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别跪了萧将军她另嫁他人了最新章节列表_(萧倾月顾晏临)小说最新章节列表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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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倾月顾晏临是小说《世子别跪了萧将军她另嫁他人了》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世子别跪了萧将军她另嫁他人了》的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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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萧倾月浑浑噩噩地呆立在原地,直到有人压着她的脖子行礼这才回过神来。

是谁?

竟然对她如此无礼!

萧倾月下意识反手捏住对方的手腕,只听见咔嚓一声,接着便是一声痛苦的哀嚎。

“啊~”

热闹的厅堂瞬间变得一片死寂。

“怎么回事?”

“新娘子怎么打人啊?”

“之前有人说萧氏女粗鄙不堪上不得台面,我还不信。瞧这野蛮模样,真叫人大开眼界!”

“谁说不是呢!好好儿的一个姑娘家,非要跟男子一起上战场。她这双手,还不知道造了多少杀孽呢!”

“世子人品卓绝,才华无双,怎的就订了这么一门亲事,真是替陆世子不值......”

隔着一层盖头,萧倾月无法看清众人的面目,但声音却源源不断地传进耳朵里。

萧倾月想起来了!

今天是她跟陆行知成婚的日子!

前世,因为太过紧张,进门的时候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出了大丑。

当时,这些人就是这么议论她的。

萧倾月低头看了看仍旧饱满白 皙的双手,有些不敢置信。

她居然重生了!

萧倾月一把掀开盖头,映入眼帘的是那张让她无比熟悉的脸。

那张脸,就算化成灰萧倾月都认识,正是她上辈子的夫君——靖安侯府世子陆行知。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想起上辈子被毒酒穿肠而过惨死的一幕,萧倾月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见萧倾月自作主张的掀了盖头,陆行知薄唇不由得紧抿,眼底的嫌弃丝毫不加以掩饰。

萧倾月的心猛地揪紧。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并非真心想要娶她!

可惜上辈子,她被爱情蒙蔽双眼,以为他是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掏心掏肺地对他好。

为了给他谋前程,不惜舍弃用满身伤痕挣回来的功劳,让他如愿以偿坐上兵部侍郎的位子。

为了讨他喜欢,步步退让,甘愿被困在后宅,侍奉长辈,照顾小姑。

将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只为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后来,他光鲜亮丽地出现在朝堂之上,用着萧家满门换来的功勋和人脉汲汲营营,越爬越高。

最后,他亲手用一杯毒酒,了结了她的性命!

“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盖头盖上!”

一声轻叱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开口之人,正是萧倾月前世的婆母——侯夫人宋氏。

她端坐在椅子上,穿着身金线绣的华服,仪态端庄。只是眼里的不满,都要溢出来了。

可惜啊,前世的萧倾月因为太过慌乱,根本没注意到这些。

这一家子,分明都不喜她,却又贪恋萧家的功劳,不得不笑着将她迎进门。

简直虚伪至极!

“慢着!”萧倾月一抬手,制止了身旁的婆子。

“萧倾月,你到底想干什么?”陆行知见她如此不守规矩,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萧倾月在人群中搜索着,果然在角落里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宋嫣然,她果然也在!

对上萧倾月沉的视线,宋嫣然眼底的恨意都来不及隐去,被逮了个正着。

她怎么能不恨呢!

毕竟,萧倾月是陆行知明媒正娶的妻。而她,却只能没名没分,偷偷摸摸,以表姑娘的身份寄居在侯府。

萧倾月忘不了临死前,宋嫣然那副倨傲的嘴脸。

“姐姐,你占着侯夫人的名头够久了,是时候该还给我了!”

“你不过仗着出身比我好,其实世子心仪的从来都只有我!”

“知道世子为何迟迟不肯与你同房吗?他说啊,看到你身上的那些疤痕就觉得恶心......”

“还有......这些年来,多谢姐姐对煜儿无微不至的照顾。为他聘最好的西席,送他最珍贵的笔墨,给他嫡长子的身份。等你死了,他便是侯府名正言顺的世子,未来的小侯爷......”

可谓字字诛心。

她以前是有多傻,竟将这心机深沉的表妹当成知己,处处护着她,对她关爱有加。

殊不知,在她回京之前,他们就勾搭在了一起,还珠胎暗结生下一个孩子。

宋嫣然撞进萧倾月冰冷的眼眸,不由得吓了一跳,刚要转身躲藏。

就听见萧倾月开口问道:“陆行知,她是谁?”

陆行知眼底闪过一丝慌张,但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那是母亲娘家那边的亲戚,宋家表妹。萧倾月,你莫要顾左右而言他,有什么事等拜完堂再说。”

“拜堂?”

萧倾月不顾旁人的眼神,冷笑一声。“看来陆世子是打算继续瞒着我了!”

“萧倾月,你使小性子也要有个限度。”陆行知不耐烦道。“宾客们都等着呢,莫要误了吉时!”

说着,就要去抢夺萧倾月手里的鸳鸯盖头。

萧倾月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今儿个不把话说清楚,我是不会拜堂的!”

“胡闹!”

侯夫人也开始沉不住气了。

“倾月,你怎能自己掀了盖头,这可是大大的不吉。就算有什么不满,也该等到拜完堂之后。让这么多人等着,你于心何忍?”

萧倾月管他们能不能忍。

“不过是想弄清楚一些事情罢了,夫人这么急着想让我闭嘴,到底在怕什么?”

侯夫人气得一噎,道:“休要胡言,我侯府行得端坐的正......”

“这不就得了~”萧倾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侯夫人被我瞧出几分羞恼。“萧氏,你好歹是在郡主身边长大的,怎能如此没规矩!”

规矩,又是规矩!

这辈子,她休想再用那些条条框框将她束缚。只是,当着宾客的面顶撞未来婆母,到底是要被人诟病的。尤其是那些爱摆婆母架子的夫人们,一个个同仇敌忾,仿佛我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萧氏,你该知晓分寸!别以为打了场胜仗,就可以无法无天!”

“不管怎么说,侯夫人都是长辈,你怎么能这么跟长辈说话!”

“这仪式还没结束就掀了盖头,着实不像话!”

“这种没规矩的儿媳妇,换做是我,是绝对不会娶进门的!”

侯夫人捏着帕子假装擦了擦眼角,心中得意至极。这还多亏了她平时在人前努力营造的温淑贤良的形象。萧倾月越是表现得蛮横无理,越能衬托出她的贤惠无辜。

可萧倾月偏不想让她如愿。

“我将军府的规矩,自然是极好的。”萧倾月说道。“但我娘也曾说过,我乃将军府的掌上明珠,不能平白受了委屈还不吭声。”

“规矩是要看人的。”

“对那些守规矩的人,我自然会以礼相待;相反,那些不守规矩的,也犯不着给他脸面。”

萧倾月突然话锋一转,转过身看向脸色黑沉的陆行知。

“夫人时常把规矩挂在嘴边,想必侯府的人也都是守规矩的。”

陆行知对上她清冷的眼眸,莫名有些心慌。“倾月,有什么话,咱们私下说......”

萧倾月甩开他的手,继续说道:“我刚回上京不久便从旁人嘴里听到一则消息。说是世子与我有婚约的同时还与客居在府上的表妹不清不楚......”

不等萧倾月把话说完,陆行知便急切地打断了她的话。

“萧倾月,你莫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本世子与表妹清清白白!”

“姑娘家的名声何等重要!你诬陷我也就罢了,这般对待宋家表妹,是想逼死她吗?”

见他这幅信誓旦旦的模样,众人都选择了相信他的说辞。

“是啊,陆世子那般清风霁月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下作的事来?”

“就算是想要纳妾,等正室进门之后大方地提出来便是,何必这么偷偷摸摸?肯定是萧倾月不想陆世子纳妾,故意污蔑!”

“如此善妒的女子,根本配得上陆世子!”

陆行知看萧倾月的目光,带了几分凌厉。

而那宋嫣然听完他的话仿佛得了什么暗示,立马双手掩面,朝着一旁的柱子冲了过去。

“快拦住她!”

众人见状,不由得惊呼。

“萧姑娘,你这是要活活把人逼死啊!”

“女子善妒,可是犯了七出之条,你就不怕有损将军府的名声吗?”

萧倾月当然是爱惜名声的。

可她也知道,宋嫣然不会轻易地让自己受伤。她肚子里可是怀着陆行知的孩子。

这孩子生下来,便是侯府的长孙。

她还要靠着这个孩子一步步地往上爬呢!

况且,早在她恢复清醒后就让贴身丫鬟悄悄地去了宋嫣然的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宋嫣然绝对不会有事。

果然不出所料,宋嫣然就是做做样子,根本就没想真的寻死。

被丫鬟“救”下来之后,她便扑倒在侯夫人的膝上,直嚷嚷着以后没脸见人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侯夫人轻抚着她的头,满是怜惜地安抚着。

“此事,我姑母对不住你,叫你受了委屈。你放心,姑母一定会好好儿补偿你,将来多给一些陪嫁,为你寻一户好人家。”

宋嫣然隐忍着泪水说道:“姑母快别这么说,是侄女让姑母为难了......”

“你是个心善的好孩子,可怜从小就没了娘,姑母不疼你疼谁?”

“姑母......”

她们一唱一和的表演还真是精彩,萧倾月都忍不住想为她们鼓掌。

两人演这么一出,无非是想转移视线,博取大家的同情。

还真就有人上当。

“萧倾月,你看你干的好事,还不过来给表妹赔罪!”陆行知以为在舆论上占了上风,当即对我呼来喝去。

“我做错什么了,为何要赔罪?”萧倾月腰背挺得笔直。

“简直冥顽不灵!你道听途说也就罢了,没有真凭实据便口口声声指责我与表妹有染,究竟是何居心?”陆行知一改往日温雅公子形象,大声地斥责道。

前世的萧倾月,深爱着温文尔雅的陆行知。

只要他稍稍表现出不满,她便会提心吊胆,乖乖地向他低头。

萧倾月爱陆行知爱得卑微。

为了能让自己配得上他,她耐着性子学女德女训,学琴棋书画,遵守那些条条框框,任何事情都以他为先,处处为他着想。

结果到头来,一腔热诚都没焐热他这颗石头,反倒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萧倾月,你早该死了!”

“你活着,世人便只会记得你,看不到我这个靖安侯!”

多么可笑的理由!

萧倾月跟随父兄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浴血奋战得来的功绩,竟成了索命的借口。

“究竟是诬陷还是确有其事,找个大夫把脉,一查便知!”萧倾月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你!”陆家人顿时大感不妙。

侯夫人拼命地朝着陆行知使眼色,奈何此时的他也乱了阵脚,无暇顾及。

无奈,侯夫人只得推了一把身旁的小女儿陆鸢。

陆鸢是靖安侯夫妇的幺女,才十二三岁的年纪,正是娇憨的时候。

陆鸢虽然懵懂,但很快明白了侯夫人的意思,立马上前一把扶住了萧倾月。“大嫂,这就是一场误会。你可别听外面的人瞎说,他们就是嫉妒你能有我哥这么好的夫婿,故意使绊子罢了!”

“大哥跟表姐连面都很少见,我可以作证!”

信她才有鬼!

前世,萧倾月待这个小姑子,可谓掏心掏肺,比堂妹还要亲。可就是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一边拿着萧倾月给的好处,一边暗中帮着宋嫣然和陆行知打掩护,私底下还喊宋嫣然嫂子。

好在,萧倾月重生了,不会再被这家子人欺骗。

“你的话,我可不敢相信。”萧倾月扯了扯嘴角,无情地与她撕破脸。“毕竟,你们才是一家人,都是一样的货色!”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陆鸢到底才十三岁,不会掩藏真实的情绪。“早知道你是这种人,我当初就不该在母亲面前帮你说话!”

“你帮我说了什么?”萧倾月不禁感到好笑。“说我不知廉耻,整天就知道追着陆行知跑?还是说我粗鄙不堪,只会舞刀弄棒,配不上你的好哥哥?”

陆鸢没想到,萧倾月居然知道她在背后说的那些话,整张脸涨得通红。

萧倾月好恨!恨自己识人不清,恨陆家上下满肚子坏心肠,恨自己的一番真心都喂了狗!

“萧倾月,你闹够了没有!”陆行知怒斥道。“若是不想拜堂,就滚回萧家去!从此以后,你我的婚约就此作罢!”

他以为说出这样的话,便能让萧倾月屈服。

毕竟,以前他都是这么干的。而萧倾月因为心悦他,一心想要嫁给他,便会乖乖听话。

但这一次,怕是要让他失望了。

“萧家,我自然是要回的。”

“不过,在此之前,总要把是非黑白弄个明白。是你陆行知辜负了我,是你侯府对不起我,而不是我故意挑事,无中生有!”

萧倾月没给他再开口的机会,直接从人群里拉了个人出来。

若她没记错的话,这年少的公子应该就是出身御医世家的杨家七郎。

“还请公子替宋姑娘诊脉。”

杨七郎面色有些尴尬。他不过与好友过是来凑个热闹,才不想搅合进别人的家务事里。

“萧姑娘,这......男女授受不亲,怕是不妥......”他想开溜,却被萧倾月一把拽了回来。“怎么,杨公子是觉得自己学艺不精,连个喜脉都诊不出来?”

“笑话!我堂堂御医世家出身,岂会连喜脉都诊不出来!”被萧倾月一激,杨七郎话赶话便把自己给套进去了。

得,这下不行也得行了。

“姑娘,请把右手伸出来。”话都说出口了,杨七郎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宋嫣然哪里敢让他把脉,但又不敢当场反驳,只能无助地看着侯夫人。

侯夫人当然不希望萧倾月把这个秘密捅出来。“萧氏,你放肆!嫣然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处处针对她!你眼里还有我这个长辈吗?”

“都还没拜完堂呢,算哪门子长辈!”萧倾月无情地回了一句。“我萧家长辈如今长眠于西山。怎么,夫人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去陪他们?”

萧家男儿皆战死沙场,萧家的女眷不是殉情就是入了家庙,孤灯古佛,了此一生。

提起萧家,谁不赞一声忠烈!

宋氏也敢跟萧家人相提并论?

她不配!

“你......”侯夫人捂着胸口,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你个空口白牙的萧倾月!”见母亲被气成这样,陆行知哪里还能维持清隽公子的模样,当即想要扇萧倾月的巴掌。

萧倾月一抬手,就将他推得倒退几步。“就你这弱不经风的身子骨,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为好!真要动起手来,遭殃的可是你!”

他怕不是忘了,她萧倾月早就不是以前追在他身后的那个天真无知的小姑娘了!

她乃北明赫赫有名的女将军!

/

“萧倾月,你欺人太甚!”陆鸢见宋氏败下阵来,气得直跺脚。

眼看着杨公子的手就要搭上宋嫣然的胳膊,侯夫人突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现场顿时陷入了混乱,杨七郎被挤了出去。

“萧倾月,我母亲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绝不会放过你!”陆行知抱起侯夫人,还不忘对萧倾月放狠话。

萧倾月冷冷地地勾起唇角。

晕得可真及时!

不过,来日方长。

这账嘛,得一笔一笔地算,一棍子把他们都给打死了,多没意思!

/

世人皆爱八卦,尤其是高门大户的艳闻。虽说宋嫣然的事情最后不了了之,但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很快上京便谣言四起。

一向自诩清风明月的侯府世子与寄人篱下楚楚可怜表姑娘不可不说的二三事,俨然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

“关键时候晕倒,摆明了不想让大夫把脉!搞不好,这两人真有点儿什么!”

“同住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一来二去,可不就勾搭上了?”

“那宋家表姑娘看着娇娇弱弱的,哭起来更是我见犹怜。这种姑娘啊,最容易勾得男人动心。”

“你们是没瞧见陆世子护着她的模样,啧啧......换做是我,我也不敢让这么个娇滴滴的表妹搁在眼皮子底下!”

这些流言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仿佛亲眼所见。

不过,倒是没提及萧倾月什么。

从靖安侯府出来,萧倾月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下来。

这辈子,她不想再跟靖安侯府有任何关系。

只是,愁怀了她的几个陪嫁丫鬟。

“他们就是看姑娘没有娘家人撑腰,才会不把姑娘放在眼里!”

“之前求娶的时候说的可好听了,什么七年无所出方可纳妾。结果人还没娶进门呢,就弄大了表妹的肚子!如此出尔反尔,简直可恶至极!”

萧倾月看着身边的四大丫鬟,鼻头不由得泛酸。

前世,她们也是这般替她打抱不平,处处护着她。

可侯府却容不下她们几个,先后被侯夫人寻了错处,全部打发出了侯府。其中,性子沉稳的抱春被栽赃偷窃,打断双腿扔去了乱葬岗;性子活泼的若夏被胡乱配了人,不到一年便被夫家磋磨致死;性子柔顺,容貌最出众的知秋则因为得罪世子被卖去风月场所,不堪受辱,自戕而亡;沉默寡欲擅长刺绣的含冬,则因为顶撞侯夫人被打断四肢,丢去了乱葬岗。

前世的种种,萧倾月每每想起,痛彻心扉。

她发誓,这辈子一定会护着她们,不让她们再被人所害。

四大丫鬟没察觉到主子的异常,仍旧在替主子担忧。

“咱们就这么走了,日后指不定要怎么被人议论呢!”

“没了这桩婚事,姑娘可怎么办啊?”

“还有那些嫁妆,昨日就送进了侯府,那些可是萧家的全部家当,岂不是要便宜了他们?”

萧倾月回过神来,给了她们一个安抚的眼神。“本将军的东西是那么好拿的么?那些嫁妆大都是御赐之物,量他们也不敢乱动!否则,便是对圣上不敬!”

“还有,谁说女子就一定要嫁人了?我既然上得了战场,也就进得了朝堂!”萧倾月早就想好了,她要和男子一样入朝为官。

身为萧家后人,她有责任重振家业,光耀门楣!

“姑娘,这不是回将军府的路啊。”抱春打起帘子,发现马车正往城外走。

萧倾月抿了一口知秋递过来的茶水润了润嗓子。“先不回萧府,我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办。”

几个丫鬟对视了一眼,有些跟不上主子的思绪。

不过,主子吩咐什么,她们听着便是。

萧倾月出城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若她没记错的话,这天城外驿站会有一场恶战。一群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山匪半夜偷袭,造成死伤无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萧倾月记得,璃王便是在这场混乱当中被射伤,险些丧命。

璃王此人,萧倾月其实并没有多少印象。唯一的交集,便是大胜归来之日入宫面圣时匆匆打过一次照面。萧倾月当时无意中瞥见他的真容,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那就是璃王生得可真好看!虽满脸病容,却丝毫不减他的气度,举手投足间皆是恰到好处。

雍容淡雅,矜贵不凡。

璃王乃先帝幼子,当今圣上的亲叔叔。据说其母怀着他的时候曾为先帝挡过毒箭,故而他生来便体弱多病。曾有高僧预言,他活不过十八。为了保住他的命,不知想了多少法子,用了多少名贵药材。后来,更是送去了皇家寺庙由得道高僧亲自抚养。

就是这样一个病秧子,却在西凉大军压境时临危受命,用极少的代价,赢了几场漂亮的仗,让西凉元气大伤,再无力进犯,保了北明数年的安稳。

璃王就是这般神奇的存在。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药罐子,却在国难当头时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萧倾月生平最敬佩的,就是他这种惊世将才!

根据前世的记忆,萧倾月第一时间赶到了城郊驿站。

无事发生便罢。

若真有什么事,她好歹能提前示警,让璃王幸免于难。

夜半时分,整个大地都陷入了沉睡。

萧倾月却不敢闭眼,手握着匕首,坐在屋子中间苦等。

三更时分,是最容易犯困的时候。

萧倾月早早地命丫鬟泡了浓茶,一杯接一杯的饮着,生怕不小心就睡了过去。

她不睡,几个丫鬟也不敢歇,全都陪着主子一起熬着。

就在萧倾月忍不住想要打盹儿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哨声。

来了!

萧倾月猛地睁开眼睛。

她出身武将世家,打小习武,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不少江湖上的门道。这种类似鸟笛的声音,大都是充当联络暗号和进攻的讯号。

萧倾月不敢懈怠,让四大丫鬟戒备起来。

抱春如夏几人跟着她一起长大,自然也是会一些防身术的。虽说不能以一敌百,但自保的本事还是有的。

“姑娘小心!”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时,抱春便将萧倾月护在了身后。

萧倾月却没在怕的,拎起提前准备好的铜锣,狠狠地敲了下去。

“快来人啊,有刺客!”

铛铛铛的声音骤然响起,驿站好些屋子都重新亮起了灯。

那些黑衣人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明显愣了一下。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上!”

“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一时间,整个驿站杀声震天,血流成河。

/

这哪里是山匪,分明就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萧倾月站在屋子里观察了许久,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若是山匪走投无路,顶多就是拦路打劫,一般不会伤人性命。但这些黑衣人不一样,见人就杀,显然不是为了财。

而且,这些人目标很明确,就是冲着天字一号房去的。

其他的,都是顺带。

萧倾月观察了片刻,便加入了战局。

身为北明的女将军,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辜的人丧命。

“抱春,含冬,你们负责解决屋顶上的弓箭手。”萧倾月离开之前,还不忘叮嘱一番。

抱春和含冬是四大丫鬟里头功夫最好的,这个任务交给她们,萧倾月比较放心。至于知秋和若夏,则被她派去营救其他的住客。

萧倾月的功夫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对付这些黑衣人绰绰有余。

只是,他们人手众多,萧倾月单枪匹马应付起来比较麻烦,耽搁了不少时间。等到她赶去天字一号房时,里面已经打起来了。

萧倾月解决掉门口的两个黑衣人,转身便看见躲在角落里的一人抬起了胳膊。

那只胳膊下藏着一排袖箭。

“小心,有箭!”萧倾月来不及阻止对方,只得大声提醒。

她这一声叫喊倒是及时,让坐在轮椅上的男子顺利地避过一击。第二箭射出时,他身边突然多出了一个玄衣侍卫,那只箭被他手里的剑劈开,下一刻那射箭的人便应声倒下。

萧倾月抽空看了一眼,只见那黑衣人额头正中不知被什么东西射出了个窟窿,一击毙命。

有了玄衣侍卫的加入,局势瞬间逆转。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所有的黑衣人便都被斩杀殆尽。

萧倾月看着完好无损的璃王,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正准备悄悄离开,下一瞬,一把泛着寒光的宝剑就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玄十,住手!”璃王推着轮子从暗处出来,及时呵止了他。那宝剑再往前半寸,萧倾月的小命可就保不住了。“不得对萧姑娘无礼。”

玄衣侍卫得了主子的吩咐,缓缓地将剑收了回去。

真是虚惊一场!

萧倾月眼帘微闪,还以为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多谢殿下手下留情。”萧倾月定了定心神,朝着一身素衣的男子行礼。

“方才,还要多谢萧姑娘提醒。”璃王握着拳头咳嗽了两声,眉宇间满是疲惫。

萧倾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侍卫,说道:“是我多此一举了。”

璃王似乎不太舒服,胸口起伏得有些厉害。“萧姑娘为何会出现在驿站?”

她身上还穿着大红的嫁衣。若他没记错的话,今儿个是她和靖安侯世子的完婚的日子。

萧倾月低头看了一眼沾满血渍的喜服,面色颇为尴尬。“那个......我与陆行知婚事作罢,心情烦闷,出来走走......”

她大闹喜堂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就算她不说,璃王想必也有所耳闻才是。

璃王哦了一声,神色淡然。“陆行知,确实不是良配。”

他的话,令萧倾月大感意外。

难不成,璃王平时也有听八卦的爱好?

璃王遇刺的消息传回城里,果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但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刻意隐去了萧倾月曾经出现在驿站的事情,这让萧倾月狠狠地松了口气。

被人议论两句,她倒是不在乎。就怕有些人利用此事,将她和璃王牵扯到一起,徒惹麻烦。

萧倾月死过一次,非常惜命。

“姑娘昨儿个救了璃王殿下,为何要瞒着?”若夏一边给萧倾月盘发,一边问道。在她看来,这也算是大功一件。若能宣扬出去,或许能帮着自家主子挽回一些名声。

大婚当日被退婚,对一个姑娘家来说可是奇耻大辱。

萧倾月不在意地拨弄着手上的珠串,说道:“我救他又不图什么回报,何必闹得人尽皆知。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还是少来往比较好。”

璃王的身份本就敏/感,最聪明的做法就是保持恰当的距离,明哲保身。

“可若有了救驾之功,姑娘往后的日子或许会好过许多。”若夏最听不得那些闲话。主子明明那么好,被退婚也不是她的错,世人却只会说姑娘不够温柔贤淑,不够大度,这才被世子嫌弃。

“你想多了!”萧倾月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若真把昨晚的事情抖出去,他们肯定会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成体统!”

“换做是男子,便是英雄救美的一桩美谈。”

“这世道,对女子多有不公。”

萧倾月感慨道。

若夏张了张嘴,到底是没再说什么。

翌日,萧倾月休息够了,便递了道折子进宫。

上次面圣时,年轻的小皇帝问她要什么赏赐,她一时没想好。小皇帝一言九鼎,曾许诺她等想好了直接递折子进宫就行了。

萧倾月大笔一挥,提出了要代父职报效朝廷。

不拘什么官职。

很快,宫里便有了回复。

皇帝对她颇为赞赏,破例封了她个四品的将军,负责京城四门的防卫。

这也是北明王朝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将军。

此事一出,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朝堂上反对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尤其是那些言官,一个个引经据典,唾沫横飞,称从无女子为官的先例。女子进入朝堂,有违纲常伦理,是对祖宗的不敬。

“圣上,祖训有云,女子不得干政!”

“圣上,此例不可开啊!男女本就有别,如何能同朝为官!求圣上收回成命!”

“女子就该温柔娴静,在家相夫教子,成天在外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小皇帝端坐在龙椅上,任他们吵吵闹闹,岿然不动。等到他们骂累了,声音嘶哑了,他才缓缓开口。“萧家满门忠烈,为国捐躯,出征时齐齐整整的一家人回来的却只有萧氏一人。”

“诸位爱卿不妨说说,朕要如何赏赐她?”

小皇帝一开口,底下的人便七嘴八舌的建议起来。

“赐她一座宅院,再赏些金银珠宝。总归,女子大都喜欢这些。”

“以萧家的功劳,赐予县主的称号也是使得的。”

“臣听闻她被陆家退了婚,圣上若真的体恤,不若为她赐婚?”

说来说去,就是不愿意让一介女流进入朝堂与他们平起平坐。

/

“赐婚?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小皇帝目光穿梭在诸位朝臣身上,笑得一脸和蔼。“听闻太傅家的幼子满腹经纶,博学多才,尚未婚配?”

“朕瞧着宁国公的嫡长孙也不错......”

巴掌不打到自己脸上都不会觉得疼。

这些世家大族最看重名声,如何能让自家的子孙娶萧倾月这样的女子进门。先不说她被人退了婚,就拿她女扮男装在战场上厮杀过这件事来说,一般人都接受不了。

世家大族的嫡子嫡孙都是从小精心培养的家族接班人,一言一行都不能有任何的瑕疵。

真要是娶了萧倾月,那可是人生的一大污点。

这让他们以后还如何在世间立足!

还不叫旁人笑话死!

不行,绝对不行!

太傅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圣上明鉴,老臣那幼子刚满十五,比萧氏还要小上两岁,实在是不般配啊!”

宁国公也有样学样,哭着说道:“我那嫡长孙向来体弱,大腿还没萧氏的胳膊粗,这要是成了婚,还不被欺负死?不妥,不妥......”

于是,小皇帝又看向承恩侯。“那舅舅家.....”

“圣上,臣家中只有庶子尚未婚配,怕是不好委屈了萧姑娘......”国舅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

这好外甥,坑起人来连亲舅舅都不放过啊!

接着,小皇帝又点了其他几位重臣的名字。他们一个个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寻了各种理由来推辞,那理由叫一个五花八门。

“犬子早年已定下婚约,不日将迎娶新妇进门......”

“犬子的婚事夫人说了算,她不点头,微臣不敢自作主张。”

“犬子身有隐疾,恐耽搁了萧姑娘......”

“犬子......犬子有意出家修行,怕是要辜负圣上的一番好意......”

对于这种结果,小皇帝似乎早有预料。“看来,诸位爱卿也觉得,萧姑娘不适合拘泥在内宅。”

话题又给绕了回去。

最终,臣子们还是妥协了。

毕竟,谁也不想娶这样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女子进家门。

世族的婚配,大都是利益的结合。结两姓之好,便是要相互扶持,互惠互利。可萧家已然没落,娶了萧倾月就意味着得不到没有任何助力。

稍稍有些脑子的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

册封的旨意送达将军府时,萧倾月正在演武场练剑。

这是她惯用的武器。

最后一式使完,萧倾月一个利落地转身,便将软剑缠回了腰上。此剑是用特殊的材料打造,锋利无比又柔/软异常。剑身约三尺长两指宽,外衫一罩,与腰封合为一体,不仔细瞧还真看不出来。

抱春见她下了擂台,上前用帕子帮她擦了擦脸。

萧倾月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去了前厅。

等到宣旨的公公离开,萧倾月还沉浸在喜悦当中无法回神。

小皇帝竟然力排众议,封她做了四品将军。

他怎么做到的!

看来父亲说的没错,这是一位明君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萧倾月激动之余,双手抱拳朝着皇城方向拜了三拜。

萧倾月受封将军的消息传到侯府,一向温文尔雅的陆行知气得摔了杯子。

“萧倾月她怎么敢!”

“一个女子整天混迹在军营里,简直不守妇道!”

“她究竟给圣上灌了什么迷魂汤,这样荒唐的请求竟也答应了!”

宋氏到底年长几岁,还算沉得住气。

她将屋子里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

陆行知方才说的这番话要是传了出去,指不定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生气有什么用?为今之计,是想法子把萧氏哄回来。这门亲,不结也得结!”宋氏一直都不怎么喜欢萧倾月,当年若非老侯爷逼着她点头,她绝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萧倾月大婚当日大闹一场,让侯府被人指指点点,她更是厌恶她到了极点。

可怎么办呢?

为了挽回儿子的声誉,她不得不低头。

陆行知却不愿意。“萧倾月粗鄙不堪,不知廉耻,如何能配得上我!”

宋氏安抚他道:“不过是占着世子夫人的名头,娶回来当个摆设便是。日后,等你在朝堂站稳脚跟,寻个由头休了她就是。”

陆行知绷着一张脸,依旧不肯妥协。“可儿子已经答应了嫣儿,要娶她为妻的!”

“娘知道你与嫣儿两情相悦,可眼下不是娶她的好时机。外头的那些风言风语若不及时解决,恐影响你的仕途。”

往宫里递了承袭爵位的折子一直被压着,侯夫人这是急了。自打靖安侯过世,侯府便大不如前了。若是陆行知不能承袭爵位,就意味着陆家不再跻身贵族行列,很快便会沦落到无人知的地步。

她好不容易熬出头,怎能眼睁睁的看着陆家没落下去。

理是这个理,可陆行知只要一想到萧倾月指着他鼻子骂的情景就很难有好脸色。“是她无理取闹在先,为何要我向她低头?”

从来都是萧倾月求着他,他何曾低声吸气地求过人?

“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等她进了门成了陆家妇,还不是任由你拿捏。”宋氏浅抿了一口茶水,耐着性子劝道。“萧家立下赫赫战功,深得圣心。娶了她,不但可以让那些不利的流言销声匿迹,还能令圣上高看一眼。说不定,这承爵的旨意便能落实了。”

陆行知性子孤傲,不屑靠着裙带关系往上爬。可到底还是没能抵住前程诱惑,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是,儿子这就休书一封,命人送去萧府。”

宋氏见他不再抵触,满意地点了点头。

/

若夏拿着书信在门口徘徊了许久,不知该不该进去禀报。

萧倾月这些天都没提起过陆行知,似乎是放下了。可想起以前的种种,她又有些不确定。

犹豫再三,她还是将书信送到萧倾月的手边。

“姑娘,陆世子派人送信来了。”

萧倾月听到陆世子这个称呼,恍若隔世。

不过,她很果断地拒绝了。“烧了吧。以后侯府再派人过来,一律不见。”

她都跟陆行知撕破脸了,没必要再纠缠下去。

若夏见主子态度坚决,不由得诧异。看来,陆世子是真的伤了姑娘的心!这要是换做以前,姑娘早就迫不及待地抢过书信,一字一句,反复观看了。

/

“若夏,让管家带一队人去陆家把本将军的嫁妆抬回来。”提到陆行知,萧倾月这才想起此事。

萧家从她出生起就开始准备嫁妆,十几年下来,积攒的东西都堆了好几间屋子。大到桌椅板凳,小到珠宝首饰,各种金银玉器、古玩字画,应有尽有。其中不乏名贵的布料、药材,每口箱子里都塞得满满当当。送嫁妆去侯府那天,长长的车队可是轰动了整个上京。

马车从将军府一辆辆拉出,最前头的队伍到了侯府门口,还有箱子没抬出门。马车上的东西沉甸甸的,马儿都拉得极为吃力。

十里红妆,一点儿都不夸张。

不知道眼红了多少人。

这些东西,不能便宜了侯府的那些白眼儿狼。

管家得了指令,立马召集了上百家丁,敲锣打鼓朝着靖安侯府而去。

此时的靖安侯府内院,侯夫人正派人清点萧倾月的嫁妆。

陆鸢和宋嫣然赫然也在。

当一口口箱子在她们面前打开,里面琳琅满目的珍贵之物瞬间让她们看直了眼。

宋氏还算矜持,只是伸手摸了摸那上等的丝绸。

陆鸢就要放肆多了,光是看着嫌不过瘾,直接上手拿起一支金簪就插在了头上。“娘,这支蝴蝶钗我戴着正合适,不若就给了我吧!”

侯府原先也曾富贵过,奈何老一辈的人不善经营,上京出的各项花销又大,就算是个金疙瘩也有消耗殆尽的一天。

如今的侯府,就是个空壳子,徒有虚名。

像这般镶嵌着东珠做工精美的金钗,陆鸢已经许久没见过了。便是宋氏,也不由得暗暗心动。

不过,有丫鬟婆子在,宋氏嘴上还算严谨。“这是你大嫂的东西,你想要须得她的同意。”

陆鸢听完便不高兴了。

她正是爱美的年纪,哪里肯放过这些漂亮的东西。“她嫁入侯府就是陆家的人了,她的还不都是陆家的?娘,这钗子我实在是喜欢的紧,就给我吧!”

见宋氏不接话,陆鸢继续软磨硬泡。“萧倾月虽说是我大嫂,可您是她的婆母啊。只要您开口,她还能不答应?”

陆鸢抚摸着钗子上硕大的珠子,爱不释手。

不光是这金钗,还有镂空的金镯子,水润的白玉簪,殷红的珊瑚珠串,她通通都想要。恨不得将所有喜欢的东西,都占为己有。

宋氏听陆鸢这么一说,眼里顿时充满了贪婪的目光。

之前,她还有所克制。见陆鸢上了手,她也忍不住拿起一只翡翠玉镯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那温润的触感,一摸就知道是上等的暖玉。

唯一站着没动的是宋嫣然。

不是她不喜欢这些东西,而是她不敢伸手。

说到底,她不过是宋氏的远房表亲,不是侯府的正经主子。这些东西,她便是再想要,也不能主动开口索取。

陆鸢挑选了好几样,几乎将身上挂满了。

见宋嫣然还站在原地,善心大发地朝着她招了招手。“表姐,我瞧着这支发簪不错,很适合你。”

宋嫣然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暗地里却翻起了白眼:陆鸢自己得了那么多好东西,却只施舍般地给了她一支普通的发簪。

她可真大方!

可谁叫她只是寄人篱下的孤女呢。

宋嫣然发誓,有朝一日,等她坐上世子夫人的位子,有陆鸢求她的时候!

“这方砚台一看就是珍品,拿去外院放到世子的书房里。”

“这对梅花双耳瓷瓶用来插花再合适不过!”

“我屋子里还差一扇屏风,就这双面绣的牡丹吧!”

“还有这尊玉佛,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过两日便是外祖母的生辰,正好可以送她老人家当寿礼。”

一回生,二回熟。

一开始,或许还有所顾虑。但拿的次数多了,就习以为常,觉得理所当然。

宋氏母女几乎将箱子翻了个遍。除了大件的柜子、屏风、拔步床,桌椅板凳和常用的器皿没有动,其他珍贵的物件几乎都被她们给分完了。

丫鬟婆子们忙着将东西分类打包送往各处的院子,完全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就连宋嫣然,都分了不少。

/

四季茶楼位于东大街最繁华的地段,每天进出的客人络绎不绝。

这里亦是消息的集散地,坐堂的说书先生口才了得,能将各种趣闻编成故事流传开来。有不少的客人都是冲着这说书先生来的。

“上回说到那位女将军大闹喜堂,惹得婆家不快,当场便要退婚......”

“女将军冲冠一怒,转身离去,扬言要与郎君恩断义绝......”

故事刚起了个头,底下就有人喊了。

“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该换换新的了!”

“我方才从将军府那头过来,看到一行人敲锣打鼓朝着靖安侯府方向去了,一边敲锣还一边高喊,说是要去侯府搬嫁妆呢!”

“哟,还有这事?”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叫我说,这婚事都不成了,嫁妆自然也该要回来!”

男子一开口,附和的人还不少。

楼上雅间,几位身着华丽衣衫的公子正在此小聚。听到楼下的叫嚷声,一个个都露出了异样的表情。

尤其是靠窗的白衣公子,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没错,这白衣公子不是别人,正是说书先生口中的侯府世子——陆行知。

“陆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方才不是说,要不了多久,萧倾月就会巴巴儿地回头求你娶她么?”开口的是一个相貌俊美的紫衣少年。

他是镇国公府齐家的庶子,上京出了名的纨绔。

今天这局,就是他组的。

陆行知自诩才高八斗,惊才绝艳,根本不屑与这种不学无术之人为伍。更何况,这齐家三公子还是庶出。奈何好友一再相邀,逼不得已才跟着来的。

聊起他与萧倾月的婚事,陆行知便自以为是的夸下海口。

萧倾月心悦他多年,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不过是嫉妒他身旁有了别的女子,闹了些别扭。等她想明白了,自然又会像从前一样围着他转。

“男子三妻四妾,再寻常不过。”

“她若连这点儿度量都没有,如何配做我陆行知的妻子!”

陆行知一个时辰前说的话,如犹在耳。

只是,楼下闹的这么一出,却是狠狠地打了他的脸。

陆行知不由得在心底咒骂:该死的萧倾月!他都已经纡尊降贵地写信给她了,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难不成,真当他非她不可吗?

陆行知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败。

“不过是谣言罢了,岂能当真?”

“萧倾月以前追在我身后,你们又不是没瞧见?”

到了这时候,陆行知还在嘴硬。

“那咱们不妨跟去侯府瞧一瞧?”齐三公子道。

其他几人跟着起哄。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有热闹不看,岂不辜负了这大好的时光?”

“陆世子,你应该不介意吧?”

陆行知脸色变幻莫测,如同被架在火上烤,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最终,一群贵公子匆匆结了茶钱,打马朝着侯府方向而去。

陆行知面色不虞,不由自主扬起马鞭,跑在了最前面。

他不相信萧倾月会这么做!

她一定是在气他瞒着宋家表妹的事,想要逼他做出选择。

她怎能如此善妒!

陆行知一边往侯府赶,一边埋怨着萧倾月的不懂事。

这世上,哪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

男子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

何况,他身边只有嫣儿一人,连通房丫头都没有,在贵族子弟中,算是洁身自好的,她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大不了到时候让她们两头大,谁也吃不了亏。

若萧倾月知道陆行知心里的想法,怕是要忍不住一刀劈了他!

/

萧府的管家闹得动静很大,一路敲着锣打着鼓,绕了好几条路才到侯府门口。

他们穿着整齐的铠甲,齐声喊着口号,想不让人知道都难。

“他们喊什么呢?”

“好像是去侯府讨要嫁妆?”

“这婚事黄了,嫁妆自然要还给女方!”

“侯府脸皮未免太厚了些!不该主动还回去么,怎么还让女方亲自上门讨了?”

看热闹的百姓不少,流言蜚语自然也不少。传到最后,竟成了侯府不想娶萧氏女进门,却私自扣下了未过门儿媳的嫁妆。

贪墨女方嫁妆虽算不得什么大罪,可到底名声不好听。

靖安侯府这回可是丢了大脸!

外面闹哄哄的,后院里却仍旧欢声笑语。

侯夫人宋氏正对着镜子比划着脖子上的珠串,那颗颗饱满的珠子极为罕见,也就曾见过宫里的娘娘们佩戴。还有那红宝石的头面,真真是衬皮肤。戴上它,感觉都白了好几个度。

“萧家当真是富贵,竟有这么多的好东西!”

“嘉敏郡主将这些好东西留给萧倾月那野丫头,真是暴殄天物!”

一旁的丫鬟一边梳妆,一边奉承。“这样的好东西,自然该由夫人这样德高望重的人佩戴才合适!”

宋氏听得心里舒坦,嘴角就没合拢过。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夫人,不好了!”

宋氏脸色微沉,不满地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本夫人好着呢!”

“夫人饶命,是奴婢口没遮拦,说错了话。”丫鬟吓得跪了下来。可外头闹得那么凶,就算挨罚她也不敢隐瞒。“夫人,您快去门口瞧瞧吧。萧府的管家带了一帮人,上侯府讨要嫁妆来了!”

“你说什么?”宋氏惊得手一抖,手里的金簪应声落地。

“萧,萧家来要嫁妆了......”

“人已经到了门口......”

宋氏听完,险些晕过去。

“开门!”

“把我家姑娘的嫁妆交出来!”

“侯府家大业大,总不至于连未过门儿媳妇的嫁妆都舍不得归还吧!”

萧管家行伍出身,嗓门儿那叫一个洪亮。

他扯着嗓子一喊,方圆百步都能听见。

有这种热闹看,附近的百姓早就将侯府门口的巷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陆行知听到他的叫喊,不由得面沉如水。

他气喘吁吁地跳下马,上前呵斥道:“什么人,胆敢在侯府门口放肆!”

萧府管家,陆行知自然是认得的,之所以这样说,是不想大家先入为主,直接给侯府定罪,留给他一些转圜的余地。

“陆世子。”萧管家朝着他拱了拱手。

主子说了,礼不可废。

就算靖安侯府的人蛮不讲理,但将军府的规矩不能丢。

见他态度还算恭敬,陆行知不免有些得意。看吧,他就知道萧倾月不敢轻易得罪他。真要把他惹生气了,她怕是再没机会嫁进侯府了。

今日之事,定是想要试探他的心意。

“萧管家,你带这么多人来侯府,你家姑娘知道么?”陆行知昂起下巴问道。

萧管家扯出一抹假笑道:“正是奉了我家姑娘的命令,前来侯府索要嫁妆。”

萧管家这话说的相当不客气。

他从小看着萧倾月长大,如何能叫她被人欺负了去。

“不可能!”陆行知皱着眉头说道。“萧倾月口口声声说要嫁给本世子,怎么可能会要回嫁妆!定是你奴大欺主,自作主张,想要吞没萧家的产业!”

面对他的指责,萧管家毫不客气地反驳道:“世子莫不是得了癔症!大婚当日,可是世子弃我家姑娘于不顾,当场撕毁了婚约!”

“这才过了几日,便不记得了?”

“那不过是一时的气话!”陆行知梗着脖子道。“谁叫她对我母亲不敬,还栽赃陷害表妹的清誉!”

“我只是想让她回去好好儿反省,待想清楚了,再行拜堂仪式!”

萧管家听了这话,不由得冷哼一声。

“侯府当真是不要脸!”

“这是觉得没人给我家姑娘撑腰了,便可以随意欺凌!”

“想当初,可是你家侯爷再三登门求娶,我家老爷才应下的。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我家姑娘死乞白赖上赶着要嫁你?”

陆行知见谎言被戳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煞是精彩。“你休要颠倒黑白!分明就是她萧倾月死缠烂打,我爹为了两家的名声,迫不得已才上门提亲!”

“陆世子还真是倒打一耙!”萧管家也怒了。“你怕不是忘了提亲当日还有好几位贵人在场。要不要在下去将那几位证婚人请来对峙一番?”

听他这么一说,陆行知不由得慌了。

可他话都放出去了,不可能再收回来,否则就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就在他骑虎难下时,侯夫人宋氏带着丫鬟婆子气势汹汹地从影壁后走了出来。

“这里头想必是有什么误会。”宋氏依旧是那副和善面孔。她朝着陆行知使了个眼色,让他稍安勿躁。

“两家的婚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一句戏言就能取消的!”

“我儿那天也是忧心我,这才说了句气话,不能当真。”

“倾月这孩子我一向喜欢的紧,巴不得她尽早嫁进门呢。”

宋氏三言两语就轻描淡写地否定了婚约作废的事情。

“夫人的意思,这婚约还作数?”萧管家冷着一张脸问道。

“自然是作数的。上回的事情,是世子一时冲动,绝非出自他的真心。怪我身子不争气,没能及时阻止他,我在这里给倾月赔个不是。”宋氏伶牙俐齿,脸上强挤出一抹笑容应付道。

萧倾月的嫁妆都进了她的口袋,她是不打算吐出来了。所以,萧倾月必须要娶回来。

只不过,宋氏到底是不忍心责备自己的儿子,只得由她出面,用一句道歉将此事揭过。

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陆行知与表妹婚前苟且,便是没把萧家放在眼里。后又在喜堂之上,对萧倾月横加指责,恶言相向。陆家欺辱萧倾月至此,还妄想继续履行婚约?

门儿都没有!

“陆家真是好大的威风!”

“将婚事当成儿戏不说,回头又想把人娶回去,莫不是真当萧家好欺负!”

“倒不如痛快的承认,是舍不得我家姑娘的嫁妆,还能叫人赞一句坦荡!”

萧管家丝毫没给宋氏颜面。

出门时,姑娘可是交代了,无论侯府的人说了什么,都当是放屁。他去侯府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全须全尾地把嫁妆拉回去。

宋氏被怼得颜面扫地,脸上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两家怎么说也有几十年的交情了,何必闹得如此难堪?我不相信这是倾月的本意。”

“即便是要嫁妆,那也得她亲自来!”

“谁知道是不是你们这些做下人的妄自揣测主子的心思!”

宋氏说完,故作镇定地拉着陆行知转身进了侯府。又吩咐下人把大门给关上了,任凭外头的人如何闹都充耳不闻。

萧管家索要嫁妆不成,一张脸顿时拉的老长。

“娘的!靖安侯府也忒欺负人!”

“霸占女方的嫁妆不还就算了,还污蔑我等!”

“真是岂有此理!”

“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萧管家骂骂咧咧,却又无计可施。总不能带人砸了侯府把东西抢回来!

无奈之下,他只得先叫人回去报信。

萧倾月收到消息,神色淡然,似乎并不意外。

“早就料到了。”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将刚写好的状纸吹干。“吃进嘴边的肥肉,哪儿能那么轻易吐出来。”

那可是整整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啊!足够让侯府那些人舒坦地过完后半辈子了!

那些人的嘴脸,她上辈子早就看得透透的了。

说贪得无厌,都是有所保留。

待墨迹干了之后,萧倾月就把它丢给了抱春。“你让管家亲自跑一趟衙门,务必把状纸递到府尹大人手上。”

京府尹徐大人曾在南疆做过几年知府,算是萧家的旧识。且徐夫人还与她外祖家沾亲带故,有这层关系在,不怕他不受理。

抱春听完,眼睛不由得亮了起来。“奴婢这就找人送过去。”

只是这么一来,萧倾月就算彻底跟靖安侯府撕破脸,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姑娘这是真的下定决心跟陆世子恩断义绝了!

不过,抱春很快便释然了。

陆世子那种道貌岸然的无耻之辈,根本不是姑娘的良配,不嫁也罢。

就是退婚之后,姑娘想要再觅得如意郎君怕是难了。毕竟,在这个闺誉大过天的世道,姑娘家的名声稍有瑕疵便会被钉在耻辱柱上,再难翻身。

萧倾月不知丫鬟们为了她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

离开书房后,她便独自一人出了门。

她既然接下了圣旨,不日便要去巡防营报到了,有些东西也该准备起来了。

“哟,那不是大婚当日被夫家退婚的萧倾月嘛,她居然还有闲功夫逛铺子!换做是我啊,早就羞愧地无地自容,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了!”

“这女人啊,就该大度一些。像陆世子这般俊秀的好男儿,身边有爱慕的女子有什么稀奇的。竟然为了这种可笑的原因丢了这么一门好婚事,真是给我们女子丢脸!”

“就是!妒忌可是要不得啊!”

“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么,连这点儿容人之量都没有,怎配做一家主母!”

萧倾月来到成衣店,正打算挑几件男子的服饰,就听见一群女人叽叽喳喳在背后说她的闲话。

萧倾月就不明白了,她又没得罪过她们,怎么就非要针对她呢。

但很快,她就知道原因了。那群长舌妇当中,有一位穿着绿色裙衫的女子,虽然记不得名字,但似乎经常跟陆鸢玩在一处。

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跟陆鸢那种自私自利的人交往密切的,能是什么好货色呢?

只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哎,有些人啊,脸皮就是厚,不怕被人说的,你们啊就别浪费口舌了。”

“真是晦气!一出门就遇到了她!走走走,咱们去别家,可千万别让人瞧见咱们与她待在一处,平白玷污了咱们的名声!”

“为何是咱们走啊,要走也是她走!”

“店家,你若不将她赶出去,我以后都不来你这里买衣裳了!”

这些女子将姿态摆得很高,纷纷表示不屑与萧倾月这种名声有损的女子为伍。

萧倾月不禁觉得好笑。

她们未免太高看了自己。

这成衣铺子开着又不止做她们几家的生意,凭什么她们说赶人就赶人。

吃她们家大米了?花她们家银子了?

“这几件,包起来。”萧倾月拿着看中的几套衣服前去结账。

掌柜恭敬地应下,丝毫没有因为那几人的话语而有所怠慢。

见掌柜的对萧倾月这般客气,那几个女子有些接受不了。

“你可知她是什么人,也敢把东西卖给她?就不怕砸了你们店的招牌!”

掌柜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说道:“来者是客,岂有将客人往外赶的道理。”

“那也不能卖给她!”

“我看你是不想做生意了吧!”

掌柜依旧笑呵呵的,任你说再多他都无动于衷。

那些女子见他如此油盐不进,一个个气得不行。

“算了,咱们还是去别家看看吧!”其中一人怕事情闹大不好收场,便劝着其他人往外走。

毕竟,萧倾月名声再狼藉,那也是萧氏女,父亲是战功赫赫的镇南将军,母亲是出身景王府的嘉敏郡主,真正的高门贵女,一般人得罪不起。

“凭什么是咱们走!”有人表示不服气。

“我瞧着锦衣坊就很不错,比这家的料子好多了......”

最终,一行人被劝着离开了铺子。

等这些人都走了,掌柜的才冲着萧倾月抱拳行了一礼。“给姑娘请安!”

原来,这家叫做锦绣阁的店铺正是萧倾月母亲的陪嫁。

“做的不错!”萧倾月对他方才的应对十分欣赏。

不管客人什么身份,就该热情招待。万不可能因为其他因素就怠慢客人。

“姑娘谬赞。”掌柜的谦虚道。

“以后,她们再来,还是一样招待。不过嘛,价格翻两番。”没道理骂了她,还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萧倾月不是个爱记仇的,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总要回敬一二的。

“是!”掌柜的笑着回应。

/

璃王府

太医正在给璃王顾晏临把脉。

顾晏临躺靠在榻上,面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较之上次脉象越发微弱了。

许太医神色凝重地收回脉枕,叮嘱道:“王爷体内的毒隐隐有发作的迹象,老臣用银针暂时将其压制住了。但切记,不可再劳累过度。”

“有劳许太医。”顾晏临理了理袖子,神色依旧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许太医忙道不敢当。“王爷毒发的时日越来越频繁了,还是尽快找到药引将余毒清除为好。”

“药引哪里是那么好找的。”顾晏临浅浅一笑,似乎早就看淡了生死。

许太医还想劝说来着,但到底身份有别,只得作罢。不过,离开之前,他倒是提到了一些线索。“那毒据说产自南地,王爷或许可以派人往南边儿去寻。”

送走许太医,玄一便端着熬好的药进了屋子。

苦涩的味道顿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顾晏临接过药碗,温度刚刚好。他小口小口的喝着,眉头都没皱一下。

喝完药,顾晏临拿起未看完的书册翻了翻,忽然开口问道:“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不是他生性多疑。

他总觉得,萧倾月大婚之日出现在驿站不太寻常。

玄一收拾好药碗,将萧倾月大婚当日发生的事详细地讲述了一遍。“萧姑娘气晕了侯夫人,陆行知便扬言婚事作罢。之后,萧姑娘便带着丫鬟出了城。”

“路上,并未见萧姑娘与其他人接触过。”

这就奇怪了!

顾晏临暗忖。

拜堂之前,萧倾月还是个满脸娇羞的新娘子,紧张不安地憧憬着嫁给青梅竹马的心上人。等进了侯府的大门行礼时,突然就翻脸了。这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

难不成是陆行知与那宋家表妹眉来眼去时被她撞见了,故而大闹喜堂?

也不对!

萧倾月爱慕陆家世子的事情人尽皆知,她心心念念多年就是为了嫁给陆行知,怎么可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还当场逼得陆行知悔婚呢?

顾晏临心绪翻涌,喉咙微痒,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玄一不忍见主子如此自毁身体,劝道:“萧姑娘那边,属下会继续派人盯着。王爷切勿多思多虑,保养身体要紧。”

顾晏临身上的毒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身子虚弱不假,但这么些年一直精心地养着,倒是很少毒发。只是小皇帝亲政后,难免被各方刁难。很多事求到了他这个皇叔面前,他总不能不管。国家大事,没有一件是容易的,大都是劳心劳力的苦差事。次数多了,顾晏临的身子哪里吃得消,毒发的次数便越来越频繁。

再加上西凉之乱,朝廷无人可用,顾晏临不得不临危受命,亲自去了边城坐镇。虽说最终打了胜仗,但其中艰辛也只有顾晏临及其身边的幕僚知道。心力交瘁之下,顾晏临回京的途中就病倒了,养了半年才堪堪养回来一些,可到底是大不如前了。

国师曾预言他活不过十八,可他们还是盼着主子能活得久一些。

萧府的人敲锣打鼓去靖安侯府索要嫁妆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很快便传遍了上京城的大街小巷。便是宫里的小皇帝和太后都有所耳闻。

“这萧倾月,未免太过招摇。”太后正拿着剪刀修剪花枝,有宫女当做趣闻说给她听,便给出了这么一句评价。

“谁说不是呢。女子的名声有多重要,萧姑娘这般行事,以后在婚事上怕是越发艰难了。”宫女在一旁伺候着,小心翼翼地接着话。

太后扯了扯嘴角,咔嚓一声剪掉多余的一根枝丫。“陆世子当真与那远房表妹有染?”

宫女愣了片刻,低头答道:“倒是没人去求证。不过,陆世子在喜堂上对那女子颇为维护,连打小定下亲事的萧姑娘都弃之不顾,想来......是真的。”

“靖安侯府是当真没规矩。”太后轻蔑地笑了一声。她出身名门李氏,从小被家族当成太子妃培养,规矩严苛。可以说,规矩早已刻入了骨髓,如影相随。一举手一投足,都挑不出任何错来。

窦太后最瞧不上的,就是那些把规矩挂在嘴边背地里却阳奉阴违的小人。

陆行知虽才名在外,但在窦太后看来,却是个十足的伪君子。

男子左拥右抱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该有的底线还是要遵守的。最起码,在正室进门之前,不能整出个孩子来,这是赤果果地打岳家的脸。

陆行知纳妾无可厚非,但错就错在坏了规矩,让表妹怀了身子。

这庶出的孩子生在了嫡子前头,可是乱家之兆。

偏偏侯夫人还一副乐见其成的模样,丝毫不加以阻拦,甚至一度帮着两人遮掩。如此不顾大局,不知分寸,难怪侯府会没落得如此之快。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

“倾月这孩子,是个命苦的。”窦太后想起战死在南疆的萧氏父子以及殉情的嘉敏郡主,不免对萧倾月生了几分怜悯之心。

窦太后与嘉敏郡主都是皇室中人,按辈分,萧倾月还得唤窦太后一声表姑母。

“奴婢听说,萧姑娘昨儿个派人去侯府索要嫁妆,被侯府拒之门外。那侯夫人的意思,是婚事并未取消,等重新挑选好吉日便要接着拜堂。”

“她可真是好算计!”窦太后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如何看不透宋氏的那点儿心思。“你派两个得力的嬷嬷去将军府,就说是哀家赏她的。”

再多的,太后就没提了。

宫女领命而去,第二天两个嬷嬷就到了将军府门口。

/

萧倾月得知太后娘娘赐了两个老嬷嬷给她,惊得从椅子里跳了起来。

太后她老人家究竟是几个意思?难不成,是听说了她被退婚的事,特地打发她们来教导她规矩的?

这可要命了!

她好不容易摆脱了条条框框的束缚改写了上辈子的命运,立志和父兄一样保家卫国,做北明王朝独一无二的女将军,怎么能再被两个嬷嬷天天管着呢!

要知道,宫里出来的嬷嬷可都是出了名的严厉,动不动就要打手板心的。

萧倾月想起小时候被规矩折磨的噩梦,掌心就不由自主地发麻。

“这是太后娘娘的一番好意,还望姑娘笑纳。”太后的贴身大宫女闻蕊笑着说道。

得,不收下就是抗旨。

萧倾月绞尽脑汁想好的说辞卡在了喉咙里。

“臣女,谢太后娘娘赏赐。”

/

萧倾月这头刚送走太后娘娘的贴身侍女,消息就传开了。

“太后娘娘怎么突然赐了萧倾月两个嬷嬷?”

“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听说了她的那些丑事,觉得她有损皇家脸面,这才派了宫里的嬷嬷教她规矩。”

“哟,这都传到宫里去啦?那她的脸可真是丢大了!”

外头的人讨论的热火朝天,无一不在嘲讽萧倾月,认为她要吃苦头了。

然而,事实却截然相反。

那两个嬷嬷进了将军府后,并没有端着架子给萧倾月立规矩,也没有自持身份对她耳提面命,随意插手将军府的事务。

与其说是来教导规矩的,倒不如说是伺候人来了。

“你这丫头的手怎么这么笨,连个头发都梳不好。”个子偏矮的周嬷嬷夺过知秋手里的玉梳,手指灵活地勾出一缕缕发丝,三两下便盘出了一个漂亮的留仙髻。

周嬷嬷以前是某个太妃娘娘身边专职梳头的,双手那叫一个灵巧。

萧倾月照了照镜子,还真挺好看的。

知秋惭愧地低下头。“奴婢以后一定好好儿跟嬷嬷学。”

周嬷嬷嗯了一声,又开始讲解起了各种簪子和衣裳的搭配。什么场合,穿什么衣裳都是有讲究的。再有就是颜色上的匹配,都有一套学问在里面。

知秋听了半个时辰,受益匪浅。

萧倾月平日里不爱打扮,弄这些花里胡哨的反而是累赘。不过,另外一个姓张的嬷嬷做得一手好菜,倒是颇合她的心意。自打她来了将军府,萧倾月都吃胖了好几斤。

有了这两位嬷嬷的帮衬,整个将军府焕然一新,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这天,萧倾月正在书房练字,就听丫鬟进来禀报,说是靖安侯夫人来了。

萧倾月皱了皱眉。“不见!”

“不妥。”一旁研墨的周嬷嬷出声道。“侯夫人亲自登门,若是拒之门外,恐被人诟病。有什么事,关起门来解决更方便。”

萧倾月眨了眨眼,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那就把人请进来。”萧倾月执笔,写下最后一排字。

宋氏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地就进了将军府。

她还以为,萧倾月会摆一摆架子,故意给她难堪呢。这样一来,便落了下乘。她再趁机晕倒,萧倾月若不想背上刻薄长辈的恶名就只能乖乖低头,妥妥地被她拿捏。

只是,萧倾月似乎学聪明了,并未刁难她,倒是让她没了发挥的空间。

宋氏在前厅等了又等,茶都续了好几杯了,仍旧不见萧倾月的身影,不免有些心浮气躁。

这个萧倾月,当真是不知礼数!

竟让长辈等她!

以前,萧倾月讨好她都来不及,没想到数月不见,竟变了个人似的。前后的落差,令宋氏非常不适应。

宋氏烦躁地搁下茶盏,说道:“让长辈久等,这便是你们将军府的待客之道?”

一旁伺候的丫鬟应是受过提点,不卑不亢道:“夫人稍安勿躁。我家姑娘正是知道礼数,这才要焚香沐浴精心装扮一番再出来见客。”

宋氏不耐地哼了一声。“沐浴更衣用得着一个时辰?我看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萧倾月在门外听到宋氏的呵斥声,忍不住冷笑。

她当这是什么地方?

居然在将军府摆起主子的谱儿来了!

真是不知所谓!

“将军!”府里的下人见萧倾月现身,纷纷侧身行礼。

萧倾月抬了抬手,示意她们退到一旁。“侯夫人今日前来,可是来归还嫁妆?”

萧倾月懒得跟她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宋氏见她没向自己行礼,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不过,她此行的目的是来替陆行知说情的,便暂时压下了心中的不快,笑着对萧倾月说道:“倾月啊,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怎的如此生分了?”

“我知道,你还在气行知说的那些话,我在这里替他给你赔个不是。”

“他也是有口无心的,并非真的想与你退婚......”

宋氏一边说着,一边偷窥萧倾月的反应。她都把姿态摆的这么低了,萧倾月若是识相的话,就该顺着她给的台阶往下接。

可惜,她预想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萧倾月就是那么的不识趣。“做错事的是他,该赔礼道歉的也是他,夫人代劳怕是不合适。他若连这点儿诚意都没有,可见并未觉得自己有错。”

宋氏被她挤兑地脸颊发烫,语气便带了几分不悦。“此事便是他不对,可你扪心自问,你就没有责任?你一声不吭就去了南疆,还学男子披甲上阵,惹出无数非议......萧家出事后,婚期更是一拖再拖......和他一道长大的,孩子都好几个了!”

“他苦等你三年,难道还不够有诚意么?”

这回,宋氏倒是没再否认陆行知跟宋嫣然的关系。反正萧倾月已经认定了他们有染,解释再多都没用,索性就坦白了。

萧倾月听了这理由,不由觉得好笑。这不是变相地说陆行知和宋嫣然勾搭成奸,是她萧倾月一手造成的?因为她替父母守孝,没能按照约定的日子嫁进侯府。所以,陆行知才耐不住寂寞,找了别的女人。

见她不说话,宋氏以为她理亏,于是接着说道:“你与行知青梅竹马,他心里是有你的。之前没告诉你,是觉得不到时候。”

“男人嘛,哪个不是除了正妻还有几房妾室?行知还算是好的,只有打小伺候的两个丫头。”

“至于嫣然,那就是个意外。”

“日后等你嫁进侯府,随便找个院子将她安置了便是。不过一个妾室的名分,不是她也会是别人。放心,绝不会越过你去的。”

宋氏拉着萧倾月的手,以过来人的身份苦口婆心地劝道。她以为这样一番推心置腹的话,定能让萧倾月松动。女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习惯了就好。

萧倾月冷冷地抽回手。

宋氏话说的可真好听。

若不是她有着上辈子的记忆,还真就被她给忽悠过去了。

她可没忘了,上辈子她们是怎么对她的!

宋嫣然若真能安分做个妾,又岂会在她这个主母嫁进侯府之前就珠胎暗结,又怎么会千方百计地把这个偷偷生下来的孩子塞给她充作嫡子养大?

这种事,就发生在宋氏的眼皮子底下!

她非但没按规矩处置了宋嫣然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还一度为她们母子保驾护航,将她这个正经的儿媳骗的团团转!

她要是信她的话,那就是蠢!

“夫人这是承认世子与宋姑娘有苟且了?”

宋氏脸色一僵,暗暗咬牙。

萧倾月说话未免太难听了!

他儿子中意娘家表侄女,那叫心意相通,郎情妾意!

“不说这个了,咱们还是聊聊拜堂的事吧。”宋氏不想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于是话锋一转。

“夫人说笑了。我与世子早就恩断义绝,哪儿来的拜堂?”萧倾月面色平静地说道。

宋氏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敢情她说了这么多,萧倾月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她又是道歉又是保证的,她还想怎么样?

难不成,真要她跪下来求她?

宋氏怄得要死,偏又不得不忍耐下来。真要是撕破了脸,那就真的要把嫁妆还回去了。想到那些她爱不释手的珠宝首饰、古玩玉器,宋氏就肉疼不已。

“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说断就断!”

“你若有什么不满,大可以说出来,我尽量满足你便是。”

到了这时候,宋氏依旧认为萧倾月是在欲擒故纵。

萧倾月揉了揉太阳穴,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既视感。

难道是她拒绝得不够明显吗?

“夫人既然不是来归还嫁妆的,那便只有对簿公堂这一条路了。”萧倾月递了状纸去京府尹衙门,不过看宋氏这幅样子,应该是还不知道。

莫非,是出了什么岔子?

萧倾月不由得烦躁起来。

“对簿公堂?”宋氏听到这四个字,脸色不由得带出几分愕然。

萧倾月想要尽快解决此事,便不再与她虚以委蛇。“前两日,我命管家去贵府搬回嫁妆,侯夫人声称是他们自作主张,将人拦在了门外。”

“没法子,我只能出此下策。”

“那毕竟是爹娘留给我的东西,总不能一直借放在侯府。”

“侯府家大业大,想必不会惦记我那点儿东西的,对吧?”

“我这也是为了侯府的名声着想。”

“好你个萧倾月......”宋氏没想到萧倾月把事情捅到衙门里去,脸色那叫一个难看。此时的她再也伪装不下去,撕碎了和蔼的假面朝着萧倾月怒吼道:“亏得我以为你是个识大体的,想要从中说和,成全了你跟行知。没想到,你竟如此冷血,丝毫不顾两家的交情,把侯府的脸面往地底下踩......”

“你......你这是要把我往死里逼啊!”

宋氏说着,就要扑上去跟萧倾月拼命。

宋氏是被抬着离开将军府的。

她原本想要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在萧府受了如此大的屈辱,就算闹个两败俱伤她也要狠狠地从萧倾月的身上咬下一口肉来。

但不知道萧倾月对她说了些什么,最后竟是灰溜溜地走了。

倒是叫外头看热闹的人白等了几个时辰。

“到底什么结果啊?这婚事能否继续啊?”

“没见侯夫人拉着张脸嘛,想必是谈不拢了!”

“唉,原本好好儿的一桩婚事,没想到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萧家姑娘不是非陆世子不嫁么,怎的就反悔了?”

外面的议论纷纷,萧倾月没空理会。

她只想着尽快把嫁妆要回来。

“管家,状纸可有送去?”萧倾月叫来管家问话。

管家恭敬地拱手,道:“姑娘吩咐的事,老奴岂敢怠慢。自是等到徐大人下衙,亲自递到他手上的。”

萧倾月不由得皱眉。“那为何至今没去侯府?”

“这......老奴这就去打听。”萧管家也挺纳闷儿。那日,徐大人可是亲口承诺了会尽快处理此事。难不成,是哪方势力事先得了消息,拦了下来?

萧倾月不知道的是,就在徐大人接了状纸后不久,就有人当街拦了他。

那人穿着一身黑袍,戴着兜帽,看不清样貌,只是出示了一块令牌,便让徐大人立马变得恭敬起来。两人隔着轿子说了几句,徐大人便改变了主意,暂时将事情压了下来。

萧倾月太过出风头,自然有人看她不顺眼,想要给她使绊子。

萧管家备了份礼,亲自去了趟徐府,结果被告知徐大人在外应酬,尚未归家。萧管家在徐府等了又等,眼看着到了宵禁的时辰仍旧不见徐大人的身影,只得起身告辞。

他走后不久,徐大人才敢露面。

徐府

“老爷既然接了状纸,为何不秉公处理?”徐夫人得知此事后,表示不解。徐家与萧家关系向来不错,萧倾月求到了他这位世伯面前,总该照顾她几分。

徐大人叹了口气,说道:“这事哪有那么简单!”

“不就是两家闹掰了,女方想要取回嫁妆,能有多复杂?”徐夫人嗔了他一眼。

“若只是两家的恩怨,我给贤侄女做主便是。可这靖安侯府背后牵扯到好些贵人,就不得不谨慎一些。”徐大人出身寒门,能够稳坐京府尹的位子多年,可见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可当官儿不光是看能力,还得有眼色。

上京城中权贵遍地,各大氏族扎堆,关系错综复杂,稍有不慎,就会得罪人。

徐家跟萧家交情匪浅不假,但如今萧家几乎覆灭只剩下萧倾月这么个丫头,他行事便要多掂量掂量,为了那点儿交情得罪那些权贵,究竟值不值得。

徐夫人却没那么多心思。

她只知道,萧倾月孤苦无依,是侯府欺人太甚。

“你若是敢偏袒陆家,我可不依!”

“倾月是嘉敏郡主仅剩的一点血脉,我绝不会让她被人欺负了去!”

徐大人在外是铁面无私的京府尹,百姓们眼中的青天大老爷。在内,却是出了名的怕老婆。见夫人动了怒,他自然得哄着。

“我没说不秉公办理。可若是能私下解决,不是更好?”

“真要闹到公堂上,倾月那丫头的名声怕是更差,以后都难找到婆家了!”

“我这也是替贤侄女考虑。”

/

“这该死的萧倾月!”

“她居然威胁我,她怎么敢......”

宋氏回到侯府,发了好大的火。

陆鸢闻讯而来,看见满地的瓷器碎片,有些讶异。“娘,这是怎么了?”

宋氏喘着粗气,久久无法平复,嘴里仍旧不干不净地骂着。

“真是看错她了!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娘,谁给您气受了?”陆鸢拨弄了一下头上的蝴蝶发簪,上前哄道。

宋氏气得不想说话。

倒是一旁的丫鬟替她开口,将去将军府的事说给陆鸢听。

陆鸢得知宋氏是被萧倾月气成这样的,当即就跟着骂了起来。“她怎么可以这样!”

“娘,你可是长辈!”

“她还想不想嫁给我哥了?!”

说起这事,宋氏心底不免疑惑。萧倾月有多爱慕她的儿子,她心里很清楚。这些年来,一直追在陆行知身后,闹得满城皆知,陆行知去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半点儿姑娘家的矜持都没有。陆行知让她往左,她绝不敢往右。他皱一皱眉头,萧倾月都要担心好几天。

世人都知道,萧家姑娘爱惨了陆家世子。

可如今瞧着,又似乎不像那么回事。

欲擒故纵也得有个度。

萧倾月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似乎完全没给自己留退路。难道说,她当真不想嫁到侯府来了?

想到这里,宋氏的脸色不由得变了几变。

“萧倾月是不是磕坏脑子了!”

“得罪了咱们侯府,她跟大哥的亲事可就真的黄了!”

“退了亲的姑娘,谁还敢要?她也不知道讨好着咱们一些......”

陆鸢撇了撇嘴,很是瞧不上萧倾月的样子。

这也难怪。

她最近几次出门,都会被人问起萧倾月和兄长的婚事,那言辞间的明嘲暗讽,弄得她好没脸。所以,提起萧倾月她就满肚子的埋怨。

宋氏冷静下来,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万一萧倾月真的不打算嫁过来了,那之前的打算就全都泡汤了!

这绝对不行!

侯府已经势微,若不能有个强有力的助力,她儿子的仕途怕是越发艰难。虽说如今靠着祖上的功劳得了个六品的官职,可比起其他府上的世子还是差了一大截。

宋氏不忍心看着儿子每天愁眉苦脸的。

所以,这门亲事决不能退!

只是,萧倾月怕是彻底的寒了心。若不能给出令她心动的筹码,婚事肯定是不成了。

宋氏思来想去,觉得问题既然出在了宋嫣然身上,那不妨给她一个交代,先把人娶进门再说。

打定了主意,宋氏便命人把陆行知叫了过来。

听完侯夫人的话,陆行知一百个不愿意。

“不行,不能把嫣儿送走。”

“她如今还怀着我的孩子,怎么能去庄子上!那里有多荒凉,您又不是不知道,哪里比得上府里。再说了,嫣儿她也离不开我......”

宋氏瞪了他一眼,道:“只是权宜之计,又不是真的赶她走!”

“萧倾月那头不肯松口,只能先委屈嫣然一段时日。”

“等拜了堂,一切成为定局,你想做什么,娘都不管你!”

陆行知犹豫了。

一方面,是舍不得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一方面,又舍不得他的心尖尖去庄子上受苦。

左右摇摆不定时,宋氏一句话帮他做出了选择。

“你的爵位,还想不想要了?”

当天,就有一辆马车缓缓地驶出了靖安侯府。

“表妹,你莫要哭了......只是去庄子上暂住一段时日,要不了多久,我就去接你回来......”

“嫣儿只是舍不得表哥。”宋嫣然拉过陆行知的手,将它搭在依旧平坦的腹部。“表哥娶了嫂嫂,可别忘了我......”

“怎么会?送走你,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发誓,就算我娶了她,也绝不会碰她一下。我的心意你还不知道吗?这里除了你,再也容不下别人了......”陆行知一只手搂着宋嫣然的肩膀,一只手拍了拍胸口。

表哥长,表妹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生离死别。

宋嫣然依偎在陆行知的怀里,眼神格外冷冽。

她最终还是被舍弃了!

为了陆行知的前程,为了侯府的未来,她这个本就没多少血缘关系的表妹只能沦为牺牲品。明明她都已经博取到了侯夫人的欢心,拉拢了表妹,也牢牢地勾住了陆行知的心。为什么到头来,她还是成为了被舍弃的那一个。

呵!

男人的话,果然靠不住!

嘴上说得再好听,等到利益相冲突时,他便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有利于他的那一个选项。

还有宋氏,口口声声说拿她当亲闺女看待,绝不会让她受了委屈。结果,还不是为了自身的利益,选择牺牲她来讨好萧倾月?

宋嫣然手指捏得丝紧,在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印记。

萧倾月!

她为何要活着回来!

她要是死在了南疆该有多好!

这样,就没人跟她抢世子夫人的位子了!

/

侯夫人再次拜访将军府时,被萧倾月拒了。

她话已经说的很明白,只要侯府乖乖地把嫁妆送回来,她就去府尹衙门把状纸撤回来。

这笔交易,很划算的。

只可惜,侯夫人另有算计,根本没打算归还嫁妆。

“倾月啊,我知道你是恼了嫣然,我已经命人把她送走了。”侯夫人不肯死心,又派人传了话进来。

萧倾月还挺意外的。

不过,想想也不稀奇。

毕竟,陆家的人可都是冷血无情自私自利之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如今,舍弃一个区区宋嫣然,着实没什么好惊讶的。

不过,宋嫣然可是怀了陆行知的骨肉,他们当真舍得?

“派人去查一查宋嫣然的下落。”萧倾月吩咐了一句。

抱春应了一声。

接下来几天,侯夫人宋氏每天都来将军府。即便是不进去,也会将姿态摆得极低,使得看热闹的人都开始为她打抱不平了。

“侯夫人都如此低声下气地登门道歉了,萧家姑娘再大的气也该消了吧?将长辈拒之门外,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是啊,陆世子不过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这么死揪着不放,未免有失气度。”

“不过是一房妾室,纳了便纳了,又不会越过正妻去......”

“善妒可是大忌!唉,将军府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女儿来!”

宋氏听着周围的议论声,心里得意至极。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之前,舆论或许会站在萧倾月这边。可闹脾气也要有个限度,过犹不及。次数多了,就会惹人嫌了。

她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会纡尊降贵不厌其烦地往将军府跑。

她倒要看看,萧倾月被千夫所指后,还有没有那个底气跟她较劲儿。相信要不了多久,她就会乖乖地求着她儿子把她娶回去了!

/

璃王府

顾晏临临窗而坐,苍白的脸上泛着一丝罕见的红晕。

他刚泡完药浴,面色红润,衣衫半敞,嘴唇亦染上了一抹不常见的绯色。一头长发头发湿漉漉的,随意披散在肩头,发梢上偶尔滴落的水珠在月白色的袍子上晕开来,远远望去,有种破碎的美感。

玄一拿了干净的帕子,仔细地将他的头发绞干。

“许太医说,药浴只能缓解毒素蔓延。”

“地字号的人飞鸽传书,说是药引有眉目了。”

“哦?”顾晏临斜倚在软枕上,手不离卷,神色淡然得仿佛没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

“主子身中之毒出自南疆巫族。巫族久居深山,不易寻访,但近两年内部矛盾不断,死伤惨重。更有不少族人为了脱离掌教的控制,偷偷潜入中原。”

“地三已在云城发现了巫族人的踪迹,想必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传回来。”

顾晏临听完属下的汇报,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生死有命。

他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上天的眷顾。

玄一见主子情绪毫无波动,不免有些丧气。为了能让主子心情愉悦一些,玄一便与他说了些上京近来一些有趣的事情。

这其中,就免不得要提到萧倾月破例封官以及她向靖安侯府讨要嫁妆的事情。

“女子为官,可谓是北明王朝第一人。虽说前朝也有例子,可大都是文职。萧姑娘以女子之身封武官,确实是闻所未闻!”

“朝堂之上,反对声一片。不知圣上是怎么想的,竟会做出如此惊人之举。”

顾晏临翻书的手微微一顿。“倒是挺稀奇的。”

“可不是!”见主子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玄一便喋喋不休地八卦起来。“只不过,萧将军想要在军中立足,怕是十分艰难。那巡防营可不比萧家军,一个个滑溜的很。莫说是新上任,光是她身为女子这一条,就足够让底下的人不买账。”

“哎,就是不知道萧将军身手怎么样!”

“听说她在南疆曾只身潜入敌军营帐火烧粮草,想必是不俗的。”

玄一说了很多关于萧倾月的事,然后又讲到靖安侯府。

“真是忒不要脸的一家子!”

“都退婚了还霸着女方的嫁妆,跟没见过世面一样!”

“萧家为萧将军准备的陪嫁可是整整一百二十八台,他们就这么昧下,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都不要脸皮了,还怕人说不成?”顾晏临难得开口附和了一句。

玄一愣了一下,继而笑道:“王爷说的是。陆家本就是没脸没皮!能养出陆世子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也就不奇怪了。”

他说到这里,忽然话头一转。“不过,属下听说陆家已经将那位表姑娘送到了庄子上。侯夫人还天天往将军府跑,似乎并不打算退婚......”

“吃到嘴里的肥肉,当然舍不得吐出来。”顾晏临并不感到意外。

“就是不知道萧将军会怎么选择。”玄一和大多数吃瓜群众一样,都在等着下一步的进展。“萧将军那么喜欢陆行知,该不会被侯夫人几句话给忽悠过去乖乖妥协吧?”

萧倾月可没工夫搭理侯夫人。

将军府的事,就够她忙的了。

如今的萧家,就只剩下她一个主子,很多事情得她拿主意。

萧家的产业要打理,人情客往需要她发话。

还有就是她封官的事,怎么着也是喜事一桩。与萧家交好的几乎人家都在派人询问,管家想着是不是摆上几桌,热闹一番。

萧倾月打小跟着父兄习武,刀枪棍棒耍得熟练,在管家方面却是一窍不通。尽管郡主多有教导,但萧倾月玩心太重,一直敷衍了事。

如今,正是她头疼的时候。

看着面前一尺多高的账本,萧倾月脑袋都大了好几圈。

她随手翻了翻,就丢给了一旁的嬷嬷。“两位嬷嬷在宫里多年,想必帮着娘娘们打理过不少事情。本将军军务繁忙,没空看这些,以后便都交给二位打理。”

两位嬷嬷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些事务对她们而言,确实不难。只是,她们刚到将军府没多久,小主子就把这么要紧的事交给她们,会不会太大方了些?

毕竟,这些产业可都是萧家几代人积累下来的,不容有失。

不过,两位嬷嬷很快便想明白了。

这是小主子对她们的信任,若是推辞,岂不是辜负了她的一番好意?

“将军如此信任老奴,那老奴便却之不恭了。”

“老奴一定尽心尽力,替将军打理好这些产业。”

两位嬷嬷都是识趣的人,这一点让萧倾月很是欣慰。但考虑到她二人年事已高,怕她们身子吃不消,萧倾月又唤来抱春和知秋,让她们两个跟着打下手。

她相信,有两位嬷嬷的言传身教,两个大丫鬟多少能学到一些本领。等到两位嬷嬷荣休,抱春和知秋也该独当一面了。

对于她的安排,几人都没有意见。

处理好这些事情,萧倾月便牵了马,打算去城外的香山寺看望几位嫂嫂。

父兄战死,母亲跟着殉了情。几位嫂嫂悲痛欲绝,也起了轻生的念头,好在被劝住了。除了二嫂,因为未有生育被娘家人接了回去,其他几位嫂嫂都无心再嫁,又怕留在家里睹物思人,全都住进了庙里清修去了,说是替萧家祈福。

对于这几位嫂嫂,萧倾月向来十分敬佩。

如今,萧家只剩下这一群孤儿寡母,萧倾月作为萧家存活下来的唯一子嗣,必须要扛起一切,照顾好她们。

/

香山寺

萧倾月先是给爹娘兄长们点了长明灯,这才去后院厢房看望几位嫂嫂。得知萧倾月来探望,几位嫂嫂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笑容。

只是,不管萧倾月如何劝说,她们都不肯回将军府,说是在寺里清静,而且都习惯了。

萧倾月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嫂嫂们比她大上许多,待她不像是小姑子,反倒像是自己的孩子。得知她要与陆世子退婚,一开始都很不理解。

“阿月不是喜欢世子么,怎的突然不嫁了?”

“你与他青梅竹马,知根知底,错过了这桩姻缘,以后怕是再难寻到合适的了......”

可在得知萧倾月为何坚持退婚后,她们都坐不住了。

“侯府竟然如此行事,简直岂有此理!”

“以前还觉得他是个好的,没想到如此荒唐!”

“嫁妆必须要回来!”

“我这就给爹手书一封,让他在朝堂上参侯府一本!”

萧倾月的嫂嫂们都是真性情的人,其中不乏高门贵女。其中一人,便是出自清贵的御史中丞府上,最是见不得这种腌臜事。

萧倾月劝了许久,才将她们安抚好。

“嫂嫂们稍安勿躁,这事我能处理好。”

“等你要回来,东西怕是早就被换干净了!”出身国公府的三嫂没好气地说道。她虽是公府庶女,但后宅的手段却见过不少,不得不给萧倾月提个醒。

“三妹说的是。到时候,可要一一开箱检查,莫要叫他们糊弄过去。”

“宋氏惯会装无辜,你千万别上了她的当!”

萧倾月连连点头,表示都记下了。

她知道,嫂嫂们是真心对她好的。她们的孩子要么死在了战场上,要么早早地嫁了人,如今在身边的亲人,就只有萧倾月一个了。

从香山寺出来,萧倾月心情有些沉重。

萧家保家卫国,立下了汗马功劳,但付出的代价太过沉重了。萧家的男丁,除了几位不擅武艺的族兄皆已阵亡,将军府几乎名存实亡。

“萧家不能后继无人。若是可以,从旁支过继一个孩子,好歹让香火延续下去。”性子最为淡漠的大嫂秦氏在她离开前单独找她说话。

她育有两子一女,两个儿子皆是文武双修的全才。可就是那样惊才绝艳的男儿,最终也都为国捐躯,死在了南陈人的手上。

夫君和儿子战死的噩耗传来,秦氏当场就晕了过去。醒来之后,更是沉浸在哀痛中不可自拔,不吃不喝,打算随着他们去了。

可她身为将军府的长子媳妇,上有婆母要侍奉,下边儿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责任所在,只能苦苦支撑。好不容易熬到萧倾月回京,这才卸下肩上的担子,皈依了佛门。

秦氏是真的出家,剃光了头发的那种。

她早就心如死灰,对外界的事不闻不问,就连娘家的亲人都不怎么搭理。要不是念着萧家的恩情,她也不会管这些闲事。

长嫂如母。

萧倾月向来敬重秦氏,她说的话她不得不慎重考虑。

“将军尚未成亲就过继孩子,怕是不妥。”若夏小声嘀咕道。“与其过继旁支没多少血缘的子侄,还不如招个上门女婿呢。”

若夏的玩笑话,让萧倾月眼前不由得一亮。

是啊,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旁支的那些孩子固然都是萧家的血脉,可到底是隔了房的。况且,那些孩子已经养到四五岁了,早已到了知事的年纪,再接过来养怕养不熟了。

她也不忍心让他们骨肉分离。

或许,她可以仿效前人,来个比武招亲?

萧家到底是武将世家,是要传承武将衣钵的,寻常男子怕是肩负不起这样的重担。

萧家香火延续的问题不止萧倾月头疼,萧家旁支更是关心。

祠堂里,萧家族长萧崇召集了族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正商议此事。虽说隔了好几辈,血缘早已淡薄,但身为一族之长,这事他不能不管。

“萧敬这一支的男丁几乎都战死沙场,家中皆为女流之辈,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偌大的家业没人继承。”

“是啊,萧敬贤侄这些年来对咱们族人颇多照顾,绝不能让他这一脉断了香火。”

“依我看,一笔写不出两种萧字,就从族里挑选合适的孩子过继......”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最终过继二字还是被提了出来。

可人都是有私心的,这过继的人选花落谁家就成了问题。

“过继的孩子当然是越小越好,我家老幺的四子刚满周岁......”

“孩子太过年幼不好养活。照我说,就该挑个大点儿的,乖巧懂事的......”

“我瞧着族长家的小嫡孙就不错,活泼好动,聪明伶俐,一看就讨人喜欢。”

大家商议来讨论去,都没拿定主意。

萧崇坐在太师椅上,老神在在,一副淡定模样。等到大伙儿畅所欲言完,他才开口。“此事,还需先知会那边一声。万一,人家不愿意呢?”

“这可由不得她们!”

“就是,难不成要看着将军府绝户?”

族长叹了口气,道:“倾月前些时候刚封了四品的官职,将军府一脉也算是后继有人......”

“她始终是个姑娘家,封了官又如何?迟早要嫁人的!”

“萧家的几个媳妇又都在寺里清修不过问俗事,就怕底下的人不安分,把将军府给败了!”

“这事族长若是不好开口,就由我们几个亲自去说。”

族长摆了摆手。“身为族长,这是我分内之事。罢了,等过两日,我处理好族里的事便去上京城走一趟。你们每家推选一个孩子,我一起带过去让她们瞧瞧。”

“若能成,便选一个留下。”

“若不能,就当是出去见世面了。”

萧敬这一脉自小便在上京长大,他在世时与族中往来就不算多,但逢年过节送往老家的礼物却没少过。有族人求到他面前,他也会尽力帮衬。

萧敬战死,族人们也感到十分惋惜,渐渐地往来便更少了。这次去上京,一来是为了过继之事,二来也是要多走动,拉近一下关系。

萧家虽然没落了,可萧倾月却刚立下了战功,深受帝王器重。而且,她的外祖嘉郡王还在,那可是真正的皇家血脉。说不定靠着这层关系,萧家日后有什么造化也说不定。

/

萧倾月得知萧家族人即将进京的消息时,正在郊外的西山打猎。

许久没握弓箭,箭法都生疏了。

一场围猎下来,收获颇丰。

獐子、鹿、兔子、狐狸,鸟雀,应有尽有。

“这几只狐狸的毛发不错,剥下来给几位嫂嫂做斗篷。”

“兔子和鹿归我,其他的你们几个拿去分了。”

萧倾月看着草地上的战利品,大方地将东西的归属做了分配。

跟着她一道的,除了几个大丫鬟,还有府里的护卫。一场酣畅淋漓的狩猎下来,萧倾月仿佛寻回了昔日与父兄们一起训练的场景,令人怀念不已。

“将军,天色已晚,该回城了。”含冬提醒道。

萧倾月虽意犹未尽,但想着日后有大把的机会出门,便没再耽搁下去,前呼后拥地打道回府。

一行人来到城门前,就看见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被拦在了城外。他们大都面色发黄,身形瘦弱,想必吃了不少苦头。

“上京城外怎么有这么多难民?”萧倾月忍不住问道。

“听说北方蝗虫肆虐,好些村子的人都吃不上饭,只能沿街乞讨。加上北边儿战火连连,粮食本就没有富余,为了活命,只能背井离乡,朝着上京而来......”

萧倾月皱了皱眉。“我记得将军府每到荒年都会在城外施粥?”

“是。”抱春答道。“将军和夫人素来仁善,遇到灾年,府里便会专门有一笔支出,用来救济灾民。”

“抱春,你派个脚程快的回府通知管家一声,让他取纹银五百两用于购置米粮。”

“是。”

“含冬,你去与灾民交涉,让他们先在城外的土地庙等候,明日将军府便会将吃食送过来。”

这么多的灾民涌入上京城,朝廷没办法一一安置。除了有亲友可以投靠的,其他人都无路可去。与其露宿街头,倒不如在土地庙安置下来,好歹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抱春和含冬各自领命而去,很快便将事情办妥了。

得知不用饿肚子了,城门口瞬间安静了下来。

萧倾月打马进了城门,刚好与一辆马车擦肩而过。车帘子掀起时,萧倾月无意瞥了一眼,竟看到了陆行知那张熟悉的脸庞。

这么晚了,他竟还要出城?

萧倾月啧了两声,马上便想明白了。

他的心尖尖儿如今住在城外的庄子上,他可不得时常去探望?

萧倾月冷笑着。

这就是侯夫人所谓的保证!

她把宋嫣然赶去庄子上又如何,怕是越发让陆行知对她恨之入骨。在他眼里,她就是拆散他们这对有情人的罪魁祸首!

成亲之前就如此怠慢,成亲之后越发不会善待她。

“将军?”抱春见她停下来,不由好奇地询问。

“没什么。”萧倾月收回视线,恢复了漫不经心的表情。

回到府里,萧倾月便让管家将西厢房和外院收拾了出来。

萧家族人突然造访,她总觉得有些蹊跷。

“听说族长亲自过来了,也不知道是为了何事?”若夏看了信件的内容时,狠狠地震惊了一番。老爷过世都三年了,与老家那边的关系早就疏远了。

“难道是听说了将军被退婚的事,过来替将军做主的?”

若夏猜测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总归是萧氏族人,好生招待便是。”抱春不愧为四大丫鬟之首,沉着冷静,应对自如。

“另外,让管事的多采买一些布匹和吃食回来。”

萧氏族人来了,总不好让他们空着手回去。

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姑娘,世子来了。”

“奴婢就说,世子不会不管您的。”

丫鬟得了信儿,忙不迭地进屋禀报。

宋嫣然神情冷淡,并未如预料中的那般喜不自胜。

若非她使了些手段,陆行知怕是早就把她给忘了。

庄子里虽然样样都不缺,可哪里比得上侯府富贵精致。就拿吃食来说,翻来覆去就那几样,做的也粗糙,看着就没食欲。

陆行知进来时,宋嫣然正安静地坐在绣凳上做衣裳。

月白色的布料被剪裁成巴掌大一块,已初见雏形,瞧着像是小孩子的袜子。这料子看着不起眼但却柔/软亲肤,还是侯夫人在看孩子的份儿上赏给她的。

陆行知看着她柔媚的侧脸,心中不由得一暖。

“表哥!”宋嫣然仿佛才察觉到他的到来,兴奋地起身,娇滴滴唤了他一声。

陆行知上前扶住她的胳膊,拉着她在一旁的椅子里坐下。“怎么又在做针线?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做就是,何必亲自动手。”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宋嫣然笑着说道。“眼看着要热起来了,我给表哥也做了一身夏衫。”

她说着,便有机灵的丫鬟捧着一件绣着竹枝的外衫走了过来。

“这衣裳姑娘没日没夜的绣着,可算是把世子盼来了。”宋嫣然人前素来都是一副不争不抢的性子,有些话她不方便说,便由丫鬟代劳。

“多嘴。”宋嫣然假装瞪了丫鬟一眼。

陆世子却感动万分,当即就把衣裳给穿上了。“有劳嫣儿了,这衣裳我很喜欢。”

陆行知颇为清高,一向以君子自居,偏爱风雅之物。宋嫣然的礼物虽不贵重,但是投其所好,送到了他的心坎儿上。

“表哥喜欢就好。”宋嫣然娇羞地帮他整理着衣领,温柔又贤惠。

两相对比之下,陆行知越发觉得萧倾月粗鄙不堪。

他是背着侯夫人偷偷出的城,寻的借口是与友人以诗会友。

宋氏逼着他多往将军府走动,要他对萧倾月殷勤一些。

他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一直以来都是萧倾月围着他转,对他俯首帖耳,凭什么让他反过来去讨好她?可如今侯府的处境,由不得他反抗,只能按照宋氏的要求去做。

结果,他去了将军府好几趟,连门都没让进。

这简直就是莫大的羞辱。

换做以前,萧倾月早早地就在门口等候了,进了府里,招待他的东西全都是最好的。有了如今的对比,陆行知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落差,愤懑不已。

后来,无论宋氏说什么,他都不肯再去将军府。

在萧倾月那儿受了挫折,陆行知立马就想起宋嫣然的好来。这不,宋嫣然刚派人递了信,说最近有了胎动,他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陆行知沉浸在温柔乡里,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旁人的监视中。

/

“这便是侯夫人的诚意?”萧倾月得了信儿,第一时间就找人去给宋氏传了话。

人证物证俱在,宋氏哑口无言。

她一边恨铁不成钢,一边暗暗着急。

萧倾月的态度好不容易有了松动,决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了岔子。

宋氏左思右想,不得不狠心做了个决定。

晌午过后,宋氏身边一个得力的嬷嬷就带着几个护院出了府。

萧倾月的人一路跟着,亲眼瞧见他们进了侯府在郊外的那处庄子。没多久,里面便隐约传出了惨叫声,但很快又被什么堵住了。

入夜之后,萧倾月的人从庄子里打探出了一则惊人的消息。

宋嫣然小产了。

萧倾月收到消息,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愕。

宋嫣然肚子里的孩子有多得宠,她一清二楚。便是一向重规矩的宋氏都对这个孙子疼爱有加,甚至不惜用手段将孩子充作嫡子养在她膝下,给足了他尊荣。

这一世,这个千娇百宠的孩子居然就这么没了!

“侯夫人还真下得去手!那可是她嫡亲的孙子啊......”若夏忍不住摇头。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为了达到目的,他们什么事做不出来?”知秋冷笑着附和。

“他们该不会以为孩子没了,将军就会答应嫁过去吧?”

萧倾月勾了勾嘴角。“自然是不会。”

她好不容易离开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怎么还会往火坑里跳。

重活一世,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那个孩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便死了,她不会有丝毫怜悯。

当初,宋氏把孩子叫到她跟前,故意隐瞒了他的身世,只道是个孤儿。言他家里人都战死在了沙场,因曾是老侯爷的部下,不忍心见他孤苦伶仃的活在世上,便想将他当做自己的孙子养在侯府。

宋氏正是利用了她的心善,暗度陈仓。

她将那孩子当做亲骨肉一般养着,为他请了最好的西席教他读书识字,又拨了贴身丫鬟过去,在生活上给与无微不至的照顾。

别家孩子有的,他一样不落。

到头来,他冷漠地站在她的床榻前,眼睁睁地看着她毒发身亡,一滴眼泪都没掉过。

这样的白眼儿狼,死不足惜!

萧倾月从回忆里挣脱出来,微微叹了口气。“明日侯夫人若是再来,便说我不在。”

她之前故意放出风声,表达了对宋嫣然肚子里孩子的不满。

侯夫人闻弦知雅意,便自作主张处理了那个孩子。

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再来试探她的意思。

为了那十里红妆的嫁妆,宋氏连亲孙子都舍弃了,可见人心之贪婪。

这还只是她复仇的第一步。

没了个孩子,不会伤筋动骨,但也足够让陆行知和宋嫣然尝一尝痛苦的滋味。再有就是,离间他们跟宋氏的关系。

孩子是宋氏的人去打掉的,宋嫣然不可能不记恨。

裂痕要一点一点地制造,这样才有趣。

/

宋嫣然面色惨白的躺在床上,眼泪都已经流光了。

她只手覆在小腹处,心一抽一抽地疼。

孩子是她最有利的筹码,是她入主侯府的敲门砖。她都开始畅想以后在侯府的美好日子了,结果却被人当头一棒,狠狠砸碎了她的美梦。

她的孩子,没了!

还是侯夫人亲自下令给弄没的!

这比死在萧倾月手上还要让她难受!

她以为,宋氏对她的喜爱是有几分真心的。这些年,她努力地侍奉她,亲手为她做衣裳,熬药膳,将她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她从一个无依无靠的远房亲戚,渐渐在侯府扎根,成了下人们口中的“表姑娘”。

眼看着她距离母凭子贵只有一步之遥,为何突然变成这样?

宋嫣然直直地看着头顶的纱帐,眼里满是怨恨。

“夫人,都料理好了。”嬷嬷回侯府后,径直去了侯夫人的院子。

宋氏叹了口气,不知是不是在为了那未曾见面就逝去的孙子感到可惜。不过,宋氏很快变振作了起来。孩子没了还可以再有,当务之急是往将军府递消息,让萧倾月看到她的诚意。

宋氏以为,萧倾月介意宋嫣然肚子里的那块肉,所以迟迟不肯松口。如今,那孩子没了,她也该满意了吧。

可惜,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将军府

萧倾月看着满脸堆笑的侯府管家,似笑非笑。“哦?贵府的事,与我何干?”

管家脸上的笑容一僵,道:“夫人说,侯府的诚意已经奉上,还请将军选个良辰吉日,侯府一定办得风风光光的,绝不让将军再受委屈......”

管家话说的漂亮,只是萧倾月不买账。“我何时答应过要嫁过去?”

“这......”管家惊愕地瞪了大双眼。

夫人都放下身段登门提亲了,她还有什么不满的?

真是不识抬举。

“小人人微言轻,但还是要奉劝将军一句适可而止。”什么样的主子养出什么样的下人。陆家管家见萧倾月说出这样的话来,骨子里的倨傲被激发了出来,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夫人和世子轮番登门,诚意十足,将军不妨借着搭好的台阶而下,保全了双方的面子。若是真惹恼了夫人和世子,断了这门亲事,将军以后想回头可就晚了!”

“放肆!我家将军如何行事,还轮不到你一个下人在此指手画脚!”抱春实在是听不下去,当即喝止道。

若夏也是满脸怒容。“侯府真是好大的威风!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给你脸了是吧?”

她们是萧倾月身边的大丫鬟,无需萧倾月开口,便代替主子怼了回去。

陆府的管家一向自命不凡,怎么会将两个丫鬟放在眼里。

他昂着下巴,眼神轻蔑地说道:“主子的事,岂容你们两个丫头片子插嘴?真是没规矩!”

萧倾月重重的将茶盏搁在了桌子上。“她们说的,就是我的意思。”

“你回去告诉你家夫人,别痴心妄想了!”

“三日的期限已到。若再不将嫁妆还回来,我明日便进宫在圣上面前参侯府一本。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没规矩!”

陆管家当即吓得面如土色。

若是办砸了夫人交代的事,他这个管家就算做到头了。

“将军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侯府已经做出了让步,您和世子又是青梅竹马,何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萧倾月不耐烦再应付他,起身道:“你的脑袋长在肩上就是为了凑高度么?听不懂人话是吧!本将军说了,婚事作罢!”

“将军,您不能言而无信啊!”陆管家强挤出一抹笑容道。“我家夫人为了让您高兴,可是连夜将表姑娘送到了庄子上,还灌了红花,落掉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夫人为了您,都做到了这份儿上......”

萧倾月不禁感到好笑。“我可从未提过什么要求!侯夫人做的这些,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管家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紫的,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萧倾月居然耍赖!

若非她暗示,侯夫人又怎么会那样狠心地对表姑娘?

现如今,表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没了,萧倾月反悔不嫁了,这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管家从将军府离开的时候,脸色十分难看。

他匆匆回到侯府,将萧倾月的意思转达给了宋氏。

宋氏听完,当场就摔了一套茶具。

“萧倾月,她怎么敢!”

宋氏气得发抖。

陆行知闻讯而来,亦是气得不轻。

他刚知道宋嫣然小产的消息,气冲冲地就要来找侯夫人理论。宋氏爱惜羽毛,当然不会承认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便将所有的过错都推给了萧倾月。

“是萧倾月......她说只要嫣然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就答应嫁过来......”

“我也是迫不得已才.....”

“哪曾想,她竟然出尔反尔!”

“我就不该相信她的鬼话......我可怜的嫣然......我的宝贝孙子啊......”

宋氏哭得真真切切,看起来异常可怜。

陆行知虽然有些埋怨宋氏背着他打掉宋嫣然肚子里的孩子,可到底是他的亲娘。加上宋氏很会上眼药,这不仇恨立马就从她身上转移到了萧倾月那里。

“都怪萧倾月那个贱人!要不是她,嫣儿也不会受这么多苦!”

“我绝不会放过她!”

宋氏擦了擦眼角,哽咽着说道:“她是一点儿旧情都不念了,还说要进宫告御状......”

“既然她如此狠辣无情,咱们也不必再心慈手软。”

宋氏让他附耳过来,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陆行知抿了抿唇,有些排斥。“这种恶毒的女人,倒贴我也不要!”

“真让她闹到圣上面前,咱们侯府的名声可就完了!”

“娘也不是真的让你对她做什么,只要让人撞破你们在一起就够了!”

“等她的名声彻底臭了,上京城无人敢娶,到时候她不嫁也得嫁了!”

宋氏始终认为,女人只有嫁人一条出路。萧倾月再嚣张跋扈,那也是个闺阁女子。就算领了个四品将军的官职那也是暂时的,要不了多久她就知难而退,乖乖在家等着嫁人了。

陆行知在宋氏的再三劝说下,只得点了头。

/

谷雨过后,百花齐放,上京城的宴会也跟着多了起来。

这其中,就以长宁长公主府的百花宴最为出名。

长宁长公主乃当今天子的姑母,先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颇有几分恩宠。公主府临湖而建,依山傍水,景色宜人,比起几位王爷的府邸还要大上许多。

长宁长公主虽然寡居多年,但却十分喜爱热闹。所以,每年花儿开得最娇艳的时候,长宁长公主都会邀请上京城各府的夫人们来府上游玩、品茶。

只不过,长公主此人挑剔,能入了她青眼的并不多。

故而,各家都以能收到长公主府的请帖为荣。

萧倾月往年也收到过帖子,只是最近几年一直随父兄在南疆,并未出现在百花宴上。故而,当她的身影出现在长公主府时,还是狠狠地让人惊讶了一番。

“咦,那不是萧倾月嘛,她怎么也来了百花宴?”

“长公主到底怎么想的,居然邀请她?”

“是啊,看她那副装扮,一点儿淑女的样子都没有,真是丢咱们姑娘家的脸!”

萧倾月撇了撇嘴。

要不是给长公主面子,她才懒得来这种无聊的宴会好吗!

“阿月。”长宁长公主刚过了四十岁的生辰,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与她的爱女站一块儿,时常会被认成姐妹。

她亲切地唤了萧倾月一声。

萧倾月打起精神,朝着长公主走过去,恭敬地行礼问安。“姨母。”

论辈分,长宁长公主和萧倾月的母亲是堂姐妹。所以,她喊一声姨母也是使得的。

长宁长公主看着萧倾月这一身装扮,忍不住打趣。“来百花宴也不知道好好儿打扮打扮!怎么,真把自个儿当将军了?”

萧倾月没觉得穿成这样有什么不妥。“女为悦己者容。阿月不奢求旁人的赞美,自己穿着舒服就好。”

“你啊......”长宁长公主无奈摇头。

“母亲,表姐岂是一般的女子,自然不能用寻常人的眼光来要求。”长宁长公主身旁的女孩儿掩着嘴,娇俏地笑着。

她是长宁长公主与驸马唯一的孩子。

驸马姓冯,她闺名唤作云慧。

长公主对这唯一的女儿十分疼爱,特地向圣上求了恩典,为女儿请封了郡主,封号安宁。以公主之女封郡主,便是亲王之女都未必有这样的待遇。

由此可见,长公主在皇室的地位。

萧倾月与长宁长公主算不上熟络,与这位安宁郡主更是没什么交集。简单的寒暄了几句,萧倾月便打算找个清静的地方躲一躲,混够了时辰就打道回府。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

安宁郡主非要拉着她去逛园子。

萧倾月推脱不过,只得答应了下来。说是逛园子,但安宁郡主一路上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沿途有不少人跟她打招呼,她都十分敷衍。

“郡主可是有心事?”萧倾月看不下去了,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主动开口问道。

安宁郡主绞着手里的帕子,轻声说道:“母亲最近在为我相看人家......”

“可是有了中意的人选?”萧倾月猜出了个大概。

安宁郡主点了点头。

“长公主相中的,想必不会差。”萧倾月斟酌着说辞。

“家世确实没得挑,外面的风评也不错,可我就是没由来的心慌......”安宁郡主提起自己的终身大事并没有寻常女儿家的娇羞,只有满目的惆怅。

出身在贵胄之家,她从小便知道未来会走一条什么样的路。以她的身份,上京城的好儿郎可以由着她挑,便是没有任何感情作为基础,将来的日子也不会太差。

按理说,她不该有这样的情绪。

除非......她早有了心仪之人。

萧倾月挺无语的。

她根本不想掺和别人的家事,一点都不想!

知道的秘密越多,就意味着麻烦越多。

萧倾月很讨厌麻烦。

可安宁郡主似乎铁了心要跟她交心,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处境说了出来。嗯,总结成一句话,就是她对一个男子一见钟情了,但对方门第不高不低的,怕是入不了长公主的眼。

“表姐,我知道你是个有能耐的人,你帮我想想法子。”安宁郡主扯着萧倾月的袖子,哀求道。

萧倾月:安宁郡主到底打哪儿看出来她有能耐帮她的?在外人眼里,她可是个离经叛道不守妇道之人!

对上安宁郡主那双纯澈的眼睛,拒绝的话,萧倾月忽然有些说不出口。

“不知道郡主瞧上那家的公子了?”萧倾月沉默片刻,决定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长宁长公主挑的人肯定是没错的。萧倾月脑子很清醒,得罪长宁长公主的事儿她可不干。那么,错的就只有勾引安宁郡主的那个男人!

安宁郡主支支吾吾半天,终于吐出一个名字来。“是.....是忠勇伯府的二公子,姓唐,名学谦。”

“唐学谦......”萧倾月默念着这个名字,觉得有些耳熟。

“唐......”萧倾月咦了一声,想起这么个人来。

那不是经常跟陆行知在一起厮混的人之一么?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能跟陆行知做朋友的,想必不是什么好东西!

看来,安宁郡主的眼光不怎么样啊!

“表姐可是认得他?”安宁郡主面露欣喜。

萧倾月嗯了一声。

“那表姐应该知道他在家中的处境了?”为了心上人,安宁郡主褪去了往日的温婉贤淑,完全是一副沉浸在情爱中的痴情女子模样。“伯府的门第是低了些,可好歹是氏族出身。他虽是庶出,但为人谦逊有礼,且才华过人。只可惜,因为身份的限制,满腔抱负无处施展......”

萧倾月听着她的哀怨之词,隐约觉得耳熟。这不正是靖安侯夫人经常在她耳边念叨的那些吗?前世的她,正是太过怜惜陆行知,才会不惜一切代价地为他付出。

事实告诉她:同情男人不会有好下场!

安宁郡主是在走她的老路啊!

“那他对未来可有什么打算?”萧倾月不动声色地问道。

提到心上人,安宁郡主的话明显多了起来。“他在家中遭受排挤,就连科举之路都被堵死了,想托人在户部谋个差事。无论官职大小,踏实地做上几年,总会被人认可的。”

“只是,如今的伯府势力大不如前,伯府里公子众多,伯爷有心为他谋条出路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表姐在朝中任职,想必认识不少官员,能不能......”

萧倾月听到这里忍不住想笑。

原来,安宁郡主打的是这主意!

还真是瞧得起她!

萧倾月才不上当。“既然郡主觉得他才华满腹是可造之材,何不举荐给长公主?相信以长公主的人脉,必定能让他这块金子发光的。”

真正有才华的人,在哪里都会得到重用。这位唐公子若真有那么一丁点儿骨气,早就下场参加科举了,何必在姑娘家面前大吐苦水?

这哪里是有抱负无处施展,分明是想吃软饭。

安宁郡主却连连摇头。

她哪里敢!

长公主人前看着和善,可到底出身皇家,被养成了骄纵的性子,掌控欲极强。她决定的事情,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若非走投无路,她又何必求到萧倾月面前?

“表姐与我同为女子,想必很清楚心系一人的感受。”安宁郡主见她不肯帮忙,忍不住落下泪来。“此生若不能嫁给他,我宁愿绞了头发去庙里做姑子。”

“表姐,你为陆世子做的那些,我都看在眼里。我知道,你到现在都还没有放下他,对不对?请你看在同病相怜的份儿上,帮帮我!”

这是软的不行,想要道德绑架了。

萧倾月依稀从安宁郡主的身上看到了她从前的影子。

她好想一巴掌呼过去,打醒这恋爱脑。

只想靠着女人往上爬的男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姐妹,你清醒一点儿吧!

萧倾月拳头紧了松松了紧,努力克制着。不过,她知道,现在这个阶段,她说任何关于唐公子不好的话,安宁郡主都是听不进去的。

甚至,可能还会适得其反,让她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来。

“听郡主这么一说,我倒是好奇这位唐公子究竟如何优秀了。不如,咱们偷偷去瞧瞧?”萧倾月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勉强控制住了情绪。

百花宴邀请的人家不少,忠勇伯府虽没有收到请帖,但忠勇伯夫人与不少权贵府上是姻亲,每年的百花宴都会想方设法的夹塞几个伯府子弟进来。

以萧倾月对唐学谦这种人的了解,他绝不会放过任何可能接近安宁郡主的机会。

安宁郡主被她说的有些心动。

公主府的后花园与前院书房仅隔着一道院墙。这头,夫人姑娘们在园子里吟诗作画,饮茶赏花;那头,男宾们在前院射箭、投壶,击鼓掰手腕。

安宁郡主知道竹林附近有一处隐秘的窗,透过窗子就能瞧见墙那边的景象。

为了能说服萧倾月帮忙,安宁郡主一咬牙,领着她朝竹林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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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也来了!”看到陆行知的那一刻,萧倾月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安宁郡主倒是没注意到她的反应,一双美眸在人群中搜索着唐家公子的身影。“表姐,凉亭里那位穿着蓝色锦服的就是唐二公子。”

萧倾月扫了一眼,果然有着一副好皮囊。

这也难怪。

若非长得好看,又岂能引起安宁郡主的注意?

这位唐二公子相貌倒是一等一的好,就是五官过于阴柔,身板儿看起来十分消瘦,美则美矣,却没有半点儿男子该有的气概。

安宁郡主居然喜欢这种类型的男子?

萧倾月有些想不明白。

安宁郡主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位唐二公子瞧,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些许红晕。

她朝着身后的丫鬟吩咐了句什么,那丫鬟便领命而去。没多久,丫鬟拿着一幅画作回来了。画作上的署名,正是唐学谦。

“表姐,这幅睡莲图,你瞧着如何?”安宁郡主献宝一样的拿给萧倾月看,满怀希冀地等着她的夸赞。

说实话,这幅画整体还不错。

“这幅睡莲图清新淡雅,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了含苞待放的娇艳美感,不失为上等的佳作。”萧倾月如是评价道。

安宁郡主仿佛自己得了夸奖一般,笑得眉眼弯弯。“我就知道,表姐是懂得欣赏的。”

但萧倾月接下来说的话,却如同一盆冷水,将她浇了个透心凉。

“这画是你亲眼瞧着唐二公子所作?”萧倾月问那丫鬟道。

丫鬟愣了愣,答道:“这......奴婢便不清楚了......奴婢找了熟悉的小厮去取画时,就已经画好了......”

安宁郡主看向萧倾月,眼里带了一丝薄怒。

任谁的心上人遭到诋毁,都不可能坐视不理。

“表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倾月耸了耸肩。“这幅画,我之前在别处见过一模一样的。”

“那,那也不代表就不是他画的。”有那样一层滤镜在,安宁郡主觉得唐家公子什么都是好的。

“画可以模仿,但笔迹却不可能完全一样。”萧倾月知道她不死心,于是接着从画里找破绽。“每个人作画都有自己的习惯。就好比写字,弯折的地方,有人喜欢平直,有人则更偏向圆润......”

“有些文人雅士,习惯将自己的名字藏于画中。”

“你瞧这处假山上的藤蔓,像不像一个字?”

安宁郡主将信将疑,仔细辨认后,果然发现了猫腻。“是一个安字?”

“那位唐公子的名讳中,可有安字?”萧倾月趁热打铁地追问道。

安宁郡主陷入了沉默。

看来是没有。

唐学谦,小字茂恭,跟安字没有半点儿关系。

安宁郡主咬着下唇,始终不肯相信这是真的。“或许,或许就是巧合罢了......”

萧倾月配合地点头。“嗯,那就当是巧合吧。”

安宁郡主听她这么说,反而又犹豫了起来。

萧倾月知道,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同样的想要认清一个人,也需要扒开一层又一层的伪装,直到露出原本的真面目。

她早就看出这幅画是别人代笔,而帮着作画的人,正是陆行知。

以靖安侯府如今的地位,根本进不了公主府的门。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应该是沾了唐二公子的光。

真不愧是至交好友,都是一路货色。

萧倾月鄙夷地嗤笑一声。

安宁郡主看在手里的画作,顿时觉得有些烫手。

她到底是起了疑心了。

就在这时,外院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哎,听说有人比射箭,咱们也去凑个热闹。”

“比射箭有什么好看的?”

“寻常的比试自然是没啥好看的,但若参加比试的是那位璃王殿下呢?”

“璃王不是病了么,怎么也来了百花宴?”

“据说彩头是先皇赏赐给璃王的赤霄剑,价值连城!”

“那我可得去瞧瞧!”

没多大会儿,水榭旁的亭子里便空无一人。

全都被靶场那边的动静吸引了过去。

安宁郡主听了这个消息,不免惊讶。“璃王舅舅来了......没听母亲提起过啊?”

安宁郡主说着,提着裙角就要跟去看热闹。

走到门口时,她才恍然停下脚步。

外院可不是女眷该去的地方!

只是,人的兴趣一旦被勾了起来,就很难压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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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胡闹!”长宁长公主得知有人非要拉着顾晏临比试射箭时,瞬间变了脸色。对于顾晏临这个幼弟,长宁长公主说不上有多喜爱,但也不讨厌。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他在公主府出事。

长宁长公主顾不上后院诸多的女眷,起身就朝着前院方向而去。

“出什么事了?”

“好像是说有人要跟璃王殿下比射箭。”

“璃王那身子,能经得起这般折腾?”

“谁这么大胆子?”

“据说是冯家的公子......”

冯乃驸马的姓氏。

难怪长宁公主会如此的紧张!璃王要是有个什么好歹,莫说冯家人要倒霉,就连她这个长公主也要受牵连。

那可是手握先帝御赐尚方宝剑,有着先斩后奏特权的璃王啊!

冯家人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关于璃王的传说有很多。

有传言道,他是先帝最喜爱的妃子所生,若非身子过于虚弱,早就被立为太子;还有传言说,先帝病危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璃王,传位给下一任君王时,都不忘叮嘱要照顾好这个幼子。

璃王据说从小就展现出了惊人的一面。

他三岁就能通篇背诵文章,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五岁时做的文章,当世的几位大儒都对他赞不绝口;最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并未因此恃才傲物,反而性子温润,待人谦和有礼,如同谪仙一般,完美得叫人挑不出错来。

可就是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偏偏身子羸弱,被预言活不过十八岁。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平安顺遂地活着。

“璃王赢了!”

“璃王殿下太厉害了!”

没多大会儿,外院的消息就传到了后花园。

在场的所有人,皆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除了,萧倾月。

那可是璃王啊!

前世,她就见识过璃王的本事。

别看他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但君子六艺样样精通。区区一个射箭,还真难不倒他。

萧倾月不得不佩服那个向璃王发起挑战的人。

真是勇气可嘉!

一时间,大家的注意力就全都被璃王的话题吸引了过去。

萧倾月趁机抽身,打算去禀了长宁长公主,先行离开。

她是真的不喜欢应酬。

长宁长公主那头,正命太医给顾晏临把脉。

“不是阿姐说你,你怎能如此任性。”

“你身子什么情况,心里没点儿数吗?”

长宁长公主嘴上数落着,眼眶却微微泛着红。

这人啊,越是上了年纪就越是念旧。

她的那些兄弟姐妹,要么已经不在人世了,要么就是往日结下了梁子不怎么对付的,剩下的这个,算得上是血缘最亲近的了。

顾晏临掩着唇轻咳了两声。“多谢阿姐关心,临没事。”

“还说没事!”长宁长公主见他咳嗽,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你身子不舒服,就不要出门了。还有那些不懂事的小辈,该打就打,不必手下留情......”

“倒也不至于......”顾晏临整日待在府里,实在是闷得慌,听说长公主府办百花宴,这才想着出来走走。哪曾想,遇到几个不长眼的愣头青,非要与他一较高下。

“你身上的毒可解了?”顾晏临中毒的事本就不是什么秘密,长宁长公主便顺口提了提。

“解药在配制中,还缺一味药引。”顾晏临没有瞒着她。

长公主叹了口气,说道:“若能解了毒,兴许那命数也就......”

她不忍心说下去。

顾晏临依旧笑得淡然。

活不过十八岁这些话,他从小听到大,都已经习惯了。

“生死有命。”他还是这句话。

长公主见他如此豁达,反倒不好再说些什么。

姐弟二人许久未见,却也没什么可以聊的话题,简单叙了个旧,顾晏临便打算告辞了。

他来公主府,本就只是想透透气。

“我多派些人手送你回去。”长公主看着他那过分苍白的脸,不放心道。

“阿姐,我带了侍卫,不用劳师动众的相送。”顾晏临婉言拒绝。

长公主不过说几句客气话。

顾晏临推辞后,她便没再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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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倾月几乎是同一时间离开的公主府。

双方在门口碰了个正着。

“王爷!”

“萧将军!”

两人客套地见了礼。

“没想到王爷会来百花宴。”萧倾月不太擅长搭讪,干巴巴地说了这么一句。

顾晏临瞥了她一眼,温润的嗓音如同泉水一般流淌。“萧将军不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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