心碰着摔到了油灯上。”
谢春晓在一旁插嘴:“冷眉也是百花楼里的姑娘吗?”
丫鬟顺口应了一声是,然后看了谢春晓一样奇怪道:“你是谁呀,是我们楼里的人吗?”
“哦,她是来找刘婶的。”伙计解释道:“是刘婶的邻居。”
丫鬟点了点头没想太多,只是焦急道:“这可怎么办呀,冷眉姐姐真的会死吗,她是那么好的人。”
看来这个叫冷眉的姑娘,在百花楼的人缘关系还不错,要不然的话,也不会一个丫鬟一个小厮,都真心实意的为她着想。
谢春晓立刻说:“我认识冷眉,我去看看她。”
管他真认识假认识,百花楼里的姑娘都是交友广泛的,可谓是知交遍天下,果然她说认识,两个人都没有怀疑。
这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可偷的,虽然谢春晓是女扮男装,但只要扮的是男装,就能往里放。
谢春晓顺利的进了百花楼。
百花楼里现在果然乱,谢春晓进去之后,随手抓了一个路过的丫鬟,用非常娴熟的语气问:“冷眉在哪里?”
小丫鬟随手一指。
就在大厅。
只见里十几个人挤在一起,谢春晓看了看看不清,干脆上了二楼。这下就能看清了。
在人堆中间,坐着一个女子,这女子也是和旁人一样穿着华丽,打扮精致。但是俏脸煞白,面无表情,一双美目泪水涟涟。
她身边坐着一个中年妇人,也是打扮精致,风韵犹存,应该是这里的老板。
百花楼里的女子,有四种身份。
年轻漂亮的姑娘,青涩简朴的丫鬟,粗糙的婆子,还有一个,便是老板娘。
百花楼老板娘正在安抚冷眉,从装扮看,冷眉也是这百花楼里的红人,如果冷眉出了事情,损失不小。她可以不心疼冷眉,但是一定要心疼自己的钱。
还有那些喜欢冷眉的客人,也都在一边安慰她。
谢春晓不必靠近,只要站着看,就能知道老板娘正在说什么。
“你别怕。”老板娘说:“从现在开始,你在房间里待着,我派四个人在门口守着,日夜换班,别说是一个人,就算是一只苍蝇,也别想进去,我倒是要看看,谁能伤害你。”
冷眉点了点头,我见犹怜。
那模样,别说是那些喜欢她的客人,就算是谢春晓看着都心疼。
冷眉做为将来的受害者,肯定是受到大家重点保护的。那娇娘呢?
谢春晓随手拽过一个丫鬟。
“娇娘呢?”谢春晓说。
冷眉是被动的,娇娘是主动的,谢春晓可不相信什么,点兵点将,点着谁谁死,她相信死者和预言家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
丫鬟说:“娇娘在自己屋子里,她还没醒。”
哦,谢春晓想起来了,之前伙计就说了,娇娘在预言之后,就会昏过去。老板娘请了个道长来看过,也看不出什么,云里雾里的说了一通,说了跟没说一样,就走了。
谢春晓去了娇娘的屋子。
娇娘的屋子里,现在只有她一个人。
预言死亡这种事情,虽然大家都非常理解的说,不怪你,这也不是你的错,你也是无辜的。但是,搁谁身上谁不怕?
之前娇娘还是说外面的人,那还好些。
害怕的不来,来的不害怕。百花楼里的自己人无所谓,想着自己就是看个热闹,怎么也没关系。
可今天娇娘开始指认身边人了,还是跟她没有矛盾,关系甚至不错的姐妹,这就让大家慌了。
慌了还不敢对她怎么样。
现在这种情况,乌鸦嘴也好,预言家也好,你要是对娇娘恶语相向,把她给惹急了,她对你说一声,下一个死的就是你,那怎么办?
你是信,还是不信?万一她就灵了呢?
所以虽然老板娘心里很不安,可还是非常温柔的叫人将娇娘给送回了房间,一个都不敢得罪。
但是没有丫头敢在娇娘的房间里多做停留,将人送回房间后,就退了出来。
娇娘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慢慢醒来。
谢春晓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她打算去找娇娘聊一聊。别的可以不关心,但是今天上午在山水县林子被分尸的裴和宜,一定要问清楚。
她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别说是托梦,鬼都不信。不但知道他会死,还知道是一个女子将他分尸,详细到这种地步,很难说她有没有参与。
谢春晓趁着百花楼里乱糟糟,随便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托盘。
“我去看看娇娘。”
“啊?”那丫鬟愣了一下。
“娇娘那么好的姑娘,我不怕。”谢春晓说着就往前走。
丫鬟有点感动,现在刚去找娇娘的,那是真爱啊。然后又反应过来,不对啊,刚才从自己手里拿走托盘的,不是个男人,是个姑娘啊。难道是娇娘外面的姐妹?
丫鬟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今天的事情对百花楼里的每一个人的冲击都是巨大的,她也不例外。因此虽然觉得奇奇怪怪的,可是也没有深究。
娇娘平时在百花楼里的人缘也不错,大家虽然现在不敢过去找她,可心里也是担心,有人去安慰她一下,当然是最好的。
谢春晓端着托盘往娇娘住的房间走,因为最近的事情,娇娘的房间被换到了走廊的尽头,在旁人看来,她身上现在有一种神鬼莫测的气质,不适合和大家接触过多。
这正好适合谢春晓问话。
娇娘的房间南北通透,正面是门,对面是窗户。谢春晓是从靠近窗户的那一侧走过去的,过去之后要绕半圈,绕到正门然后再进房间。
谢春晓到了窗子边的时候,无意往里面看了一眼,其实是什么都看不到的,因为窗户关着,但是这一眼,她看见窗户纸上,有一个晃动的人影。
她没见过娇娘,但是这人影无论如何也不是个女子。
这个时候,娇娘的房间里有男人?是什么人胆子这么大,这么痴情一片?娇娘的预言死亡的能力,和这个人有没有关系?
在谢春晓曾经经手的,听说过的,看过的资料,看过的电影电视的所有的经验中,情杀是一个大头。男男女女为了各种各样的感情,能想出来的招数多了去了。
有很多,你别说想都想不出,就算是看见真相摆在面前,你都难以相信世上还有如此事情。
这么一想,谢春晓便停下了脚步,将呼吸放轻缓,想要偷偷的听一听。
这个时候,热闹都在外面,这里反倒是成了无人的角落。
谢春晓贴在墙上,听里面说话。
里面的人说话声音不大,但是谢春晓现在是个会一些武功的人,听力比普通人的时候好了许多,靠的近,竟然勉强能听见一些。
只听一个男人的声音说:“我要你帮我,杀一个人。”
谢春晓心神一震,果然有问题。
一个女声响起:“你是谁?”
谢春晓不知道娇娘说话是什么声音,但这屋子里应该没有别的女子,这只能是娇娘了。声音也确实很符合她的名字,娇滴滴,细声细气的,即便是如此语气冷冽,也还是给人温言软语的感觉。
男人说:“你不必知道我是谁,只要你帮我杀了这个人,我就替你赎身,再给你白银千两,给你自由。”
娇娘沉默了一下:“公子可能有些误会。”
“有什么误会?”
“那些死人,真的与我无关。”娇娘说:“我整日待在百花楼中不出一步,怎么能杀人。何况他们和我无冤无仇。我知道你们都不信,可是真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娇娘说着说着,声音中便带着哭声,可以想象美人垂泪是多么一副叫人怜惜的样子。
但是对面的男人不为所动。
“这不重要。”男人说:“我不管你是说谁谁死,还是谁死说谁,我只要你明天找个机会,说出一个名字。”
“那怎么行?”娇娘有些着急:“万一,万一……那不是害人吗?”
男人冷笑一声:“你不是说,人并非你杀的吗?”
“人当然不是我杀的。”娇娘说:“若是我杀的,我早就被官府带走了,但是,万一我这么说了,对方真有什么不测,那不是我害了他?无仇无怨的,我不能害人。”
这姑娘,还挺有正义之心的。
但是男人又冷笑了一声。
“你一个百花楼的姑娘,要一颗慈悲的心有什么用,还是先顾顾自己吧。”男人的声音无比凉薄:“我只要你说一个名字,其他与你无关,人是死是活,跟你也没有关系。但你如果不说……”
男人顿了顿:“你应该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是人是鬼是神,都不过是别人的一句话。你现在可以好好的躺着,但是只要我一句话,也可以让你被送进天牢,让你被当做异类活活烧死。”
这男人和娇娘竟然不是一伙的,他正在对娇娘威逼利诱,让她协助自己做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一刻谢春晓抓耳挠腮一般的难过,好想看一眼这个男人是谁?当然她肯定不认识,但是看一眼,以后再见面,就能认出来了。
就在谢春晓脑子里转着,要怎么想个办法看一眼这个男人的时候,走廊的那一头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似乎有人过来了。
谢春晓的第一个念头是赶紧躲开,但是她四下一看,还没来得及决定往哪里躲的时候,房间里的男人动了。
他的警觉性比谢春晓想的还要高,几乎是人影一闪,就扑向了窗户。
遭了。
谢春晓心里咯噔一声。
房间里的男人现在说的是杀人的事情,听他不急不躁,稳操胜券的口气,是个有身份的人。他要杀的人,定然也不简单。
这样的人,冷静多疑,宁可错杀一百,不会放过一个。
如果路过门口的是百花楼的丫鬟小厮,他可能会觉得这很正常。但她女扮男装进来,这身份绝对可疑。要是被他看见,就麻烦了。
各种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男人已经在推窗户了,走廊那边的人,也快要转过来。
跑已经来不及跑了,就在谢春晓浑身都绷紧打算硬碰硬的时候,对面的门一下子就打开了,一个人飞快的从里面扑出来,一把将谢春晓拽了进去。然后门又关上了。
这房间的窗子也是开着的,那人拽着她往外跳下,下去的同时,反手关上了窗子。
黑暗中,两人就在窗子边上挂着,就像是两根正在风干晃荡的腊肠。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谢春晓都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拽走了,但挂在窗子上的时候,她的手已经按住了腰上的匕首。
女孩子出门在外,总要注意保护自己的安全,防身的武器还是要带一点的。幸亏锦衣卫挺宽容,坐牢没搜身,不然一样也留不下。
这里只是二楼,谢春晓做为一个会一点武功的姑娘,是一点都不怕的。但是有一点尴尬。
刚才的动作太快,两人跳下窗子的时候,那人怕她摔着,所以一手抓住了窗边,一手搂住了她的腰。
现在房间里的男人已经开窗出来了,正在质问路过的丫鬟,问完了之后,显然还有些怀疑,又开了这边的门。
门开了,他看了看这黑暗的,显然没有人在的房间,脚步没动,应该在沉思。
在这个时候,不想被发现的两个人只能大眼瞪小眼,不说话也不呼吸。
谢春晓看着那人,那人也看着谢春晓。
那人虽然用一块黑布将大半张脸都蒙住了,只露出来一双眼睛,但是谢春晓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他是谁。
这不就是今天把她抓了的,锦衣卫指挥使卫青寒吗?
这是玩的哪一出,要说他不是来抓自己的,怎么那么巧?要说他是来抓自己的,为什么不直接抓呢,还蒙着脸,表现出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
但是现在这个场面,不好说话的。
谢春晓既不能说,咱们要不跳下去。也不能说,你放手我能撑住。
什么都不能说……只听见一声非常轻微的撕拉声,是刚才跳下来的时候,不知被什么地方勾破了衣服。
谢春晓怀里,有东西慢慢的往下掉。
噗……嗤……噗……
好在下面是很软的草地,小玩意掉下去没有什么声音。
卫青寒也有些奇怪的往下看了一眼,不知道谢春晓怀里揣了什么东西,怎么一件一件的掉个没完。
谢春晓的脸色也有点奇怪。
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但是一会儿卫青寒肯定要下去看一看,但他看将一地的糖果,瓜子儿,蜜饯的时候,肯定会对她有新的认识。
在这个不能随时点外卖的年代,怀里不揣点吃的怎么行?
房间里的男人在门口站了一下,觉得不放心,走了过来,走到了窗边,打开了窗子。
两人屏息静气,一声不响的挂着。
男人打开了窗子,往外看了看。
夜色茫茫,什么都没有。
他们虽然就躲在窗子下面,但这个角度,除非男人把头探出来,不然的话,是看不见窗子底下的人的。
男人看了一会儿,关上窗子回去了,大概是觉得自己确实多心了。
谢春晓松了一口气,卫青寒也松了一口气。
直到男人关上房间门的声音响起,卫青寒才一松手,两人一起落在草地上。
谢春晓是可以站稳的,但卫青寒还是习惯性的扶了一把,见她没有摔倒的迹象,这才放手。
放手之后,他拿出火折子,低声道:”看看你丢了什么东西,赶紧找一下,我们离开。”
卫青寒刻意的压低了声音,不过没有用。谢春晓虽然没有拆穿他,也不傻。
“不用,不用。”谢春晓说:“没什么要紧的……东西……”
卫青寒人还怪好的,说话间,还帮她一起找掉的东西,并且很快找到一个纸包,捡起来要还给谢春晓,只觉得一阵香甜味道。
卫青寒狐疑的将手收回来,闻了闻。
“是什么?”
“糖。”谢春晓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将纸包拿过来。
虽然她也不知现在是什么生死关头,但卫青寒都要躲的男人,又开口就要杀人的男人,肯定不是什么善茬。他这会儿是回去了,谁知道一会儿会不会觉得不对劲,又要来查一查。
为了一口吃的,就没必要冒暴露的风险了,还是赶紧走吧。
卫青寒也愣了一下。
他以往接触过的人,不乏一身都藏着东西的,怀里袖子里一撕开哗啦啦的往外掉零碎。不过都是些毒药解毒药,暗器飞镖之类的。
掉了一地零食的,谢春晓还是第一个。
谢春晓趁着卫青寒发呆,连忙从地上捡起她的肉干,麦芽糖,蜜饯,果断的都塞进腰包。
“走,快走。”
卫青寒这才反应过来,快步往外走去。
两人一直走出来百花楼所在的巷子,走过大街,走进了对面的巷子,这才停下来。
大眼瞪小眼。
卫青寒就奇怪了:“我让你走,你就跟着我,不怕我是坏人吗?”
谢春晓犹豫了一下,不确定要不要告诉卫青寒其实她已经认出她是谁了。
卫青寒看着谢春晓,等她回答。
谢春晓想了想,觉得这事情不好瞒着。
她确实是逃狱出来的,但是卫青寒既然这么准确的找到了她,就证明逃狱这件事情已经暴露了。
卫青寒是锦衣卫指挥使,看见逃狱的人,按理说应该二话不说抓起来才对,严重的说不定可以格杀勿论。
但是他不但没有把自己抓住押回去,而且还帮自己打了个掩护。这是要干什么呀?
不管干什么,不能装傻,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装傻容易引起反噬。
既然现在卫青寒没有表现出敌意来,她就应该跟坦诚。
赌一下。
谢春晓定了定神,含蓄道:“其实我是女扮男装,你是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卫青寒愣了一下,脸色顿时变了。
谢春晓尴尬一笑。
都是千年的狐狸唱什么聊斋。
你能认出我,我难道认不出你吗?
随后卫青寒就将脸上的面巾给摘了下来。
“被你认出来了?眼神挺好的?”
谢春晓谦虚道:“哪里哪里,是大人剑眉星目,英挺不凡,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还挺会拍马屁。
见缝插针的夸人。
卫青寒本来也没打算把谢春晓打一顿,被一个小姑娘这么一夸,更不好板着脸了。
“跟我来吧。”卫青寒丢下一句,转身就走。
虽然不知去哪里,谢春晓还是赶紧跟上。跑只能在出其不意的时候,这会儿是跑不掉的。她不可能打得过卫青寒。
总不能明知山有虎,还要去送死。
卫青寒却没有将谢春晓带回锦衣卫,而是将她带进了一家客栈。
客栈老板就跟没看见他们似的,自顾自在柜台后面算账。
卫青寒上了楼,推开一个房间的门,谢春晓跟了进去。
里面没有人,但是屋子里空荡荡的,也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卫青寒在桌边坐下:“关门。”
谢春晓关上了门,然后站在桌边。
卫青寒说了句等一下,转身进了放在房间角落里的屏风,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走出来的时候,他又恢复了原先的样子。
看来卫青寒有一点强迫症,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意穿夜行衣。
卫青寒换上自己的衣服,似乎要舒服一些了,一抬下巴对谢春晓说:“坐。”
谢春晓就坐下了。
虽然半夜三更,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但是卫青寒这人叫人生不起歪斜的念头,看着就是那种,他能弄死你,也不会对你起歹心的冷硬汉子。
卫青寒给自己倒了杯水:“从锦衣卫天牢里越狱的人,自我任锦衣卫指挥使到现在,你还是第一个。”
谢春晓想了想,怎么说呢,好像还挺骄傲的。
但谢春晓不敢骄傲,她低眉顺眼道:“我这不是越狱。”
“奇怪了。”卫青寒道:“不是越狱,那你这是什么?”
谢春晓道:“没当面打招呼,有事儿先离开一下。”
“……”卫青寒竟然无言以对。
他坐直了身体:“谢春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对你怎么样?”
“不不不。”谢春晓连连摇头:“大人你是锦衣卫指挥使,我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我怎么敢有这样的想法。”
卫青寒一脸怀疑:“可是你敢越狱,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事情。你会武功,但是在山水县上马的时候,表现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当时就在混淆视听,让我们放松警惕。”
走一步,看十步。卫青寒一想,觉得这丫头不简单。
谢春晓连忙道:“冤枉啊大人,我至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锦衣卫扔进了天牢。您看我今年才十八,上有老下有小,蝼蚁尚且偷生,我总要挣扎一下,不能就这么等死吧。要是您,您甘心吗?”
没想到卫青寒如此敏锐。
“谁要杀你?”
咚咚咚,有人敲门。
三长一短。
“进来。”卫青寒说。
门推开,是今天跟着去了山水县的一个锦衣卫,谢春晓知道,叫做廖安的。
廖安说:“大人,有情况。”
卫青寒冷声道:“说。”
廖安说:“林盛的人从百花楼出来之后,就去了锦衣卫。”
虽然谢春晓不知道林盛是谁,但是一听是从百花楼出来的,立刻反应过来。
林盛应该就是刚才那个男人。
他为什么要去锦衣卫?
“他果然坐不住了。”卫青寒立刻起身:“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了,跟我回去。”
谢春晓一脸苦相,命啊,都是命。
但她也没有本事在锦衣卫两个高手的围攻下逃跑,下一次再想跑,就没那么简单了。
“大人,大人。”谢春晓跟着卫青寒后面:“我要申冤,我要报案,我要上堂。”
卫青寒一边快步下楼,一边淡淡道:“准了,说吧。”
看起来还是个青天大老爷呢。
谢春晓立刻说:“其实是有人要杀我,我才跑的。”
卫青寒脚步蒙的停下,回头道:“你知道?”
“知道啊。”谢春晓说:“是一个看守,他要偷梁换柱,要我的命。”
卫青寒和廖安都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谢春晓立刻将今天在牢里的事情说了一下。
卫青寒的表情有些奇怪,看样子他问的事情,和谢春晓说的事情,不是一件事情。
廖安道:“你说车彪?”
“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不过他的脸上,这里长了一颗痣,在这个地方。”
“就是车彪。”卫青寒说:“竟然还有这种事情?”
“是,千真万确,不然我也不会跑呀。”谢春晓道:“我知道大人肯定是讲证据的,我没有杀人,是不会有事的。但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我不能莫名其妙成了替罪羊。”
卫青寒沉吟了一下。
“我知道了。”卫青寒说:“若真有此事,我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谢春晓松了口气:“多谢大人。”
这条命,好像是保住了。
卫青寒接着说:“不过现在,你还是好好在牢里待着。至少在锦衣卫里,你是安全的。”
谢春晓听卫青寒话中有话,赶忙追问道:“不在锦衣卫,谁要杀我?”
我普普通通一个路人甲,怎么就成了大家的目标了?
“谁叫你今天出现在案发现场,还那么轻易的挖出来死者的尸体呢?”
谢春晓哽了一下:“大人还是觉得,我是凶手?”
“我倒是愿意相信你。”卫青寒说:“可京城里,不止我一个在关注这案子。锦衣卫是个守法明理的地方,一切讲证据。可有些人,就不一样了。”
夜色寒凉,谢春晓也觉得一阵寒冷。
卫青寒这言下之意,有些人,该不会是今天这个开口就要杀人的林盛吧?莫非他也在找自己,而且找到了,要干什么?
谢春晓一时间脑子里一片混乱,无意之中,她到底卷进了什么案子之中?
他们很快回到了锦衣卫。
廖安带她从后门偷偷的进去,抄近道,偷偷的进了天牢。
在进门的时候,似乎听见有一阵嘈杂的脚步过来。
谢春晓眉头拧成了一个八字。
廖安人还挺好的,还安慰她:“你别怕,大人会保住你的。”
谢春晓勉强笑了一下。
不是特别怕,但是有点烦。
走进天牢,被打昏的看守已经不在了,换了一个陌生脸孔,看见她没什么反应,好像没看见一样。
再往里走,对面那个女死囚也不在了。
趁着这会儿没别人在,谢春晓飞快的道:“大哥,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死也让我死个明白吧。”
廖安大概看谢春晓挺可怜,虽然一言难尽,还是很快说了一句。
“京城死了人,找不到凶手。你第一个出现在案发现场,是最可疑的。”廖安说:“大人想保你,这才把你关起来。要是你落在别人手里,可就没那么舒服了。”
廖安略抬了一下下巴。
天牢的一个角落里,有一个刑讯室,一眼看去,能看见半个十字架,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什么看不清,但是血迹斑斑,不是个好地方。
谢春晓顿时觉得一阵头皮发麻,明白了廖安的意思。
她是凶手这个身份,没有什么证据,只是根据她找出来尸体这一点来推测。
所以她现在是个嫌疑人。
嫌疑人落在不同人的手里,有不同对待的方法。
卫青寒会去查,但是旁的人呢,严刑逼供,不认就打到你认。如果你硬骨头,打到你剩下半条命,再相信你确实是无辜。
那真是死罪可免,获罪难逃。谢春晓想起自己看过的诸多刑罚,脸色发白,觉得自己可能熬不到最后。
谢春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骂了一万句脏话。
“大人真是个好大人。”谢春晓抓着廖安的袖子,恳切的说:“大哥,我真不是凶手,你们一定要坚定的站在公理正义的这一边啊。”
廖安笑了一下。
“放心吧,大人不会把你交出去的,不然以后锦衣卫在京城里抬不起头来。”
说话间,外面嘈杂的脚步声近了,门被推开了。
谢春晓已经进了牢房,廖安锁上了门,谢春晓立刻坐到了墙边,还扒拉了两下头发,调整了一下表情,表现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来。
廖安差一点又笑出来。
这姑娘说话真的要听一半信一半才行,演戏演的那么像,糊弄人的时候肯定一套一套的。
谢春晓刚调整好自己的姿势和表情,人就都到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年轻男子,一身黑色,一脸阴霾。五官倒是还可以,就是脸上杀气腾腾,一脸奸佞小人样。
他身后跟着几个同色黑衣的手下。
再就是卫青寒,卫青寒走在一旁,也冷着脸。仿佛他们下一秒就要打起来一样
牢房的通道本来也不宽,这七八个人一进来就跟拥挤了,而且压抑。
卫青寒走到关着谢春晓的牢房门外站住。
“人就在这里。”卫青寒冷声说:“林将军,看过之后,你总该放心了吧。”
林将军,林盛?
男人一开口,果然正是今天在百花楼,让娇娘帮他预言死亡的男人。
“这就是凶手?”林盛开口就是绝杀。
感情他根本就不认识自己。
“是。”林盛身边的一个人道:“将军,这就是今日从山水县带回来的凶手,谢春晓。”
卫青寒还没来得及说话,谢春晓就扑了过来。
“冤枉啊大人。”谢春晓唱念俱佳:“我不是凶手啊,我是冤枉的,我都不认识那个死人……”
谢春晓一下子扑过来,牢牢地抱住了卫青寒的腿。
卫青寒嘴角抽搐了一下,腿也抽了一下,竟然没抽出来。
“大人。”谢春晓哭喊道:“大人我是冤枉的啊,那个死人我完全不认识啊,他那么大个子,我只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一个弱女子,上有老下有小,大人你要为我申冤啊……”
卫青寒觉得自己简直要聋了。
刚才一路过来,感觉谢春晓是个挺冷静,挺正常的姑娘啊,怎么突然这么脆弱起来?还那么能喊?这一嗓子在地牢里都带回声的。
就连一起跟进来的林盛也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
卫青寒定了定神,转头对林盛道:“林将军,这就是谢春晓。恕我直言,你说她是杀害裴和宜,并且将他分尸的凶手。我确实觉得不太像。”
谢春晓抬起眼泪汪汪的脸,怎么看怎么是个弱女子。
但是卫青寒甚至拽不出自己的腿,又不好表现出很使劲儿的样子。
林盛微微皱眉,似乎也有些意外,他听说的谢春晓,不是这个风格啊。
但是林盛的犹豫只是短暂的,很快他就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殊不知她是否是装的。既然有嫌疑,是否真的清白,卫大人将她交给我,一审便知。”
谢春晓又不傻,看林盛这模样,说的这个一审便知,肯定不是礼貌的问一问话。
审完之后,自己是不是还能有一条命都不好说。
还好卫青寒是个守信用的。
卫青寒说:“林将军,这里是锦衣卫,谢春晓是我抓回来的嫌犯。此案既然锦衣卫已经接手,自然会审,不必劳烦林将军。”
谢春晓只想叹一口气。
谁能想到呢,平平无奇如她,有朝一日,会被两个男人你争我夺。
林盛板着脸道:“卫大人此言差矣。虽然这案子是锦衣卫在审理,但是,我与死者关系甚笃,他被人害死,我伤心痛恨,因此希望能亲手将凶手绳之以法。”
谢春晓适时的喊了一句:“我不是凶手。”
林盛冷冷的看着谢春晓:“你说你不是凶手,有什么证据?”
这话杀伤力是很大的。
现在连裴和宜的死亡时间都是根据尸体推算出来的,她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呢?想要找不在场证据都难,因为现在连死者到底是在哪里被害的都不知道。
谢春晓可以装弱不禁风,但是她会武功这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就算她坚称自己做不到杀人分尸,也没人规定她不能有同伙。
但是,谢春晓从来不会陷入自证的陷阱。
如果你只吃了一碗牛肉面,有人诬陷你吃了两碗。那你要做的,不是把自己的肚子剖开,而是把对方的眼珠子挖出来吞下去。
谢春晓突然一指林盛身边的人:“你欠我一百两银子,你什么时候还我?”
林盛的手下没想到会突然被指,莫名其妙:“我又不认识你,什么时候欠你一百两银子?”
谢春晓说:“那你有什么证据吗?”
林盛的手下跟莫名其妙,还因为被谢春晓莫名其妙的纠缠有点火气,不过这里有自家的主子,又不是自己的地盘,所以忍着。
他压着怒火道:“你是不是疯了,你要是有证据,就把借条拿出来。你没有借条,我都不认识你,我能有什么证据?”
“这不就对了。”谢春晓麻溜儿的说:“大人,谁主张谁举证,我都不认识裴和宜,如果认为我杀了他,应该指认我的人拿出我杀人的证据,而不是我拿出没有杀人的证据。”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了。
站在后面的廖安嘴角抽了抽,有一点点想笑。
谢春晓这话,有一种胡搅蛮缠的讲道理。
林盛被怼的愣了一下之后,怒道:“强词夺理,不知天高地厚……”
说着,他就要上前去抓谢春晓,竟然是要强行将人带走。
谢春晓这会儿倒是不担心了。
她觉得站在卫青寒的立场,在已经明确拒绝了的情况下,但凡是今天他会让别人从锦衣卫的牢房里,带走自己的犯人,锦衣卫的脸,就可以放在地上踩了。
这不是她的面子,是锦衣卫的面子。
果然,卫青寒抬手就挡住了林盛。
“林将军。”卫青寒的面色也沉了下来:“这是我锦衣卫衙门,不是你将军府。我若不同意,谁也别想从我这里带人离开。”
林盛冷声道:“卫大人,你这是要包庇谢春晓?”
“林将军慎言。”卫青寒也很冷:“我只是按章办事,请林将军不要妨碍公务。”
林盛瞪着卫青寒,但是卫青寒毫不示弱。
两边手下也是剑拔弩张,一副下一刻就要打起来的样子。
谢春晓小幅度的往后面看了看,她在思考如果一会儿这两拨人打起来的话,她应该躲在哪里才安全。
就在此时,又有人进来了。
是林盛的人。
林盛进天牢,带了五名手下。不是都跟在身边,也有留在天牢门口的。
此时,这人走到门口的人身边,对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那人皱了皱眉,走了过来,又在林盛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这声音非常非常的小,几乎是耳语的气音,即便是站的那么近的卫青寒几人也没听见。
林盛在听了之后,愕然抬头,然后眉头一皱。
“我还有事,先告辞了。”林盛一百八十度转弯,冲卫青寒抱了抱拳:“希望卫大人能够好好审一审这个女人,若是她嘴硬,随时欢迎送来给我。”
卫青寒微微点头:“将军请。”
说完,林盛带着人就走了。
来的匆忙,去的也匆忙。
等林盛走出了天牢,卫青寒又抽了抽腿,低头看谢春晓:“现在可以放手了吧。”
一个小姑娘,力气还真大。
谢春晓恍惚的放了手,说:“大人,冷眉死了。”
一时间卫青寒震惊的都忘了把腿收回来。
“你说什么?”卫青寒道:“谁死了?”
“冷眉。”谢春晓放开了手,站起来,眼神望着林盛离开的方向:“刚才林将军的手下进来告诉他,百花楼的冷眉死了。所以他急匆匆的去了。”
林盛虽然离开了百花楼,但冷眉是下一个预告死亡的对象,他一定是留了人在哪里盯着。
这才多长时间,半个时辰吧。
冷眉死了!
众人都很意外,但同时意外的是:“你怎么知道?刚才林盛的手下进来说话,声音那么小,我们都听不见,你听的见?”
“我也听不见,但是我能看见。”谢春晓说:“我看见的,我会读唇语。”
这是个秘密的技能,但是谢春晓想过,这个技能保不住的。
现在还没来得及,等到后面一问她为何知道看守和女死囚要害她,这个就瞒不过去了。
林盛对她是恶意满满的,卫青寒目前看来还行,如果非要二选一站队的话,她现在必须在卫青寒面前刷一刷好感,表现一些诚意,以寻求更多的庇护。
弱小如她,就是这么无奈。
“你还会唇语?”卫青寒又一次重新打量谢春晓:“你会的倒是挺多。”
谢春晓谦虚道:“还行还行,一般一般。”
廖安打断了谢春晓不知所谓的谦虚:“大人,冷眉怎么会突然死了,莫非……”
冷眉,百花楼的花魁,今天晚上,也就是大半个时辰之前,被娇娘预言,下一个就是你。
众人哗然。
大家心里都七上八下的,她为什么会死?难道娇娘的死亡预言,真但是如此灵验。
可是这也太邪门了,世上怎会真有如此诡异之事。
卫青寒道:“过去看看。”
众人应是。
卫青寒转头对谢春晓说:“你安心在牢里待着,只要不出锦衣卫,没人能把你抓走。”
说着,卫青寒便要走。
但是谢春晓一把抓住了卫青寒的胳膊。
卫青寒第一反应是抽回胳膊,免得被抱住了甩脱了不了。
但是这一次谢春晓只是抓一下就放开了,她认真的道:“大人,能带我去百花楼,看一看冷眉的死亡现场吗?”
“你?”
“对。”谢春晓正色说:“我爹是捕快,我这三年跟着我爹看了无数案件现场,我有很多经验。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说不定我能看出什么你们忽略的地方。”
我我我,我是专业的。
谢春晓本来不想班门弄斧掺合什么,但是眼下这案子,直接影响到自己的生死安危,必须要掺合了。
她不是不相信卫青寒能够破案,可是她相信自己有独特之处。
卫青寒想了一下:“既然如此,你就跟着来吧。见到林盛机灵点,别给他机会把你带走。”
谢春晓连连点头,甚至举起手来:“我发誓寸步不离大人左右。”
卫青寒想表达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但是谢春晓很识时务,这一点让人很满意。
死亡现场瞬息万变,这也算是紧急公务。
卫青寒带这七八个人出门,上马,纵马疾驰。
现在已经是半夜了,街道上空无一人,也不用担心会撞到谁。
很快就到了百花楼门口,虽然有林盛的人在里面,但是百花楼已经乱了,有人看见卫青寒一行喊了一声,锦衣卫来了。
人们立刻让开道理,卫青寒带着众人鱼贯进入。
走着走着,他无意看了一眼谢春晓。
谢春晓跟在他后面,大步往里走。
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谢春晓非常适应这种场面,不好奇不紧张,严肃冷静,不像是跟着她爹去了三年的案件现场,像是跟着她爹,去了十三年的案件现场。
幸亏谢春晓不知道卫青寒的心声,不然高低要给他点个赞。
百花楼里面已经有林盛带的人控制住了,老板娘真是欲哭无泪,这么一闹,要耽误多少生意,要少赚多少钱啊。
“林将军,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老板娘哭着说:“我就是害怕冷眉有什么意外,让她在房间里待着,门外面,窗子外面,守了四个人呢。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我亲自给她送水,敲门没有回应,进去一看,她已经死了。”
就在此时,卫青寒也走了进来。
林盛看见卫青寒的时候一挑眉:“卫大人跟的挺紧的。”
“巧合。”卫青寒睁着眼睛说瞎话:“正好路过,看见百花楼闹哄哄的,进来看看。”
林盛眼睛盯着卫青寒身后的谢春晓:“半夜出门,带着疑犯?”
卫青寒豪不心虚:“锦衣卫如何查案,无需林将军操心。”
说一千道一万,林盛的品级不在他之上,也不是他的上司,管不了锦衣卫的事情。不过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才给点面子。要不然的话,不搭理你又如何?
林盛果然被怼的无话可说。
卫青寒道:“带我去冷眉的房间里看一下。”
百花楼老板娘看看林盛,又看看卫青寒,直觉告诉她,两个都很可怕,两个都得罪不起。
不过林盛没有开口阻拦,她还是带着众人去了冷眉房间。
谢春晓其实有点郁闷,还有点埋怨。为什么卫青寒没有留人手在百花楼看着冷眉呢,这样就可以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保证案发现场没人破坏了。
现在林盛先到,肯定已经想查看了一圈了。
冷眉的房间布置的很别致,格局和娇娘的差不多。百花楼里的房间都差不多,毕竟是统一建造的,只是里面的摆设根据各人爱好不同,略有差别。
冷眉躺在床上,胸口,脖子上全是血迹。
她两眼圆睁,面色狰狞。
她的右手软绵绵的垂下,地上有一把剪刀,还落着一块粉白色的丝绸帕子。
剪刀上,她的手上,都血迹斑斑。
因为死了人,卫青寒还带上了锦衣卫的仵作,这一点林盛就要差一点了,将军府是没有仵作的。
卫青寒吩咐仵作:“去检查一下。”
锦衣卫的仵作是个年轻人,叫做慎正卿。也就二十五六岁,长的还挺好看,斯斯文文的,看不出是个常年和尸体打交道的人。
慎正卿应声走了上去,谢春晓低声道:“大人,能不能先让我看看。”
案发现场第一步,痕检先进场,然后才是法医。
卫青寒没有说可以,也没有说不可以。但是他往前走去。
谢春晓是什么机灵的小可爱,难道会抓着卫青寒不放,一遍又一遍的问,大人能不能让我看看,大人能不能让我看看?
不会的,她也是上辈子上了十几年班的人,明白领导的意思。
有些违规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就是同意了。但你不能多问,你要是多问,把这事情放在了明面上,那就是想同意,也不能同意了。
卫青寒没有说不,他一抬腿往前走,谢春晓自觉的立刻跟上。
房间里很整洁,没有被翻动的,打斗过的痕迹。
老板娘说了,当时有四个人,分成两组。两个守在窗口,两个守在门口。而且这不是偏僻的地方,这里人来人往。
不但人来人往,因为娇娘今天预言死亡的角色是冷眉,她的房间受到了更多的关注。
百花楼老板娘赌咒发誓,今天晚上,在冷眉进房间一直到她死的这段时间里,绝对没有人进去。
绝对!没有!
林盛也不是饭桶,他的人来了之后,第一时间就检查了门和窗,确定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看门看窗子的四个人,也被审问过了,他们没有离开过,也没有落单过,也没有什么可疑。
谢春晓走近了床边。
她看了看地面,叹了口气。
这就是现场已经被破坏的麻烦。
房间的地面上,有很多乱七八糟的脚印。
在冷眉的死被发现之后,百花楼老板娘进来过,四个看守进来过,路过的姑娘和丫鬟进来过,还有林盛和林盛的手下。
这些脚印有大有小,有深有浅,还有重叠。在这么多脚印里,想要找出不应该存在的那个,就很麻烦。何况林盛的人还不会配合查验。
谢春晓皱着眉,将视线从地上转移到躺在床上的死者冷眉身上。
慎正卿正在检查冷眉的尸体。
奚谢春晓非常自然的问:“如何?”
“割喉而死。”慎正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正经道:“不过不是被刀,是被剪刀,所以伤口有些凌乱。凶手很凶残,死者不止挨了一刀,而是连着刺了好几下,这才死亡。在这期间,死者没有大幅度挣扎……”
慎正卿顿了顿,有些奇怪:“虽然死者死亡的过程不长,但是这个过程是很痛苦的,门口就有看守在,她却没有求饶,当时应该是被凶手控制住了。”
慎正卿戴着手套,拿起地上的帕子。
帕子已经破了,被勾出了丝。慎正卿捏开冷眉的嘴,仔细看了半天,用镊子从她口中夹出一条丝线。
“大人。”慎正卿说:“这帕子就是凶手用来堵在死者嘴里的东西,从死者嘴里发现的丝线,和帕子上的丝线是一样的。”
谢春晓看了看慎正卿,锦衣卫的仵作挺厉害的,比山水县的老仵作均分高一点。当然主要高在年轻和颜值这一块。
剪刀落在地上,上面有血。
慎正卿检查了剪刀上的血迹,和死者脖子上的伤口是一致的,这就是凶器。
有一个人,用这把剪刀,杀死了冷眉。
但是这个人,是怎么不知不觉的进入门窗都有人看管的房间呢?然后又不知不觉的溜走了?
谢春晓说:“慎仵作,剪刀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慎正卿看了一眼卫青寒,卫青寒没有反对,慎正卿便将剪刀递给了谢春晓。
谢春晓第一个反应不是接过剪刀,而是从腰包里拿出一双手套带上。
这手套比仵作慎正卿的手套还要轻薄,看起来质量还要好。
那可不是。
戴手套才能碰证物,这是谢春晓刻在骨子里,根深蒂固的习惯,因此在大部分时间,谢春晓到了案发现场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戴手套。
慎正卿是个直白的人,他一看见谢春晓的手套,就目不转睛的盯着,盯的谢春晓心里一阵发毛,只想把自己的手藏起来。
看的出来慎正卿很想找谢春晓聊一下手套的事情,但是现在不是个好时机,所以只好遗憾的移开了视线。
谢春晓拿着剪刀,又拿起冷眉的右手。
剪刀是一把有些旧的剪刀,手柄的地方,是有些褪色的红漆。
冷眉的手,保养的极好,白净细腻,光滑如玉,就算是谢春晓见了,也忍不住想要捏一捏。
当然她不会干这么变态的事情。
谢春晓摊开冷眉的右手,她的右手上,全是血。
慎正卿也有些奇怪:“冷眉的伤口确实和这把剪刀一致,可是为什么她的手上会有这么多血迹呢,看这血迹。她似乎是用力的握住过凶器。”
“是用力的握住过,而且是非常用力。”谢春晓说着,将冷眉的手指展开。
手指上全是血,一层一层的被浸透了。
慎正卿皱眉道:“大人,冷眉姑娘……像是自杀的。”
卫青寒靠近过来,跟着两人一起看:“怎么说?”
慎正卿说:“血迹的流向不对。如果她握着剪刀是刺向对面的人,她的手是向上的,血顺着胳膊往下流。可是大人你看,这些血迹是朝着指尖的方向流的,所以她是握着剪刀,对着自己的。”
卫青寒说:“如果是对方握住了她的手,逼她对着自己呢?”
慎正卿摇头:“如果是那种情况,对方紧紧的握住她的手,要用非常大的力气,才能控制住她的动作,那一定会留下痕迹的。但是我看了,她的手背,手臂,手腕,都没有痕迹,没有人抓着她的手。而且,凶手的手,会挡住了死者手背上溅落的血迹,但是这个也没有。”
慎正卿说完,不但卫青寒沉默了,林盛也沉默了。
林盛身边的人先忍不住道:“你的意思是,冷眉是自杀的?”
慎正卿点了点头。
“要么,是自杀的。要么,是被人控制了神志。就是说她并不想自杀,但是身不由己,在对方的操作下自杀了。”
前者,很奇怪。
虽然她害怕,但也不至于害怕到自杀吧。冷眉平时在百花楼给人的感觉,是个开朗大方,勇敢坚毅的姑娘,预言刚出,有大家安慰保护的情况下,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自杀?
后者,那就更奇怪了。
一个人,可以隔着门窗,在看不见的情况下,控制另一个人自杀,这该多可怕。
林盛说:“她中毒了吗?”
慎正卿扒拉了一下冷眉的眼皮嘴巴耳朵,看了看指甲手腕,用拿出银针来在她脖子上扎了两针,说:“没有,至少是我验不出的毒。”
用银针试毒,在这个年代是比较常见的一种验毒的方法。当然这是有科学依据的,但是有很大的局限性。
因为古人所指的毒,主要是指剧毒的砒霜,即三氧化二砷。
古代的生产技术落后,致使砒霜里都伴有少量的硫和硫化物。其所含的硫与银接触,就可起化学反应,使银针的表面生成一层黑色的“硫银”。
所以银针就会变黑。
但是,如果死者中的毒不是砒霜,而且其他的毒,银针就验不出来了。
不过谢春晓没有反驳慎正卿的话,他倒不是觉得银针可以验万物,而是觉得,这世上不太可能有一种毒,可以控制人的心智到这种地步。
自己杀了自己,还是用这么惨烈的方法,这是什么毒?闻所未闻,只在恐怖片里看过。
可若不是他杀,也不是中毒。
那就是自杀。
为什么自杀?
谢春晓正在考虑这个问题,突然听见撕心裂肺的一声哭喊。
她侧耳一听,这声音有些熟悉啊,是娇娘的声音。
“冷眉……”
娇娘的哭声从不远处传来,越来越近。
一旁的百花楼老板娘叹了口气,低声说:“娇娘听说冷眉出事后,就昏了过去,如今,看来是醒了。”
卫青寒道:“她们俩的关系如何?”
“挺好的。”老板娘说:“两人都是脾气不错的姑娘,也讲义气,从不争风吃醋。虽然没有特别姐妹情深,但是关系都不错。”
看起来,百花楼里的风气还挺好的,姑娘们在相处这一块,都没有什么矛盾。之前娇娘预言了冷眉的死亡之后,后院里打杂的丫鬟伙计也都挺担心她的。
还没想到,娇娘就到了。
有丫鬟搀扶着她,她一路哭着进来,扑到了床前。
“冷眉。”娇娘一点也不嫌弃,也不害怕冷眉的一身血迹,扑到了她身上:“你为什么要死,你那么好,为什么要死……”
娇娘伤心的哭着,她长的好看,哭的也好看,叫人看了之后只觉得心都要碎了,绝对不会有想法,说是她害死了冷眉。
事实上,在冷眉死亡的时间里,娇娘也是绝对没有可能在现场的。包括在前面几个人死亡的时间里,她都有绝对没有出门的证据,所以大家最多能说她是乌鸦嘴,说谁谁死,但是没办法说她就是凶手。
娇娘哭喊着:“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控制不了自己,我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你不要怪我……”
百花楼老板娘叹一口气,走上前去想要安慰她几句,并且也想劝一劝。要不然的话,这段时间就给她找个清静的地方避一避,等这事情的风头过了再回来。
就算大家都能理解娇娘不是凶手,这么下去她也有些吃不消。
娇娘被老板娘劝了之后,像是全身力气被抽离一样,颓然的坐在床边,握着冷眉血淋淋的手,突然抬头,一个个的看过房间里的人。
她的表情有一种绝望的凄美。
就这一瞬间,被她看到的人,不由自主的觉得一阵后背发凉。
她嘴唇微动,突然,林盛的一个手下喝道:“闭嘴。”
此时,娇娘的视线正落在他的脸上。
那人喊出了声,众人一起看他,只见他嘴唇微微颤抖,脸色发白,似乎吓到了的样子。
好像担心下一刻娇娘就会说出她的名字。
他也注意到了大家的目光,觉得有点丢脸,特别是自己主子的目光,十分责备。
这屋子里这么多人,不但有卫青寒的手下,还有好几个女子,包括百花楼老板娘和谢春晓,谁都没有露出畏惧的表情,就他怂了,实在有些丢人。
他在害怕之后,立刻觉得因为丢人有些恼羞成怒。
“将军。”那人拔出刀来:“这女子妖言惑众,倒不如把她抓回去……”
一句话,娇娘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谁都不傻,娇娘当然知道,她要是被林盛带回去,那可就要受大罪了。
卫青寒微微皱了皱眉,显然也是不同意的。
娇娘可以不在他手里,但是也绝对不能在林盛手里。所以他今天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林盛将人带走的。
就像是他绝对不会让林盛把谢春晓带走一样。
人,到了林盛手里,说什么话,怎么说,可就由不得自己了。
不过没想到的是,卫青寒还没有开口,林盛自己先道:“胡言乱语,冷眉的死虽然是从娇娘口中说出,但和她有什么关系?人难道是她杀的不成?”
手下被训得不敢说话,低头连连应是。
林盛正色道:“此事蹊跷,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凶手一定会惩之以法,无辜的人,绝不会受到牵连。”
这话说的端的是一个正义凛然,大气磅礴。
卫青寒抱着胳膊冷冷的看着林盛,感觉自己被抢了台词。
“林将军。”卫青寒道:“我若是记得没错,破案是锦衣卫的事情,林将军这么热心,是哪一出?”
卫青寒就差没翻个白眼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盛此时却突然态度好了起来,他微微一笑,朝卫青寒抱了抱拳。
“卫大人说的有理,我相信卫大人一定可以秉公处理。”林盛说:“我就不打扰卫大人办案, 先告辞了。”
说完,林盛带着他的人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廖安不由得低估:“他怎么走的那么爽快,该不是有诈吧?”
要是走的那么爽快,就根本不该来啊。
卫青寒和谢春晓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想到一件事情。
之所以林盛走的那么爽快,是因为他和娇娘达成了某种共识。娇娘现在不能被抓起来,要是抓起来了,还怎么帮他做事呢?
廖安看看自家大人,再看看谢春晓,只觉得有点奇怪,你们俩,什么时候有秘密了?
是不是不太合适?
这事情虽然不必瞒着廖安,但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
谢春晓想来想去,问卫青寒:“大人,我能去看看了娇娘吗?”
现在林盛的人已经走了,卫青寒还挺和颜悦色的:“正好,本官也要去看看娇娘。”
冷眉已经死透了,目前看来就是自杀。
虽然她实在没有自杀的理由,但谢春晓一向是用证据说话的。冷眉死亡现场没有任何外人进入的样子,要么让她看见一个可以隔空控制别人的人,要么,她就会判定是自杀。
至于为什么自杀,那是锦衣卫要去查的事情。
从来案件现场的证据那是实证,从实证去推过程,去推动机和死因。
也就是说,现场是自杀,至于为什么自杀,只是不知道。去查这个原因。
而不是说,不管眼见为实的东西,认定她不会自杀,证据虚构。
娇娘握着冷眉的手不肯走,老板娘再三劝慰,这才放开。
可以看的出,老板娘也是很温柔的。
她可能脾气就是这么好,也有可能是不敢对娇娘凶。谁知道娇娘下一个会说出谁的名字?
娇娘被劝着回房休息,谢春晓和卫青寒跟了进去。
娇娘犹如行尸走肉般坐在左边,眼神空洞,眼角泛红,看的出来,冷眉的死她真的伤心。
卫青寒坐在娇娘对面,娇娘以为他要问她和冷眉的关系,不料卫青寒开口便问:“林盛今天来,让你杀谁?”
娇娘愣了一下,愕然看着卫青寒。
卫青寒面无表情的看她。
卫青寒的目光可没有那么良善,今天谢春晓听见了屋子里和娇娘说话的人的声音,可以确定就是林盛。只是没听见要杀谁,但娇娘肯定知道。
卫青寒说:“你是想在这里说,还是去锦衣卫说?”
娇娘张了张嘴:“我也不知道。”
“这是什么意思?”
“林将军并没有来得及告诉我。”娇娘说:“他正要说,好像听见外面有什么动静,就停了下来。然后出去看了一下,再回来,就没有说了。”
这还真是,他们当然知道那动静是什么,就是被发现的谢春晓。但是娇娘说的,回来之后,林盛就什么都没说了,就不好判断真假了。
“真的没有。”娇娘举起手来赌咒发誓:“林将军真的没有告诉我这个名字,奴家若是有半句谎话,天打雷轰。”
谢春晓细看娇娘的表情,觉得她好像没有说谎。
林盛如果是个谨慎的人,在当时的情况下,虽然没抓着什么人,但确实会多心,暂且不说,也是正常。
“好,我姑且信你一回。”卫青寒沉吟片刻道:“这几起案子里,虽然人不是你杀的,但是你也难辞其咎。”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娇娘再一次重申:“大人,那跳河的朱英卫和冷眉,我是认识的。可是另一个叫做裴和宜的,我甚至不认识他,我也不知为何会说出他的名字?”
第一个跳河的朱英卫,是在百花楼里,娇娘点着他说的。因为这事,差一点打起来。
可第二个裴和宜,娇娘只是突然面无表情说出了预言他死亡的话。
但是大家都惊呆了,然后看一看,在百花楼里找一找,发现没有裴和宜这个人啊,也没人认识裴和宜这个人。
大家都抱着一点侥幸的心理,觉得娇娘是不是得了癔症瞎说的。之前的死亡是不是只是意外?
万万没想到,真的死了一个叫裴和宜的人。
卫青寒倒不会那么无聊,听见了百花楼里一个女子的随意一句话,就跑出去半天,到山水县去找尸体。
而是当天晚上,百花楼老板娘怕出事,就将这事情报备了锦衣门口巡逻的侍卫,而第二天一早,就有裴和宜的家人报案,说他一夜未归,真巧,娇娘的预言给对应上了。
紧接着又来了冷眉,一桩桩一件件,叫人不信邪都不行。
但是娇娘一脸无辜,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本来卫青寒是肯定要将娇娘带回去的,就算她不是凶手,也是相关嫌疑人。
但是因为林盛的缘故,反而不带了。
带走了,林盛就找不到人,也没办法开展后面的计划了。他总要给林盛一个机会。
又问了一通话,卫青寒就带着人走了。
不过走的时候,告诉娇娘。
“如果林盛再来找你,给你一个名字,你也不必推辞,答应下来,然后把名字写在纸条上,丢在窗外。”
林盛警惕,娇娘不是他的人,就算威逼利诱的帮他做事了,也不会信任。一定会严密的看管起来的。
娇娘得到名字,说出名字,这中间是有一个缓冲的时间的,这个时间,卫青寒就可以利用。
娇娘真的不愿意掺合进两位大人的恩怨里,可她只是一个烟花女子,做不得主。谁的话都不敢不听,谁都能掐死她。
真是欲哭无泪。
谢春晓跟着卫青寒回锦衣卫,也欲哭无泪。
该不会还要住大牢吧?那破地方啊,没有床没有被子,还有爬来爬去的老鼠,虽然她不怕老鼠,但是谁愿意在这样的环境里待着呢,万一睡着了被老鼠咬掉了鼻子,怎么办?
想着,谢春晓叹出了路上的第十八口气,还不由自主的捂住了鼻子。
卫青寒看了她一眼,奇怪道:“你捂着鼻子做什么?”
叹气可以理解,捂鼻子是什么操作?
捂着鼻子皱着眉,卫青寒闻了闻,也没闻出什么异味来。
谢春晓又叹了一口气:“大人,天牢里有老鼠,我以前见过一个人,鼻子被老鼠咬掉了,好可怕。”
卫青寒愣了一下,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你这是求饶,不想被关回天牢?”
谢春晓突然觉得有希望,连连点头。
她何其冤枉,要是娇娘冤枉,她更冤枉。
卫青寒淡淡说:“也不是不行,你毕竟是山水县捕头的女儿,算起来,我和你爹也是同僚。”
虽然权力地位天差地别,但确实是一个体系,也都是为朝廷效力,为公理正义,算是一条路上的人。
谢春晓继续点头,觉得卫青寒说的太有道理了。
“但是……”卫青寒说:“我也要秉公执法。你要去百花楼看死者,我让你去看了,你若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我觉得有用,也可以网开一面。若是你看了也是瞎看,那我觉得你可能没有自己说的那么厉害,之前说的那些都是糊弄我的。”
谢春晓叹出了今晚的第二十口气。
谢春晓想了想,看了下跟在后面的冷眉的尸体。
“大人,我认为冷眉是自杀的。”谢春晓说:“现场门窗完好,四个守卫分开询问也没有可疑。死者没有挣扎的痕迹,凶器剪刀上只有死者自己的指纹,塞进嘴里的帕子上,也只有死者一个人留下来的痕迹。”
脚印凌乱不好说,但是现场的床上,死者的身上,只有她自己留下的痕迹。
在死者死亡的时间,没有第二个人进过这个房间。
连百花楼里的小丫鬟都没有。
根据百花楼里的人说,在娇娘说出了冷眉的死亡预告之后,冷眉就像是丢了魂一样,说自己要冷静一下,便一个人回房间休息了。
没有让任何人进去。
送茶水的丫鬟,想进去安慰她,跟她之前关系挺好的姐妹,一个都没有放进去过。
一直到老板娘亲自上阵,想要去给他送杯水,死活也敲不开门,再闻到了一阵阵血腥的味道,这才察觉出事了。
谢春晓堪堪说完,坦然看着卫青寒。
卫青寒沉吟了一下:“所以你认为,冷眉是自杀?”
“对。”
仵作慎正卿走在一边,也道:“我也认为是自杀。死者的身上没有其他伤痕,如果有凶手进入,要用帕子捂住嘴,然后用剪刀刺死,冷眉不可能完全没有反抗挣扎。反抗挣扎,是一定会留下痕迹的。”
卫青寒嗯了一声。
谢春晓说:“慎仵作,我建议回去之后,你可以给死者做一个开颅检查。”
“开颅检查?”慎正卿一愣。
“对。”谢春晓说:“再检查一下死者的内脏,我觉得如果她中毒了,这么厉害的毒一定会对身体其他部位有影响,不可能毫无端倪。”
“是。”慎正卿说:“我是打算回去之后,就检查的。但是你说开颅,这是……你怀疑毒会侵害她的头部?”
“哦,不是毒。”谢春晓觉得跟行家说话挺省事的:“是怕大脑里的病变。”
慎正卿有一点懂,又不太懂。
“你说她脑子里,有毛病?”
“只是一种可能性。”谢春晓说:“有一些人脑子里生了病,就会产生幻觉,幻觉里的人不是自己,会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来。但是这种情况下,她脑子里的某一部分,会和正常人不一样。”
慎正卿受教了。
两人嘀嘀咕咕的说了好一些话,谢春晓给了一些很中肯的意见和建议,听的慎正卿连连点头。
虽然谢春晓不是法医,但是她干的活儿和法医是相依相伴的,经常她和法医一起在现场来回奔波,看也看熟了。
卫青寒在一旁听着,太专业的东西也听不懂,但是他知道慎正卿是京城最厉害的仵作,而且一直眼高于顶,能和他讨论的有来有往的人,必不简单。
这个谢春晓,看起来是有两把刷子的。
回到了锦衣卫,慎正卿便要去进一步检查冷眉的尸体。
现在谢春晓认为冷眉是自杀,如果排除尸体上的病变和中毒之后,那么,自杀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进了锦衣卫的大门,谢春晓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满怀期待的看向卫青寒。
上位者就是如此随意,一句话让你生,一句话让你死。
冷眉的尸体也运了进来,正熟门熟路的往停尸房里运,慎正卿跟在后面。
卫青寒突然喊住慎正卿。
“慎仵作,你需要一个助手吗?”
“啊?”慎正卿愣了一下,立刻道:“要的,谢姑娘刚才说的,开颅查看病变,我虽然懂了,但不是特别懂。要是能够指点我一下,那就太好了。”
谢春晓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在心里衡量了一下,虽然说在停尸房干一晚上活儿,比在牢里看一晚上老鼠跑来跑去,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她现在要表现啊。
没有价值,就不会被利用。不被利用,就可能被放弃。
“如果大人同意,我是没问题的。”谢春晓立刻说:“我虽然不是仵作,但是我和山水县的老仵作关系不错,常给他打下手,那些活儿都是做习惯的。”
老仵作年纪大了,有些活儿力不从心,有技术但没精力。
偏偏他那活儿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也找不到助手,甚至衙门里的差役大部分都跟不完全程就跑出去吐了,每次都要挨他的骂。
一来二去,他就特别喜欢谢春晓,因此谢春晓不怕血不怕脏,无论多恶心可怖的场面都能冷静面对。
谢春晓从一项全能,慢慢的往二项全能上过度。
卫青寒欣然道:“那甚好。”
不要钱,又能干活儿的人,只要不是凶手,卫青寒都非常欢迎。
谢春晓跟着慎正卿进了停尸房。
停尸房里打扫的很整齐,已经有两具尸体躺在里面。
一个是朱英卫,跳河溺死的。
一个是裴和宜,被分成了六块,现在六块尸体已经拼成了一个完整的人,不过尸体上还是能明显看见拼凑的裂缝。
第三个加入的成员,就是冷眉了。
“今晚上要辛苦谢姑娘了。”慎正卿说:“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你尽管说不要忍着。要是觉得累了,隔壁有个床榻,也可以小睡一会儿。”
请一个素未谋面的姑娘在停尸房里睡觉,慎正卿也是会为人处事的,大约是在停尸房里,让谁吃掉了脑子。
好在谢春晓没在意。
她没在法医室里睡过觉,但是他们的证物室有时候也好不到哪里去。还不是到处血,各种怪味道。
慎正卿换了一身衣服,又拿了一身衣服给谢春晓换,谢春晓刚穿上,卫青寒来了。
“我过来看看,你们忙着,不用管我。”卫青寒说了一句之后,就走到了一旁。
也不知道他是确实好奇等结果,还是有点监视谢春晓的意思。反正这么说一下,至少面子上过的去,免得谢春晓带着怨念干活儿,事倍功半。
毕竟谢春晓是会武功的,而慎正卿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一个书生,不知道能不能打。
下一刻,书生手里握着一把锯子。
“我要开颅了。”书生慎正卿说:“谢姑娘,没问题吧?”
“没问题。”谢春晓确定点头:“开。”
这是个脑力活儿,也是个体力活儿,还是个心理活儿,谢春晓确定慎正卿是会武功的。
好好的一个漂亮的姑娘,就这么被切开了。
动手前,慎正卿还不伦不类双手合十的说:“我也是为了你死的明白,要怪就怪凶手,不要怪我。”
冷眉没有怪他们,没有诈尸,安安静静,好像默许了。
慎正卿动起手来,他一动手,谢春晓就确定,这家伙绝对会武功。要不然下手没有那么稳准狠。
谢春晓的同事那些法医,都是有电锯等等的辅助工具的,颅骨僵硬,想要靠自己的力气分解开,没那么简单。
谢春晓自然要上去帮忙。
颅骨切开,一切正常。
紧接着又检查了其他地方,从食道一直进入胃里。
谢春晓先将冷眉的衣服脱了,放在一旁,她抬头看了一眼慎正卿,又看了一眼卫青寒,两人神色如常,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挺好的,很专业。
慎正卿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一路解剖下去,谢春晓非常专业,不时的给他递工具擦血,面无表情,严肃冷酷。
冷眉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大人。”慎正卿胡出口气,放下刀来:“冷眉,没有病变,也没有中毒。”
从尸体的情况,结合当时的现场,两人一致赞同,冷眉是自杀。
“冷眉是自杀?”卫青寒抱着胳膊,皱眉喃喃道:“冷眉有什么理由自杀?”
一个热情开朗的女子,虽然是百花楼的姑娘,但是她是花魁,生活不差,询问了百花楼里的许多人,也没有遇到什么麻烦。没有求而不得的人追着骚扰。
她为什么要自杀?
就因为娇娘预言她要死吗?
不可能,怕死是每个正常人的正常思想,死到临头还要挣扎一下,何况只是被人一说。
谢春晓起身,扎着两只血淋淋的手走到一旁。
另外的两具尸体,一个是溺死的朱英卫,一个是被分尸的裴和宜。
裴和宜的尸体,谢春晓是见过的,但他是从土里被挖出来的,并不知死亡现场在什么地方。
朱英卫就更别提了,整个人在水里泡了一夜半天,第二天中午才被打捞出来,这其中被水浸泡,被鱼啃食,被河底的石头撞击,伤痕累累。
幸亏不是夏天,要是夏天的话,再泡泡就要开始巨人观了。
“这两具尸体我都看了。”慎正卿说:“朱英卫身上没有其他的伤痕,是溺水而亡。他掉进河里其实是有目击者看见的,是几个路过的人,看见他好像是脚下打滑了一样,掉进了护城河。”
亲眼所见,而且是好几个人,他们并没有置之不理,当场就喊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然后就狂奔过去准备救人。
但是护城河又宽又深,河水虽然不多湍急,也是流动的,当时黑灯瞎火,朱英卫喝了点酒,下去之后,开始还扑腾了两下,后来就被冲的找不到了。
京城里的官府还是很重视人命的,不会见死不救。几个人一通喊,被巡逻的士兵听见,立刻就组织了营救。
跳水的跳水,拿竹竿的拿竹竿,往下游跑的往下游跑,反正一通折腾,谁也没有偷懒。
只可惜最终还是没把人救下来,人死了就沉了底,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浮出来飘到了岸边。
朱英卫显然不是被人害死的,大家都说,他是被听了娇娘的话有点被吓着了,又喝了酒,纯粹是意外吧。
朱家的人找百花楼闹了一场,也没闹出个所以然来。毕竟娇娘只是一句话,若说是她定了朱英卫的生死,也说不过去。
谢春晓喃喃道:“我觉得有点奇怪……”
卫青寒说:“哪里奇怪?”
“朱英卫是自杀的,冷眉也是自杀的。”谢春晓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话匪夷所思:“那裴和宜呢,有没有可能,也是自杀的?”
慎正卿斩钉截铁的说:“这不可能。”
谢春晓看他。
慎正卿继续道:“没有人可以自己把自己的脑袋砍下来,然后把自己的胳膊腿都砍下来,再把自己埋进土里。”
说的真有道理,谢春晓无法反驳。
裴和宜身上没有其他伤痕,就是被一刀砍掉了脑袋死亡。这死法也不受罪,但是自杀是不可能了。
谢春晓看着裴和宜的尸体,虽然没办法反驳慎正卿,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说话间,不知何处传来了鸡叫声。
谢春晓往外一看,天竟然已经蒙蒙亮了。
不知不觉,忙了一夜。
谢春晓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突然就觉得好累好困,早知道还不如去牢里睡一觉呢。
卫青寒虽然一夜都在,但是他是一个合格的旁观者,不打岔不出声,就在一边看着,一直到最后才说了两句。
此时,见谢春晓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这才道:“昨晚辛苦了,去洗个手,吃点东西休息吧。”
昨晚上他可是看在眼里,谢春晓一点儿没偷懒,不怕脏不怕恶心,有些时候他都自愧不如。
确实是个能干的。
这么能干的姑娘,一下子累死了不划算。
谢春晓打了个哈欠,充满希望的问:“大人,我去哪儿休息?”
要是天牢里就算了,我昨晚忙一个晚上就当喂狗。
卫青寒看谢春晓的眼神似乎有了一点笑意。
“你觉得呢?”
谢春晓抓来抓头发,感觉上意难揣测,斟酌道:“要不然,我就在隔壁眯一会儿也行。”
这停尸房比天牢里还干净,空气好呢,要是非要选,就选这儿吧。
慎正卿好心的道:“你要睡这会儿,帮我看着尸体吗?不过现在冷,我再去给你拿两床被子吧?”
谢春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作孽啊作孽~
谢春晓在谢谢你和谢谢你全家中选择了一下,还是诚恳的说:“谢谢慎大人。”
慎正卿还怪骄傲的,觉得自己人怪好的呢。
最终还是卫青寒阻止了谢春晓睡停尸房的打算,锦衣卫在民间的名声虽然不太好,也没有残忍到让一个干了一晚上活儿的姑娘睡停尸房的地步。
“我给你准备了客房。”卫青寒说:“不必睡停尸房里。”
谢春晓感激涕零。
我这一晚上的活儿果然没白干,卫大人一定是被我感动了。
“走吧。”卫青寒说:“带你去吃饭。”
卫青寒不但给谢春晓准备了客房,还叫人带她去了伙房,吃上了热饭热菜,谢春晓感动的热泪盈眶。她昨晚中午没吃饭,昨天晚上没吃饭,就填了几口小零食。
又加了一个晚上的班,要是再不吃饭,就要饿死了。
锦衣卫的一个小房子里,来了一个熟悉的人,正是谢鼎。
谢鼎很郁闷,他虽然是山水县的捕头,在山水县是说得上话的人,但是到了京城,和一个普通老百姓没有什么区别。
昨天上午,谢春晓被锦衣卫带走之后,他就立刻回去找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山水县的县令。
县令倒是个好人,谢鼎在山水县衙门一辈子,谢春晓也是常在县衙里转的,县令看了好几年,几乎和看着长大一样,一听也很重视。
但一个县令,七品小官,虽然比谢鼎好一点,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自然是相信谢春晓的,谢春晓怎么可能干出杀人分尸的事情来呢,这就不可能。当下,他就答应谢鼎,一定帮他出头,尽量去京城找人处理此事。
谢鼎还是理智,虽然县令已经答应,但他并没有急躁的让县令马上就去,而是表示,自己要先跑一趟。
在自己的力量不能碾压对方的时候,做事要格外小心,要知己知彼,方能不犯错误。
这事情他们现在还是一头雾水,若是就这么急匆匆的去找人说情,很可能说不到点子上去,不但帮不上忙,还有可能坏了事情。
谢鼎定了定神,和县令商议,自己先去问问情况,再做决定。
他是被抓走的谢春晓的父亲,就算是上门打听情况,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别人挑不出错来。
谢鼎将儿子叫出来,将事情跟儿子说了一下,拿了家里大半的银子,但是先瞒着妻子,便跟着来了京城。
最好当然是能把事情说清楚,把谢春晓带回去。但是也要做不好的打算,所以不能先吓着妻子,也不能不告而别,让家里一头雾水。
他将一切托付给儿子,做了最坏的打算,这才出了门。
因为晚了一些,谢鼎来京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所以找了地方住下。第二天一早,就上了门。
天色将明,谢鼎站在锦衣卫衙门门口,有些忐忑。
锦衣卫的名声他是听过一些的,有好有坏,但是以他的经验,综合起来还是好的。现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卫青寒,并非一个凶残蛮横,横行霸道的人。
不至于严刑逼供,屈打成招,只要好好说,认真查,不存在的罪名,自然是可以还谢春晓一个清白的。
谢鼎于是就上了门,陪着笑脸,上前去跟守卫搭话。
没想到守卫还挺客气,听说他的身份和来历后,就将他带进去了,让他在一个小房间里等着。
又过了一会,卫青寒就来了。
谢鼎正心里七上八下的坐着,其实哪里坐的住,恨不得跑到门口去看着。
一见卫青寒来了,他连忙站了起来:“卫大人。”
可怜天下父母心,即便谢鼎在山水县也是说的上话的人,到了这里,也不得不低声下气。
好在卫青寒平易近人。
“谢捕头。”卫青寒说:“你来了。”
“是,卫大人。”谢鼎连忙道:“昨天我女儿被您带走,我这做父亲的,心里实在是放不下,因此想来问问,这误会……可查清楚了?”
谢鼎是会说话的,开口便是误会,这样好说话。
卫青寒笑了一下:“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谢捕头昨晚上没睡好吧?”
谢鼎尴尬的笑了一下:“不怕大人笑话,确实是没睡好。”
谢鼎这会儿心里肯定在骂人。
这不是一句废话吗?你女儿被人抓了,生死不明,你能睡好吗?那你女儿肯定不是亲生的。你头上肯定有点绿。
“谢捕头不必那么担心。”卫青寒说:“锦衣卫是个讲证据,讲理法的地方,只要事情确实于谢姑娘无关,自然不会冤枉她。”
听起来没毛病,但有一点像是官话,谢鼎还是不太放心。
“那……”谢鼎犹豫了一下:“我能见见她吗?她娘舍不得,给带了一些吃的,妇道人家没有见识,若是我不见一面,回去肯定要念叨我……”
谢鼎将一个老实巴交的乡里人的新鲜演绎的入木三分。
“可以。”卫青寒一口应着:“谢姑娘这会儿吃早饭呢,我带你过去看看。不过谢捕头,你最好不要被她看见。”
谢鼎不太理解。
卫青寒说:“这案子很蹊跷,不止锦衣卫一家在办。谢姑娘若是无辜,在锦衣卫我可以保她无虞,若是出了锦衣卫,就不好说了。”
谢鼎一听,顿时就惊悚了。
卫青寒也没再多说,将谢鼎带去了锦衣卫的伙房。
隔着门缝,谢鼎看见了谢春晓。
谢春晓果然正在和慎正卿对面坐着吃饭。
昨天中午没吃,昨天晚上没吃,谢春晓今天早上胃口特别好,一手拿着个大肉包子,面前放着一碗鸡汤面。
稀里哗啦的正在吃着。
伙房大娘看着她可怜,一边念叨,一边又给加了个煎鸡蛋。
伙房大娘可不知道谢春晓是什么嫌疑犯不嫌疑犯的,就知道她是跟着慎正卿来的,眼睛熬夜熬的通红。肯定昨晚上是被他抓壮丁干了一夜的活儿。
“我说小慎啊。”大娘忍不住唠叨:“你自己干活儿不睡觉就罢了,不能拉着人家姑娘一起啊。你看看这小姑娘这么瘦,怎么熬得住,可别熬病了……来姑娘,再喝一碗鸡汤补补身子。”
锦衣卫衙门的伙房里,厨房大娘特别热心。
谢春晓一边咬着肉包子含糊的说谢谢,一边伸出了碗。
这鸡汤真香,京城就是发达,锦衣卫衙门伙房里这鸡汤都比山水县馆子里的鸡汤香。
慎正卿也喝了口鸡汤:“刘婶,你这鸡汤这么香,喝了你熬的鸡汤,再熬一个晚上也不困。”
没想到这小伙子嘴这么甜,刘婶笑成了一朵花,然后给他也加了一个鸡蛋。
卫青寒看着谢鼎,意思是,看吧,没虐待你女儿吧。
谢鼎默默的将想要喊谢春晓一声的念头也咽下去了,看她吃的那么欢,确实是没事儿的样子。这孩子也一向心大,也福大命大。
谢鼎心里七上八下的回山水县了,他觉得卫青寒将谢春晓带来,确实不是为了抓人。
没有人会对嫌疑犯这么好,卫青寒这是要干什么呢,实在不好揣摩。
谢春晓吃饱喝足,就去休息了。
临走的时候,低声问慎正卿:“慎大人,我能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慎正卿满口应着:“你说。”
谢春晓道:“能不能麻烦你,托人给我家里报个平安。我出来这一天一夜,家里肯定着急的觉都睡不着。我娘身体本来就不好,怕是吓坏了。”
慎正卿一想,实在道:“不是什么大事,但我得问问大人。”
慎正卿是有分寸的,不是随意可以拉拢的。
谢春晓一想,行吧,反正她也没办法强迫慎正卿。
于是慎正卿带着谢春晓去找卫青寒,一问,说卫青寒好像在大门口,两人便找了过去,远远的,谢春晓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大门出去。
爹?
谢春晓愣了一下,连忙追了上去,可是谢鼎已经走远了。
卫青寒伸了一下手,拦住了谢春晓要追出去的脚步。
“卫大人。”谢春晓有些不明白。
卫青寒淡淡道:“你不必担心你爹。他刚才看了你在伙房吃的满嘴流油的样子,应该也不会担心你。会回家和你娘报平安的。”
谢春晓顿时觉得一阵尴尬,第一反应是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
她不是遇见好东西就狼吞虎咽的性格,而且她从富饶的新社会来,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不是眼皮那么浅的人。
只不过昨天中午晚上都没吃,又熬了一个通宵,确实是饿了,所以早上才多吃了两口。
当然厨房大婶也功不可没,鸡汤面确实香。
卫青寒这意思,刚才她吃饭的时候带谢鼎去看了,谢鼎看的很满意,然后就走了。
谢春晓十分无语。
她这个爹还是挺要面子的,谢鼎在山水县虽然只是个捕快,也属于有实权在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职位。人人见了他,也是要笑脸相迎的。
想来刚才谢鼎走的时候是捂着脸走的吧。说不定还和卫青寒解释了一下,姑娘在家真的是能吃饱饭的,我们没有饿着她。
谢春晓叹了一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儿呀?
到底卫青寒为什么要把自己留在锦衣卫?留就留吧,有什么事情不能说清楚,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难道还怕她不配合吗?
等到谢鼎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之后,卫青寒说:“你跟我来一下书房,我有话对你说。”
说完,卫青寒便朝前走去。
谢春晓连忙跟在后面,不是去天牢说话,而是去书房说话,看起来脱罪有望。
卫青寒的书房就在他的院子里,很大的一间。
谢春晓此时就难免有些没见过世面了,她一边往前走,跟着着卫青寒的步伐,一边忍不住的四下张望。
锦衣卫里虽然不是奢华的建造装饰,可比起山水县,那要恢宏大气多了。她这辈子没有去过高门大户,上辈子虽然去过不少宫殿,可景点的感觉和活生生的锦衣卫衙门的感觉那是不一样的。
进了院子,谢春晓忍不住道:“大人,你平时就住在锦衣卫吗?你不回家吗?”
这种纯粹闲聊的语气,让卫青寒有些意外。不过这两日的相处,他也看出来了,谢春晓虽然是小门小户人家的女子,可是在家中受宠,被父母保护得十分好。
所以天真烂漫,活泼大胆。
身为捕头的女儿,她见过这世间黑暗残忍的案子,比大部分人一辈子见过的都多。但是她的生活中充满善意和温暖,让她不但没有变得冰冷,反而还能保留着内心的一份单纯。
跟这样的人相处会很舒服。
她既不让你感到沉重,也不会让你觉得天真的愚蠢。
卫青寒的性子本来其实也没那么冷漠,但年纪轻轻做了锦衣卫指挥使,生怕压不住人,因此将那些跳脱的性格都收了起来,不得不冷漠。
“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这里。”卫青寒说:“不过我在京城也有宅子,只是有些远,每日来回嫌麻烦罢了。”
谢春晓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谁不想守在公司边上呢,如果公司有宿舍,当然是最好的。每天在路上节约一个时辰,一年就是三百六十个时辰,一辈子能节约下半辈子呢。
卫青寒是锦衣卫的老大,虽然只是为了方便的住宿,也没有怠慢自己的道理,一应设备齐全,看的谢春晓十分眼热。
羡慕,妒忌,恨是不敢恨的。只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飞黄腾达,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人如果没有理想,和一条咸鱼有什么区别?谢春晓走进卫青寒宽大的书房,握了握拳。
卫青寒说:“关门。”
谢春晓立刻将书房的门关上,站在了一边。
卫青寒走到自己宽大的椅子上坐下,抬了抬下巴示意谢春晓坐。
谢春晓坐下,莫名有一种上辈子考公面试的感觉。
而且还是boss直聘。
卫青寒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份卷宗交给谢春晓:“识字吗?”
这话说的,谢春晓连忙说:“认识一些。”
感谢谢鼎,虽然只是山水县的一个捕头,但是非常有见识。谢春晓和哥哥相差两岁,有许多年都是一起去私塾读书的。哥哥学的她都学,小时候嫌苦不想学的时候,还被爹娘拿着小棍儿追着满院子的跑。
后来,真正的谢春晓出了意外,现在的谢春晓魂穿过来,继承了这身体的记忆,加上自己本来的知识,越发不可收拾。
这个年代的识字率是非常低的,大部分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寻常人家没有送孩子上学读书写字的习惯,也负担不起。男孩都是如此,更别提谢春晓是个女孩子了。
在整个山水县,谢春晓这样文武双全的姑娘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谢鼎甚至非常骄傲的说,即便是在京城,我女儿也不会输给哪家的千金小姐,最多礼仪上要差一些,但这都是好学的东西,其他的谈吐见识为人处事,谢春晓只会比她们更好。
没有一点儿小户人家女子的拘促,而且又有机灵和洒脱。
谢鼎说这话的时候稍微喝了点酒,多少有些醉意。谢春晓也多少喝了点酒,拍着桌子回应她爹。
“爹,你说的对。”谢春晓骄傲道:“我就是那么棒。”
父女俩对视一眼,一起得意又满意的哈哈大笑。
谢大嫂抱着儿子在一边忍笑,谢母过去抱着谢春晓,谢大哥过去抱着谢鼎,要不然的话,这父女俩过一会儿要上屋顶唱歌。
卫青寒并没有觉得多意外,仿佛谢春晓识字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谢春晓打开卷宗,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有些事情你一脚踩进去,就再也没有回头的路了,可是她现在别无选择。
卷宗上记载的是裴和宜。
卫青寒说:“裴和宜表面上个商人,做的是米粮油店生意,但这段时间锦衣卫正在调查他,他不仅仅是个商人。还和朝廷中官员勾结,走私军火。”
谢春晓看的瑟瑟发抖,简直想戳瞎眼睛。
这是我一个平民老百姓可以看的吗?知道这些,我还能全须全尾的离开锦衣卫吗?
“大人。”谢春晓忐忑不安的说:“我一定要看这个吗?这种机密要案,我看会不会不太合适?”
按照她的经验,他们以前警局里重大案件还未破的时候,这些卷宗是要绝对保密,不可能给外面的人看。
走私军火,算是重大案子了。
谢春晓真的怕卫青寒说出,不要紧,死人是可以保守秘密的话来。
卫青寒说:“不要紧,我给你看,自然是你可以看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谢春晓还能说什么呢,只好看了。
看完之后,她发现卷宗里也没有特别多的秘密。主要是介绍裴和宜,介绍他的生意,以及可能参与的走私案。上面特别写了,他和朝中的几个官员都有来往。但是这几个官员的职位都不高。
谢春晓没有在京城里生活过,更不认识朝廷的任何人。但是,这些官员都写明了职位是什么,所以她还是能分辨得出的。
都是些四品官,五品官,甚至还有六品官。
这个年代所谓走私军火,大多是一些冷兵器,可能有少量的火药。
这些东西是朝廷禁止私人拥有的,其实一般私人有这些东西也派不上用场,你就算是有一个仓库的刀剑,又有什么用呢?你必须同时拥有训练有素的,可以把这些刀剑使用出来的人,才可能对朝廷的统治带来威胁。
你必须要有一个宽大的场地,可以长时间的操练这些人,他们不仅要会使用这些武器,还需要一定战术的配合。
这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如果在偏远疆域也就罢了,天高皇帝远,管不了那么多,这是京城,天子眼皮底下,如果不知不觉让你囤了这么多军火人手,那这朝代早就不存在了。
卫青寒等谢春晓看完了,便问她:“有什么感觉?”
这能有什么感觉呢?谢春晓皱眉道:“都是小喽啰,我觉得他们撑不起这个案子,后面还有人。”
一针见血。
卫青寒问:“你果然很通透。那你觉得背后这个人会是谁?”
谢春晓匪夷所思的看着卫青寒。
“大人?”谢春晓指着自己的脑门说:“难道我脑袋上写着算命两个字吗?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别说我不知道这军火走私背后的人是谁,我就连京城朝廷里有谁我也不知道呀。”
大概是谢春晓这话说的太有道理了,卫青寒忍不住也笑了一下。
“是,这话是我没问好。”卫青寒说:“那我换个问题,你知道我身边,有他的人吗?”
谢春晓惊呆了。
大人,大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是我应该知道不知道的事情吗?
卫青寒说:“我去山水县找你,带着十二个手下,这其中有一个就是这人安插在我身边的探子。”
莫名的,谢春晓往窗外看了看,好像这个人会在外面偷听一样。
卫青寒摆了摆手:“不必担心,我今天把他打发出去了。”
谢春晓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然后又觉得,锦衣卫指挥使,看起来那么威风凛凛,那么大的官,这日子过的也不容易啊。明知道自己身边有奸细,还不能说,要装作不知道。
看电影电视里都是这样,看起来很厉害的人,也是步履维艰。伴君如伴虎,一步行差就错,就是万劫不复。
卫青寒莫名的觉得,谢春晓看他的眼神里,好像多了一点怜悯。
她的命还在自己手里,也不知道这怜悯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