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玥是小说《女状元她一心只想当权臣》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女状元她一心只想当权臣》的章节内容
黄昏时分,落日西斜。
大柳村头最气派的三进青砖大瓦房门前,一阵马蹄声响起,马车还未停稳,一双手掀开青布帘子,急匆匆的跳了下来。
“玥哥儿如何了,病好了些没有?”
许地主富态的脸上满是焦急,一边问一边脚步也没停,身边的山羊胡管家使劲迈开腿跟上,气喘吁吁的。
眼见着老爷这么着急,饶是早知道二少爷是老爷心尖上的甜肉儿,管家也有些咂舌。
怪说隔辈亲呢,二少爷受了点小风寒,不过一副药的事,看老爷急成什么样了。
又一想,也不竟然,大少爷还是长孙呢,老爷虽然也喜欢,但和二少爷比起来那是一个天一个地。
到底二少爷才是长房的,大少爷再是长孙,出身二房就是逊了一筹。
管家边想些乱七八糟的,嘴上还在回话:
“昨儿天气转凉,丫头们没注意给二少爷多加被子,二少爷受了凉,请了大夫来说不碍事,喝两副药就好了。”
许地主眼睛一竖,心里就存了气,等见了自家乖孙。
粉嫩嫩的一张小脸上浮了层如桃花一般的红晕,躺在那里,长长翘翘的睫毛恹恹的低垂,漂亮的像个仙童。
在许地主眼里,自家孙儿可怜巴巴的。
他的心都要化成一摊水了,忙心疼的上前,一屁股挤开丫鬟,给许玥掖了掖被子:
“喝了药没有,可感觉好些了,要是觉得没效果,爷爷这就让人去县里请……”
一连串的关心话儿不停,周围的丫头婆子看着都眼热。
许玥可怜的咳了两下,脸贴着锦被虚弱的点了点头:
“喉咙没那么疼了,只是头还晕晕的。”
仙童般的小人儿水汪汪的眼睛软软的看着许地主,带着一丝哭腔:
“爷爷,我生病了,过两天去拜师,师傅会不会不喜欢,不要我了……”
周围人一丝声儿都不敢发了,心里都明白这里面有事,老爷给二少爷找了个进士当师傅的事,早就传遍了。
偏偏二少爷在这节骨眼得了风寒,里头可大有文章。
见着爱孙焦急懵懂的样子,许老爷心中怒火更盛,只怕吓到许玥,强忍住了,柔声哄了爱孙许久,许了好几个愿。
又是彩纸大风车,又是玉串子的,好容易见许玥睡着了,许地主厉眼一扫,满屋子丫头婆子噤若寒蝉。
一摆手,人都悄默声的跟着他出去了,下人们心里都叫苦,必定是要罚了。
果然:
一声大喝:“自己给我打嘴巴,不叫停不许停下!”
四五个丫鬟婆子左右开弓,没留一丝力气,打了十几个巴掌,没人敢吱一声。
在许家,许地主就是头顶上的天,不管是谁都越不过去,何况他们真的没有照顾好二少爷呢。
“停。”许地主喊了一声,眼睛像刀子一样剐过跪地的下人:
“一群没良心的王八种子,玥哥儿是你们的主子,我日常看在玥哥儿面上待你们如何,倒纵得你们反了天了,不知道天高地厚,敢欺到主子头上了。”
丫鬟婆子嘴里泛苦,大房和二房斗法,二房太太是掌家的,大房没个女主人,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千防万防也没防住。
一个疏忽,二少爷就着了道。
心里想着,他们几人对视一眼,对于二房是恨到骨子里了。
外面在闹,里面“熟睡”的小童睁开眼睛,眼中一片清明冷静,侧耳细听外面的动静。
“你这招倒是不错,处理完下人,许老爷要让二房吃一个大亏了。”
床帐子里,赫然是一团莹莹的光球,系统对自家宿主的手段极为满意。
“也能让这些看你小就糊弄的下人长长记性了。”
床上许玥又咳了两下,轻声道:
“二夫人不算聪明,为人又急躁,本不算什么,唯一可虑的点就是她现在是内宅的女主人,有钱有人。”
“我年纪又太小,下人虽伺候我,但是怎么会把小孩子的话放在心上,她还不是想下手就下手。”
“就像这次,一个进士的拜师机会明晃晃的摆着,二太太爱子之心一上来,可不是恨不得我一病死了,不和她儿子争的好。”
她珍爱的将手贴着自己的脸颊,感觉脸上的热度消了些,冷笑道:
“世上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这一次不把人打疼了,以后我总有躲不过算计的那一日。”
“再一个,你也清楚我身份的微妙之处,许地主对我是抱有天大的希望,然昊哥儿也是他的孙儿,还是长孙,他如何会不为昊哥儿打算?”
“许家不过是地主,资源有限,对手少一分,我就多一分,何乐而不为呢。”
说着,她看着系统捶床叹气:
“要是我这具身体是个男孩儿就好了,我也不用顾忌那么多了。”
“这次,二夫人顶多被夺了管家权加禁足,我风寒这么痛苦,太亏了。”
“你说你,一个名臣系统,居然让你宿主我在古代投了一个女胎,我很识时务的,女变男一点都不介意!”
古代社会,女子步步艰苦,几乎是地狱般的开局,特别是她绑定的是什么系统?
名臣系统!
你说是个宠妃系统、宅斗系统、种田系统也就算了,偏偏是个名臣系统。
当初了解情况后,徐玥差点直接晕过去。
一提到这个,系统讪讪的,还是嘴硬的说:
“这不是我也弥补了吗,你从娘胎里一出来,我就托梦给许地主,让他以为你是不小心投错胎的文曲星。”
“是天生的状元种子,一定能让许家改换门庭,许地主信了后,不就给你遮掩让你从孙女变孙子了吗。”
“也耽误不了什么。”
系统越说越觉得理直气壮:
“而且你看,知道你是文曲星下凡后,许地主多宠你,要星星不给月亮的……比起这具身体原本的命好多了。”
最后半句的声音越说越小,和蚊蝇一样。
许玥冷笑,没错,她还赶了个时髦,穿书了——
穿进了一本命为《庶子科举,步步高升》的某点科举文里。
男主是个知府家的庶子的庶子,身份低微,却聪慧过人,在文臣社会里靠着科举一步步提高自己的地位,打脸曾经看不起他的人。
爽点密集,人设突出,谁看了都要说一声爽。
男主这么优秀,当然有许许多多的佳人倾慕,许玥原身就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连从小伺候男主的俏丫鬟都比不上。
原身原来的轨迹是这样的,生在乡下地主家里,出生不久就丧母,没有同胞兄弟,父亲也不看重。
等三岁后有了继母,更是被逼到投靠许家当姨娘的姑奶奶,寄人篱下受尽欺负。
说句不好听的,连用张草纸都是知府家出的人,谁能看得起她?
这样一个人物,居然看上了前途无量的男主,还表露了出来,不用其他人出手,自家姑奶奶就不动声色的把原身匆匆嫁人了。
一年抱俩,难产血崩。
知道不争是这么个结局,许玥怎么能不争,如何不争,又凭什么不争!
半夜下起了细雨,雨丝带来的清凉让白日的热气都少了许多。
正是好睡的时候,二房太太李氏却翻来覆去,一时觉得胸口闷了,一时觉得头昏脑涨,就是睡不着。
她索性一下坐了起来,守夜的丫鬟碧玉揉着眼起来,心里明白是为了什么事,暗叹一声倒了杯茶递给李氏:
“太太,快三更了,还是睡会儿吧,不然明早走了困可怎么好?”
李氏魂不守舍,一张姣好的脸上薄唇紧民,一把抓住碧玉的手,不顾茶水泼了出来:
“碧玉,老爷子怎么就回来了呢,他往年去看田,起码要半个月,待看了佃户种的禾苗出穗怎么样才回来,这次怎么这么早……”
要是不这么早回来,那小崽子着了凉得了风寒。
她使个手段,让药多一分少一分的拖着,保准叫他赶不上拜师,说不定拖成大病也不尽然啊。
越说李氏越遗憾,眼里的狠毒让碧玉心中一惊,半夜里后背起了一身白毛汗。
不敢叫太太看出来,低下了头。
“听说是管家派了人去找的,老爷早吩咐了,二少爷有个风吹草动就得去告诉他。”
碧玉为难的道,顿时就感觉手腕上的力道加重,叫她吃疼的很,手腕恐怕要青了。
她死死咬住嘴唇,忍着痛不敢发出声音来。
“我就知道,老爷子眼里心里只有那个克母的小崽子,我们昊哥儿可是长孙啊,偏偏连弟弟的手指头都比不上。”
李氏又气又愤,眼里冒火,伸手恨恨的捶床。
碧玉不敢说话,心里却在反驳——
玥哥儿母亲为了这个儿子,活挣命似的多活了半年才走,玥哥儿再怎么也扣不上克母这个帽子。
再说了,昊哥儿是长孙不错,可玥哥儿却是长房的头孙,挑理一点,他才是长房长孙哩。
何况,玥哥儿长得仙童也似的可爱,性格也好,人也聪明机灵,又是老爷亲手带大的。
俗话说,谁带的谁心疼,昊哥儿怎么和他比?
当然这些话碧玉一个字都不能说,反而要顺着李氏说话,好一会儿才把人哄睡着。
她打了个哈切揉着手腕,摇头想,听听昨儿个大房那边打下人的动静,太太明天必定要吃苦头。
碧玉没猜错,不过只猜中了一层,第二天二太太李氏确实受了罚——
为过世的婆母诵经、捡佛米一月,管家权也被夺走,暂时交到管家手里。
这些李氏早有预料却有恃无恐,原因就是最重要的管家权只有她能掌。
大房没有女主人,许地主也没有续弦只有几个小妾,上不得台面。
所以说,这管家权只有交到她手里才是名正言顺的,管家也只能暂时拿着。
可是许地主一句话打碎了她的美梦:
“老大家的走了也三年了,该给他找一房继室了,男人家没个媳妇怎么成?”
此言一出,就是厨房看火的丫头都知道,二太太李氏是竹子开花——要败了。
有了新的大太太,二太太还算个什么?
长媳掌家,才是正理!
听到消息的当场,李氏就软了身子昏了过去,连在县里吟风弄月开诗会的二爷都急忙忙的赶回来了。
大事不妙,没了妻子从管家中捞的银子,他怎么和文友结交,春燕阁的翩翩小娘子还等着他呢。
……
许玥对于常年在外经商,一年见不了几次的便宜爹要娶继室的事,要说完全不在意也不尽然。
毕竟,后宅是女子的天下,可是他也没太顾虑,男子和女子不同,天然受到更多的保护。
孙女可以因为继母的不喜欢被随意磋磨,甚至送去亲戚家,孙子可是自家血脉,岂能容妇人摆弄。
许玥讥讽一笑,所以她不怕,就是不知道这个继母,是不是前身原来的那个了……
最重要的是他要正式拜师了!
这天一早,许地主叫了两个孙子去屋里,许玥打扮一新被抱进来的时候,正好对上一双恶狠狠瞪他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六七岁年纪,有着许家人一贯的好容貌,瞧着也是玉雪可爱,奈何眉宇间的一丝暴戾破坏了这份可爱。
瞪着徐玥的同时,拳头还示威般的朝他晃了晃。
抱着玥哥儿的大丫头兰芬警惕的看了大少爷一眼,唯恐他扑上来。
许家都知道,大少爷被二太太给宠坏了,把小厮当马骑,一骑就是半天,人受不住了趴下还得受他拳打脚踢。
拿着弹弓把丫头婆子当靶子,打的人头破血流他就拍手大笑。
天生的坏坯子!
许玥假装害怕的躲进兰芬怀里,暗地里朝昊哥儿笑,伸手到嘴角,做了个嘲讽的鬼脸。
注意到的昊哥儿,先是不敢置信,然后大怒,双眼赤红的大叫:
“狗杂种,你害了我娘还敢笑我,我要打死你,打到你服。”
边说,边像蛮牛一样冲上来,要扯兰芬怀里的许玥下来,及时被屋子里的其他人给抱住。
等许地主进来,就是这样一幕:
自家乖孙害怕的漂亮眼睛里泪水要掉不掉,见到他来,白胖胖的小短手使劲朝自己这边伸,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而那边的昊哥儿,在下人手里尖叫乱打,满脸戾气的盯着玥哥儿。
许地主加快脚步,先抱了乖孙,轻柔的拍背安抚:
“乖啊,我们玥哥儿不怕,有爷爷在,谁也欺负不了你……”
感觉怀里的小身子渐渐平静下来了,刚松一口气,想问怎么回事,突然,一声尖利的叫声响起:
“爷爷,这小贱种是装的,他一定是装的,他刚刚还嘲笑我,冲我做鬼脸,你要罚他!”
昊哥儿话音刚落,兰芬再也忍不住了:
“二少爷是大少爷的弟弟,难道一家子兄弟,笑一下也是罪过不成,二少爷年纪小不懂什么弯弯绕绕的,一时得罪了大少爷,就要被喊打喊杀。”
反正都是大少爷心胸狭窄阴暗,不关二少爷的事。
这是,兰芬飞快的瞥了一眼昊哥儿,义正言辞的道:
“再说了,便是笑了,那什么鬼脸是再也没有的,屋子里几个人谁看见了?”
许地主闻言去看屋子里的其他下人,两三个人同时摇头。
徐玥余光见着不可置信的昊哥儿,心中冷笑,有什么不可相信的,无非是权衡利弊罢了。
前身势小,能被你随意踢打,冬日推湖也没人为她作证,继母轻描淡写扯了个克你的幌子,就能让原身被送走。
现在轮到自己了,怎么变得就受不了了呢?
对昊哥儿,徐玥没有一丝心软,不说两人利益之间的冲突,本身这位便宜堂哥对于她的存在就是恶意满满的。
前身是个女孩儿,又不受宠爱,昊哥儿对她可有一丝怜悯?
堂妹才三岁就推人到冬日的湖里,还不许人去救,最后导致原身寒意侵体,险些一命呜呼。
随后又被继母以克了昊哥儿的名义,一个包袱打发到人生地不熟的知府家中,投靠一个做姨娘的姑奶奶。
前身难产而亡,也少不了这次落湖的原因,女子最怕寒凉之症,冬日的湖水可冷的紧啊。
这辈子换成了许玥,表面上是大房的独子,又受许地主的千宠万爱,昊哥儿的利益被极大的侵占了。
小孩儿其实最敏锐不过,昊哥儿本能的厌恶甚至排斥他的“堂弟”。
加上二太太时常在他耳边的抱怨和教导,什么如果许玥不在了,他作为长孙会更好之类的。
若不是许玥机敏,好几次都要被昊哥儿弄伤。
这边,听了几个下人的话后,许地主脸色一沉,心里很是失望,手上还在轻柔的拍打玥哥儿的背。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要说一开始他养了玥哥儿是为了让许家改换门庭,可是一天天看着一个小婴儿慢慢长大。
又因为玥哥儿的身份秘密,不能让人知道,许地主养孩子不假手于人。
为她的一举一动牵肠绊心,婴儿岂是好养的,比如,玥哥儿生下来不爱喝奶,他找了奶羊来,每天亲自一勺一勺的喂她喝。
孩子哭了,闹了,身子有个小病小痛了,许地主心急如焚,可以说,许地主花了太多的时间和心血在玥哥儿身上了。
人心是偏着长的,许地主心里,玥哥儿就是他养大的心尖子,没有一处不好的地方。
昊哥儿“污蔑”弟弟,又不知悔改的撒谎,许地主好容易将火气忍下,他还要带着玥哥儿去拜师呢,可不能耽误时间了。
“管家,拿戒尺打大少爷手板二十下,不许留情!”
昊哥儿不敢置信,他是长孙,是哥哥,娘说了许家的一切都是他的。
玥哥儿以后要看自己脸色讨饭吃的,那不就是奴才嘛,他打玥哥儿几下怎么了?
而且玥哥儿害了娘,还对自己做鬼脸,凭什么要打我!
“不公平,爷爷,这不公平……”他大吵大闹,然而许地主抱着玥哥儿拔腿就走——
没得因为个不听话的孙子,耽误了自家文曲星拜师。
身后几个下人,手里捧着礼盒急匆匆跟上许地主,管家不太为难的拿了戒尺,道一声得罪了。
戒尺是用硬木做成的,上面刷了一层漆,起码有一寸厚,只打了一下,昊哥儿就疼的鬼哭狼嚎。
管家毫不动容,周围的下人也死死抓住昊哥儿。
这后宅里,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二房明显失势,许地主更偏爱玥哥儿,谁还把昊哥儿放在眼里。
…………
上了许家唯一一辆马车,许地主抱着玥哥儿,指着外面的地,自豪的说:
“这一片的地都是我们许家的,足足有三百亩的水田,五百亩的旱地种了桑树、果树,是我们祖上一代代积攒下来的家业。”
“别看只有八百亩地,在我们这可是江南,一亩地八两银,不过这个价也只是看看,只有败家子才会卖田。”
光田地就值六千多银子,许玥还知道家里除了田地以外,还有一些商铺子。
他老爹常年在外,说是游学,其实是在经商贩丝,名义上好听罢了。
这也是的许家一大进项,江南女子多养蚕织布,丝绸闻名天下,许家有桑田又有许多佃户。
常年来,乡中妇人养蚕或买或赊许家的桑叶,蚕结茧后抽丝,大部分都卖给许家贩卖,他们得钱生活。
可以说,许家是吃了上游吃下游,一条龙服务,这里面的利润随手纂一纂都是油水。
许玥前世说的地主乡绅指的就是许家这样的人家,看起来好,有钱有地,可是没出个读书人就不能改换门庭,还是土地主。
许地主说着,突然低头看玥哥儿,小童听的很认真,长长的眼睫像蝴蝶一样卷翘,玉白的小脸无一处不精致,依稀可见长成后的绝色。
许地主突然心头一堵,自家孙儿可怜见的,好好的文曲星下凡,偏偏出错投了个女胎来。
他为着自己光宗耀祖的私心,让孙女装作孙子,可是日后这孩子明白事了会不会怨他。
玥哥儿有这幅好容色,必定能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偏偏要走上和一国之才子去争的路,还有个大把柄。
太难了,太难了。
许地主一时难过,看了眼外面,下人离的不近,小声的对许玥说:
“乖孙,觉得女孩子好不好,穿漂亮衣服,戴漂亮首饰,每天快快乐乐的,爷爷有田给你五十,不,八十亩田做陪嫁。”
系统紧张的警铃瞬间响起,好啊,看你许地主浓眉大眼的,怎么就叛变了呢。
他赶紧去看宿主,生怕她被策反,许玥听了许地主的话,说不心动是假的。
名臣哪里是那么好当的,就说科举,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层层筛选,考到花甲之年都没出头的比比皆是。
所以范进中了举,才会发疯。
就是披荆斩棘中了进士,宦海沉浮,说不定哪一次跌了脚,再也爬不起来。
许玥看了一眼纠结不定的许地主,一颗心居然暖了起来。
许地主能想到她,狠心放弃家族晋升的机会,还给她许诺了八十亩的陪嫁,别看只占了十分之一。
女儿家能有的陪嫁多是浮财,哪家会给女儿动家族的根基田地呢。
本朝律例,分家时,嫡长子占七成,其后诸嫡子均分两成,庶子共分一成,没有女儿的份。
在民间,为了不让家业零落,长子得的还要更多,其他儿子分一些钱罢了。
所以,这八十亩地,可能连二房分家的时候都得不到这么多。
她只是一个孙女而已,连女儿都不是,现实不是小说,许地主已经是极为疼爱她了。
要被骂败家子的那种。
许地主就见玥哥儿摇了摇头,童声童气的道:
“我不要八十亩地,也不喜欢穿漂亮衣服,我要考状元的,我不是早就答应爷爷了吗,要让爷爷光宗耀祖,玥哥儿言而有信。”
说着,小童挺起胸脯伸手拍了两下,很骄傲的样子。
“哎,爷爷的好孙子啊,好好好,光宗耀祖。”
许地主心软的像同和斋出的玫瑰白糖糕,又甜又香,恨不得把乖孙揉到心里去疼。
系统松了一口气,见它这样,许玥在脑中淡淡的说:
“你不必担心我反悔,要是在现代社会还有可能,但是古代女子是什么处境?”
“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我不愿意。”
最重要的就是这四个字,我不愿意,她不想只能祈祷将来主宰自己命运的人是个好人。
她要把权力紧紧抓在手里。
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自古以来江南就富庶无比。
丹阳县虽然只是县城,却也是上县,商业发达,百姓富庶,今儿正是逢五赶集的时候,周围人声鼎沸热闹无比。
卖果子汤饮的,耍杂技的,卖生药的,还有算命看相的,周围乡镇会纺丝织绸的巧手妇人也抱着织好的丝绸去脱手。
一片富庶祥和的盛世光景。
坐在青布马车上,许地主好笑的看着自家乖孙眼巴巴的朝窗户外面看。
“等会儿玥哥儿拜师完,爷爷带你来逛好不好,现在可不成。”
许玥飞速的点头,又好奇的问:
“爷爷,我要拜的师傅是谁啊,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呀?”
不是许玥看不起自家地主祖父,而是如今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一个进士在地方州县是十分尊贵的。
许地主只是一个乡绅,可以接触的大概是举人这个阶层,唯一能见到的进士,大概就是县令了。
丹阳是上县,县令属七品,他正是一位正经进士出身的官儿。
要知道,原书里,男主去的家学里教导知府子孙的师父,都只是一个久试不中的举人。
许地主眼神乱飞,老脸一红,咳嗽一声道:
“等会儿到了你就知道了,这位进士老爷姓冯,是前几届的进士,你叫一声冯师就是了。”
既然中了进士,为何不去做官?
官迷·许玥问出了口,许地主好笑的给她解释:
“你不晓得,我们江南人家中有钱有势的人家,子弟固然要读书举业,可若是中了,也要看年纪是否大了,或者性格适应官场与否,或是名次不佳。”
“凡此种种,自认不会有大作为,与其待在官场惹出事来,不如博一个不慕名利的好名,自回家快活去。”
确实啊,家里有钱,又有进士身份在人人尊敬……靠,好快乐的生活。
许玥深深的嫉妒了,许家当然没这个资本让中了进士的子弟回家潇洒。
“冯进士娘子老家就是丹阳的,他带着娘子回家探亲,准备在丹阳县呆个几年,日子无聊,才预备收几个弟子……”
许地主正说的兴味,就见玥哥儿用气音悄悄的问他:
“爷爷,冯师是什么原因不当官儿了呀?”
“你个小促狭鬼。”笑骂一句,许地主童心也起,用手掌挡着嘴回道:
“听说啊,冯进士殿试的时候,贪吃吃坏了肚子,卷子答的不好,本来是二甲的名次被落到了三甲同进士里,一气之下就辞官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许玥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也太倒霉了吧。
……
冯进士来丹阳只是暂居,自然不必要买房,只是赁了房子住。
宅子两进,此时门口车辆络绎不绝,带着小童的人,许多眼巴巴的朝着里面看,不住和门房搭话。
偶尔有手拿帖子的可以直接进去,其他人任是如何哀求,门房都是好声好气却态度坚决——不行。
一位穿绸衣的中年人,拉着自家孩子给门房塞银子:
“您就通融一番,我儿聪慧,才八岁就学完了三百千,冯进士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哎哎哎,您就别为难我一个看门的了,今儿个是我家大人收徒的日子,早吩咐了不许闲杂人进去的。”
门房觉得好笑,八岁学会三百千?这算什么,他家大人八岁的时候,四书都可通读了。
这次大人收徒四人,文县令的三子是却不过面子,加上人也聪慧。
还有何家嫡次子,虽然是商户,但他娘亲却是大盐商家的女儿,挥金如土手笔大的很。
剩下的乡下农家出生的夏家孩童,聪颖好学,勤奋艰苦,在乡学外放牛偷学都不放弃,大人一见心喜,考教后就决定收下这个弟子。
看看,能当大人弟子的这都是什么人!
有势、有钱、有才,这些等在门外的人可以比得上?
“好了,好了,小人劝诸位一句,莫有侥幸之心,还是不要在冯家浪费时间了,天底下名师众多,还请诸位另请高明。”
见人越来越多,而且不肯散去,门房怕惹出事来,大声的劝告这些望子成龙的家长们离去。
家长们怎么能甘心,名师?
名师是他们能轮得到的吗,冯进士是他们能够得上的最好的师傅了。
就是只有一线希望,他们也不肯放弃。
人群中,有一道不甘心的声音大喊:
“既然不收我们的孩子,为什么大门还是打开的,分明是你这恶仆从中阻挠!”
其他人一听,也鼓噪起来,附和着逼迫门房。
门房又气又急,这话纯属放屁,根本站不住脚,就说一点吧,他吃饱了撑的要阻挠他们啊。
大人的其他三个弟子是进去了,可是还有一个没到呢,他如何敢关门!
门房鼓足一口气,耐着心把原委解释了,奈何众人根本不愿意听,声浪越来越大。
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门房瞥到马车前挂着的许字,眼前一亮,娘啊,终于到了。
“大家让一让,大人收的最后一个弟子已经到了,你们要是再吵,我便要去禀告大人,你们心里也称一称值不值得!”
门房彻底不耐烦了,语带威胁,什么阿物,体谅你们一片爱子之心,偏偏不识相的要缠搅。
人群慢慢静了下来,转过头都去看那辆马车,想要看看冯进士要收的弟子到底是何等人物。
只见马车上先下来一个年约四十二三的男子,穿的虽是绸衣,样式却不时兴,一看就是乡下的地主之流。
甚至有人已经认出来了这是谁,县里一个不大不小的地主。
是许家的子孙得了冯进士的青眼?
这老货居然有这样的运气!
人群骚动,都想知道,平平无奇的许家凭什么能入冯进士的眼,难道是他的子孙特别出众?
众目睽睽之下,许地主回头伸出手来,一把抱出了个玉雪可爱,白嫩精致的小童来。
小小的一个,最多三岁。
可能连字都不认识!
这么点大的小人儿,他懂个屁,凭什么能拜冯进士做师傅。
人群骚动,无人心服,其他三个徒弟各有长处,但是有一点,他们起码是开蒙了的,不需要从头教起。
“这个许家小童,该不会还在吃奶吧,读着书就闹着要奶娘,羞也羞死了。”
“就是,就是,说不定屎尿都控制不住,还要穿开裆裤呢。”
“许家可恶可鄙,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冯进士同意给一个稚子开蒙……”
闲言碎语如同浪潮一样向许地主祖孙袭来,多是贬低、讽刺,甚至明目张胆的唾骂两人。
许玥没了笑容,冷眼看着这些疯狂的人,这是自己得不到,也看不得其他人得到吗。
他们借着人多势众来闹,法不责众,而且说不定冯进士觉得麻烦了,就索性不收他了。
一群心思阴暗之人。
就算她走后门怎么了,至少她走通了。
走后门·许地主也气的很,门房招手示意他们不要管这些聚在门外的人,突然门后走来了一个人。
冯意,字意之。
他出生官宦之家,年少得意,不过二十有余便中了进士,又因为对名次不满意,直接辞别官场。
生性洒脱,旷达自由,时人谓之有魏晋名士风度,毕竟不是谁都能做出陪着妻子,住在娘家几年的决定的。
许玥是第一个发现他的到来,他被抱起来,占据“高地”——正正好对上了冯进士的眼睛。
冯意望着小孩儿杏核一般,灵气十足的大眼,心中暗喜,哎,这个徒弟长得好看的紧,他俏皮的对着许玥眨了眨右眼。
一个wink。
许玥瞬间明白了,他未来的师傅恐怕不是什么古板的性子。
“王伯,我最小的弟子到了没有,吉时将至了。”
不大不小的声音,却比门房声嘶力竭的大喊有效的多,门外等着的人不敢再聒噪,慢慢安静了下来。
有人一咬牙想要上前攀谈,奈何迟迟跨不出脚——
气质清贵,一身青色松江棉布,身姿玉立,长相文雅的冯进士,似乎天生就和他们这般人不一样。
门内门外,因为一人好像划分了楚河汉界。
门房王伯面色一苦,转过头告状:“许少爷早便来了,可是……”
他故作姿态的看了一眼外面那些人:
“他们阻了许少爷进来的路,还说心里不服气,觉得许少爷不配当您的弟子。”
“哦?”
冯意听了门房的话后,毫不客气的道:
“这是我冯意之收徒弟,这些无关之人有什么资格指指点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王伯偷笑,这些丹阳县的人不知道,他家大人一贯的性子,脾气大,又不拘束,嘴巴最毒不过。
冯意骂完又侧过头,眼神不屑的扫过门外聚集的人,被扫过的人无一不觉惭愧,纷纷低下头。
这时,理智又重新回到他们的脑子里了。
他们这些人,多是经商人家,或者是大地主、县中小吏之类,举人秀才们了解文人的规矩,拜师不成不会再上门。
这些人如何能和冯进士抗衡,甚至半逼迫他收下家中儿孙呢?
真的是利令智昏。
许地主见冯进士一出来就控制住了局面,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说话时,听见的话让他脑子嗡嗡的响。
“你们不服气?”
冯进士心思多变,一指许地主怀里的许玥,直接自曝,含笑道:
“我收这个暂时的关门弟子,不像其他三个都有些缘由在,是我一日贪玩风景不慎落入田间蓄水坑洞里爬不上来,被他爷爷救下。”
冯进士眼角眉梢都是得意,没有一丝不好意思,拉长声音:
“俗话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奈何我冯意不好南风……”
许玥眼神死,这个师傅是不是有点太跳脱了啊,谁说救命之恩一定要以身相许了。
而且你不好南风,许地主难道就好了?
还不如说来世做牛做马回报呢。
“……所以,我只好以一身学识为报了,收了许家小童做弟子岂不是合情合理?”
冯意左手敲击右手手掌,眼神亮晶晶的叹气:
“这就是我和许……”,冯进士一下子卡壳了,许地主轻声提醒:
“许玥,玥哥儿。”
“嗯,我和玥哥儿的缘分就在于此了。”
围着的众人无言以对,感觉想说些什么又挑不出错来,正要散去时,一道奶声奶气的童声委屈的响起:
“爷爷,不是因为玥哥儿聪明还乖,师傅才让我做徒弟的吗?”
许地主一急:“玥哥儿,不要胡闹。”
许玥不是胡闹,他看出来了,这位冯进士对他的态度是漫不经心的,可有可无,可能有点喜欢但是不重视的那种。
很可能拜师之后会被放养一段时间,现在不改变印象,之后弥补起来可就难了。
“哦,你又乖又聪明,聪明在哪里啊,告诉师傅好不好?”
冯意好笑的开口,只以为是许家人宠溺小儿,骗他的。
只见许地主怀中白嫩可爱的小孩儿挣扎两下,脸颊旁的婴儿肥Duang的上下震了震。
想捏,冯意搓搓手指蠢蠢欲动,就听许玥骄傲的道:
“我已经会背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了,难道还不聪明吗?”
这三本合称三百千,是幼儿启蒙所用,一般四岁开蒙,依天资不同,幼儿学会三百千的时间也不同。
像冯意,当初学三百千只花了半年时间,但那时他也四岁有余快五岁了。
由此可见,那位八岁学通三百千的童子,其实根本算不上聪颖,只能说中平。
冯意终于认真了些,蹲下身子问许玥:
“你今年几岁了?”
说不定是这小孩儿长的矮嫩些呢。
“三岁。”
许玥伸手比出三根手指,可爱的歪头看向许地主,撒娇道:
“爷爷,我下个月就要过生日了,可以说三岁了对不对?”
许地主哪还能说什么,胡乱点头,只感觉周围嫉妒的眼神快把他烤焦了。
哎,家里出了个文曲星下凡的孙子,就是有这种烦恼,怪不适应的。
许玥还想着要不要背一段书,来证明她没说谎话。
她从小便不敢心生懈怠,即使那什么文曲星下凡的说法哄住了许地主,之后科考也是要真材实料的。
俗话说天道酬勤,许玥自认非极其超凡之才,若要一鸣惊人养名蓄望,就要快人一步。
系统能提供的初级蒙学课程教学,三百千、幼学琼林、笠翁对韵之类,许玥日夜苦读,早已滚瓜烂熟。
这时,突然一双手伸过来,熟悉的腾空而起——
又被抱起来了。
冯意抱着许玥,感觉小孩热乎乎又轻又软的还有一股奶香味儿,他觉得自己可以多抱一抱,这可是自己的弟子。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四舍五入,这就是他儿子了。
冯意颠了颠孩子,兴奋的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想我冯意在此处收了一个神童,这就是天运,其他人找遍了也找不到这般弟子。”
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说完,冯意抱着许玥大踏步进去,许地主连忙跟上。
王伯哼了一声,砰的关上了黑油大门。
门外怔怔站着的一群人,心中五味杂陈,最后只能掩面而去。
同时,许玥眼前出现一道虚浮的屏幕:
“主线任务一:学子拜师(一个优秀的师父才能更好的帮助宿主尽快走上名臣之路)”
“检测到宿主已完成任务……正在评价中。”
“师父:冯意,才识丰富,交游广阔,心胸豁达,为人开明,寿命悠长,实乃不可多得的良师。”
“等级:A-。”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解锁历代宿主传记(未开启),获得技能,辨析祸福——每一月可使用一次。”
技能后面有详情两个字,许玥点开,屏幕一亮,上面写着:
【辨析祸福】:在脑中选定一个人或一件事,使用技能,可预测吉凶。
许玥眼前一亮,这个技能虽然有限制,一个月才能使用一次,但是已经是很逆天了。
俗话说千金难买早知道,有了这个技能她可以提前规避一些祸患,趋吉避凶。
如今生活求学可用,日后官场沉浮作用更大!
除了技能以外,徐玥注意到系统对冯师的评价,心里松了一口气,古代师徒名分极重。
岂不闻天地君亲师,一个好师傅对弟子的影响是巨大的,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人受师门连累,郁郁不振。
至于A-这个等级,徐玥猜,应该是地位方面吧,冯师虽好,却不是海内大儒、官场领袖之类。
看来,系统也是个势利眼嘞!
这样想着,许玥转头怜爱的看了一眼冯师。
冯意乐颠颠的抱着自家神童弟子,突然觉得有一丝寒意从骨头蹿上来,他左右看了看,皱眉。
不对啊,夏日将至,天都热起来了。
他素来是个乐观的性子,转眼就把这事儿抛到脑后,边走边和许玥说话。
“玥哥儿,你年纪这么小,怎么会这么快开蒙,字都认识了吗?”
跟在后面的许地主一听,心里喜的和山泉一样小泡泡滋滋滋的冒。
走路都轻快了,原本低着的头也不由自主的抬了起来。
哎呦,冯家不愧是进士住的,看这花花草草长得多茂盛,铺着的石子路都格外圆润些。
许地主看哪哪顺眼。
冯家下人:租的宅子一时半会打理不好,委屈大人和夫人了,这些乱长的野花野草拔了又长,明儿买找些短工来斩草除根!
“我喜欢看书,爷爷书房里好多书他都不看,然后我就去书房玩儿,爷爷教我,然后我就会了。”
怀中小童顺畅的答了问题,但是有迷迷糊糊,什么叫教了,然后就会了。
不过,才三岁的小孩子嘛,冯意听了童言,一挑眉没说什么,转头去看许地主。
许地主是有点子尴尬的,江南之地好文,喜才子文士,什么行当沾了一个文字平白就清贵了不少。
他就想沾点文气,买了许多书堆在书房里,其实根本没翻开过,做个摆设而已。
不过这些书以后可以给乖孙用嘛,也不算浪费,许地主看向自家玥哥儿,机灵乖巧的望着自己,自认为低调的开口:
“玥哥儿一岁半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进了我的书房,拿着本书翻看,我随口教了几句也没放在心上……”
语气逐渐带上骄傲:
“谁知道,玥哥儿有些记性,听了一遍就记得牢牢的再也不忘,我见了有些奇异,便每日教他一个时辰,不过三月,三百千就熟透了。”
这更让许地主坚定了玥哥儿是文曲星下凡的念头。
众人皆惊!
冯宅不大,这时他们已经到了会客厅,里面的人正正好听见许地主的后半句——
不过三月,三百千就熟透了。
这是何等天才,饶是冯意都有一瞬间的不可思议,他长在杭州文才风流之地,自小接触的神童、天才如过江之鲫。
连他自己,在旁人眼中也是一个天才。
“按你所说,玥哥儿不到两岁便熟读了三百千?”
冯意好似在问许地主,语气确是已经肯定了的,不待许地主回答,也无心搭理其他弟子和家长,声音温柔的出言考教许玥。
许玥自然对答如流,连一个磕巴都不打,众人皆知,这是已经完完全全记下了的样子。
甚至许地主补充许多其他蒙学书籍,说许玥也都记下了,冯意一问,果真如此。
凡此种种,直如探臂摘果,完全难不住许玥。
这一番考教用了一刻钟,终于结束后,不仅冯意双目放光,看许玥如稀世之宝,其他人何尝不是如此?
冯意心潮起伏,如同随手在小摊上买了一块石头,却发现那是举世无双的和氏璧一般!
既不敢置信自己居然有这般滔天之运,又患得患失,一时想将宝物献于人前,一时忐忑于自身才学不足,将无暇玉璧毁坏。
良久,冯意才回过神来,看向其他人致歉,表示自家怠慢了。
这次拜师,文县令不好过来,是由其嫡亲弟弟,文三爷带着拜师的文麒来的。
“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矣。”
文三爷望向冯意怀中的许玥,感慨良多:
“我今日才知,晋时谢家谢玄之心啊,冯进士,你这份运气说出去不知多少人要嫉妒的吃不下饭了。”
其他人,比如何家家主也是表达了自己的惊叹,对着许地主连连恭贺,甜言蜜语不要钱的吐出来。
夏家来的是一个中年农家打扮之人,虽然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话。
他也知道,自家夏雨的师弟似乎很厉害是个天才,他面上看着不显,心中却十分担忧。
夏雨能拜冯意为师,大半是为他的天资,如今却被师弟远远比了下去……
冯意哈哈大笑,徐玥能感受到他胸膛的震动。
冯意不拘小节,四个弟子拜师一切从简,只心意礼仪到位即可。
不过三刻,一切完备。
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四个土地,冯意笑意止也止不住,一人送了一块玉佩,作为拜师礼。
到了最小的许玥的时候,冯意是从自己腰间拽下玉佩,亲自给徐玥戴上:
“这是为师中进士那一年,家中长辈赐下的,我今日给了你,希望玥哥儿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玉佩只有巴掌大,玉质却莹润细腻,如羊脂冻蜡一般,呈祥云之形,技法巧夺天工,实乃一等一的好物。
不患寡而患不均。
许玥瞬间感觉几道目光朝自己望来,他微微一笑,握住玉佩把玩,奶声奶气的道:
“谢谢师傅,这玉佩真漂亮。”
许地主心里着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都是师兄弟,玥哥儿太出风头,其他人怎么会看他顺眼呢?
倒是冯意,心下称许,更加满意这个小弟子了。
他从不喜欢那些蝇营狗苟之辈的屁话,圣人教诲世人中庸,是让人不要走极端,待人接物不偏不倚,而不是让某些左右逢源之人自夸的。
不遭人嫉者,是庸才!
若是现在一点小小的特殊你都要怕,日后到了科场上,多少风霜雨剑,你不去出头,难道还有人让你不成?
未免太过可笑。
做事前怕狼后怕虎,这种人即使天资再佳,日后也不会有什么太大成就。
冯进士送了礼物,当弟子的束脩礼也要奉上。
文家家主是县令,何家巨富,许家也是地主之家,他们准备的礼物自然不菲。
除了十条干肉、芹菜、龙眼干、莲子、红枣、红豆这些必备的束脩六礼,各家又有不同的礼物。
文家最好的是名贵的五刀宣纸和一竿湖笔,何家手笔很大,送上了这座宅子的房契。
许家,许地主比较平常,是一些绫罗绸缎、糕点、美酒、野物。
相比于三个师兄弟,夏家只是农户,刚刚吃饱饭而已,夏父置办了束脩六礼后再无余力了。
他歉意的看了一眼自家儿子,夏雨在心里说服自己,他知道家里根本没有积蓄,连束脩六礼都是咬着牙挤出来的,他根本不应该和其他人比。
可是……心里还是会有微微的酸涩。
他看向许玥,玉雪可爱的孩童身量还不足他的胸前,白嫩的手抓着玉佩,色泽相近,十分好看。
比起自己,一看就是娇养长大的小少爷,居然还有超凡脱俗的天资。
想到自己,夏雨觉得上天也太不公平了。
拜师礼完,饶是冯意对许玥依依不舍,还是要放人回去。
出了冯宅,文三爷态度极好的和许地主攀谈,再三邀请他上门做客。
何家家主更是拉着许地主的手,一口一个世叔,叫的许地主一张老脸通红,很想说——
你的年纪说不定比我还大呢,叫什么叔。
到了马车上,许地主犹自兴奋不已,他一个籍籍无名的地主,每日查查账,管管佃户的人,现在却能被县里数一数二的人物如此礼遇。
靠的是谁?
是他许家的千里驹,许玥!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玥哥儿天资惊人,来日前途不可限量,谁不想在他还未发迹之时投上一笔。
“玥哥儿,你今儿可真是给爷爷长脸了。”
许地主抱着乖孙,感慨无比的说,许玥抿唇不好意思的弯眼笑了,童言童语:
“爷爷高兴吗?”
“当然高兴,高兴的很,爷爷是积了三辈子的福气,不,许家十八辈子的祖坟冒了青烟才有了你这么个好孩子啊。”
这样说着,许地主心里一动,有些懊恼,对啊,玥哥儿是文曲星下凡。
这神仙是随随便便投一个人家的吗?
说不定,他许家地下的祖辈就在其中出了力,他不晓得这事儿,就没有给祖宗们多多上香。
所以,或是祖宗少了打点,或是祖宗生了气,玥哥儿才投了个女胎儿!
大意了,大意了。
许地主悔不当初,心想着,回去一定要修一下祖坟,给祖宗们多多上香供奉。
保佑玥哥儿科举顺利,不要出什么岔子。
……
文县令是勋贵之家的幼子,今天下承平,文重武轻,如文家这种人家早便没了实权,只能做个富贵闲人。
这种人家出来的文县令,自然被家族寄予厚望,视为重振家族的中兴之人。
刚一中进士,就被运作到了丹阳县这种上县,又派了兄弟文三爷来辅佐。
只要不出错,三年一考评,文县令是必升的。
为此,他自然是兢兢业业不敢怠慢,快午时了,还在处理事情。
突然,小厮通报:“大人,三爷回来了。”
文县令放下笔,让人进来。
文三爷几乎是一坐下,就喋喋不休的把今天他所见所闻都告诉了自家兄长。
语气惊叹而不可思议,说完以后,他喝了一大口茶才总结道:
“小小一个丹阳县,居然有许家小儿这样的神童出现,看来此处是人杰地灵啊。”
文县令稳重一些,道: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不过冯进士是为良师,若是能将许玥培养出来,来日说不定可青史留名。”
文三爷咂摸一会儿,听出了一点酸味,暗笑,都是进士出身,自家兄长这是嫉妒了。
不过他也没揭这个短,都是读书人,见到许玥这样出类拔萃的天资心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文县令有另一重不甘,他三年后要往上升,那时许玥才六岁,不能科举上场,也就成不了他的文教之功。
不过自家三子和他有同窗之谊,俗话说,良师益友,还是要让三子和许玥多多接触啊。
不管许玥如何天才,到底只是三岁小儿,文县令没有关注太久,就去处理政事了。
夏收将至,夏粮要入库、称量、押送。繁琐又麻烦,以往为了省事都是官府指派一个大户人家帮忙,这可不是好差事。
要是收不足税,就要让这大户补上,还要免费给官府押送税收,稍有不慎就是赔钱的下场。
文县令看着这次师爷拟的大户名字,赫然有许家,沉思一会儿,就用朱笔划去了。
许家。
许地主在书房,正绞尽脑汁想出了几句很合适的话,准备勉励许玥一番,书房门被猛的推开。
“爹,我听说你给玥哥儿找的师傅是冯进士?”
许二爷长相俊俏风流,此时瞪大了眼睛,一脸焦急不甘,指着老爹怀里的侄儿:
“玥哥儿才几岁,恐怕字都不识得几个,这,这不是浪费了吗!”
“哼,那你觉得我怎么样才不算浪费?”
许地主被打断心里很不爽,阴阳怪气的问,谁知道就听见许二爷理所当然的道:
“当然是我,许家唯一的读书人啦。”
“下一辈都还小的很,我读了这么多年书,又广交文友,诗书唱和,正是厚积薄发之时,拜了冯进士为师,说不定这次一举就中了呢。”
“呵,你在放什么臭狗屁!”
许地主把斯文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见他一把抽出旁边的鸡毛掸子,边打边骂:
“你读个屁书,读了快二十年连个童生都没考上,整天和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吃喝玩乐。”
“还文友,把你当付账的冤大头还差不多,蠢货一个还敢和你侄儿比……”
“爹,你你你,太有辱斯文了,哎呦,别打这里。”
许二爷被打的抱头鼠窜,等许地主最后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许玥看着好笑,她这个二叔不算是坏人,就是天生没长根筋儿,喜欢和佳人风花雪月,和朋友附庸风雅。
二十多成家的人了,好像还没长大一样,李氏平时好强,多半是觉得男人靠不住,把儿子当依靠,才将昊哥儿宠上了天。
只不过,许二爷浑浑噩噩的活着,只顾着自己快活,从不在乎李氏作恶,也不管儿子跋扈。
许玥冷眼看着许地主打完,方才上前,脸上挂着害怕和担心,漂亮的眼睛里眼泪要掉不掉,拽了拽许地主的衣裳下摆:
“爷爷,二叔说的是真的吗,师傅不会喜欢我?”
许地主一下子就蹲下,抱起许玥,心肝肉啊的哄了他好一会儿:
“别哭了,你二叔是生病在说胡话呢,冯进士可喜欢你了,今天不是还给了你一块他心爱的玉佩吗。”
说着,许地主指着自家二儿子,挤出一个笑来,暗含威胁:
“不信的话,你问你二叔,他是不是昨天睡觉不盖被子着了风寒,所以才说了胡话。”
许二爷捂着脸上抽出来的红痕,迎着侄儿懵懂的目光,一阵伤心,老爹也太偏心了。
可是他只能憋屈至极的点头,然后猛的抽泣几声,真的太疼了。
…………
“玥哥儿,冯师已经让你开始读孝经了吗?”
下课后,何顺蹿到许玥的桌前,好奇的问他。
许玥点点头,冯意见她基础牢靠,半月之间就将蒙学书籍的释义深入浅出的于她讲了一遍。
今日就正式让她开始学《孝经》第一篇。
“真厉害,冯师说我只是死记硬背,还要我一直学蒙学书籍,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和你一样。”
何顺挠挠头,虽然这么说,脸上却还是笑嘻嘻的没有一丝嫉妒。
一旁收拾东西的夏雨手一顿,他以前只会三百千,其他的蒙学书根本不会,是四个人里进度最慢的。
他已经很努力了,每天都学到三更,冯师也夸自己勤勉。
可是这还不够——许玥进度这么快,他怕自己被落下太多,冯师会不喜欢他了。
低头抿唇,夏雨飞快的抬眼看向许玥,文师兄在邀请她去家中玩儿……
他阴暗的想,文师兄眼高于顶,家学渊源,原本应该是学的最好的,却被许玥抢了风头。
邀请许玥去玩,说不定是想着耽误他呢。
“谢文师兄好意,但是我去不了了,我爹爹今天从外面回来了。”
许玥委婉拒绝,转眼已经是半个月过去了,她没见过几面的亲爹终于了结生意,要回来了。
听了这个理由,文信也不好再邀,心里可惜,许师弟年纪虽小,长得玉人一样漂亮不说,也有很多新奇的点子玩儿。
虽然两人年纪差了几岁,但文信是很喜欢和许师弟一起玩的。
春日彻底过去,炎热的夏季到来。
人人都换上了轻薄的夏装,许玥也不例外,只穿了两层,上身穿一件杏色纱衣,下身是同色的纱裤,腰间系着一条月白色无绣的汗巾子。
带着婴儿肥的小脸,皮肤极白却有血色,鸦羽一样黑的头发梳了个包包头,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嘴唇如花瓣似的漂亮。
见着的人,无一不承认这是个健康漂亮的孩子。
许地主更是爱到心里去了,许玥一下马车就抱了起来,连声夸:
“今儿上学累不累啊,学了些什么?”
许玥摇头,表示不累,又说自己已经学到了孝经,许地主正要说什么,外面就是一阵脚步声。
一行人进来,打头的是打扮低调的李氏和许二爷,昊哥儿跟在后面,狠狠的瞪了一眼许玥。
李氏拉住儿子,她这些日子禁足受了教训,心里担惊受怕的一下子瘦了十几斤,她算是明白了。
许玥这个小崽子是彻底把公爹的心哄过去了,她必须徐徐图之,不能把心思再摆在明面上了。
对于昊哥儿的挑衅,许玥半点不放在心里,只去看其他人。
许家孙辈男丁不多,小姐却不少,一共有五个小姐。
大房,有已经十岁的嫡女元娘,是排行最长的一位小姐,也是许玥一母同胞的姐姐。
此时正关心的看着她,许玥回之甜甜一笑,许元娘几乎是瞬间开心了起来,弟弟养的真好,女儿家要有兄弟帮衬。
兄弟出息了才能给姐妹撑腰,元娘一直为有个弟弟而庆幸。
她知道玥哥儿拜了进士为师后,在被子里开心的偷偷哭了好久。
大房还有八岁的庶女心娘,排行第三。
二房三个小姐都是庶女——二小姐兰娘、四小姐玉娘,五小姐惜娘。
她们平日在家中地位不高,许玥接触不多,也难得见到几面,现在看这些姐姐们。
一个个都长得不错,许家人容貌一贯出色,她们中最不起眼的也是清秀可人。
见人都到齐了,许地主轻咳一声:
“走吧,人也快到了。”
许地主是长辈,自然不用出去迎接,其他人包括许玥都要出去,她刚一下地,元娘就不动声色的走过来,握住许玥的手护着她一起出去。
等了没多久,几辆马车过来停下。
一位面容端正,身穿绸衣的青年男子下了马车,许二爷迎了上去打招呼:
“大哥,你回来了。”
许大爷点点头,看向其他人,一眼就发现了里面最小的那一团,白白嫩嫩的,抬起头好奇的望着自己。
他不由笑了起来,招手:
“这是玥哥儿吧,都长这么大了,还认不认识爹爹啊。”
许玥鼓起脸颊,噔噔噔跑过去,伸出小短手来:
“认识爹爹,要爹爹抱。”
“哈哈哈哈哈哈哈。”许大爷大笑起来,果真伸手把人抱了起来,觉得自家儿子十分机灵。
身后马车内,一位身段娇俏的娘子听见了笑声,心中微微一紧,连忙整理一下衣物,拉着旁边的一儿一女下了马车。
女子穿一身白绫裙子,身姿袅娜,杏眼桃腮,鼻尖有一点小痣,煞是俏丽。
款款下了马车,回身轻柔的道:
“愿哥儿,甜姐儿,快扶着娘的手下来。”
一双十指纤纤的玉手将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拉了下来,紧紧依偎在女子身旁,神态紧张。
这番作态,早早吸引了许家众人的目光,纷纷看了过去。
许二爷先是一惊,打量了两个孩子,女孩儿七八岁,男孩五六岁,都是站住了的年纪。
他怪异的看了自己大哥一眼,在外这么多年,置了一房小的,居然瞒了这么久,孩子都两个了才带回来!
其他人想法和许二爷大致相同,李氏更是幸灾乐祸,心里美滋滋的。
看向女子的目光带着善意,虽然是个下贱的妾,肚皮倒是争气的很。
最好多生几个,把玥哥儿这小贱种踩到泥地里去。
许玥很快接收到了元娘担心的目光,脸色苍白,目光忧虑。
她担心啊。
别说什么都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姐妹,许元娘只知道一件事,从一个肚子里爬出来许玥的才是她真正的弟弟。
而且这个女人长得漂亮,又有子有女,必定受爹爹宠爱,当娘的哪有不为自家孩子打算的。
庶子庶女多了,她和弟弟的东西就会少了。
许玥依旧保持甜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乖乖靠在爹爹的怀里扒着他的肩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女子,看起来十分好奇——
书里只提过几句的继母,原来长得这么漂亮,难怪哄的许大爷神魂颠倒。
许大爷在女子出来后,就皱起眉头,不客气的训斥:
“没叫你出来,你出来干什么。”
骤然遭到训斥,女子小脸一白,明眸含泪,牙齿轻咬下唇:
“妾本不该如此的,可是孩子坐了一天马车,早受不住了,我才慌了神……”
这楚楚动人的情态,在场男人看了哪里有不心疼的,许大爷几乎是立刻换了脸色:
“好了,好了,我也没说什么,你也是一片慈母心。”
女子如同看天神一般望着许大爷,破涕为笑,柔情似水:
“许郎没有误会我就好。”
许郎。
许二爷细细品了这两个字,即使叫的不是他,心都酥了又酥,大哥好艳福啊。
呸,狐狸精!
元娘低下的眼睛都要喷出火了,心里越发焦急万分,这女人狐媚了爹爹,日后她和弟弟该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许玥心中玩味,这个书中继母不是省油的灯,这两个孩子和许家有关系的也只有那个小男孩。
她这次跟着许大爷回来就是为了许家要娶继室着急了。
现在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只有一个目的——成功上位。
不过,要先过了她这一关。
“爹爹,这位姨姨是谁啊?”
小儿稚嫩的声音响起,许玥歪了歪头突然手掌相击:
“我知道了,是不是爹爹给我找的奶娘,文师兄和我说了,小孩子都要有奶娘的,奶娘的小孩还能给我当书童。”
这童言稚语一说出来,女子的脸一阵青白,差点稳不住表情,什么奶娘,还说自己儿子是书童。
他也配!
女子似乎被气的手足无措,其他人看戏一样的看着,没有一个人出言相帮。
当然了,许玥是许家子孙,这个外八路的女子算个什么,顶多是个外室罢了。
连李氏都笑着看戏,她当正室的怎么可能真的喜欢外室小妾这种人,元娘更是心情舒畅,但是下一秒,她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不要胡说。”
许大爷轻斥一声,有些尴尬的朝女子招手:
“这是丽娘,她的孩子也是你的哥哥姐姐,不是什么书童,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
女子,不,丽娘莲步轻移如乳燕投林一般走到许大爷身旁,先和许大爷相视一笑。
然后看着许玥十分温柔的说道:
“没关系的,许郎,玥哥儿年纪小,不知事儿,我不会怪他的……”
“妾婢都不算的玩意儿,你还敢怪玥哥儿,玥哥儿也是你能叫的!”
大门口,许地主瞪着一双厉眼,气势汹汹的奔了出来,骂完丽娘,劈手给了许大爷一掌:
“你脑袋发了昏吗,我许家世代清白,家风严整,从来没有外面来历不明的女子进门的道理。”
说着,许地主鄙夷的扫了一眼丽娘,十分不屑:
“妓子粉头无情无义,你在外面怎么样也就算了,我管不着你,现在居然还带了回来欺负我的乖孙,我就不得不管了。”
丽娘银牙紧咬,身子娇柔的靠向许大爷,泫然欲泣:
“您误会了,我不是……不是妓子粉头……”
她再也说不下去,也不能说了,女子卑弱,妓子粉头这四个字说出口对她来说都是损害了形象。
两个孩子被吓到了,抱着娘大哭了起来,许大爷终于开口了,为难的看了眼许家其他人。
他是准备先让丽娘和孩子进门,不惊动许地主的,然后再慢慢的劝说,有孩子在,爹总会心软的。
这样也不用闹得难看,让丽娘受委屈。
现在是不成了,许大爷歉意的看了一眼丽娘,才道:
“爹,丽娘不是那种女人,她给我生了一个儿子呢,愿哥儿快给爷爷见礼。”
小男孩怯怯的准备上前,好似胆小的小动物,许玥心中冷笑,前世作为大房唯一的儿子,这位可是嚣张跋扈的很呢。
“别,我有玥哥儿一个孙子就够了,其他什么阿猫阿狗的,连是不是许家的种都难说呢。”
许地主神情冷漠,他不会允许有人动摇许家千里驹的地位。
一个野种算什么。
又冷笑一声:
“你说男孩儿是你的儿子,那这个小女孩呢,你说是谁?”
丽娘崩溃大哭,愿哥儿也回身哭着抱着娘,小女孩倒是好许多,一脸倔强的仰着小脸。
许大爷面有怒容,扭开脸,咬着牙来解释:
“丽娘身世凄惨,从小被拐子拐去了大户人家,长大后被爷们儿强占,生下了甜姐儿,后来正室嫉妒不容,给了一笔钱,就把她们娘俩赶了出来。”
“遭此变故,甜姐儿生病,她一个弱女子六神无主,刚好遇见了我,求着找了大夫,我们才结识的。”
“然后你们一对奸妇淫夫就勾搭在一起了。”
许地主毫不留情,把亲生儿子的面皮都往下踩,许大爷十分难堪,却没有辩解。
事实就是如此,不然愿哥儿是怎么来的,要知道他可五岁快六岁了,比许玥还要大两岁多。
说明,许玥生母还在的时候,愿哥儿就已经出生了。
许家人看着这一出大戏,旁边若隐若现的几个村民,隐在一旁津津有味的看着。
十分兴奋,许地主的大儿子和一个被赶出门还带着孩子的小妾私通,还生了一个儿子!
有这一大谈资,今儿吃饭都不用菜了。
最终顾着许家的脸面,许地主铁青着脸让丽娘和两个孩子进门。
只不过名分什么的是不用想了,愿哥儿好歹是许家的种,得了一个少爷的名头。
甜姐儿和她娘一样的处境,没名没分,不尴不尬的,许家下人暗自嘲笑,一个弃妾带的野种,还比不上他们体面呢。
前世可不是这样,许大爷最终说服了许地主,看在孩子的面上——主要是愿哥儿。
丽娘对外宣称,是乡绅家守寡的少奶奶,在外地,经过婆家许可就嫁给了许大爷,两人还生下了愿哥儿。
只不过许家没宣扬消息罢了。
有体面、有儿女,丽娘春风得意,十里八乡的人都奉承羡慕她。
那时,许玥是个女孩子,默默无闻,根本没人关注。
但是丽娘还是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许玥的存在和年龄就是一个证据,随时可能揭穿她。
想也知道,三岁的嫡次女,和继室五岁的嫡子,不是笨上天的人,脑子一转就能发现端倪。
所以才有许玥被诬陷克堂兄,赶去外八路的姑奶奶那里的事。
甜姐儿改姓许,因为丽娘受宠,受的是正儿八经的许家小姐待遇,威风八面。
正房。
许地主打发许玥去睡觉,嘱咐兰芬:
“大少爷睡前要喝一杯牛乳子,要加杏仁去煮,你要看着他喝完才成,还有,天气热了,我让人送了冰过去,冰不要太凑近玥哥儿了,借一点凉气就是了……”
下首,许大爷目瞪口呆,见许地主事无巨细的吩咐,把个小孩当祖宗一样供着,不由说:
“爹,你也太宠着玥哥儿了,我们乡下人家,什么时候买过冰,他一个孩子,哪里受得了这份福气。”
这话带着酸味儿,俗话说隔辈亲,但是他真没见过这么宠孩子的。
往日来信说许地主爱玥哥儿,他也只以为是平常那种疼爱。
现在一看,他觉得自己和二弟加起来都没有玥哥儿在许地主眼里重要。
江南夏日炎热,冰价也高,一块三寸见方的冰就要一钱银子。
即使是许家这种地主之家,不是买不起冰块,是不值得。
许地主摆摆手让兰芬出去,抄起茶盏砸了过去,水洒了儿子一脸,颧骨红了一片:
“如今许家还是老子当家,我愿意给玥哥儿买,怎么,你这个当爹还不愿意了。”
“哼,也是,如今你心里怕是只有那贱妇肠子里爬出来的两个,可怜我玥哥儿,日日念着爹爹……”
“爹,你说什么呢,玥哥儿是我嫡长子,我怎么可能不疼他。”
许大爷抹了一把脸,急忙又解释道:
“愿哥儿娘俩随着我颠沛流离,没过过一天正经日子,我只是心疼些罢了。”
许地主懒得再多说,心下悲凉,只是打定主意要多多疼爱乖孙一些。
他讽刺的开口:
“反正,那什么丽娘,你养着当个玩意儿可以,想要个名分,除非我死了!”
亲爹斩钉截铁的划了底线,许大爷不能再说什么,表示默认了。
又头疼该如何面对丽娘,心下愧疚的很,觉得对不住她。
略过这个话题,父子俩交流了一些事情。
许地主压抑不住得意的将玥哥儿拜师冯进士的事说了出来,最后感叹:
“这是我许家祖坟冒了青烟啊,出了一个麒麟子,日后,玥哥儿科举有成,金榜题名,我许家列祖列宗在地下也能瞑目了!”
许大爷咽了一口唾沫,什么丽娘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两眼都直了,激动的道:
“所以,玥哥儿提的那个文师兄,就是文县令的三子?”
“当然。”
许地主傲然的点头,对着儿子小眼神极为蔑视:
“冯进士四个弟子,我们玥哥儿年纪最小,却是学的最快,最好的,过目不忘,举一反三,天生的读书种子。
不说别的,文县令家好几次邀请我去做客。”
“何家的那位,找我喝了几次酒,哼,他居然想让他女儿和玥哥儿定亲……”
“爹,你没同意吧。”
许大爷着急的很,婚姻乃结两姓之好,自家玥哥儿这种稀世之才,怎么能和商户结亲!
“我就是被灌趴下,嘴也紧的很,当然没让何家得逞。”
许地主心里想的和儿子不一样,玥哥儿是女身,婚事能拖多久是多久,日后凡是有人来问,他都要当一个唯利是图的贪婪祖父——
绝对不同意,他要攀高枝!
县令女儿来了,说要知府女儿,知府心动了,他就想要巡抚女儿,最后扯到国公女、公主都行。
就是不要脸了。
等玥哥儿成器了,有法子护住自己了。
许地主想,他就给乖孙买几个漂亮的男子当侍卫,玥哥儿喜欢谁就让谁伺候。
……
夜深了,比起白天,凉意更甚。
许大爷却是浑身燥热,整个人都是激动的状态,心里盘算着从体己里拿些银子出来给玥哥儿花用。
读书人用银子的地方多,不能亏了许家的希望。
这时,他想起自己的体己都收在丽娘哪里,问了下人丽娘的住处,抬脚就兴冲冲的过去了。
后院的倒座房,小小的三间,采光也不好,只有几件粗糙的家具,十分简陋。
听到脚步声,丽娘忙松了几缕头发,歪着身子斜坐在床边,灯光打在脸上,显得面容越发清丽温柔。
回过头,含嗔带怨的道:
“冤家,你还记得来找我。”
原以为许郎会心疼的抱住自己,丽娘都想好了自己待会儿该怎么提要求,让甜姐儿改姓许,最好能上族谱。
谁知劈头就是一句:
“我的体己你收在哪里,拿出来我有用!”
丽娘脸上的表情一瞬间的扭曲起来。
许大爷见丽娘没有反应,怀疑的追问:
“怎么了,我的体己你没有收好吗……”
越说越着急,那些体己可是他七八年来辛辛苦苦贩生丝、绸缎,还有收生药之类攒下来的。
要不是丽娘体贴温柔,来时又哭诉自己心中害怕,他为了安抚丽娘才暂时把体己给她管着的。
“我一时没听明白,略等了会儿子,你着什么急啊,明知道奴家今日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许郎你却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丽娘反应极快,桃腮边瞬间滑落一滴晶莹的泪珠,含泣带怨的望着许大爷。
直惹得他一阵懊悔,伸臂把可人儿抱在怀里,哄了许久。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奴家整个人都是许郎的了,也怪我当初被许郎你迷住了眼,做下不自重的举动,如今才被人唾骂。”
她柔弱的垂首,自怨自艾。
“哎,你别这样说,爹性子古板的很,现在接受不了,有愿哥儿在呢,他是大房唯二的孙子,为了愿哥儿,你也会有个名分的。”
许大爷心肝儿都被丽娘说的搅在一块了,忙劝道。
唯二哪里有唯一好!
丽娘表面点头,心中暗恨,她生下了愿哥儿后心里好不得意——
这可是大房唯一的儿子!
谁知道,那个早死的货色没两年也生下了一个带把的。
亏的那些日子她早中晚三炷香,求神佛如了她的愿,让正房最好难产,生个女胎,自己一命呜呼最好。
天不遂人愿,正房是没挨多少日子,偏偏生下了个嫡子。
丽娘当即心灰了一半。
果不其然,这次回来,许地主为了护住那个贱种,连个名分都不肯给她,更别说她心心念念的正妻之位了。
丽娘眼波流转,现在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把男人抓在手心了。
“好了,你放心,有我在呢,绝计亏不了你们娘三个的。”
许大爷亲昵的拍了拍丽娘的脸颊,又催促她:
“乖一点,去把体己拿出来。”
丽娘乖巧的起身,找出一个雕花的红木匣子,递给许大爷,娇俏的推了他一把:
“都在这里了,你数一数可别少了什么,倒来冤枉我做了贼偷。”
“给你收着我放心,只不过现在有用了才问你要的,来,香一个。”
许大爷打开匣子,亲了一口丽娘,不顾她的挣扎抱在怀里。
匣子不大,装的东西也不多,上下三层,第一层摆着几张银票,都是百两的面值,一共三张。
第二层,整整齐齐摆着十二个小巧玲珑的金锭子,一个是二两,一共二十四两金子。
如今黄金价贵,一两金,十两银,二十四两金子,就是二百四十两银子。
第三层空间最大,底下是满满当当的碎银子,成色不一,上头摆着七八个元宝状的雪花细丝银锭子。
这是一百二十三两银子。
昏黄的烛火光下,银子、金子一个个闪着动人的光芒,让人觉得世间最可爱的东西莫过于此了。
丽娘一阵目眩神迷,忍不住问:
“许郎今儿要开了体己匣子干什么?”
难道是看我受了委屈,想拿出一些来给我伴身?
正当她浮想联翩时……
“哈哈哈哈哈哈哈,丽娘你是不知道,家里玥哥儿不仅拜了冯进士为师,还是个闻一知十的天才。”
“读书人要交际,笔墨纸砚花费也大,我这个当爹的,自然要多备一些银子给他。”
许大爷提起这个就眉飞色舞,炫耀一般的和丽娘说——
太高兴了,自家儿子若是科举有成,他就有了一个当官的儿子了。
一边说手上也不停,拿块布垫着,碎银子倒了大半,又捡了两锭雪花银,觉得不够,又拿了一锭雪花银。
金子用起来麻烦,民间小本生意根本不收,只能去金银铺子兑换,这也是一门学问。
许大爷就没拿金子,这些银子约摸有个五十两了,把布利索的打个小包袱放好,准备明儿亲自送过去。
忙着拿银子的许大爷没有注意到,丽娘已经是银牙紧咬,目中喷火了。
这些银子被她收着,早看成了自己的东西,被拿了许多就和割她的肉一样。
再听许大爷透出来的消息,那个死崽子居然是个读书种子,还拜了进士为师。
进士啊。
那可是和县老爷一样的进士!
这么好的事,那个该被她和孩子们踩到泥地里去的玥哥儿怎么配!
长幼有序,她的愿哥儿才是兄长,应该让愿哥儿先拜师才对!
心里翻江倒海,毒汁四溅,当许大爷望过来的时候,丽娘险些没控制住表情。
“天儿不早了,我们睡吧。”
许大爷嘴角上扬,搂着丽娘往床上倒……
另一边。
这一天终于过完了,许玥躺在床上回盘了一下事件。
阻止了丽娘以继母的名分进门,这样的话,此人就没有了管束她的资格,甚至要伏低做小。
一条毒蛇被拔了毒牙,表面花纹再斑斓可怕也无足轻重了。
许玥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感觉有点睡不着觉,索性点开系统界面,准备好好探索一下。
正式入学也很久了,许玥敏锐的感觉到,现阶段,冯师教授的内容对她来说还算简单,这个天才的名号戴的稳稳的。
毕竟她曾经也是一路读到博士的人。
不过,等学的东西越来越深,她可能就不能保持现在的进度了。
对于她打造的神童—天才—名士路线很不利。
必须要有常规外的帮助了,许玥抿唇沉吟着看向系统界面:
技能:辨析祸福高高的挂着,色泽明亮,显示可以使用,许玥略过,先把自己的困境说了出来,方才询问系统:
“名臣系统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办法,能解决我这个问题?”
“比如说,直接灌输知识啊,召唤历史卡牌人物啊,智力提升药剂啊什么的。”
“……抱歉,并没有。”
面对许玥期盼的眼神,系统心虚的回答:
“我们是正规系统,不提倡不劳而获的价值观,而且宿主你说的那些方法都是有很大副作用的。”
许玥向天翻了个大白眼:
“那我要你这个系统有何用!”
系统急了:“怎么会没用,宿主每取的一次成就,就可以得到奖励,比如你成功入学不就奖励了一个技能吗!”
“那我下一次获得奖励,需要什么条件?”
系统回答:
“正式进入朝堂之前,基本是考中童生、秀才、举人、贡士、进士,这五个节点,可以获得奖励。”
许玥一针见血的吐槽:
“这些和我现在这个三头身有什么关系?”
系统也觉得宿主说的有道理啊,远水救不了近火。
想了一会儿,系统突然灵光一闪,从犄角旮旯里扒拉出道程序,啪的安装上去,暴力点了几下,程序开始运行。
它愉快的和宿主说道:
“宿主,我找到办法了,可以让你获得智力的提升,不过有一点点小小的瑕疵。”
许玥先喜后疑,这亿点点小小的瑕疵是什么?
系统细心的解释:
“我安装了一个系统的子程序,这个系统前辈叫完美男神签到系统。”
“因为辛辛苦苦培养的的宿主总是被任务世界里的人截胡,它发誓再也不要干这行了。”
“一气之下,它就去回炉重造了,遗留的子程序流落到了我手里。”
许玥:所以这个子程序是怎么给我提升智力的?
“这个子程序可以签到获得属性点,每年元旦、中秋,还有你的生辰都可以签到一次。”
见许玥听了喜笑颜开,系统先一步凉凉的提醒:
“因为系统特色,这个子程序虽然能签到智力属性点,但是关于美貌的属性点获得概率是最大的。”
许玥心中一突,面色沉凝下来,美貌当然不错,不过没有相匹配的地位或者学识,美貌带来的只有灾祸。
就像现代人所说的,美貌单出,是死局!
以此类推,太盛的容貌,如果她的才华和地位没有达到同一高度,一样是错误。
别说什么她表面是男的没关系,古代很开放,男风盛行的紧。
甚至许多文人士子、王公贵族们更好这一口。
“怎么样,宿主你决定要不要启用这个程序?”
系统冷静的等待许玥的决定。
良久。
“启用这个程序。”
许玥最终回答,有得必有失,想要智力的提升,自己承受未知的风险是很划算值得的。
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太大的坏事,官场也看长相风仪的,许玥乐观的想。
系统安慰道:
“虽然美貌属性点获得概率大,但是除了智力以外,还有勇气、力量、其他奇奇怪怪的天赋碎片可以签到,你也不用太担心。”
许玥怀抱希望的点头。
子程序启动,检索到许玥已经三岁了,中秋还没到,所以自动补充了八次签到机会。
许玥深吸一口气,一定要是智力,实在不行力量也行,闭上眼睛按下去。
智力+1。
开门红,许玥感觉脑部一阵清凉,十分舒服,对于昨天学的《孝经》理解更加深刻了一点。
再接再厉,许玥连点八次,将剩余的机会一次性用光。
美貌+1、美貌+1、智力+1、美貌+1、长萧天赋+1、美貌+1、智力+1。
四点美貌,三点智力,还有一点长萧天赋。
对于这个结果,许玥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系统过了一会儿道:
“……宿主,往好的地方想,至少你可以做一个智商爆表的美人。”
许玥:呵呵……
幸好她观察了一下自己,发现是好看了一点,但是也不算很明显。
也是,美貌没有上限,肯定需要多多积累才会表现的很明显。
松了一口气,许玥才感觉很困了,小孩子的身体精力旺盛,但是困起来也容易。
很快,她钻进被子闭眼就睡熟了。
系统很纠结,它要不要告诉宿主,美貌属性加成是潜移默化的过程。
宿主年纪小,会更加慢一点,但是最多半年,这份潜力就会如实表现出来。
瞥了一眼睡得香喷喷的许玥,系统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说了,事已至此,已经无法更改,告诉她只能徒增烦恼。
何必呢。
……
晨光微曦,许家已经有了人活动的声音,厨房里叮叮当当忙成一团。
各房的下人忙着收拾好自己,然后去打理自家主子。
许玥昨日睡得太晚,一早起来不停的打哈欠,眼睛睁都睁不开,软乎乎的手握成拳头使劲揉眼睛。
兰芬端来水盆,指使两个小丫鬟喜鹊、百灵给穿衣服梳头发,她拧了帕子,往许玥脸上擦。
温热的水扑到脸上,许玥终于清醒了许多。
兰芬仔细的检查玥哥儿的身体,有没有红肿的地方,脆声道:
“昨儿个是放了蚊虫进帐子不成,玥哥儿睡得不好?”
洗过脸,一张脸如同刚剥壳的荔枝般白嫩清透的小童摇头,喜鹊一个不注意就松了刚梳好的头发,哎呦一声。
忙叫许玥不要乱动,兰芬横了一眼喜鹊,呵斥:
“说了多少次了,给少爷梳头手上要有劲儿,不然一会儿就散了。”
“知道了。”喜鹊恹恹的点头。
许玥:再怎么梳,也是两个包包头,顶多是蓬松的包包头和紧致的包包头的区别……
兰芬把眼转回许玥这里,满意的发现没有蚊虫咬的包,目光落到玥哥儿脸上,险些一晃神。
……她怎么觉得玥哥儿好看了许多,真就像玉石刻出来的人一样,精致漂亮。
同样的年纪,她的弟弟每日和泥地里滚出来的似的。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没多想,而是殷殷叮嘱:
“玥哥儿,你爹爹往家里新带回来了一个哥哥,哼,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哥哥,我多嘴一句,你不要和他走太近,也不要吃他给的东西。”
兰芬似乎想到什么,既鄙夷又忌惮的补充一句:
“那个什么丽娘和甜姐儿,你更不要理他们,离远一点最好!”
喜鹊、百灵两个听了,也煞有其事的点头,具是十分认真的神色。
许玥眸光一闪,听话的点头,看来下人们普遍对丽娘三个都不看好,甚至排斥。
到了饭桌上,许玥麻木的从许地主、许大爷、许二爷、甚至是元娘口中听见自己一夜起来气色漂亮了许多的夸赞。
许玥:别夸了,别夸了,我不想听!
桌子上,新出现的愿哥儿缩在一旁,没一个人搭理他的。
到底才五岁,什么都不懂,见娘亲和姐姐都不在——许家不承认她们。
往日亲近的爹爹也不理会自己,只顾着和那个陌生的弟弟说话。
饶是丽娘教了许多遍,要他讨好玥哥儿,好融入许家,千娇百宠的他一不顺心哪里还记得这些。
愿哥儿把碗一摔,哇哇大哭了起来,手舞足蹈:
“爹爹,我们回去……不要弟弟,要姐姐,要娘……把他们都赶出去。”
许地主沉着脸把碗重重的放在桌上,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玥哥儿一岁就不会这样大哭大闹了。
到底不是正经的许家子孙,这样想着许地主也不耐烦管了,他只顾着一个玥哥儿便够了。
“老大,把人带下去好好教教,教不会就不要让他上桌吃饭了,丢人现眼。”
许大爷从回家后,几次三番的为丽娘母子丢脸、尴尬,现在心里也有些不满了。
饭也不吃了,连忙把人带了下去。
许玥好整以暇的看了出戏,心情愉悦的吃完饭,坐上了许家唯一的马车去县城上学。
许大爷将哭的喘不上气的愿哥儿送了回来。
见到儿子,丽娘心中大惊,待听了原委,又敏锐的感知到许郎的不耐烦,一时间心烦意乱。
儿子是她在许家站稳脚跟的依靠,却十分不得除亲爹以外的许家人喜欢。
又有一个凤凰一样的嫡亲弟弟玥哥儿站在前面,这般持续下去的别说在许家有一席之地,被赶出去也是未知之数。
心思电转,丽娘千方百计的哄了许大爷,又收拾了几样贵重的东西,分别往许家各处送去。
她为人灵巧,又舍得下本,给二房的就是一尊金子打的佛像,足用了五两金子,价值不菲。
送到二房李氏手里,果然让人喜笑颜开,连连称赞丽娘知礼数懂规矩。
丽娘伏低做小,巧妙奉承,用了浑身解数才弄清楚许家上下的状况。
但就是明白,才让她觉得越发棘手!
玥哥儿是长子嫡孙的身份,这是有了先天的名分。
从小被许地主亲自抚养长大,如珠如宝,这是有长辈的宠爱。
天资不凡,自幼聪慧过人,拜了进士为师极受重视,这是有天资,有本事。
这样的对手,饶是只有三岁,作为手中无权的内宅妇人,就是有百般手段在,丽娘也觉得一时无法下手。
丽娘心里装着事,强撑着给几个小姐们送去了珠钗、象生花、胭脂等礼物。
还被元娘明里暗里讽刺嘲弄许久,甚至她刚转身就听到:
“小姐,这些东西收在哪儿好?”
“什么阿物,脏的很,都丢了去别污了我的眼。”
丽娘生生忍了下去,她知道就算是闹出来,就算是看在元娘嫡亲的弟弟面上,吃亏的也只会是自己。
她回去就难受的胸脯子一阵阵发悸,又酸又痛。
“我的愿哥儿、甜姐儿,你怎么偏偏投生在了娘的肚子里,没个安稳日子!”
丽娘抱住两个孩子,环视着简陋的屋子和摆设,泪珠子一串串的往下滑。
愿哥儿被吓到了不说话,甜姐儿咬着下唇,肖似丽娘的桃花眼轻轻一眨,说道:
“都是那个玥哥儿的错,若是没有他,弟弟就是爹唯一的儿子,我也能当许家的女儿……”
甜姐儿声音越发轻了:
“要是没有玥哥儿就好了,娘也好,弟弟也好,我们都开心……”
“别说了!”
丽娘厉声呵斥,伸手重重的拍了女儿一下,见甜姐儿还不服气,她给两个儿女揭了自己的底:
“在许家,我们娘仨是初来乍到的那一个,手头连个信重的下人都没有,如何和备受宠爱的嫡子抗衡?”
“你爹爹是个男人,见了儿子有出息,心偏了大半过去,也是靠不住的。”
“动手是决计不成的。”丽娘呜咽着嗓子,说的话苦的像黄连泡出来的:
“只有熬日子了,愿哥儿要当个好兄长,不,把自己当玥哥儿的小跟班,去讨他欢喜。”
又去看甜姐儿,更是想哭:
“你去跟着元娘当个贴心的小妹妹,不管受多少排喧,一定要忍住,娘的乖女儿,你不是许家的种,处境更难些。”
甜姐儿边哭边点头。
娘三个抱在一起哭成泪人,只觉得自家是天底下最可怜之人。
……
俗话说,隔墙有耳,何况许家安排的屋子本就浅陋。
丽娘和儿女情不自禁说的这些话,早有机灵的下人报给了许地主。
“果然,从根上的种子就坏了,长不出什么好苗。”
许地主冷哼一声,眼神微眯,沉吟片刻招来下人:
“听说这贱人送了不少礼出去,手里应该有些钱财,老大是个在女色上糊涂的,不知道被榨了多少出去。”
“有钱能使鬼推磨,银子落在心术不正的人手里早晚酿出祸来。”
从正义的制高点上进行批判后,许地主愉快的吩咐心腹偷着空,把丽娘手里的银钱偷了大半出来。
待丽娘发现后,如同五雷轰顶,她当即病了四五天连床都下不了。
这些私房都是她苦苦积攒下来的傍身东西,有甜姐儿生父给的,有恩客为讨她喜欢给的,大部分是许大爷贡献。
钱就是支撑丽娘的一份底气,如今这底气没了。
从系统口里知道这件事,许玥表情冷漠的道:
“真是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做嫁衣裳!”
………
许玥这一去了冯师家里,谁也没想到足足盘桓了七八日。
无甚大事,只这日检查诸弟子功课,发现四人进步均是斐然,大为满意,收了书便打趣道:
“我这一门均是俊才,日后有幸,说不得出一个师徒五人皆进士的雅名来,连史书都有可一笔记载呢。”
被夸的几人脸上都有些不好意思。
冯意性格疏阔风趣,奉行因材施教,虽然许玥这个开挂的弟子经常让他又惊又喜,但是他绝不会因此去贬低其他弟子。
反而能注意到他们的点滴进步,日常也毫不吝啬夸奖。
得益于此,四个弟子之间的关系表面算得上不错,颇有同门之谊。
随后冯意便道:
“我们文人虽立志科举,但是也不能一味只是钻进书里去。”
“其实现在这种人才是多数,读一辈子书,皓首穷经,只有功名两个字刻在心里,其余什么都不管,好似啃书的书虫,空有一肚子书。”
冯意点一点弟子们:
“但你们做了我的弟子,断不许随波逐流,不说君子六艺,琴棋书画,诗酒花茶,观星、调香、煮酒凡此种种,依凭个人喜好或涉猎广泛,或专精一门即可,此乃养性。”
几人点头称是,许玥背着手好奇的问:
“这些冯师都会吗?”
“当然不可能。”
冯意理直气壮的回道,好笑的摊开手:
“你们师傅我不到三十就中了进士,少年得意,自然大部分时间都在苦读,这些文人意趣我也只精几样罢了。”
旁边站着的许玥心中一笑——只精几样,好凡尔赛的话。
这些琴棋书画之类,最是易学难精。
于是,冯意开始将自己往日所学,浅浅的教于弟子们,一一试过,观察其天赋和兴趣。
果然不出许玥所料,冯师虽“只精”抚琴、观星、莳花,但对于其他的东西,教起来也是信手拈来。
冯意:略通……
足足过了七八日,这次教学才结束,各人也选定了自己的爱好。
冯宅,一处活水旁,风一吹,小竹林内的竹竿轻晃,四散的竹叶随风飞舞。
清越幽远的长萧声响起,娓娓动听,幽静典雅之气弥漫。
可是不过四五息,萧声突然停止,许玥放下手中紫竹萧,大口大口的喘气。
“听彻洞箫清不寐,月明正照古松寺。”
长发不束,身着青衣,随意坐在地上听曲的冯意赞叹的看着自己的小弟子,心中十分惊异。
了不得,了不得。
上天为何把什么好的都给了他?
长相小小年纪就越发瑰丽,文道上天资极佳,闻一知十,过目不忘这也就罢了,难得家中虽只是地主之家,却是出身长房嫡子,待他如珠如宝。
到现在,随便选了一个长萧修习,也是上手就来,短短几日,便能吹奏一小段了。
自来十分自恋的冯意,都有点嫉妒自己这个弟子了。
于是,正觉得腮帮子疼的许玥就听到一声叹息:
“可惜了,为师在乐之一道上,最爱抚琴,对于长萧倒是没有什么涉猎,恐怕耽误了你的天资了。”
“这管紫竹萧还是友人不知何时送来的,对你来说太大了,也不适合幼童初学。”
冯意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这不是凡尔赛,他对萧真的只是入门的水平。
“没关系,我可以让爷爷给我买一管小一点的萧,既然已经选好了要学萧,我就不改了!”
场上如玉雕娃娃一般的小孩儿沉思一会儿,便认真开口道。
开玩笑,长萧天赋有属性点加成在,当然要把潜力激发到每一分了。
其余人不知许玥心中所想,都觉许玥心性坚定。
除了许玥选了长萧之外,文信选了调香,据他所说是文夫人是个中高手,自己也有兴趣。
何顺对观星十分有兴趣,夏雨则选了抚琴。
不过除了开挂的许玥之外,其余三人都还在入门阶段,冯意自然不会要求他们表演。
日头逐渐爬上了半腰,奉行劳逸结合的冯意看了一下天色,正要开口让人进去歇歇吃吃点心,就听见下人来报:
“大人,夫人回来了。”
从来没有见过的夫人,冯师那位传说中深爱的娇妻终于要出现了?
会是何等佳人呢?
不止许玥,其余三人也是眼前一亮,显然都很好奇。
据他们所知,传言冯师就是因为妻子才在决定在丹阳县暂住的。
这位师母回了娘家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冯师肯定很思念吧。
大家都是如此想。
许玥却看到冯师面色平淡,不惊不喜,好像来的不是妻子,而是是无关紧要之人一般。
对着下人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然后轻描淡写的将小住了七八日的弟子们,一概扫地出门。
“留你们太久了,你们家中长辈恐怕也会担心,今天就放你们回去吧。”
期待的弟子们:…………失望那么大。
匆匆被打发出来,连师母的面都没见着,许玥靠着紫竹萧,直到坐在自家马车上还有点懵逼。
什么情况?
此时冯宅内。
冯夫人如意,苍白娇柔的脸上泪光隐隐,弱不胜衣的身子靠着月牙门,定定的望着冯意。
良久,她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语带哭腔:
“意之,我只是想见一见你的弟子们罢了,尽一尽长辈之谊……不会,不会做什么的,你就一点都不相信我吗?”
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好似要落到人的心里。
冯意面前摆着一架琴,听完,他随手拨弄两下琴弦,流畅悦耳的音乐流淌而出,冯夫人的脸上不可抑制的露出迷醉的神色来。
下一秒,冯意悠然开口:
“为何要相信你呢?”
冯夫人张开嘴,刚刚想答,因为我是你的妻子。
就见冯意抱琴站起身来,掸一掸袖子望着眼前之人,讥诮的道:
“他们都只是幼龄孩童,作为师长,我怎能让心术不正之人见他们。”
冯夫人如遭雷击,踉跄后退几步,双手掩面,肩头耸动:
“我……我不是,意之,你为什么不能再相信我一次,我已经知错了……你不要这样对我。”
女子抬起脸,泪水满面,如在疾风中摧残的一朵水莲花儿,声音如泣如诉,让人心都要碎了。
可是被求的这一位,丝毫没有被打动的样子,依旧冷淡的打断了她:
“你知错了吗,是知的哪一次的错。”
“让我想想,是偶遇楚举人的那一次,还是与程将军互称知己的那一次,或许是在寺外扭伤了脚,恰逢赵世子经过英雄救美的那一次?”
越说,冯夫人如意的脸色就越苍白,神情越发可怜,泪珠不断滑落。
她拼命的摇头,好像在否认,却又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心中却既难堪又羞恼。
冯意见她这样子,亦觉意兴阑珊,嗤笑一声:
“还有几个,我就不数出来了,毕竟他们已经配不上如今的如意了,比如你青梅竹马的表哥,不是吗?”
他冷眼看着,眼前的女人看起来似乎被他的话打击的几乎要晕过去。
但是他知道,不会的,这个女子心性其实是一等一的坚强。
想到这里,冯意几乎都要笑出声来了。
果然。
“意之,那些都是我一时的错事,但是我根本没有做出真正背叛你的事,我一直心悦的都只有你啊!”
冯夫人痴痴的看着自己的丈夫,情深若许,坚定的道。
四目相对。
——冯意侧头,一弯腰,吐了。
冯夫人:娇柔可怜的表情瞬间裂开。
擦了擦嘴,冯意挑眉:
“抱歉,太恶心了一时没忍住,如意你其实也没做错什么……”
冯夫人眼前一亮,就听他继续道:
“世间大多数男子也是如此,心里爱着一个,但是看见了漂亮、尊贵的女子,还是忍不住想占为己有。”
“这是一种原始狩猎的欲望。”
“而世人要求女子大多忠贞不渝,却不要求男子也如此,这是很不对的。”
“可是……”冯意眉目如冰霜凝结,真的不解的问:
“为什么在我们身上,偏偏反了过来,如意,我是想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冯意神情有些许寂寥,好像想起了曾经少年的他,哄郁郁不乐的母亲开心时说出那些话。
“可是你不想,如意,错的是你,不是我,我没有错。”
许玥对于身后冯师家中发生的事自然一点都不知道。
很快回了家中,多日未见,许地主一见到自家孙儿,眼神慈祥溺爱到好似浓稠的蜜糖,化也化不开。
一叠声的叫人给换家常衣裳,又上了他往日喜欢的糖果子点心,抚着手,问了又问这几日的衣食住行是否受了委屈。
许玥一一答了,口齿伶俐。
旁边其他人看了心思各异。
其余人不谈 ,甜姐儿还是年纪太小,没有她娘的城府,一张俏丽的小脸上闪过愤懑之色。
心中冷哼不止。
多尊贵的人,都拜了进士为师了,还受不得苦,依她想来,能日日聆听进士的教诲是多好的事情。
如果愿哥儿有幸能拜个进士,不,就是个举人,她和娘绝不会这样作态。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想到这里,甜姐儿突然心思一转,豁然开朗。
对啊,自家弟弟还没有开蒙呢,只是略识了几个字罢了,如果有机会也拜进士为师,以后一定有好前程!
她和娘也有指望了。
甜姐儿将目光溜到中心许玥身上,有些不屑,长得和仙童一样又如何,这般怠惰,日后肯定比不上愿哥儿。
这样的话,日后这些捧着他,鄙薄她们娘仨的人儿恐怕要后悔死了吧?
心里快意的幻想让甜姐儿从到许家以后屡屡受挫的心变得重新自信起来。
不过,该怎么开口让弟弟拜师呢?
同样是姐姐,元娘注意到了甜姐儿沉思欣喜的神色,眼神微暗,含笑点了她一下,冷不丁道:
“大家看,我这位妹妹在想些什么好事儿呢?都出神许久了。”
说完,又向众人解释道:
“你们不知道,甜姐儿性子聪慧活泼,又会读书识字,这几日常常来陪我们姐妹,可惜了,我们这些个乡下姑娘,也不晓得什么诗啊、词啊的,倒是辜负了她的心”
元娘捏着帕子,难得向许地主撒娇:
“她为人出手又大方,我身边的丫头都说她好呢,祖父,我一个月才三百钱的零花用钱,哪有钱赏人呢,还要劳烦这位……妹妹赏,你说羞不羞人?”
这一连串的话,含嘲带刺,在场的人都明白了怎么回事。
许家是乡下人家,虽然一年收入也有个三四百两,日常过日子却俭省。
除了凤凰蛋玥哥儿被许地主捧起来,吃穿住用无一不精外,其他人包括许地主的生活水平并不奢侈。
餐餐有肉,日常穿棉麻的衣服,出门走动的大衣裳才是丝绸的。
元娘也只有每月三百钱这么些零花,日常买些货郎的花、糖,或者棉线,玩具什么的。
而甜姐儿,这个外八路的小女孩,倒是凭着钱,在元娘这个许家嫡长孙女面前充起人物来了。
其他人或是不喜,或是讽刺,甚至厌恶的目光落下,甜姐儿涨红了脸,想说自己根本没想那么多。
只是因为自家在许家没名分,怕别人看不起,所以才撒钱,想让下人们念好,撑一撑底气罢了。
话还没出口,她又想到,这怎么解释的清,难道自己真的没有一点得意,想压过元娘这些正经的许家小姐。
看,就算不是许家人,我也比你们得爹的宠,有钱的多。
一不留神,牙齿咬到了舌头,痛的她闷哼一声,眼泪汪汪。
许地主神情冷酷,揽着玥哥儿,先柔声对元娘道:
“这三百钱给你们又不是来赏下人的,家里有吃有穿,这些个零花给着玩儿罢了,正经主子难道还在乎下人不成。”
“给他们几个胆子,嘴里也不敢冒出你们姐妹一句不好的话,不然我一律卖出去!”
元娘笑着点头。
“不正经主子”甜姐儿低下头,心里越发屈辱,恨不得直接奔出这个屋子去。
许大爷十分尴尬,谁都知道甜姐儿手里的钱是如何来的——
不是他给的,就是丽娘给的,丽娘是外室,归根结底,还是许大爷的钱。
外室带来的拖油瓶拿着许家的钱,在正经许家小姐面前显摆,可不尴尬吗?
幸好,许地主给大儿子留了面子,只是冲着他冷哼一声,没有当场训斥。
许大爷松了一口气,连忙讨好的将自己准备了银钱,要给玥哥儿花用的事说了出来。
“谢谢爹爹。”
有钱拿白不拿,许玥先诧异了一下,随后应了下来。
见许地主脸色好看了许多,许大爷暗松口气,自觉摸准了亲爹的脉,心里又有些心酸,哪有这样的爹,儿子不如大孙子一根手指的?
“分得清就好,前头喝的迷魂汤做的糊涂事我是管不了,回了家儿女都在,你也好好想一想,哪边是香的,哪边是臭的。”
许地主慢悠悠的说话,却一针见血,许大爷有些沉思。
……
丽娘正在做针线,三五不时扎上一针,眼睛直往外面看。
没名分的坏处就在于此,正经的场合上,她是绝对去不了的,连甜姐儿都是浑蒙着去的。
好不容易,儿女都回来了,愿哥儿一脸委屈,甜姐儿见到她已经泣不成声。
等明白了之前发生的事,丽娘牙齿咬的咯咯响,一拍桌子:
“好个心高气傲的元娘,我百般讨好却一点也不领情,来日……”
心里转了七八十个恶毒的主意,丽娘压在心里,预备慢慢周全,就听女儿附在她耳边,小声的说话。
“让你弟弟拜进士当师傅?”
丽娘眼前一亮,觉的这个主意再好不过了,女子这一辈子,靠的是什么?
出嫁前靠的是父兄,出嫁后先靠的是丈夫,然后就是儿子了。
愿哥儿有出息,对丽娘和甜姐儿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娘也觉得好?”
甜姐儿恨声道:
“他们眼里只有一个玥哥儿,一向看不起我们,日后弟弟科举出息了,跪着来求好,我也不准的……愿哥儿,你答不答应姐姐?”
愿哥儿重重的点头,丽娘也是一脸欣慰。
畅想儿子金榜题名后,自己在许家风光无比的样子,丽娘振奋起来:
“这件事儿必须先说动许郎,他是那小杂种的亲爹,只要他同意了,一切都好说。”
甜姐儿带着泪珠点头,她们完全没有想到,能拜进士为师是一个乡下地主家是要烧高香甚至修坟的大事。
冯意能理许大爷就是有鬼了。
丽娘掏了几钱银子,去厨房亲手置办了几样好菜,满满摆了一桌子,还有一壶小酒。
回来后用热水细细洗了澡,全身抹上香粉,擦的粉光白腻,一身香气。
温柔乡预备好了,就等着人来……
……
这边。
许兰芬正铺床叠被,回身见小人坐在椅子上呆呆的想什么,见了便笑道:
“回了家,好好的发起楞干什么?”
许玥望着她开口:
“兰芬,我在外面读书,家里姐姐妹妹们平日里都在做什么?”
“还有什么能做的,不外乎是做荷包,打络子,邀着一起踢毽子、翻花绳之类。”
兰芬不明所以,但还是答了,就听自家少爷声音极轻的自问自答:
“没有读书吗?”
许玥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许家对于女孩儿们都是散养,不重视,好吃好喝养在家里,到了时候一副嫁妆送出去就罢了。
不然,怎么会有前身随便被丢出门的事。
正院里,许地主正在吃早膳,江南这边饮食精致,讲究一个量少而精。
桌子上摆着一碟六块白糖糕、三四个小巧的烧麦,一碗红枣粥。
正吃的差不多,准备放下筷子出去做事,许地主这类不大不小的地主,绝不是戏文里每天袖着手等着吃喝的闲人。
五月到了,早稻米长的正好,最重要的是另一样——养蚕缫丝。
拣蚕种、育蚕喂桑、结蚕茧,一步一坎儿,稍微错一点就没有好丝出息。
丹阳县百姓富裕,土地肥沃,四时风侯都易养蚕,农家一年的吃用大半都着落在这上头。
——当然,许家除了收田租以外,最大的利润也在蚕桑上。
正想着今年雨水多了,桑叶不太好,出的蚕茧恐怕比往年要差上一些,许地主就见玥哥儿进来,脸上就挂上了笑:
“今天怎么来了,别误了上学的时候,乖乖,晓得你孝顺,爷爷心里知道,有这份心就好了……”
许玥习惯的受了许地主热情洋溢的关爱,先告诉他,冯师给弟子们都放了几天假,又甜甜的撒娇,提出要一把适合的紫竹萧用。
“好好好,学萧好,是个读书人的玩意儿。”
关于许玥的要求,只要不离了大谱,比如要卖地之类的,许地主从来没有不同意的。
一把紫竹箫而已,最多破费几两银子。
可是接下来,许玥的下一个请求就让许地主为难了,不敢轻易答应。
许地主面上带着一丝凝重道:
“玥哥儿,你是怎么想到要我开族学的?”
族学,顾名思义,一家一族之学,古代宗族为了提高凝聚力和势力,开办的对族中子弟提供学习机会的学堂。
好处很多,能够发掘人才,收拢人心,标榜仁义。
但是有一点,这需要很多的资金和人情的投入,却不一定会有回报。
所以基本上不是显赫的大家族是不会开族学的,据许地主所知,丹阳县就没有一家开了族学的。
许玥很冷静,昨天,她思考了许久关于自家姐妹上学的问题。
直接提出想让元娘她们识字,她多求几次,很大可能会被疼爱她的许地主接受。
但是——这是治标不治本。
读书识字上限很高,下限其实也很低。
不同的师资力量,几乎决定了学生的成就。
比如她拜了年轻又才华横溢的冯进士为师,这几乎是全国一二流的待遇,年轻代表着有精力,才华高,说明师傅能教的东西多。
往下看,原男主那种老举人教导也不错,还有寻常的秀才、童生开私塾教人糊口的就一般般了。
再往下,就是许玥认为许地主给元娘她们提供的师资,找一二认得几千字的人随便教些字罢了。
这不符合她的需求。
许玥想做到自己能办到的最好,所以她想出了一个办法——
办族学!
第一,族中子弟读书,请来的师傅至少是个秀才。
其次,自家开的族学,元娘她们去读的阻力会小许多。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族学教的东西是科举中第、算账理家、人情学问,比起现在女子所学的那一套无疑要高上几个等次。
“爷爷,我听文师兄说,在京城他是和家族里的兄弟们一起在族学上学的,家里却只有我一个人读书……”
“所以你就想也有人一起上学?”
许地主失笑,玥哥儿才三岁,听到别家有族学事自己也想要有,这不是什么稀奇事。
他正想好好和乖孙解释两家的不同,打消玥哥儿的想法,就听:
“不是的,我不是这样想的。”
没有到许地主大腿高的小童,玉般的脸上是不符合年纪的坚定和平静,她望着许地主,认真的道:
“爷爷,我拜了冯师可以好好读书,但是家里其他人不可以。”
“他们落后了。”
小小的人眉头皱起,似乎在努力表达清楚,掰着手指苦恼的道:
“和我就不一样了。”
一番童言童语,却说进了许地主心里去了,咯噔一下,许地主想了很多。
在他看来,玥哥儿虽然投错了女胎,但是,绝对是铁板钉钉要中进士的人。
中了进士就要当官,官不是那么好当的,许家其他子弟自然要助玥哥儿一臂之力。
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嘛,自己人总比其他人要可信一些。
但如果许家子弟不读书,不识字,能帮上什么忙?
帮倒忙还差不多,而且兄弟们没得学问,万一有人攥着这一点,嘲笑玥哥儿怎么办呢?
山鸡窝里出了个凤凰,虽是好话,但话里这个凤凰比起其他“凤凰”听着就要让人看低一些。
……
尽管没有当场答应,许地主也把开族学这件事放在了心上,连续几天,走路吃饭都在想这件事。
不过已经不是开不开族学的问题了,而是该如何开这个族学。
因为想事情,许地主总是皱着眉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其他人都不敢来惹他。
李氏本来打算让许二爷去要来管家权,丽娘来了,给许大爷娶继室的事情自然要告吹。
她寻思着这是个机会,多求一求说不定管家权又回来了。
但看许地主这个样子,许二爷就怂,他细皮嫩肉的,可怕疼了,上次用鸡毛掸子抽出来的痕迹还没消呢!
气的李氏嘴上起了个大泡。
同样,许大爷在丽娘的温柔乡里面泡的骨头都软了。
而且他内心是这样想的,虽然玥哥儿天资不凡,但是愿哥儿也是自己儿子,说不准也是一样的聪明。
一个爹出来的儿子嘛,差也差不了多少。
而愿哥儿年纪还大些,比起三岁的小儿子来,其实还更是该读书的年纪。
许大爷脑子里浮现出了一副画面,两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儿子,喜气洋洋的来报喜,兄弟齐登科!
抱着这个自信的念头,许大爷有了些许底气,终于顶着亲爹的冷眼踏进了门,勉强把话说了出来。
“你再说一遍?”
许地主掏了掏耳朵,冷笑着问道。
听着蠢儿子真的又重复了一次,许地主牙帮子都气的疼起来了,看许大爷的眼神冷嗖嗖的。
谁都能和玥哥儿比?
开什么玩笑,玥哥儿是什么人,天上的星宿,他许地主得了天梦,辛辛苦苦瞒下身份,亲手带大的许家希望!
愿哥儿是谁,来历不明的外室生下的外室子。
若是大房没有玥哥儿,他还能有一席之地。
现在,呵呵。
在许地主真实的内心里,这个孙子连嫡长孙女元娘都比不上,居然敢登月碰瓷,去和玥哥儿比。
“滚。”
许地主懒得多说,连看蠢儿子一眼都懒得看,果断开口。
“爹,不是,我知道你喜欢玥哥儿,但是愿哥儿也是我儿子,当爹的总不能看着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吧。”
忍了又忍,许大爷没忍住,有些怨气的对许地主开口。
在男人看来,都是儿子,即使一个嫡一个庶,到底没多大差别,何况有丽娘这个宠妾亲娘在,许大爷对愿哥儿其实更喜欢一些。
许地主听了这话,脸色立刻冷了下来,却没有当即发作,反而认真的打量自己这个儿子。
正是下午,光线最烈的时候,屋子里透亮。
许大爷长相英俊,穿了一件宝蓝色圆领长袍,腰上挂着一个鸳鸯荷包,浑身上下都打理的妥帖精细。
此时正眼神暗含忐忑的看着自己。
难怪俗话说,宁跟讨饭的娘,不要当官的爹。
老大的心偏着那边娘仨呢……
许地主顿感棘手,不能一个劲的怨怪老大了,这是把人往那边推,玥哥儿和老大的父子之情还得要呢。
如此想着,许地主定了定神,开口道:
“老大你说的是什么话,什么一个天一个地的,这是当爹的该说的话吗?”
“玥哥儿从小和你没见过几面,叫爹的时候都没人应,我还记得他刚学会说话的时候,爹爹爹叫个不停,见了谁都指着问是不是爹……”
许地主一手捶着胸口,眼里泛起了泪花:
“谁见了不说一声这孩子可怜,好不容易你回来了,为了愿哥儿这样比他,你还是个人吗。”
“老大,你可要有良心啊。”
说的许大爷站立不安,低下头小声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玥哥儿我也疼的,只是愿哥儿太可怜了,快六岁了还没正经启蒙,所以……我才想的。”
许地主听了心里冷笑。
呸,不过是被贱人的迷魂汤灌多了,装什么大尾巴狼。
要是没有自己,玥哥儿不知道要被欺负到什么地方去。
许地主保护欲大盛,乖孙只有靠自己护着了,他亲爹完全靠不住!
于是,许地主叹了一口气,望着不争气的儿子下定了决心,语气疲惫道:
“不说这些了,你这个当爹的心里有数就好,只说读书一事,冯进士你是别想了,人家是什么人,我们许家没有玥哥儿连冯家的门都登不上。”
“昊哥儿更名正言顺一些,我都没让他拜师的念头。”
许大爷被亲爹一番连消带打,温柔乡的威力褪去了许多,脑子清明了,也就听得进去话了。
此时他点头觉得许地主说的有道理,面上带了些惭愧之色,嘴唇嗫嚅想说几句软话。
许地主余光瞥见了,却不为所动,继续道:
“不过呢,你也不用着急……”许地主顿了顿,把开族学的想法说了出来。
许大爷大惊:
“爹,这族学要花费的可不是一两百两银子,许家族人这么多,笔墨纸砚,给师傅的束脩,填也填不满啊!”
他急得跺脚,脑子里算的账一刻不歇的往上加,眼珠子也直了,脑袋也涨了。
“咳咳,行了,族学是一定要开的。”
许地主义正言辞的表示,他爷爷,也就是许大爷曾爷爷那一辈就有了开族学的梦想。
一代一代交代下来,但祖辈们都因为各种原因耽搁了族学。
今天,他就要实现祖宗的遗愿!
许大爷焉头焉脑,开族学,谁不想开族学,但是没钱啊。
有钱为什么不去买地做生意,再不济花银子供读书,也只会供自家子孙啊。
真正开族学的都是有人当官的家族,或者有钱的勋贵人家。
“……正好,昊哥儿和愿哥儿也能去族学上学。”
啰嗦了一大堆,许地主才意犹未尽的结束了话题。
欣赏欣赏儿子崩溃的表情。
出去的时候,许大爷走路都是飘着的走的,见了丽娘,坐下灌了一大口冷茶。
丽娘忙心疼的抢下茶杯:
“许郎,茶是冷的,可不好多喝凉了心腑要坐下病的。”
“呵呵,不用喝茶我的心也凉透了。”许大爷往后靠住椅背,有气无力的说道。
他心在滴血啊!
许家以后的大部分产业都是他的,现在开族学,不知道要掏空多少银子去,许大爷怎么能不痛。
“难道是愿哥儿的事不成了?”
丽娘第一时间想到这个,心里急的不行,忙去问许郎。
“拜冯进士不行……但是愿哥儿也有书读。”
丽娘有些失望,但是觉得也能接受,做事要徐徐图之。
她还以为许郎这幅伤心的样子是为了自己儿子,得意一会儿后,娇躯贴近许大爷,柔声细语的道:
“能有书读就成了,都是我出身不好,连累了愿哥儿也不得人看重,我本不该多求什么的,有一碗饭吃就够了,只是心疼孩子……”
丽娘示弱求怜惜的话还没说完,许大爷烦躁的推开人。
心火燥的很,还贴着人,热死了!
“别说了,我爹不知道发什么疯,居然要开族学,一大笔银子丢进去还不是打水漂。”
“不行,这个钱不能让我家全出。”
能省一点是一点。
自己体会过赚钱的辛苦,许大爷其实是个俭省人嘞。
说完,急匆匆出了门。
丽娘愕然的看着许大爷远去的身影,手里的帕子拧成一团。
这,这是怎么个回事?
……
许家发迹了几代,自然不是只有许地主这一脉,其他分出去的许家人也有好几百号人。
虽然这些许氏一族里,最富裕的是许地主一家,其他人联合在一起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要开族学自然绕不开他们。
许地主一牵头,表示可以出七成的银子,学堂也由他出钱建起来。
其他许家人一商量,纷纷同意。
最终章程是这样,族学只收十岁以下的许家孩童,每三人提供一套书,笔墨纸砚尽量选便宜的发。
学堂不免费供应伙食。
学子们每三月测一次,不过关的就清退出去。
账让大力争取的许大爷来管,那叫一个锱铢必较,铁公鸡黏上毛,就是这样,最后算出来的钱数还是差点让他晕过去。
一年打底,一百六十两少不了!
许家出七成的钱,就是一百一十二两。
要知道,好光景的年月,许家抛出开支一年只能结余二百两。
现在,光学堂一项,这就占了大半!
账一算出来,其他许家族人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却越发积极的推动学堂的建成——
好大的便宜占哦。
别说每天阴着个脸,随时随地抱着算盘的许大爷,连许地主也心疼的很。
趁着这个机会,许玥无意说几句要让姐妹们也去上学,毕竟家里出了这么多钱,只有两个人上学多亏啊,是不是?
加上女孩子,那就是七个人去上学,亏都少亏一点。
许大爷被账冲昏了头脑,纠结都不纠结,双手双脚赞成。
族里有说闲话的,他冲上前就是去算账:
“建族学我们义不容辞,大把的钱花了也就花了,七成的花费,我家七个孩子才占了多少位置,难不成有钱就是罪过不成。”
在“大把的钱”上加重了语气,许大爷斜眼:
“有些人不出钱就算了,占了便宜还嫌没占够,呸,不要脸。”
说闲话的人掩面而去,从此,许大爷一战成名,再也没人敢在元娘她们上学上唧唧歪歪。
许氏建了族学,很快传遍了十里八乡,消息还在以极快的速度往外发散。
其他人议论纷纷,比如许家隔壁的王家地主之类都以为许地主发了癫症……
但是姓许的人家里,这个消息可就不得了了。
读书的机会!
不须许大爷三令五申,每一户族人都约定俗成出一至二名孩童上学,这是因为其实十岁上下的孩子已经可以创造经济价值了。
他们可以打柴、放牛、喂猪、下地,甚至做些零散的小工,补贴家里。
贫户之家,这一点点资源都不可以忽视。
所以,人人心里有一笔账,上学读书是好,前程比起不读书的自然要好许多,再不济识了字进城去做工,都不怕人骗。
再好一些,能当个账房之类,撞了大运了真的出个读书人,就算只考中童生,这一家的命运从此就改变了。
但不可能都去,家里供不起。
那选谁去做这个“幸运儿”就是一个大问题了。
不少人家瞬间闹开了,东家媳妇和婆婆对骂,西家两兄弟拿着粪叉、锄头打了起来了。
引起这一番乱相的许玥并不在意,这世上什么不用争,能有争的机会已经是不错了。
莫非还要怪她给了机会不成。
叮咚,存在感不高的系统响起了欢快的声音:
“亲爱的宿主,恭喜您开启隐藏任务:宗族繁盛。”
“【任务解说】:名臣需修身治家平天下,氛围良好、家风严谨、知书达理的家族,有利于宿主更好的在官场晋升。”
“【进度】:10%。”
“【奖励】:一篇优秀宿主前辈传记,资料库已经开放,请宿主选择。”
坐在妆镜前,身后喜鹊正为她梳顺头发,许玥困意完全消失了,瞬间精神了起来。
天降惊喜,许玥可太喜欢了。
白皙润莹的小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喜鹊一见就忍不住道:
“昨晚上做了什么好梦不成,二少爷起来这么开心?”
——按理来说,丽娘母子回来,愿哥儿是比许玥大的,这个排行该动一动,但是许地主没发话,其他人心里也有数,默契的没改称呼。
愿哥儿只被浑叫个少爷,或是愿少爷的。
“是啊,做的梦太好了……”
许玥笑吟吟的附和喜鹊的猜想,打开资料库,只见上面整整齐齐排列着一本本书籍。
仔细看,都以人物为封面,一个个风姿不凡。
或是身穿红袍玉带负手而立的官员,或是背景布满了金银珠宝和航行的船队的青年,还有白衣白衫似乎在吟唱诗句的文士。
系统适时解释:
“这上面的人物都是您的前辈,每一个都是优秀的完成了任务,他们的经验可以为您作参考。”
许玥眼前一亮,前事之鉴,后世之师,这些前辈们的经验对她无疑是巨大的帮助。
以女子之身走上官场,本来就是一个巨大的缺陷,更难的是,没有能够指导她的人。
冯师虽好,到底情况不同,许玥是蒙着眼睛过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生怕被大浪拍下。
如今,有了这些“河中的石头”,她至少能有个参考,摸着石头绕开河中的一些暗流、漩涡、礁石。
“可是,这里面居然没有一个女性宿主吗?”
许玥目光仔细查看,没有发现一本封面是女子的书籍,兴奋有些打了折扣,挑眉问道。
“这……我说了,您的情况是特殊的嘛。”系统支支吾吾的解释,古代社会找个女子当宿主,这不是平白增加难度吗。
许玥这情况,哎,这是将错就错,没办法的事情。
“呵。”
许玥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转过头开始挑选合适的传记,系统在一旁积极的提供建议:
“其实这一本《士子风流,从名士开始的名臣之路》很不错,江南崇拜才子,宿主可以参考一下他的操作。”
许玥瞥了一眼,了然,哦,文抄公。
“这本不错,但是和我现在最需要的不符合,待定。”
她没有太大的道德包袱,也不抵触抄诗词养名,只要对日后的自己有利,凭什么不去做?
被这些束缚才是可笑。
过了一会儿,许玥点中一本,封面印着青衣男子含笑手握稻禾,旁边散落着蚕茧,织机,周围各种菜蔬粮食堆砌。
“我选择这一位前辈的传记。”
系统定睛一看:《名垂青史,从堆肥开始的强国生涯》
“现在我才三岁,离长成还有十几年,不是需要大出风头的时候。”
“许家本职就是干地主的,有基础在,而种田不会招来太多的非议,干好了,其实收益极大。”
“还有一点,农为国之本,许家种田种的好,四周乡民之心自然而然会倾向许家,根基稳固,且朝堂大概还会有奖赏。”
“在我成长起来之前,许家越强大,我的好处就越多。”
许玥由衷的觉得很好,翻开这位大佬的传记,目录页简单的好像一本农业生产指南。
包罗万象,琳琅满目。
系统:……觉得有点不对,忧心忡忡的问道:
“但是,宿主你没有想过吗,许家获利不等于你获利啊?”
许家不只有她一个子嗣,宿主还是个女子,如果为他人作嫁衣裳了怎么办!
许玥头也不抬,清脆的童声在脑海里响起: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若是要考虑那么多,便不用做事了。”
她眼神锋锐:
“而且,如果我给出去的东西,最终落到别人手里,只能说明我太没用了。”
“占尽优势都无法赢过许家这一两个竞争者,还当什么名臣,骨头都要被啃干净!”
系统一怔,突然觉得这个史诗级难度的任务,其实还是有希望的。
看来,自己也可以积极一点了。
……
“玥哥儿,听说你家要开族学?”
书房里。
冯师还没有来,四个弟子倒是都早到了,何顺白嫩的双手捧着一个大肉包子,边吃,边凑近许玥,好奇的发问。
师兄弟之中,何顺出身于商贾之家,难得性情最活泼天真,待人真诚,学习也勤奋。
他比许玥大五岁,已经是八岁的半大小孩了,按理应该不喜欢和才三岁的师弟玩。
但恰恰相反,何顺进学以来,表现的很明显,总是试图与许玥搭话,连称呼都是亲近的玥哥儿。
其他人听何顺提起这个新鲜事,都抬眼去看许玥。
“嗯,没错,不过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许玥承认了族学的事,好奇的问他们,在她看来,事情真正敲定下来只有两三天时间,怎么会连师兄弟们都听闻了?
一时间没有人回答,大家面面相觑,对啊,是怎么知道的。
何顺皱着脸,迟疑道:
“好像是我爹吃饭的时候说的,还夸许地主有眼光,有魄力,如果从商一定能混出头来呢。”
真实的何家主:心里微妙的敬佩混合些许嘲笑,嘴上言不由衷的说好话——
祖坟冒青烟养出个千里驹来,已经是缴天之幸了,还下大本钱想着再找出族中几个人才不成。
哼哼,要是真这么好运气,他就要去许家祖坟逛一逛,看看风水了……
“对,我也想起来了,是在我爹书房里练字的时候,我三叔和爹爹闲聊说起过。”
不同于何顺,县令之子文信更有官宦公子的清贵矜持,长相文雅,举止大方。
此时颇有兴致的参与了问题。
文县令也关注了族学。
这出乎了许玥的意料,她来到古代才三年,根本不明白,读书这条通天大道在古人眼中的重要性。
要知道,辖下地方的文教兴盛与否也是县令功绩的一种。
读书人多不多、文风盛否、考取功名者有无增加等等,都是在文县令考评之中的。
所以,他抽出心思关注许家开办族学之事其实是必然的。
许玥惊讶一下,也没有多想,目光还未接触到夏雨,这位师兄弟之中最勤奋,少言寡语的人,抿了一下唇,居然自动开口:
“乡亲们都在说这件事……”
他抬眼看向许玥,眼神波动一瞬:
“……很羡慕姓许的人家,族里争气,可以让族人有机会读书。”
读书是一件极其花钱的事情,举全家之力才能供得起,可能还要卖田卖地。
不然为何说仓禀足而知礼仪,因为没钱你不配去学习,何谈读书识字。
夏家不过平常农户,他被选中成为冯师的弟子,其实轰动了乡邻,为了让他读书,家里把所有的钱都挤了出来。
女眷的嫁妆、历年的积蓄、粮仓的谷子卖了大半,甚至亲戚近邻闻讯来帮衬了不少。
——他们都想供出夏雨来,鸡犬升天。
沉重的压力落在夏雨身上,所以,众人中他最努力,最上进,也……最斤斤计较。
“读书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许家开了族学,当然传的很快。”
说完这一句,夏雨又低下头去温书去了。
许玥从几人的话里,特别是夏雨这里,十分敏锐的察觉到了许家族学,已经成为了丹阳县的明星话题。
心里有些感慨,虽然系统是个纯纯傻逼,但是至少没有让她落入朝不保夕的贫苦之家。
那她所要经历的困难是几何倍的增加。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带笑的轻咳,提醒他们。
冯意不知在外听了多久,走进来后自然的伸手一掐许玥的嫩脸蛋:
“丹阳县虽富庶,文风不知为何倒是不盛,都爱出门经商以求出头,许族准备开族学倒是一件盛事。”
他轻轻一眨眼睛表示,既然如此,作为丹阳县唯一的进士兼许玥的师傅,自己当仁不让,要去参加族学开学仪式。
其他人好像被提醒了。
何顺没心没肺,第一个说自己也想要参加,族学哎,这么热闹又新奇的大事,肯定很好玩儿。
然后是文信,笑眯眯的道他也有此心。
被这氛围感染,好像自己不去就是被排斥了一样……夏雨简单的想了想,他也去!
许玥迷迷糊糊就答应下来,等坐上回家的马车才反应过来。
事情是怎么演变成这样的?
许氏一族开族学,确实会有一场宴席,既是宴请塾师,也是为了告知祖宗,收拢人心。
但是一般外人是不会来的啊!
许地主知道了消息,大手一挥,多开一张桌子,不是什么大事。
随后他又一想,既然如此,不如邀请更多人来,比如隔壁那个对头王地主,还有家里的那些亲戚,乖孙的师兄弟都来了,索性把他们的家人一起请了。
越想越觉得不错,开族学可是一件大事,就应该隆重一点。
请柬一张一张的发了出去。
……
半月之后,许氏族学正式竣工,用的虽不是上好的青砖,也是结实的红砖砌起来宽宽阔阔的大瓦房。
来了的客见着,都心里有数,这许家确实下了本钱的。
胖胖的王地主下了马车,眼睛一眯,心里默算这学堂要多少本钱,倒抽一口气:
这结实的用料,起码五十两银子没了。
于是,见到许地主,他用一种叹息、怜悯的目光望着许地主,拉住人小声道:
“哎,那些场面话我也不说了,这是不是你族里逼你的?”
他王富贵最明白,他这位买地的老对手,许地主有多吝啬难缠,平白无故出这么多钱肯定是被逼的。
许地主被拉过来还有些不耐烦,他穿的可是新制的绸衣,拉皱了怎么办,等会儿还要见玥哥儿师傅他们的。
听了王地主的话,许地主先楞后喜。
哈哈哈哈,你们知道什么。
我家玥哥儿要当凤凰,自己当然要把族里的小家雀儿们养一样,好歹成个样子。
这时,门口突然一阵嘈杂之声,两个地主都望了过去。
只见一位青衣长袍,俊美年轻的文士带着几个孩子走了进来,其中最小的那个粉雕玉琢,白皙可爱尤其显眼。
从进门这一路,坐着的人纷纷都站了起来,热情的和冯意打招呼,态度恭敬,言语小心。
王地主眼珠子都瞪大了,这是什么人,有这么大排面?
这些打招呼的人可都不是泛泛之辈,就他认识的,有县里主簿的儿子,大米行的东家,县里丝绸买卖的龙头……
原谅一个乡下地主吧,许玥拜师的消息其实只在小范围传播。
很多人都不关注这些读书的事的。
“贵客迎门啊,冯进士。”
王地主眼睛一花,就见旁边的许地主蹭的一下上去了,笑的牙花子都露了出来。
冯意有礼有节的回应了弟子家长,由许地主兴奋的介绍给了其他人。
场面热火朝天,别说那些许氏族人喜的晕头转向,其他客人嘴里也只有好听的话。
一位进士,天大的人物!
王地主昏头昏脑,许家这是要发达了?
冯意一举一动都能引起所有人的关注,他含笑一一介绍了自己的弟子。
“……我来丹阳暂住,不想却得了这几个天资聪颖的好弟子,可见丹阳人杰地灵。”
这句话又夸人又夸地方,许玥明显发现,场上气氛更热烈起来了。
有人试探的趁此机会推荐自家子弟,冯意拉着许玥的手,叹息道:
“人的福分是有限的,我能收到这几个好弟子已经走了大运,特别是玥哥儿,才资天发。”
冯意十分认真的道:
“我不敢妄想得天下英才而教之,管好这几个,就能令我名扬天下也说不定啊。”
——教那么多弟子干嘛,聪明的难遇到,蠢得能气死师傅。
能有几个出色的苗子已经够了。
众人一震,冯进士这样说,是表明这四个弟子在他心中都有中第的希望。
若是往后许玥他们没有达成目标,这番豪言传出去就是个笑话了。
面对四面八方或质疑或羡慕嫉妒的眼神,四个弟子都有些不适。
夏雨微微偏头,发现最小却承受了最多目光的的许玥不仅未曾害羞惧怕,反而落落大方的含笑站着。
他心中一动,连忙也站直了身体。
……
宴会开的很顺利,许玥年纪小,被安排和屏风后,唯一一桌女子的席面上就座。
坐着的人就是他的几个姐姐,今日也是她们入学的日子,女眷中也只有她们能参加。
“外面的菜色是不是和我们的一样啊?”
三姐心娘性情活泼,总试图越过屏风去看外面的热闹,手上的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
“安静一点吃饭,你管菜色一不一样。”
元娘白了妹妹一眼,心娘撅起嘴,拉长声音:“知道了。”
她又将目标转向乖乖吃饭的许玥,凑近脸,眼睫如蝶翅一样眨动,许家人长相都不错。
五个小姐之中,却是心娘长相最美,脸小而精致,杏眼桃腮,皮肤白皙,性格灵动更为她增了一分颜色。
她小声的道:
“玥哥儿,你想不想喝果子露,我那里有一瓶,给你拿来好不好。”
许玥咽下米粒,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位姐姐,果子露不是什么稀罕物,但是对于生母早亡的庶女心娘来说,可就珍贵了。
接收到眼神,心娘偏头狡黠一笑,轻轻道:
“我知道是玥哥儿你和爷爷他们建议,让我们姐妹来族学上学的,这是我的谢礼。”
她玫瑰般的嘴唇一抿,显出几分倔强来:
“我早想读书了,可偏偏是没人会教我。”
这是个有心气又上进的女孩子,而且也很可爱。
许玥暗叹了一口气,再次感谢自己是以男子的身份立足于世,这不是什么优越感,而是触景生情。
无论你多优秀,多聪明,只要是女子,天然比起男子少了太多太多的机会。
只说读书,心娘比起同龄的昊哥儿来,既有心思又上进,可是如果不是许玥,根本没有识字的机会。
一片黑暗里,想要往上攀爬都找不到方向。
“好,谢谢三姐姐,晚上你悄悄的送给我好不好,爷爷不让我多喝甜的,怕坏了牙。”
望着倔强的心娘,许玥干脆应了下来,同样小声的回复。
闻言,心娘松了一口气,她怕这个宝贝弟弟看不上果子露,欢快的道:
“这果子露可甜了,只要一点点就可以兑一碗出来,喝完嘴里香喷喷的。”
“你记得喝完用青盐刷牙,断不会坏了牙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