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安姬倾澜是小说《女帝说我莫须有社稷没了你哭啥》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女帝说我莫须有社稷没了你哭啥》的章节内容
“将军,前面就是狼居胥山了。”
陈长安旁边一位偏将开口说道。
而陈长安,也不免脑中出现了过往的回忆。
过去几年,草原动荡。
一支匈奴部落异军突起,首领名曰呼韩邪。
呼韩邪有雄主之姿,只是短短三年就统一上百部落。
去年开始更是建立起匈奴王庭,并设置麾下左贤王右贤王。
在中原诸国还在征战不休的时候,
一个庞大的草原帝国已经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北境。
并且在不断的从中原吸纳人才和技术,发展武力。
作为穿越者的陈长安,已经断定呼韩邪是这个世界类似冒顿的人物,若是放任不管,迟早成为中原大患。
在蓝星的历史上,即便强如汉高祖刘邦,依旧会被冒顿率领的匈奴帝国,逼得陷入白登之围的险境。
所以,陈长安决定在匈奴还未完全崛起的时候,就出师漠北,
想要一举击溃匈奴王庭,让草原的上百部落重新回到过去的无序状态。
这一出兵,就是两年。
两年时间,陈长安终于将匈奴逼入绝境。
只要再前进十几里,就能逼匈奴王庭主力决战。
彻底击溃匈奴王庭,甚至俘虏单于呼韩邪。
匈奴,在晋国铁骑面前依旧是不堪一击。
但陈长安依旧看到了匈奴这个新生帝国的可怕潜力。
充足的马匹,几乎全民皆兵的风俗,以及广阔的草原纵深。
不惜一切代价,陈长安必须为了中原之后百年的太平,
去将这北境的潜在强敌扼杀在摇篮之中。
而击败匈奴王庭后,晋国便能完全掌控河套平原。
得了河套平原,就相当于得了上万顷良田,以及可以养马的水草丰饶之地。
中原诸国正在征战不休,如果有河套平原的这万顷良田和养马地,
晋国的实力可以说是又上了一个大台阶,未来想要一统天下,又得了一大助力。
然而……
“女帝依旧要我班师回朝吗?”陈长安问道。
随军太监不敢去看陈长安的脸色,战战兢兢道:
“圣上已连下十二道圣旨,请将军速速回京。”
陈长安没有说话,旁边的十几位偏将已经愤而拔刀。
“眼下即将封狼居胥,取得大胜,你却叫我们回京?”
“若是回京,这两年死伤的无数兄弟,以及耗费的银两,可不就完全成了笑话?”
随军太监更加不敢说话,只是一味的求饶。
陈长安无意刁难太监。
他知道,真正的关键人物是那位女帝姬倾澜才对。
可否暂时抗命,拖延几日等到击溃匈奴再班师回朝。
陈长安也想过这种可能。
但是他没想到,女帝居然做得这么绝。
女帝不仅仅是连下十二道圣旨,还断了陈长安的粮草。
陈长安率军深入漠北,辎重本就已经跟不上了。
人吃马嚼之下,每个士兵的口粮都已经不多,细细算来,粮草顶多够军中再吃三日。
再精锐的士兵,在饿肚子的情况下,也发挥不了多少战斗力。
若是在这种没有粮草的情况下继续前进冒然进攻,原本想要封狼居胥的大胜,反而可能变成惨败。
而跟着陈长安的十万精锐铁骑,怕是会有多半葬身草原。
“我们回去吧。”陈长安默默叹息一声,调转马头。
而身后,诸位将军则是凄然叫道:“将军!”
现在回京,那上下十万将士两年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
而经过与匈奴的多次战斗,诸位将军也意识到。
匈奴,这个曾经不起眼的蛮夷,可能成为晋国的心腹大患。
一旦晋国衰弱,匈奴便可能趁机南下,大举杀戮。
晋国地处北境,正卡在匈奴与南方诸国之间。
晋国目前蒸蒸日上,烈火烹油,自然不用考虑这些。
但若是以后稍稍衰落,便会被南北夹攻。
那便真的是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了。
然而军中粮草不多,女帝又断了补给。
所有人都知道陈长安的内心有多痛苦。
只是,女帝为何要这么做,众人当真不解。
……
晋国国都,玉京。
这几日,酒楼里市井闲人最爱讨论的,便是陈长安即将封狼居胥这事。
最近这几天,估计就是陈长安即将与匈奴大决战的日子。
而畅想河套平原即将落入晋国手中,晋国又多了良田和战马,
晋国之人更是兴奋,
觉得晋国这泱泱大国的霸业,又得了助力。
而其他小国的游商,听了晋国之人的讨论则是犯酸水。
自从十五年前,陈长安横空出世后,晋国就开始飞黄腾达,很快就从三流小国变成了中原诸国中的霸主。
他们这些小国的国君,恐怕都得看晋国的脸色行事。
然而很快,突发的消息就传入玉京百姓的耳中。
陈长安班师回朝了?
不知道多少人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消息。
然后是七嘴八舌的议论。
“这几日不是在与匈奴大决战吗?怎么回京了。”
“那匈奴不打了吗?这两年来这么多银两的支出,接连胜利。
结果在即将大获全胜的时候,突然就放弃了?岂有此理!”
“莫不是打了败仗。”也有人质疑道。
不过很快就被旁边的几人甩了个白眼。
人人皆知陈长安乃是大晋军神,出道以来无一败绩。
便是面对秦国兵锋,陈长安也能轻松挫败。
更何况是区区的北蛮匈奴。
“小老头倒是有点消息,是女帝连下十二道圣旨,又断了陈长安将军的粮草,才逼得陈长安不得不班师回京的。”
一个身着华服的小老头捻着胡须叹息道。
“怎会是当今女帝?”其他人更加不敢置信道。
十五年前,便是陈长安从叛乱中救出了年幼的女帝。
这十五年来,陈长安辅佐女帝登基,兢兢业业壮大晋国。
在诸国之间,女帝和陈长安的事迹一直是君臣相宜的佳话典范,怎么可能发生现在这种事情。
更何况,是发生女帝断了陈长安的粮草这种无情无义的事情。
“这其中,定是另有隐情。”众人最后得出结论。
然而也说不明白什么东西,最后只能讪讪的作罢散场。
但是当夜,陈长安所在陈府的方向便燃起冲天火光。
玉京城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惊得睡不着觉,只得出结论。
这晋国,怕是要变天了。
当夜,大批着甲军士围住陈府。
强弩火油雨点般往陈府里掷去。
火光冲天即使是几里外依旧清晰可见。
两位路过的打更人见状更是吓得当场尿了一地。
一位打更人不知道从哪里鼓起的勇气开口骂道:
“陈长安将军乃是大晋栋梁,你们居然敢劫杀陈府,难道是想要谋反吗?”
没想到正在围杀陈府的着甲军士反而哄笑起来:
“当今女帝有令,陈长安一事虽然暂时不明,但其事体莫须有,派我等前来抄家灭族。”
“你这狗彘一样的东西,叛乱的分明是陈长安,你这乞丐反而污蔑起我们来了。”
说完他抬起弩,就朝着打更人射了一箭。
弩箭堪堪擦着打更人的衣角飞了过去,吓得两位打更人立刻连滚带爬的逃开,消失在黑夜里了。
军士想起传言里面陈府是如何的奢侈,眼中流露出贪婪的神色,已经想去里面私自掠走几件宝物。
然而闯进陈府之后,众军士才发现陈府居然简朴的跟普通的地主大院没有什么区别,顿时倍感失望。
而里面,更是早就人去楼空。
陈长安和几位家眷,人似乎早早的就离开了。
“陈长安将军怎么可能造反?”逃到远处惊魂未定的打更人停下脚步,喘了两口粗气向同伴问道。
晋国人皆知,朝廷下上,都是陈长安发掘出的贤才。
而军队里,更是满是陈长安的直系部下。
若是陈长安想要叛乱,直接振臂一呼。
第二天,整个晋国就会改姓陈。
哪里有什么要私藏甲胄豢养死士的必要。
而且就算陈长安想要造反,直接带兵入京即可。
哪里有解了自己的兵权再造反的道理。
相反,陈长安一直在削弱他自己的权力。
把自己的权力分润给其他的大臣。
就是为了避嫌,准备日后把权力平稳的交到女帝手里。
现在有人说自己是奉女帝之命,前来处理陈长安的叛乱。
打更人只觉得十分的荒谬。
然而另一位打更人则是忽然明白了什么,露出惊骇之色。
他突然想到了市井里面听到那些读书人偶尔冒出来的言论。
“这是陈长安将军功高震主,赏无可赏。”
“所以女帝不能容他,要提前下手了。”
第二天,消息才慢慢的散开。
原本准备找陈长安商议为何退兵之事的官员,
居然发现陈府已经变成了烧焦的废墟,更是惊骇。
而陈府被甲士围攻的消息,更是在玉京城掀起一阵阵风浪。
朝廷百官,同样聚集成一个个的小圈子,议论此事。
太尉徐康的一处私宅中,已是聚拢几十位官员。
其中太仆、光禄勋、太常、宗正比比皆是。
算起来,这一屋子,已经能决定晋国朝廷的走向。
然而即便如此,满屋子的人依旧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团团转,不断的等待有人带新的消息进来。
“陈长安乃是肱股之臣,怎可能谋反。是否是有人假借女帝名义,想要铲除陈长安。”太尉徐康杀气腾腾道。
“唉,难说。”旁边的太仆叹道。
不知怎么的,离开了陈长安,众人总感觉,晋国原本那金色的蒸蒸日上的国运,似乎蒙上了一层阴影。
“诛杀陈长安,怕真是女帝的意思。”留着一把大胡子的光禄勋沉吟道。
然而话刚出口,很快就被其他人怒目而视。
“当今女帝仁厚,怎么可能做出这种无情无义之事。”其余人气愤呵斥道。
陈长安与女帝的事迹,几乎所有的中原诸国都知道。
陈长安十五年前从叛乱中单骑救出女帝。
女帝自此后,便是将兵权放心的交给陈长安。
陈长安十五年间,北击匈奴,西抗强秦。
身经百战而无一败,已然成为军神的代名词。
更是内修仁政,定下若干良策与民休息。
让晋国的国力重新回到了霸主之流。
女帝平时,经常称赞陈长安乃是“吾之千里马”。
对陈长安的良策表示赞许和欣赏。
这样的女帝,怎么可能要妄杀陈长安。
“报!女帝下旨,能够提供反贼陈长安有效踪迹者,赏金百两,能够取得反贼陈长安项上首级者,封万户侯。”
有探子急切冲进府里大声道。
原本正在怒视光禄勋的众人,立刻身体一僵。
而原本勉强镇定,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其他百官,也是终于坐不住,腾的一下坐起。
最后还是光禄勋摸着大胡子苦声道:
“功高震主招来杀身之祸之事,古已有之。女帝如今这番举动,倒也不算是超出常理。”
然而他说完,似乎又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
其他人也同样是欲言又止,心中想的全是:
“但是陈长安救女帝于水火之中,若是没有陈长安,女帝怕是连十五年前的那场叛乱都熬不过。
如今这么着急卸磨杀驴,未免太过无情。”
“而且女帝之前那般赞许陈长安,如今却连吱声都不吱声,就派甲士围攻陈府,要杀其满门,实在是过于恶毒。
过去的仁君贤主的形象,其中究竟有几分是表演的成分,几分是真心,实在是有些难说啊。”
此刻中原诸国争霸,诸位国君都是求贤若渴,给立下功勋的贤才裂土封王的事情也不在少数。
女帝现在这样急着要杀陈长安,用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也能解释。
但是跟其他层出不穷的贤明国君一比,实在是显得有点心胸狭隘不能容人,甚至是毒妇的意思在里面。
至于那莫须有的罪名,更是荒诞到极点……
若是有心之人记录下这些事情,女帝的所作所为,怕是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百官不约而同的想道。
与此同时,恭亲王府。
亲王府校场之上,一名身着红袍劲装做男子打扮竖着高马尾的英气女子正在抛接石锁。
此人乃是当代恭亲王之女,沈玉麟。
也是整个晋国有名的女将军。
只不过沈玉麟的心思完全不在日常的打熬身体上,注意力全在等着府里的小厮送来跟陈长安有关的消息。
就在太尉徐康等人接到消息的同时,恭亲王府的小厮也带着消息一溜烟的冲回府里。
众小厮原本以为沈玉麟听了消息会勃然色变,毕竟沈玉麟曾受陈长安的指点之恩,算是陈长安的半个弟子。
女帝姬倾澜半夜派人围杀陈长安一事,说不定就会引起沈玉麟的震怒,从而引起恭亲王与女帝之间的不和。
然而沈玉麟听了只是淡漠的点点头,“功高震主招来杀身之祸,乃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陈长安几次北击匈奴,消耗粮草银两无数,取得的战果却寥寥。
如今再让他担任晋国军队的总帅,怕是有点不妥了。如今此人走了,也算是件对晋国有利的好事。”
她语气太过淡漠,以至于众小厮的内心都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感。
不过想到前几日,沈玉麟经常去宫里一事,众人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生怕想法流露到脸上,被沈玉麟看出端倪。
女帝诛杀陈长安一事,背后说不定就有恭亲王参与在其中。
指不定,眼前的这位正主沈玉麟,也参与了对陈长安进行诛杀的决议。
晋国的上下官员,多是对陈长安的离开感到惋惜。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
就在此时,另外一批官员,则是在为陈长安的离去弹冠相庆。
陈长安主张变法,虽然增长了晋国的国力,但是却不知道得罪了多少所谓的既得利益者。
这些既得利益者,对陈长安当然是欲杀之而后快。
然而陈长安威望太高,又有内政大权和军权在手。
所以他们只能在半夜里恨得牙痒痒,明面上却拿陈长安没有任何办法。
但是如今女帝出手,那自然是不同了。
女帝出手,直接用皇权的正统性把陈长安钉在了反贼的位置上,若是再有人想为陈长安翻案,就得先过女帝那关。
只有少数的寥寥几人眼中闪过几丝忌惮。
虽然他们痛恨陈长安,但是对陈长安的能力却是颇为认可的。
不然,一直被陈长安压制的他们岂不是更加废物。
陈长安如今只是失踪,却没有明确的死讯。
陈长安不死,他们实在是难以心安啊。
若是陈长安去了其他国家……
几人想到这里,更是感觉到难以入睡。
陈长安当初能用十五年的时间把晋国变为大国。
如今出走他国,未必不能再用十五年的时间把另外一个国家变为跟晋国一样强大的国家。
女帝这下,事情做得实在是太糙,赶走了陈长安却没有杀死,这分明是在放虎归山啊。
“终究是个女流之辈。”想到这里,有人不屑道。
而无论晋国之人怎么议论,都与陈长安无关了。
陈长安,已经带着家眷,坐上马车,偷偷前往了更南边的蔡国。
从晋国驶向蔡国的路上,能够明显感觉到车道的质量在迅速的变差。
而侍女紫萍看到这一切,更加愤愤不平。
要想富,先修路是陈长安提出来的理论。
晋国国内的大半车道都是陈长安亲手规划的。
晋国的平整车道,也逐渐成为了晋国富庶的代表。
每每有外国之人来到晋国,都会感慨晋国交通的便利。
让晋国之人的虚荣心得到大大的满足。
而这,仅仅是陈长安为晋国所做贡献的冰山一角。
然而做出如此贡献的陈长安,等来的却是女帝的诛杀。
而陈长安坐在马车里面,正在闭目养神。
不过他的内心,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他的脑子里,不自觉的回想起自己穿越以来的一幕幕事迹。
他原本是蓝星人,是十五年前突然穿越到这个类似蓝星古代的架空世界的。
而开局,就是晋王的府邸被围。
这个世界类似春秋战国,只不过周朝换成了大夏。
但是同样在大夏天子东迁后大权旁落,开启了诸侯乱世。
而他穿越的地点,是晋国。
并且他穿越的时间点,正好是类似历史上“三家分晋”的事件发生的时间点。
这个世界晋国的六卿权力渐大,并且开始相互攻伐。
最后只剩下三个最大的家族,分别为范、张、赵三家。
三家公卿不满足仅仅是作为臣子拥有的权力,最后联合发动叛变,围攻晋王的府邸。
并准备在事后向当今的大夏天子请求封侯。
当时的晋王,正是当今女帝姬倾澜的父亲晋哀公。
可以说,若非是陈长安突然穿越而来。
那女帝姬倾澜绝对会死在十五年前的三卿叛乱中。
并且晋国的社稷也绝对保不住,会被三家瓜分。
哪里有可能成为现在北方的泱泱大国。
穿越后,陈长安就绑定了所谓的“历史成就系统”。
只要复刻历史上那些伟人的事迹,就能获得人物模板以及属性点。
十五年间,他不曾有一刻休息。
一刻不停的在抗击外敌和内修政治。
总算是把内政军事等六个领域给点到了满级。
可以说,目前他一个人就相当于历史上的诸多伟人,如霍去病、卫青、岳飞、诸葛亮、张良等的集合体。
陈长安自信,就算晋国是头猪,他也能带飞晋国。
晋国能有今日,多半是他的功劳。
可惜,十五年的时间还是太短。
而晋国的底子又太薄。
就算他再怎么贤明,人力终究是有穷尽的时候。
虽然晋国在他的带领下发展了起来,但是依旧内忧外患无数。
只不过是因为他陈长安在极力镇压,同时不断寻求各种解决之策。
才让这些忧患没有全面爆发,也让晋国保持着表面的繁荣与和平。
而北击匈奴夺取河套,就是他解决忧患最重要的一步。
如果再给他五年的时间,他定然能扫除大部分忧患。
将一个平稳强大的晋国交到女帝的手里。
“只是,我没想到,女帝居然如此不智。”陈长安苦涩的想道。
女帝,就连这五年的时间都等不起。
不,恐怕等不起这五年的,不仅仅是女帝姬倾澜。
陈长安突然又想到了这点。
“恐怕女相柳清瑜,恭亲王府的沈玉麟,也参与在其中。”
想到这里,陈长安更是心情复杂。
柳清瑜和沈玉麟,算是他的两个弟子。
也是他未来准备交给女帝姬倾澜的班底。
一人主管经济内政,一人主管练兵军事。
这两人,便是陈长安留给女帝姬倾澜的文曲武曲中兴二将。
只不过两人性格上有缺陷,而且历练较少,恐怕难以解决晋国目前面对的那些内忧外患。
陈长安才安排两人从底层做起,准备一步步慢慢积累经验。
等到五年过去,陈长安把晋国上下的疑难问题都给解决,
而届时柳清瑜和沈玉麟又有了足够的历练和经验,并且磨平了性子。
到时候陈长安就能放心的还政于女帝,并将文武大权转交给柳、沈二人,自己则是提前退休准备享清福了。
只是,从女帝姬倾澜的表现来看。
陈长安煞费苦心,想要替柳清瑜和沈玉麟解决最复杂问题,把简单问题留给她们的举动,
在柳清瑜和沈玉麟看来,只是陈长安单纯的在贪恋权力,不肯放权。
陈长安在她们的眼中不再是庇护伞和老师,而是阻止她们继续上升,实现她们自己政治包袱的阻碍。
想到这里,陈长安感觉到透骨的一阵发寒。
他最后只能苦笑两声。
陈长安原本以为女帝会类似历史上开创光武中兴的刘秀。
没想到,却是个活脱脱的赵构。
有蓝星的历史作为参考,陈长安看到十二道圣旨后,立刻联想到了风波亭,回京之后就立刻收拾出逃。
陈长安虽然执政十五载,但并未为自己敛财过。
所赚的金银全部充入国库,用来强大晋国。
所以他也没有什么金银细软可以带,只是拿了十几两银子,带上家眷和两三老仆,就坐着马车匆匆出发。
女帝姬倾澜怎么也想不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陈长安居然会节俭如此,
所以她派人重点搜查的都是至少十几辆马车的豪华车队,反而漏过了陈长安的那辆老旧的马车。
“也不知道,我走后,晋国究竟会变成什么样。但是说到底,这一切都跟我无关了。”
还未成长起来的柳清瑜和沈玉麟,究竟能不能应对那些遗留下来的问题。
获得独断权力的姬倾澜又会如何治理晋国。
完全是个未知数。
陈长安最后叹息一声,车辆已经缓缓驶入蔡国。
柳清瑜急功近利,且素来贵为公卿,对底层的民情完全一无所知,有点不食人间烟火高高在上的味道。
沈玉麟则是自视过高,过去的几次作战都有贪功冒进,过度想要证明自己的嫌疑。
最后则是女帝姬倾澜……评价女帝姬倾澜,无非是死要面子,好大喜功,疑心病过重几句话。
若是把晋国的专权就这么交到这三人手里……
陈长安并不是还对这三人有旧情。
他只是不忍,看到自己精心经营起的晋国,就这么毁在女帝的手里。
………………
皇宫之中。
女帝姬倾澜重重将玉器和琉璃盏推倒砸在地上,喝骂道:
“你们这帮奴才都是干什么吃的。小小一个陈长安,居然都抓不住,还放跑了。”
台下的太监和官员不敢抬头,只是任由女帝姬倾澜发脾气。
他们知道,姬倾澜最近正在气头上。
让她最气的不是就这么放走了陈长安,而是文武百官对她的议论。
什么无情无义,什么恶毒。
想到陈长安,姬倾澜眼中更是闪烁出怨毒的光芒。
世人皆知陈长安对晋国有功。
却不知道,陈长安对于她姬倾澜来说,就是个独断专权的乱臣贼子。
曾经,姬倾澜也相信过陈长安。
把兵权和处理内政的权力交给了陈长安。
毕竟那时候,晋国已经是一片废墟。
身为晋王的姬倾澜也不过是吃豆饭喝酸桨。
跟其余诸侯强国里的士大夫待遇水平差不多。
而领兵权,更是要直面战事,可能死在战乱之中。
可以说,晋国当时就是个负债累累即将破产的公司。
就连姬倾澜自己都不看好晋国,这才死马当活马医将大权交给了陈长安。
然而谁知道,晋国居然在陈长安的带领下,仅仅只是用了五年十年的时间就成为了大国。
而姬倾澜也逐渐到了知事的年纪,渐渐的对权力起了欲望。
她加冕为帝后,想要介入权力,没想到却屡次被陈长安以劝谏之名阻拦。
陈长安总是说着,“再给臣五年时间,一定扫平所有忧患,让陛下能够安然掌权。”
然而哪里有什么忧患,姬倾澜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忧患。
在她看来,这只不过是陈长安不愿交权的借口。
从那一刻起,陈长安在姬倾澜眼中已有取死之道。
而想到陈长安在民间的威望,姬倾澜更是寝食难安。
总是梦到陈长安只是振臂一呼,就会有全国响应。
直接把她这个女帝赶下台,他陈长安自己做皇帝。
而听到陈长安即将封狼居胥,姬倾澜更是不安到了极点。
陈长安目前就有如此威望,那如果封狼居胥了,威望岂不是会达到顶点。
到时候国人只知有陈长安,不知有女帝。
所以她必须动手阻止陈长安,而陈长安,也必须死!
至于陈长安之前说的匈奴乃是心腹大患的事情。
姬倾澜想到这点,就感到不屑。
区区匈奴,不过是癣疥之疾,无足轻重。
匈奴人,她又不是没见过,前几代晋国国君就经常率兵抗击匈奴。
而匈奴人,在中原铁骑面前不堪一击。
草原上的胡人分为上百部落,各自为战,不堪一击,这已经是晋国几代国君的共识。
几代人的共识,凭什么就被陈长安一人推翻?
难道这群蛮子稍微统合了点部落,然后又从中原偷学了点马镫的技术,就能翻身,入侵中原不成?
所以陈长安每次言说匈奴威胁的时候,姬倾澜只是在心里冷笑。
她只觉得陈长安能力日渐下降,已经是德不配位。
然而就这么一个陈长安,姬倾澜赶走他后,群臣百官却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
说什么晋国失去了国之栋梁,失去了陈长安乃是晋国最大的损失,想到这点姬倾澜就要暴怒。
难道没了陈长安,晋国就不是晋国了吗?
难道陈长安才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她姬倾澜不是?
都说陈长安有识人,能够任用贤才。
难道她姬倾澜就不会任用贤才了吗?
而且他陈长安任用的,不也是她晋国的贤才吗?
说到底,就算没有陈长安,也不过是早点和晚点发现这些贤才的区别。
姬倾澜断言,就算是没有了陈长安,以晋国的广阔和人口,也会有李长安,王长安,张长安为她效力。
而陈长安的宰相位置,他不干有的是人干。
“哼。”冷哼一声后,姬倾澜这才稍稍冷静。
然后她拿出卷牍开始批阅今天的奏折。
提着朱笔在卷牍上面一勾一划,就能决定一个国家,数百万人的命运。
这种感觉,在姬倾澜看来确实是美妙至极。
而上述奏折的各地官员在言辞上是如何的讨好和谨慎,更是让姬倾澜感觉心情舒畅到了极点。
她心中更是冷笑一声,难怪陈长安不愿意交权。
权力的滋味如此美妙,是她她也不愿意交出手中的权力。
姬倾澜已经命人把陈长安批阅过的奏折都给送来,她都要一一批阅,修改掉陈长安留下的不合理的政令。
然而她看到宫人带来的数箱卷牍的时候,却吃了一惊,然后更加恼怒。
外界都在传言陈长安批阅奏折都是亲力亲为,可是现在看来,分明就是谎言。
若是陈长安真的是亲力亲为,每天需要批这么多的奏折,那他还是人类吗?
而看清楚卷牍上面的内容后,女帝姬倾澜更是眼中冒火,一下子把卷牍给摔在地上,大骂起来。
“朕都说了,陈长安只是一个沽名钓誉之辈,为何朝中百官不听。
陈长安当真是个狗贼,欺上瞒下,留给朕这么个烂摊子。”
女帝姬倾澜只是粗略的看了十几份奏折,就发现这晋国上下到处都是问题,正好应了陈长安的内忧外患之说。
然而姬倾澜的第一反应却不是陈长安说的是真的,过去陈长安真的在苦口婆心。
她的第一反应是陈长安执政这么多年,晋国上下依旧有这么多的问题。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陈长安是个废物。
而陈长安善于理政的美名,多半是他自己营销出来的。
再联想到自己之前向陈长安讨教治国问题的时候,陈长安总是说一些拗口难懂的名词,让自己听不明白。
女帝更是气愤。
看来,陈长安只不过是个庸才,之前的成功,只不过是仗着晋国的国力在肆意妄为。
如果换她姬倾澜理政,早就已经解决这么多问题,让晋国更进一步,说不定早就一统天下了。
而如今陈长安走了,却留给她这么一个烂摊子。
陈长安这个狗贼,实在是该杀!
女帝姬倾澜看向眼前的卷牍,目中凶光更甚。
例如眼前卷牍上面记载的晋国西北地区涝灾饥荒的问题。
这里面至少就需要50万两的赈灾银子。
而姬倾澜又差遣人去打听国库的银子数量。
最后得知,国库几乎已经被陈长安用光了。
姬倾澜当即震怒,陈长安打个匈奴,怎会要如此多的银子。
就算是陈长安当初以老弱残兵对抗匈奴,耗费的银子也不过是今日军费的十分之一。
那呼韩邪统一起来的匈奴部落当真如此厉害?女帝不信。
若是呼韩邪当真厉害,怎么会被陈长安打回漠北老家。
姬倾澜怀疑,陈长安真正需要的军费只是明面上消耗军费的五分之一。
剩下的钱,怕是都用来武装他自己的部曲了。
想到这里,姬倾澜更加觉得自己下旨诛杀陈长安杀得对。
甚至是只恨自己下手太慢,当初就应该早点杀主角。
最后居然还让主角这个家伙跑掉了。
然而看了一会儿奏折,姬倾澜动用了自己全部的智慧,也没有想出如何去解决西北地区涝灾饥荒的问题。
最后,姬倾澜突然想到一人。
“宣右丞相柳清瑜进宫。”
“参见圣上。”柳清瑜行礼道。
她身着青色罗裙,高高盘着头发,面容清雅,俨然是个贵门淑女。
而官场之间,皆传她学富五车,饱读诗书,乃是民间钦定的陈长安的接班人。
看到柳清瑜,姬倾澜立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心情平复了不少。
不同于陈长安那个出身低贱脑后有反骨的泥腿子,柳清瑜乃是名门之女,在姬倾澜的眼中自然是可以信任的。
这几日,整个玉京城闹得沸沸扬扬。
都在传女帝被奸人所迷惑,所以才下旨诛杀陈长安。
坊间声名较坏的官员,都被传言是献计诛杀陈长安的人。
日日有国子监的人撞门,说要捶杀奸人。
而找到柳清瑜柳府的,则是希望柳清瑜能在女帝姬倾澜面前说情,
最好是撤销对陈长安的通缉,并把陈长安这位大贤请回来。
然而,这却是最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献计要诛杀陈长安的,正是柳清瑜本人。
只不过柳清瑜这几日,同样在担心。
女帝姬倾澜会被外界的言论给影响。
毕竟常言道,三人成虎,人言可畏。
就连皇帝,也免不得被民间的舆论影响。
若是女帝姬倾澜被民间的言论给蛊惑,又或者念了旧情,要请陈长安回来,那便不好了。
因为柳清瑜断言,如今的陈长安已经被权力迷惑,并且能力下降得厉害。
如今陈长安虽然名为国之栋梁,但其实已经是实际意义上的国贼。
若是让陈长安继续占据高位,那便是整个晋国的不幸。
正因为柳清瑜有如此的想法,所以她听到姬倾澜要半夜宣自己入宫。
一路来的路上,她都在想说辞,等会儿要如何说服女帝,放弃让陈长安回来的想法。
然而……
“陈长安那个废物,居然给朕留下了如此多的隐患。
若是抓到那陈长安,非得千刀万剐,让世人皆知他乃是一等一的奸贼不可。
如今,朕身边可用的人不多,柳爱卿你免礼,朕有一事需要跟你商量。”女帝冷冷道。
而听到女帝这番话,原本还在疑虑的柳清瑜立刻心安。
她细细看完女帝姬倾澜递过来的奏折,看到晋国居然有如此多隐藏的问题,同样露出震惊之色。
片刻后,她的眼中同样跟姬倾澜一样流露出对陈长安的不满神色。不过她很快又露出了然的神色。
正如她所料的那样,陈长安已经变成了尸位素餐之辈,如今赶走陈长安,乃是再正确不过的举措。
一直以来,世人只知道她柳清瑜是陈长安的弟子,是陈长安身后的跟屁虫。
然而却想不起来,她同样是跟陈长安并列的丞相。
但尽管如此,中原以左为尊,陈长安是左丞相。
柳清瑜这个右丞相一直形同虚设。
可以说,她这个右丞相一直活在陈长安这个左丞相的阴影之下。
每每柳清瑜做出什么决断,想要在朝堂之上说出。
陈长安的评价总是“不要着急,再想想”。
最近更是试图让柳清瑜离开朝堂,从底层的县令做起。
直到那一刻,柳清瑜终于明白,陈长安已经不是那个传授给她知识的尊师,而是阻止她继续上升的无形壁垒。
柳清瑜在幕后推演了很多次自己的政令,都觉得没有任何的问题,那么出问题的……只能是她的师尊陈长安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直大刀阔斧改革的陈长安,到了后期反而越发的稳健,准备徐徐图之。
要知道如今乃是乱世,强则强,弱则亡。
哪里有什么徐徐图之的时间。
柳清瑜一直不解,直到后面她被女帝姬倾澜点醒。
她的尊师陈长安,可能已经变成了权力的傀儡。
陈长安若是继续改革下去,说不定动的是他自己的利益。
也就是那时候,柳清瑜终于决定,要诛杀陈长安。
然而想要陈长安死的人极多,若是把京城内想要陈长安死的人列个名单,那么可能得列举上千个名字。
并且陈长安在民间又素有威望,在军中也是人人崇拜
文武百官更是被他的才能折服。
在传闻之中,女帝与他也是君臣相得。
柳清瑜几乎想不到什么扳倒陈长安的办法。
并且,柳清瑜一直觉得阻止她扳倒陈长安的最大阻碍,便是女帝姬倾澜。
陈长安对女帝有恩,是世人皆知的事情。
便是为了脸面,女帝也要跟陈长安做这场上下相得的戏。
然而那日女帝姬倾澜点醒柳清瑜后,柳清瑜才意识到,女帝姬倾澜也早就苦陈长安久矣。
她甚至没想到,女帝居然也这么恨陈长安。
不过柳清瑜的脑筋转了几个弯,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陈长安如今大权在握,又贪恋权力。
如今日日夜夜最寝食难安,怕就是女帝。
陈长安的威望越高,在民间的声名越好,那么就越显得女帝姬倾澜无足轻重,没有存在的必要。
女帝姬倾澜,多半是跟自己一样产生了不得不忍痛大义灭亲的想法。柳清瑜想道。
想到这里,柳清瑜居然有几分同情起女帝起来。
在女帝眼中,陈长安曾经当真是个忠体为国,毫无私心的忠臣。但这,却不是陈长安独断大权,妄图窃国的借口。
女帝姬倾澜明明只是要除掉陈长安这个国贼,却不得不背负骂名,被人说是无情无义乃至怨毒。
而从女帝的口中听到“陈长安是废物”这个言论,柳清瑜毫不意外。
当柳清瑜看到奏折上面晋国的种种隐患的时候,柳清瑜更是验证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有问题的不是她柳清瑜,而是陈长安。
陈长安要么就是包含祸心,要么就是无能至极。
不然,为何晋国上下存在如此多的隐患。
若是让陈长安继续待下去,将问题拖延下去。
那么晋国才是有了毁灭的风险。
柳清瑜一直自诩,若是给她执政的机会。
那么只要三年时间,她就能让晋国焕然一新。
而如今女帝召见,便是给了她这个机会。
“柳爱卿,国库已经无法支撑西北赈灾一事,不知道柳爱卿可有计策解决此事。”姬倾澜皱眉问道。
她骤然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那便是陈长安将国家的收入分为了内库和国库。
内库是皇帝的私人小金库,而国库则是国家的金库。
因为陈长安一直崇尚节俭,姬倾澜也抹不下面子去大举享乐。
所以内库这个私人小金库里还剩下不少钱。
若是把内库里的银两取出来,赈灾怕是绰绰有余。
只是……姬倾澜不愿。
凭什么要她自己出钱,给西北赈灾。
他陈长安能够用国库里的钱偷偷享乐。
我姬倾澜就得为了社稷考虑苦了自己?
所以,她还是决定先问问柳清瑜,是否有敛财之法。
最好是能够在不动用她的小金库的情况下,就把问题解决了,然后同时还让她获得一个仁君的美名。
柳清瑜看到女帝姬倾澜那想要故作大方又有点肉痛的样子,便已经明白事情。
陈长安在时,就经常受到这种煎熬。
姬倾澜突出的就是一个既要又要,然而有时候既要又要是根本不可能的。
但柳清瑜觉得,这只是因为陈长安不够大胆。
想要强国,非得下点虎狼药才行。
“可以增发宝钞,用宝钞向民间购买物资送往西北。”柳清瑜故意沉吟片刻后,说出心中早就有的想法。
闻言,女帝姬倾澜原本皱着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了。
甚至,旁边的太监从女帝的脸上看到了龙颜大悦的表情。
宝钞就是纸币,也就是钱。
而在女帝姬倾澜看来,增发宝钞就是等于白白印钱。
能用几张纸就换来白花花的银子,当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姬倾澜早就想要这么做了,奈何陈长安极力禁止。
陈长安总是唠叨什么“通货膨胀”一类难懂的名词。
云里雾里的,估计就是为了阻碍她了解事情的真相。
想到这里,姬倾澜银牙紧咬,更加恨起陈长安来。
陈长安当真是个敛财的能手,可惜就是不忠诚。
赚的钱估计都全部自己藏起来了。
不然的话,为何她当初想要修个宫殿都没有银子。
姬倾澜算了下,发现自己当初要修宫殿的银子,
花费不到陈长安出征漠北军费的四分之三。
结果就这么个事,还要被陈长安劝谏,晋国正是需要用银两的时候,皇帝不宜为了面子大兴土木。
想想,她之前是国君,如今更是升格为女帝。
皇帝没有宫殿,怎么宣告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
怎么能够服众?
而如今从柳清瑜的口中得到“增发宝钞”的建议,正合了姬倾澜的心意。
一时间,她越看柳清瑜越觉得顺眼。
心想过去定是陈长安蒙蔽圣听,以至于她忽略了柳清瑜这等贤才。
世人都说,柳清瑜只不过是陈长安的跟屁虫。
可如今看来,柳清瑜才是真正的贤才。
不然,为何想法正好与她不谋而合。
然而究竟增发多少合适呢?
要不,多增发一些,把修宫殿的事情也给安排起来?
姬倾澜沉吟片刻,想起的却是陈长安说过的“通货膨胀”一事。
虽然她觉得陈长安是乱臣贼子,又有前面的事情证明陈长安的无能。
但是确实人言可畏,姬倾澜还是会下意识到顾虑陈长安过去的警告。
而柳清瑜也立刻看出,姬倾澜是在顾虑通货膨胀一事。
于是她便故意道:“陛下可是在顾虑陈长安过去的警告,也就是所谓的通货膨胀?”
姬倾澜听后,虽然面色不愉,还是点点头:“正是。”
“通货膨胀,只不过是陈长安用来蒙蔽圣听,恐吓陛下的妄言罢了。”柳清瑜轻笑道。
柳清瑜内心早就已经推演过陈长安有关“通货膨胀”的言论数次,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陈长安在撒谎。
而女帝姬倾澜闻言,立刻就感了兴趣。
柳清瑜也不卖关子,将自己内心的计划和盘托出。
“陈长安所言的通货膨胀,只是因为晋国的白银储备不够。
若是百姓集体将宝钞换成白银,国库里断然没有这么多银子可以兑换的。
那既然如此,直接宣布禁止将宝钞兑换成银子便可。”
“另外,还请陛下严刑峻法,明令晋国境内,官方货币只可使用宝钞。
至于陈长安留下的银本位制度,即刻起立刻废除。”
“如今朝廷有盐铁官营,陛下增发宝钞之后,只需要把民众买盐收上来的宝钞再销毁一部分便可。
这样需要物资的时候便增发宝钞,大肆收购物资。
若是物资不紧缺的时候,便销毁宝钞,确保市面上流通的宝钞数量下降。”
“这样无论增发多少宝钞,只要事后进行二次回收,便不可能产生任何问题。”柳清瑜自信道。
这“禁用银两”“回收宝钞”“宝钞与食盐挂钩”三策,乃是她利用毕生所学制定出来的三道良策。
细细想来,这三道良策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而过去陈长安的反对,在她看来自然是无稽之谈。
过去陈长安总是反对她的增发宝钞的策略。
但如今看来,只是陈长安目光短浅。
他根本想不到,柳清瑜如果能够实行这三策。
那便能短时间内大量的获得钱财,用在其他利国的领域。
凭这三策,柳清瑜,就自信已经站在了比陈长安更高的位置。
闻言,姬倾澜的面色立刻又好转起来。
她细细思索这三策,也感觉其中不无道理。
甚至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乃是治国的良策。
而柳清瑜,见状更是露出得意的笑容。
陈长安在时,经常惹女帝姬倾澜生气。
而如今她柳清瑜上位,却是三言两语就解决了关键问题。
并且还维护了女帝的尊严和心情。
这不更是证明,她的才能早就已经超越了柳清瑜。
看到女帝已经被说服,柳清瑜说出最后的定论。
“臣请求把宝钞的数量增发一倍,用来购置民间物资,运往西北。”
柳清瑜刚刚说完,就感觉女帝的表情似乎还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立刻察觉,又道:
“圣上为万民百姓操劳,剩下的钱自然是充入内库,供圣上取用。”
姬倾澜这才微笑点头。
然而她此刻已经浑然忘记,陈长安当初跟她说的“货币信义论”和“通货膨胀”的说法。
晋国的经济发达,很大程度都是因为有宝钞的存在。
因为有宝钞这种纸币,游商行走方便。
并且朝廷可以暂时脱离银两的掣肘调整国家经济。
但这宝钞,是与国家的信誉高度挂钩的。
统治者一旦起了用增发宝钞白嫖白银的想法。
那宝钞的信用破产,也就是迟早的事情。
一旦宝钞信用破产,那么想要让民众重新接纳宝钞,
怕是要费过去千倍万倍的力气不止。
而这,最后损害的是国家公信力。
历史上有多个国家都发行过宝钞这类纸币。
但是最后很快就因动了白嫖银两的心思,
而导致宝钞信用破产,宝钞最后贬值直至变为废纸。
无论后面再怎么挽救,都已经为时晚矣。
女帝不明白,但是柳清瑜明白。
柳清瑜明白,但是柳清瑜不在乎。
在她看来,自己的计策已经是万无一失。
而可能的失败后果,断然不会到来。
女帝姬倾澜已经将增发宝钞的事务交给她处理。
而她若是将这件事情处理的漂漂亮亮的。
那么她的才能超过陈长安一事,迟早变成板上钉钉的事实。
而柳清瑜掌管西北赈灾,并向女帝献计增发宝钞一事,逐渐从宫廷之中传出,朝着整个晋国扩散。
而整个晋国,本还在对女帝赶走陈长安的事情议论不休。
陈长安已经离开了京城数日。
但京城内的市井里最热议的仍是陈长安的话题。
毕竟陈长安的出现到崛起都充满了戏剧色彩。
如今以这种方式落幕,当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不少话本作者,纷纷以陈长安为原型,开始了话本创作。
而酒楼之中,依旧在讨论陈长安。
但讨论的风向,却是逐渐变了。
“陈长安确实权力太大了,而且是独断专权。这样一对比,女帝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要是我是女帝,肯定也会铲除陈长安。”一位醉汉摇头晃脑的指点道。
更有人直接笑出声附和道:“说到底,陈长安的威望再怎么高,对晋国的贡献再怎么大,
跟我等市井小民又有什么关系。我巴不得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全都倒霉。”
“至于有人说陈长安崇尚节俭,一心为国为民。这种话,骗骗自己也就算了。
当官的哪有几个为国为民的,都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罢了。
我看陈长安,跟之前的那几个奸相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陈长安来回奔波,被你们吹得那么悲壮。最后不还是为了他自己,还有陈家子孙的富贵。”
“依我看啊,女帝说不定才是英明至极,早就看破了陈长安的狼子野心。
眼下诛杀陈长安算是做了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只可惜,陈长安没死。
不然,我说不定当能看到陈长安被斩首乃至千刀万剐的新鲜呢。”
说话的那人是个市井青皮,其他人虽然不是完全认同他的话,但也觉得,没了陈长安,也不算什么。
反正没有了陈长安,也会有其他的大将军。
我晋国富有四海,乃是泱泱大国,贤才无数,难道真的就缺这陈长安不成?
难道离了陈长安,这晋国就不是晋国了?
至于匈奴,区区匈奴陈长安居然都要打这么久,确实是有点可疑了,其间,免不得有些猫腻在里面。
若是没有猫腻,那也是陈长安老了,能力不足了,也该退位让贤让给其他人。
至少,是绝对不能当将军了。
依他们看来,这总将之位,让给最近声名鹊起的沈家麒麟儿,也就是那位人尽皆知的女将军沈玉麟便非常的不错。
并非所有酒楼里的酒客都支持那青皮的言论。
不少人听到青皮如此污蔑陈长安,已经是双眼泛红,拳头紧握,想要上去狠狠的将那青皮修理一顿。
然而女帝掌权之后,便有想要巴结女帝的官员,派出番子和探子,在街边市面上巡逻,有时还是身着便衣行动。
若是有不利女帝或者女帝附庸的言论,番子探子便会寻个由头,强行将人拘进衙门里关个三到五天。
家里的顶梁柱被拘个三到五天,家里只剩下孤儿寡母,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所以他们只能心中恼怒,却不敢直言发泄。
而酒楼里面的酒客心知肚明,酒楼这种众人喜欢高声议论的场合,那些番子和探子是断然不可能漏过。
酒客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看似是普通酒客,但其实却是朝廷麾下的鹰犬走狗。
所以才有了青皮高声议论,其他人默默喝酒的场景。
而朝中的文武百官,这几日也减少了集会。
心中算是默默的接受了陈长安离开这个事实。
在最初的激愤过后,众人恢复了冷静,也只能叹息。
就算没有了陈长安,晋国也要照样的运行。
从理性角度来说,陈长安确实是不世出的贤才。
但要说离了陈长安,晋国就会衰弱,那也是无稽之谈。
并且,陈长安的两位弟子,柳清瑜和沈玉麟都还在晋国。
传言之中,这两位的才能不下于陈长安本人。
他们唯一可惜的就是,晋国从来没有嫌多的道理,陈长安这位贤才,居然就这么被女帝给逼走了。
然而还未等百官彻底平静,又有新的风波掀起。
女帝姬倾澜将要增发宝钞的事情,很快就从宫廷之中传出,传入到了文武百官的耳中。
知晓宝钞到底有多重要的大小官员,立刻又都奔走起来,议论起这增发宝钞之事。
更重要的是,要议论出,如何才能阻止女帝姬倾澜增发宝钞。
“女帝,这分明是动了利用宝钞强掳民间财富的心思啊。”太尉徐康手掌按在膝盖上,沉重叹息道。
他原本以为,女帝仁厚,不会动陈长安,结果被打脸。
但是他没想到,女帝居然还不消停,仅仅只是两日,又做出了如此的大动作。
而堂中的其余大小官员,听到徐康的叹息,也是同样心有戚戚然,不约而同的想起了陈长安当时推行宝钞的事件。
那是在十年前,在陈长安的统领下,晋国已经暂时脱离了灭国的危险,进入理清内政,休养生息的阶段。
也是在那时,陈长安提出了推行宝钞的想法。
然而当时的文武百官,对此自然是嗤之以鼻。
推行纸质货币,中原诸国里有很多国家都尝试过。
最后不过是变成强掳民间财富的手段。
有一时之利,但是遗毒无穷。
众人只是觉得陈长安失心疯了,等着陈长安失败。
没想到,陈长安先是宣布宝钞与银两和粮食挂钩。
又设立中央钱庄作为中央的管控单位,在中央钱庄设立足够的银两作为准备金,限制宝钞流通数量。
并将部分重要物资设置为只能通过宝钞兑换。
如此努力了五年,宝钞才缓缓推行开。
然后又花了五年,民众才习惯了宝钞的存在。
这些努力并非白费,每年都能为晋国的国库带来数百万两白银的收入。
在座的文武官员,有的当时就跟着陈长安,负责推行宝钞的事务。
他们自然是知道想要让百姓接受宝钞是多么辛苦的事情。
期间反复,宝钞贬值险些功亏一篑的事情时有发生。
可以说,就算是陈长安亲力亲为推行宝钞最后成功,这里面都有着巨大的运气成分。
宝钞的成功流通,可以说是上天赐给晋国的礼物。
而他们,自然也是知道,增发宝钞会有多大的危害。
如果是在有足量白银储备的情况下增发宝钞还好。
但女帝,分明是动了用宝钞白嫖民间的白银的想法。
女帝的行为,立刻让百官联想到了过去其他国家,那种将宝钞当废纸用的味道。
若是女帝大量增发宝钞,怕是要十年之功,功亏一篑啊。
而眼下,西北灾情分明还处在还能控制的状态。
远远没有到需要大量增发宝钞的境地。
万一,还有更坏的情况……百官已经不敢想了。
若是民众不愿意接受突然增发导致贬值的宝钞,
可能还会出现强买强卖的事情。
到时,民众对宝钞的信任怕是会出现雪崩。
“不知是谁为女帝献上的‘增发宝钞之计’,无论是谁,此獠真心当诛。
这计策,分明是要给晋国埋下巨大的隐患啊。”大鸿胪此刻几乎目眦欲裂的吼道。
众人沉默不语,但是心中同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女帝,这怕不是疯了啊。
“哪怕女帝横征暴敛,造成的危害也不及今日的滥发宝钞来得大啊。”太仆痛心疾首道。
他陷入深深的疑惑,女帝究竟是怎么一上来,就想出这样的昏招的。
也有人咬牙切齿道:“这背后定是有奸人发力。”
然而即便知道,女帝是被奸人蒙蔽。
在场的官员也是感觉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如今谁不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
女帝如今刚刚掌权,正是脾气正旺的时候。
谁想要劝谏女帝,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地位。
也就是这时,一个想法不约而同的在众人脑海中出现。
若是陈长安在便好了。
若是陈长安还在,断然不会允许滥印宝钞。
至少能够劝诫女帝,让女帝三思而后行。
甚至是能够想到其他更好的平定灾情的方法。
若是其他人,说能轻松做到这事,其他人断然不信。
但若是陈长安接手此事,那想必是轻轻松松就能解决灾情。
可惜,陈长安已经被女帝姬倾澜给赶走了。
想到这里,众人又是一阵扼腕叹息。
一时之间,众人又不禁有点怀疑起来。
陈长安才走了几日,就已经发生了这档事情。
难道没了陈长安的晋国,当真要开始衰落了吗?
可没有了陈长安,又有何人能够说服女帝,停止滥印宝钞的想法呢?
“尔等在这里日日夜夜忧虑,便能够把那奸人骂死,令圣上回心转意,停止滥发宝钞吗?”
一声老迈的声音响起,正好戳中众人的心窝子。
然而百官循声看去,才发现一位身着华服的老者正在众人的簇拥之下缓缓进入院中。
而两旁官员已经自觉的让出道来。
之前还在怒视的官员立刻低下头,恭敬道:“参见御史大夫。”
同时众人内心也是略微惊道。
御史大夫乃是三公之一,权柄仅仅在丞相之下。
就连御史大夫都被惊动,女帝举动的危害,怕是众人皆知了。
不过百官的内心也闪过一丝庆幸。
御史大夫杨保乃是两朝老臣,又出身显贵。
先帝晋哀公在时,都不得不给御史大夫杨保三分薄面。
中原诸国里,最是这样的两朝老臣说话有分量。
皇帝若是不听,便会留下一个不贤的名号。
女帝爱面子,多半会听信御史大夫杨保的劝谏。
只是,御史大夫如今已经是接近七十高龄。
朝堂之上已经许久没有发声过。
百官皆以为,御史大夫杨保是准备告老还乡。
最后的政治生涯里面不准备继续树敌。
而如今他愿意出面劝谏女帝,当真是忠心为国不顾己身。
想到这里,百官居然有点感动起来。
“可是如果御史大夫您得罪了女帝……”
有人迟疑道。
御史大夫也就是大概明年要告老还乡了。
虽然不知道献计给女帝的人是谁。
但是想必权位不低,并且至少也能在官场上再厮混三五年。
若是得罪了那人,御史大夫告老还乡失势后怕是有可能遭到那狗贼的针对。那日子,当真是不好过啊。
御史大夫杨保最后只是冷哼一声:“即便是陈长安那小子,老夫也是该怼就怼。更何况区区一个藏头露尾的鼠辈。
更何况,当今圣上是老夫从小看到大的,圣上本质是个宽厚仁慈的人,本性不坏。
此次定然是被小人迷惑,做出误判。”
“老夫受先帝恩宠,断然不能看着圣上犯下大错,以至于日后晋国衰落之后再后悔。”
御史大夫杨保的内心始终觉得,女帝姬倾澜只是被奸人迷惑。
哪怕是豁出他这条命,要有劝谏女帝,让晋国回归正轨。
听到御史大夫的这番话,众人立刻重振信心,齐声道。
“有劳御史大夫了!”
只有廷尉崔颖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御史大夫杨保的性格太过刚烈,而当今女帝又没有容人之量,杨保对当今女帝的认知,当真是正确的吗?
若是女帝断然不听群臣的劝谏,那怕是会上演君臣决裂,百官逼宫的恐怖场面。
只希望当今女帝,有少许的明君之相。
不至于发生不忍之事。
正当百官激愤之时……
而宫中,女帝姬倾澜依旧对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
女帝姬倾澜刚刚批阅完奏折,正在活动手腕。
没有了陈长安,这批阅奏折的事情便落在了她和柳清瑜头上。
这茫茫多的奏折,她一开始批阅的时候还颇感兴趣,有种纸上定江山的感觉。
可是两三日皆是如此持续下来,她便真的有些吃不消了。
哪怕有柳清瑜的辅佐,她依旧感觉到手腕生疼。
姬倾澜目前只看一些重要的奏折,其余的都是随便批批,但即便如此,依旧感觉到精力被消耗一空。
“若是陈长安还在……”她刚刚冒出这个想法,就直接掐灭。
传言之中陈长安批阅奏折极其仔细,对晋国的事情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但姬倾澜亲身批阅奏折后,便断定这是谣言。
陈长安批阅奏折定然极其随便,估计还不如她呢。
而之前看到陈长安留下的奏折里面,满满透露出的晋国上下全是内忧外患的信息。
姬倾澜更是断定,陈长安只是沽名钓誉的废物之流。
相比之前随手解决晋国经济问题的柳清瑜,完全可以说是不值一提。
既然对批阅奏折已经不感兴趣,如今,唯一能提起女帝姬倾澜兴趣的,便是增发宝钞一事了。
“黄高,你说朕增发宝钞这件事情,做得怎样?”
姬倾澜倚靠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太监总管黄高志得意满道。
陈长安在时,总是阻止她重用阉人。
然而那些大臣一个比一个说话难听。
就连柳清瑜,也不过是堪堪能够参透一点圣心。
只有这些太监,才能说些忠心的好话。
这天下是她姬倾澜的天下。
若是作为天下的主人,都不能开心,那又有什么意思。
黄高看到姬倾澜那副志得意满的意思,立刻会意。
“圣上此次解决西北赈灾问题,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啊。”
“若是陈长安在,非得从百官那里募集银子,让百官大出血才能解决赈灾这事。”
“而圣上只是略施小计就解决此事,圣上当真是才智过人,乃是当今一等一的明君。”
黄高抬头,看到女帝姬倾澜的面容变得更加得意,顿时明白自己刚刚的这番马屁起到作用了。
想要让姬倾澜高兴,一是要照顾姬倾澜的面子,二是要拿陈长安拉出去做对比,作为女帝踩在脚下的垫脚石。
“不错,朕想的也是如此。”姬倾澜笑道。
按照陈长安的性子,当真有可能打从百官那里扣银子出来的主意。
然而如今,她姬倾澜只是简简单单的增发宝钞,就解决了银两短缺的问题。
百官不用出钱,自然是应该对她感恩戴德。
而且滥印宝钞多出来的钱,也能用来修建宫殿。
往日群臣不是喜欢劝谏她不要好大喜功,不要修宫殿吗?
现在她用的是自己的银子修宫殿,百官又能说出什么话出来?
无论怎么想,姬倾澜都觉得,增发宝钞作为她执政的第一策,相当的完美。
至于黄高故意模糊柳清瑜献计和她自己想出计策的区别,姬倾澜完全没有在意。
在她看来,柳清瑜献计,跟她自己想出没有什么区别,这晋国,毕竟是她姬倾澜的晋国。
果然,没了陈长安,这晋国照样在运转。
并且若是陈长安在,她也发掘不出柳清瑜这样的人才。
姬倾澜立刻觉得,自己恐怕是跟历史里记载的明君一样,天命加身,并且有足够的识人的才能。
不然的话,为何刚掌权,就有柳清瑜来献计。
“陈长安那个该死的家伙。”想到这里,姬倾澜就是一阵恼怒。
若是早点让她亲政,晋国早就更加强大了。
当夜,姬倾澜早早的就睡了,同时无比的期待第二天早朝上,她宣布增发宝钞时群臣的齐声歌颂和赞同。
天空阴云密布,女帝姬倾澜的心情却相当的不错。
因为按照她的估计,她很快就会又有钱又有美名了。
这晋国的振兴,便从今日开始。
这过分的乐观,让她没有注意到朝堂之上的肃杀氛围。
然而柳清瑜却早早的注意到了,文武百官那整肃的面容。
无数人目光如刀,像是要把那想象中存在的奸臣千刀万剐。
然而柳清瑜并未在意,在她预料中,今日确实会有一番辩论,但是这场辩论,却是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
她只恨,陈长安不在。
若是陈长安在,她非得当面辩倒陈长安不可。
然而柳清瑜又看女帝,发现她似乎毫无察觉的样子。
顿时觉得,今天这早朝,怕是会爆发出一场腥风血雨。
直到文武百官入列,女帝姬倾澜才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但她料想,这定是因为百官在因为西北灾情和其他种种的内忧外患而担心。
只要她提出增发宝钞的计策,那么局面立刻就会好转起来。
殊不知下面满朝的官员,也是悬着心。
他们心里还存留着最后的侥幸,希望女帝姬倾澜这些日子已经想明白增发宝钞的危害。
若是女帝不提增发宝钞,那百官自然也用不着“忠言逆耳”,能够与女帝保持表面的和气便是再好不过。
然而女帝刚刚开口,百官立刻精神一振,知道戏肉来了。
“西北最近涝灾频发,已然是生民涂炭,朕有意赈灾,但苦于国库银钱不够。
朕思来想去,决意增发宝钞。目前决定的数额,是增发过往数额的一倍。”
话音落毕,女帝姬倾澜期待的看向群臣。
想象着等会儿群臣会如何赞赏自己的英明和果决。
若是陈长安那个狗贼,定然是犹犹豫豫。
整天念叨着通货膨胀,万事需要谨慎。
却不知道,作为帝王,最重要的就是果断。
朕天生贵胄,自然与陈长安这种泥腿子截然不同。
女帝话音刚落,群臣中立刻陷入一片死寂。
众人刚刚悬着的心,此刻已然死掉了。
素有心疾的官员,此刻捂住胸口,只感觉随时要心疾爆发。
一倍?增发一半都有物价崩溃的可能。
若是增发一倍,宝钞怕是要彻底变成废纸了。
姬倾澜看到群臣无动于衷,心情已经有些不悦。
直到看到一人上前,才觉得心情稍好。
此人是大司农李行舟,姬倾澜心中默默的想起此人名字。
同样是李家大族出身的豪门贵子,自然能够认可朕的政策。
姬倾澜心中默默满意道。
“请陛下以社稷为重。”
闻言,姬倾澜一愣。
片刻后,她才明白,这李行舟,怕是在反驳自己。
她立刻眉毛倒竖,好心情没了一半。
心道,这李行舟,怕是陈长安的残党。
当初她下手还是不够狠,让陈长安的残党居然留在了朝中。
“还有谁反对?”女帝摆出想象中的帝王威严,沉声道。
同时目光在群臣之中扫视,她倒要看看。
陈长安究竟在朝中还有多少残党。
又是数人走出,姬倾澜心中默默记下几人的样貌。
然而很快,她的面色就彻底僵硬。
不仅仅是几人,朝堂之上,小半的官员都突然出列。
齐声道:“请陛下以社稷为重。”
无数官员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如洪钟大吕一般在姬倾澜耳边响起。
姬倾澜的脑子一嗡,已经完全不想听他们说的内容。
只听到什么“宝钞乃国本,宝钞如今与晋国的信誉直接挂钩。
若是滥印宝钞,宝钞怕是会一夜之间贬值十倍不止,到时晋国的声誉也会受损,而千金,也难抵晋国的声名……”
姬倾澜突然觉得很委屈,她原本料想自己会得到百官的称赞。
毕竟她是为了百官好,为朝廷官员省下了这么多银子。
然而,这些官员凭什么呵斥她这个皇帝?
凭什么陈长安做得?她做不得?
难道在百官眼里,朕真的不如陈长安?
想到这里,姬倾澜已经红了眼睛。
她不想再听下面的百官再说什么,直接大袖一挥,声嘶力竭的呵斥道:“够了!”
“朕只是想要些银子?就这么困难?”
“陈长安能印宝钞?朕就不能印宝钞?”
“尔等皆是些陈长安残党,皆是乱臣贼子!”
此言一出,百官之中先是沉寂,然后是哗然。
仕林之中自有评议,那带头走出来的大司农李行舟,在仕林之中素有贤明,乃是有名的敢于直谏的清官。
而反观台上的女帝,如今声嘶力竭的嘶吼,简直……
像是个蛮不讲理的泼妇,开口就是扣帽子,称百官皆是乱臣贼子。
如今已经有小半的官员站出来,若是这小半的官员皆是乱臣贼子,那台上的皇帝,又是什么?
看到女帝那歇斯底里的样子,百官的心中诡异的不约而同的冒出了同一个想法:
那就是当今女帝姬倾澜,望之不似人君。
姬倾澜,丝毫比不上传记里那些虚心纳谏的君主。
也比不上中原诸国里其他国家求贤若渴的君主。
齐国君主最近更是传出了“希望他人面刺寡人”的美名。
反观姬倾澜……
而在百官的心中,姬倾澜自然更是比不上,几乎已经接近完人的陈长安了。
只是他们不敢说,只是再次低下头。
台下各类官员乌泱泱的一片,姬倾澜原本还在记仇,此刻已经不敢去看,生怕再看到有官员反对自己。
她心中最后的庆幸,便是没有什么重量级的官员反对自己。
而百官的低头,估计是对她代表的皇权的敬畏。
想到这里,她又重新多了点信心。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天下是朕的天下,朕要取用,有何不可?
尔等犯上作乱,如何不能称一声乱臣贼子?难道说,尔等想要蔑视皇权不成?”姬倾澜缓了缓,厉声呵斥道。
她目光所及,百官将头低得更低。
同时她心中更加的得意,反而生出一种莫名的爽感。
这官员,到底还是臣子。
还是不敢跟她代表的皇权作对。
她心中更加安定,觉得今天增发宝钞这事已经是十拿九稳。
若是没有重量级的老臣出面……
那这朝堂,依旧是她姬倾澜的一言堂。
台下御史大夫杨保的拳头,却是渐渐的紧了。
他的眼中,最后还是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他原本当真以为,姬倾澜的本质不坏。
但是没想到,面对百官的逆耳忠言。
姬倾澜……表现得像是个昏君。
在姬倾澜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杨保缓缓的站出来。
两朝老臣杨保的出列,立刻吸引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
无论是下面的百官,还是上面的姬倾澜,都紧张的咽了口口水,预料到接下来,怕是要发生大事情了。
“如果陛下要称方才站出来的官员为乱臣贼子,那老夫,也是乱臣贼子,请陛下治老夫的大不敬之罪。”
杨保声音悲怆道。
“这天下,并非国君的天下,而是万民百姓的天下。陛下刚才的发言,实非人君。
臣眼中,分明只看到了一位不顾苍生百姓死活的独夫民贼!!”说着说着,杨保的语气突然变重。
听到“独夫民贼”这个称呼,姬倾澜的目光,彻底呆滞了。
而朝堂之中,寂静的连一根针落地都听得清。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这就是目前女帝姬倾澜的想法。
独夫民贼这种说法,姬倾澜只在儒家大贤讽刺前朝昏君的时候用过。
现在御史大夫杨保用这样的词当面指责自己,那满朝的人都知道自己堪比桀纣那样的昏君了。
而看旁边的史官精神振奋,奋笔疾书的样子,姬倾澜更是整个人都要昏厥了过去。
若是这事当真被史官记载进入史书,那以后看史书的人,究竟会怎么想她姬倾澜?
就没有几个人出来维护下朕的吗?
然而她刚刚产生这个想法,杨保的话音刚落。
满朝的官员又是一动,几乎齐齐的站了出来,跪倒在地,齐声道:
“请吾皇收回成命,以社稷为重。”
两朝老臣杨保已经表态,今天这事,不站队怕是不行了。
就算平时再反对陈长安的人,看到今日的阵仗,也不得不出来站队,至少做出跪地的样子避免太过显眼。
“尔等!尔等!”女帝手指头指着下面的群臣说不出话来。
她表面气愤,但是已经委屈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她是真的委屈,她明明只是要点银子。
但是下面的百官就一副她要不忠不孝不仁,要将祖宗基业毁于一旦的样子。
她都已经将皇权至上这块最后的遮羞布给扯出来了。
而如今百官逼宫,分明意思就是。
“如今这犯上作乱,他们是做定了。”
并且直接表明社稷比皇帝更重要。
这下,又把姬倾澜摆在了不顾社稷的昏君位置上。
就连旁边的史官都紧张的咽了口口水。
这种群臣跟皇帝当面对峙,寸步不让的场景,确实罕见。
每次这种场景出现,事后都往往伴随着清洗和株连。
没想到在一切都得上升期的晋国,居然也会出现这等场景。
“臣知道,陛下记恨陈长安。但陈长安留下的宝钞之策,百利而无一害。
请陛下三思,以江山社稷为重。”杨保又沉声道。
“陈长安此前,曾屡次强调。不到万不得已,断然不能增发宝钞。
若是遇到亡国危机,再增发也不迟。难道陛下认为,如今已经到了晋国要亡国的时候了吗?”
杨保自觉是在声明利害,劝谏姬倾澜。
姬倾澜的最后一点理智,立刻随着这句话而蒸发干净了。
“朕自有想法。难道尔等的意思便是,朕不如陈长安?”
“朕并非亡国之君,而尔等,皆是亡国之臣!”
群臣看着上面接近撒泼打滚状态的女帝姬倾澜不敢说话。
但是心中稍定,姬倾澜终究是要松口了。
便是姬倾澜贵为九五至尊,也不能跟满朝官员的意志对抗。
就在此时,柳清瑜却幽幽出声道。
“陈长安说的,便是对的吗?”
她音量不高,但闻声者无不身体一震。
他们原本统一出声,便是为了试探,究竟是何人献的增发宝钞之计,那人,便很有可能也是献计诛杀陈长安之人。
然而他们断然没有想到,如今出声的,居然是他们想象中万万不可能的人选,柳清瑜。
只是,柳清瑜为何要故意做出这种违反陈长安过去政令的事情。
甚至于,难道说,诛杀陈长安,里面居然有柳清瑜的参与?
正所谓天地君亲师,虽然晋国此时并未出现三纲五常的理论,但谋划诛杀自己的老师一事,确实是有点骇人听闻。
只是,现在的重点并不在此事。
杨保皱眉道:“柳相,你应该是最清楚陈长安才能之人。
他当日既然提出通货膨胀,便确实有可能发生此事。若是此事成真,那便是晋国之祸。”
“这种情况我自然考虑到了。”
“因此我定下三策。”
“第一,废除银本位,禁止民间白银的流通。
同时禁止民间向官府用宝钞兑换白银,严刑峻法,打击伪钞,打击民间的私自白银流动,只允许用宝钞交易。
这样便不会有白银短缺的问题。”
“第二,将宝钞与食盐挂钩,允许百姓用宝钞购买食盐。”
“第三,回收宝钞,定期销毁过量的宝钞,确保市面上流通的宝钞数量有限,这样便能减少所谓的通货膨胀。”
柳清瑜自信道。
她话音刚落,姬倾澜便带头鼓起掌来。
姬倾澜意气风发道:“没错,这正是朕的意思。”
而看到群臣露出思索的样子,柳清瑜更是自信自己已经说服众人。
而这,便是她证明自己强于陈长安的开始。
只有大司农李行舟出言道:“柳相所说一事,臣也曾听陈长安说过,柳相的说法自然有道理。
但是陈长安既然过去极力反对,定然也有其中的道理。”
他一出声,立刻有人附和道:“臣也有此意。既然陈长安之前曾极力反对,那他的反对,自然也是有道理的。
虽然臣等已经无从得知陈长安当日的言论,但是废除陈长安留下的政令,臣觉得还是得从长计议。”
柳清瑜的脸色立刻,就黑了。
她最恨的,就是百官刚才说的这点。
在官场之上,陈长安说的事情就是权威。
陈长安总是对未发生的事情言之凿凿,仿佛亲眼看见。
然而柳清瑜知道,陈长安是人,不是神。
她柳清瑜的才能,不比陈长安差!
但是只要陈长安开口,就一定是权威。
她柳清瑜提出的政策,纵然有万般道理,只要跟陈长安的想法有出入,那就一定会被群臣反驳。
而如今,哪怕陈长安已经不在了,只是他曾经留下的政令,只要柳清瑜违反了,百官依旧会反对。
想到这里,柳清瑜已经感觉五内俱焚。
她对诛杀陈长安的最后那点愧疚心理,此刻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只感觉后悔没有牵连陈长安的党羽,将今日在官场之上支持陈长安的人也给杀个干净。
柳清瑜终于有点不耐烦的开口:“都说通货膨胀,那又有谁亲眼看到过通货膨胀呢?
我再说一遍,难道陈长安说的就一定对吗?没有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
若是真通货膨胀了,那时候再解决,自然也不迟。难道他陈长安是宰相,我柳清瑜就不是宰相了吗?
还是说,陈长安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刚刚开口的人立刻面面相觑,不敢接这顶帽子,犹犹豫豫的再开口:“只是……”
“够了!”姬倾澜在此刻一声暴喝。
她已经听够了陈长安长,陈长安短的。
既然百官拿不出反驳柳清瑜的话。
那便说明,柳清瑜是对的。
姬倾澜通过内忧外患这事,已经知道了陈长安是草包。
幸好,柳清瑜没有被陈长安误导,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如今她提出的利国利民,并且对姬倾澜也极其有利的计策,却被百官用陈长安的名义阻挠,她怎能不急?
连带着她看百官的眼神,都变得厌恶起来。
这其中,不知道有几人是陈长安的党羽。
又有几人,跟陈长安一样的酒囊饭袋。
“再提陈长安者,拖出去杖责四十。尔等若是觉得陈长安才是对的,便尽可追随陈长安离开晋国。
如今的晋国需要的是新锐之士,不愿意随朕继续前进的,尽可以离开晋国。”
她话语之中,颇有指桑骂槐在说杨保是老东西的意思。
姬倾澜话语如此严厉,如今又有柳清瑜作为辅佐。
一帝一相此刻皆是同一立场,百官立刻就有些迟疑了。
他们虽然感觉柳清瑜的话哪里有点问题。
但是细细想来,若是按照柳清瑜的想法实施运转下去,那过去的宝钞导致通货膨胀的事情可以说是迎刃而解。
难道说,当真是陈长安思想老迈,如今是弟子贤于师。
陈长安,真的已经落后柳清瑜太多,留下的政令确实需要大刀阔斧的改革了?
“退朝!”姬倾澜不耐烦道。
百官跪地谢主隆恩,然后逐步离开朝堂。
只有杨保和其余几人,依旧站在原地,目露迷茫之色。
………………
远在蔡国,正在一处山谷之中休憩的陈长安,已然得知了晋国内的风波,
更是得知了女帝姬倾澜即将增发宝钞一事。
他在晋国的耳目还未被拔除干净,这耳目原本是为了监察百官,如今正好给他提供情报。
而他看到姬倾澜要增发宝钞的事情,顿时露出了然的神色。
女帝在他在时,就多次旁敲侧击增发宝钞的事情。
也曾在背后咒骂他是乱臣贼子,贪财贪到这种地步,居然不肯她从民间取用些银子。
又背后扎他的小人,妄图用巫蛊术咒死他。
不过当时陈长安并未在意,只觉得是一时的怨言。
但从莫须有那件事情发生后,陈长安就逐渐明白,女帝怕是每件事情都耿耿于怀,早就真心想让他死了。
所以陈长安一走,女帝立刻就废除他留下的政令。
恐怕无视他当初的警告增发宝钞只是第一步。
他当初用十五年时间立下的种种良政,女帝姬倾澜也是因为想要证明自己或者厌恶他的想法,逐步废除。
他原本以为晋国只是会经历短暂的动荡和间歇性的衰弱,最后回归当初的小国地位。
但是现在看来,在女帝姬倾澜的胡作非为下……
晋国会走入何等境地,犹未可知。
只不过女帝姬倾澜并未直接白白大量增发宝钞。
而是同时推出了三道政令。
这件事情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过又在情理之中。
“这背后,怕是有柳清瑜在出力。”陈长安喃喃道。
这三道政令,很有柳清瑜的味道。
就连陈长安,也不得不赞誉一声柳清瑜是有才能的。
只是,不够……
而不够智慧,往往比愚蠢,会酿下更大的错误。
陈长安的仰仗,除了系统提供的属性点外,便是他穿越前并熟读记忆在脑子里面的历史资料。
若说宝钞,那宝钞最为盛行的朝代无疑是明朝。
柳清瑜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宝钞三策,其实在蓝星的历史上都有着与之相关的对应。
蓝星的历史上,也曾有朝代因为矿产不足,而大量发行纸币,这个朝代便是明朝。
只不过明朝短缺的是铜,而晋国短缺的是银子。
明太祖朱元璋曾为了纸币宝钞的通行,颁布禁银令,后续更是禁止使用铜钱,规定民间的交易只能用宝钞进行。
朱元璋以为,只需要通过严格的法律和官府的监管,就能让宝钞成为市面上流通的通用货币。
然而,随着宝钞数量的增发,宝钞还是迅速贬值,仅仅是朱元璋在位的30年间,宝钞就贬值了十倍。
直到后续朱棣执政期间,幕僚夏元吉提出,回收旧宝钞,进行销毁。
以及将宝钞的价格与食盐挂钩,才略微阻止了宝钞贬值的速度。
然而即便如此,用夏元吉的评价来说,宝钞贬值造成的危害还是远远超过了苛捐杂税。
而后续的明仁宗时期到明英宗时期,则是缓慢开放银禁,到明英宗时期,更是完全废除银禁令。
后续明世宗时期,张居正推行一条鞭法,彻底确定了白银作为主要货币的地位。
柳清瑜的宝钞三策,正好与明太祖朱元璋,以及明成祖朱棣还有名臣夏元吉的想法不谋而合。
也让陈长安感慨,聪明人的脑回路总是相似的。
若是古代人,当真很难从中找到漏洞。
然而陈长安站在现代人的角度,有既有的历史作为参考,自然能看出其中的弊端。
一是柳清瑜禁止将宝钞兑换银子,这算是废除了陈长安立下的银本位准备金制度。
纸币的保值,主要与两者挂钩。
一个是贵金属价格,一个是国家信用。
而失去了以银本位为依据的准备金制度。
晋国的宝钞如今只与晋国的国家信用挂钩。
保值系数可以说是直线下降。
并且,晋国与明朝的情况也截然不同。
明朝是可以自给自足的封建大一统帝国。
而晋国只是诸个诸侯国里较为强大的一支。
目前晋国是很强大,但那就是建立在陈长安在,对外战争屡战屡胜,
并且内修贤政,每年都能看到经济变好的情况下,晋国才能保持强大的国家公信力。
然而如今离了陈长安,陈长安也不能说晋国就一定会一败涂地。
但是只要晋国哪怕对外战争输了一小场,或者政策哪里出了一点问题,
整个国家信用都会波动,导致宝钞的价值发生剧烈波动。
时不时会大幅度价值波动的官方货币,就连现代国家都不一定承受的住,说不定就政府直接摆烂宣布破产了。
更何况是晋国这种尚未封建大统一的古代诸侯国。
二来则是,宝钞这种纸币需要直面来自贵金属的冲击。
在明朝时期,明朝的宝钞就面临来自日本和西班牙的白银冲击。
不保值的宝钞,和稳定保值的白银,明朝百姓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留存白银,而上交宝钞。
民间,会进行自发的用贵金属淘汰宝钞的行为。
而这,无疑会让宝钞变为路人路过都懒得捡的废纸。
而柳清瑜的政策,同样存在这样的问题。
晋国并非封闭的孤立主义国家,而是诸侯国中的一个,不得不时刻面临来自其他诸侯国的影响。
晋国的百姓,在利益的驱使下,本能的会选择保留来自其他国家的铜钱和白银,而放弃宝钞。
以古代国家的监管能力,完全禁止某种民间行为几乎是不可能的,尤其是金钱交易这种时刻在发生的事情。
柳清瑜的宝钞三策理论上很完美,但是根据陈长安的预估,宝钞很快就会变成废纸。
而贵金属会重新在民间流通,最后倒逼晋国朝廷重新宣布铜钱或者白银作为法定货币流通。
但是这样一来,陈长安苦心经营的宝钞政策却没了。
陈长安辛辛苦苦经营十年的能够给晋国每年带来上百万两白银收入的宝钞政策,
将会随着柳清瑜的一句轻飘飘的话而彻底破灭。
而这,还是理想中的情况。
如果柳清瑜是缓慢增发宝钞,并实行宝钞三策。
那么在五到十年内,才会发生宝钞变成废纸的情况。
但如果姬倾澜和柳清瑜是短时间内爆发性大量增发宝钞。
那么极有可能引发晋国百姓的恐慌。
让宝钞变为废纸的情况一夜之间到来。
如今晋国百姓的积蓄,大多数都是以宝钞的方式存在。
宝钞变为废纸,意味着大部分晋国百姓将一夜之间一贫如洗。
而晋国百姓的积蓄清零,将会导致消费增长停滞。
原本陈长安发展起来的晋国商业,也会因此而迎来毁灭性的打击。
女帝的此举,怕是能让晋国的经济倒退十年不止。
到时候晋国的公信力,也会直接跌穿到谷底。
而如今,正是中原诸国争霸之时。
正所谓强则强,弱则亡。
晋国倒退,而其他国家前进。
便是拉开了差距。
晋国的农业本就一般,又失了可能得手的河套平原。
而如今,作为支柱的商业又即将遭遇毁灭性的打击。
柳清瑜自以为完美的政策,以及女帝姬倾澜轻率的举动,极有可能是推动了晋国通向毁灭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至于是否有人能劝柳清瑜……
哪怕陈长安当面,也劝不住柳清瑜。
柳清瑜的缺陷便是如此,总是迷信理论。
她提出的宝钞三策也是如此,若是一切真的能够按照她的理论运行,那么自然万事大吉。
可是事实的进行,往往是跟理论有出入的。
这便是柳清瑜的局限性,也是陈长安想要下放她到底层历练的原因。
只是,柳清瑜不愿。
陈长安知道柳清瑜的怨言,那就是陈长安总是摆出一副“我就是知道这个想法不行”的态度。
柳清瑜以为陈长安是骄傲自大,却不知道,陈长安是在以史为鉴,知道蓝星历史已经验证了这个想法不行。
但是陈长安不能说,就算说了,柳清瑜也不信。
至于理论,陈长安已经试过了,跟古代人讲清楚最浅显的经济理论已经是极限,
让他们提前两千年去理解更高深的经济理论,完全是天方夜谭。
陈长安只能默默的做事,并规定只能按照他的规定做事。
也正是如此,他成为了女帝眼中的乱贼,
成为了柳清瑜眼中那个高傲自大,不容许他人反驳,被权力迷惑的需要大义灭亲的对象。
就算他已经屡次透露出自己的苦衷,但是,姬倾澜和柳清瑜,终究是不信的。
百官的评论,陈长安也略微看了两眼。
这些官员,都是他苦心提拔起来的贤才。
如今与女帝这样对峙,恐怕迟早会决裂。
在被女帝记恨的情况下,还有几个人能留在朝堂上都是个问题。只是这一切,说到底又跟他陈长安有什么关系呢?
姬倾澜无数次声明,这晋国是她姬倾澜的晋国。
晋国的毁灭,自然也是姬倾澜自己的事情。
只是,苦了这天下苍生。
陈长安叹息道。
晋国作为新晋大国,自然是各国的重点关注对象。
女帝姬倾澜宣布即将增发宝钞一事,立刻引起了各国探子的注意。
从玉京城中,无数的信鸽从各国探子的手中飞出,
携带着姬倾澜即将增发宝钞的消息飞往了各国,又快马加鞭由驿使送往了各国国君那里。
这情报,立刻就引起了各国国君的高度重视。
魏国的宫殿之中。
魏王曹襄正在与群臣饮宴。
群臣看着上方的魏王曹襄,眼中流露出一丝无奈之意。
自从多年前魏晋交战,曹襄花费大力气培养的精兵魏武卒被陈长安一举歼灭后,曹襄就彻底一蹶不振。
虽然依旧在处理政事,但是已经失去了过往那种进取的锐气。
在他人眼中,魏王曹襄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
而曾经的堂堂大国魏国,如今却不得不给晋国当狗。
魏王曹襄每每喝醉之后,都会去太庙痛哭,自陈子孙无能。
然而群臣,对魏王曹襄的惨状,却是颇为能够理解的。
每每有人劝谏曹襄,曹襄便苦笑着自嘲一声。
“既生安,何生襄。有陈长安在,我再如何振作,又能怎样?”
若是曹襄指向的对象是他人,群臣定然不屑一顾。
但是他说的,可是晋国的那位陈长安啊。
少年将军残兵大破匈奴。
以一万之兵破釜沉舟歼灭五万魏武卒。
六次西征打得秦国铁军不敢东进。
各国的君王和将军,哪个没有在陈长安手下吃过亏。
曹襄也算是一代雄主,不还是乖乖在陈长安的手下吃瘪。
众人,除了咒陈长安早点死外,没有任何的办法。
至于前些日子,从晋国首都玉京城里传来的情报。
说女帝姬倾澜以莫须有的罪名要诛杀陈长安,又赏金百两搜寻陈长安的信息,
并以万户侯为奖赏,悬赏陈长安的人头。
对于这个情报,诸国的国君自然是不信。
哪怕是头猪,也知道不能放跑了陈长安。
女帝通缉陈长安,说不定就是陈长安设下的计。
等到各国急吼吼的出征晋国,立刻就会发生,我陈长安又回来啦!的事情。
然后迎接各国的又是一阵惨败,不得不割地求饶。
想到这里,魏王曹襄就又联想到自己被陈长安戏耍的过往,郁闷的连灌了几口酒。
“报!”一名探子带着情报冲进宫廷之中。
“又是晋国的情报。”曹襄见状,苦笑一声。
晋国的情报他每天都看。
但越是看,就越是绝望。
一切的迹象,都表明晋国正在蒸蒸日上。
若是这样下去,魏国迟早被晋国吞并。
魏国先王留下的基业,怕是要败在他的手里了。
然而曹襄还是习惯性的看起了情报。
本以为今日看情报也会是徒劳无功。
没想到曹襄阅读完情报,又不敢置信的细细阅读了第二遍。
随后,他眼中似乎冒出了精光,原本佝偻的身子立刻坐直了起来。
群臣突然之间像是产生了幻觉,曹襄如此表现,仿佛曾经那个英明神武的魏王又回来了。
“晋国女帝姬倾澜要增发宝钞。不知道,我们魏国是否可以学习晋国那样增发宝钞啊?”曹襄摸了摸胡子笑道。
当初陈长安搞宝钞后,给晋国带来了每年几百万两银子的收益。
其他国君自然也是眼红至极,想要直接照抄。
魏王曹襄自然也不例外,当即下令在国内推行宝钞。
只不过,不知道为何,宝钞的推行总是遇到重重困难。
时至今日,也仅仅是在民间小范围流通。
至于作为主要货币,那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如今晋国女帝想要增发宝钞,曹襄本能的感觉这行为有哪里不对劲。
但如果这背后是陈长安在指使,那么他就立刻表演变脸,直呼这背后定是有他看不懂的高明策略。
“大王,万万不可啊。”
刚刚还觉得魏王曹襄英明的群臣立刻冷汗都流下来了。
一人直接当场跪地,高呼“大王万万不可。”
“宝钞能够推行,完全是建立在晋国的国力之上。”
“增发宝钞本就是在透支国力。”
“宝钞的存在,本可以细水长流带来持续的收入。”
“而滥印宝钞,定然导致宝钞贬值,乃至变为废纸。这完全是竭泽而渔的做法啊。
魏国国力本就不强,若是也学着如此行事,那恐怕是在自取灭亡啊。”
魏王曹襄立刻了然,叹息道:“陈长安果然是大才。”
魏国在晋国的探子无数,自然知道陈长安曾经屡次禁止滥发宝钞的行为。
没想到,在10年前,陈长安就已经料到了会有今天。
然而很快,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女帝这么做,分明是在自毁长城啊。”
他曹襄做十件损害晋国的事情,竟然都不如晋国女帝的随手施为。
想到这里,曹襄忍不住要大笑起来。
不过很快,他就面色严肃起来。
“不过有今日此事,说明,陈长安恐怕真的已经离开了晋国。
若是陈长安还在,断然不会允许女帝如此肆意妄为。”
“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舍得赶走陈长安这种大才。”魏王曹襄忍不住唏嘘感慨起来。
就算是头猪,也知道不能放走陈长安。
但是奈何有些人,就是连猪都不如啊。
魏王曹襄干脆站起身,眼中似乎放出无穷的自信光芒,群臣这才确信,那个魏王真的回来了。
“宣,魏国有人能提供陈长安消息者,赏金千两,能做将陈长安带到朕面前的,封万户侯。
同时对外放出消息,若是陈长安愿意做寡人的谋士,寡人可让陈长安裂土封王!”
………………
同时,西边的秦国、南边的楚国同样得到了消息。
诸国的国君或是大笑,或是疑惑不解,或是眉头紧皱。
但是很快,同样的政令就从王宫之内传出,飞往各地。
意思都是“寡人求贤若渴,陈长安宝宝快来寡人这里,寡人这里待遇好,福利高。
而且寡人不像是晋国那个女帝那样小心眼。”
至于晋国的百姓,则是依旧对此无知无觉。
大部分人对女帝姬倾澜即将增发宝钞一事,并没有什么实感。
只觉得增发宝钞这事,跟自己这个升斗小民没什么关系。
就算说了两句,也会被反驳。
“这其中是柳相和陛下的意思。难道你觉得,你比柳相和当今圣上更会治国?”
反而大多数人最近正在称赞“女帝仁厚”。
陈长安走后,市井里的管控明显变松了。
随地吐痰大小便也不会受罚了。
打架斗殴也不会被拘禁起来。
只要不直接跟女帝作对,或者干脆犯事之后连忙骂两声陈长安。
那日子便是相当的好过。
最近市井街面上,青皮流氓也活跃了起来。
这些人口中最是称赞“女帝仁厚”。
至于一些老实做买卖的小商小贩。
面对市面上逐渐兴起的乱象。
还有女帝即将增发宝钞的传闻。
也就是捏着鼻子在忍,觉得顶多动荡一时。
而为了日子能过下去,嘴上也时不时的念两声“女帝仁厚”。
百官则是依旧在议论不休,只是女帝已经三日不上朝。
百官心中纵然有千般意见,也只能憋在心里。
各国国君对女帝即将增发宝钞一事的评价,群臣对此事的评价,还有百姓对此事的评价,全部汇总在一起。
最后全部摆在了女帝姬倾澜的面前。
女帝姬倾澜最先看到的,自然是中原诸国其他国君的评议。
只是她略微扫了两眼,就已经胸口气得剧烈起伏。
中原诸国的国君皆对离开的陈长安有极高的赞誉。
然而对她这个赶走陈长安甚至要诛杀陈长安的主谋,评价极低,甚至言语之中颇多嘲讽。
什么叫做“即便是头猪也知道要留住陈长安?”
那逆贼陈长安真就这么好?才能值得这么多人肯定?
怎么诸国的国君皆确定,赶走陈长安是她姬倾澜的巨大损失。姬倾澜一时之间不免也有些自我怀疑。
难道赶走陈长安真的是她决策失误了?
然而很快,她就平息了自我怀疑。
若是前两日,她看到这些评议,还有可能自我怀疑。
但是如今有了柳清瑜,又知道了陈长安不过是个草包。
姬倾澜早就已经没有把陈长安再放在心上了。
看完诸国国君的评价,姬倾澜又看起百官、百姓的评价。
这次,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当日原本气势汹汹要逼宫的群臣百官,在柳清瑜提出三策后,已经陷入了动摇。
而如今又是几日过去,群臣的内部阵营也发生了分化,分化出了好几个不同的派系。
围绕在御史大夫杨保身边的人,明显不少了。
甚至已经有大夫和议郎上书弹劾杨保,认为杨保老迈昏庸不堪,已经担不起御史大夫的大任。
还请女帝早日逼杨保告老还乡,还朝堂一个朗朗晴天。
而还围绕在御史大夫杨保身边的些许残党,姬倾澜一眼扫过去名单,发现皆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她心中暗暗的记下这些名字,在她看来,这些人多半是陈长安留下的忠心党羽,乃是十恶不赦的死硬叛贼。
姬倾澜日后定然是要清理掉这些陈长安残党的。
然而她的内心又有些庆幸和窃喜。
陈长安的残党居然如此之少,看来陈长安那叛贼平日里虽然结党营私,但是能力甚低并且品行恶劣。
所以群臣百官皆是与他离心离德。
姬倾澜回想当日朝堂上柳清瑜提出三策震惊百官的场景,又联想到这几日官场里面发生的变化,已然是神清气爽。
在她眼中,这便是她在打脸群臣和陈长安的党羽。
只是可惜,陈长安不在。
不然的话,说不定还能狠狠的打脸羞辱陈长安。
在姬倾澜心里,纵使将陈长安千刀万剐,
也比不上陈长安在她面前乖乖承认,
“过往是臣错了,是臣尸位素餐,祸国殃民,臣无能,没看出圣上的治国之才”来的令她舒爽。
至于民间百姓的评价……
虽然百姓略有微辞,但总体上,对她这个女帝是爱戴至极。
这说明什么?就连百姓都支持她,说明她做对了。
至于外国国君的评价还有杨保等少数死硬派的谏言,则是来自敌人的攻击。
敌人越是攻击她姬倾澜,便更说明她做对了。
如今她已然是对上加对。
姬倾澜料想,整个玉京城恐怕已经满是各国的探子。
各国的君主,就等着看她姬倾澜的笑话。
姬倾澜已经想象出了,各国君主那嘲笑的嘴脸。
甚至不知为何,她又联想起了陈长安过去的无奈劝谏的嘴脸。
姬倾澜微微闭目,再次睁眼的时候,眼睛里面已经放出了无穷的自信的光彩。
“尔等想要看朕的惨状,那朕就让你们看个够。
正好让尔等看看,没有了陈长安由朕治理的晋国,会是何等的强盛!”
“来人,宣旨!朕不仅要增发宝钞,而且增发的数额,要由原本的一倍,提升到两倍!”
………………
御史大夫杨保住处,杨府。
原本门庭若市的杨府,最近已是门可罗雀。
冬日将至,天空已经飘起小雪。
一辆马车缓缓的停在杨府门前。
大司农李行舟下车之后,不免叹息一声。
他下车之后,杨府的门番立刻迎了上去。
“还请通报一声,大司农李行舟求见。”李行舟轻声道。
片刻后,李行舟进了内院,看到杨保,立刻微微一愣。
原本老而弥坚的杨保,只是几日不见,却越发显得苍老了。
李行舟顿时感觉到更加辛酸,杨保这几日,怕是看遍了人情冷暖,两朝老臣,忠心为国,却落得如此下场。
“下官李行舟见过杨大人,下官此次前来,是想要问问杨大人,未来是如何打算的,可否有阻止女帝的想法。”
李行舟道。
没想到,杨保只是摇摇头。
“我已经准备辞官回乡了。”
闻言,李行舟立刻呆住。
他又听杨保声音苦涩的继续说道。
“我总以为,如今的晋国折腾了十五年,需要的是休养生息,徐徐图之。
万万不可追求什么虎狼之药。然而女帝和柳相不听。”
“也许真的是小老儿太老了,想法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若是柳相的计策当真可行,那便是小老儿判断出了错误。我继续留在朝堂之上,也只不过是在给女帝和柳相添乱。”
“若是柳相的计策不行……那老夫身为谏臣,却不能劝住皇帝,眼睁睁看着祸患发生,那同样是失职。
若是如此,老夫有何脸面称为谏臣,同样应该离开。”杨保平静道。
“小李阁下若是有意,可否随老夫在园子里走走。”
两人起身,李行舟看着身着红色官服的杨保,佝偻着背影穿行在风雪之中,身形逐渐模糊。
他突然意识到,压在杨保肩上的晋国玉京一十一郡的份量,是何其之重。
然而他看着杨保的背影,想到的却是陈长安。
陈长安,是否也如同今日的杨保一样,被女帝所不喜,作为孤臣背负着晋国玉京一十一郡的份量,在风雪中独行。
想到这里,李行舟更加悲戚。
他在家中苦心研究数日,终于确信柳清瑜的计策并非万无一失,其中有着致命的疏漏。
然而他终究是才干不足,想不到完全驳倒柳清瑜的方法。
他来找杨保商量对策,却发现杨保已然准备辞官回乡。
“恐怕只有陈长安还在,才能驳倒柳清瑜,劝住女帝了。”李行舟想道,只是,他的想法也并不坚定。
纵然陈长安有万般妙策,但是女帝不喜,不听,又有何用。
在姬倾澜的命令之下,宝钞提举司的上千名工匠,早就已经是全力运作,没日没夜的制作宝钞。
次日,这些新制作的数十万张宝钞,便全部流入了民间。
王四,乃是玉京城里一名普通的游商。
平日里的活计,便是在玉京城和乡野之间游走,收购乡野特产和农妇自织的布匹,带到玉京城里贩卖。
游商的利润不多,因此王四平日里自然是锱铢必较,费尽口舌就为了多谋一分利。
然而今日,他却是满面堆笑,将货物直接全交了出去。
因为来购买商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晋国官府的人,而且,出手极其的大方。
唯一让他犯嘀咕的,就是官府今日交易用的全是宝钞,而非以往的一半宝钞一半银钱。
但是王四看到是全额交易,官府没有强买强卖折价的意思,已然是满心欢喜,彻底放心了。
“女帝仁厚,柳相英明。”王四叹道。
以往他还因为坊间的传闻而担心,以为如今的女帝是被奸人所惑,这才对陈长安下手的。
众多小商贩已经习惯了陈长安治下,经济平稳,官府信用稳定,不会出现过去官府信用如草纸的事件的良好环境。
所以陈长安一出事,最为担心的便是这些小商贩。
然而如今王四是彻底放心了。
官府依旧是全额支付的宝钞,没有强买强卖。
原本世人皆以为晋国良好的商业环境是陈长安的功劳。
但是现在看来,就算换了女帝治理,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因此,王四的那几声“女帝仁厚,柳相英明”自然是真情实感之下,有感而发的。
几日的货物一下子全部卖完,王四便早早回家,准备休息几天。然而他刚刚回家,就听妻子羡慕的说:
“隔壁家的张全走了大运,发大财了,全部货物在上午就被官府的人买走了,以后几个月怕是吃喝不愁了。”
张全,是住在王四隔壁的邻居,同样是名游商。
王四作为市井小民,自然是秉持着谁都不得罪的理念,平日里跟张全这个邻居客客气气的。
可是私下里,难免会比较一下,若是张全的货物卖得比较好,王四能够气得半天吃不下饭。
只是,王四如今关心的却不是这点,他连忙问妻子,“官府支付给张全的,可也是宝钞?”
妻子犹豫了一下,不知道王四为何突然关心起这件事情了,最后她还是点点头:“是用的宝钞。”
她看到王四突然变得忧心忡忡的面容,连忙笑道:
“你可是听信了坊间那些传闻?不知道你堂堂一个男子汉,有什么好怕的。
并且天塌下来,有女帝和柳相顶着呢。难道女帝和柳相,还能亲自损害自己的社稷不成?”
王四琢磨了一下,也觉得有道理,但是依旧放心不下。
他只是勉强点点头,同妻子说自己宽心了。
但是依旧决定,下午的时候去酒楼里问问其他人。
作为没有接受过多少教育的市井小民,他说不出这股不对劲的感觉在哪里。
可是作为游商行走久了,他对银钱这些事情也有些莫名的敏感,总是感觉有哪里不对劲,感觉到不安宁。
原本准备午睡的王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愣是睡不着,只能在妻子莫名其妙的眼神中,早早奔着酒楼去了。
酒楼之中,议论此事的人明显增多。
王四喝着小酒,面容更加愁苦。
他直到待在酒楼里面,才知道当今丞相柳清瑜,同时还宣布了禁止使用银钱交易,以后交易只可使用宝钞。
这一下子,算是推翻了过去陈长安推行了十几年的银本位,这种骤然的大变局,顿时让所有人都充满了不安感。
只有那几个青皮还在那里嚷嚷,嘲笑游商:
“你们就是太自以为是了。难道你们,还能比圣上和柳相更加擅长治国不成?”
其他人默默不语,心里自然知道这话是有道理的。
他们这些小民,难道还能比柳清瑜更懂治国吗?
只不过,他们的内心依旧不安。
要说为什么的话,那最后恐怕还是因为……
这与陈长安当初留下的政令完全相悖。
哪怕女帝姬倾澜再三的宣传陈长安名不副实。
但陈长安治理下十几年的太平,百姓还是全都看在眼里。
如今柳清瑜制定与陈长安当初留下的政策完全相反的政策,自然引起了百姓的极大不安。
王四回到家,妻子听到如今朝廷禁止使用银两交易,顿时想要把家里面的银两全部换成宝钞。
然而王四却挥手,只是叹息“再等两日”。
他突然想到,他这种市井小民,自然是不如柳清瑜懂治国。
但是柳清瑜,难道就比执政十几年的陈长安更加懂治国吗?
………………
“夫子,你不是说柳清瑜此政,将会引得晋国大乱吗?只是为何,市面上不曾有动静?”弟子疑惑道。
他们询问的对象,名曰夫子,乃是来自更南边鲁国的大贤。
如今夫子已广收弟子七十二人,准备周游列国,说服国君施行夫子的理念,现今,正好游历到晋国。
夫子几日前就断言,柳清瑜此政,乃是暴政,定然会引得晋国震荡。
然而弟子几日观察下来,发现晋国民间虽然小有非议,但是依旧在平稳运行,完全没有出现什么动荡的趋势。
难道,陈长安真的名不副实?
而夫子也会有预测失败的时候?
夫子摇摇头:“如今晋国看似是风平浪静,但私底下已经是暗流涌动。
如今晋国上表面上的平静,全是由于女帝的严刑峻法在推行柳清瑜的三策。
但表面上越是平静,当这份平静被打破的时候,恐怕造成的危害就越是恐怖啊。”
众弟子思索片刻,就已经明白了其中关键。
夫子所说的,乃是政策的滞后性。
表面上的贤政,事后却造成了巨大的破坏。
如今中原诸国都在变法图强,而众弟子随夫子周游列国,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见得多了。
有通过变法,变法成功成为大国的,自然就有变法失败,导致国力衰落甚至丢了社稷的。
只是他们没想到,夫子居然对柳清瑜的评价这么低,而对陈长安的评价这么高。
游商担忧,夫子评议……
而最为关注晋国情况的,却是晋国之外的其他国家国君。
情报,很快便传到了其余国君手里。
“报!晋国的情报到了!”
魏国的宫廷之中,传令兵呼号道。
魏王曹襄默默的看了卷牍,然后将卷牍传了下来。
很快,满朝的官员就已经知道了晋国如今是何情况。
只是,他们不明白为何魏王曹襄是一副笑而不语的样子。
因为,晋国的情况与曹襄之前料想的崩溃完全不同,反而是一副略有波动,但是整体岁月静好的样子。
“大王,为何柳清瑜如今执行的政令,与陈长安留下的截然相反,但晋国反而一副风平浪静的样子。”
一人耐不住性子问道。
陈长安给他们留下的阴影太深,一时之间并未有人跳出来质疑陈长安。只是如今晋国的情况,也确实令众人不解。
若是晋国增发宝钞当真没有任何的副作用,那晋国的经济实力,怕是又要膨胀,而军力,自然也会随之增长。
魏国的霸业,怕是再也没有兴起的可能。
众人心中疑惑,但是并未开口,而此刻有愣头青站出来,替他们问出了自己的心声,立刻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官员等待着魏王曹襄的解答。
毕竟魏王曹襄笑而不语,显然是有与群臣不同的想法。
“放宽心,再等两日便是了。陈长安何时做错过?”曹襄笑道。过往陈长安的强大,是他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
然而如今,看到晋国的女帝还有女丞相,故意跟陈长安对着干,曹襄只感觉到暗爽,以及满满的期待。
中原诸国如此多的英杰都被陈长安挫败过。
当初,这些英杰哪个不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哪个不是觉得陈长安死到临头。
可是,还不是陈长安笑到了最后。
而且……曹襄想到一种可能,骤然眼前一亮。
传闻中,女帝姬倾澜好大喜功,一直有泰山封禅的意愿。
一个月后,便是传言中帝王泰山封禅的吉时吉日。
如今晋国的态势一片良好,女帝姬倾澜定然是得意至极。
此时说不定已经决定泰山封禅,并派出使臣令周围的诸国献上贺礼。
若是在过往,魏王曹襄定然是愁眉苦脸,忧愁的是不知道得给姬倾澜送上多少金银珠宝,又增长了晋国的国力。
就算女帝姬倾澜的举措会让周围的国家民怨沸腾,但是有晋国强大的势力镇压,诸国的国君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但如果柳清瑜的政令让整个晋国实力倒退。
那周围早就民怨沸腾的诸国,怕是会对晋国群起而攻。
晋国就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便会直接灭亡。
女帝姬倾澜的好大喜功,反而会更加导致整个晋国万劫不复。
这怎能让魏王曹襄不期待?
若是晋国当真出了问题,第一个要进军进入晋国的,便是他魏王曹襄,和麾下魏国重新积聚起的精锐魏武卒。
晋国之内,下方的游商仅仅是感觉到不安和疑惑。
然而晋国的大商户,却是已经遭遇了灭顶之灾。
大商户得知禁银令,再与外国的商队接触后,便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不约而同的陷入了慌乱。
宝荣记的掌柜,同时也是晋国首屈一指的大豪商,丁宝荣此时半夜叫起整个商铺的伙计,怒吼催促道:
“快去黑市把宝钞换成银钱!”
成箱的宝钞,从宝荣记运出,装上马车马不停蹄的运往黑市。
“爹!这是为何啊?禁银令是柳相亲自下达的政令,同时圣上也严厉规定,不得将宝钞换成银子。
爹,咱们不能跟朝廷对着干啊!”丁宝荣的儿子丁松不敢置信的叫道。
同时他心里还有个小九九没有说。
当今女相柳清瑜乃是整个晋国有名的才女淑女。
晋国的世家子弟中,不少年轻俊杰都是柳清瑜的倾慕者。
丁松厮混在世家弟子圈子里,曾经无意间瞥见柳清瑜的容颜,便彻底沦陷,成为了柳清瑜的粉丝。
他不敢奢望,只希望能够跟柳清瑜有一天能够搭上话。
只要让柳清瑜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他这个人存在,他便满足了。
若是他爹丁宝荣故意跟朝廷和女相对着干,那定然会引起柳清瑜的恶感。
到时候,丁宝荣又将他这个想与柳清瑜结交的儿子置于了何处。
“女相贤明,圣上圣明,爹,你不用……”丁松还想开口。
丁宝荣的眼睛,却是瞬间就红了,一巴掌抡圆了狠狠抽在猝不及防的丁松脸上。
这一巴掌,打得丁松一个踉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嘴角有鲜血溢出。
“爹?”丁松人傻了。
“贤你妈!圣你妈!”丁宝荣气急败坏的叫道。
面前的丁宝荣喘着粗气,像是要吃人,丁松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亲爹。
然而在丁宝荣咆哮着吼出宝荣记如今的情况后,丁松也红了眼睛。
柳清瑜禁止使用银两,并禁止民间将宝钞兑换成银两。
乃是明晃晃的在用多印的宝钞去白嫖民间的物资。
对于底层的游商和百姓来说,
只要柳清瑜和姬倾澜真能维持住市面上只有宝钞在流通,那么他们的日子就还过得下去。
但是对于宝荣记这样需要跟外国交易的大商户来说,这就是灭顶之灾了。
因为晋国之外的国家,流通的主要货币依旧是白银和铜钱。
宝荣记跟外国交易,依旧需要使用白银和铜钱结算。
柳清瑜如今滥发宝钞,虽然明面上禁止宝钞兑换成银两,
但是暗地里,宝钞与银两的兑换比例已经下跌了十倍不止。
原本愿意接受晋国宝钞的外国商行,在得知晋国如今的情况后,已经彻底拒收晋国大商户的宝钞了。
也就是说,晋国朝廷向他们购买货物的时候,宝钞的价值依旧是按照面额计算的。
但是晋国的大商户跟外国商户交易的时候,宝钞需要先兑换成白银使用。
宝钞的价值其实只有实际面额的十分之一不到,兑换出的白银也只有原本的十分之一。
晋国的大商户和朝廷以及外国商户交易一次,能倒赔九倍的利润。
这样交易下去,怕不是半个月下来,宝荣记就要倒了。
至于停止交易作为补救……
宝荣记这样的大商户,主要的生意便是将外国的货物运进来卖给朝廷,或者将晋国的货物运出去卖给外国。
若是停了与朝廷还有外国的交易,那宝荣记怕是要瞬间萎缩成一县之地的小型商户,
十几年的努力经营算是彻底白费了。
所以丁松想清楚这点的时候,眼睛瞬间也红了。
而丁宝荣更是眼前发黑,直想与女帝当面对峙,吃女帝的肉寝女帝的皮。
如今正是乱世,乱世穿行在诸国的商户可不比和平年代,
晋国能够崛起,这些在各国之间穿行的大商户也算是曾做出巨大贡献。
然而女帝姬倾澜和女相柳清瑜,却是这么对他的。
大量将宝钞兑换成银两或者铜钱,定然会对黑市造成冲击,导致宝钞与银两的兑换比例再次狂跌,
但是此刻不知道已经有多少大商户反应过来了,丁宝荣害怕,若是再不兑换,那怕是没有机会兑换了。
至于之后,他准备直接带着银钱逃往外国。
而晋国之后可能掀起的腥风血雨,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中。
毕竟,是晋国朝廷先不义在先。
正如他料想的那样,黑市之中,已然是掀起了狂风巨浪。
而这股狂风巨浪,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席卷晋国上下。
黑市之中,只是两三个时辰,
宝钞与银两的兑换比例已经是一跌再跌。
一刻钟之前,宝钞更是直接跌穿到了谷底。
玉京城内的五六个黑市,已经是人满为患。
到处都是大商户派出,来将宝钞兑换成银两的伙计。
然而此刻,这些伙计都是面露绝望之色。
有些性急的掌柜更是自己亲自前往,如今有些掌柜已经昏厥了过去,最后被伙计搀扶着送出了黑市。
原本晋国朝廷规定,最大面额的宝钞价值等于一贯钱,也就是一千文铜钱,约等于一两银子。
然而一刻钟之前,宝钞与铜钱的兑换比例就跌到了,最大面额的宝钞,只能兑换到20文铜钱。
换言之,宝钞的价值贬值超过了50倍。
而随着消息在大商户之间不胫而走,更多的大掌柜醒悟过来,同时更多的马车载着宝钞前往黑市。
一来二去之下,宝钞的贬值速度更是开始疯狂加速。
现在,黑市内的经营者已经宣布闭市,停止宝钞兑换成银子的服务。
得知这个消息,有些原本还在心疼自己的银子,想要再观望观望,等宝钞价值回升的掌柜彻底崩溃了,
于是便有了之前掌柜们昏厥过去的一幕。
走投无路的大商户掌柜,细细思索后,只能得出跟丁宝荣一样的结论。
如今想要活下去,只有逃出晋国这个选项。
至于这么多的大商户集体离开晋国,究竟会给晋国造成多大的损失。
已经红了眼睛的大商户掌柜们已经无暇去考虑这些问题了。
而极小部分的掌柜们,则是想到了自己这些大商户背后站着的满朝勋贵,
连忙红着眼睛想要去通知背后靠山,希望他们出手相救。
陈长安在时,曾经下达政令,严厉限制王爷国公之类的勋贵大肆收购土地。
因此王爷国公们平日的敛财方法,就是投资大商户分红入股。
陈长安当时颁布这条政令,是为了避免土地兼并,并鼓励发展晋国的商业。
可以说,这一政令,乃是令晋国受益十年的良政。
泰亲王府,管家急吼吼的冲进了内院。
泰亲王,是如今辈分最高的王公贵族。
若是论起关系来,就连女帝姬倾澜都得喊他一声叔伯。
然而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便是晋国最大的三家商户的大股东。
光是每年的分红,就已经达到百万两的收入水平。
如今的泰亲王说一声富可敌国,也不过分。
因此,泰亲王每日最多的事情,便是提笼逗鸟,听曲赏戏。
听到管家急吼吼的冲进来,泰亲王呵呵一笑。
“不就是市场里面的那点事情吗?女帝和柳相都已经跟我说过了,说这市场会有小小的波动,放心便好。
我泰亲王府,富可敌国,小小的损失,日后稍稍伸手,便可随手解决。”泰亲王淡定自若道。
原本面若金纸的管家闻言也不禁佩服。
他知道了宝钞贬值五十倍的事情后,立刻感觉要心脏骤停。
又得到了投资的大商户求救的消息,管家便连忙来见泰亲王了。
但是没想到,这巨大的风波,在泰亲王这里只是小小的波动。
不愧是老爷,经历了半生风浪,自然不把这点事情放在眼里,管家由衷的佩服道。
然后他继续恭敬道:“黑市的事情您都知道了?”
“黑市的事情?”泰亲王闻言一愣。
紧接着,管家便将黑市里发生的事情一一道出。
泰亲王这才得知,自己投资的商户大半已经跑路。
而少部分没有跑路的,也已经彻底陷入了瘫痪。
如今全在等着泰亲王出场救救他们。
“需要多少两银子?”泰亲王下意识的问道。
“若是想要救下这些商户,至少需要600万两银子。”
“多少?”泰亲王忍不住重复道。
“600万两银子。”管家恭敬道。
看到泰亲王那面色不动的样子,管家顿时更加佩服。
然而他又说了几声,发现泰亲王不回应,这才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直到他上前两步,才发现,泰亲王,已经没了呼吸。
“王爷薨了!得赶紧把消息通知圣上。”管家惊得面无人色。
他刚想要大喊,就又被泰亲王抓住手。
“不能,不能告诉圣上啊。”泰亲王急道。
他听到需要600万两银子,明白其中意思的时候,就瞬间感觉如同被大锤抡中,整个人完全呼吸不过来。
十五年前三卿叛乱,他差点被叛军做成烤乳猪的事情,都没有今日这件事情给他造成的刺激大。
这可是六百万两啊,把整个泰亲王府拆了卖掉都凑不出这个钱。
而且他投资的大商户大半都跑路了,这意味着他过往投进去的银子,也全部打了水漂。
泰亲王料想中能够传给子孙的万代富贵,此刻已经全部变成了空想。
于是刚才的一瞬间,泰亲王就已经闭过气昏死了过去。
然而现在他清醒过来,当真恨不得自己已经死了。
让他清醒的接受这个现实,真真比千刀万剐还要痛苦。
然而泰亲王最后还得做一件事情,那就是……
“千万不能告诉圣上啊。”泰亲王死死拽住管家的胳膊。
目前泰亲王可能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王爷。
趁着这个消息还没有扩散开来,泰亲王还能通过紧急措施,保住最后的一点产业。
但若是这个消息传到了圣上那里,那朝廷必定有所行动,到时候满朝的文武百官就都知道了。
到时候,更多的亲王勋贵,还有大小官员,全都要被卷进今日的旋涡,然后一齐完蛋。
泰亲王的那点转嫁损失保住产业的心思,就成了无稽之谈。
而泰亲王,到时候就只能自己硬接下这些损失了。
但就算能够挽救,恐怕也只能挽救一小部分。
泰亲王当真希望自己是商户,能够一走了之。
但是他是亲王,就只能被锁在晋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财富流失。
哪怕女帝姬倾澜是他的侄女,泰亲王此刻也只产生一种,对姬倾澜的根本无法克制的剧烈痛恨和厌恶。
………………
远在蔡国的陈长安,同样得知了消息。
倒不如说,他比晋国中人都更早得到了消息。
陈长安早就预料到了晋国会出现情报中的情况。
因此他早就派人蹲守黑市,一有情况就立刻飞鸽传书通知他。
这其中,定然会有很多人疯狂挣扎,想要改变局势。
但是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个人的疯狂挣扎,在已经席卷起的大势面前,毫无作用。
可以说,晋国,完了。
如今晋国的情况,就跟蓝星二十世纪初的大萧条差不多。
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大商户的集体崩溃破产。
必然会导致王公贵族的惊慌和接连破产。
而上层的破产,又会牵连出下层的破产。
如今正是肃杀的冬季,正是古代百姓最难熬的时节。
现在又要经历这场大劫,可以预料到,灾难过后。
上层将会一贫如洗,而下层则是活命都活不下去。
至少晋国的经济霸业,已经变成了笑话。
而这,也是陈长安早就预料到的结果。
柳清瑜的所有理论,都只能在她设定的理想环境下进行。
但是一旦接触到外界变量,就会瞬间崩塌。陈长安想道。
天气渐寒,就连南方的蔡国也开始下起小雪。
陈长安已经缩在榻上,烧起了小火炉。
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感觉到身体有点虚弱。
侍女紫萍端着茶壶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陈长安咳嗽的一幕。
她立刻上前,心疼的扶住陈长安,小心道:
“公子的病又犯了?”
陈长安只是摆摆手,表示“我没事,不用担心。”
然而紫萍只是更加心疼,把陈长安冰冷的手握进怀里。
外界的人都习惯把陈长安当铁人。
但是只有一直在陈长安身边的紫萍,能够清楚的意识到,陈长安不过是个肉体凡胎,陈长安也会生病衰老。
过往的日子里面,陈长安每日理政超过七个时辰。
并且多次领兵出征漠北,大雪寒冬依旧与士兵同吃同住。
这样十五年下来,就算陈长安是铁人,身体也该垮了。
紫萍知道些中医理论,已经诊断出陈长安没有什么大病。
只是长期操劳,再加上常年征战身体有多处暗伤。
所以陈长安虽然没有什么大病,但是身体也出现了颓态。
而陈长安这几日还在关心晋国的事态,紫萍就更加心疼了。
晋国的人怎么样,紫萍完全不在乎。
甚至说晋国的人越倒霉,紫萍就越高兴。
自家公子为晋国操劳这么多年,然而女帝姬倾澜还要卸磨杀驴。
陈长安走的时候,也没见什么人出来为自家公子求情。
在紫萍看来,这些晋国之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是白眼狼。
死得干干净净那是再好不过。
听到晋国之人倒霉,紫萍其实还有点暗爽。
晋国这些白眼狼,就是被公子保护的太好了。
无论女帝怎么作,始终都有公子出谋划策兜底。
如今公子不在了,可就没有人给他们兜底了。
正好让这群人全都看清楚,晋国没了她家公子,就全是一群窝囊废。
………………
晋国,玉京城,皇宫。
女帝姬倾澜依旧对外界的腥风血雨一无所知。
她只觉得形势一片大好,因为满朝的文武官员,如今已经没人敢驳斥她,对她这个女帝,都是山呼万岁赞叹圣明。
因此女帝朝会之上,更加得意,屡次故意提起之前群臣劝谏的事情,指桑骂槐之意,溢于言表。
只是,如今已经没有人为御史大夫杨保说话了。
看到杨保孤零零的站在那里的样子,姬倾澜更觉解气。
而她看到杨保站了出来,更是露出嘲弄的神色。
“老臣已经老迈不堪,如今想乞骸骨告老还乡,请陛下成全。”杨保苦涩道。
然而看到他那张苦楚的脸,姬倾澜差点笑出声。
“既然如此,那你便解了官印,明日起便启程返乡吧。”姬倾澜故意大声道。
“臣领旨。”杨保道。
看到杨保的面色,姬倾澜更加得意。
本来,像是杨保这样的御史大夫致仕,流程不可如此草率。
帝王应当假装挽留,并授予杨保这样的老臣荣誉性官职。
并询问杨保是否愿意以光禄大夫,谏议大夫的虚职留在京师享福。
至少也是派人通知乡里,让杨保这样风风光光的回家。
绝然不可能像是今日这样,直接让杨保解了官印第二天就回乡。
然而,姬倾澜就是在故意羞辱杨保。
可惜的是,杨保居然没有嘴硬继续顶撞她的皇帝。
不然的话,她非得杀鸡儆猴,给杨保治罪不成。
台下众人,皆是对此无动于衷。
因为杨保已然是大势已去,未来与乡野村夫无甚区别。
再为杨保说话,已经没有任何好处可言了。
只有李行舟等寥寥几人,拳头不自觉的握紧。
他们原本已经对女帝姬倾澜够失望了。
但是没想到,姬倾澜居然会做到如此地步。
堂堂皇帝,却在朝堂之上一副小人得意的嘴脸。
只是,可怜了杨大人……
杨保一生从未给他自己敛财。
堂堂三公,却没给子孙安排任何的官职。
如今,却落得如此的下场。
李行舟那原本热诚的拳拳报国之心,也动摇了起来。
这几日他还在研究柳清瑜的宝钞三策。
而昨天,他无意间想起了陈长安说过的言论。
这才勘破柳清瑜计策的致命缺陷。
只是,这其中的致命缺陷太过骇人听闻。
若是直接在朝堂之上言说,怕是会引起举国震动。
因此李行舟原本的打算是,朝会后去找大太监黄高,请求面见圣上。
然而如今,他的这个想法却动摇了起来。
但最后,还是对晋国百姓的恻隐之心占据了上风。
“献上计策之后,我便辞官回乡。”李行舟最后打定主意。
朝会之后,李行舟拦住了黄高,黄高明显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毕竟在他眼里,李行舟这个陈长安残党,是注定要完蛋的,完全没有什么需要在意的价值。
“还请公公为我传达一二,就说关于柳相的计策和宝钞一事,下官有要事禀报给陛下。
禀报之后,下官便辞官回乡,免得继续碍陛下的眼。”
听到有要事禀报,黄高更是不耐。
只是他也害怕自己的不耐真的让女帝姬倾澜错漏了什么重要消息,这才回宫禀报。
“要事?能有什么要事?无非就是劝朕不要增发宝钞,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句车轱辘话,有什么听的必要?
平白坏了朕的心情。”黄高不耐,但是女帝姬倾澜更加的不耐。
她已经烦透了杨保和李行舟这群人,像是苍蝇一样整天在她面前飞。
如今她心情正好,听了李行舟的话又得坏了她的好心情。
“至于李行舟要辞官?那正好,直接解了他的官印,让他和杨保那个老废物一起还乡便是了。”
姬倾澜厌恶的随口道。
黄高刚要回去答复李行舟,姬倾澜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把黄高叫住。
“今日外边似乎在下大雪?你且不要通知,等一个时辰之后,再去通知那个李行舟,说朕不见他,他可以滚了。”
姬倾澜露出恶意的笑容。
反正李行舟已经没有用了,正好用来羞辱一番取乐。
李行舟站在风雪之中,同行路过的官员都是脚步匆匆,急着回去避雪。
他们看到屹立在那里的李行舟,顿时跟看见了怪物一样,连忙避开。
他的手脚逐渐冰凉,已经有点失温的迹象,他看到终于赶来的黄高,一时之间还以为是幻觉。
黄高停在了他的面前,随口道:
“圣上不想见你,至于你的辞官的请求,圣上准了,你也解了官印,跟杨保一并回乡吧。”
说完,黄高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匆匆走了。
在风雪之中站立了一个时辰,等到的却是如此结果。
李行舟终于露出了一个痛苦又痛快的表情。
他原本准备了两个锦囊,第一个锦囊里面写的是他发现的柳清瑜计策里面的致命缺陷。
但他想出致命缺陷的时候,并未找到挽救的方法。
直到后来他想起陈长安无意间说过的几句话,
那是有关如果通货膨胀了怎么挽救的内容,内容主要是关于银本位和一条鞭法,
他这才从陈长安的只言片语里面提取出了可行的建议。
如今晋国的情况,恐怕只有按照陈长安说的那样,恢复银本位和施行一条鞭法,才能稍稍挽救。
而想要浴火重生,非得把陈长安请回来才行。
恢复银本位和施行一条鞭法,以及请回陈长安,便是李行舟写在第二个锦囊里面的内容。
他已经想好了如何说服女帝。
只是没想到,女帝连见一面的机会都没给他。
不过,李行舟准备递交锦囊的对象并非只有女帝一个。
他在想出第一个锦囊内容的时候,就已经命人将锦囊送往柳清瑜的住处,柳府。
然而柳清瑜似乎也有要事,管家只是客气的收下了锦囊,并未说何时会转交给柳清瑜让柳清瑜看见。
并且,柳清瑜今日也未出席朝会,似乎还待在柳府里。
所以李行舟断言,柳清瑜还没看过锦囊内容。
不然的话,怕是早就已经忍不住跳出来惊慌失措了。
而恐怕,等到柳清瑜看到锦囊内容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了。
至少现在再看的话,已经是无力回天了。
李行舟回府之后,特意叮嘱家中老仆保管好第二个锦囊。
若是女帝问起锦囊的事情,再将第二个锦囊交出去。
既然已经无力回天,晋国经济崩溃已成既定事实。
那么李行舟如今只想看到,女帝知道自己已然酿成大错,痛苦后悔不已后,
却发现唯一能够挽回大错的救星,陈长安,早就已经被她赶走时,会露出多么精彩的表情。
“子沉,你当真要走了?”
听闻李行舟要辞官的消息,李行舟的几个要好的同乡,还有国子监里人认识的同学,立刻想要挽留李行舟。
子沉是李行舟的表字,称呼李行舟为子沉拽着他衣袖不肯放手的,乃是李行舟的同乡郑兴文。
郑兴文不明白,李行舟素有神童之名,曾经以多篇文章震惊考官,
如今年纪轻轻就已经当上了大司农,正应是大施拳脚的时候。
若是李行舟继续在晋国的官场经营下去,不惑之年前,当上宰相应当也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为何有着大好前程的李行舟却突然说要辞官。
郑兴文当真不理解。
李行舟只是露出苦楚的神色,解释了两句当今女帝不听谏言,
他自觉已经为女帝所不喜,他在晋国官场,恐怕是待不下去了。
“诸君多勉力,在下,便先行离开了。”李行舟说完,便径直走远了。
李行舟走后,郑兴文依旧呆呆的愣在那里。
而旁边的几个同乡和同学,跟李行舟的关系却不是那么近。
此刻看到李行舟不听劝的样子,几人原本就不多的同乡同学情谊也不想再维持,顿时露出不耐和讥讽的样子。
“如今晋国正当盛世,李行舟却整日一副忧虑模样。
此人估计是故作忧郁,想要博得一个忧国忧民的美名罢了。”有人不耐道。
现在谁都看得出来,女帝已经安稳掌权,身边又有柳相这样的贤才辅佐,如今已经是把晋国治理得井井有条。
官员想要晋升,最好的办法便是讨好女帝和柳相。
至少,不能跟女帝和柳相对着干。
不然,御史大夫杨保便是下场。
而在这个前提下,李行舟居然还要一副谏臣的样子,跟女帝作对。
群臣中的大部分,都觉得这李行舟是在哗众取宠。
如今落得这个下场,自然是李行舟活该。
亦或者,这李行舟是陈长安留下的坚定残党。
那李行舟,更是有取死之道了。
如今这晋国已经是女帝和柳相的天下。
而陈长安,早就已经被众人抛弃。
他们看到眼中仍流露出悲戚的郑兴文,也感觉到一阵嫌弃。
郑兴文素来有惜才的贤名,但是如果他继续不识相的跟陈党中人来往,那众人也只能慢慢跟他断了联系了。
………………
皇宫之中,女帝姬倾澜并未将李行舟等人的离去放在心上。
在她心里,晋国富有四海,贤才无数。
哪里需要将小小的李行舟等人放在心上。
就连陈长安,她都说驱赶就驱赶了。
不还是有柳清瑜这样的贤才出来接任。
而只能做陈长安应声虫的李行舟,就更加没有挽留的价值了。
她已经批准,杨保身边跟李行舟类似的几个官员致仕回乡。
最好是快马加鞭,立刻解了官印马不停蹄的回乡。
另外,则是宝钞一事。
姬倾澜之前说要增发两倍的宝钞。
来证明自己的判断没有错误。
只不过,她之前终究还是谨慎了点。
这些日子还在控制宝钞流进市场的速度。
真正发行宝钞的量,其实还不到过去的一倍。
更不要说达到过去发行量的两倍了。
但是这几日,宝钞提举司的工匠加班加点。
终于把宝钞的量给印制到了过去的两倍。
“说到底,还是被陈长安那个蠢货给吓住了。”
姬倾澜想到这里,羞恼道。
明明有柳清瑜和她自己背书。
她之前居然还是有点瞻前顾后,总是顾虑陈长安过去的言论。
但是现在看来,陈长安当真是个无能但会欺君的小人。
“来人,命令宝钞提举司,将这几日印制的宝钞全部投入市场!”
一声令下,姬倾澜回头开始欣赏画匠绘制的中原诸国地图。
过去的十五年,晋国不断的扩张,终于向东扩展到了泰山边界。
此泰山上筑土为坛以祭天,报天之功,故曰封。
此泰山下小山上除地,报地之功,故曰禅。
泰山封禅,可以说是帝王的无上荣耀。
姬倾澜加冕为皇帝,取的便是德兼三皇,功盖五帝的意思。
而泰山封禅,便是证明她皇帝名号权威性的第一步。
泰山封禅之后,皇帝这个名号,就将从她姬倾澜这里永世流传下去。
她姬家,将一世传二世,二世传三世,三世传万世,世世代代为尊。
想到这里,姬倾澜摸着地图,露出迷醉的笑容。
正因为泰山封禅的重要性,姬倾澜决定,在泰山封禅之前,就将晋国的大部分问题一举解决。
她泰山封禅之前,晋国怎能不是海清河晏,四海承平?
而这大量增发的宝钞,就是她姬倾澜的底气来源。
到时候,陈长安不能解决的西北赈灾问题,还有边患问题。
以及各种各样的问题,都会由她亲手解决。
晋国将在泰山封禅之时,迎接新的盛世的到来!
“上朝!”姬倾澜霸气的一挥衣袖。
朝会之上,早就安排好的官员上前请奏。
“吾皇德兼三皇,功盖五帝,治下晋国十五年来王土扩张了三倍有余,
此正是吾皇被天命眷顾,乃是真龙天子的证明。
如今晋国国力已是诸国第一,陛下诚宜泰山封禅,禀天地吾皇功绩,以证皇帝之名。”
朝堂之上,杨保等死硬派早就已经被肃清。
如今留下的,都是深知想要升官就得巴结女帝的人精。
以及一些,虽然心里有异议但是沉默不语的少数派。
这种情况下,泰山封禅的请奏几乎是瞬间全票通过。
在满朝“吾皇万岁”的山呼之中,
姬倾澜一月之后泰山封禅的事情,就这么敲定了。
其后,大太监黄高又因为处理陈党残存党羽有功,而被姬倾澜任命,前往魏国通知魏王曹襄,
让魏王曹襄准备金银珠宝,到时在女帝姬倾澜泰山封禅的时候献上。
同时,柳府之中,柳清瑜也是淡定自若。
自从她的宝钞三策顺利施行,并且证明没有任何问题后,
她在仕林之中的威望就节节高升,每日拜访她的人络绎不绝。
柳清瑜不得不闭门谢客,甚至几日不上朝,来回避这些过多的客人。
陈长安过去的时候,陈府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盛景。
毕竟晋国崇尚门第,泥腿子出身的陈长安终究令人顾虑。
而出身名门柳家,又展现出极高才华的柳清瑜,让人看着就顺眼多了。
在最初的几日,柳清瑜还因为自己超过了师尊陈长安而高兴。
然而现在,她已经逐渐习惯,自己超过陈长安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如今,要朝着更高的方向,慢慢的攀升。
至于女帝姬倾澜还在增发宝钞的消息,她也同样听闻了。
不过如今,她并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既然宝钞三策已经被证明是可行的,
那么增发多少宝钞,只不过是市场波动多少的问题。
但最后,这些波动,都会趋于平稳。
这点小事,已经完全不足以让她继续关心。
柳清瑜拿起桌上收集的情报细细阅读分析起来,这是有关晋国玉京城物价的情报,
只不过因为消息的滞后性,她阅读的情报上记载着的往往是昨天的物价。
并且因为今天的情报还没有送来,她今天看到的情报上,其实记载着的是玉京城前天的物价。
然而她看着情报,面色逐渐的不对劲起来。
柳清瑜面色变了的原因,
是情报上显示的宝钞贬值的速度,比她测算的要快得多得多。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宝钞贬值的速度有越来越快的趋势。
然而柳清瑜此时还在安慰自己。
她的计策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顶多就是宝钞的价值波动和市场的波动,要比她想象的剧烈。
但是如果晋国朝廷出手调控,应该几天就能调整好了。
这说到底,只是个小小的疏漏。
不过柳清瑜的内心还是难免有些后悔。
如今再看,增发两倍的宝钞,宝钞增发的速度确实有点快了。
若是当初再谨慎点,那就好了。
然而柳清瑜又看了两遍情报,内心的不安终究还是爆发了。
她想起前几日有人给自己献策,说能给宝钞三策查漏补缺。
柳清瑜前几日的时候,对这些献策不以为意。
但是现在,她想要看看这些献上的策略,看看能不能从中获得灵感,从而为未来更加妥善的出手调控市场做准备。
柳清瑜接连看了几封献策,其中大部分没有什么价值,少部分则是指出了三策里面的小小缺漏。
见状,柳清瑜心中稍定。
“看来真是我多想了。也是,我辛苦制作出的三策,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问题。
如今出现的小小疏漏,正好作为一个教训,我若是吸取这个教训,下次制定的策略肯定会更加完美。”柳清瑜笑道。
然而她在看到下一封献上的策略的时候,嘴角的笑容却骤然消失了。
她的面色骤然变得极其苍白,手开始剧烈的颤抖,就连丝绸帛书都握不住,直接掉在了地上。
柳清瑜整个人都感觉腿一软,直接软倒在了地上。
甚至闭过气来,感觉浑身疼得厉害,但是说不出话。
就像是突然剧烈抽筋了一样,在地上仿佛死鱼般扑腾。
她挣扎了一刻钟,再度站起来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却是将刚刚所看的帛书又看了一遍。
柳清瑜看到了献上帛书者的名字,正是李行舟。
而上面写着的内容,更是让柳清瑜感觉到呼吸困难。
李行舟写道,柳清瑜的计策只考虑了晋国国内的情况。
却没有考虑到晋国的大商户这些会被外国影响的实体。
若是柳清瑜真的强行推行宝钞三策,那么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就是……
晋国的大商户集体破产,然后产生连锁反应,最后拖着整个晋国的经济一起完蛋。
柳清瑜很想反驳上面的观点。
但是她细细的按照上面的思路推想了一下,
发现,这上面的思路,居然大概率是对的。
那自己之前推行宝钞三策的行为……
岂不是亲手将晋国给推进了火坑。
柳清瑜想到这里,几乎要昏死过去。
柳清瑜声嘶力竭的唤来管家。
“今日的物价情报什么时候到……不,不用了,你直接去市面上看,直接派人手去亲自统计物价。”
柳清瑜中途改口道。
如果李行舟说的是对的,那么市面上的物价,怕是已经直线飙升,要飞上天了。
至于柳清瑜……柳清瑜她要去宫里面,询问女帝的身边人,李行舟究竟是谁,住在哪里。
同时也要提醒女帝,立刻停止增发宝钞。
但是这些行为究竟能补救多少,恐怕也是个未知数。
柳清瑜已经不敢想了。
然而她到了宫里,等到的却是太监那困惑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