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雪傅南信是小说《宠妾灭妻和离我搬空侯府不够分》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宠妾灭妻和离我搬空侯府不够分》的章节内容
“世子回来了!”门房兴高采烈的去通传,“陛下亲封世子为翰林院编修!”
秦云飞今日着一身月白色衣衫,衬得他肤色白皙,发如墨;剑眉星目,长身玉立,俊逸非凡。
老夫人激动地热泪盈眶,“好好好,我孙儿真是好样的,侯府后继有人了!吩咐下去,选个吉日设宴,让整个上京都好知晓我侯府世子的风采!”
秦云飞和众人说了会儿话,便去了听雨轩。
苏凌雪正在小池塘边喂鱼,池塘里一群色彩鲜艳的锦鲤都挤在一处,嘴巴大张。回头瞧见秦云飞,她有些意外。
“夫君何时回府的?”
秦云飞眼底闪过一丝自傲与不屑:“陛下今日亲点我为翰林院编修,我要娶瑶瑶为平妻。”
苏凌雪一时没理清楚这两句话之间的关系,表情有些怔忪。
“瑶瑶?”
秦云飞:“太医院院正王铎人的嫡女,王瑶。”
苏凌雪表情慢慢冷了,“我听过王姑娘芳名,陛下赞她妙手回春,堪称当世女华佗。王姑娘这样的名声,愿意做妾?”
“不是妾,是平妻!我将以正妻之礼三媒六聘迎娶她过门,日后自然与你无分大小。”
“平妻?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苏凌雪看向秦云飞。满京城尚未听过哪家有抬平妻的,世家大族规矩大过天,怕只有侯府才能做出这般荒唐事。
秦云飞不悦,“这件事本无需同你商议,我今日过来也只是知会你一声。”
苏凌雪眼神冰冷,现下已是心寒。
“你可还记得,你曾说过的话?”
她嫁入侯府时,秦家一家四口,都是病秧子,侯府府库亏空,连药都吃不起,若不是她,这些人如今早已见了阎王。秦云飞的病尤其重,已是一个活死人,是她一付药一付药把人从阎王殿救了回来。
秦云飞病症见好时,曾跪在地上对她发誓,此生只她一妻,恩爱不疑,永不纳妾,否则五雷轰顶。
如今他已大好,玉树临风的站在她面前,却口口声声说要娶平妻。
秦云飞眼神闪躲,恼羞成怒道:“那是我感激你的救命之恩!医者仁心,瑶瑶和你这种人不同,她医术比你高超,心地善良纯粹,而你却只知道挟恩图报,如此卑鄙行径,令人不齿!!!”
挟恩图报?当初是他青口白牙自发起誓,若真有报应一说,便当被五雷轰顶了。
苏凌雪笑了,眼底一片冷。
她生的唇红齿白,明眸皓月,这一笑仿佛天地失色。
秦云飞晃了晃神,声音缓和了些:“你放心,她过门之后掌家之权仍是你的,她那双手是救死扶伤的,不管这些铜臭琐事,她生性善良更不会与你争什么,等我与她有了孩子,也会让你诞下子嗣。”
苏凌雪只觉双颊滚烫,仿佛被人扇了两个巴掌。
救死扶伤悬壶济世,何曾不是她的梦想?她嫁入侯府侍奉婆母尊长,为夫君洗手作羹汤,用嫁妆补贴家用,倒成了满身铜臭?
外祖父对她的期待,到底是落空了。她过不好这嫁人生子的日子,也做不好这一府主母。
她双眼有隐隐水光,盯着秦云飞:“我若不同意呢。侯府能有今日,是我将你们治好,母亲赴宴送的礼,也都是我私库里出的,就连世子出门应酬,花的银子也是我的陪嫁,如今你口口声声与我说要娶平妻,我只问一句:侯府不要脸面?”
秦云飞被她一字一句刺的暴跳如雷。
“胡言乱语!我是靠自己金榜题名!日后祖母和母亲的身体有瑶瑶看顾,自然不会一直拖着不好!简直不可理喻!”
她精心将养老夫人与秦母的身体,寻遍珍贵药材,甚至为此自己上山采药,但两人积病已久,不似青年一般恢复的快,如今倒成了她故意拖着,不去两人病根?
苏凌雪气极反笑:“世子既这般想,今日之事也犯不着与我商量!”
秦云飞见她冷了脸,便有些后悔方才脱口而出的话。
“夫妻一体,是我方才失言了,这两年侯府多亏了你。”
苏凌雪侧过身,精致的下颌线微微绷紧。
秦云飞见她拿起了架子,叹一声不知好歹,一拂袖,转身走了。
女人闹闹性子,晾她几天就好了。
银花上前,扶着苏凌雪往院子里走,一张小圆脸气鼓鼓的。
苏凌雪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夫君要纳妾了。”
银花小脸一红,佯怒道:“夫人还有心情打趣奴婢!奴婢是为夫人不值!要不是夫人,侯府哪有今天?不说侯府的四位主子全都是夫人医治好的,就连侯府的吃穿用度也都是夫人的嫁妆银子!”
她气的语无伦次:“简直……简直是臭不要脸!”
苏凌雪脸上的笑容淡了。
银花脸色一变,“噗通”一声跪下。
“请夫人责罚奴婢,奴婢自知失言。”银花虽认错,但仍是一脸“下次还敢”的表情。
苏凌雪轻声笑了笑,“起来吧。你可曾还记得,在青云郡的日子?”
银花连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
“自然记得,那时候天是蓝的草是绿的,连空气都是带着清新的味道,仿佛神仙般的日子,夫人总是开心的。”
苏凌雪轻笑:“现在的天难不成是红色的?”
银花说:“现在的天,是方的。”
苏凌雪抬头,侯府的宅院是方的,她们困囿这宅院,瞧见的天空,也是有边界的。
她脑海里回荡着方才秦云飞的字字句句,心中突然对这后宅大院的日子产生了厌恶。
要是能回到外祖父身边,就好了。
苏凌雪垂眸道:“总归是看透了人心,既然不值得,就及时止损。你去拿纸墨来,我要给外祖去信。”
苏凌雪一封信写完,字迹未干,老夫人身边的刘嬷嬷便来请了。
德善堂。
老夫人坐在首位,秦母坐在右侧,均是面色严肃。
苏凌雪瞧着,便知是为了秦云飞说的平妻一事。
“老夫人,母亲安好。”苏凌雪依次问好。
老夫人点点头,并无好脸色。
“听云飞说,娶王瑶过门的事你不同意?”
苏凌雪淡淡道:“世子曾对我发过誓,永不纳妾。”
老夫人气急,抓起手边的茶杯便砸了过去,“哪家男子不纳妾?你也太不懂事了!”
苏凌雪侧身一躲,茶杯便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茶水四溅。
“你还敢躲!”老夫人气怒。
苏凌雪轻笑,“两年前,老夫人可还端不起这杯茶。”
一句话戳了老夫人肺管子,“反了天了!你真当自己是什么神医不成?你不过苏家流落在外的女儿,父不亲母不爱,天生的孤煞命!能入我侯府大门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竟敢这般同我说话,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长辈!日后王瑶进门,你以为我还用你为我看诊?!”
秦母劝道:“凌雪,快别气老夫人了。这些年侯府上下确实多亏了你,母亲心中感激你,你快上前来赔个不是。”
苏凌雪冷声道:“母亲若真是感激我,就该断一断这是非,而不是让我退让。敢问,我有何错?”
老夫人抓着椅子,瞪眼:“心胸狭隘善妒!顶撞长辈,不知礼数,还敢这般理直气壮!”
苏凌雪看着这两人,心中厌恶更甚。哪怕她掏心掏肺,可这侯府却无一人真心以待。
明明是她救了侯府上下,可在他们心里,也是自己命好才有救他们的机会,也是她命好,才能把自己的嫁妆花用在侯府。
好,真是好得很!
“老夫人教训的是,娶平妻一事,便由世子心意。”
苏凌雪顿了一下,银花送上一个托盘,揭开绒布,里面放着管家钥匙,还有账本。
苏凌雪掷地有声道:“管家一事,孙媳有心无力。”
老夫人也没想到她会把中馈让出来,不知道她以此为要挟还是真的撒手不管了。
这侯府掌家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侯府没有什么产业,入不敷出,多靠苏凌雪的嫁妆填补。虽她在苏家不受宠,可嫁妆银子却很丰厚,据说是她外祖给的。
但老夫人不愿意被摆弄,更何况新妇即将入门。
她眼神不屑道:“侯府主母应心胸宽阔些!顾全大局,为秦家开枝散叶才是最要紧的事,切不可意气用事!哼,这管家权交出来,日后可没那么容易要回去。”
“全凭老夫人安排。”苏凌雪行了礼,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身量纤纤,背脊却挺得笔直,犹如一朵傲然而立的雪莲。
“哼!难不成侯府离了她还过不下去了!”老夫人气的直接把这烂摊子扔给秦母。
看戏的秦母没料到这当家的事儿落在自己头上,此刻也只能应下来。
……
回了听雨轩,苏凌雪便取了嫁妆单子。
银花震惊道:“夫人,这两年咱们竟然给侯府花了十万两白银!这整个侯府简直是趴在咱们身上吸血。”
寻常人家,一辈子也攒不下来一百两银子,这可是整整十万两!银花想起来老夫人对夫人的语气就讨厌,便是她也知道吃人嘴短的道理,老夫人却毫无感激,只有理所当然。
苏凌雪面色冷清,“权当是喂了狗,日后捂好钱袋子便是。”
秦母不过掌家两天,便弄的侯府乌烟瘴气,账上甚至没了银子采买膳食,更不论去王府提亲的聘礼了。
老夫人看着桌上的清汤寡水,把秦母叫过来训话。
“我还没死呢,你便这般刻薄我?”
秦母面有菜色:“母亲有所不知,这府库里没有银两,儿媳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老夫人沉声道:“把苏凌雪叫来。”
苏凌雪正在用膳,得了刘嬷嬷的传话,换了衣服出门。
银花没好气道:“肯定是来找咱们要银子的,都不知这侯府的人为何脸皮这般厚实,夫人可千万不能给!”
到了德善堂,苏凌雪行了礼。
老夫人直入主题,果如银花所说。
“真是越发不懂规矩了,你便是不管这家,侯府也撒手不管了?你吃穿用度不是花的府上银子?如今账上没了银子开销,你便支取些来。”
苏凌雪淡笑:“从何支取?”
“你知道的。”
苏凌雪:“我不知道。”
老夫人急眼:“你往日如何支取,现下便如何支取。”
苏凌雪:“我如今不管家,府库里的账目也没有不对的,老夫人这是要我继续用嫁妆补贴侯府?”
老夫人:“你如今嫁到侯府来,便是侯府的人,什么你的我的,不都是侯府的?如今我连药膳都断了,你可是要看着我去死?你就不怕人人戳着你的脊梁骨说你不孝?”
秦母看了老夫人一眼。如今吃的虽简陋了些,但药膳却还没断,苏凌雪之前备的量还没用完;不过老夫人这招倒是不错,若是苏凌雪不答应便是不孝!
果然,苏凌雪点头:“侯府如今艰难,是该同心协力才对。”
秦母心中一喜,忙趁机开口道:“对对对,你先送20万两白银来,还有你嫁妆单子里的南海红珊瑚、夜明珠、玉如意、玉蝶金丝步摇、蓝宝石头面统统取来,我过两日便去王府下聘。”
这是早就看好了她的嫁妆单子,一样一样的去点呢。
“既然嫁妆在侯府都算是公中,祖母不如先开私库,给晚辈们带个头。诚如老夫人所说,老夫人和母亲吃穿用度花用的也是府上的银子。”
她又看向秦母,“母亲娘家是江南富商,想必体己嫁妆银子定是不少。老夫人药膳如今都断了,母亲便拿出20万两白银,免得日后有人说嘴,指摘母亲看着老夫人去死,戳着脊梁骨骂母亲不孝。侯府上下齐心协力,必能度过这个难关。”
“20万两!我哪有那般多的银子?”秦母没想到甩出去的锅扣到了自己头上,露着獠牙恨不得一口将苏凌雪给吃了。
苏凌雪:“母亲没有,我自然也没有。”
老夫人黑着脸:“我侯府真是倒了血霉,怎么娶了你这种媳妇进门!”
苏凌雪善解人意道:“老夫人也舍不得?府库连药膳都供不起,老夫人身体还要将养,怠慢不得。亦或是老夫人觉得自己活够了?钱财乃身外之物……”
“闭嘴!”又一只茶杯砸向了苏凌雪。
苏凌雪没躲。因为这准头偏了,砸在了一旁秦母的身上。
秦母脸色更难看了,心中猜忌老夫人也打着她嫁妆的主意。
苏凌雪一脸担忧,“老夫人如今怎的连砸人都砸不准了,可别又回到两年前。”
老夫人气的仰倒,明明这孙媳往日处处为她考虑,她不用开口,事情就已经办妥当了,如今这是发疯了不成!
“来人,把她给我赶出去!日后侯府也不再供她一米一线!”
苏凌雪恭恭敬敬行了礼,退了出去。
银花高兴地手舞足蹈,“哈哈哈哈,夫人乐死我啦,刚才老夫人那模样简直是太解气了!”
苏凌雪步伐不乱,柔声道:“收敛些,别让人落了口实。”
银花眼睛左右一扫,连忙捂住嘴,规规矩矩的跟在苏凌雪身后,还是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侯府账上没银子,聘礼也是问题,仅仅是断了苏凌雪的花用也俭省不下三瓜俩枣。
一天的时间,秦母急的口舌生疮。
傍晚,秦母又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这究竟如何是好?”
老夫人闭目养神,“如今府库亏空,苏氏说的也没错,便先将你的嫁妆拿出来抵用罢。”
秦母面色一白,已经在心里骂上这个老不死的了,竟然还真打上了她嫁妆的主意,厚颜无耻!
“我的嫁妆是留给婉婉的,也不多……”
“婉婉如今不过十四,等她出嫁侯府还差这点嫁妆?”老夫人连声咳嗽,脸色不好看,“算了,我老了,管不了这么多了。”
她起身,让刘嬷嬷扶着回屋了。
秦云飞回府,正撞上回院子的秦母,问起下聘的事。
秦母倒苦水,添油加醋的把今日事讲完,叹道:“苏氏真是变了,往日我对她那般好,居然说翻脸便翻脸,我侯府真是识人不清。云飞,要不你再去劝劝她?”
秦云飞拂袖冷声道:“笑话,我娶瑶瑶怎会花用她的嫁妆?堂堂侯府还差这点银两?”
秦母:“……云飞啊,侯府如今确实是没什么银子了。日后你出门应酬……也要节省些……现下老夫人的药膳都快要吃不起了……还有前些日子说的摆宴……”
秦云飞一愣,脑子也瞬间清醒了不少。想起两年前的那段日子,心头一悸,随即是浓烈的羞耻感袭来。即使他不愿意承认,但侯府这两年来的好日子确实是靠苏凌雪撑起来的……好到……他都忘了曾经还有过那样的一段日子。
“我高中探花陛下赏赐了不少东西,还有其他世家送来的礼物,挑些去典当了吧,祖母的药膳不能停。设宴的事缓一缓,聘礼……我去解决。”
秦云飞心道:他和瑶瑶是两情相悦,王家也不会那么看重聘礼,重在心意。
秦母心中不满:“陛下赏赐岂能随意典当?那是我侯府的荣耀。其他世家送来的也不行,若是让人知晓了,还以为我侯府揭不开锅!”
“那母亲认为应当如何?”
秦母忍不住道:“本该苏凌雪出这一笔花销的,往日便都是她出的。”
秦云飞沉默了片刻,“母亲说的是。”
苏凌雪是他的人,如今侯府艰难,她哪有撇下侯府的道理?
……
晚上,苏凌雪沐浴后正准备歇下,银花打了帘子进来。
“夫人,世子来了。”
苏凌雪细细的眉头微皱,心中有些抵触。
片刻间,秦云飞已经进了内室,瞥见苏凌雪,他眼前一亮。
她肤白胜雪,只着一件单衣,微微将玲珑的身形勾勒出来,领口稍微有些松,露出一片雪色肌肤。
往日他病重,身子不适;病愈之后,又忙着读书应考,加上母亲一直叮嘱他,苏凌雪并非正经的苏家嫡女,是以他一直都未与苏凌雪行周公之礼。
今晚过来,他是想要弥补,另一方面侯府的开销也断不得。
视线往下,秦云飞喉头一紧。
苏凌雪拿了一件外衣裹在身上,“世子深夜来访,可有急事?”
苏凌雪眼里的防备刺伤了秦云飞。
“你往日里总是唤我夫君,如今怎么越发生分起来了?你我夫妻,我先前说会让你生下孩子,并非哄你,今晚我便宿在听雨轩。”
苏凌雪冷笑,“世子不是说,要与王瑶先诞下一子,才会让我有孕?”
秦云飞热脸贴了冷屁股,脸色有些难看。
坐在凳子上等了片刻,也没等到苏凌雪主动开口低头认错。
冷哼一声道:“事后你喝下避子汤便是,你我一直未同房,府里风言风语你还想再多听些?”
苏凌雪被这一句话伤了两次。
她身为侯府主母,竟然要为一个未过门的女人喝下避子汤。更可气的是,侯府的风言风语他一直知道,只是从未维护过她。
秦云飞见她不言语,以为她听进去了。
“我也是为你打算,今日母亲同我说府库亏空,你便多帮衬些,日后侯府的荣耀也是你的。”
原来是为了要银子。
苏凌雪冷眼:“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取的是妻子的陪嫁?这若是说出去,怕是整个京城都要笑掉大牙。”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秦云飞咬着下颚,别开脸。
苏凌雪轻笑两声。
秦云飞又想起她那日问他:侯府不要脸面?
他气道:“哼!鼠目寸光!不愿意便罢了,我侯府自然是不差你这点嫁妆!”
“如今侯府不供我一米一线,日后侯府的荣耀,我担待不起,银花送客!”
“侯府何时断过你的嚼用?一派胡言!”
苏凌雪冷冷看着他,“世子不如去问问老夫人。”
“祖母断了你的嚼用,自有祖母的道理!也是你这种内宅妇人,只剩小肚鸡肠!心机算计!”
秦云飞气的拂袖,踢了一脚凳子走了。
不知好歹!日后便是苏凌雪后悔,他就算收了银两,也不会给她半分好脸色!
银花送走了秦云飞回屋,叹了口气。
“夫人身边总归是要有个孩子,日子才好过些。”
苏凌雪心绪已然平静下来,她倚在贵妃榻看窗外的明月,“银花,若我离开侯府,你可愿意随我而去?”
银花心头一跳。
“夫人去哪,奴婢就去哪。”
……
秦云飞在苏凌雪这吃了瘪,直接出府奔王府去。
由小厮打点,他在角门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王瑶便匆匆赶来。
她穿一袭鹅黄色衣裙,巴掌大的小脸,娇俏可人。
此刻王瑶脸微红,微微轻喘,“云飞哥哥,怎的这般晚了来寻我?”
“我带你去游湖。”
京城有一处西子湖,仿照着江南西子湖建造,景色秀美。城内取消了宵禁,晚上这边尤为热闹。
秦云飞扶着王瑶,让她进了船舱。
小船飘到了湖中心,少了人烟,秦云飞握着王瑶的手,“瑶瑶,你可愿意……”
王瑶低着头,羞红了脸。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认定了云飞哥哥。”
“瑶瑶,你果然与一般女子不同。”秦云飞感动,把人推倒,压了上去……
半刻钟后,秦云飞揽过王瑶满足的喟叹一声道:“瑶瑶,我母亲不日便会上门提亲,不会委屈你。”
王瑶依偎在秦云飞的胸口,乖巧点头。
“我知你最是明事理,侯府现下拿不出什么聘礼来,不过也只是暂时的,日后我定会让你享尽荣华富贵。”
王瑶愣了愣,心中顿时觉得自己昏了头,竟然把身子就这般给了秦云飞。
“云飞哥哥是我朝最年轻的探花郎,我自然是相信云飞哥哥,可我父亲那边怕不肯轻易答允。”
“你我青梅竹马,难得的是这一份心意。”
王瑶点点头,“我心中只有云飞哥哥,但云飞哥哥往日出门皆是阔绰,若我这般去与我父亲说,只怕他心中不悦。”
秦云飞面上闪过一抹尴尬,只好将这两年侯府的处境统统告知了王瑶。
“我并未骗你。”
王瑶未曾想过,侯府竟然早已成了空壳。只如今她已没有了退路,她必须嫁入侯府。
“苏夫人太自私了些,如今云飞哥哥已然是探花郎,日后定有一番大造化,若是摆出一副穷酸模样,别人如何看待你,如何看待侯府?她目光太过短浅了些,只顾眼前得失。日后我定会将侯府的铺子都做起来,开源节流,也让云飞哥哥少些后顾之忧。”
一番言语说在了秦云飞心坎上。
“还是你考虑的周到,苏凌雪到底只是个内宅妇人,她哪懂得这些。”
也因着王瑶这番话,秦云飞东拼西凑变卖了部分私产,送去王府的聘礼也算是过得去,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此刻,原本还平静的湖面,忽的掀起一阵狂风,天上隐隐滚雷,大雨落下。
“轰隆”一声,有惊雷落下,能听见岸上人的惊呼声。
小船飘荡的厉害了些。
王瑶有些害怕,秦云飞将人揽在怀里,“不用怕,有我在。”
狂风吹着飘摇的小船,朝着岸边靠近,能听到岸边贩夫走卒的说话声。
“还有一艘船在湖上,谁家的船?”
“应当是薛记的船,船头有薛记的桅杆。”
“为何不见船夫?船上可有人?现下雨大了,还在打雷太危险了!”
声音由远及近,王瑶慌乱的往身上套着衣物。
只听得又是“轰隆”一声炸开,声音仿佛从头顶落下一般,震得她浑身发抖,全身一麻,还来不及反应,她已经惊呼出声。
船翻了!
她“噗通”一声落进了水里,未着寸缕!
秦云飞的情况比她还要严重些,落水的瞬间,他感觉被一股力量击中,几乎失去了知觉,冰冷的湖水让他浑身一激,才回过神来。
岸边人虽少了些,却不乏有看热闹的,此刻眼睁睁的看着船被天雷劈开,两条白花花的身影落入水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是对野鸳鸯!
着急赶路躲雨的,脚步也慢了下来。有热闹不看,王八蛋!
留在岸上的小厮和婢女急成一团乱麻,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他们是都要掉脑袋的!
王瑶不会水,拼命的在水里扑腾。秦云飞抓住了一块船板,稍微能得以喘息。他随即抬头寻找王瑶,看见王瑶扑腾出水花越来越小,人也在往下沉,连忙朝那边游了过去。
蓦地,有一道矫健的身影从水底而出,带着呛了水的王瑶。
秦云飞见王瑶那样被一个男人搂在怀里,心中一梗。片刻,一道黑影自他身边冒出,“世子,我带您上岸吧。”
半刻钟,秦云飞和王瑶都被带进了一处宅院,王瑶身上早已裹上了衣衫,此刻面色惨白的躺在床上。
王瑶一边咳嗽一边睁开眼,眼神模糊中出现一张脸。
“九爷,是你?”
这口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秦云飞狼狈的围着衣物,闻言脸色一变,看了看九皇子傅盛又看了看王瑶,心中巨浪滔天。
傅盛眼底闪过一丝戏谑,“秦世子好雅兴,热水我已命人备好,此处是我的私人宅院,不用担心其他。”
“谢九皇子出手相救,我与王姑娘……”
“本皇子不喜听故事,谢就不必了,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傅盛说走便走。
秦云飞看着王瑶,“刚才在水里,是九皇子救的你?”
“是,多亏九皇子,否则今日我已命丧黄泉。云飞哥哥,你可好?”
秦云飞见她面色自然,怀疑是自己多心。
两人分别洗漱好,换了衣物,各自归家。
这一夜,西子湖苟合的事情已在上京传的沸沸扬扬。
规矩严些的家族,虽听不见风言风语,也各自敲打家里的公子小姐。
秦云飞在家中呆了五日,闭门谢客。
过了半月叶锦禾递了拜帖,邀了苏凌雪出门去普济寺上香礼佛。
叶锦禾是昌平公主的嫡女,自幼身子弱有喘症,苏凌雪偶然救过她一次,两人性情相合,多有往来。
苏凌雪出门时,秦婉婉缠着要同她一起出门透透气解闷。
秦婉婉说是解闷,在马车却一直让苏凌雪陪她去逛城里的首饰铺子,成衣铺子。以往秦婉婉也总约苏凌雪一同出门逛,最后花销都是苏凌雪出的,今日秦婉婉开口,苏凌雪只当做没听见。
普济寺在塔山的半山腰,苏凌雪和叶锦禾在山脚碰头,马车只能停放在山脚驿站,香客步行上山。
叶锦禾今年十六,五官灵动,长相颇为秀气。她穿一件藕粉色衣裙,像朵盛开的花儿。
见了苏凌雪便兴奋扑了过来,“凌雪,好久不见!”
叶锦禾从小体弱多病,昌平公主对这个女儿最是纵容,不叫规矩束缚她。
“见过安阳县主。”
叶锦禾歪头,秦婉婉行礼,微微抬头对她浅浅一笑。
“你便是秦云飞的妹妹秦婉婉吧?”
“回县主,正是。”
“你怎么把她带来了?”叶锦禾皱眉,“你且等我们先行一刻钟,再上来。”
秦婉婉脸上挂不住:“为何?”
“因为我不喜欢你。”叶锦禾快人快语。
秦婉婉快速看了苏凌雪一眼,“是不是我大嫂同你说了什么?许是误会,县主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实话告诉你吧,你长得太丑了,我不喜欢长得丑的,凌雪我们走。”
两人一同往上行。
银花捂着嘴,噗嗤噗嗤笑了两声。
秦婉婉气得吐血,站在原地狠狠地踹了几脚无辜的花草。
“你说,本小姐长得丑吗?”
小丫鬟瑟瑟发抖,“小姐姿色无双,最是漂亮的。”
“那叶锦禾为何说我丑?我看她才丑!病秧子一个,早晚得死!”
叶锦禾身子弱,走的也慢,走了半晌也才上了二十来个台阶。
隐隐听见秦婉婉的话,回头骂道:“谁先死还不一定呢!”
秦婉婉:“!”
叶锦禾继续往上走,拉着苏凌雪的手,“秦家去黄府提亲了。”
苏凌雪淡淡的,“我知晓。”
“男人嘛,满大街都是,看开点。”叶锦禾拍拍她的肩。
苏凌雪没忍住笑,“县主这般话可不能再对第二个人说。”
“这有何妨?难不成要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秦家那样的人家简直是绝无仅有,你日后打算如何?”
“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
叶锦禾没多劝,这个世界对女人的要求本就太多。
“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开口便是。”
叶锦禾情绪来得也快去得也快,笑嘻嘻道:“你听说没,半月前西子湖那边有对野鸳鸯被雷劈了!”
苏凌雪深居简出,自然不知道。
叶锦禾那晚正在飘香楼吃茶,她绘声绘色把昨晚的事讲了一遍。
“我单知道他们保守,倒不知还有这般孟浪的,啧啧啧,玩的真刺激。两人直接翻湖里去了,好险没被淹死。要是秦云飞和王瑶就好了,报应不爽,两人直接有情人终成笑话。”
“什么笑话?”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两人同时回头。
身后男子着一身玄色衣衫,料子上透着金色暗纹,宽肩窄腰,通身肃杀之气,那张脸棱角分明,眸子里透着一股让人不敢与之直视的锐利。
“五哥,你什么时候回京城的?”叶锦禾喜道。
苏凌雪只扫过一眼,便垂下眼,福身见礼。
傅南信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刚到两天,九弟约我来这论禅。这位是……”
“苏凌雪,户部侍郎苏稽的嫡长女,如今是永宁侯世子夫人。”叶锦禾说完,又对着苏凌雪介绍道:“这是我五哥”
叶锦禾的五哥,又是这般气度,恐怕是五皇子傅南信。听闻五皇子骁勇善战,蝎儿坡一战是他带领打了胜仗,收复北疆。
只是这人方才看她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却也不知为何。
苏凌雪行礼。
傅南信点头,和叶锦禾交谈两句便先行离开了。
两人上完香,苏凌雪又给叶锦禾把脉写了方子。
“县主的病情如今已经稳定下来,平日里切勿动怒,照着方子煎药,每日再打一套拳,定会大好。”
“我也觉得身子爽利不少,一口气爬六楼都不喘了,你这医术简直绝了,你究竟是跟谁学的?”
“是我外祖的一位好友。”
两人闲聊下山,未见秦婉婉。
叶锦禾约了她下月一同赏花,先走了。
苏凌雪等到秦婉婉,已是半个时辰之后,她面色桃红,眉眼带笑,和上山时截然不同。
不像是来上香礼佛的,倒像是来会情郎的。
苏凌雪等她的时间采了些草药,理好用布仔细包着放在马车上。
秦婉婉看见一脚踢了下去,嫌弃道:“什么脏东西都往马车上放。”
裹好的草药被踢散,落在了泥水凼里,瞬间污浊。
银花气的跺脚,一株一株的捡起来,“婉小姐,这是我家夫人辛辛苦苦摘的草药!”
秦婉婉翻了个白眼,“不就是草药吗?药铺里多的是,犯得着自己去采?”她拿着帕子扇了扇,“一股子穷酸劲儿。”
银花气的脸都红了。当年婉小姐也是用了她们夫人采的药才活下来,有什么资格这般说话!
苏凌雪没说话,踩着凳子上马车。
秦婉婉掐着腰,她今日穿了一双鞋尖上带珍珠的绣鞋,鞋尖的珍珠上沾了泥。
“你给我把鞋擦干净。”
苏凌雪没理她,躬身进马车。
秦婉婉一把将人拽住,“你聋了吗,你弄的脏东西把我鞋弄脏了,我让你把我鞋擦干净。”
她力气不小,差点将苏凌雪推搡下去。
银花敢怒不敢言,连忙扶住苏凌雪,“婉小姐,我来给你擦。”
银花蹲下身,掏出手绢,还没碰到秦婉婉的鞋,秦婉婉忽的抬脚,一脚踩住了银花的手。
“啊!”银花疼的脸上登时起了汗。
秦婉婉鄙夷道:“就凭你,也配?”
“放手!”苏凌雪开口,嗓音里已经带了五分怒气。
秦婉婉得意洋洋,“你求我啊!”
“放开她!”
她眼神有些尖锐,秦婉婉被刺了一下,又不满苏凌雪竟然敢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
她抬脚的一瞬间,朝着银花的胸口便踹了一脚。
银花摔在地上,手掌被石子擦破,马儿受惊,差点踩在她身上。
秦婉婉冷哼一声,“看什么看?”
苏凌雪冷脸,直接一脚把人从马车上踢了上去。
“啊!”秦婉婉不设防,摔了个狗啃屎,脸朝地。裙子上正好粘上了一团泥,脸也生疼。
她利声尖叫:“苏凌雪你疯啦!你竟然为了一个丫鬟踢我!”
苏凌雪命婆子将银红扶起来。
她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狼狈的秦婉婉。
“银红是丫鬟,也是我的丫鬟,容不得你欺辱!”
秦婉婉咬牙切齿,“你这个毒妇!”
“既然婉妹妹喜欢这佛门清净之地,便多玩耍片刻,我先告辞了。”苏凌雪弯腰进了车厢。
秦婉婉怒目圆瞪,“这是我侯府的马车!什么你的马车!你给我滚下来!”
苏凌雪的声音轻柔,却带着锐意:“侯府的马车,也都是从我账上出的,落的我的名。”
马夫打马掉头。
秦婉婉着急了,“你敢丢下我!这荒山野岭我怎么回去!!”
苏凌雪扫她一眼,“你求我啊。”
秦婉婉狠狠抓了一把地,“你休想!”
“走。”缓缓一声传出。
马夫的鞭子落在了马身上,马车加速。
“啊啊啊啊!苏凌雪!我要让我哥休了你!”
半山腰上有一处小憩亭,视线正好能落在此处。
傅盛正在与人对弈,“啧啧有意思,没想到这位世子夫人,竟然是这般爽快脾气。”
傅南信落下一子,“别和秦家人走太近。”
傅盛尴尬的挠了挠头,“你怎么知我方才……”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五哥的眼。
……
苏凌雪回侯府一个时辰后,秦婉婉才到家。
她从一辆华丽马车上下来,是那位派马车送的她。秦婉婉直接去了老夫人院子,将苏凌雪今天的所作所为全都添油加醋的讲了一遍。
只是老夫人最近身子不大爽利,病歪歪的没什么精神气,让她去寻秦母要公道。
秦母这些天忙着和王府的婚事,也没空管她。秦婉婉只能把这口气咽了下来。
日后新嫂嫂进门,她定要苏凌雪好看!
一月后,王瑶进门。
侯府大摆宴席,锣鼓喧天,宴请上京。
这日苏凌雪也收到了外祖父的回信,随着这封信一同来的还有金花。
金花身姿挺拔,眉眼间有股英气。
“老爷托我给姑娘带句话,别委屈了自个儿。”
苏凌雪眼眶微微泛红。
金花与银花是亲姐妹,一个性情沉稳,一个跳脱。金花会武,苏凌雪懂外祖的用意。
最高兴的是银花,围着金花念念叨叨说个不停,把在侯府发生的事七七八八的全都说了。
苏凌雪打开了信。
外祖安然无恙,让她遇事无需顾虑,苏母那边他已经处理好了。
最初与侯府定亲的人并不是苏凌雪,而是她的妹妹。只是侯府近年来落魄了,苏府便不想认这门亲事,但也不愿落人口舌,便想起来还有她这个嫡长女。
苏凌雪自然是不愿替嫁的,可母亲威胁她,要让外祖入狱。外祖父原本是蛮荒将士的将领,蛮荒城破,他做了逃兵,如果她不嫁,母亲便要去官府告发。
苏凌雪怎肯相信外祖是逃兵?她事后去问外祖,外祖坐在他那张木椅上,沉默了很久。
“阿雪,你也不能一直留在我身边,永宁侯府对你来说不算是一个坏去处,侯府上下统共没有几人,且都是身有恶疾的,你医术了得,若是嫁进侯府,把他们都医治好,往后的日子总归是越来越好的。”
苏凌雪抬头,看着侯府满院的红绸,扯了扯嘴角。外祖什么都料到了,只是没看透人心。
侯府的热闹,与她无关。
侯府的热闹,和叶锦禾有关。
喜宴宴请满京城,叶锦禾也在受邀之列,她带了四个丫鬟八个婆子,还有十名家丁。
“秦世子,恭喜恭喜。”
“恭迎安阳县主。”秦云飞看她的排场,满头雾水。他给安阳县主送请帖,不过是碍于身份,没想到她真会来。
这阵仗也受到了不少人的关注,在场人都围了过来。
叶锦禾眨了眨眼,“放心我今天不是来砸场子的,这是我送给你的贺礼。”
秦云飞拱手:“多谢县主。”
“不用谢,你高兴的太早了。”
她一拍手,身后十名家丁整齐划一的站成一排,同时展开双臂,“唰”的一声,十幅一臂长的宣纸整整齐齐的打开。
十个字,龙飞凤舞。
霎时间,侯府落针可闻,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国子监祭酒眼神不好,虚着眼睛读:“女表……子……配……狗……天……长……地……久……”
读完,徐祭酒脸黑了,叶锦禾这个小崽子!
当然脸黑的不只他一人。
叶锦禾把字送了掉头就跑,“饭我就不吃了,这墨宝就当我白送你的。”
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憋着笑。
秦云飞绷着脸,笑容僵在脸上。
一定是苏凌雪!
他就知道!苏凌雪这般小肚鸡肠,定不会轻松同意他娶王瑶过门,所以这般羞辱!
喜宴成了个笑话,有头有脸的权贵也都尽早找借口离开了。
不到天黑,侯府的客已经散完了。
翌日。
苏凌雪一大清早便被请去了德善堂,吃新妇敬茶。
王瑶着一身大红色衣裙,梳妇人发髻,头上是一套宝石头面,耳著明月珰,贵气逼人,瓜子大的小脸清丽可人,由秦云飞牵着进来。
她看了苏凌雪一眼,羞得连忙把手抽了出来。
银花瞧着生气,大红色是正妻才有的体面!这才进门便如此招摇,日后又有世子宠爱,她家夫人可怎么过?
喜宴上的事,王瑶已知晓,昨晚秦云飞发了一通脾气,苏凌雪毁了她的洞房花烛夜,她就是故意的。
今日她是特意穿的大红。
她也是秦家从大门抬进来的,为何穿不得?
王瑶挨个敬茶,轮到苏凌雪时,她笑容有些僵硬,片刻调整好浅笑道:“夫人请喝茶。”
王瑶是第一次见苏凌雪,没想到她会这般美。她未施粉黛,穿着也是素色的衣衫,头上只有一支银簪,却让人移不开眼。
秦云飞立刻道:“瑶瑶,你和她平起平坐,并未大小之分,日后以姐妹相称。”
王瑶娇羞点头,“我比夫人略大半岁,那日后夫人便唤我姐姐,我便唤夫人妹妹。”
苏凌雪看两人你来我去,没有多余的反应,喝了口茶,放下红封。
王瑶脸上的笑容僵了下,福了福身。
秦云飞护着王瑶:“你摆什么威风?”
他心里有气,上次从苏凌雪的听雨轩回来,苏凌雪没来找过他,偶尔见面也只有客套,可见她从未将自己这个夫君放在眼里。
可他是她的夫,是她的天,她凭什么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认错很难吗?低头很难吗?
苏凌雪有些不解的看向秦云飞。
秦云飞怒气腾腾,“瑶瑶是陛下亲口封的神医,太医院正的嫡长女,容不得你这般作贱!”
苏凌雪:“从头到尾我不曾说一句话,不知世子所说作贱是因何而起?”
“不知礼数!瑶瑶同你敬茶,称你为姐妹,你却连一句话都不曾同她说,这不是作贱是什么?昨日你还指使安阳县主侮辱我侯门楣,苏凌雪你真是蛇蝎心肠!”
苏凌雪静静看着秦云飞,说到底是因为昨日的事。
她已经听银花绘声绘色的和她说过了。
女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她说不出口,但如果她在现场,一定鼓掌。
“其一,我是世子正妻,王瑶为妾,与我姐妹相称本就逾矩;其二,世子真觉得我能指使安阳县主为我办事?其三,辱侯府门楣的人,世子当真觉得是我?”
侯府世子娶平妻,放在整个大虞都是笑话。
秦云飞一张脸涨红,“瑶瑶是平妻,不是妾!”
“好了,别吵了!”秦老夫人捏着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放,“你是侯府的人,咳咳咳……侯府没了脸面,你面上有光?”
秦老夫人这段时间身子骨弱了些,精气神没之前那般足,一双浑浊的眸子看着苏凌雪。
“咳咳……无论如何,昨日之事都因你而起,这件事你必须摆平。安阳县主落了侯府的面子,你便让她登门道歉;再有,咳咳咳……你也要向王氏赔不是。今儿就先了一件,当着我们众人的面,向王氏赔不是。”
秦老夫人这段日子也过地很不舒坦,没了苏凌雪给她把脉看诊,她晚上几乎睡不着。她派人去请苏凌雪,回回都被挡回来,心里有气,今天是故意要落她面子。
新妇入门第一天,她当着侯府下人的面让苏凌雪给王瑶道歉,府里下人捧高踩低,往后苏凌雪不会有好日子过。
花厅内暗流涌动,众人的目光明里暗里都落在苏凌雪身上。
银花手帕都要揉碎了。
这是合起伙来欺负人!
秦母打破沉寂道:“老夫人多心了,凌雪入侯府两年,最是听话懂事的,安阳县主本就那个性子,昨日的事想必和凌雪并无关系,更谈不上什么道歉。”
王瑶心里揪了下,这时才道:“我也相信妹妹。”
秦老夫人怨毒的看了秦母一眼。
吃错了什么药,竟还替那个毒妇说上话了。
秦母安抚的看了她一眼,柔和的安慰道:“凌雪,这两年来侯府多亏你了,你是我们侯府的大功臣,日后母亲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秦母也是难为,这两个月当家,她最清楚侯府是穷的响叮当!为了办婚宴,府库空的连老鼠都不会光顾。府内更是缩衣减食,她人都清减了不少。
日后,这管家还得靠苏凌雪,不好得罪太过。
“你还是这一府主母,如今这王氏也进门了,这管家一事母亲还是交还给你,免得叫人轻慢了。”
听到这,秦老夫人不满,却也没说什么。
苏凌雪没接招,“世子说王瑶不是妾,是平妻,管家一事还是交由瑶夫人。”
王瑶眼神亮了亮,她长于后宅,知道管家权代表着什么。
但还是开口推拒,“我刚入府,还有许多不懂的要请教妹妹,还是由妹妹掌家更能服众。”
“你收下吧!”秦云飞开口,他倒要看看苏凌雪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用过早餐,苏凌雪回了院子,王瑶留下给秦老夫人诊脉。
秦母把秦云飞叫去说话。
“你今日说让王瑶掌家的话实在不合适,王瑶如今已经入府了,你便收一收心思,苏氏那边要多去。侯府现下亏空的紧,王瑶也并未带进来多少嫁妆,侯府日后还得靠苏氏。”
秦云飞抿唇,“王瑶也是世家嫡女,掌家的事她做的只会比苏凌雪好。”
秦母又念叨了几句,秦云飞只得应了下来,日后多亲近苏氏。
两日后,秦云飞下值后去了听雨轩。
苏凌雪在喂鱼。
她院子里有个小池塘,种了一池荷花,这几日荷花开的正好,荷叶与嫩红的荷花点缀其间,荷叶下穿梭着游鱼,很有几分诗意。
银红见了礼。
“夫人,世子来了。”
苏凌雪没挪眼,细细撒着鱼料。
秦云飞倒是觉得,这几条鱼比他还要重要些。
“起风了,小心着凉,回屋吧。”
银红端来水,苏凌雪净了手,起身往屋内走。
“世子今日来,所为何事?”
“你是我的妻,我自然要是要来看你的。”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物件,递到苏凌雪面前。
“什么?”
银红接过,送到苏凌雪面前。
是一只小兔子,用木头雕刻而成的,眼珠点了朱砂,倒是活灵活现的。
“我在朱肆街看见这个,便想起了你,特意给你送来。”
“谢过世子。”苏凌雪让银红收起来。
秦云飞有些不满,从头到尾,苏凌雪都不曾细看那只木头雕的兔子,碰都没碰过,好歹是他亲自选的。
小厨房的人来送饭。
“世子、夫人,摆饭吗?”
秦云飞撩开袍子落座,“我今日就在你这用膳。”
银花看苏凌雪脸色,招呼厨娘上菜。
四菜一汤,还有各色糕点小食,一碗冰酪。
满桌的吃食,虽算不上珍馐,却也精致开胃,最最要紧的是那碗冰酪,连秦老夫人房里都不曾有。
秦云飞多看了一眼。
苏凌雪端了起来。
秦云飞:“不用,我……”
苏凌雪拿着勺子,吃了一口。冰冰凉的口感,甜味中带着一点香气。她抬头,“什么?”
秦云飞冷脸,“没什么。”
也不知是从何时起,苏凌雪竟变成了这般,往日府里进了什么东西,有什么新鲜吃食,她都是让他第一个选,如今倒是自己先急着吃了,就这么贪吃?
秦云飞气了一会儿,见苏凌雪没有低头认错的意思,冷哼了一声,也开始用饭。
这顿饭秦云飞用了不少,这段日子府里的饭菜着实太简朴了些,听雨轩的吃食要丰富的多。
“你这厨娘手艺不错,大厨房里最近好似换了个厨娘,手艺不佳,便将你这厨娘调去大厨房,也好叫母亲和祖母尝尝这手艺。”
苏凌雪漱过口,饮了半杯果茶,开口:“这厨娘是我自己请的。”
秦云飞:“你既然请了,便调去大厨房,大家都能享用这手艺,岂不是两全其美?”
“不行,我请的厨娘是只给我一人做饭,每月一吊银子。若是去大厨房,她做的事多,月银自然也要涨。”
秦云飞皱眉,“涨便是了,能多多少?”
“那这笔银子,谁出?公中出?”
秦云飞气恼,“苏凌雪,我往日怎的未曾发现你句句不离银子?你虽在民间长大,却也是高门嫡女,莫要一身铜臭气。”
苏凌雪看着秦云飞,突然明白了县主之前同她说的“白嫖”是什么意思。
“那依世子你的意思,是又不肯出银子,又想让人出力?”
“你不愿意便罢了!”
秦云飞气得不轻,但想起今日来的目的,还是忍下来了。
今夜他要歇在听雨轩。母亲说的不错,苏凌雪现在不肯为侯府出力,也因为自己一直未曾和她圆房,她心中恐怕有怨怼。
女人嘛,哄一哄就好了。
天快黑了,秦云飞叫了苏凌雪一同出门,在院子里消食。
苏凌雪的院子不大,但小池塘的景很美。
月下美人,更美。
秦云飞看着粉中透白的荷花,却觉得这抹颜色不及苏凌雪半分,心中又柔软下来。
“阿雪,这段时间是我让你受委屈了。你为侯府付出良多,是我对不住你。厨娘的事,我不过随口说说,你不必在意。”
苏凌雪没接话。
“我和瑶瑶是青梅竹马,在你之前我便和她定了终身,她一直在等我,我不能负她,你能理解我吗?”
无论她理解与否,喜宴都已经办了,人也抬进来了。
“世子究竟想说什么?”
秦云飞看向她,眼底仿佛盛满了深情,“我们能不能像从前那般?”
从前两人虽没有夫妻之实,却也算是夫妻和睦,苏凌雪温柔贤惠,事事都能料理好不用他操心,侯府上下都是一派欣荣。
秦云飞握住苏凌雪的手。
她的手又白又软,跟没骨头似的,他忍不住揉捏。
苏凌雪不知该说什么。
嫁到侯府这两年,她尽心侍奉,处处顾全大局,是做好了一辈子的打算。
秦云飞对她也温柔体贴,她不是没有动过心。
和离这条路……恐怕也不是那么好走的。外祖虽说已经安排妥当,恐怕也是担心拖累自己。
秦云飞见她犹豫,便知她心中动摇,立刻道:“我说的那些话,不过是气头上口不择言,你不要往心里去,为夫也在这给你赔个不是。”
苏凌雪抬头,“那王瑶呢?日后我和她产生冲突,你是不是还会毫不犹豫的站在她那边。”
“不会的,瑶瑶胆小,性子又温和善良不会与人起口舌之争。”
苏凌雪沉默。
两人回了院子,秦云飞屏退下人。
“阿雪……”
他缓缓靠近,要将人带进怀里。
突然响起敲门声,王瑶的丫鬟——抱琴的声音传进来:“世子,瑶夫人晚饭间突然晕倒了,您快去看看吧!”
秦云飞松开苏凌雪的手,立刻拉开门,“怎么回事?请大夫没有?”
“请了,还没到。”抱琴急的团团转,看向苏凌雪,“夫人可是会医术?能否去看看瑶夫人?”
苏凌雪看着被甩开的手,犹豫了一瞬,对于自己刚才的问题,心中也有了答案。
“走吧。”人命要紧。
王瑶住在主院,前两天贴的喜字窗花还没拆,四处透着喜庆。
这两年她一直住在偏院是为了方便给老夫人和秦母看病,没想到是给王瑶腾了位置。
没工夫多想,苏凌雪已经被抱琴引进了内室。
王瑶躺在床上,一张小脸煞白,双目紧闭昏迷不醒。
苏凌雪取了脉枕,白皙的指尖搭在王瑶的手腕上。
不消片刻,她眉头便皱了起来。
秦云飞紧张道:“如何?瑶瑶向来身子骨弱,是什么病症?”
苏凌雪目光冷了一些,收回手。
“无事,瑶夫人有喜了。”约莫两个月了。
“有喜了?”秦云飞先是一喜,紧接着又疑惑道:“那怎么会晕倒?”
“睡眠不足。”
秦云飞面上闪过一丝尴尬,这两晚他们俩确实折腾狠了些。
主院里已经忙开了,送信的、端水的,来来往往。
苏凌雪被挤到了外室,看秦云飞全副心思都在王瑶身上,也没告辞,转身回了听雨轩。
银花气的跺脚。
“这王瑶才过门两天,哪来的身孕,分明是珠胎暗结!”
金花皱眉:“慎言!”
“他们不要脸面,我还不能说吗?”银花不服气。
金花冷声:“你是往姑娘的心口撒盐?”
银花瘪了嘴,气的嘟嘟囔囔。
这一晚,苏凌雪后半夜才入睡。
同样难以入睡的,还有王瑶。
她亥时七刻醒了过来,知晓自己有了身孕,心跳的很快。
“云飞哥哥,若是我生下孩子,那算是侯府嫡子还是庶子……”
秦云飞抱着她,“自然是嫡子。”
王瑶面上露了笑,乖巧的依偎在他怀里。
两人温存了会儿,王瑶说起侯府的账本。
“府里没什么银子,妾身想着若要起势,怕是要开源节流。妹妹掌管了偌大侯府两年,真的很厉害,妾身怕自己做的不如她那般好。”
“无需多想,我信你。如今你有了身孕,这事慢慢来,不用操之过急。”
王瑶娇嗔:“妾身愚笨,刚入府便接了这等事,自然要放在心上。侯府如今还有几处田庄,城内有典当的铺子,日后便赎回来,做药铺生意。”
秦云飞欣慰道:“苏氏只知道花用自己的嫁妆,不知开源节流,还是你聪慧过人,便听你的。”
王瑶道:“云飞哥哥可是笑话我的嫁妆少了?妹妹是苏家嫡女,苏老爷是户部侍郎,自然不是我爹这种清水太医能比的。”
“胡说什么?我怎么会嫌你?她算什么苏家嫡女,从小在民间长大,连嫁妆都是她外祖给她备的。”
王瑶疑惑道:“我倒未曾听说苏家主母的母族有什么来历,不知妹妹的外祖究竟是何方人士?”
苏家主母的事,她是听母亲讲过的,只知道是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可既然是小门小户,又怎能拿出这么大一笔银子给苏凌雪?
秦云飞也未曾见过苏凌雪的外祖,听她如此一分析,也觉得不对劲。苏凌雪的嫁妆比之皇族公主都丰厚,她外祖究竟是什么人?
“我日后查一查。”
两人又闲话一会,王瑶突然道:“云飞哥哥,皇上为何还不下袭爵的圣旨?”
老侯爷去了两年多,按理来说,侯府袭爵的旨意早该下来了。
秦云飞抿唇,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秦家没落,是因为他祖父惹恼了圣上,天子降罪;祖父被暗卫杀了,全家也被灌下毒药,却不是瞬间毙命,而是慢慢受尽折磨而死。
要不是苏凌雪嫁来侯府,恐怕满京城已经没有秦氏一族了,更不提什么袭爵。
他沉着脸带过话题,没有多言。
七月二十日,秦云飞休沐,众人齐聚德善堂。
老夫人精气神好了许多,拉着王瑶的手一直念叨,夸她孝顺懂事,又赞她医术高明,日后府医都不必请了。
秦母和秦婉婉也围着王瑶,秦云飞给王瑶布菜。
苏凌雪冷落一旁,也没什么情绪。
恰逢刘嬷嬷送药过来,苏凌雪无意闻见药味,皱了皱眉。
秦老夫人接过来,正要喝。
“等一下。”苏凌雪起身,“这药不能喝。”
众人的目光瞬间落在她的身上,秦老夫人不满:“为何不能喝,你莫不是盼着我早些死?”
王瑶脸上有些难堪:“祖母的药是我开的,可有什么问题?”
“这副药里丹参剂量过大,老夫人年迈,身子恐怕受不住。”
丹参是活血化瘀的,这剂量于青壮年来说合适,对老夫人恐怕百害而无一利。
秦老夫人冷哼,“这药我吃了四五付了,好得很。药里用的都是名贵药材,却也并非花用你的银子,你犯不着小肚鸡肠!”
秦云飞道:“瑶瑶的医术是陛下称赞过的,不会有问题。”
秦婉婉嘲讽道:“恐怕某些人是发现,这侯府并不是非她不可,着急了吧?我嫂子的医术怎么可能有错?往日里我祖母吃你的药膳,总不见好,如今吃了不过四付我嫂子开的药方,身子已经好了大半!”
无人信她。
苏凌雪看着这一张张面孔,心有些冷。
“我该说的已经说了,信不信由你们决定。”
她正要起身告辞,一名前院的家丁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老夫人、世子,不好了!”
秦老夫人正气不顺,大清晨的又听这般言语,气的大骂:“闭嘴,我侯府如今好得很,有何不好!”
那家丁满头大汗,“老夫人、世子,出大事了……张福要去告官,状告侯府!”
秦老夫人傻眼了。
秦云飞绷着脸,“还不赶紧将人拦下!”
“已经让人去拦了。”
秦母吓得都站了起来,侯府好不容易有起色,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把人都派出去,一定要把人给拦下来。他为何要告官?”
“奴才不知,奴才只知道他妹妹今早没了。”
秦老夫人气怒,“刁奴!他妹妹没了与侯府何干?还胆敢状告侯府!”
苏凌雪若有所思,看向王瑶,她捏紧了手帕,脸色有些发白。
家丁一张嘴解释了半天,也没说清楚。一刻钟后,管家领着张福回府了,好悬是把人抓回来了。
张福约莫十八九岁,人很瘦。他跌坐在地上,双目无神。
秦老夫人一通审问下来,才知道这张福的妹子去了,是因为没钱治病。往日里侯府开的月银足够他给妹妹抓药,这一月到了发月银的日子,却没发下来,说是新夫人缩减用度,把所有下人的月银都给扣了。
为此,他在新夫人的院子里跪了一天,最后被人打晕了过去,晚上他妹子发了温病,等他醒过来,妹妹已经去了。
张福说起这一段,嚎啕大哭。
秦老夫人看向王瑶。
王瑶眼泪盈眶:“府库亏空,我也是想兴盛侯府。等日后府库充盈,必定会给他们补贴。他们都是侯府的人,应该和侯府一同度过难关。”
秦母皱眉道:“我交给你的时候,府库里不缺给下人发的月银。”
府库里能典当的都典当了,余下来的银两虽不多,却也够侯府再支持三四月。削减用度是一方面,月银都不发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府里确实还有一千两银子,王瑶花了五百两赎回了一间药铺,药材购入、人员配备花销用了四百两,剩下一百两还要管府内开销……
她委屈解释,“我都是为了侯府。”
秦母不满:“他另有苦衷,你为何不帮一把?还命人将他打晕?”
侯府苛刻下人这事若是传了出去,她日后有何颜面?
“我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若为他开了例,人人都来要,又该如何?”至于把人打晕,她实在是没办法,担心被秦云飞瞧见,劝不走,便直接打晕了。
这事不了了之。
秦云飞让人将张福看管起来,和王瑶商量对策。
王瑶很自责,哭的直接晕了过去。
秦云飞一头乱麻。这件事看似不大,但若是处理不好,恐怕会动摇侯府的根本,也会寒了府里下人的心。若是传出去,于他仕途也有碍。
秦云飞心中有些怨怪王瑶,她入府前从未出现过这等事,怎么她一来就闹出了人命?
若是苏凌雪,她会怎么办?
秦云飞走到了听雨轩前,推门进去。
听雨轩很美,小院落里绕墙种满了鲜花,蝴蝶纷飞。池塘边搭了个小亭子,能看到池塘里的荷花与嬉戏的游鱼,亭中放着一张石桌,两把摇椅。
每次走进这小院,他都有一种特别安心的感觉。
快到晌午,小厨房里炊烟袅袅。
苏凌雪此刻正在亭子里看书,眉心微微皱着,让人瞧着有些心疼。
“有冰酪吗?”秦云飞坐下。
苏凌雪合上书,“世子来寻我,只为吃一碗冰酪?”
秦云飞脸上有些挂不住,“自然不是,今日的事你认为该如何处置?”
这事苏凌雪撇不下心不管。张福的事她是知道的,去年她还给他妹子瞧过病,娘胎里带出来的,只能靠药养着。
“入土为安,先将后事安排好,他只有这一位亲人,便葬在城郊的庄子上,让张福也过去。再有,府里下人的月银不能短,足量发放,不可拖欠。”
秦云飞听她有条不紊的安排,心中的烦躁仿佛都被驱散了。
“夫人说的是。”
秦云飞找来管家,将府里的月例银子发了下去。
苏凌雪去了柴房,和张福聊了半晌,张福抱着脸痛哭,最后又朝着苏凌雪磕了三个头。
妹妹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如今唯一的心结便是妹妹死后也不得安宁。苏凌雪允诺将他妹子厚葬在城外庄子的后山上,他日后也在庄子上过活,和妹妹作伴。
这件事处理妥当后,虽然还是王瑶掌家,可府里的人心都向着苏凌雪。
晚上,秦云飞又去了苏凌雪的院子。
两人一起用过饭,秦云飞握住她的手温声道:“这件事,多亏了你。”
苏凌雪有些反感他的触碰。
“无妨。”
她眉眼灵动,便是皱眉也别有一番风情,秦云飞心中微动,也忽略了苏凌雪的情绪。这段日子他不曾碰过王瑶,手中如凝脂一般的触感让他心猿意马。
“不早了,安置了吧。”
苏凌雪皱眉,“世子该多陪陪王瑶。”
秦云飞手紧了紧,“你在赶我走?”
他是朝中最年轻的探花郎,平日里还有同僚试探着想把家里的庶女送来侯府做妾,苏凌雪竟然嫌弃他?真把自己当公主了?
苏凌雪别开脸,“没有,世子多虑了。如今王瑶胎气不稳,这是世子的第一个孩子,自然该重视些。”
“你就不想有个自己的孩子?”秦云飞把人拉到自己怀里,一只手掐住苏凌雪的下巴,“你也是我的妻。”
下巴上的痛感清晰传来,苏凌雪的心情突然很差,正要用力将人推开。
“世子,瑶夫人请您过去用饭。”抱琴站在房门外。
秦云飞被扰了雅兴,正想把人打发走,抱琴又道:“瑶夫人想和世子一起给未出世的小少爷取名。”
“知道了。”秦云飞有些不耐,目光最后在苏凌雪的身上流转一圈,转身走了。
金花为苏凌雪净了手,“小姐,你不想和世子同房?”
苏凌雪浑身有些僵,想起刚才那一瞬的厌恶,无言。
秦云飞回了主院,王瑶脸上的忐忑难安瞬间消失,欢喜的迎上去。
“用饭吧。”
秦云飞推开她的手,“我吃过了。”
秦云飞在苏凌雪的院里三番两次的被叫走,无论是王瑶有意还是无意,他心中都不舒服。
王瑶微微一愣,脸上有些委屈。
她深深看向秦云飞一眼,安静坐在桌前用饭。府内缩减用度,但她有身孕,每餐都有燕窝、鱼汤等进补之物,是她自己贴补嫁妆填补的。
王瑶没吃两口,便捂着嘴干呕了起来。
秦云飞到底狠不下心,搂着她的腰给她拍了拍,随后动作一顿。
“怎么哭了?”
王瑶摇头,眼泪一串一串往下掉,“没事,妾身……妾身……云飞哥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看着王瑶泪眼朦胧,秦云飞升起一丝内疚,“怎么会?你如今怀有身孕,切不能忧虑多思。”
“云飞哥哥,你现在是不是厌烦我了?我只是怕……怕你不爱我了……她那么好,你对她动心也是应该的……”
“你快别哭了,这么大的人了还总是和小时候一样。”秦云飞被她说中心事,有些尴尬的揽住她的腰。
王瑶这么一闹,秦云飞也歇了去听雨轩的心思。
这日过后,王瑶也感受到府中下人的怠慢,话里话外对苏凌雪的追捧,她气的咬牙。
她已经有了身孕,秦云飞也只宠爱她一人,日后侯府以谁为尊还需想?这群下人简直是猪脑子!张福那件事,苏凌雪不过是做了个顺水人情,张福的妹子死了他是落了一身轻松,不用再养这个药罐子,这事明明是她促成的!
好在转机很快来了。
王瑶的药铺一经开业,生意火爆。
她是被皇上赞誉过的在世华佗,得知这药铺是她开的,上京内外不少人都慕名而来。
但最后入账的银子却不多。
大部分慕名而来的人,都是奔着王瑶来的,但这药铺却只有人抓药,无人坐诊。求医的那一部分人,自然就离开了。
王瑶急了,立刻决定改药铺为医馆。全府上下几百口人等着开销,她甚至将自己的嫁妆也拿出来一部分砸在了这铺子上,她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她身为侯府的夫人,自然不能亲自出马,她让父亲王铎人推荐了一位名大夫。
这名大夫姓陈,在太医院的考核下落榜了,但医术不错,又是外乡人,需要银子。
事情很快敲定下来,药铺重新营业前,王瑶让人在京城大街小巷吆喝了一圈,名医堂专治疑难杂症。
医馆果然生意火爆起来,日日人满为患,排队的人从早到晚,收下的银两抽屉都装不下。
王瑶喜不自胜,在府中腰杆都挺直了不少。
这骨节眼儿上,安阳县主递来帖子,邀苏凌雪本月初十赴宴赏花。
长公主府后花园里,有一人造湖,由宫内名匠打造,美轮美奂。湖里种有睡莲,雪白娇艳;长公主爱睡莲,每年花开之际,都会邀请京中官眷一同赏花。
安阳县主的帖子都是直接送去听雨轩的,王瑶正好撞见,便截了过来。
门房打怵,“瑶夫人,这请帖是送去听雨轩的。”
“怕什么,我替你送去。”
门房踟蹰半天:“夫人不喜他人私自拆阅信件,瑶夫人……”
“还轮到你来教训我了?”王瑶眼一横,见门房一直不走,只好道:“好了,我知道了。”
等门房一走,王瑶直接拆开看了一遍,火气登时上来了。
她从未收到过长公主府的请帖,王家的门第不够。她习惯了,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可苏凌雪竟然能收到安阳县主的请帖,她心中愤懑不平。
苏凌雪不过是沾了侯府的光。
她这种在民间长大的妇人,能懂什么礼数?她听闻长公主好诗词歌赋,到时候若是玩曲水流觞、投壶作诗,她做不出来诗,不是贻笑大方?丢尽了侯府的脸面?
饭后,王瑶转悠着去了听雨轩,一手撑着腰。
她四个月的身孕,并不显,这么一撑腰,倒跟要临盆了似的。
身后跟着四个丫鬟四个婆子,撑伞的、打扇的、拿水的,派头比苏凌雪这个正头娘子都大。
苏凌雪在午间小憩,王瑶笑盈盈的上门。
她朝内室走,银花挡了下,“瑶夫人,我家夫人正在午睡,可有什么事?”
“妹妹每日倒是很有雅兴,赏花养鱼、侍弄草药,还有功夫睡午觉,不像我整天忙的脚不沾地,还是妹妹有福气。”
她说话声音不小,苏凌雪被吵醒。
出了内室,王瑶坐着冲她笑,“扰妹妹清净了。”
苏凌雪没睡好,心情不好。
“有事?”
“倒也没什么,我进府这么长时间也没来妹妹院子里坐坐,心中有些羞愧……不知妹妹心中是否还怨恨着我……”
银花送来茶水,闻言恨不得泼她一杯,装腔作势,知道扰人清静还来。
苏凌雪喝了口茶水,润润喉。
王瑶手指绞着帕子,委屈的表情都准备好了,但苏凌雪没接话,她一时间卡着不上不下,只好继续说。
“妹妹怨我,我也说不得什么。只是我与云飞哥哥青梅竹马,这么多年的情谊,我实在是割舍不下。”
苏凌雪抬眸。
那双眸子干净透彻,没有丝毫情绪。
王瑶被看的懵了一瞬,“妹妹你实在是放不下,便打我一顿骂我一顿,也叫我心里好受些。”
“你怀着身孕,让我打你?这般侯府上下好责怪辱骂我?”
王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和妹妹好好相处……”
“现在这样,不算好好相处?”
王瑶的话被她堵死了,心中气闷。往日她倒是没看出来苏凌雪嘴皮子这么利索,在云飞哥哥面前装的那般无辜罢了。
聊不下去,她起身道:“公主府送来请帖,邀我初十参加赏花宴,妹妹在家里也无聊,便和我一同去吧。”
五日后,苏凌雪和王瑶在府门碰面,秦婉婉也在。她穿一件绯红织金连烟锦裙,一头的金钗玉环,很是隆重。
秦婉婉挽着王瑶的手臂,不满道:“她怎么也去啊?早知道她去,我就不去了。”
银花直翻白眼,婉小姐这一身从头到脚都是从前缠着她们夫人置办的,穿她们夫人的吃她们夫人的,命也是她们夫人救下来的,还有脸说这些,不去就回屋待着呗!
王瑶笑的有些尴尬,“婉婉不懂事,你多担待些。”
苏凌雪没接话,直接上了马车。
王瑶的笑容僵在脸上。
秦婉婉冷嘲热讽:“嫂子,她这人就是没规矩,不懂礼数,你别对她那么好,她不值得。”
王瑶安抚了秦婉婉几句。
她对这个小姑子也喜欢不起来。这段时间铺子里赚了些银两,她便一直缠着自己给她买衣裳首饰,不买便发脾气。
马车走了两盏茶的功夫,便到了长公主府。
昌平公主是先帝最小的女儿,与当今陛下一母同胞,风头无两;据说当年驸马风流倜傥,与昌平公主一见钟情,是公主求的陛下赐婚。这座公主府,是陛下亲自画的图纸打造而成。
公主府大门宽阔,气势非凡。
王瑶和苏凌雪并肩前行,给迎客的官兵递了拜帖,进门之后秦婉婉便拉着王瑶走开了。
她早就打听到了,今日九皇子也会来。
苏凌雪相熟的人不多,她成婚之前一直在青云郡,成婚之后,侯府在上京也是被人忽视的。
叶锦禾远远瞧见苏凌雪,小跑着过来,一把将人抱住:“阿雪,你来了!”
苏凌雪心中微动,面上也带了笑。
“你近日可好?”
“好着呢,这两月按照你上次开的方子,我便未犯过病。就是太无聊了,我都想死你了。正好我娘亲想见你,走,我带你去!”
昌平公主被一众妇人包围着。
请来赏花宴的皆是五品以上官员的官眷,男人在官场打拼,夫人们在内宅也是要走动关系的。
叶锦禾一出现,众人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叶锦禾凑上前,“娘,这便是我和你说过的神医,苏凌雪。”
昌平公主的目光扫过来。她年过知命,着一身暗紫色衣裙,端庄又不失隆重,浑身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便是你治好了我儿的病?”
叶锦禾身子弱,是满京城出了名了,普济寺的智远大师曾批过,她活不过十六岁。
众人听昌平公主这句,才想起这段往事来。叶锦禾前些年一直缠绵病榻,像是活不长,今年她年满十六,看着倒还身体康健起来了,活蹦乱跳的,是哪位神医把人治好了?
妇人们的目光也跟着集中在了苏凌雪的身上。
苏凌雪今日穿一件月牙凤尾罗裙,衬得她肤白如脂,眉眼间自带一股风情。
她大方行礼,“见过长公主,长公主金安。”
众人都有些惊艳,又打听她的身份,才知道是永宁侯府的夫人,瞬间叹了口气。
永宁侯府是不成气候的,她便是通天本事,恐怕也没什么用。
王瑶进了公主府,也结交认识了不少高门贵妇。有秦婉婉在一旁吹捧她的医术,不少人都围了过来示好。
众人虽然看不上她平妻的身份,却受不住这神医的名头,毕竟是圣上曾称赞过的在世华佗。
不过聊了没几句,众人又听说有人治好了叶锦禾的旧疾,瞬间又围到了苏凌雪这边来。
一个是听说的,一个是实实在在治好了重疾的,那可不同。
王瑶脸上的怨憎一闪而过。
和她一样见不得苏凌雪好的,还有秦婉婉。
她愤愤不平的跳出来,“你们别被她骗了,她那三脚猫的医术恐怕是治不好什么病。我祖母的病让她医了两年都不见好,我新嫂子给我祖母开的药吃了不过几天,祖母的病就去了大半!如今两月余,都已经全好了!”
王瑶立在人前,背脊挺直,微微欠了下身,仪态万千。
秦婉婉扬着下巴,“我新嫂子可是陛下赞过的在世华佗!”
她一开腔,气氛顿时凝滞。
不少人眼神戏谑的瞧着,三人都是永宁侯府的人,当着京城有头有脸的夫人面前都这般闹,在家指不定是如何鸡飞狗跳。
“可安阳县主的病确实好了,这又怎么说?”有人忍不住出声道。
“县主吃的未必只有她开的药。”秦婉婉讥讽道。
“你怎知本县主吃的不是苏凌雪开的药?”叶锦禾出声,她挑着眉打量了秦婉婉一眼,“我倒记得你侯府满门都是病秧子,也是苏凌雪一个个将你们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如今这倒打一耙你学得倒是不错!”
秦婉婉被她噎的咬牙。
叶锦禾灵光一闪,忽的想起什么,“我只请了苏凌雪一人,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胡说!请帖分明是给我嫂子的!嫂子,你给县主看看!”秦婉婉声音都拔高了。
众人的目光都移到了王瑶脸上,准备看她如何分辨。不过安阳县主既然都这般说了,恐怕假不了。更何况王瑶嫁入永宁侯府时送的那副字……两人之间仇恨值拉满了,王瑶还主动往上凑,也是个拉的下脸的。
王瑶面上一烫,心里骂了句蠢货,若不是秦婉婉张扬,她也不会被叶锦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拆穿。
她灵机一动,看着苏凌雪立刻道:“婉婉你忘了吗?是雪妹妹带我们来的。”
只希望苏凌雪不是个蠢笨的,这时候她被牵带出来,脸上也没光。
寥寥数语,苏凌雪心中已经清楚了这件事的首尾。
这请帖是叶锦禾单独送给自己的,被王瑶给占了去。她记的秦云飞曾说他的瑶瑶心性单纯善良纯粹,这便是他说的善良纯粹?
她目光淡然的扫向王瑶,正是这一眼,她无意中对上一道视线,带着凌厉与不屑,微微愣了下。
银红察觉到苏凌雪的身子僵硬,顺着她的目光扫去,也是浑身一抖。
是苏夫人!
没想到会在这遇到苏夫人,苏夫人向来不喜欢她们夫人,银红担心待会儿夫人会吃亏。
苏凌雪沉默的这片刻,王瑶一双眼睛快把她盯出来一个洞。
苏凌雪绝对是故意的!
故意不接话,故意让她难堪,故意让她丢脸!
“我听说王瑶的脾气秉性都是一等一的好,不会真是抢了苏凌雪的请帖吧?这在府里得闹成什么样子?”
“瞧她是有了身孕吧?”有人别有深意道。
“正妻未曾生养,她后进府的倒是有孕了?”
“平妻就是乱福之源!”
众人小声议论。
王瑶双眼含泪,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妹妹你说句话吧。”
叶锦禾翻了个白眼,“请帖是我的丫鬟亲自去送的,我还不知道?”
“锦禾!”昌平公主出声,“来者皆是客,休得无礼!后花园的睡莲开的正好,你带各府夫人小姐前去赏玩。”
昌平公主这话,看似是帮着王瑶开脱,实际却是将王瑶冒领请帖的事给坐实了。
这插曲就此被带过去,众人瞧王瑶的眼神总归多了几分轻蔑。
昌平公主吩咐人将苏凌雪带到了一处院落,先离开了。
银花忍不住问道:“夫人,长公主单独叫咱们过去,是想说什么?长公主看着好凶,奴婢有些害怕。”
金花道:“你怕待会儿便待在外面,我和夫人进去。”
银花又不肯了,“我怎么能让夫人独自面对长公主,若是长公主发难,我肯定第一个冲上去保护夫人。”
金花:“……什么叫独自?我不是人吗?”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苏凌雪忍不住笑。
“不用紧张,约莫是因为叶锦禾的事。”
三人被引到院门口,苏凌雪推门进去。
这院子里种了两颗枇杷树,现下正是枝繁叶茂的时节。
昌平公主站在树下,苏凌雪总觉得她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
原来长公主这般尊贵的人物,也有不顺心的。她忍不住叹道,万般皆苦,唯有自渡。
“来了?锦禾的病多亏了你,你是本宫的恩人。”
苏凌雪行礼,“长公主言重了。”
昌平公主唤来一名丫鬟,封了赏赐。
昌平公主出手阔绰,金银玉器丝绸等数量不一,十分丰厚。
苏凌雪谢了赏赐,等着昌平公主让自己退下,却见她一脸凝重的看着自己,似乎还有什么话说。
“长公主可还有吩咐?”
昌平长长叹了口气,“你的医术……师从何门?”
叶锦禾之前也问过她,苏凌雪不愿透露,“无门,我师父是江湖草民。”
昌平斟酌片刻,方继续道:“我有一位相识,他身子不爽利,整日腹痛不已,身子也衰退的厉害,你可有把握医治?”
“敢问这位年岁几何,身子又是如何不爽利?具体是何种症状?”
“比本宫稍年长几岁,更详细的症状,本宫便不知了。”
苏凌雪思索片刻,“臣妾恐怕需要面诊,才能诊断。”
室内又是片刻的沉默。
最后昌平挥了挥手,让苏凌雪先下去了。
这没头没尾的一段话,让她有些莫名。
出了院子,银花也忍不住道:“长公主既然问了,为什么不干脆让我们去瞧瞧?依着咱们夫人的医术,肯定是药到病除。”
苏凌雪心想,不让她去,必然是患者并非能够轻易示人的;比长公主年长几岁,又值得她这般费心的,恐怕只有上头那位……
苏凌雪心神一定,立刻道:“今日长公主寻医这事,切不可向任何人透露。”
话音刚落,一婢女突然闯了过来。
“世子夫人,我家夫人请您前去叙话。”
这婢女着一身碧色衣衫,瓜子脸,是苏母身边的大丫鬟汐榕。
苏凌雪跟着汐榕绕到一处假山后,苏母便坐在假山后的亭子里。她肤色白皙,穿一身墨绿色衣衫,一派的雍容华贵。
苏母嘴角习惯性抿着,显得有几分严肃。
一见苏凌雪,她的脸便皱了起来,别开目光,仿佛不愿意多瞧她一眼似的。
“你好大的排场,还要我亲自去请。”
苏凌雪行礼:“苏夫人。”
“哼,你现在是不打算认我这个娘了?”
苏凌雪直视着她,不卑不亢,“我年幼时,苏夫人不要我做您女儿,我及笄后,也是我外祖为我行及笄礼。”
秦老夫人中伤她那么多,只一句说对了,她从小不得父母喜爱,算不得苏府正经的嫡长女。
苏母从小将她丢弃,是因为她的祖父也就是苏母的公爹到普济寺算了一卦,说家里的子嗣,尤其是幼女,碍于他的运道。这话还没由苏老爷开口,便传到了苏母耳里,她毫不犹豫的将幼年的苏凌雪赶走了。
五岁大的苏凌雪,小小的一团,雪团子一般,在深冬的寒夜里被赶出家门。若不是外祖恰巧上门,恐怕她早已经死了,死在五岁那个寒冷的冬夜。
外祖带着她进府,最后两人双双被赶出来。
再后来,她也不是没再去过苏府,跪在母亲的房门前告饶认错,哭成泪人,尽管她也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苏母对她心狠,直接不见。
苏凌雪心中的那些母女情谊在那时便化为乌有了。
她离开苏府后,苏母又得一子一女。
十二岁时,她因为外祖回府,那时妹妹已经七岁大了。
她没见过妹妹,门房领着她到苏母的院子,妹妹正在院子里玩,见了她吓得又哭又喊,说有讨饭的闯进府里了。
那天,苏凌雪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因为是去苏府,外祖特意让人将她拾掇了,里外穿的戴的都是新的。
可对于苏府人而言,她就是个要饭的,叫花子,打秋风的穷亲戚,只有用得上的时候,才能想起来。
苏母的脸,逐渐和印象中的那张脸融合起来。
苏母正在喋喋不休的训她:“忤逆不孝!没用的东西,连个男人都管不住!平妻这种东西都搞出来了,还连累我宝珠被婆母责骂辱没!”
苏凌雪面无表情的听着。
银花气的不行,苏夫人的心未免也太偏了!
别说是官宦人家,便是寻常人家,自家闺女被这般欺负,也该为自己女儿撑腰吧?苏夫人在世子娶平妻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出面,反倒是这时候责怪起她们夫人来了。
宝珠小姐的事她听人嚼过舌根,分明是宝珠小姐刁蛮任性、目中无人才会被婆家责骂。这种事也能怪到她们夫人身上!
金花的脸也冷下来。
“你拉着一张脸做甚?莫不是还要给我脸色看?”苏母厉声,“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侯府夫人的位置你必须坐稳。”
“若我不愿意呢。”
苏母微愣,“你不愿意什么?”
“秦云飞待我不好,我不愿再同他……”
“啪!”苏母骤然起身,打了苏凌雪一巴掌,指着她的鼻子骂:“你想干什么?你要把我们苏家的人往火坑里推?你想害死我们苏家不成!你如今已是一府主母,你还想如何?日子不好过,也是你自己没本事!其他的想都不要想!你若是被休弃,别想着回苏府,便一条白绫死了干净!”
“你没得选!”
苏母气冲冲的走了。
苏凌雪脸上火辣辣的疼,片刻间便浮起一个鲜红的手掌印。
银花心疼的眼泪直往下掉。
“夫人,你没事吧?”
“没事。”脸上的疼,不及心里的半分。她以为自己早就不在乎了,血脉亲情到底是她抗拒不了的。
金花去给苏凌雪找鸡蛋敷脸消肿。
银花连忙去找叶锦禾,让她安排房间修整。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能听见树梢之上的鸟叫声,假山旁的池塘里有鱼跃水而起。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苏凌雪朝着湖边走了两步,水里的游鱼清澈可见,一条大鱼身后追随着几条小鱼,觅食玩耍。
一颗石子忽的砸在了水面上,有水花溅起,平静的湖面起了涟漪。
苏凌雪吓了一跳,下意识回头。
假山之上竟然有人!
男人姿态随意的坐着,头戴玉冠,身着玄色滚金边绸衣,屈起左膝,右手拿着一个酒壶,一派逍遥。
男人一双眸子漆黑幽深,正盯着她。
是他?
“你在这多久了?”苏凌雪眉头一皱,浑身的刺瞬间立了起来。
傅南信勾起嘴角:“怎么,做亏心事了?”
苏凌雪:“……”无赖!
她转身便走,傅南信饮了一口,骤然跳下假山。
苏凌雪吓得后退两步,一个瓷瓶从天而降,正落在她怀里。
什么东西?
她还没细看,傅南信人已经走远了,留下一句话:“你欠我个人情。”
她怎么就欠个人情了?苏凌雪气闷。
她拿出怀里的瓷瓶看,又摘了盖子闻了闻。
是金黄膏,消肿止痛的。这配方很难得,里面有几味草药十分珍贵。
金花拿着鸡蛋小跑着回来,正好和从另一条小路出来的银花撞上。
“哎哟!”
银花身子往后仰倒,被金花拉住了手腕才没摔着。
只是金花手里的鸡蛋,被她一用力不小心捏碎了,蛋清蛋黄黏糊糊的沾了她满手
金花皱眉,“你怎么突然蹿出来,跟兔子一样。”
“你才是兔子。”银花惊道:“你怎么拿的生鸡蛋?你不知道熟鸡蛋才能消肿止痛吗?还跟以前一样笨!”
金花转身准备再去厨房一次。
苏凌雪把人叫住:“不用了,我这有消肿药。”
银花接过来看看,奇道:“夫人既然有干嘛还让金花去拿鸡蛋?不对呀,今早出门时,奴婢记得夫人并未带什么药膏,这哪来的?”
苏凌雪面上微红,板着脸:“还轮到你管我了?”
银花吐了吐舌头,“不敢不敢,县主让咱们去东厢房,咱们先过去吧,奴婢给夫人上药。”
上好药,苏凌雪的脸凉丝丝的,没了那般火辣的疼痛。
只是红肿一时难消,总不好让别人瞧见。
银花琢磨着给苏凌雪用帕子遮一下,却怎么也弄不好。
这时叶锦禾推门进来,见了苏凌雪脸上的伤倒吸一口凉气。
“她还真下得了手!你也不躲着点,心疼死我了,遇上这种妈也是倒霉。”
“我没事,不过今日恐怕要提前走了。”
“好,我安排马车送你。”叶锦禾满口答应下来,“我本是想让你来玩,散心的,没想最后反倒是……”
“这是我和苏府之间的事,你无需自责。我重新给你开了一副药方,照这个药方再吃两月,你便可停药了。”
叶锦禾又兴奋起来,“真的?你太牛啦!我再也不用吃药了!”
每天喝三碗中药,那酸爽家人们谁懂啊!
叶锦禾抱着她转了两圈,恨不得在苏凌雪脸上亲两口,还是金花把人给挡开了。
叶锦禾不满的噘嘴,“苏夫人动手的时候你怎么没拦着?”
金花顿时就蔫儿了,当时她根本没想到苏夫人会动手。
“好了,你就别说她了,她已经很自责了。”
“行吧,这俩月你在侯府过得如何?我今日见王瑶那个样子,恐怕平时在府里没少作妖,你没吃什么苦头吧?”
苏凌雪摇头,“我应付得来。”
“秦云飞就是个渣男,三心二意!发誓就跟放弃一样,还有那个王瑶若真是与他情深意切,又怎么会等他高中了探花才想起他来?我听闻……”叶锦禾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王瑶和我九哥似乎有一腿。他俩还真是绝配!”
苏凌雪适应了叶锦禾说话直接,却也没想到她还能这么直接,脸上一片绯红。
“女子的名声比性命要紧,县主这话不可对第二个人说。”
叶锦禾气急,“你都让人踩在头上拉屎了,还不能说说坏话?再说我这可不是随意编排的!实在不行便离了那虎狼窝,到时我养你!”
苏凌雪心中暖暖的。
能得这样一位好友,是她的福气。
两人又聊了会儿,叶锦禾让丫鬟送来一顶帷帽给她戴上,这才送她出府。
另一边,秦婉婉和王瑶也走散了。
秦婉婉是故意的,她今日是来见傅盛的,若是一直让王瑶跟着也不方便。
她绕到柳树亭边,左右打量也没见傅盛的身影,气的在小丫鬟的腰上用力一拧。
“你不是说人在这吗?人呢?”
小丫鬟秋霜疼的眼泪汪汪,“小姐饶命,我方才确实看见九皇子进了这院子,千真万确。”
“你哭什么哭!”秦婉婉正要动手,忽的听见又说话声,她踩着鹅卵石小路继续往里走,果真见到了傅盛。
傅盛今日一身湖蓝色锦袍,英俊挺拔面如冠玉,看的秦婉婉芳心萌动。
她正要来一个假摔装作崴脚了,余光一瞥视线中又出现一人,竟然是王瑶!她和傅盛离得很近,不知在说什么。
秦婉婉心中的愤怒瞬间腾了起来,快步过去,“你们在干什么?”
王瑶吓了一跳,心中一激,见四周只秦婉婉一人又稍微松了口气。
“婉婉你原来在这儿,让我好找。”
傅盛更是一派坦然,冲着秦婉婉点了点头,便走开了。
等人走远,秦婉婉便迫不及待的质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和九皇子单独在一起,你和他在说什么?”
“我正在找你,你说去更衣转眼便不见了,方才遇到皇子我便问他是否见过你,哪知道这么巧就遇到你了。”
秦婉婉似信非信,“真的?”
王瑶一只手撑着腰一只手扶着肚子,“自然是真的。”
秦婉婉也想起来她怀着身孕,九皇子怎么会对一个大肚婆有兴趣?再说王瑶和她哥的感情这么多年了,也定不会和九皇子有什么牵扯。
“我日后是要做九王妃的。”
她撂下王瑶,转身又去追刚走的傅盛。
王瑶眼底闪过一丝鄙夷:九王妃恐怕也不是人人能做的。
只是这片刻,九皇子早已不见了身影,秦婉婉气的跺脚。
两人一同往外走,正遇到要回府的苏凌雪。
秦婉婉不想搭理,王瑶温温柔柔的上前问好:“县主、夫人,你们这是……”
叶锦禾对这两人都没甚好感,冷着脸赶人,“好狗不挡道。”
王瑶:“……”
“安阳县主,即便你身份尊贵,也不能随便侮辱人吧?”秦婉婉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苏凌雪戴个帷帽是遮什么?遮丑吗?
叶锦禾:“我骂的是挡路的狗。”
秦婉婉正站在路中间:“……”
她往旁边让了两步,瞧见丫鬟身后还跟着十个家丁,两两之间都抬了箱子,红漆木箱,看着颇沉。
这是抬的什么?莫非是长公主的赏赐?
看他们往出府的方向,是苏凌雪要提前走了?要不是她们正好碰见,那这些赏赐岂不是又入了苏凌雪的私库?
秦婉婉忙道:“我有话要和我嫂子说,县主事忙,不用陪我们。”
叶锦禾正要怼她,还真有人来叫,长公主有事找她,催得急。
她虎视眈眈的扫过王瑶和秦婉婉两人,警告道:“苏凌雪是我公主府的贵人,若是让我知道有人欺负她,可不会轻饶。”
叶锦禾一走,秦婉婉伸手就去拽苏凌雪的帷帽。
两人站的近,让她得了手,帷帽瞬间落在地上,苏凌雪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
秦婉婉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道:“你被长公主打了?你知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居然得罪长公主?”
苏凌雪往后退了一步,“秦婉婉,管好你自己的手。”
王瑶忍不住多瞧了苏凌雪两眼,心中也觉得解气。纵使她在府里盖了苏凌雪一头,当家的是她,秦云飞敬重的也是她,可她心里就是不喜苏凌雪。
打量完了才道:“妹妹这是受了是谁的欺负,说出来我们也好替你讨回公道。”
秦婉婉嘲讽道:“她这臭脾气,就不该出门!”
金花目光扫过秦婉婉,眼底满是危险的气息。
王瑶连忙出声道:“妹妹别生气,婉婉也是担心你。”
“对呀,我就是担心你嘛。”
见她死活不开口,秦婉婉又道:“长公主还同你说了什么?身后这些是不是长公主赏赐的?可有单子?这些都是要入府库的,你可别想着私吞。”
苏凌雪嘲讽的笑了笑。
“这是我的东西,与你无关,更与侯府无关。”
“好大的口气!连你也是侯府的人,这赏赐便是侯府的!”
这还是在长公主府里,她便这般明目张胆的开口,这和抢有什么区别。
“若我不给呢?”
王瑶也想让这些赏赐充入公中,侯府目前全靠她的医馆支撑,苏凌雪是侯府的主母,自然该为侯府献一份力。
但她没有傻到在这儿就和苏凌雪起冲突,这四处都是公主府的人,她们闹起来只会让人看侯府的笑话。
“婉婉别说了,这是妹妹决定的事。”
秦婉婉不满的闭上了嘴。
这时,苏凌雪冷了声,“把我的帷帽捡起来。”
她声音强硬,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王瑶愣了下,没想到苏凌雪会在这件事上较真,不就是个帷帽吗?秦婉婉再怎么说也是秦云飞的亲妹妹,侯府的嫡小姐,苏凌雪和秦云飞关系疏远,更应该从秦婉婉身上入手,挽回自己的地位才对。
她如今这副样子,反倒是什么都不顾了?
秦婉婉:“捡什么?你自己没长手吗?”
“秦婉婉,我自问入府以来对你无有不尽心的。你穿戴的都是我花用嫁妆为你买的,你如此理直气壮,不知凭的是什么?”
秦婉婉脸瞬间黑了,“你不就有两个臭钱吗?你神气什么?”
她恨不得抽下头上的金银玉簪砸在地上,可到底是在长公主府里,她待会儿还要见人的,只能瞪苏凌雪几眼。
王瑶担心事情闹大,惹人围观,吩咐自己的丫鬟将帷帽捡了起来还给苏凌雪。
“妹妹别生气了,婉婉还小不懂事。”
苏凌雪没接,直接绕开两人,出了府。
秦婉婉气的吐血,“早晚有天我会让我哥把她休了!”
王瑶给她顺气,“好了好了,别生气了。”
出了长公主府,马车已经备好了。
银花气道:“婉小姐也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金花绷着脸,双膝跪地,“是奴婢失职,没保护好夫人,请夫人责罚!”
“起来吧。”
金花跪地不起,“求夫人责罚!”
银花忍不住道:“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夫人让你起来,你还非要受罚!”
苏凌雪缓了口气:“这是公主府,回去再说。”
金花这才起身。
叶锦禾派了几辆马车送她,赏赐由公主府的家丁直接护送到了侯府,不用她再安排人手。
苏凌雪刚回府,便撞到老夫人房里的刘嬷嬷神色慌张的往外跑,府里下人也是毫无章法乱作一团。
“发生什么事了?”
刘嬷嬷见了苏凌雪,跟见了主心骨似的,浑浊无神的双目突然有了光彩,伸出手想拉住苏凌雪,她的手颜色蜡黄还黏糊糊的不知沾着什么。
金花挡了一下,隔开刘嬷嬷的手。
刘嬷嬷也顾不上那么多,大喊道:“夫人,你快去看看老夫人,老夫人不知何故,突然口吐白沫晕倒了!”
苏凌雪吩咐人把红箱抬入她的私库,给一路辛苦的家丁封了赏,又让银花去取她的药箱,这才转身去了德善堂。
德善堂也乱作一团,老夫人蜷缩着身子斜倒在花厅,两眼睁着往上翻,嘴角流出涎水白沫,身体不时抽搐,偶尔发出“嗬嗬”的声响。
秦母跌坐在地上,离老夫人半丈远的距离,扯着嗓子在哭。
“都别动。”苏凌雪沉声,她伸手搭在了老夫人的脉搏上,观察了眼口两处,最后指挥着婢女将人小心平放在地上。
银花取的药箱也到了,送到苏凌雪面前。只是她脸色不太好看,一副气的冒烟的神色,不知又出了什么事。
苏凌雪顾不上她,她让人撑开老夫人的手掌,取了十根银针,用火舌燎过之后,直接扎进了老夫人的十宣穴。
不过须弥,老夫人便悠悠转醒过来,但神志并不清晰。
涎水打湿了她的衣衫,银丝散乱,双目无神;身上还混合着一股骚臭味,怕是小解弄在身上了,好不狼狈。
苏凌雪让人把老夫人抬上床,最后又命老夫人的婢女给她喂茶水。
足足喝下去一壶,老夫人有了尿意,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手指无意的挥动,身体也跟着摆动。
秦母这会儿整理好了情绪,坐在花厅担忧的道:“只喝水管用吗?喝了这么多水,怕是要解手。”
苏凌雪让婆子婢女帮着解决了。
秦母又道:“老夫人的衣衫脏了,浑身出了汗,你给擦一下。”
苏凌雪脸上的红肿未消,还有明显的手指印。现在事情缓过来,秦母也没关心她半句,反而指使着她去干些丫鬟的活计,而自己便坐在花厅喝茶。
苏凌雪神色淡了淡,吩咐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去办。
秦母埋怨道:“我让你去擦,丫鬟做事哪有自己的孙媳贴心?”
过去的两年,苏凌雪确实是贴身照料老夫人和秦母,别说是擦身子,便是尿盆也端过,可她换来的只有心寒。
看着秦母现在的嘴脸,苏凌雪只想笑。
她是失忆了吗?忘记这段时间她做的那些事了?
苏凌雪冷声道:“孙媳做事,哪有儿媳贴心?”
秦母原本还指望着苏凌雪拿嫁妆出来供养侯府,一直心中忌惮着,现在王瑶开的药铺赚钱了,侯府的产业起来,她的伪装也不用维持了。
“你是何意?这是推脱不肯?这几月你甩手不管家便罢了,如今让你伺候老夫人你也不愿,我告诉你,做我侯府的媳妇,便要孝顺长辈!否则要你何用?”
苏凌雪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
“王瑶进门那日,母亲曾说往后不会让我受委屈,没想到是这般不让我受委屈的。”
秦母恼羞成怒:“你嫁入高门,我儿云飞也大有可为,你有什么可委屈的!”
苏凌雪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
“母亲如此担心老夫人,不如自己亲自侍疾,也显得心诚。毕竟母亲也说了,侯府的媳妇要孝顺长辈,我为老夫人瞧病,母亲若是连伺候老夫人也不肯,那不就是您说的:要你何用?”
秦母气的眼角的皱纹都撑开了:“反了天了!还轮到你来教训我了?我金尊玉贵几十年,你一个民间出来的贱女能和我相提并论?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出府不知闹出什么笑话,还顶着个巴掌回来,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苏凌雪忽然觉得这样的争吵没有一点意义。
无论她付出多少,做了多少,没有人能看见,没有人能记得。
“老夫人今日晕倒是这两月食用的丹参过量引起的,现下醒了却也不比当初,只怕要卧床两月。这几日最好是停药多喝水多排尿,我开一副方子,慢慢将养。”
她写下方子,又嘱咐了忌口,转身回了院子。
秦母气不顺,还在院里骂。
“我侯府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娶了这样的女人回来!对上忤逆不孝,心胸狭隘善妒……”
王瑶和秦婉婉回府已经是晌午过后了。
两人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苏凌雪走后,这些高门贵妇便开始有意识的冷落她们,有些小姐还围在一堆对着王瑶和秦婉婉指指点点,偶尔捂着嘴发笑。就连王瑶想要大放异彩的飞花传令,也不小心搞砸了,被人耻笑。
这让王瑶和秦婉婉都异常难堪,在心中默默地给苏凌雪记上了一笔。
王瑶回府后,又被秦母叫过去骂了一顿,责骂她医术不精,王瑶哭着回了主院。
秦云飞傍晚下值,到家才知道今日发生的事。秦母把他叫过去说话,回主屋的时候沉着脸。
桌上花瓶里插着几支荷花,十分鲜嫩,他多看了一眼。
“怎么回事?你的医术连圣上都称赞,为何祖母的病会出差错?”
秦老夫人的身子由苏凌雪将养着,慢慢好转着,比寻常老人气色都要好些,只是一直没有断药膳。按照王瑶抓的药吃,竟然晕倒了,如今祖母话都说不出来,看着同痴傻症一般!
王瑶双眼红肿,“云飞哥哥,连你也怪我是不是?我的药方没问题,我也没想到老夫人身子这么弱,虚不受补。老夫人的身子以前是看着硬朗,实际上是早就掏空了,现在才会这样。”
秦云飞皱眉,“你的意思是,祖母的身子早就不行了?”
秦云飞心中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王瑶哭的梨花带雨,又把今日在公主府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妹妹讨厌我,我能接受,但是跟婉婉没有关系,她不该迁怒婉婉的,婉婉今日在长公主府丢了好大的脸……”
秦云飞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王瑶乖巧依偎在他怀里,“对了,今日我听郭夫人说苏家主母的父亲是当年威名震天的范元德范将军,不知是真是假。”
不仅如此,她还意外得知皇上一直压着袭爵的圣旨,是因为永宁侯府曾犯下滔天大错,只有袭爵圣旨下来,侯府才算是真正的翻身。
秦云飞眸色微深。
范元德?秦家祖上起势也是在战场上夺得功名,因此范大将军的事秦云飞是知晓的,当年声名显赫的范将军,后因为蛮荒一战失利,丢了一城,惹得龙颜大怒,最后被褫职贬为庶民。
打仗有赢便有输,可蛮荒那一场战争是必赢的,范元德也曾在陛下面前立了军令状,从蛮荒一战之后,范元德成了整个大虞的罪人。
他记忆中仿佛还有些什么,牵出片刻思绪,却一时没想起来。
也因为这个消息,秦云飞对苏凌雪更加厌恶了些,只觉她带来的皆是霉运,还要拖他后腿,不如王瑶这般于他的前途上有助力。
“你如今身子重了,切莫思虑过重,小心动了胎气,早些歇着吧。”
等王瑶歇下,秦云飞去了听雨轩。
刚进院门,他就皱起了眉头。
这里头怎么乌糟糟,乱泱泱的。哪怕是夜色掩盖,也遮不住。
院墙边的鲜花被踩踏,原本清澈见底的水此刻也乌糟糟的,是淤泥被翻了起来,有十多条鱼摊在淤泥之上,翻了白,动也不动。
池塘里的荷花也全都断落在淤泥里,院子里到处都是脏兮兮的,淤泥的腥臭味弄的满院子都是。
银花红着眼正蹲在地上收拾,看见秦云飞进门,也别过脸只当做没看见。
“日子过不下去了?”秦云飞沉声道。
银花起身行礼,“问世子安,这院子可不是奴婢弄乱的,是大厨房那边的人趁我们离府进来抓鱼挖藕毁坏的!”
银花回院取药箱时便发现了这惨状,她气得不行,等夫人将老夫人的事情料理完,便去找人理论,大厨房的人却说是新夫人想吃鱼和藕,才来挖的。她去主院讨回公道,瑶夫人却根本不见她!这府里就没人向着她们夫人!
一开始,银花对于夫人的离府想法还有些忐忑,此刻却恨不得越早走越好!
“胡言乱语,侯府如今越来越好,怎会差这点吃食?”后院起火,前院遭殃的,秦云飞一个头两个大,叱喝中带着不屑。
他掩着鼻进了院子,屋里点了灯,苏凌雪正斜卧在贵妇椅上,眼神漠然的扫他一眼。
“你的脸怎么了?”
没等苏凌雪回答,他又斥责道:“你知不知道,祖母今日晕倒是因为你前两年没有根治祖母的病,却把她的身子掏空了?”
苏凌雪目光冷了下来,“你说什么?”
被她目光灼灼的看着,秦云飞不知怎么便心虚了。
“祖母的身子你是清楚的,无论如何她老人家再也禁不起折腾。”
秦云飞负手而立,模样仍旧俊朗,宽肩窄腰,高大儒雅。
苏凌雪的脑海中却只有四个字——道貌岸然。
笑话!若真是她把老夫人的身子掏空了,也不会等到今天才发作!
她心寒,连辩解也不愿多说。
秦云飞见状柔声道:“我也是为了你好。日后你便宿在老夫人院里侍候,也能博得一个好名声,将功赎过。”
将功赎过?赎什么过?
“她一句话,你便信了老夫人的身子是我拖垮的。世子见我这院子一团乱,想必也知道是因为王氏。你可还记得我曾问过你,若是我与她起了争执,你是否会毫不犹豫的站在她那边?当时你说王氏良善,所以作恶的人只有我,对吗?”
她目光迥然,秦云飞竟然有些不敢与之对视。
“我并非此意,她如今怀有身孕,你便多担待些。”
“那你是何意?”苏凌雪冷声:“她是你娶的平妻,你愿意纵容我无话可说,但凭什么要我多担待?”
秦云飞气她的咄咄逼人,“你怎么总是和瑶瑶过不去?都是一家人,何至于此?你也太小肚鸡肠了些!”
她总和王氏过不去?何至于此?小肚鸡肠?
好,好得很!
听着他颠倒黑白的话,在这片刻,苏凌雪想明白了,她要和离!
她只要留在侯府,便永远是被牺牲的那一个!无论发生什么,他永远都站在王瑶那边,既然如此,这一切还有何意义?
“世子说得对。”
秦云飞心中松了口气,又有些不屑,“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就好。”
“我不该求这些本不属于我的东西。”苏凌雪骤然抬眼,目光清冽:“我要一纸和离书!”
和离……她竟然想和离?!
秦云飞眼底情绪翻滚,又惊又怒,一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苏凌雪,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苏凌雪看着秦云飞,眼底迸发出让人难以直视的光芒,“我要和离。”
“你给我闭嘴!”秦云飞怒不可遏,片刻才将心底的情绪压下去,“世家从无和离妇,你若是和离,你以为苏家会留你?在侯府你至少是一府主母,我们念你相救的情分,不会对你太差!”
苏凌雪想起在公主府苏母说的那些话,心中却无半点怯意。她从前不靠苏家,往后也不会靠苏家。
她别开脸,“世子对我无意,你我日后恐成怨偶,不如一别两宽!”
秦云飞恨不得封住她的嘴。
“你是在气王瑶把你院子毁了?我可以让人给你按照原样重做。还是你嫉妒瑶瑶怀了我的孩子?好,我给你一个。”
他双目通红,拉住苏凌雪的手便朝内室走。
苏凌雪坐在贵妇椅上,被他大力一拉,人差点摔在地上。
金花一直站在苏凌雪左右,见状立刻拗开秦云飞的手。
“哪来的贱婢!”秦云飞被金花捏得手腕都感觉要碎了,明明是个女人,力气却比他还大,这院子里的人都和她一个样,忤逆违抗!
金花挡在苏凌雪身前,“世子,你弄疼我们夫人了。”
“滚开!”
金花立在苏凌雪身前,半步不退。
她本就比一般女子高大,站在秦云飞面前,气势不输半分。
秦云飞火气上涌,想要动手,却被金花捏起的拳头给骇住,最后只能狠狠盯着苏凌雪。
“你想和离?做梦!侯府只有弃妇!”
他大步离开听雨轩,心中一腔怒火,还有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和悲痛。
听雨轩内。
金花给苏凌雪揉着手腕,她常年习武,手掌粗粝,揉起来有些疼,却让苏凌雪的思绪更加清晰。
她一定要离开侯府!
银花此刻也在室内,心中忐忑不安,“夫人,世子不同意,现下我们该怎么做?”
“这件事,由不得他。”
往日她总想着侯府,如今总该为自己打算。
至于这听雨轩,她也不会白白吃这一口暗亏。
秦云飞回了主院,瞧见桌子上那个插着荷花的花瓶,火气更重,一脚将桌子踢翻。
花瓶砸落在地,摔得稀碎,那三支鲜嫩的荷花摔得四分五裂。
苏凌雪竟然想离开侯府,难道自己对她还不够好吗?
王瑶一直没睡着,听见动静起身。
“这是怎么了?”
秦云飞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王瑶的错。
他两步行到王瑶面前,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抓着她的肩膀:“侯府每日未短你吃穿,你若想要吃藕吃鱼,让厨房去采买便是,做什么去毁了苏凌雪的院子!”
王瑶的眼圈瞬间便红了。
“原来你是为了她来责问我的。这事我并不知情,是婉婉出的主意,我也是方才才知道这些都是从她的院子里来的……你若是心疼了,我自己出私房钱,给她买上几条鱼几段藕便是。今日她从公主府领了赏回来,也未充公,我原本是不想跟你提的。”
秦云飞一肚子火没处发,“这是鱼的事吗!她的赏赐留着便留着,侯府也不差这点银钱!”
王瑶泫然欲泣。
“云飞哥哥,你吓到我了……”
他长长叹了口气,“我不是怨你,现在苏氏不依,要和离。”
王瑶心中一惊。和离?那日后她便是侯府主母?现在纵使是平妻,可说出去到底惹人非议,再者也能在那人面前抬得起头。
“她既然不愿留,夫君放她归家又如何?”
“她于侯府到底是有恩的,怎能就这么放回家?那世人该如何编排侯府?!”秦云飞态度强硬,“兹事体大,你且不管,好好休息。”
翌日清晨,苏凌雪便被秦母叫了过去。
“苏氏,你同我儿说要和离?”秦母绷着一张脸。
苏凌雪立在那,身形纤细笔直,犹如一颗坚韧不屈的松柏。
“是。”
秦母瞪着一双眼睛刮她,“苏氏,你入府两年对上忤逆不孝,对下未有所出,对婉婉也甚是苛刻,有和颜面和离?你便是要走,也是侯府休妻!”
苏凌雪看着她,并无半分怯意。
“入府两年,我日日侍奉长辈,何曾不孝?再有,我与世子从未同房,如何生出孩子?”
“哼,那也是你自己没本事!你还敢说你孝顺,你去看看老夫人现在的样子,你没有良心吗!”秦母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谴责道。
“你要离府,只能是侯府休妻。至于你的嫁妆,以及得的赏赐,理应全都归侯府所有!”
看着秦母这副嘴脸,苏凌雪想起这两年的点点滴滴,那些温情的片刻在此时全都成了讽刺。
“母亲执意要休了我,便请两族耆老开祠堂。老夫人的病,我昨日已经讲过了,若母亲非要将这件事赖在我头上,我可以另请大夫来诊断,高低立下。”
秦母脸上的张扬瞬间消散。
“请什么大夫?家里两位大夫还要请?败家妇!”
“母亲听王氏一家之言,定了我得罪,我还不能申辩吗?便是大理寺审犯人,犯人也有辩解的机会。”
秦母:“好好地家事被你说成了开堂审犯人!什么真相不真相的,重要的是赶紧将老夫人的身子养好才是要紧!”
苏凌雪冷了声:“是真相不重要,还是我不重要?”
侯府的人敢这般对她,不过是因为她没有娘家依靠,柿子当然是捡软的捏。
血淋淋的现实被她不留情面的捅破。
“好你个苏凌雪!”秦母被她气的头晕,“我今日才知道你原来是这副模样,以往的温柔善解人意都是装出来的!”
“这都是侯府逼得。休妻的事,母亲早日请两族耆老开祠堂断定吧。”
即便是休妻,她也要离开侯府。
“真是好大的排场!还敢给我脸色看!想走我侯府自然不会留你!等云飞回来我便让他写休书!”
“我等着。”苏凌雪行礼直接退下。
这世道对女子多有束缚,出生便要遵循三从四德,出嫁还有七出之条。而男人,哪怕他家里有了妻子,仍然可以再寻妾室,为家族开枝散叶。可开枝散叶养育之责分明都是女子在分担,功劳却全落在了男人头上。
便是日子过不下去,也容不得女人提出和离。
这样的日子,她过够了。
苏凌雪走远,去了主院。
今日天气晴朗,微风和煦,王瑶正在院子里晒太阳,一只手搭在小腹上,不知想到什么,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看起来心情不错。
金花推开门。
主院比偏院大得多,院子也宽敞,种了两棵树。
院里丫鬟婆子七八人,还有没看见的,不知几何。王氏这待遇,可比她这主母舒心多了。
“妹妹你怎么来了?”王瑶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苏凌雪目光扫了一圈,“从今日起,我要搬回主院。”
王瑶愣住,“什么?”
不是说要和离吗?怎么又来和她争起了院子?
苏凌雪看向她,“不行吗?”
她的目光带着一层无形的压力,让王瑶脸上那一层面具摇摇欲坠。
“听雨轩的事我也听说了,侯府这么大,妹妹想换哪个院子招呼一声便是,何必偏要来抢我的?”
苏凌雪轻笑一声,“抢你的?这主院本该是侯府正妻的,我还没说你抢我的。”
王瑶脸色难看起来,“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夫君说过,你我无分大小。”
“若我偏要分一分呢?这院子,你是让,还是不让?”苏凌雪挑着眉。
王瑶收起脸上的柔弱,“这是我的院子。”
院子里的气氛剑拔弩张。
“你告诉秦云飞,老夫人的身子是我拖垮的,可你自己心里清楚,老夫人的身子究竟为何衰退的厉害。”
苏凌雪话音一落,王瑶的脸就垮下来了。
“你想说什么?”
“你是圣上亲口封的华佗再世,不该出这样的差错。”
要么是王瑶故意坑害秦老夫人,可她没这个必要;要么……王瑶所谓的神医在世,不过是个幌子。
“你不就是想要主院吗?可以,我搬走。”王瑶咬着牙,最后松了口,摔门回了房。
回听雨轩的路上,银花忍不住道:“夫人,她怎么这么轻松就同意了?您不说我都没想到这一茬,她不是神医吗?怎么还能出这样的差错?”
金花:“笨,连这都不懂。”
银花眨眨眼,“你懂?”
金花双耳瞬间通红,“我只管保护夫人!”
银花:“你还不是不懂,就你那小脑瓜子,装不进这么复杂的关系。夫人说了,不懂的要多问,日后才不会吃亏。”
苏凌雪柔声道:“你觉得老夫人的身子是我拖垮的吗?”
“自然不是!”银花身板挺得直,一副谁说是她家夫人她就上去干架的神色。
苏凌雪点头:“是王瑶。她两个月便掏空了老夫人的身子,衰弱到现在这样的地步;可她是陛下封的神医,若这件事传出去,上达天听,治下欺君之罪,她担不起。她怕,自然要退步,不过她现在只是同意了,并不代表她会顺顺利利的搬出去。”
想了下,苏凌雪又吩咐道:“关于王瑶被圣上封为神医的事,你私下找人打听打听,看看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银花点点头,“夫人,还有一件事奴婢不懂。咱们都要离开侯府了,为何还要去争这院子?”
“只一味地忍让,只会让人觉得你软弱可欺。她若是不动我的听雨轩,我不会计较,她错就错在触碰了我的底线。日后便是离开侯府,我也该风风光光的走。”
银花心中澎湃不已。
“好,风风光光离开侯府!”
当天下午,王瑶的东西便陆陆续续从主院搬了出去,搬到了侯府里最偏的梨花园。
搬东西的小厮稀稀拉拉的,搬得东西要么是瓷瓶要么是话本子,没有一件大件。估摸着是要挨到世子下值,让世子给她主持公道。
果然,傍晚一过,秦云飞便登门了。
他黑着脸,心烦意乱。一回府,他便被几波人叫住,个个都在告苏凌雪的状。母亲甚至让他写休书休了苏凌雪!休妻这种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决不能走这一步的,他自然拒绝了,少不了听秦母一顿念叨。
秦云飞坐在椅子上,这才有空喝了口水。
“你这是闹什么幺蛾子?整天闹得家宅不宁!你这听雨轩有什么不好,非要搬去主院?”
“侯府家宅安宁,是靠我忍气吞声、背黑锅来的?听雨轩这么好,不如世子来住。”
他说一句,苏凌雪便有十句等着他。秦云飞不耐烦道:“强词夺理!瑶瑶如今有身孕,你让她这般颠簸若是孩子出了问题怎么办?”
“从主院搬到梨花园,路程也就一炷香不到的时间,不是蜀道难。世子若实在嫌远,便接了王瑶来住我这听雨轩也是使得的,”
秦云飞气得不行,“你就不能退两步吗?”
“可以,你现在给我写一封和离书。”
“苏凌雪!”秦云飞气急败坏。
苏凌雪懒懒扫向他,“我是你的正妻,侯府的主母,我住主院有什么问题?”
“现在侯府还是我说了算!有我在一日,你便别想搬进主院!”
苏凌雪拿起一张宣纸,慢慢展开,“也行,我明日便请大夫进府,看看老夫人的身子到底是谁拖垮的,总不可能是陛下亲封的神医拖垮的,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秦云飞腾的起身,指着苏凌雪的鼻子,气的手指直颤。
最后一脚踢翻了凳子,大步出了听雨轩。
苏凌雪瞧着他的背影,一脸冷意,“银花,这凳子被世子踢坏了,记上,一张金丝楠木圆凳。”
秦云飞身形一僵,垂在身侧的拳头攥紧。
主院,王瑶正伸着脖子在等,听见声音便小跑出了院子。
“云飞哥哥,妹妹可听你劝?”
“别提了!搬!”
王瑶心往下一沉,“云飞哥哥,妹妹想住主院我没有不让的道理,不过你才是一家之主,偌大的侯府不能没有长幼尊卑……”
“她眼里哪还有我这个一家之主!”秦云飞狠狠一拳拍在桌子上,“我问你,祖母的身体到底是因为吃你的药吃垮了,还是因为苏凌雪?”
王瑶揉着手帕错开眼,“老夫人的身子本来就不好,妹妹给她吃了两年的药也没见好……”
“不是没见好!你知道祖母以前什么样吗?她躺在床上连出气都困难,咽一口粥都咽不下!在吃你开的药之前,她精神好,能走动,说话吐字清晰!可你看看,现在又是什么样?”
王瑶被他的模样吓得后退两步,眼泪汪汪。
“云飞哥哥,你这是怪我?我……我也是想老夫人好……啊——我的肚子……”王瑶扶着腰,一脸痛苦的往后倒。
秦云飞脸上的愤怒一散,紧张的把人扶住。
“怎么了?快快请夫人过来!”
抱琴小跑到了听雨轩。
“夫人救命!”
苏凌雪刚歇下,这声音跟叫魂似的。
金花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瞬间便到了抱琴的身前。
抱琴吓了一跳,但没忘了正事:“快快请夫人为我家夫人看诊!”
金花抱着臂,斜睨她一眼,“要死了?”
抱琴噎了一下,“你怎敢咒我家夫人!”
“既然没死,便去请医馆大夫,我家夫人已经歇下了。”她家夫人可不是府里养的府医,随叫随到。
“那是不是我家夫人病危,你家夫人才肯去?”抱琴愤愤不平。
金花点头,“我们会去吃席的。”
“你敢咒我家夫人!”抱琴气得脸都红了,又不肯走,想扯着脖子再喊两句。
金花手一翻,拿出一根手臂粗的木棒,左右手颠了颠。一副你敢叫,我就敢打的表情。
抱琴委屈的跑了。
银花从房里出来,给金花竖起了大拇指。
“你总算干了件事儿了!”
金花:“……”
银花看着抱琴的身影道:“瑶夫人的事儿咱们院可不能沾,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都要朝咱们夫人头上找补。”
……
抱琴又绕了一圈,找了家丁请郎中,这才跑回主院。
秦云飞见她一个人回来,皱眉道:“夫人呢?”
“夫人不肯过来,说咱家夫人还没死便不要去扰她……”
秦云飞沉着脸,“她就不配为医者!”
折腾了半夜,郎中才到了侯府里,给王瑶诊脉开了些安胎药。
“大夫,我家夫人如何?”
“并无大碍,不过夫人思虑过重,忧思成疾,后期容易引起大患,平日里还是要松快些好。”
郎中走了。
王瑶卧床不起,一脸忧心道:“孩子没事吧?”
她刚才是装的,没想到自己身子还真出了问题。
“没事。”刚才等郎中的这段时间,秦云飞想了很多,苏凌雪闹个不停,目前又是多事之秋,还是息事宁人为好,便遂了她的意。
第二日一早,秦云飞便安排了人手帮着王瑶搬院子。
晌午时候,便收拢的差不多了。
苏凌雪直接安排人手搬了过来。
苏凌雪的东西不多,但重物多,她院里除了金花银花只一个厨娘,搬家还是要家丁帮忙。
但这些家丁早被王瑶支使走了,顶着烈日金花和银花汗流浃背。
“不用搬了。”苏凌雪开口道。
银花不肯,“夫人,这就是瑶夫人使得伎俩,咱们万不能中了她的套,这院子一定得搬。”
苏凌雪笑道:“没说不搬院子,但只靠咱们几个是不够的。你让厨娘多做些凉茶,遇到家丁便赏,只说是我赏的,来帮我搬物什的,另有二两银子封赏。”
银花生气道:“真是不公平,为何这些家丁能帮瑶夫人搬家,轮到帮咱们搬家,还要使唤银子?”
末等家丁一月的月银才一两银子,这二两银子都赶上他们两月的月银了。
“任何人任何关系,都是靠利益去维护的。他们现在不肯帮我,也是因为王氏;若要他们违抗命令,自然要花些银子。”
银花也想明白这其中关窍,立刻去办了。
小厨房本就有做好的凉茶,量不大,银花先拿出去赏了几碗,又告诉他们院里免费提供凉茶,不多时便有十多名家丁来了。
银花耍了个心眼,“五钱银子一人帮我们夫人搬院子,可有人愿意?”
一群家丁支支吾吾的不敢应声。
银花讽刺道:“以前夫人掌家,对下人多有宽待,如今轮到夫人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倒是不肯了!一两银子一人,我们只要十个人,多了不要,你们若是不愿意,我去外面找也是找得的。”
立刻便有一个家丁上前。
“银花姐姐,我来。”
有一个人出来,便有第二个,后面的人几乎是争先恐后的往前冲,生怕占不到前十的位置。
有了家丁帮忙,花了不过一个时辰,这院子里的东西便收拾了个干净。
银花收拾妆奁,有个东西不小心滚落了。
她拾起来,是只木雕的小兔子,活灵活现,之前世子送来的。
苏凌雪瞥见,眼神冰冷,“丢了吧。”
“是,夫人。”
木头雕的小兔子被银花随手一扔,丢进了杂草堆里。
苏凌雪回头看着生活了两年的院子,屋子里空旷,屋外贫瘠,一如她这两年在侯府过的日子。
主院比她的听雨轩大两倍不止,苏凌雪的东西放进去更衬得空旷。字画摆件这些并未拿出来;早晚是要走的,摆出来还得再收拾一次。
申时一刻,管家来了主院。
“夫人,长公主派人来请,请您立刻去公主府一趟。”
“什么事这么急?”是叶锦禾找她有事吗?虽说叶锦禾性子跳脱了些,可也从未有过突然造访的时候。
管家也不知,苏凌雪换了身衣裙,出了院门。
公主府的马车停在侯府大门,苏凌雪刚上了轿子,一辆烟青色的马车便从朱肆街赶了过来,停在了侯府门前。
秦云飞从马车上下来,看着刚走不远的马车。
“公主府的马车?谁来了?安阳县主?”
管家拘着身子,“回世子,是长公主派人来接的夫人。”
“何事?”
“奴才不知。”
秦云飞抬脚往主院走,到了院子里才想起来苏凌雪搬过来了。鬼使神差的,他还是进了主院,院子里属于他的东西,都已经被搬走了,只有苏凌雪的东西。
她的东西很少,和王瑶的闺房差距很大,没什么胭脂水粉衣裙首饰,倒是一堆医术药草,无趣无味。
秦云飞离了主院,朝王瑶所在的梨花园走去。
沿途经过听雨轩,明明人才刚搬走,却有一种萧索破败之感,和记忆中欣欣向荣的温暖模样截然不同。这变化,就如同……如同她一般,从温暖柔和变成如今这般不近人情的模样。
秦云飞有些感慨,脚下不留心踩到一块石头,差点崴了脚。
他站稳身子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那块石头,竟然是一只木雕的兔子!
还是他送给苏凌雪的,竟然就这般扔在了大门口!
他的心意对她来说算什么?!
王瑶正要出院,和秦云飞撞了个正着,脸上露了笑。
“夫君,今日怎如此早便下值了?”
秦云飞将木兔子塞进袖子,“你这是去哪?”
“我去看看老夫人。”
秦云飞将她搂进怀里,“你有心了,晚些再去,现在外面风大,先进屋。今日闲得很,宫里好像出了什么事,便让我先下值了。”
秦云飞说得轻巧,但他心里却并不好过。
当初他刚中探花郎时,骑着高头大马一日看尽长安花,风光无限,只觉自己立刻便要飞黄腾达,可最终只落个清闲编修的值,一个七品芝麻官,连上朝议事的资格都没有。
侯府靠他光耀门楣,不知等到何日。当年祖父犯下的罪过,让皇帝的袭爵圣旨迟迟不下,连累他每日上值也免不了遭人指点议论。
王瑶突然道,“我听说公主府请了苏凌雪过去,可跟宫里的事有关?”
上次长公主还单独见了苏凌雪,她就不信只是因为叶锦禾的事。
秦云飞转头,“苏凌雪人刚走,你是如何得知?”
王瑶搪塞道:“方才抱琴恰巧遇到了。”
“云飞哥哥,你说长公主请她过去究竟为何,是不是……是不是圣上不好?”王瑶眼神突然一亮。
秦云飞却是大惊,连忙捂住她的嘴。
“不可妄议!”
他遣散下人,又命人拉上了门。
王瑶眨了眨眼,拉开秦云飞的手,“云飞哥哥,我未出阁时便听我父亲说圣上龙体虚弱,一直服食丹药……若是苏凌雪这次是进宫面圣,为圣上诊治的……”
王瑶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很多。
若能治好皇上的病,便是无上功德,她神医的头衔指不定传遍整个大虞。圣上隆恩,给她封赏……则是无上的荣耀!
能救治皇上的人,一定是她,只能是她!
秦云飞觉得她多虑了。便是皇上龙体抱恙,也和苏凌雪没什么关系,宫里养那么多太医,难道还抵不过一个苏凌雪?
“你现下最要紧的,是平平安安的诞下咱们的孩子,其他的都不要紧。”
“云飞哥哥,这件事我放不下,我让抱琴回王家打听打听。”王瑶当机立断,立刻派了抱琴出府。
秦云飞见她劲头大,也没再泼冷水。毕竟真相究竟如何,他也想知道。
但这一次,王瑶还真是歪打正着猜对了。
长公主府。
牡丹殿。
傅莘立在窗前,身着一件暗青色镂金百蝶穿花绸衣,耳上坠着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耳珰,一派的雍容华贵。
身旁候着一位婢女,微微弓着身子。
苏凌雪见礼,便等着长公主吩咐。
傅莘揉了揉额头,“你可还曾记得,本宫上次同你说过的好友?上次你说,要面诊才能确定病症,本宫这次匆忙请你过来便是为了这事。”
她长长叹了口气,“但是出发之前,我必须问问你的意愿。我这位友人,是当今陛下,你敢治?”
这句话,是在告诉苏凌雪,这件事办得好有天大的赏赐,可若是办不好,则会惹来杀身之祸。
苏凌雪只犹豫了片刻,便应道:“能为圣上效力,是我的福分。”
“好,既如此,那我立刻便带你进宫。”
事情定下来,傅莘便安排了下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车马都已备好。
三驾马车,傅莘坐在中间那辆,苏凌雪被安排在最后一辆。正要启程,一道娇俏的声音传来。
“娘亲!”
是叶锦禾的声音。苏凌雪打了帘子,正瞧见叶锦禾从府内小跑着出来,身后跟着五六个丫鬟婆子,一脸担惊受怕。
“县主,您慢点!”
傅莘吓得立刻从马架上下来,怎么让这小祖宗来了。
“你跑什么?身子还没好全,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你让母亲如何?”
叶锦禾抓住傅莘的手,“你们要去哪?怎么阿雪进府都不曾跟我说?”
“大人的事,小孩别掺和,你回去吧。”
“我不走!”叶锦禾直接搂住傅莘的腰,脸蹭在傅莘的肩上撒娇,“我知道你们是要进宫,我也要去!母亲你就让我去吧,求求你了~”
傅莘扛不住叶锦禾的软磨硬泡,时辰也不早了,只能应了她。
“进宫不许胡闹。”
叶锦禾乖乖点头。
苏凌雪瞧着这一幕,心神有些恍惚。
叶锦禾得偿所愿上了苏凌雪的马车,一照面便给了苏凌雪一个熊抱。
“阿雪,好久没见你了,我在这府里都快要被闷死了!”
苏凌雪这才回过神,笑了笑。
“日后县主可以多来寻我。”
“寻你有什么用,你家那个老古董也不让我见你,逼逼叨叨个没完。”
苏凌雪没多解释。事情没成之前,她不想说太多。
银花见到叶锦禾,倒是想起来一件事。
“夫人,瑶夫人的事……”她犹豫着该不该说,县主纵使和她们夫人千好万好,可终究是皇家的人,流着皇族的血脉。
苏凌雪点头,“你说吧。”
“是瑶夫人那件事,我打听到当时是在西山发生的事,有人传的神乎其神,说是瑶夫人将一位死了几年的人给救救活了,还有人说……”
银花还没说完,就被叶锦禾打断了。
“谁吹的牛逼?”
她一抬手,身后的婢女便开始将带来的干果零食等摆上了小桌。
叶锦禾抓了一把松子,“你们说的是皇上封她为在世华佗这事吧?当年这事儿,我是知道的。西山围猎那次我也在,有位老伯从山林之上摔下来,直接断了气,王瑶给人扎了两针就把人给扎活了。”
银花瞪圆了眼,“县主这可是真的?瑶夫人这般厉害?”
“啧,依我看那老伯当时多半是休克了,王瑶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把人给不小心弄回气儿了;刚好这一幕就被陛下瞧见了,对王瑶那是一通夸,什么生死人肉白骨,啧啧啧,你说王瑶她也没点自知之明,也不会害臊。”
苏凌雪目光平静道:“休克是什么意思?”
叶锦禾琢磨了会儿,“就是一不小心没喘过来气儿,等缓过来又好了呗。”
苏凌雪点点头,“那位老伯现在可还健在?”
生死人肉白骨,只是传言,若只是将刚刚断气的人救回来,却也不是没有办法。
“这我就不知道了。”叶锦禾挑了下眉头,“怎么,你也怀疑王瑶这神医的名头有水分?”
“恐怕真如你说的那般。”
叶锦禾乐了,“我前两年便一直这般说,但是总有人说我是嫉妒她。可笑,我嫉妒她啥?算了不说她了,你今日进宫为陛下看诊,现在紧张不?”
苏凌雪原本是不紧张的,被她这么一问,反倒是有些不适了。
“你放心,有我在,哪怕是你治不好,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的。”
叶锦禾眨了眨眼睛,突然伸出手道:“我们的口号是,做大做强!”
车厢内一片寂静,叶锦禾炯炯有神的看着她。
苏凌雪伸出拳头和她碰了下:“……再创辉煌。”
“声音太小了,一点气势都没有,再来!做大做强——”
苏凌雪一脸生无可恋,“再创辉煌。”
“哈哈哈哈!”叶锦禾笑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马车在皇城外停下,片刻后便有禁卫军前来查探,见了长公主的牌子,直接放行。
苏凌雪有些吃惊,没想到长公主如此受宠。马车不入皇城是明文禁令,长公主怕是这唯一的特例。
银花绞着手帕压低声音道:“夫人,咱们是不是马上就要见到皇上了?县主定然是见过皇上的,也不知皇上长什么模样,是不是比咱们更高大威武些?也是两个眼睛一个嘴巴吗?”
县主哈哈笑,“有三个眼睛两个鼻子的那叫怪物,什么高大威武,一个糟老头子罢了。”
几人闲话,不知过多长时间,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有道尖细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问县主、世子夫人安,咱们现在到了幽兰苑,长公主前去养心殿面见圣上,两位可到园中休整片刻。”
银花打了帘子,外头站着的是个穿着宫服的阉人,细嫩白皙,瞧着比寻常人家的公子哥还要周正。
苏凌雪和叶锦禾下了马车,进院子。
花厅里早摆好了各色茶水点心,有八名宫女伺候,见人齐齐行礼。
她们在这休整,一方面也是等待圣上的召见。
叶锦禾抓了块金丝糕放进嘴里,“估计皇帝舅舅一时半会见不了我们,现下也是晚饭时间,我都饿了。阿雪咱们去吃糯米鸡!我知晓这御膳房有一位厨子做的糯米鸡甚是美味!”
苏凌雪第一次进宫,心里亦背负着使命,不愿四处走动。
她摇了摇头,拒绝的话还没开口,就被叶锦禾抓着手拉了起来。
“吃饱了才能干事儿啊!走!我说的这糯米鸡,包好吃!”
叶锦禾的婢女想把人拦住,被她两下给推开了,平时看着柔柔弱弱的人,此刻浑身充满了力气。
金花和银花只能跟上。
苏凌雪被她拉出了院子,四拐五绕走了几圈路,叶锦禾站在四道宫门口,左顾右盼。
金花:“县主,你识路吗?”
叶锦禾:“瞧不起谁呢,当然认识,我就是看看风景!这边走!”
几人跟着她,最后停在了坤宁宫前。
叶锦禾:“……”妈的,猜错了!
苏凌雪:“锦禾,我们回去吧,待会儿长公主派人来叫担心找不到人。”
“行吧,可不是因为我找不到御膳房,是担心我娘亲找不到我们。”
几人沿着原路返回,又站在了刚才的四道宫门前。
叶锦禾朝着西边走,金花站在原地道:“县主,我们方才是从东边来的。”
叶锦禾点头,“对呀,来的时候从东边来,回去的时候不得朝着西边走吗?”
金花:“……”
银花:“……奴婢怎么记得,方才咱们是从南边来的?”
三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叶锦禾的脸上。
叶锦禾无语,“你们不认识路的别说话,跟我走就行了。”
众人见她如此笃定,便跟着她继续朝往前。只是走了半晌,原本的宫墙突然收了,眼前是一大片开阔的花园,是从未见过的景致……
苏凌雪:“你到底认不认识路?”
叶锦禾不敢看她眼睛:“认识!马上就认识了!你等等啊。”
正好有两个宫女路过,她连忙拉住一个,“请问……诶咱们来时那个叫什么院子?”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全都忘了。
金花抿唇,看向前方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夫人莫急,站得高看得远,待我上那座楼顶一观方向。”
叶锦禾忙道:“别去,这是皇宫大内,小心你还没飞上楼顶,就被射成了镂空的!”
……
皇城外,侯府。
抱琴小跑着回府,身上都起了一阵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