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缈音裴铮是小说《重生之嫡女步步为营》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重生之嫡女步步为营》的章节内容
天启四年,边关暴乱,民不聊生,当今在位乃五皇子裴清译,为人狡诈至极,早失民心。
可惜顾缈音太晚才看清,终究是迟了一步。
顾缈音动了动胳膊,锁链发出叮当的声响,她身处一潭水牢中,头发如野草般杂乱的披在肩头,浑身散发出阵阵酸臭,她腰身以下的肌肤早已被污水泡的肿涨,伤口更是可怖的腐烂成肉糜,可她,却一声不吭,平静的望着水面。
“吱呀……”
远远的传来阵脚步声,她眨了眨双眼,抖落了睫毛上的尘埃。
“妹妹。”
水牢外立着身穿华服的女子,头戴珠钗,左右婢女相随,还有一人,竟是裴清译的贴身内侍官。
“啧啧,这水牢的滋味一定不好受吧。”顾嫆捂住口鼻,皱了皱眉头。
她抬起眼睑,扫了顾嫆片刻。
顾嫆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虽是长女,却不是嫡。
“何事。”
“哼!何事?”
顾嫆变了脸色,她最看不上顾缈音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就算是嫡女又如何?现在还不是沦为阶下囚,一个笑柄罢了。
“哦~我忘了妹妹身陷水牢,还不知道外面的情况。”顾嫆踱着步子,边说边瞧她的神色,“平远大将军半月前出征边关,据探子来报,两日前……役了。”
“什么?你说什么?”
她怔怔的盯着顾嫆,又像是在望着虚空,缓了好一阵,她才落了眼泪,声嘶力竭的质问,“你们怎么能让年近六旬的老人出征边关,你们怎么如此狠心!裴清译啊裴清译,你竟如此无耻,对一个年迈、没有半点威胁的老人下手!你简直不是人!畜.生!畜.生!”
那是最疼她的外公,最护短的外公啊!
“放肆!当今圣上也是你能言论的?”高公公喝叱道,“娘娘,奴家尊称您一声娘娘,是奴家给您颜面,可您不必怨声载道,别说平远大将军年近六旬,就算八旬也得出征咯,这是圣上的恩泽,让大将军为国捐躯,这是莫大的荣耀!”
“放.屁!”
高公公抖了抖手指,“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高公公,何必跟这种人争论呢,有失体统。”
“是,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她轻声喃道。
顾嫆得意的抬起下巴,“顾缈音,这有什么好惊讶的?清译还答应我,再过几日就封我为后,到时,普天同庆,没人记得你,也不记得汪家。”
“可惜了你那花容月貌的表妹。”
顾缈音急忙追问,“我表妹怎么了!”
“呵……听说她半夜被贼子劫走,失了清誉不说,还曝尸荒野。”
“噗!”
她气急攻心,猛的喷出一口鲜血,这些月来受到的刑法都没有此刻难受,她感觉她的心肝脾肺胡乱搅着,疼痛万分,比凌迟还痛。
“还有,你最得力的两个婢女,我已经将她们发卖到楼子里,平日里,那两个贱.婢就伶牙俐齿,我猜,到楼里定能把那些恩客哄得高高兴兴。”
顾嫆趾高气昂的哼了声,享受着此刻顾缈音失魂落魄的滑稽模样。
“高公公,宣旨吧!”
“是。”
高公公俯低身子,接过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顾缈音顾氏与人苟且,有违妇徳,尽失皇家颜面,从嫁八年,无后为大,此,废黜妃位,赐毒酒一杯,钦此。”
“与人苟且?无后为大?哈哈哈哈……要想让我死,何必寻这些由头。”
顾缈音闭上双眼,回忆起几月前那场闹剧。
那一日,是一年一度的百花节,有品相的官员都可携带家眷进宫赏花,不知怎的,裴清译破天荒以爱妃的名义赐了她许多酒。
她很久前便知晓,从前的裴清译忌惮她外公平远大将军,忌惮她的舅舅安定彪将军,忌惮她汪家,而他从来就不曾爱过她,可她,却天真把利用当做爱,信他,护他,直到最后才明白,她不过是枚棋子罢了。
当汪家的势力渐渐削弱,裴清译也逐渐露出了真面目,看她的眼神全然没了关心,只剩下不耐烦和厌恶,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在逢场作戏。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裴清译这么狠,趁她喝醉把她送上了别的男人的床,不顾八年来的夫妻情分,让她在数百名官员面前无地自容,有奚落的,有嘲笑的,有恶心的,有讨厌的,偏偏就没有人站在她这一边。
是了,人间冷暖世态炎凉,这个道理,她一向就懂。
“可是,我觉得这个死法太便宜你了。”
顾嫆的话将她拉回现实,她耷拉着头颅,像个年过半百的老妪。
“将她拉出来。”
高公公有些为难,“贵妃娘娘,这……不太合礼数。”
“怕什么。”
顾嫆不屑的瞟了她一眼,“横竖都是一死,只要管好你们的嘴巴,没人会知道,再说了,清译喜欢我,我想怎么做他都会顺着我,你们区区一个奴才,也敢管主子的事?”
“小的不敢!”
“来人!把她给我拉出来!”
“是!”
几名狱从解开她手上的锁链,她噗通一声沉入水中,狱从粗鲁的将她拖上岸,摔在顾嫆的脚下。
顾嫆捏紧她的下巴,瞧她生的一副狐媚样子就来气。
“给我刀。”
“顾嫆,我自问不争不抢,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何要处处针对我?”
“哼!不争不抢?”顾嫆朝她脸上啐了口唾沫,“我最最看不上的就是你这模样,我最恨的也是你不争不抢!凭什么你一出生便是嫡女,凭什么你身后有汪家这么个靠山,凭什么你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凭什么大家都要看你脸色,论样貌,你是生的明艳,可我也不差,论身份,你是汪章的外孙女,可我与你也是同一父亲所生,所以我恨你,我恨你总是骑在我的头上,我恨你总是轻而易举的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所以,我就是要毁了你最珍重的东西,比如……汪家,你的外公,你的舅舅,还有你的表妹。”
“这些全部都是你做的?”她眯了眯双眼。
“当然不是,你可知有多少人动过汪家的心思,又有多少人横插一脚,我只是,顺水推舟而已,不过,你那表妹,从头到尾确实是我设计的。”
顾缈音望着眼前这个魔怔的女人,从所未有的爆发出满腔的恨意。
怪她,太过懦弱,太过无能,不争不抢,让汪家的境地越陷越深。
怪她,识错了人,爱错了人,护错了人,让外公舅舅失望。
怪她,害了汪家,害了表妹,害了两个对她忠心耿耿的丫头。
一切都怪她,如果她的一生还能重来,她一定不会重蹈覆辙,她要让那些瞧不起她们汪家,奚落她们汪家,随意践踏她们汪家的人都付出代价。
“顾嫆,裴清译,我一定会让你们死无葬生之地。”
“就凭你?不妨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曾经流过产,也是我做的手脚,不过,清译也不会让你怀他的孩子,他连看你一眼都嫌烦,怎么会喜欢你肚子里的孩子?你这么多年没有身孕,还不是因为清译给你喝了汤药,你还真是可怜,自始至终,他都不曾爱过你。”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顾缈音摸着平瘪的肚子笑出了眼泪。
“哈哈哈哈,顾嫆,裴清译,你们不得好死!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不得好死!”
顾嫆嗤笑着,刀刃划过她的肌肤,鲜红色的血珠顺着刀尖滴落,她咬住嘴唇,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人,那怕死!她也要记住顾嫆的样子!
踏着我们汪家的身躯,饮着我们汪家的骨血,就这么心安理得吗?
“哼!我看你能忍到何时!”
顾嫆像发了疯似得在她面孔上胡乱划着,直到整张脸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最吓人的是,她的双眼瞪得像铜铃一般,阴森森的令人背脊发凉。
顾嫆划得累了,也懒得折腾,却还是不解气。
“拖下去,五马分尸。”
“贵妃娘娘……”
“还不快去,难不成,等着本宫亲自动手吗?”
“是!”
狱从拖着她的手臂前行,地上染满了鲜血和脓水,她望着蓝蓝的天空,从眼角滑下眼泪。
娘亲,舅舅,外公,表妹,我来找你们了。
是音儿对不住你们,来世,音儿再补偿你们。
随着马儿的嘶鸣,“噗嗤”几声,行刑的场地便血花四溅,只留下零碎的尸.块。
“把她的尸体扔到野外,让那些畜.牲吃了她。”
狱从应了声,匆匆去处理了,跟着顾嫆的几位婢女吓得直打哆嗦,头也不敢抬。
“轰隆隆——”
天空忽然电闪雷鸣,不出片刻,淅淅沥沥下起了大雨,雨水冲刷着大地,连带着血水也一并冲洗了干净。
几只野狼在荒地里寻找吃食,刚想一口衔住新鲜的尸块,却被突然闪现的一道金光吓得呜咽,一溜烟儿,便跑的不见踪影,谁都没有发现刚刚神奇的一幕。
雨还在下着,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外公……夕儿……”
有枫端着盆子匆匆跑进里屋,拍了拍她的脊背。
“小姐,没事了,有枫在这儿。”
有枫?她不是被顾嫆卖进楼子里了吗?对了,她死了,难道,有枫也……
她转了转眼珠,费力的睁开眸子。
穿着淡橘色衣衫,不过二八年华的女子,正弯下腰为她捏紧被子的边角。
“有枫。”
“小姐,你醒了,可有不适?”
她摇了摇头。
“醒了就好。”有枫朝门外走去,“清儿,小姐醒了,快去厨房把小粥端来。”
“小姐醒了?我去看看。”
“你这丫头,端来再看也不迟,小姐足足睡了两日,恐怕早就饿坏了,快去端来好让小姐垫垫肚子。”
清儿恍然大悟的拍了下脑袋,俏皮的吐着舌头。
“就去,这就去。”
顾缈音将她们的话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不仅有枫在,清儿也在?
她撑起身子坐了起来,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儿?
从醒来的那刻起,她就发现有枫的身板比原先单薄许多,年纪也小了些,连自己的嗓音都透着少女的稚气。
环顾四周,这不是她未出嫁时的闺房吗?
“小姐,你怎么起身了!”
“无妨。”
有枫倒了杯热茶递到她的手边,“先润润喉,你睡了两日可把我们急坏了。”
望着杯中浮浮沉沉的绿叶,是她最喜爱的碧螺春。
“我怎么了?”
有枫诧异道:“小姐你不记得了?”
她想了想,只觉得脑中昏昏沉沉还不大清醒。
“粥来了!小姐!粥来了!”
清儿咋咋呼呼的跑了进来,被有枫一把拦下。
“清儿,小姐刚醒,头还晕着呢,声音轻些。”
“哦。”
清儿捂住嘴巴趴在塌边的木凳上打量着。
顾缈音怔怔的盯着两人,跟了她十几年的丫头,再见面时的心情竟如此忐忑。
“小姐,你不要再喜欢五皇子了好不好,要不是因为他,你怎么会生病?你病的这几日,也没瞧他来关心关心你……”
“清儿!”
有枫怒瞪了清儿一眼,转而担心的望着她。
“本来就是嘛。”清儿不服气的低声说道,“要不是小姐撞见他私会大小姐,岂会伤心的淋着雨回了南月苑,惹了身风寒不说还发了高烧,大小姐明明知道,我们家小姐喜欢……哼!也就是小姐脾气好,性子软,任她们好欺负。”
裴清译私会顾嫆?她淋着雨回了南月苑?染上风寒还发了高烧?
她竟然回到了十四岁。
她……重生了!
顾缈音陷入了沉思,当年,她对裴清译一见倾心,心里想的念的都是他,纵使她对裴清译满腔柔情,他却爱答不理,直到她十五岁那年,裴清译的态度才有所转变,万万没想到,她只是裴清译朝第之间的一枚棋子。
“小姐,不要听清儿胡说,眼下最主要的是调理好身子,莫要落下病根。”
有枫用汤勺搅了搅白粥,喂到她的嘴边。
“我让厨房做了这碗养身粥,里面放了姜丝和葱段,虽然刺鼻,却对风寒十分有效。”
顾缈音含了一口,皱着眉头硬生生咽了下去。
“来,吃颗梅子,压压嘴里的怪味。”
她捡了粒含进口中,心里感慨万千,她有多久没有被哄着吃些零嘴儿,想到这些她不由的笑出了声。
“有枫,清儿,有你们在真好。”
两人听言,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感动又诧异。
“小姐你……不会被五皇子刺激出毛病来了吧。”
“咳咳……清儿!你们在我面前可以没大没小,但是在外面这些话不能乱说,尤其是今日有关五皇子的言论,随便的一句话也能治你个死罪。”
她顺了顺气,半严肃半玩笑的提醒两人。
“我知错了,小姐。”
清儿也晓得隔墙有耳的道理,乖乖的收了嘴。
“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以前我年少无知,小女儿心思,这次大病倒让我想通了不少。”
她拢了拢有枫披在肩头的衣裳,继续道,“娘亲生下我便撒手人寰,父亲姨娘众多,孩子也不少,且在父亲心里并非我一人不可,在这府里,我已是如履薄冰,唯一能仰仗的只有将军府,你们从小跟着我,算算也有八个年头了,接下来的日子会艰苦许多,我要你们做的事也很多,如果,你们不愿意蹚浑水就知会一声,我好让嬷嬷把卖身契归还给你们,这样,你们就能寻个平常人家好好过日子。”
有枫和清儿一听这话,“噗通”一声跪地不起。
“小姐,你是不是不要清儿了?”
“小姐,我至八岁起就跟着你,你是我的主子,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有枫都会替你去做。”
“我也会做的,只要小姐吩咐就好。”
她连忙扶起两人,心里责怪自己太过唐突,“不是不要你们,而是接下来的路异常艰辛,给你们多个选择罢了,毕竟,结果会怎样,我也难以预测。”
“小姐。”
“跟着我就得敛敛性子,不能莽撞行事,不过,有人欺负你们,也别手下留情,我顾缈音的丫头,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是!”
清儿笑嘻嘻的应道,自己泼辣的性子,还没几人能占到便宜。
“小姐,我觉得你有些不一样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哦?有何不同?”
“好像霸气了些,要强了些,想法多了些,从前你只会默默地坐在院子里,不去跟姑娘们打闹,还经常掉眼泪。”
是啊,从前的她很爱哭,也很寂寞。
既然重活一世,她便要去争去抢,把那些原本属于她的夺回来,包括那几条人命。
“清儿,我要你帮我做件事,你人脉广,去帮我找个口风紧的租辆马车,晚上我要去将军府,切记莫走漏了风声。”
“清儿知晓了。”说完便退了出去。
她半依半靠在床杦上,磕着双眸。
“接下来就静静等着吧,马上就有贵客上门了。”
“是。”
她忆起生前的种种,鞭子勾起她皮肉的痛感,毒虫每时每刻撕咬着她的肌肤,在水牢里暗无天日的那几个月,想到再睁眼回到了十四岁,她又激动又紧张。
裴清译,顾嫆,我们很快就会相见了。
“夫人,大小姐,三小姐。”
门口传来丫鬟的请安声。
夫人?她在心中讽刺一笑,好戏就要上演了。
“缈音,我的乖女儿,你身子可好些?”
徐卫薇踏着步子猛的扑到她的床边,身着大红色华服,衣襟绣着金丝如意,头戴杏色珠花,发髻斜插一支深红色发簪。
“徐姨娘,你何时成了我的母亲?”
她真挚的看着徐姨娘,话中带着三分桀骜。
此话一出,满堂的小姐丫鬟都露出吃惊的神情。
徐姨娘的脸亦黑了几分,却极能忍。
“缈音,你生母走得早,老爷瞧你没人照料将你托付给我,这十四年我含辛茹苦将你拉扯大,你说这话,可是寒了母亲的心。”
她冷眼瞧着,不得不说徐卫薇的演技实在逼真,不知情况的,还以为她狼心狗肺,知恩不图报。
还好她多活一世,了解徐卫薇的为人,当年她怎么没有发现,徐卫薇看她的眼神完全没有一丝爱意,倒像个陌生人。
“如果我记得没错,六岁前都是孙嬷嬷照料的我,六岁后,我身边便跟着有枫和清儿了,要说养育之恩,嬷嬷和两个丫头的功劳还要大些呢。”
“妹妹,你这话就有失公允了,如果没有母亲和父亲,你哪有吃食,哪有住宅,哪有嬷嬷丫鬟伺候。”
她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声音……的主人是她心中最大的伤疤。
她寻着声音望了去,十五岁的顾嫆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一身粉色罗裙勾勒出她完美的身躯。
柳眉杏眼,樱桃小嘴,略施粉底的小脸足以使人回头三望,她只戴了支小巧的碧玉簪子,周身萦绕着淡淡的清雅之气,如同那一盏琉璃明灯,干净纯洁却又被隐隐约约的人间烟火气而挠的心痒难耐。
顾嫆确实长了副好相貌。
她藏在被子中的拳头紧紧握着,突的,感到上天对她不薄,让她醒来便遇见仇人。
“姐姐这话说的可小气了些,妹妹只是跟姨娘置气呢!缈音生病这两日,姨娘和父亲都不曾来看望过缈音,缈音有些气恼罢了。”
她撒娇般的嘟着嘴,倒似个没长大的孩子。
徐姨娘假意瞪了眼顾嫆,打着圆场。
“都怪母亲没来看你,府里大小事务太多,等到忙完你已经歇下了,母亲也怕打扰你,使你病情加重,缈音多多见谅,就不要生母亲的气了,至于老爷,他近日有些繁忙,或许朝廷差事太多,等我回去,一定让他来看你。”
徐姨娘这话说的峰回路转,表现出一副慈母的模样,顺带让别人以为她刁蛮任性,毫不知理。
“缈音知错了,缈音只是想父亲姨娘的目光多放在缈音身上,并不是不懂道理之人,只是姨娘……你千万记着,我的母亲是父亲八抬大轿正门娶进府中的正妻,而你,一个偏门抬进来的姨娘,还是不要自居夫人的为好,免得传了出去,还以为这太傅府乱了辈分,恐怕会影响父亲的仕途。”
“顾缈音!你不要太过分了!母亲她操持太傅府后宅已经十余载,别说底下的下人,就算是传出去又如何,母亲早已是大家公认的太傅府的当家主母。”
顾宣儿掐着兰花指,拧着帕子在丫鬟婆子面前走上一遭,趾高气扬的模样倒真把自己当成“当家主母”的孩子了。
顾宣儿的娘亲是父亲的小妾,只因她本是烟花女子生的有几分姿色,顾宣儿得了她的样貌,父亲便破例把她过继到徐姨娘的膝下。
不过是父亲为了往上爬利用的工具罢了,她上辈子亦如此。
凭她的样貌地位,为何那么傻,成了个依附裴清译的布偶娃娃。
“住嘴!”
顾缈音一声叱喝。
“三妹妹既不是长又不是嫡,就是如此跟我这个姐姐说话的?”
她着重的咬着“嫡”字,发现顾嫆僵硬着身子,得逞的继续说道:“俗话说规矩不可乱,何况是我们太傅府,多少人盯着父亲的错处姨娘也晓得,还得委屈姨娘给下人们讲明白,说清楚。”
徐姨娘福了福身,“二小姐说得句句在理。”
“萱儿,快跟你二姐姐赔个不是。”
“母……是,姨娘。”
顾宣儿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上前。
“二姐姐,是宣儿嘴拙,你莫怪宣儿。”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怎么会再责怪你。”
顾嫆垂着眉眼,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见她略微上前一步,轻声细语道:“妹妹,我与五皇子之间纯属误会,你切莫再多心,也不要听丫头们风言风语。”
说罢,她瞟了眼顾缈音身旁的丫头。
顾缈音忍住心中恨不得掐死她的怒火,扯了个并不好看的笑容。
“姐姐,是缈音的错,那日不该随处乱走,扰了姐姐与五皇子的清净,还恐得姐姐这么自责。”
徐姨娘一听脸色大变,连连摆手。
“二小姐可不得胡说,嫆儿与五皇子清清白白,什么事儿都没有。”
有枫不服,出言替自家小姐打抱不平。
“未出阁的姑娘怎好让男子随意进入闺阁,大小姐做了还不许说吗?”
“主子说话!哪有你这个丫头插嘴的道理!掌嘴!”
徐姨娘横眉竖眼的指着有枫,生怕她再说出点什么坏了顾嫆的名声。
“姨娘。”
顾缈音抬起手掌,止住了丫鬟上前的动作。
“我的丫头,我自会教,就不劳烦姨娘费心了。”
徐姨娘不肯作罢,望着有枫像是要活生生扒下一层皮。
“二小姐,你的丫头你是会管教,可如今看来,你管教的也并不怎么好,就凭她方才说的话,我们这些个主子把她拖下去打个三四十大板也不为过,要是你于心不忍,就交给姨娘,姨娘定会帮你好好管教一番,如若不交,岂不是像你说的,规矩不成方圆了?是不是今后任何一个丫鬟婆子都能顶撞主子,骑到主子的头上?”
徐姨娘这番话说的咄咄逼人,一分一毫也不肯退让。
“姨娘非要讨个说法,立个规矩,可否一视同仁一并罚了?”她扫了眼顾嫆,“既然我的丫头冲撞了姨娘,姨娘要罚,可以,但大姐姐罔顾女戒,私会五皇子,这要是传了出去,不仅坏了大姐姐的名声,坏了太傅府的名声,连皇家……不用我说,姨娘也晓得后果的吧。”
“你——威胁我?”
“威胁谈不上,孰轻孰重,姨娘拎得清。”
徐姨娘死死的盯着顾缈音,心里一团无名之火,这个丫头,三日不见怎么跟变了个人似得,把她都噎的都没话反驳了,难不成,她以前的懦弱无能都是装出来的?
还真是小瞧了她。
徐姨娘按住身侧蠢蠢欲动的顾嫆,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二小姐,嫆儿是你的姐姐,咱们都是自家人,千万不要伤了和气,嫆儿从小在我身边长大,她的为人我很清楚,她断不会做出什么有损太傅府颜面的事,今日,你的丫头顶撞之事,我也不追究了,就这样作罢吧。”
“自然,我也相信大姐姐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顾缈音作势虚晃一下,有枫眼疾手快的扶住。
“姨娘,如若没事缈音想歇息了,将将醒来,还不大适应。”
“既如此二小姐就好生养着吧。”
见她下了逐客令,徐姨娘也不自讨没趣,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出了里屋。
“对了,姨娘,今后还是穿的素雅一些为好,大红可是正室才能穿的。”
徐姨娘顿了顿身子,极不甘心的应了一声便匆匆离去,很快消失在南月苑里。
她轻声哼哼,想起顾嫆和徐姨娘吃瘪的样子就好笑。
“仔细盯着院子里的丫鬟,查查看,都是谁的人。”
“是,小姐。”
有枫踌躇了好一会,还是开口:“小姐,有枫今日……”
“无妨,挫挫她们的锐气也好,让院子里的那些人瞧清楚,我顾缈音不似从前那般好对付。”
“可徐姨娘这些年在府里积攒的势力已经领先我们太多了。”
她没有回答有枫的话,而是起身径直走到梳妆台前,铜镜里的人儿,长着一副精致的面容。
那双眼睛又大又亮,望的深了像要被吸进那双眸中,幽幽深深,藏了太多东西,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高挺的鼻梁,樱桃小嘴,坐在木凳上美得太不真实。
她的样貌是一等一的好,和顾嫆比起来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顾嫆是美的仙,她是美的妖。
而她的妖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或许是心中有恨的缘故,除了报仇和将军府,别的东西都入不了她的眼。
“小姐长得可真美。”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轻声说道,“美又如何,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跟至高无上的权利相比算得了什么呢?
“小姐你说什么?”
“没什么,给我梳个简单的发髻就好。”
顾缈音任由她捣鼓,心思却飞到了九霄云外。
碧水轩
徐姨娘狠狠的将杯子摔在地上,瓷片四溅,一片正好撞上了顾嫆的脚背。
“嘶。”
她吸了口凉气,不见徐姨娘发话,便知道自己惹了祸。
“娘,不要生女儿的气了。”
“你一五一十的跟我说出那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娘。”顾嫆依偎在她的脖颈处,“不关女儿的事。”
“那日,五皇子不小心迷了路,从女儿院子外经过,又恰巧下了雨,女儿想,他堂堂一介皇子,身边没有小厮跟着还迷了路,已经是太傅府招待不周,假如再淋了身雨,恐怕会治个藐视皇子之罪,女儿也是为了顾全大局,便让五皇子进来躲躲雨,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等到雨小些,就让婷儿撑着伞送五皇子去爹爹哪儿了。”
婷儿立在一旁,如捣蒜般点着头。
“是啊,夫人,小姐真的什么也没做。”
“果真那么巧?”
“我发誓,娘,不信你可以去问爹爹。”
“那便好。”
“娘,都怪顾缈音那丫头,一惊一乍,搅的人都不安生。”
“好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五皇子虽是人中龙凤,不过上面还有个太子,凭你的相貌才情,足矣做个太子妃。”
顾嫆努了努嘴,“可我毕竟是……”
“这点你放心,你爹答应过我,再过一段时间,便把我扶正,到时候,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大小姐,再也不需要争嫡女这个头衔。”
顾嫆惊喜的睁大眼睛,“此话当真?”
“骗你作甚!瞧你开心的,再过几日,你哥哥就要回来了,有你哥哥给你撑腰,还需要看顾缈音的脸色?”
顾嫆算了算时间,“哥哥去了快一年了吧,也不晓得有何变化。”
“到时见了有的你烦的,不要过几日就恼你哥哥欺负你。”
顾嫆抚着帕子低声轻笑。
“以后让你屋子里的丫头唤我姨娘吧。”
婷儿吓了一跳,不顾地上的玻璃渣子跪了下去。
“夫人,奴婢不敢。”
“起来吧,我吩咐你们照做便是。”
婷儿唯唯诺诺的爬起来,乖巧的站在一旁。
“娘,你果真要听顾缈音那丫头的?”
徐姨娘倪了她一眼。
“现在正值关键时期,容不得出错,要是让那丫头抓住点把柄,这当家主母还有我的份吗?”
“哼!怕她做什么!我就不信她是娘的对手,娘,我真替你感到不值。”
徐姨娘点了点她的额头,宠溺一笑。
“你也放机灵些,我瞧着,那丫头有些不一样了,心思重了些,凭她今日伶牙利嘴的模样,与从前有几分相像?你呀你,要收敛收敛性子,小不忍则乱大谋,明白吗?”
“嫆儿明白。”
“行了行了。”
徐姨娘摆了摆手,“永娘。”
名唤永娘的女子走了进来,规规矩矩的请了安。
“姨娘,大小姐。”
“从今以后,你就跟着大小姐吧!”
“奴婢遵命。”
“永娘跟了我六年,处事稳妥,事无巨细,有她在你身边,我安心的多。”
“娘,你对嫆儿真好。”
“你是我的女儿我自然对你好,娘是不会害你的。”
“小姐,都办妥了。”
清儿俯在她耳边说道。
“嗯。”
“有枫,你在南月苑守着,要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我身子乏了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
有枫担忧的拉着她的手,“小姐,这么晚了还是明日再去吧,你和清儿两个女子,万一……呸呸呸,瞧我这乌鸦嘴,我知晓小姐有重要的事要做,有枫不敢阻挠,只是小姐...千万小心。”
她安抚的拍拍有枫的肩膀。
“我知道了。”
说完,她跟着清儿朝偏门走去。
“小姐,就在对面。”她压低音量,指了指偏门对面的小弄堂。
顾缈音眼观八方,趁着夜色出了太傅府。
那是一辆再普通不过的马车,棕红的车身,乌黑的布帘垂挂在一侧。
“小姐。”
她打量了眼车夫,个子不高,着麻布粗衣,依稀能辨出他憨厚的面容。
“小姐。”清儿又唤了声。
她握住清儿递来的手,踩着梯子坐进去。
“小姐,暂且委屈一下,这马车虽不怎么样,车夫却忠厚老实,嘴巴严着呢。”
“无妨。”
她定了定神,靠在车身上想起了心事。
入夜的滇京凄冷的可怕,连一两声鸟啼都没有,只听见车轱辘轰隆隆的响着。
“吁~”
车夫捏紧缰绳,稳稳的停住。
“两位姑娘,到了。”
清儿跳下马车将自家小姐扶了出来。
“这位大哥,劳烦在此等候两刻钟。”
车夫瞧这位小姐一袭金贵的衣料,想必身份并不简单。
他恭敬的颔首,“这是自然,小姐且去,小人就在这儿侯着。”
“多谢。”
他连忙颔的更低些,显得几分惶恐。
顾缈音点了点头向将军府走去。
踏上几步石阶,两侧立着雄狮,棕色铜门紧闭,深蓝色匾额上勾勒出几个龙飞凤舞的金色大字。
人言道,将军乃一介武夫,莽夫,而她汪家曾是文官起家,后因乱世才习了武,瞧着牌匾上气势磅礴的几个刚劲大字便知她的外公不是寻常武夫。
见字如见人,她瞬间回忆起外公那张刚毅的面容。
清儿走上前敲了敲铜环,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过了好一会,府内脚声浮动,“吱呀”一声,约莫二十岁的小厮从铜门后探出脑袋。
“谁呀。”
边说着边揉搓着双眼。
“咦,表…小姐。”
“是我。”
“快进来。”
小厮挑着灯笼行在大道上,带着她一路去了前厅。
“表小姐,这么晚来将军府可是有重要的事情?”
“无事,只是有些挂念外公舅舅了。”
说着,她倒不好意思起来,夜访将军府实在是不妥之举,大半部分也出自于她的私心,想要见见许久不见的亲人。
“小人现在就去唤老爷。”
小厮急忙泡了杯热茶放在木桌上。
“表小姐稍等片刻。”
“好,多谢。”
她摘下面纱交给清儿,随意的四处打量着,将军府里的程设和记忆中还是一模一样,丝毫没有改变。
就如同桌上的这杯茶,是鲭州茶园的苦丁茶,虽不会拿来招待客人,外公却是极爱喝的。
外公曾说,只要尝过了苦今后尝什么都是甜了。
可外公这么洒脱的人,经历的却全是苦。
中年丧女,老年丧子,孙女外孙女全部惨死,就连自己也不得善终。
想起这些,她不禁落了眼泪。
“音儿,你这是怎么了?”
听见熟悉的嗓音她猛地抬起头,远远地走来一位年近五十的男子,身着一身藏青色袍子,头发未梳,鞋子随意蹬着,一看便是急忙赶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头戴黑色发簪,身披蓝色衣袍,风度翩翩,威武不凡。
“外公,舅舅。”
她抹掉眼角的泪珠,心里砰砰直跳,尤其看见“死而复生”的舅舅便一下子失了分寸扑了上去。
“舅舅。”
汪玺摸不着头脑的看看自家父亲,而汪章耸了耸肩,一脸宠溺的看着外孙女的背影。
“怎么了,音儿,谁欺负你了?可是你那混账爹爹?还是他那小妾徐氏?”
“噗嗤。”
什么小妾,徐姨娘的娘家可是左尚书府,虽是左尚书与外室所生,却也是左尚书的女儿,左尚书府的小姐,怎么到了舅舅口中,成了小妾了。
想起上一世,舅舅在她十七岁时战死在沙场上,她就万般难受,算算看,只有三年时间,这一世,她一定要护汪家周全。
“音儿,过来。”
外公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坐在椅子上。
“去,让厨子做些表小姐爱吃的点心来。”
“等等。”她叫住了小厮,“不用了,这次来我是有事求外公帮忙。”
“哦?什么事?”
她理了理衣摆跪到地上。
“这是做什么?”
“外公,音儿不孝,这些年蹉跎时光,辜负了外公舅舅对音儿的期望,病了三日,音儿幡然醒悟也有了想要的东西,求外公将命令十三的权利给音儿。”
汪章难得认真的注视着脚边的外孙女,有一瞬间像是看见了他的女儿。
“你如何知道十三?”
十三是外公放在她身边保护她的侍卫,她也是上一世遇到危险时才知道十三的存在,只不过上一世,她将十三给了裴清译,十三最后死在一场刺杀中。
她欠十三一条命。
“外公,我知道你在查母亲当年难产身亡的事,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汪章瞪大双眼,这个丫头,怎么变化如此之大。
他是密切关注着她长大的,十三也会禀报她在府里做些什么,大抵是些小女儿的事情,包括因五皇子生病的那件事。
因为女儿逝世,外孙女便是她必须保住的人,哪怕这个外孙女草包,胸无大志,他照样宠她,爱她,因为她是他的外孙女,他们汪家的孩子。
可现在跪在他跟前的孩子,张口就要他最得力的侍卫,还提出要查母亲逝世的真相,她的眼神和往常千差万别,迸发出的光芒和那股子机灵劲儿想让人忽略都不行。
“你想做什么?”
她顿了片刻,沉声道:“我想保住汪家,护住汪家,让汪家的地位成为无法撼动的存在。”
汪章眼皮子跳了跳,实在没想到他的外孙女还有这种想法。
“音儿!”
舅舅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不许胡说。”
汪章在他头上敲了重重一拳。
“让她说!”
“爹,你老糊涂了!”
“呸!再跟你老.子说这种话,我就让你抄十遍经书。”
汪玺有些头大后退几步,汪家从前是文官没错,偏偏就他一人,最害怕文墨之事。
“你继续说。”
“凭外公的才略也知道,这个世上没有长盛不衰的朝代,也没有一方独大的官员,现在将军府手握五十万兵力,已经是众矢之的,各个势力的眼中钉,他们时刻盼望着我们摔下去,摔得粉身碎骨,就连最上面的那位,也不允许我们的能力超出他的把控范围,我怕,再过几年将军府….”
汪玺左右瞧瞧,低声嘘了嘘。
“小心隔墙有耳。”
他朝虚空挥挥手,几道黑影闪过,直到半柱香后,才说道:“音儿,你是说,我们权力太大?”
“是。”
她回答了舅舅,瞧他认真的模样想必把她的话好好琢磨了一番。
“这话谁教你的?”
想来她从未展示过自己的聪慧才智,外公一时间不太相信她罢了。
“外公,我知道从前我让你失望,今后我会证明给你看。”
“你个姑娘家,这些事还是少操心为妙。”
“我以为外公对我和表妹是相同的。”
她的表妹汪元夕自小习武,外公亲自教导课文,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谁都知,将军府的汪小姐才貌双全无人可比。
“她生在将军府,便带着将军府的责任,这何尝不是一种磨难。”
“那我更应该与表妹站在一处,与将军府共进退。”
“那五皇子呢?”
“他心里无我,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哈哈哈哈哈哈!这才是我汪章的外孙女!”
汪章仰着头大笑起来,终于从她口中听到了想要的答案。
“那外公可否将十三……”
“好好好!你这丫头,答应你便是!”
“多谢外公!”
她喜出望外的站起身,等待外公发号施令。
“十三!”
汪章话音刚落,大厅中便多了一人跪在她的身侧。
“将军,少将军,表小姐。”
“叫她主子吧,以后你就跟着她,不必回将军府了。”
“是。”
十三没有犹豫。
“退下吧。”
她朝汪章行了个礼,“外公,时间差不多了,音儿先回太傅府了。”
“在外公这里坑了个侍卫,得了好处就要跑啦?”
“外公恕罪,过几日我再来看你,今日叨扰外公和舅舅已是大不敬,下次,音儿登门道歉,要罚要骂随你们处置。”
“去吧,去吧。”
汪章挥了挥手,让身侧的小厮送她出了府。
待她走后,汪章坐在木凳上笑出了声。
“爹,你瞧音儿这是……”
汪章瞪了他一眼。
“怎么?你不开窍还不允许你侄女开窍了?这丫头,或许真的长大了。”
“小姐,趁着能睡上一两个时辰歇息一会儿吧。”
顾渺音净好双手坐在塌上。
“你们先下去吧。”
有枫张了张嘴还想劝阻几句,衣袖却被清儿拉扯几下,她只好作罢,福了福身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橙黄色烛光的虚影投在窗户纸上轻轻摇曳着,她走过去挑了挑蜡烛的灯芯,略微闪烁几下,室内亮堂起来。
她倒了杯热茶放在桌上,袅袅水汽在室内升起,带着一缕清香与苦涩。
“十三。”
话音刚落,门口立着一道影子。
“主子。”
“我需要你帮我做件事。”
“任凭主子吩咐。”
“从今日起你去流民、乞丐聚集的地方找一名男子,名唤付长晖,今年应当二十有四,如果找到他,帮他助他,最好引他去参军,至于身份...隐晦的告诉他,让他记住这份恩情。”
十三立在门外,低着头听他的“新主子”发号施令,满脸写满了诧异,这个女子可不是他所认识的二小姐。
至于付长晖这人,她是如何认识,又为何帮他,他这些年守在太傅府却一无所知,十三一时间对他的“新主子”产生了疑惑。
“是。”
十三正欲行动,听到屋子里传出轻声的道谢,对着逐渐变色的晨曦,他转瞬消失在原地。
顾渺音把玩着手中小巧玲珑的白瓷杯子,上面勾勒着一两片青青柳叶,嗅着淡淡的茶香,她露出了几丝笑容。
上一世的付长晖可是裴清译身边的一员大将,就因裴清译当年救过他,他便死心塌地的跟着他,替他卖命,这一世,她要捷足先登,断了裴清译的后路。
“呼——”
她吹熄桌上的蜡烛,挑了件款式简单的衣裳,别了支木簪。
铜镜里的她,一举一动都透着摄人心魄的美艳,而她冷冰冰的眸子却令人望而却步。
半妖娆半冷清,有种说不出来的韵味。
顾渺音迈着碎步朝庭院走去,这个时节的早晨带着一丝凉意,不闷不热温度刚刚好。
她的院子离前厅极远,下人都知二小姐是名副其实的不招太傅喜欢,才会被分配到这处偏僻的小院,不过她十分满意,她是一个喜静之人,煮壶热茶卧在软榻上看看话本实在妙哉,如若不是那些人来招惹她,原本是可以做个无忧无虑的草包小姐,偏偏,不如她意。
她用衣袖扫了扫石凳,桃花花瓣一片一片跌落在地上,生生的惹人疼惜,她伸出手想接住它们,花瓣儿却顺着她的手臂滑落,竟然一片也没落进她的掌心。
“小姐,你这么早就起了?可有睡好?怎么不叫奴婢?”
她不理会有枫,悠悠的叹了口气。
“有枫,我觉得你有的时候真像一个喋喋不休的老嬷嬷。”
“小姐!”她娇慎的跺跺脚。
“好啦,快去给你家小姐打点水洗漱洗漱,要是再由你家小姐这么坐下去,肯定会传出太傅府二小姐邋遢不堪,你呢,就是邋遢小姐的邋遢丫鬟。”
有枫听言,暗怪自家小姐不正经,随后乖巧的打水去了。
顾缈音擦干手心的水渍,瞧着门外的好风光一时兴起。
“今日天气凉爽,让她们将早膳端到外面的石桌上。”
有枫打量着她,碧绿色的罗裙下摆只裹了层白纱,青丝被简单的挽在脑后,其余的自然的垂在她的肩膀处,将她的妖娆藏下些多了份乖巧。
她站在那儿似乎任何人都融入不进去,天地万物只剩下她一人。
有枫发了愣,发觉小姐一病之后长大了许多。
“二姐姐。”
门口传来一声清脆的女音,几步功夫便到了她的眼前。
那女子身袭一条桃红色罗裙,头上两个小髻系着五彩飘带,脚腕上的铃铛叮叮作响,腰际戴着三角玲珑香囊,她生的娇小可爱,硬生生比她矮了一个脑袋,这身装束显得她天真烂漫讨人喜欢。
“五妹。”
她瞟了眼守在院子门口的丫头,只见丫头垂着脑袋。
“可有事儿?”
顾如菱一把抱住她的胳膊,撒娇的在她肩窝出拱了拱。
“我想二姐姐了,便厚着脸皮跑来看看你。”
几根发丝挠的她实在痒的不行,寻了个空档挣脱开来。
“哪里话,你想来随时都可以来。”
“二姐姐,我走到院子门口就闻见饭香了,你不会在乎多一双碗筷吧?”
顾如菱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给五小姐拿副碗筷。”
她吩咐完转过头对顾如菱温柔的笑笑。
“姐姐高兴还来不及,有这么一个可人儿来陪我说说话。”
“如菱也是,想来上辈子和姐姐便是姊妹,投缘的不行,一看见姐姐就想撒撒娇,还好姐姐不嫌弃如菱。”
她扶住衣袖,给顾如菱夹了块红豆糕。
桌上摆了三四样小菜,酱萝卜,凉拌三丝,豆腐包子,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这红豆糕了,何来饭香一回事?
她也不说破,耐着性子用起早膳,反观顾如菱一直留意着她。
“二姐,我听说大哥快要回来了?”
她顿了顿手上的动作,“大哥去了那么久,是该回来了。”
顾如菱没有如愿见着自己想看见的画面,有些失望,以她对这个草包姐姐的了解,听到大哥回来的消息不是伤心流泪就是自怨自艾,没想到今日瞧她与往常大不相同。
看来,留在她院子里的丫头说的没错。
“父亲本就疼爱大姐,现如今大哥快回来了,父亲就更加......”
“五妹可不得胡说,父亲一视同仁,那会对谁有偏袒?”
“这可不一定,上个月父亲就送了一对琉璃盏给大姐把玩,听说这琉璃盏珍贵得很,到了晚上还会发出五彩斑斓的光呢!”
她边说边留意顾缈音的神情。
“唉,要是大夫人在的话,二姐也不必过得这么憋屈。”
顾渺音在心里奚落一番,自己不受宠早就是众所周知的事儿,而顾如菱表面说着替她打抱不平,其实话里话外都给了她沉重的打击,一是挑起她对徐氏一房的憎恨,二是表明她会站在自己这一边以激起她的感激之心。
一石二鸟,算盘打得不错。
“大哥和大姐的确是人中龙凤。”
顾如菱听到她这么回答,不禁心下气恼。
“对了二姐,用了早膳我们出去走走吧,顺便挑选些礼物赠予大哥。”
她捏着帕子擦拭完唇角,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劳烦五妹在这儿等候片刻。”
她朝清儿使了个眼色转身进了屋。
“五小姐今日说的这番话怕是故意说给小姐听的,小姐本不必理会她,又为何答应与她同行?”
顾缈音配合着有枫任由她梳着发髻。
“无妨,我倒想看看她能做到什么地步,在这府里任何人都有她的用处,比如今日守门的丫头,你去探探她的口风。”
有枫一点就通,暗道小姐看得长远,她手上的动作极快,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便挽好了。
“小姐这个发髻如何?”
她瞧了瞧,脑后斜着梳了个小髻,两侧编了股小辫,多余的发丝垂在身后,只是这头上的珠花太多了些,有些眼花缭乱罢了。
她取下发间的发饰,从抽屉里选了支步摇插在斜髻上,银色的簪身,垂挂着三缕银丝,末尾点缀着青色的小珠子,随着她的动作,步摇轻微摆动,倒是和她的衣裳十分相配。
“小姐真美。”
她满意的点点头,这身打扮显得她清丽了几分。
另一边,顾如菱在外坐着,瞧着南月苑与她的院子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便得意起来。
“吱嘎。”一声。
众人抬眼望去,门口立着一位冰雪般的人儿,如陶瓷一样白净的皮肤,眸子大而有神,蜜唇染了浅浅的桃色,将将十四岁的身子已经凹凸有致,容貌已是如此夺目,然而更夺目的是她周身的气质,温柔又冷清,站在那儿像是要随风逝去,但又是真真切切的一个人,一阵风过扬起她青色的裙摆,形容为风的精灵也不为过。
众人惊叹世上怎么有如此的人儿,长得这样妖娆却不带一丝风俗气息。
这要是长开了容貌,只怕会变成祸国的妖姬。
“二姐,你可真漂亮。”
顾渺音瞧她满脸艳羡,眼中却存着七分妒忌,三分不屑。
“走吧。”
太傅府门口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红黄色的车身,布帘上绣着复杂的纹路,一匹骏马充满精气神的站在原地,车夫见主子出来恭敬的立在一旁。
她带上清儿一同上了马车,顾如菱趁机也挤了上来。
“二姐,今日就让如菱一起坐你的马车吧,不然让其他人瞧着两辆马车,太过于张扬了。”
清儿撇了她一眼,心里暗暗腹诽,她可真是厚脸皮,那里是觉得张扬,怕是自己的马车太过简陋上不了台面,虽说小姐不受老爷宠爱,不过这面子还是留着的,毕竟有将军府看着,总不能留下苛待嫡女的话柄。
她无奈的摇摇头,拍了拍清儿的手背。
“那便一起吧。”
“二姐你瞧,外面可真热闹。”
顾如菱撩开帘子,东瞧西瞧的模样倒像是个十三岁的女孩。
她也顺着缝隙往外瞧去,大街上商铺小贩各色各样,有趣的小玩意儿琳琅满目,百姓三三两两集结成群,新奇的很。
“小娄去聚云轩吧。”
“好勒!”
顾如菱吩咐一声,对她说:“二姐,聚云轩的宝贝可多了,听说,哪里的东家在西域和周边小国的商贩有来往,里面的东西稀奇古怪,都是滇京没有的东西,说不定,能挑中合眼的。”
聚云轩她是知道的,上一世,裴清译经常光顾,用的玩的通通都是雅致又别致。
小娄捏住缰绳,在车边放上踏梯。
“二小姐,五小姐,聚云轩到了。”
她一手扶着清儿一手托着罗裙下了马车,眼前是一幢两三层高的阁楼,深棕朱红相间墙面,
圆木立在阁楼两侧,瓦砾层层叠叠,窗柩上雕刻的纹路精美绝伦,野兽立在四角栩栩如生。
踏进门口就闻见一阵浓烈的沉香,虽浓却不呛,反而吸进鼻中身子比往常都要轻快一些。
聚云轩果真大手笔,迎客都用上好的香料。
“两位小姐,需要些什么?”
小厮瞧她们打扮不俗,再看门外华丽的马车急忙迎了上去。
“你们这儿可有什么好东西?”
顾如菱扫了一眼,居高临下的说道。
“嘿,这位姑娘,咋们聚云轩别的没有,有的就是好东西,两位,楼上请。”
顾如菱听言,率先上了楼,她与清儿对视一眼跟随其上。
二楼一半隔断展示古玩奇物,一半设为包厢谈买卖,上面的东西比下面档次高了不知多许。
她一排一排扫视过去,有奇形怪状的玉石,镶着宝石的玉佩,丝质上等的霓裳等等。
“这个不错。”
顾如菱拿起一枚堞形玉佩,上面勾勒着上古神兽,成色尚好实属精品。
“小姐好眼光,这枚堞佩通体透亮,雕刻的上古神兽栩栩如生,再难找到此等上品的物件。”
顾如菱听小厮这么一捧越瞧越满意。
“就要它了,给我包起来。”
“麻烦也帮我把这个包起来。”
顾如菱转头望去,见她指着一个小巧的紫金炉鼎,三足卷云边,精美又梵古的纹路,不大不小刚刚好,只是略微秀气了些。
“好好好,这紫金炉鼎也是极好的,文雅的世家子弟们喜欢的极。”
小厮小心翼翼的将两样宝贝装盒包装。
“二姐,这紫金炉鼎赠予大哥真是极好。”
顾承舟十七岁跟着左都尉行军历练,已有一年时间,虽是太傅之子,行的却是武学之道,这是学了他们汪家想成为第二个汪家吗?
这紫金炉鼎虽好,实则秀气,送予十七岁前的顾承舟或许合适,但如今,他已经历沙场性情自然不同,这紫金炉鼎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顾如菱不但不出言提醒,还将了她一道,好一个五妹。
她遮住半面笑了笑。
“如菱的礼物也极好。”
“这个紫金炉鼎本小姐要了!”
从楼下传来一声娇喝。
“雍小姐,这……”
“这什么这?婆婆妈妈!”
“雍小姐,这紫金炉鼎已经被人买下了。”
小厮客客气气的说道,眼前的这个小祖宗可不是好惹的。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本小姐看上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过,你让那个人换别的东西吧,我愿意出双倍的价钱买下这个紫金炉鼎。”
好大的口气。
雍燕燕此人她在上一世也打过交道,她的姑姑是当今贵妃娘娘,生受圣上宠爱,因此,雍家像是得了个庇护,行事嚣张至极,尤其是雍燕燕本人,她是雍家孙子辈唯一的女孩,从小就被捧在手心里宠着长大,闯了祸也会有人帮她兜着。
“雍……不会是哪位雍家的小姐吧?”
顾如菱惊讶的捂着嘴巴,凑近她道:“二姐,要不你将紫金炉鼎让给她吧。”
“怎么?那位雍小姐大有来头?”
“雍家可是出了一位娘娘,那楼下的雍小姐正是贵妃娘娘的侄女。”
“哟!这不是顾家小姐吗?”
十四岁左右的女子踏着流星步子来到两人的跟前,大红色的袍子,外披轻纱,腰身系着金色腰带,手持一把白扇。
再瞧她的面容,标准的瓜子脸,一对明丽的双眸,朱唇皓齿,清丽又可爱。
只是她的眼神高傲锐利,微微抬起下巴一副轻蔑的模样,加上她本身长相未长开,却穿了身不符年纪的大红衣袍,显得撑不起来罢了。
她的身后跟着另一名女子,两人年纪相仿,粉色罗裙下摆晕染杏色,由着她的步伐裙摆似绽开了一朵朵小花,她的胸襟处绣着藕色睡莲,针脚细密,把睡莲绣活了般。
柳叶细眉,额间贴了一朵睡莲花钿,微微嘟起的桃花唇瓣,她的脸颊带些圆润,肌肤如婴儿般雪白娇嫩。
“燕燕,不要这样。”
她伸手拉住了雍燕燕的衣袖,不好意思的看着她们几人。
“雍小姐,屈小姐。”
顾如菱压了压身子,明显气势落了一截。
“如菱妹妹。”
屈妃回之一礼,望见她身后的顾缈音,不禁眼皮一跳。
“这位妹妹是?”
“顾缈音。”
“嘶——”
室内忽的响起一阵抽气声。
“哦?”
雍燕燕绕着她走了一圈,上下来回打量,满眼都是嘲讽。
“就是那个爱慕五皇子的草包嫡女?那个空有其表只会畏畏缩缩躲在将军府身后的顾家二小姐?”
“你——”
她一把拉住清儿,笑盈盈的回道,“正是。”
“噗——你还真是厚脸皮,跟我们府里那些奴才一个嘴脸。”她拍了拍小厮怀里的礼盒,“这个紫金炉鼎是你选的?”
“是。”
“多少钱,我买下了。”
她看了眼小厮,只见小厮缩着身子一副为难的样子。
“多少钱都不卖。”
“一百两够....你说什么?”
雍燕燕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任何人敢小瞧她,不管是奴才丫鬟,还是父亲母亲,都对她言听计从。
这个顾渺音是个什么东西?敢把她的话当耳旁风?
“告辞。”
顾缈音轻飘飘夺过他怀里的炉鼎,抛了包银子给小厮便下了楼。
“她现在是在无视我的话吗?”雍燕燕回过头,大喊,“站住!我叫你站住!”
瞧她没有理会,她两三步追了上去。
“喂!我在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听言,她顿住了脚步,雍燕燕的脸上除了生气还有难以察觉的挫败。
“还有何事?”
“我说我要你手上的紫金炉鼎。”
“可惜我先买下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的姑姑是当今……”
“你还真可怜。”
还没等她说完,顾缈音打断了她的话。
“你说什么?”
“出了雍家的门,谁会关心你?要不是看在你姑姑的份上,谁又会来巴结你?”
她一步一步走向雍燕燕,在她的耳边私语。
“如果你的姑姑有一天不再是贵妃了,又会怎样?还会有人仰望着看你吗?”
雍燕燕被她呛的说不出话来,颤抖着身子指着她。
“你!”
“燕燕。”
屈妃迎了上来,全然没听见两人的对话。
“顾二小姐,多有得罪,燕燕这人心肠不坏,只是脾气有些娇蛮,你莫生气。”
说着,她福了福身,眼波涟涟的看着她,从丫鬟手中接过一方帖子。
“近日我府中花儿开的正艳,妃儿自作主张筹办了赏花会,要是顾家小姐不嫌弃,明日可否赏脸?”
她看着眼前雪白的柔荑,收下了帖子。
“屈小姐盛邀,渺音定会准时到达。”
“你给她做什么?白白浪费一张好帖子。”
雍燕燕回过神来,抱着双臂出言讽刺。
“任何人都是妃儿的客人,顾二小姐也是。”
屈妃无奈的摇摇头,不好意思的对她笑笑。
“既然顾二小姐应下了,妃儿自然欢迎,今日误会诸多妃儿已无颜面对顾二小姐,明日妃儿另当请罪。”
“屈小姐客气。”
“既如此,妃儿便不送了。”
顾渺音朝她点点头上了马车,打量着手中握着的素底帖子,上面勾勒着一朵小花,右侧附赠一首小诗,笔墨细腻色彩搭配的刚刚好,右侧一行小字秀气雅致,足以见得制贴之人多么用心。
“二姐,不是我说,方才你的胆子太大了些,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顾如菱做势拍拍胸脯,哀怨的看了她一眼。
“父亲官居几品?雍大人又官居几品?作甚怕她?”
“可雍小姐的姑姑可是贵妃娘娘,要是得罪了她,我怕你是消受不起的?你可知道,雍家小姐是滇京出了名的不好惹,如今,你得罪了她只怕会连累我也遭...”
说来说去是怕连累她?
顾如菱从上车就絮絮叨叨,还以为她转了性子,原来只是为了自己罢了。
“二姐,你在听吗?”
顾如菱看向她,只见她脸上笑着,眼睛里没有半分笑意,冷彻入骨视线让她差点忘了现今已是春日。
她哽住了声,静悄悄的坐在车厢内,她怎么没有发现,顾渺音的变得这么可怕了?
“吁~”
“二小姐,五小姐,我们到了。”
她应了声,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二姐今日陪如菱奔波了一天,定是乏了,如菱再不敢厚着脸皮打扰二姐了,如菱先回院子了。”
说完她福了福身,朝另一边走去。
顾渺音望着她的背影,轻声低语。
“走吧。”
“是。”
南月苑
顾缈音坐在树下的石凳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接过有枫剥好的蜜橘。
一瓣一瓣大小均匀,透着水晶晶的亮泽,缕缕经络都能瞧的一清二楚,清爽的青柠味在她鼻尖飘过,她悠悠的塞了一瓣入嘴,齿尖划破它的外衣,迸发出甜蜜的汁味。
“好吃。”
她憨憨的眯起双眼,一脸满足。
远处,清儿踏着大步流星,在她身旁顺了口气,说道:“小姐猜的没错,五小姐回来后去了徐姨娘的院子。”
她的手指在石桌上极有规律的敲打着,这些年徐姨娘在太傅府扎根扎的太深,明的暗的都以她为当家主母,虽说府上姨娘众多,但父亲最宠爱最信任徐姨娘,下人们有鼻子有眼的看的真真切切。
顾如菱果不其然是个两面倒的家伙,看来,接下来的日子长着呢。
“二小姐,老爷请你去前厅。”
大老远就从院子门口传来道深厚的嗓音,着身褐色衣裳,身材雍胖,年近四十七八的嬷嬷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顾渺音在记忆中搜寻一番,此人是徐姨娘身旁的老人,当年随徐姨娘一同陪嫁的嬷嬷,脾性暴躁,行事张狂,下人遇见她都是绕道而行。
“李嬷嬷,你好大的胆子。”
李嬷嬷也不胆怯,瞪着她一脸不屑,不卑不亢的回道:“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
顾渺音站起身瞧了眼李嬷嬷。
“嬷嬷也道‘奴婢’,那为何进主子的院子不通报?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院子是嬷嬷的院子呢?”
她半笑着说道,语气中却带着寒霜。
李嬷嬷愣了片刻,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徐姨娘的影子,李嬷嬷之前并没有跟着徐姨娘来探望顾渺音,殊不知,顾渺音已经脱胎换骨,不再是当年那个唯唯诺诺的软柿子了。
“二小姐哪里的话,嬷嬷看着你长大,奶水都喂了一大半去,看你亲近着呢,怎么会生出别的想法,只怪嬷嬷待你亲近,言行失了分寸,请二小姐莫要怪罪。”
李嬷嬷伏低身子,话中带着颤音,仔细看还能发现她眼中的泪花。
好一个李嬷嬷。
扮猪吃老虎。
“这么说来,还是渺音的不对?是渺音错怪嬷嬷了,既如此,请嬷嬷在此等候片刻,渺音洗漱一番就出来。“
她不想太早惹火上身,潦草的说了几句,不顾李嬷嬷的表情便进了屋。
“小姐,这个李嬷嬷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两个丫头手上没有停下动作,一边收拾打扮一边对她说道。
“探探虚实也好。”
半柱香的功夫,她看了眼镜中的自己,浅紫色的罗裙,简单不失雅致,头上别了支银色的蝴蝶簪子,略施粉底,已是人间绝色。
“嬷嬷久等了。”
她笑意盈盈的说道,随李嬷嬷一同前往膳厅。
天色已见黑了,一轮明月隐约现了出来,走过庭院间的石子路,回忆涌上心头。
马上就要见到前世未见过面的‘亲人’,包括她那狠心的父亲。
穿过大厅,有枫撩开帘子,让她走了进去。
光线刺亮了一瞬间,她模糊的看见坐在主位的父亲,三十来岁,硬朗的面孔,笔直的坐在太师椅上。
“二小姐来了,快进来坐。”
徐姨娘挥了挥手,让丫头带她入了席。
“父亲。”
顾仕元从上到下打量她,瞧她出落得美艳动人,面上有一丝惊讶,从前的她美则美却没有灵魂,就像是被蒙了灰的珍珠,黯淡无光,而现在的她足以让人一见倾心。
“嗯,身子好些了吗?”
“多谢父亲惦念,缈音已经好了大半。”
他望着女儿乖巧的坐在一边,想起了他的结发妻子,心里有丝愧疚。
“薇儿……”
“老爷,我省的,是薇儿考虑不周,没有照顾好缈音,李嬷嬷,晚宴结束后挑些好的衣裳,首饰给二小姐,再给厨房打声招呼,二小姐身子骨刚痊愈,该补得就得补。”
徐姨娘刚吩咐完,又抱歉的对她说道:“缈音可不要怪姨娘这迟来的关爱,姨娘心里都晓得,缈音受了委屈,老爷,你可知,上次薇儿去看望缈音,缈音还伤心的说,父亲不看望她,为这事,缈音可生了我好久的气。”
“哦?”
顾仕元听她这么一说,有些失望,容貌再怎么出众,也和从前相同,是个无理取闹小孩脾性的草包。
“姨娘,你怎可取笑缈音,父亲,女儿再怎么赌气,仍旧是父亲的孩儿,永远敬重着父亲,盼着顾家好,嘴上如此说心里却不这么想,孩儿一直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着您。”
她真诚的说出这番话,坚定中带着小女儿的娇憨。
顾仕元动了容,再怎么草包,也是他和妻子唯一的骨血,是老将军的外孙女,就凭娘家的两重身份,她就不是草包,还能为顾家争光夺彩,哪怕是嫁给不受宠的皇子,也算一种用处,思来想去,顾仕元扯出丝笑容,给她夹了块芙蓉水晶糕。
“是父亲疏忽了,近日花园里的花开得正艳,你没事去看看,不要整日窝在院子里。”
她垂下眼帘望着碗里的糕点,乖乖的应了声。
“要我说,二小姐出落的越发水灵了。”
说话这人是林姨娘,长得秀气不说还有双巧手,是滇京出了名的绣活好,她曾育有一子,四弟顾渊,从小聪慧过人,喜读诗书,受尽父亲的宠爱,却在十岁那年,患了疾去世了,从此以后,林姨娘像是没了生活的盼头,府里的人她一概不结交,也不去过问,父亲怜悯她,也不责怪她,由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顾缈音正疑惑着,林姨娘竟会与她搭话,上一世并没有太多交集,是敌是友还有待商榷。
林姨娘旁边是戴姨娘,正是顾如菱的母亲,两人长得极为相似。
另一位是六弟顾晌的母亲,胡姨娘,柳叶眉丹凤眼,小巧的鼻子圆润的朱唇,媚中带娇,娇中带憨。
“是啊,二妹今后怕是滇京的第一美人了。”
顾嫆落落大方的坐在徐姨娘身侧,眼神毫不躲闪,对她的容貌满是赞赏。
“大姐才情过人,莫要取笑我。”
她用手帕捂着脸颊,装作害羞的模样,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遮的是眼睛里的憎恶。
“对了,听如菱说,今日你们出门碰到了雍府和侍郎府的小姐?”徐姨娘说道。
她看了眼顾如菱,点头回应。
“是。”
“可有起冲突?”
说完,倪了眼老爷。
“女儿家的玩笑罢了。”
顾仕元眉头一皱,并不言语。
“如此便好.....明日尚书府的赏花会,你们姊妹四人一同去吧。”
“姨娘安排便好。”
顾如菱和顾宣儿两人听闻明日要去赏花会,脸上溢不住的开心。
说是赏花会,其实就是给名门望族挑选未来妻子的机会。
青年才俊,富家子弟,甚至可能有皇子参加,若是看对了眼,那她们就可以风风光光的过下辈子。
反观顾嫆,面上不见失态,好像对此事并不感兴趣,时刻保持着她高贵优雅的姿态。
她在心里讥笑一声。
窗外的月儿越升越高,直至躲在乌云之下,父亲姨娘早早的离了席,她坐了片刻悠悠的起身告了辞,只剩下碗里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糕。
回了院子,桌上摆着一盘锦衣霓裳,一盘珠花金钗,还有十碇银子,这下,徐姨娘算是破财消灾了。
“也不知送些小女儿的衣裳,这些老气横秋的华服给了小姐也穿不了。”
有枫展开衣裳扫视了番,瞧着紫色棕色又印染着隆重的纹路,有些失望,也就这银子还中用。
“还有这金钗......存心不让小姐好好参加宴会。”
”对了小姐,明日去参加赏花会你可千万不要将那些污言秽语放在心上。”
顾渺音明白她的意思,她喜欢五皇子是滇京人人皆知的事情,何况之前闹出那么大的笑话,已成了滇京一大笑料,本身她不爱结交朋友,没有闺中挚友,更没有人帮她说话,再言,她的身份惹人妒忌,偏偏没有拿得出手的才艺,人人心中鄙夷她配不上这道身份,自然,闲话就多了。
不过她也不怕,反而心里还挺期待明日的赏花会。
她卧在床榻上想起今日父亲对她的态度,不禁好笑,这些年不闻不问,只有她出现了才会献殷勤,如果他真是个好父亲,前世她就不会惨死,在父亲的眼里,大家都是他往上爬的棋子,谁有用他就对谁器重。
从古至今,这些深宅的龌龊事并不少,她只希望这辈子报了仇,下辈子投生在平凡人家里,做一个哪怕只有一颗糖吃也活的很开心的孩子。
两个丫头瞧主子在沉思,不再打扰,悄悄地熄了蜡烛退了出去。
“小姐,该出发了。”
有枫在一侧唤道。
“知道了。”
她关上首饰盒子,起了身,随有枫去了前厅。
“二姐。”
她穿了身浅绿色的罗裙,外罩一层细纱,妙曼的身姿若隐若现,一袭浅绿衬得她肤若凝脂,肌肉玉雪,简简单单一个发髻,别了支清透的碧玉簪子,端庄又清丽。
顾如菱怔怔的看着她,再看看自己。
桃红色的衣衫俗不可耐,头上的珠钗压的她直不起脖颈来。
“二姐今日真美,不像我,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跟二姐站在一起不伦不类的。”
“五妹冰雪可爱,招人疼惜,莫要妄自菲薄。”
“如菱可是怪姨娘苛扣了你?”
徐卫薇穿着华服缓缓走来,左右跟着顾嫆和顾宣儿。
“姨娘,哪有的事?你莫要误会菱儿,菱儿完全没有那么想。”
“没有那么想最好,你们是太傅府的小姐,说话注意分寸,莫要失了仪态。”
顾如菱诺诺的应道,心里却不甘心得很。
“嫆儿,你是长姐,可要照顾好妹妹们。”
“嫆儿晓得。”
顾嫆福了身,“妹妹们都聪慧的紧,相比之下还是嫆儿比较笨呢。”
她捂着嘴憨憨的笑着,一副单纯无害的样子。
一身白衣似雪,略施粉黛已是人间绝色,佩戴流苏簪子,额间垂戴一粒白玉花钿,腰间的玲珑九曲环别致精美,色泽明亮,一瞧便是难得的宝物。
同样是为人子女,她却从来没有摸过如此贵重的东西。
她藏下眼中异样的神色,静静站在一旁。
“好了,快些出发吧,休要去晚了失了礼数。
几人应了声,踩着莲花步子上了马车。
“五妹跟我坐吧。”
“多谢二姐。”
如菱正愁没地方坐,听她这么一说,便喜出望外的上了马车。
“还是二姐好!”她理了理衣裳,朝外扮了个鬼脸,“徐姨娘做的事她心里最清楚不过,如今只是个姨娘而已,摆那么大的架子,还以为是当家主母在训话呢!”
“二姐,你瞧见大姐没,虽说是长女,哪有嫡女尊贵,穿的戴的比二姐你还好,难道二姐就服气吗?”
她笑吟吟的问:“服气如何?不服气又如何?”
“这……”如菱转了转眼珠,“换做是我,我定要好好惩治一番,让大家明白谁是主子。”
她用帕子挡住了如菱的嘴,示意不要再说。
“五妹莫要胡言乱语,大家都是父亲的孩子,大姐是我们的长姐,这话要是让父亲听到了,你必然躲不了一场责罚。”
如菱无可奈何,只能禁了声,谁知顾缈音软硬不吃,根本不上当,换做以前,要么哭哭啼啼,要么自怨自艾,而现在她的面上哪有半点不满。
不过今日参加赏花宴,来的哪个不是皇权贵族,凭顾缈音当年做的那些蠢事,今日定当没有好果子吃,她就只管看好戏,最好能碰到个体贴入微的郎君,下半辈子就不必看徐姨娘和顾嫆的眼色了。
顾缈音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上一世她并没有参加赏花宴,若不是昨日去了聚云轩,想来今生也不会参与其中。
她忆起屈家的小姐屈妃,倒是一个玲珑般的女子,连雍燕燕那么霸道的人都对她客客气气。
屈妃的父亲是中书侍郎,才情学识不俗,他的女儿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只是她能请我,的确出乎意外。
不管目地是什么,今日这一遭,注定要掀起一场风波。
另一辆马车里,顾宣儿拾起一枚蜜饯。
“大姐,那日顾缈音害得你好惨,今日要不要宣儿替你……”
“你忘记母亲出门前的交代吗?”
顾嫆揉了揉太阳穴,提起顾缈音的名字便心烦意乱。
“我当然没忘!不过我也记得那日母亲带我们去探病发生的事,先不说她害得大姐受了母亲的责备,就说她那趾高气昂的模样还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让母亲颜面扫地,这笔账我都还没找她算!”
“母亲宅心仁厚,岂会与她置气。”
“那位置可不会一直空缺着,那家没有个当家主母?也就是我们太傅府,这些年母亲兢兢业业操持家务,依宣儿看,要不了多久,母亲就能如愿以偿了,大姐便压了顾缈音一头。”
顾嫆睨了她一眼。
“你倒是聪明。”
“宣儿事事不及大姐,怎可相提并论,宣儿也知道依靠谁才有前路,宣儿是大姐的臂膀,只要用得着宣儿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从小在母亲膝下长大,我将你当亲妹妹看待,你若是听话,你想要的自然会给你。”
“多谢大姐。”顾宣儿转念一想,“今日不必咱们出手,她也好过不了。”
顾嫆嘴角上扬,可以预想到时的状况。
“就当磨磨她的锐气。”
“大小姐,三小姐,我们到了。”
顾宣儿整理了发钗,先一步下了马车,继而伸手去扶她。
与此同时,另外两人已经站在一旁默默等着。
“大姐,三妹。”
“二妹在外不必如此客气,我们先进去再说,怕是屈小姐都等急了。”
“姐姐教训的是。”
顾嫆眯了眯眼睛,当这么多人演的是哪一出?她何时变得这么安分守己了?
“姑娘,这是帖子。”
雅兰连连摆手,接过帖子看了眼署名。
“原来是太傅府的小姐,瞧小姐仙姿玉色,不知是哪一位小姐。”
顾嫆移步走来,“这是我的二妹,顾缈音。”
“顾二小姐……”
顾嫆鼎鼎大名她是知道的,顾二小姐却极少露面,她竟不知道顾二小姐如此美貌,且仪态端庄,难不成,那些传闻都是假的?
雅兰缓过神,有些抱歉。
“雅兰失敬了,太傅府的诸位小姐,我家小姐已经等候多时了,快请进吧。”
“多谢雅兰姑娘。”
顾嫆点点头,带着她们进了中书侍郎府。
“大姐,我瞧哪位雅兰姑娘不卑不亢,可有来历?”宣儿问道。
“听说是太皇太后身边喜爱的婢女,当年屈小姐才情出众,将将八岁便做了一篇文章,名动天下,太皇太后有爱贤之心,更何况还是个八岁的女孩,方才将雅兰赐给了屈小姐。”
如菱张大嘴巴,“二姐,我看雅兰姑娘挺喜欢你的。”
“五妹此话怎讲?不要以为雅兰姑娘看了她一眼就沾沾自喜,跟屈小姐比起来,怕是五言绝句都作不出来吧。”
“顾宣儿你欺人太甚!”
“放肆!好歹我也是你三姐,你……”
“宣儿。”
顾宣儿住了嘴,恶狠狠的瞪了如菱一眼。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不要叫外人看了笑话。”
两人颔首低眉,不再言语,跟着侍女朝庭院走去。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已能看见幽幽深深的庭院楼阁,青草芬芳。
庭院一侧有处荷塘,里面种满了荷花,白色叶瓣尖勾勒着浅粉色,有的只露出圆滚滚的荷苞,正欲待放。
大片大片的荷叶连接在一处,风儿一吹,像海浪般翻涌。
应了那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荷塘边倚着座亭子,两面绑上白纱,半垂半挂,从亭子里传来一两声少女的呓语,隐约能看见人影浮动。
庭院两侧种满了花田,月季,桔梗,茉莉,凤尾兰等等。
各色各样,各有千姿百态。
或许早晨的露珠被花主人特地留着,察花时更能体会花儿的娇弱与柔美。
英姿勃发的少年郎三三两两站在一处,摇着折扇笑意盈盈。
另一边,小姐们打扮精致,莺莺燕燕倒是把花儿都比了下去。
她定眼一扫,皆是官邸之女。
“顾二小姐。”
从人群中走出一道妙曼身影,正是屈妃。
“顾大小姐,三小姐,五小姐。”
四人连忙回礼。
“妃儿怠慢之处,还请多多海涵。”
“屈小姐客气了,今日能见到这番景象,嫆儿真是大开眼界。”
“这就是顾嫆,滇京第一美女。”
“啧啧,李兄,果真好绝色。”
“咦~旁边那位是哪位闺秀?何曾在滇京见过这么美貌的女子?”
屈妃转身看向她。
“顾二小姐觉得如何?”
“甚好。”
屈妃捂着嘴,“顾二小姐还真是惜字如金。”
“顾二小姐???”
人群顿时炸了锅。
“她难不成就是草包顾二小姐,汪老将军的外孙,缠着五皇子的花痴顾缈音?”
“她怎么来了?”
安荣姿附在屈妃耳边问道。
“顾二小姐是我请来的。”
安荣姿乃屈妃闺中密友,听闻顾缈音的丑闻便不想与之相交,怕惹上一滩浑水。
她连忙拉开屈妃。
“这种场合顾二小姐怎么好来?这里可是风雅之地,容不得乱七八糟的人来糟蹋这片好光景。”
“荣姿!”
“是呀!荣姿说的一点都没错,这场赏花宴名为赏花,实际是为了年轻一辈切磋才艺、斗诗才举办的,更不会让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进来,免得让我们也惹一身腥臭。”
雍燕燕今日还是着一身红衣,显得张狂无比。
“再说,将她留在这儿她会作诗吗?到时的难堪还不如趁早回去,免得再添笑柄。”
屈妃有些为难,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她是知道顾缈音的风评,昨日也是出于好心想邀请她来瞧瞧,但不知道荣姿和燕燕会这么排斥,让顾缈音下不来台。
“你们……”
顾如菱刚想说话,却被顾嫆一把制止。
“二妹,要不你先回去吧。”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为什么要回去?”
“你……”顾嫆咽了口气,“我也是为你好,等会斗诗时,受了委屈该如何是好?”
“顾大小姐真是人美心善,你这妹妹不知好歹,管她作甚?”
李荣成拍了拍折扇,出言安慰。
“多谢李公子,但缈音是我妹妹。”
“既然她不走,那就留下来吧,有个人垫底也是好的!虽然不中用,但是这美貌当个花瓶也不错!哈哈哈!”
“嘭!”
“嘶!”
李荣成倒抽一口凉气,一边捂住胸口,边捡起地上的石子。
“谁!谁扔的石子!给本公子站出来!”
“是我!”
顾缈音身子一僵,缓缓抬起头看向那个瘦小的女子。
她比旁人都要矮些,因为才十一岁,却依旧阻挡不住她脸上的傲气和周身萦绕的气场。
她是外公培养的孩子,是舅舅的女儿,我的表妹,出身将军府,从小和士兵们一起操练,没有布娃娃当玩具的她只有冷冰冰的武器,身为女子却享受不到女子的安逸。
“汪元夕!是你!”
“是我又怎么样?”
李荣成讥笑一声,呛道:“我说是谁呢?怎么?看不过我欺辱你表姐?”
汪元夕呸了声。
“你算个什么东西,太傅和家父都是正一品官职,你父亲区区一个从一品,我想教训便就教训了,你当如何?”罢了,转身又说道,“还有你雍燕燕,不要仗着你姑姑的身份张扬跋扈,便以为我治不了你吗?”
雍燕燕哪里受过这等委屈,甩了甩手上的鞭子。
“李公子,我瞧你畏畏缩缩不敢动手,我就先上了。”
“啪!”
鞭子在地上擦出一道印痕。
“死丫头,小小年纪口气倒不小,贵妃娘娘仁慈,我可不一样,我就帮你父亲好好管教管教女儿。”
说着,挥着八分力道的鞭子朝她面门上袭去。
顾缈音暗道不妙,也不管自己能不能阻挡的住,一把冲上去将表妹护在身后。
嘭的一声,鞭子鬼使神差的偏离了方向,啪的打在地上。
“五皇子到!”
众人一听,连连拱手作揖。
“五皇子。”
顾缈音瞬间浑身冰冷,从头到脚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让她想起了在水牢里暗无天日的那段日子。
她定定的站在原地,强迫自己弯下腰装作常人无异。
昔日的记忆涌上心头,她早知道软弱愚笨的下场,却还是控制不住见到仇人想杀他辱他饮他的血的想法。
“起来吧,今日大家都放松些,将那些繁文缛节都放下。”
裴清译缓缓走去,在她身边停住。
刚刚瞧见那惊险的一幕,他想也没想就将她救下,他何曾见过这样的顾缈音,在他的印象里,她一直是个唯唯诺诺的女子,任何人都可以欺负她,同时又是一个脸皮极厚的女子,对他死缠烂打,总是用恶心的眼神看着他,要不是她的身份,他有一万种手段让她不再纠缠。
今日,他救了她,指不定她如何误会,方才他也说不上来,怎么脑子一抽就动手了。
等了良久,也不见面前的女子跟他说话。
“怎么?吓怕了?早知道何必上前?”
一副高高在上的口气。
她忍住恨意,“多谢五皇子相救。”
疏离,冷漠,还有一股厌恶。
裴清译皱了皱眉头,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满是不解。
“等等!方才那笔账还没算呢!”
雍燕燕一把挡住她的去路。
“你别太过分!”
“今日我是带着帖子来参加赏花宴,并未有任何逾越,你们倒好,上来对我百般羞辱,我表妹只不过替我说了几句话,雍小姐就要对我表妹甩鞭子,刚刚要不是五皇子及时赶到,我表妹这脸怕是就要毁了,雍小姐,你好狠的心呐!”
此话一出,那些世家公子满是怜惜。
屈妃咬着下唇,上前拉过她的手。
“今日这场闹剧是妃儿考虑不周,让缈音和汪小姐受委屈了,千错万错都是妃儿的错,妃儿实在没颜面对你了。”
“顾缈音你装什么委屈,昨日,在聚云轩……”
“燕燕!”
屈妃一声呵止。
“只要是妃儿给过的帖子,任何人都是妃儿的座上宾,何况,今日五皇子也在,你就安分点吧。”
安荣姿扯扯雍燕燕的袖子,示意她忍一忍。
“哼!”
雍燕燕一甩衣袖,气急的回了座位。
“缈音见谅。”
她晗晗首,回了礼。
“各位,既然大家都到齐了,请上座。”
“表姐,你跟我坐。”
汪元夕拉着她的手,转身就要走。
“元夕,等等,我还是去那边,这不合礼数。”
汪元夕看了眼她示意的地方,有些不放心。
“你在太傅府是不是常常受欺负,你跟我说我回去告诉爷爷,让爷爷好好参太傅一本,哪有妾室之女骑到嫡女的头上。”
“呵呵~”她摸了摸元夕的头,“你真是长大了,知道保护我了,不过,我不会乖乖让别人欺负的。”
一听这话,汪元夕想起方才她挡在自己身前。
“表姐,你下次千万不要挡在我身前了,你身子骨娇弱,不像我,那一鞭子根本伤不到我,你要是出了意外,爷爷和爹爹不得罚我跪三天三夜的祠堂,而且,我也会担心你。”
她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只觉得心里的空洞被填的暖暖的。
“我也能保护你。”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好了,我要过去了,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
顾缈音回了座位,刚坐下如菱就扯了扯她的衣裳。
“二姐你没事吧。”
“她能有什么事儿?五皇子那么尊贵的人都护着他。”
顾嫆听宣儿这么说,心里如刀割般难受,望着台上俊朗的男子,只想快些质问他是不是真的。
恰巧,他的眼神投了过来,顾嫆喜出望外,却发现他在看她身旁的顾缈音,顾嫆将指甲掐进肉里,心里将顾缈音这个丫头千刀万剐数遍,若是雍燕燕那鞭子打在脸上,看看顾缈音还怎么勾引人。
“既然是赏花斗诗,不知如何个斗法?”
说话此人,是新上任的学士,年纪轻轻便以才学著名。
虽没有庞大的背景却是人人拉拢的对象,参加此次赏花宴怕也醉翁之意不在酒。
“妃儿不才,想借这些花儿来命题,诗词没有限制,只要诗中带有花宴上任何一种花儿即可,若是轮到谁半柱香内没有做出来,就算输。”
裴清译拍手称赞。
“屈小姐此法子甚是新奇。”
“五皇子谬赞。”
“那本皇子便献丑了。”
说着,他扫了眼庭中的花儿。
“月季只应天上物,四时荣谢色常同。”
“好诗。”坐下一名男子陶醉的摇摇头,想了半晌,“有了,风蒲猎猎小池塘,过雨荷花满院香。”
顾缈音听着大家陆陆续续的做出佳句并不心急,嫁给裴清译那几年她认真钻研过诗文,因为裴清译说过,他的人不能胸无点墨。
为了这句话,她该学的都学完了,足够与他并肩配得上他的时候,他却一脚把她踢开。
“不以无人而不芳,不因清寒而萎琐。气若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
汪元夕稚嫩的嗓音缓缓响起。
“好诗,好诗。”
曹昂拍手叫绝,“早就听闻汪公文人出身,果然汪小姐也非池中之物。”
“汪小姐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心性,实属难得。”
“如此便解释的通她的表姐为何这么草包了,原来好的都给她一个人占了。”
雍燕燕饮下杯醇酒,咧着嘴看起了好戏。
“顾渺音,该你了。”
场上有人担忧,有人欢喜,有的事无关己高高坐起。
她垂下眼眸,朱唇轻启。
“山光忽西落,池月渐东上。散发乘夕凉,开轩卧闲敞。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 ”
她的话音刚落,场上响起一片抽气声,片刻就传出窃窃私语。
“你好大的胆子!”
雍燕燕伸手指向她。
“雍燕燕!你要干嘛!”
汪元夕站起身,足够坚定了立场。
“我做什么?若是做不出认输就是,何必作弊,使出这等下作的方式。”
裴清译咽下嘴里的话,静观其变,他想看看,她会怎么做?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作弊?”
雍燕燕讽刺的看着她。
“谁都知道你是滇京第一草包,你怎么可能会作诗!”
顾缈音把玩着手中的杯子,“我何时说过我不会作诗?”
曹昂应道,“据在下所知,顾二小姐从进入侍郎府到现在从来没有说过不会作诗。”
她望向曹昂,没想到他会帮自己说话。
“她说是她的就是她的?在座各位或多或少都展示过自己的才能,只有她,从来没有展示过任何才能,谁都知道顾大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指不定她偷了她姐姐的诗词呢?你说是不是,顾大小姐?”
“我……”
顾嫆装作为难的模样,欲言又止。
“看来我猜的八九不离十了,不然顾大小姐为什么不反驳呢?”
“二妹。”
顾嫆含着泪水望着她,好一副梨花带雨,惹人怜惜。
“顾草包竟然偷了她姐姐的诗词,这也太不知廉耻了吧。”
“谁说不是呢,我还以为真是她作的呢!”
“她能作出那等有意境的诗,打死我也不信。”
顾缈音听着这些话倒像是听笑话般。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诸位既然不相信,那便来猜猜看,刚刚那首诗,后半段是什么?”
安荣姿皱了皱眉头,虽不情愿但不得不开口,“还有半副诗。”
“大姐,这首诗是你作的,你应该知道后半副诗是什么吧。”
听闻,顾嫆脸色大变,她哪里知道后半段是什么?她根本就对不出来。
没想到,顾缈音还留了这么一招,只作了首残诗,怕是一早就想好了退路,等着自己钻进去。
这还是她认识的顾缈音吗?
“细想想,还需要后半段才连接的起来呢!”曹昂对着左右同伴说道。
“顾大小姐,这要是你作的诗,便请告知曹某答案,曹某实在好奇的很,这后半段该怎么对?”
顾缈音不可置信的盯着他,他到底是装的还是本身就这么口无遮拦,看不清时局。
“我……”
顾嫆被问的说不出一句话,只好求救般看向裴清译。
“顾大小姐怎么还不对?”
“不会对不出来吧。”
“难不成不是顾大小姐的?”
顾缈音撇了一眼,“在座的各位有知道的吗?”
她扫视一圈,那几个奚落她的世家子弟垂下眸子不敢看她。
“既如此,便不是我不给你们机会了。”
她起了身,看向屈妃的方向。
“可否麻烦雅兰姑娘拿副题字板和笔墨来。”
雅兰突被点名也不见慌乱之色,只是看向屈妃,见她点头方才回话。
“顾二姑娘,请稍等。”
不出片刻,几个侍女抬了块题字板,并将笔墨纸砚放在一旁。
顾缈音一步步朝前走去,一手拿起笔,一手托着衣袖,缓缓写下四行字。
“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感此怀故人,中宵劳梦想。”
曹昂厚重的嗓音在空旷的庭院中娓娓道来,出奇的好听。
众人瞧着题板上的字,大吃一惊。
一句用的是簪花小楷,秀气雅致,清婉灵动。
一句用的行书,放纵却不潦草,浓淡相融,苍劲多姿。
好诗,好字。
“这便是后半段,作是作出来了,但按照雍小姐的话,不管是谁作的,反正不是我这个草包的。”
众人知她话里有话,但也无话可说。
“啪啪啪!”
“能写出这么好的字,能作出这么有意境的诗,顾二小姐藏的真深。”
裴清译离了座位,在她身侧停住,眼前的女子未施粉黛,头上只别了支简单的发钗,却比场上任何一个人都耀眼。
他甚至觉得她美的不可方物,以前他怎么没发现,她有这么好一副皮囊。
“五皇子,我只是个普通女子,天资愚笨,并未像五皇子说的那样想的那么多。”
“可我瞧你并不普通。”
他咄咄逼人,似是把她看个窟窿眼出来。
“顾太傅真是有福气,儿女都是人中龙凤。”
良久,裴清译后退一步,回了位置,他倒看走了眼,低估了她。
她也回了座位,刚刚被他审视的感觉并不好,身为皇子威严不容小觑,她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气,两人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二姐,你什么时候学的诗词和写字。”
顾嫆的目光也扫了过来,脸色并不好看。
“空闲的时候。”
接下来,雍燕燕安静了许多,但总有几道视线朝她而来。
她清楚都是谁,也坐得端行的正,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今日,滇京就会传出她的诗作,她也不再是传言的草包。
稍晚些散了宴,正当她上马车时,被人叫住。
曹昂站在不远处,向她走来。
“顾二姑娘。”
“曹学士。”
他略微停顿,开口问道,“不知姑娘诗中说的故人是谁。”
“曹学士今日为何帮我?”
“我并未帮,只是顺着大家想要的答案说下去罢了。”
“对我而言,那便是帮。”
曹昂摸了摸腰间的玉佩。
“因为,姑娘和我是一类人。”
她眨了眨眼睛,满是不解。
“何意?”
“因为姑娘的眼神,坚定,深沉,放手一搏,和我当年决定踏入仕途,接受我最厌恶的职位时的眼神是如出一辙的。”
她在回忆中搜索一番,并未想起任何关于曹昂的事情。
“看来,曹学士是个有故事的人,但为何要和我说这些?你不怕……”
“呵呵。”他认真的看着她,“我说过,我们是同一类人,希望以后我能做你的故人,听你的故事,也能将我的故事说与你听。”
此话并无风花雪月之意。
“但愿。”
她福了身。
“时候不早了,曹学士慢走。”
曹昂不再纠缠,回之一礼。
南月苑
“小姐,今日累了一天,你想吃些什么。”
有枫在侧替她卸下装束放在衣架上。
她揉了揉太阳穴,“嗯……想吃小馄饨,以前孙嬷嬷……”
孙嬷嬷……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过得还好吗?
有枫见小姐提起往事,连忙安慰。
“小姐,有枫会包,虽然不一定有孙嬷嬷包的那种味道,但总有两三分相似,有枫现在就去给你包。”
说完,一溜烟就跑去小厨房准备了。
“主子。”
一道黑影立在一侧。
“事情办的怎么样。”
十三单膝跪地,“属下不辱使命,在城外找到了主子说的那名男子,今日他已经启程去参军了。”
顾缈音睁开双眼,“起来吧,没有旁人的时候不需要跪。”
“多谢主子。”
“你觉得他怎么样?”
十三停顿,想了会说出心里话。
“做事不肯变通,一根筋,却努力。”
她想起前世的付长晖,刚认识的时候就是一个莽撞的糙汉子,但经过朝堂宫闱之变后,也圆滑了许多,是个不可多得人才,最重要的是,他惜才又忠心。
“主子……”
十三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说吧。”
“十三斗胆,有些话想问主子,前几日主子从老将军那里将我调来,又秘密让我做这些事,我猜主子要的不止这些,主子可是想……”
她望向窗外,一轮月儿倚在屋檐上,亮的晃眼。
“真美。”
十三随着她的视线望去。
“我不想瞒你,我将你要来不单单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而是为了以后,我坦白告诉你,跟着我并不安逸,我要的是更重要的东西,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我现在踏的每一步都不容许出错,也不能软弱,我不会像普通姑娘那样温柔善良,我这双手将会用来保护我最重要的人,哪怕粘上鲜血。”
“十三就是主子的利刃,绝不会让主子沾上鲜血。”
“你以为滇京还能安稳多久,诸臣各有拥护的皇子,各有各的势力,错综复杂,将军府是最大的一块肥肉,人人都想咬上一口,而外公不再年轻,府中人丁又单薄,若是卷入其中该如何招架。”
十三静静地听着,心里热血沸腾,殊不知主子想的如此深远。
她的处境并不好,再不加快速度明年就到了及笄之年,舅舅会被派上战场,一切都会重蹈覆辙。
“主子,十三有一计。”
“你说。”
“此前去城外办主子交代的事,我发现有许多流民食不果腹,饿的饿死,病的病死,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何不将那些孤儿训练成死士,若是不管不顾,他们迟早也会饿死,倒不如为我们所用,还能让他们活下去。”
这个法子倒是可行。
“好,就按你说的办,这事就交给你了。”
顾缈音从钱匣里掏出一包银子。
“拿着这些钱将他们安顿下来,若是不够,再找我要。”
十三接过,正欲退下。
“等等,还有一事。”
“替我查查孙嬷嬷现在在哪儿。”
十三应承,一个转身消失在屋里。
“小姐,馄饨来了。”
有枫端着盘子进了屋,室内立刻被肉糜的鲜香占满了去,雪白的瓷碗中漂浮着几只馄饨,汤面在火烛的照映下折射出一圈圈的油花。
“好香。”
她撑着下巴盯着瓷碗,白净的馄饨小巧可爱,她竟有些舍不得下嘴。
被有枫盯得实在遭受不住,她才用汤勺舀了一只。
“面皮入口即化,肉馅鲜嫩多汁,除了鲜肉还添加了爽脆的笋丁,有枫,你的手实在是太巧了。”
她唆了口汤汁,手脚都暖和起来。
“小姐喜欢就好,我瞧天不早了怕小姐吃了等会睡不下,就煮了八只给你开开胃,下次有枫再给小姐做。”
顾缈音微微笑着,心里却很难受。
这么好的两个丫头,上一世为了她搭上一辈子。
“小姐。”清儿匆匆而来,附在她耳边,“一切都安排好了。”
“明日得给大哥一个惊喜才是。”
“啪!”
一只茶盏在地上擦出白痕,四分五裂的分布四处。
“小姐息怒!”
霖平大惊失措,连忙跪下伏低身子,心里忐忑的不知如何是好。
“顾缈音!”
她咬牙切齿从嘴里蹦出几个字来。
“嫆儿,你这是做什么?”
徐姨娘缓缓走来,脸上带有几分无奈。
“哪里还有半点大小姐的样子。”
“娘!”
顾嫆奔向她,一头栽进她的怀里。
“都多大了还这么爱撒娇。”
“娘!你可得为我做主。”
徐姨娘一把推开她,将她拉到凳子上坐下。
“你今日真冲动,白白便宜了那个死丫头,你说你,平常聪明的很怎么今日昏了头?”
“娘,你都知道啦?”
“非要等到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我才能知道吗?”
顾嫆扭着帕子,说起来心中就有气。
“娘,你是没看见五皇子看那丫头的眼神,他以前可是很讨厌顾缈音的,如今倒好,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徐姨娘一把捂住她的嘴,示意丫头将门关上。
“口无择言。”
“为娘都告诫过你,你是要做太子妃的人,为何要对旁人付出情感。”
“娘,我不喜欢太子,我喜欢……”
“胡闹!”
徐姨娘看她委屈巴巴的模样,忽的放软了口气。
“好了,先不谈这些,顾缈音那丫头自从大病之后像是换了人一般,心思多的很,你若是冲动行事就是挖洞往里跳。”
顾嫆压下心中的委屈,细细想了今日的前因后果。
“娘,我瞧她邪门的很,我们压根没有给她请过私塾先生,她这十四年来也安份,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诗词写字,嫆儿实在不懂,说来也怪,她看我的眼神总是瘆得慌。”
徐姨娘一把抓住她的手。
“可有此事?”
“嗯!”
“明日你哥哥回来,我们就不需要再怕什么了,不过那丫头也得好好教训教训,免得不懂尊卑礼仪。”
徐姨娘暗自打算,已经想好了对策。
“好了,时候不早了,赶紧歇息。”
“嫆儿恭送娘。”
徐姨娘来的快走的也快,不多时,消失在夜幕里。
第二日一清早,太傅府便忙忙碌碌,许多丫鬟仆子在大公子的屋子里进进出出。
父亲早朝回来后匆忙换了朝服在前厅坐着,管家侯在门口,时不时对他摇摇头。
“父亲。”
顾仕元抬头看了她一眼。
浅黄色的衣衫,简单的发髻,一举一动透着优雅与尊贵,尤其是那双眸子,淡然自若,好似没有什么能让她起一丝波澜。
“坐吧。”
她谢过父亲,规矩的坐下,扫了一眼除了林姨娘,府里有点份位的都到齐了。
好大的阵仗。
顾嫆坐在她的对面,一袭桃红,佩着花饰,可见她的欢喜。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碰片刻,各移了去,只是顾嫆的脸色不见得那么好看。
“老爷!大公子回来了!”
管家急匆匆的跑来,一手指着门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顾仕元就从他的身侧掠过。
门外,一队士兵缓缓向太傅府走来,马背上坐着个身躯高大的男子,威风凛凛气度不凡,在人群中鹤立鸡群。
他一眼就看出那是他的儿子,顾承舟。
今日在早朝上远远的看了他一眼,听着皇上对这次远征讨伐的夸奖,连带他在同僚面前都硬了几分腰板。
顾承舟虽是个小小的骑射都尉,但短短一年时间就有了官职在身,实属不易。
顾承舟老远就看见了父亲母亲,妹妹和众多姨娘在门口迎他,一年不见,说不牵挂都是骗人的。
他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柔情顷刻涌出,噗通跪在两老面前。
“爹,娘,孩儿回来了。”
徐姨娘哽咽着将他扶起来。
“舟儿,快让娘看看你有什么变化,这一年吃的好吗?睡得好吗?可有受伤?可遇到危险?”
“吃的好,睡得好,并无受伤和遇到危险。”
他耐心的一一回答。
“又骗娘亲,出门在外怎么可能有家中舒服,定是样样不如意,你说没受过伤,娘也不信,刀枪无眼,你怕是满身的伤啊,你这孩子,就知道报平安却不报哀愁。”
徐姨娘紧紧抓住他的手,说的每一句话都铿锵有力,更打在顾仕元的心里。
“好了,舟儿孝顺,你这样缠着他他哪里能说真话。”顾仕元拍拍他的肩。“苦了你了。”
“大男儿顶天立地,儿子不怕吃苦。”
“说的好!哈哈哈哈!说的好!”
顾仕元只觉得顾家有后,开心的不得了。
“哥哥。”
顾嫆亲昵的挽住他的手臂。
“嫆儿,一年不见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哥哥都快认不出来了。”
顾嫆捂着脸颊,“娘常说嫆儿嘴甜,其实哥哥嘴比嫆儿甜多了。”
“大公子真是给太傅府争光夺彩。”
“是呀是呀!人人都在称赞大公子呢!”
几个姨娘瞧见时局不错,难免上去巴结几句。
顾缈音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他们一家四口团聚,眼里满是讽刺。
“咦,这是……”
她隐去情绪,落落大方的答道。
“大哥,我是缈音。”
“缈音……”
顾承舟藏下心中的惊讶,一年不见,她如同破茧成蝶般竟变成这副模样,若是不说,他还以为顾缈音是哪家尊贵的小姐,怎的也不是从前那个被遗弃在荒废院子不管不问的野丫头。
“好了,你一路舟车劳顿,快些进府歇息。”
“孩儿遵命。”
他恶作剧的作揖道,便跟着小厮回了院子。
“大公子,老爷说起你要回来,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让我们这些个仆子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就等大公子到呢!”
顾承舟进了院子,装饰摆设和一年前没什么两样,小厮边伺候他更衣洗漱,边讲着一年来府里发生了什么趣事。
“我那个二妹呢?和往常有什么不一样?”
小厮愣了下,没想到大公子会问起二小姐。
“二小姐前段日子生了场大病,醒来后,是有些不同了。”
“哦?说来听听。”
“二小姐脾气变了些,以前极少出门的,大病初愈后常常出门,上次还去了侍郎府参加屈小姐办的赏花宴得了头魁呢!据说,那诗作的极好,连五皇子都亲自赞赏了。”
顾承舟停住脚步,若有所思。
“还有一事。”小厮左右瞧瞧,放低了音量。
“二小姐醒来时,夫人去看望了,结果二小姐狠狠的训了夫人,言下之意,夫人还不是夫人,只是一个妾室而已……”
“好了!这话不必再说了。”
顾承舟最听不得这话,这些年来,娘在太傅府后院独揽大权,早就如同当家主母般。
爹对他和妹妹宠爱有加,比嫡子嫡女还要宠爱,可出了太傅府,人人都笑话他的身份低微,嘲讽他只不过是个妾室所生,他心有不甘,最讨厌压他身份这些话。
妾室如何?不是嫡子又如何?为何不怪顾缈音的娘是个短命鬼,难不成,还要爹守着她一辈子?再也不宠幸别的女子?
太傅府的后院总归要有个当家主母才行。
“舟儿,快来坐。”
徐姨娘老远看见他在厅外,朝他招了招手。
他调整了情绪,乖乖的坐在父亲身侧。
“你方才在外面做什么?大家都等你用膳呢!”
“孩儿只是近乡情怯罢了。”
徐姨娘点了点他的额头。
“路上可饿了?”
他摇摇头,让小厮斟了杯酒。
“父亲,母亲,各位姨娘,舟儿不孝,没有陪在长辈身侧,这一年来,舟儿历经磨难,受过剑伤刀伤,曾腹背受敌身陷绝境,但一想到家中父母,就勇气倍增,想着哪怕只剩一滴血也会活下去,如今,我回来了,父亲,孩儿终于可以为你分忧解难了。”
顾承舟这番话说的热血沸腾,不管是谁听到这些话都会感伤、疼惜他。
“舟儿,为父的好舟儿。”
“来,快些吃菜,这一餐团圆饭,母亲等了很久了。”
徐姨娘抹了把眼角的泪,颇有种望子成龙的感觉。
顾缈音坐在一旁,低下头听着他说的话,心里有些犯怵,在她前世的记忆里,顾承舟是个伪君子,十分狠辣的人物,连他说的那些装可怜的话都不知道有几分真假。
说起顾承舟,她知道他有一个让人恶心的癖好——娈.童,无论男女。
所以,连多看他一眼她都作呕至极。
可惜被她重回一世,知道这个惊天秘密,迟早有一天,她会让他后悔自己做的那些龌龊事。
“大哥,如菱有件礼物要送给你!”
这时,顾如菱从丫鬟手中接过一个木匣,而后将它递给了大哥。
“五妹如此客气,倒让我这个做大哥的不好意思了。”
“小小礼物而已,大哥不要嫌弃才是。”
“五妹的心意,我怎么会嫌弃,就算是颗小石头,我也开心。”
顾如菱抬了抬手。
“大哥快打开看看。”
“好好好!”
说着,边按下锁扣边打开木匣。
一枚成色尚好的堞佩静静躺在里面,上面勾勒着龙的形状,四爪有尾,连身上的鳞片都看的清清楚楚。
“这……”
他看向父亲,脸上皆是惊恐之色!
“放肆!”
顾仕元一把夺过堞佩摔碎在地。
“呀!爹!这是菱儿选了好久的礼物呢!你怎么能说摔就摔!”
她委屈的站起身,眼里含着眼泪向父亲讨个说法。
“菱儿,你怎么能这样对老爷说话。”
她的生母戴姨娘从中周旋,生怕女儿惹怒了老爷,小心翼翼的问道,“老爷,不知菱儿做错了何事?”
“做错了何事?这可真是你养的好女儿,你问问她,她想把我置于何地?把太傅府置于何地?”
“我……我做了什么?不就是一块堞佩……”
“哼!一块堞佩?”
顾仕元一甩衣袖,“你睁大眼睛好好瞧瞧,上面刻着什么图案,但凡有点脑子的,也不敢买这种东西!”
听言,顾如菱满是疑惑,走上前去瞧个仔细。
这一看不得了,她吓软了腿,跪在地上。
“爹,这……这不是菱儿的,菱儿明明送大哥的是枚普通的堞佩,根本不是这种花样,菱儿是被陷害的,菱儿怎么会这么笨呢?菱儿不会这么笨的!”
她知道自己惹了大祸,她出身官邸之后,明白龙凤的象征,何况还是出自她手。
戴姨娘也连忙跪下,一把抱住老爷的双腿。
“老爷,你是看着菱儿长大的,菱儿是什么样的人你很清楚,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有话好好说,千万不要伤了父女之间的感情呀!”
顾仕元一脚踢开她。
“我做事还用你教?”
“娘!”
她扶起戴姨娘,心生怨恨。
“爹!你再怎么生气也不能踢娘呀!”
顾仕元本想教训几句,转眼看两人哭的稀里哗啦有些下不去嘴了,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女儿和女人。
“五妹,在太傅府里只有我的娘才能称母亲,就算戴姨娘是你的生母,也得叫戴姨娘才对。”
顾嫆冷眼旁观,不仅不帮忙说话还落井下石。
“徐姨娘也是一个姨娘,何来母亲一说?”
顾缈音抿了一口茶,冷不伶仃冒出来一句话。
“你……”
顾嫆气急,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缈音,徐姨娘是你的长辈。”
“父亲,女儿并无恶意,只是纠正罢了,女儿只知,扶正妾室是需要族里长辈同意的,再者言,要分发文书通告,父亲并没有告诉府里任何一个人徐姨娘是主母了呀!女儿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巧言令色,伶牙俐齿!”
顾嫆在旁嘟囔道。
几人虽心知肚明却不敢多言,只是旁边的姨娘心里舒服的紧,难得见徐氏吃亏。
徐姨娘心下正疑惑,那堞佩明明是给顾缈音准备的,怎么会到了顾如菱那儿?
“对了!二姐可以证明的!”
顾如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发了疯的指着她。
“爹,二姐和菱儿一起去的聚云轩,二姐你快告诉父亲,不是我!”
顾仕元坐在主椅上,双眼怒目而威,盯得如菱熄了声。
“缈音,你说。”
她不见丝毫慌乱之色,整理好裙摆走向厅堂中央一一道来。
“父亲,女儿与五妹前日的确一同去了聚云轩,五妹买了一枚堞佩,上面刻的是四足神兽,并不是这种花样,至于其余的,女儿不知晓。”
她说的中规中矩,如实说出所看而已,顾如菱有没有再回去买,谁也不知道。
“爹,真的不是我!再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父亲,聚云轩的伙计是知道的,问问他不就好了。”
徐姨娘猛的看向她,眼里皆是不可置信。
“老爷,咱们家里的事还是不要让外人知道的好。”
“姨娘哪里的话,这事事关重大,可关系到五妹的清誉。”
她移着步子,眼神却没离开徐姨娘半步,如同只猛虎,死盯着猎物。
“爹,孩儿是无辜的,你得还孩儿清白。”
嘭咚一声,顾如菱磕在地上,以示决心。
“老爷,聚云轩离太傅府有些距离,一来一回怕是要耽搁点时间了。”
“姨娘多虑,聚云轩的伙计就在外面侯着呢,只要让管家去唤一声即可。”
“你……这样安排,倒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姨娘才是,百般阻拦莫不是有什么苦衷?”
顾仕元瞧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呛着,心下烦闷。
“好了!叫他进来吧!”
管家应了声,出了厅堂唤伙计去。
不出片刻,聚云轩的伙计就走了进来。
浓眉小眼,微厚的嘴唇,穿着粗布麻衣,和上次接待她和五妹的并不是一人。
“堂下何人?”
伙计听言,回道,“太傅大人,我是聚云轩的伙计。”
“好,我便问你,你好生答话。”
“是!是!”
“前日我们太傅府的小姐去你们聚云轩买东西,你可记得,谁买了这枚堞佩。”
伙计头也不抬,直言快语。
“是!小的记得很清楚,是二小姐。”
伙计话音刚落,堂内响起一片惊呼。
怎么从五小姐变成了二小姐?难不成是二小姐嫁祸给了五小姐?
“好哇!顾缈音你好大的胆子,这下真相大白了,原来是你捣的鬼!”
顾宣儿立马跳脚。
“三妹言之过早。”
“哼!聚云轩的伙计都这么说了,你还想抵赖?”
“那我为何要叫他来指正我,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顾承舟在旁看着,这一切似乎是策划好的,方才看母亲百般阻拦,这事跟母亲脱不了干系,可是为何她知道却要叫聚云轩的伙计来?看她胸有成竹的模样难道另有打算?
“谁知道你怎么想的?或许,你没有想到他还能记得是你买的,或者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的说出实话。”
顾缈音冷哼了声,不理会她。
而是反过身向父亲作辑。
“父亲可容许女儿问他几句话。”
顾仕元点点头应允了。
她得了同意,一步步在伙计身侧踱着步子,也不说话,连着走了几圈,直到气氛已经十分紧张,她才问道。
“你说这枚堞佩是太傅府的二小姐买的?”
“正是!”
“那可是你接待的她?”
“这……虽不是小的接待,但小的远远的看见过她。”
“那你怎么知道她是二小姐?”
“小的……小的听见接待的伙计这么叫的。”
“既然你见过,那自然知道二小姐的容貌?她是何长相?穿什么颜色的衣服?身边跟着哪个丫鬟?”
伙计说不出个所以然,正想抬头瞧她容貌,却被她呵止。
“不许抬头!”
“二小姐……二小姐,小的实在记不得了。”
“哦?那你抬头看看,是不是长这个样子?”
伙计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女子,连忙点头。
“是是是!你就是二小姐!”
“噗嗤~”
顾缈音从顾嫆身后探出脑袋。
“这是我大姐,她那日可没有去过聚云轩。”
“啊~”
伙计瘫倒在地,为难的看向徐姨娘。
“谁给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来污蔑太傅府的小姐?我瞧你穿着粗布衣裳,想来在聚云轩还是个底层人物,若是告诉你们东家,你觉得他还会留下你吗?再说了,你以为我们太傅府是什么地方?这里有百十来种方法让你痛不欲生,随随便便就能把你惩戒了去,你若是不说实话,今日必定要掉一层皮。”
“顾缈音!我们太傅府行事光明磊落,岂是你说的那样,你休要屈打成招,白的说成黑的。”
好不容易伙计就要说出实话,被徐姨娘这么一打岔,伙计有了几分底气。
“姨娘这么着急,可是要掩盖什么?”
“怎么?你是怀疑到我的头上?”
“相信父亲自有定断。”
顾仕元在朝堂多年,尔虞我诈,怎么会看不出来这是一场设计好的戏码。
他扫了眼徐姨娘,这些年做的事他都是知道的,他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去了,只要不惹出大事他也不计较。
然而这一次,徐姨娘做的有些过分了,毕竟,顾缈音身后有着将军府傍身。
说起顾缈音,顾仕元对她倒有点刮目相看,竟然来了招移花接木,将计就计。
“好了,这事就到此做罢,好好的接风宴被你们弄的乌烟瘴气。”他挥挥手,“将他拖下去,打个三十大板。”
他盯着跪在地上的伙计。
“你可知我为何打你?”
伙计跪地求饶,“太傅大人,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如果这事走漏了风声,可不是三十大板的事。”
“小的错了,小的绝对不会乱说。”
“拖下去吧。”
小厮领了命,将伙计带了出去。
徐姨娘脸色铁青,就这事上,老爷明显对她起了不满之心,这口气不出,难解她心头之恨。
“这事是姨娘的错,被这叼奴欺瞒了去,缈音勿怪。”
她扯出笑容,表面功夫做的极好。
“姨娘,我何曾这么小气,再说,不知者不怪。”
“瞧瞧,缈音多大度。”
顾仕元对左右姨娘说道。
徐姨娘忍着气,试探的问,“只是缈音怎么会请伙计来,倒像是设计好的,等着他呢!哦,姨娘不会说话,缈音不怪罪吧!”
“当然不怪罪!这件事儿还得怪缈音,前日去聚云轩时,缈音选了尊紫金炉鼎给大哥做礼物,回到家中左看右看都不如意,昨日去赏花宴又不得空闲,只好唤小厮去聚云轩让掌柜的挑一件精品,估计那聚云轩的掌柜客气,随便叫了个伙计送来,没成想,发生这等事情。”
说着,她叹了口气,明白表示自己是个受害者。
“对了!清儿,将我给大哥准备的礼物拿来。”
一方锦盒呈到了他的面前。
“希望大哥喜欢。”
他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把匕首,刀鞘镶嵌着枚蓝色宝石,精美绝伦。他拿起匕首,抽开一看,刀刃锋利无比,实属精品。
“多谢二妹。”
他心里十分欢喜,有把小巧衬手的匕首对他这个武官来说并无坏处。
可惜他和她注定是天生的两派,她是他成为嫡子的绊脚石。
必须除了她,徐氏才能入正。
“这枚宝石代表着勇气,愿大哥勇往直前,永无畏惧。”
“说的好!咱们顾家不管男儿还是女子,都要有永不言败的决心,对了!为父听说,你昨日做了首诗,在赏花宴中大放光彩,十四年来,为父从不知道你有此才能。”
她跪在地上,伏低身子。
“女儿惶恐。”
“父亲可能忘了,母亲喜读诗书,府里的诗阁不知空了多少年,早已落了灰。”
“突然说这些是何意?快些起来。”
顾仕元伸手去扶,却被她躲了去。
“父亲问我为什么会做诗,女儿就告诉你,其实女儿有所隐瞒,女儿经常偷偷跑去诗阁,看母亲收藏的诗书卷轴,久而久之,便学会了。”
“既然要看书,二小姐何必要躲躲藏藏。”
“徐姨娘,你有所不知,从我降生于世懂事开始,我便幻想母亲的容貌,性格,可是父亲从不与我多说,我知道是因为我,才让父亲失去了母亲,我很害怕很自责也很孤单,只有在夜深时,才敢进入诗阁,想起那些书曾被母亲握在手中,心中就亲近母亲一分。”
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砸在地上,落入尘埃,她抬起脸颊,微微扬起下巴,眼角湿润,鼻尖通红,嘴唇倔强的绷着,似乎在收敛情绪不哭出声来。
比起嚎啕大哭,这种隐忍的哭泣才能波动人的心弦。
“父亲,女儿不孝,一直瞒着父亲,我只是怕父亲触景伤情,便不让我进诗阁了,因为那里是女儿唯一思念母亲的地方,女儿不想连心中仅有的净土都失去。”
“小姐……”
有枫和清儿跪坐在她的身旁跟着大哭。
“唉,可怜的孩子,从小就没了母亲,不知道夜里哭了多少回。”
胡姨娘摸了摸眼角,把六弟顾晌抱在怀里亲了几口,为人父母,最能理解她的感受。
徐姨娘涨红了脸,逼着自己忍下这口气,她看都不需要看也知道老爷现在的表情,老爷最是心软,尤其是提到那个死了很多年的女人。
今日,遭顾缈音这么一闹,恐怕她的地位会在太傅府提升好几个档次。
这一招亲情牌打的妙啊。
“我的女儿,是父亲忽略了你,千错万错都是父亲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的母亲,跟你没有半分关系。”
“女儿有一事所求。”
“你说。”
“求父亲让我有进入诗阁的权利,无论何时。”
她低下头颅,趴在地上。
“那诗阁本就是给你母亲准备的聘礼,里面的书皆是你母亲所藏,幸好你也喜欢,那些古迹才没有暴殄天物,为父答应你,并且承诺你,除你以外任何人都不能进入诗阁,快点起来吧,小心膝盖受了寒。”
“多谢父亲!”
她高兴的起了身,只听叮咚一声,头上的碧玉簪子断成两截。
“呀!这簪子……”
还没说完,胡姨娘就住了嘴。
地上的簪子断裂的十分规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情况。
顾仕元蹲下身子拾了起来,掂量在手中轻飘飘的,做工粗糙,还不如市井人家的普通簪子。
“徐卫薇,你平日就是这样克扣嫡女的?”
“爹,娘待我们兄妹几人视如己出,怎么会有这种事?”
顾嫆拉过顾宣儿,“你看,宣儿的发簪就是完好无缺的,一定是你!是你诬陷母亲。”
“住嘴!他可是你妹妹!”
顾承舟已经看清今日顾缈音占了上风,父亲肯定会站在她那一边,他将顾嫆拉到身侧。
“父亲,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千万要调查清楚,不要让母亲受了委屈。”
她扯了下顾仕元,面上带着愧疚。
“父亲息怒,是你错怪徐姨娘了,这不是我的簪子,不,是我的簪子,可是又和我之前戴的材质不一样。”
顾仕元听言,回过身扫了丫鬟仆子几眼。
“哦?那就是说我们太傅府里出了些手脚不干净的奴才,偷了二小姐的首饰?”
丫鬟仆子一听哪还得了,纷纷跪下连大气也不敢出。
管家匍匐前进,停在主子面前。
“老爷,我冤枉啊,不知是那个狗胆包天的奴才做这等事连累了我们。”
“你说冤枉?你身为管家连手下的奴才都管教不好,太傅府要是交给你岂不是还得全部搬空?”
“这……老爷,二小姐的首饰被掉了包,只有身边的人才能做得到啊。”
顾仕元何等聪明,他这样做只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包括越来越肆无忌惮的各方姨娘的眼线们。
“去南月苑,今日我非要好好惩治这帮叼奴不可。”
徐姨娘目送大伙人朝内院走去,身形虚晃,李嬷嬷一把将她扶住。
“娘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
“快,李嬷嬷,吩咐下去,叫她们闭紧嘴巴,不该说的千万别说。”
“是!”
李嬷嬷得令,追了出去。
“母亲,二妹不能再留了。”
“嘘。”
顾承舟住了嘴。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当务之急,先去南月苑看看,免得出了什么乱子。”
说完,徐氏带着几人向南月苑赶去。
“搜,仔仔细细的给我搜!”
几人前脚刚到,就听见顾仕元下了命令。
徐姨娘左右张望,李嬷嬷站在角落满头大汗,对着她点点头。
她舒了口长气,终于把悬着的心放下了,她走到老爷的身边。
“老爷,都是妾身的错,你就原谅薇儿吧。”
徐姨娘抱住他的手臂,胸前的玉、峰若有若无的蹭过他的身体,她嘟囔着嘴,眼里含着泪手足无措的看着他。
“你是有错!好了!拉拉扯扯作甚!”
他甩开手臂,不吃徐氏那套,身子转向胡姨娘一侧。
胡姨娘默默地哼了声,趾高气扬的对她挑着眉。
“老爷,莫要动气,气坏身子就不好了。”
顾仕元嗯了声,语气温柔了许多。
贱、人!她恶狠狠的捏紧拳头,竟然趁她失利勾、引老爷。你以为我徐卫薇这么容易就下台了吗?过几天,老爷自然会回到我的身边。
她顺了口气,小不忍则乱大谋,踏上这个位置可不是短短一夕之间就失去所有的。
怎么说,她也为太傅府生下了大公子和大小姐,胡姨娘有什么,顾晌才八岁而已,扶不上的烂泥有什么好得意的。
“老爷!这里有东西!”
侍卫从丫鬟怀里夺过一个包裹,双手呈给他。
深褐色的粗布严严实实的裹了好几层,他也不急不躁,一层层揭开。
首饰财宝如数呈现在大家的面前,金钗银簪,琉璃珠子,上好的和田玉配件,翡翠镯子和耳饰,全是上好的东西。
小环眼看隐瞒不下去,膝盖直直的跪在地上。
“老爷,小姐,我是被冤枉的!我是被冤枉的!”
“冤枉?这些东西都是从你房间里搜出来的,你还要怎么狡辩。”
小环转了转眼珠,除了矢口否认别无它法。
“丫鬟房里那么多丫鬟,谁知道是不是她们的,知道老爷来了,兜不住了才藏到我的床上。”
“哼!你这么能说会道,一点都没有做丫鬟的样子,还不知道你们这些贱、婢趁我不在时怎么欺负二小姐的。”
“没有呀!老爷!我……额,奴婢怎么敢欺负二小姐。”
顾仕元转过头朝顾缈音招手。
“缈音你说,不要怕,今日为父替你做主。”
“二小姐……”
丫鬟冲上去就要抱她的大腿,被侍卫一把按住,动弹不得。
“父亲……我……”
“老爷!”清儿跪在地上,抢先说道,“小姐菩萨心肠是不会说实话的,但是清儿会。”
“清儿!”
“你让她说,你说。”
“谢老爷!府里的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家伙,他们看小姐不得宠,又早早没了娘亲,没有靠山,常常给小姐冷眼看,小姐心肠软从不责罚下人,没想到,她们竟敢偷小姐的首饰!那套翡翠首饰可是夫人留给小姐的!就算要偷小姐也会忍了去,只是千不该万不该把那套翡翠首饰也偷走啊!”
顾仕元听了她一席话,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这些贱、婢,太傅府对你们还不够好吗?还要去偷小姐的东西!快说!你是谁的丫鬟!谁指示你的?只要你说实话,我就饶你一条狗命!”
丫鬟被他一脚踹翻在地,痛的直打滚。
“奴婢……奴婢是五小姐院子里的。”
“啪——”
“死丫头!你会不会说话!”
顾如菱脸色大变,“爹!她是女儿院子里的丫鬟,但这不关女儿的事!都是徐姨娘,当初她说没有多余的银子给二姐买丫鬟,就从各个院子里调走一位,再说了,我好歹也是府里的小姐,怎么会下作到让丫鬟偷二姐的首饰呢!何况,这些首饰我也有不少,虽不及二姐的值钱,但我的也不差啊!”
徐卫薇两眼一翻差点晕了过去,她算准了下人却没算准顾如菱这个死丫头。
“是呀!老爷!菱儿堂堂一个五小姐怎么会去指使丫鬟偷她姐姐的东西,指定是这丫鬟心术不正,自己偷的又赖到我们家菱儿身上。”
顾仕元看看跪在膝下的两母女,知道她们说的不是假话。
“缈音你怎么说?”
他试探道。
“父亲,女儿觉得五妹和戴姨娘没有说假话,应该是这丫鬟所为,至于为什么去偷,或许她有她的苦衷。”
她轻轻的说着,风儿吹过她的发丝,站在树下的她显得那么温柔。
“二小姐心地善良,事到如今,还包庇这丫鬟。”
顾仕元握住手边胡姨娘的柔荑,她进门一年就为他生下一子,年纪不过二十六七,年轻貌美充满魅力,他怎么忽略了风华正茂的她呢?
“云儿觉得呢?”
“妾身觉得打三十大板以儆效尤,再将她轰出府去。”
“好!缈音和云儿都是菩萨心肠,就照这么办吧!将她拖下去,好好惩治。”
小环大叫,“饶了我吧!老爷!小姐饶命呀!”
丫鬟凄惨的被侍卫拖得越来越远,逐渐听不到任何声响。
“这些奴婢也全部拖下去打二十大板,然后发卖了!太傅府不需要这等骑到主子头上的好奴才。”
“是!”
管家挥挥手,让侍卫带走了所有的丫鬟。
“接下来,我要好好跟你算一笔账了。”
他冷眼看着徐卫薇,心里寒了一截。
“我待你不薄,你却这样对我的女儿,对太傅府的嫡女?你好大的胆子!”
“父亲!不看僧面看佛面,今日是儿子回滇京的第一天,儿子不想看见母亲受罚!”
顾承舟苦苦哀求道。
“母亲?什么母亲,以后她就不是你的母亲,缈音说的对,她只不过是个姨娘,你身为大公子更要以身作则,懂得规矩,不要逾越。”
“爹!”
“好了!不必多说,还不快叫姨娘。”
两兄妹面面相觑,谁也不肯。
“老爷,我在太傅府操劳十余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以为我不想给二小姐找丫鬟,我也是为了家计考虑。”
“冠冕堂皇,满口胡言,难不成我这偌大的太傅府缺这几个丫鬟的银子?你以为狡辩有用吗?你难道没有做错?如果你死性不改,不知错的话我也帮不了你。”
他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不顾她的情面,一点儿回转的余地都不留,她瘫坐在地上,心里在滴血。
“娘,你就认个错吧。”
顾承舟趴下身子,在她耳边低语,“为了儿子和妹妹就认个错吧。”
徐姨娘目不转睛的看着两人,缓缓闭上双眼。
“是!老爷!妾身知错了!”
“罚你闭门思过一个月,好好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紧紧的咬住牙齿,吐出一个字。
“是。”
“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巴不得赶紧离去,生怕一把火烧到自家门前。
“管家,明日去选一批丫鬟,挑机灵点老实点的。”
“好的,老爷。”
“缈音,今日就委屈你一晚上,明日新丫鬟到了就好了,唉!都怪父亲识人不清,娶了个叼妇。”
她福了身,很是客气。
“多谢父亲。”
“好了,我也不打扰你了,今日闹了这么一出,为父还真有些倦了,我先回去了,你也好生休息吧。”
“恭送父亲。”
待到几人没影,她才回了屋,饮了几大杯水。
连着演了几出好戏,累的够呛。
“小姐,今日累坏了吧。”
有枫替她按摩着脊背,有轻有重,无形间将她的担子化解开来。
“不过也在我们预期当中。”
望着两人,她很欣慰,还好有她们在。
“辛苦你们两个了。”
有枫和清儿连连说道,“不辛苦。”
“这也算是自作自受了。”清儿摇头晃脑,“谁叫徐姨娘那么坏心眼,还想嫁祸给小姐,还好小姐聪明,叫我去盯着,不然今日受苦的就是小姐了。”
“还有那个叫小环的丫鬟,财迷心窍,那日我不过是抱着小姐的首饰盒从她面前走过,她就用这种下作的法子换了小姐的首饰。”
有枫恍然大悟。
“怪不得那日小姐说的如此大声,原来是给她机会动手。”
“这下好了,南月苑就没有杂七杂八的人了,也算是给小姐清理门户。”
“还好老爷今日……”有枫恻隐道。
“你以为他对我好,只不过好面子罢了,还有就是对我母亲尚存一丝情意,今日这副亲情牌用不了多久他就不会买账了,好在,徐姨娘被关禁闭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我可以做很多事。”
顾仕元的所作所为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很清楚她父亲的为人,要不了多久就不会对她这么仁慈了,现在只不过是他暂时“父亲的疼爱”。
“对了,给你们介绍一个人,十三。”
话音刚落,屋子里就出现他的身影。
“呀!”
两个丫头被吓了一跳。
“他是十三,是我外公派给我的护卫,专门保护我的安全。”
“哦哦,原来是老将军的人。”
清儿拍拍胸脯。
“十三,你那边训练的怎么样。”
“有些起色,但是还得花时间教导。”
她点点头,想了个法子。
“明日我要选几个贴身丫鬟,你送个会点武艺的女孩进来留在我的身边。”
“是。”
十三答应的很快,毕竟现在他没有太多时间陪在主子的身边,没法子保证她的安全,留一个会武艺的,他也放心许多。
“属下这就去办。”
说完便消失在原地。
“小姐,你是想?”
“今日让那些人吃了瘪,你认为徐氏会善罢甘休吗?还有顾嫆和顾承舟?我得安排一个会武艺的在身旁,免得着了道。”
“小姐考虑周全,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好了,你们两个丫头,小姐我都累了一天了,你们都不嫌累,快去给我做点吃的,我想吃鸡丝粥。”
两人不好意思的笑着。
“有枫马上去做!”
另一边
“嘭!”
他一拳砸在桌子上。
“哥。”
“这个该死的顾缈音,害得母亲面壁思过,接风宴给我这么大一个礼物,我该怎么报答她?你坐下,好好说说,从她发病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顾嫆点点头,一五一十从探望顾缈音到参加赏花宴全部说了出来。
良久,他才疑惑道,“她真的是顾缈音吗?”
“哥,你的意思是?”
“从前的她,大家再清楚不过,怎么大病一场后变化这么大,这让我很怀疑,她是不是真正的顾缈音。”
顾嫆在房间里走了几圈,想想她这几日的作为,大哥的质疑不是没有道理。
“哥,我有办法!”
“你说。”
“你还记得孙嬷嬷吗?”
“孙嬷嬷?”
“顾缈音从小被孙嬷嬷带到大,她肯定知道顾缈音是不是真正的顾缈音,你还记得,当初她为了护着顾缈音被娘亲赶出太傅府的事吗?我们可以查查,她现在在哪?要是她知道现在的顾缈音是假的,就算我们不说,孙嬷嬷也会去父亲那里揭发她,因为她想要找到真正的顾缈音在哪里,她是不会让顾缈音吃苦的。”
他敲打着掌心,思索着顾嫆说的话。
“嫆儿好生聪慧,这个法子都被你想到了。”
“多谢大哥,到时候我们只管坐收渔翁之利。”
顾嫆在心里冷哼一声,风水轮流转,很快,顾缈音就会被她踩在脚下,变成原来那个唯唯诺诺的二妹。
锦苑
“爹爹,你好久没来锦苑看胡姨娘和晌儿啦。”
顾晌小小年纪单纯懵懂,说出来的话虽是小儿之言却戳中了两人的心。
“晌儿,到爹爹这儿来。”
顾晌乖巧的上前倚进他的怀里。
“你有没有听胡姨娘的话,有没有调皮捣蛋呀?”
“晌儿可乖了,他现在会看论语,天天都说要背给老爷听。”
胡姨娘给他甄了杯热茶,吹了吹递到他的嘴边。
“哦?这么小就开始看论语了,晌儿看的懂吗?”
“先生教了,晌儿再琢磨,差不多就懂了。”
“哈哈哈,我还不知道,我们晌儿是个小天才。”
顾仕元刮了下他的鼻尖,引的他直怂鼻。
“晌儿知道胡姨娘想爹爹,所以晌儿今晚一个人睡。”
说完,他从顾仕元的腿上一跃而下,朝门外跑去,边跑边叫着奶娘。
“哈哈哈哈,这孩子,可真是个鬼机灵。”
“晌儿很聪明,和老爷一样。”
“明日开始,你就代替徐姨娘管理内宅吧。”
“妾身惶恐。”
说着就要跪下,被他制止。
“妾身怕没那个本事,而且……”
“而且什么?”
“我代替了徐姨娘,恐怕大公子和大小姐不会听妾身的。”
“我命令的事,谁敢不听,我说你能做你就能做,怎么?不想坐上那个位置吗?”
“老爷。”
胡姨娘幽幽的唤着。
顾仕元拥住怀里的小娇妾,一把抱上了床。
“老爷,你不是乏了吗?”
还不等到他回答,嘴唇已经被严严实实的柔软贴住。
春夜漫漫,繁星点点,月光洒落一地。
顾缈音趁着夜色行走在小路上。
月儿很亮,连手中挑着的灯笼都显的有些多余。
今日,她实在睡不着便出来走走。
她停下脚步,望着身旁矗立的阁楼,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这里。
阁楼莫约两层,四角延伸镇着各方神兽,檐尾垂挂玉佩,风丝吹来叮当作响。
朱红色的墙面,门窗镂空,上面刻着威武猛兽守于上下两侧,边缘是祥瑞图式祈福寓意。
脚下数阶阶梯将它高高托举,仿佛一个孤独的守望者,却不可否认建造者的用心良苦。
飞阁流丹,琼台玉宇。
大约再美的词汇也形容不出了。
然而,建造的再精美华丽在这寂静的夜中一样变得冷冷清清,离得近了还能闻见一阵阵书香之气。
向上望去,牌匾上正是“诗阁”两字。
上一世的她并未来过诗阁,甚至说,连南月苑都很少出过。
今日为了找个理由她编造了日日去诗阁的假象,心里是过意不去的,但这是快速又有效的方式之一。
“吱呀。”
她推开大门走了进去,第一次踏入诗阁的感觉是如此奇妙,想着从来没见过面的娘亲常常在这里饱览诗书,心中对这里竟有些亲切。
虽从来没见过娘亲,但在大家的口中听过,娘亲是一位蕙质兰心的女子。
记得孙嬷嬷说过,娘亲聪慧无比却从不与人攀比,心胸开阔比一般的男子还要豪气万丈,她不屑于姨娘那些拿不出手的小手段,便住进了离正院最远的南月苑。
娘亲喜欢诗书喜欢花草,喜欢平凡又宁静的生活。
可为何嫁给了父亲?像娘亲这般性子最最忍受不了父亲渴望的权势和府中的尔虞我诈。
突然的,想到了自己。
都是身不由己罢了。
从一出生开始,她们的命运就与许多事挂钩缠绕,挣脱不开了。
顾缈音甩甩脑袋,迫使自己把那些想法全部打散。
如若上一辈子随遇而安不去挣脱的下场这么惨,这一世何不放手一搏拼拼看!
就算最后的结果不如预期,也无憾。
她扫了眼四周,大堂规律的摆列几对书架,上面用木牌挂着名称,大概是区分类别。
伸出手抚了抚木牌,字体娟秀流美。
边看着边往里面走,书架上塞的满满当当,有古籍,有自传。
画帛,竹面,记载的方式各不相同,她抽出一本,上面的字体并不是她所熟识的,看来,娘亲涉猎极广。
接着穿过书架,正中央是一处坐榻,两片软垫,桌上放着一壶四杯。
脑海里闪现出一副画面,娘亲坐在软垫上,一手撑着头颅,一手翻阅书籍,素手芊芊,极其美妙。
看到尽兴时,会忍不住的笑出声,眼睛微微眯着,嘴角上扬。
诗阁或许是娘亲唯一慰藉心灵的地方。
她环顾四周,突然,被墙上的一幅画吸引了目光。
一双皓月双眸,眼里带着笑意,高挺的鼻梁下微薄的嘴唇,眼睑处有颗小痣,大半的魅惑被女子周身的书卷气遮了下去,女子脸上带有几分正气,让她想起了外公,这女子的面容与她有几分相似,唯一不同的就是两人的气质,一人温柔似水,一人却冷清同冰。
女子端正的站在原地,左手拿着团扇挡在胸前,右手扶着衣袖。
画卷右侧题着清清两字。
“清清”是她娘亲的小名。
原来画上的女子便是她的娘亲,她还是头一回看见娘亲的模样。
这是谁画的呢?难不成是父亲?
她伸出手慢慢靠近画卷,心里嘭嘭直跳。
突然,一声异响惊醒了她的动作,她连忙拿起灯笼追了过去。
“谁!”
“出来!”
话音刚落,一袭黑衣出现在她面前。
来人口鼻用黑布挡住,只露了双眼睛,看不清容貌。
但那双眼睛致命的好看,那么干净纯洁,那么幽深冷彻,是的,极其相反的特征,可就是出现在一人的脸上,若是普通人瞧了定会被表面迷惑,认定他单纯无害。
分明他的眼神那么桀骜。
“你是谁。”
黑衣人将卷轴放进怀里,并不答话。
“这位……公子,深更半夜闯入诗阁拿走东西,是否得经过我这个主人的同意?”
黑衣人犹豫片刻。
“借卷轴一用。”
清脆中带点沙哑,还在变声期中,年纪应当不大。
“快!快!有刺客!”
突然,从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
黑衣人反手抓住她的脖颈。
“你知道该怎么做。”
顾缈音咳了几声。
“你先放开我,若是我出了什么事,你是出不去的。”
男子松了手。
“敢耍花招,就算死我也拉你做垫背的。”
她笑了声。
“放心,我很惜命的,不想死。”
男子哽住呼吸,这女子还敢跟她油腔滑调。
她示意男子找个地方躲起来,低头瞧了眼自己身上有无不妥的地方。
“谁在里面!快点出来!”
她拾起灯笼,不慌不忙的开了门。
“是我。”
“二小姐……二小姐怎么这么晚还在诗阁?”
黑衣男子讶异,她竟然是顾家嫡女。
“睡不着,来这看书,你们吵吵嚷嚷做什么?”
侍卫吞吞吐吐,心一横,还是说了。
“方才有一个刺客闯进太傅府,我们正在搜查。”
“什么?那你们还不去找!”
“这……”
侍卫瞄了眼诗阁,犹犹豫豫。
“二小姐是一个人在里面吗?卑职好像听到……”
“当然不是,还有我的两个丫头。”
瞧侍卫一脸迟疑。
“怎么?我说的话没有信服力吗?”
侍卫听她的语气已经冰到极点,就算他再不信,也不敢违逆主子。
“卑职不敢。”
顾缈音放软了语气。
“你放心吧,里面什么都没有,要是有我还能平安无事的站在这儿跟你说话吗?我看你才要担心自己,要是搜不出刺客的下落,你该好好想想怎么向我父亲交代。”
侍卫面露难色,只好作罢,朝她做了辑急忙离去。
“等等,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不许靠近诗阁,扰了我的雅兴。”
“是!”
顾缈音望着火光消失在夜里,快速的溜进诗阁。
“你和传闻中的不一样。”
男子的话惹得她又是一笑。
“传闻中的我是怎样?花痴?草包?胸无点墨?还是什么?”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默默想着。
“值得认识的人是不会从传闻里了解我的。”
不知觉中,她竟然说了出来。
男子眼里闪过错愕,思索她说的话,难以想象是从传闻中的窝囊废口中说出来的。
看来,那首诗是她作的。
既然她有才情有相貌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忍了十四年的流言蜚语,可见心思多重,还是她压根不在乎。
“今日我救了你。”
“自保而已,不过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多谢。”
他扔给她一枚玉佩。
“若是有一日你需要帮助,拿着这枚玉佩来找我。”
说完便翻窗逃走了。
“你是谁……我该如何找你?”
顾缈音觉得自己被坑了,她对着灯笼打量着手中的玉佩。
很小一块,手掌正好能握住,上面雕刻着的小人儿抱着一朵荷花,五官栩栩如生,犹如活了般,背面繁花似锦,她不知道是什么花,但这玉佩不像男子之物。
“算了。”
不过他拿走的究竟是什么?
这里又有什么东西值得他豁出性命?
她回过身,继续看着那副画。
“娘亲,就算你再怎么不齿这些后院手段,音儿也不会收手,我会连您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顾缈音深深的看了一眼,不再逗留,匆匆回了院子。
“主子。”
十三从树上一跃而下,望着她从外面回来问道,“主子这么晚去哪里了?”
“今天心情好,睡不着,所以出去走走。”
他板着脸。
“更深露重,小心得了风寒。”
“噗嗤~你这是在咒我吗?”
“十三不敢。”
她瞧十三一脸坦然,毫无恐慌之意。
“那不是更好,反正今日已有了证人,明日我就称抱恙好了,正合我意。”
十三充满疑惑,不懂她说的何意。
“对了,今日我寻孙嬷嬷的踪迹时,有一伙人也在找她。”
“哦?”
听言,她失了笑容。
“今日这一档事儿,是谁在打探大家都心知肚明,看来顾承舟兄妹两人狗急跳墙,主意已经打到孙嬷嬷身上去了,也好,我正愁她不来找我麻烦呢!十三,你得抓紧必须先一步找到孙嬷嬷。”
“十三领命。”
“好了,更深露重,我要回房了,你住在树上不冷吗?有房间不睡,非要当个猫头鹰。”
她紧了紧披风,打趣的说道。
十三一脸黑线。
“主子报复心真强,我不就说了一句……”
她停下脚步,一眼撇了过去。
十三感受到她的目光,吓得嗖的一下上了树。
她卧在榻上有些困了,眼皮子经不住打起了架。
打了个哈欠,调整好睡姿,心满意足的蜷缩在一团,不一会就沉沉睡去。
窗外的月儿被云层挡住了些,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十三仰在树丫上,打起了盹。
一夜相安无事。
有枫端着清水推开她的房门,瞧帐里的她还在酣睡,轻轻唤道。
“小姐,小姐,该起了。”
“唔。”
顾缈音揉搓着双眼,坐起身。
“几更了?”
“快辰时了。”
她打了个哈欠,昨日睡得太晚,还有点睡意朦胧。
有枫快速的更好衣,让她洗漱,趁着这档功夫,去厨房端了早膳。
小米糕,黑豆粥,薄皮馅饼,还有两三样爽口的腌菜。
“你们坐下一起吃。”
清儿耍着滑头,指指自己的肚子。
“小姐,我们早就吃好了,要是不吃饱,清儿没力气做事的。”
“你这丫头!故意说你家小姐起的晚了不是?”
“哪有的事?”
有枫拍了下清儿,慎了她一眼。
清儿哈哈大笑,与有枫打闹几下。
“小姐!你的脖子是怎么回事?”
有枫震惊的捂住嘴巴,想要看个仔细。
她挡住有枫的视线,移步到镜子前,脖子上有几个红的发青的印记,伸手一摸,顿时,酸痛感袭来。
“下手也忒狠了吧。”
“小姐你说什么?”
她摇摇头。
“哦,没什么,可能是昨晚有蚊子,我自己挠的,等会给我盖点粉挡住就行了。”
两人担忧的望着她,又细细的打量着屋子。
“这院子里花花草草长的茂盛,多了几倍的蚊虫蛇蚁,看来要多施些驱虫的药剂才行。”
“小姐身子金贵,定是受不住,待到空了,我和清儿就去放置。”
她只能嗯嗯答应搪塞过去,任由两个丫头摆布。
“二小姐!老奴来了!”
门外传来管家的嗓音,她扶好刚插稳的珠钗,对着清儿使了个眼色。
“去看看。”
清儿点了个头,迈着步子朝院子门口走去。
管家抹了把汗,看着越走越近的清儿道,“小姐可起了?”
“起了有一会了。”
管家身旁还有一人,三四十岁的女子,打扮的很是浮夸,扭着腰肢,对她哈腰。
“这是……”
“昨日老爷吩咐老奴给二小姐配些丫鬟,这不,我一大早就去找呀婆子挑了最好的一批丫鬟,来给二小姐瞧瞧。”
清儿打量一眼。
“管家请进吧,小姐刚刚吃好早膳,正等着呢。”
几人不敢怠慢连忙进了院子。
“小姐,是管家带着新丫鬟们等着你挑选呢。”
顾缈音点点头,扶着有枫出了屋子。
“咳咳咳……”
她用帕子捂着口鼻,苍白着脸靠在有枫身上。
“管家。”
“小姐你怎么了?看着脸色不大好?”
“无碍,昨日去了诗阁,受了点风寒。”
管家眼咕噜一转,身为太傅府的管家,自然从侍卫口中得知昨日发生的事。
“那可不得了,老奴马上去请大夫。”
她叫住管家。
“不用了,上次风寒的药还留些,再言,我也没到吃药的程度,就是嗓子不舒服,喝点姜汤润润喉睡上一觉便好了,若是严重了,两个丫头也是知晓轻重的,有劳管家费心。”
她说的极慢,句句在理,管家也无可奈何。
“那……这些丫鬟,小姐是想现在挑还是?”
“我这院子虽没有什么事,但还是需要人手的,如今我身子尚愈,怕两个丫头招架不住,还是现在挑吧。”
“二小姐说的是。”
顾缈音下了台阶,丫鬟整整齐齐的分为两排站在门外,低着头颅乖巧又拘谨。
呀婆子上前,甩着手帕。
“小姐,这里的丫鬟都是好姑娘家,聪明伶俐又疼惜主子,什么规矩都懂,选哪一个都可以。”
“是吗?”
她走了一圈。
“都抬起头来。”
闻言,丫鬟们都抬起头正视前方。
顾缈音一个个打量过去,挑了几个中意的丫鬟。
最后她的目光停在一人身上,眼神无神似有神,看见她时,竟然露出欣喜的光芒。
“就她们四个了。”
“哎呀,小姐可真会挑,这些丫鬟灵气的很。”
管家挥挥手,让呀婆子住了嘴。
“二小姐,四个可够?是不是再挑几个。”
“不了,就这些,人多了,扰了清净。”
“是。”
“管家今日受累了,只是我嗓子疼的不行,想回屋子里休息,你们就先退下吧,若是父亲问起,就说我去诗阁了,我不想让他担心。”
“二小姐孝顺,实在难得,您放心,今日不会有旁人来南月苑了,二小姐就好生修养吧,千万保重身子,若是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多谢管家。”
管家连忙俯首,带着一众人出了院子。
待人走后,院子里只剩下几个丫头。
她清了清喉咙却不说话。
良久,才开口。
“进了我南月苑眼里就得只容得下我一个主子,若是三心二意,心猿意马,我就会让你们知道惹我生气是什么后果。”
丫鬟们吓了一跳。
“奴婢不敢。”
“当然,你们做得好我也会重重的赏,不会亏待你们。”
“我这个人很护短,旁人欺负你们也不要害怕,做我的丫鬟不允许你们懦弱,但是,如果你们凭着这层身份欺辱无辜弱小的话,我也会重重的责罚。”
“是!”
四个丫鬟齐声应着。
“你们三个就依次叫春花,秋月,朱颜吧。”
“多谢主子赐名。”
她们的名字取自于她喜欢的诗词之一。
“你们三个退下吧,你留下。”
她指了指最后一个女子。
“有枫,你先将三个丫鬟带下去,教教她们基本的规矩和礼仪。”
“好的,小姐。”
说完有枫带着三个丫鬟回了屋子。
“你跟我进来。”
婉儿刚进屋“嘭”的朝她跪下。
“多谢小姐救命之恩。”
“起来吧。”
婉儿依言站起身。
“你可有自己的名字?”
“奴婢陈婉,娘亲叫奴婢婉儿。”
“那好,我便也叫你婉儿了,正常称呼就是,不必一口一个奴婢。”
“是。”
“首先,我得问你,我让十三将你调来,你是否心甘情愿?”
“婉儿甘愿。”
“把你训练成死士,你可甘愿?”
“婉儿甘愿。”
“你确定?”
“婉儿确定。”
这三问三答,婉儿回答的极其坚定。
她叹了口气,起初她很纠结,时常想自己是否太过于自私,为了自己的复仇而让这么多人走上刀口舔血的日子。
“主子,大伙儿都是心甘情愿的。”
“在大家过着流民的那段日子,饥肠辘辘,食不果腹,半个馒头都要一家五口人分着吃的时候,您根本不知道我们多无助,父亲常常不吃,将他的那一份分给爷爷奶奶、娘亲和我,可还是不够呀!我还是很饿,就算在泥地里滚过的馒头,我也会塞进嘴巴里,牙齿咯的出血,可那有什么办法,我们饿的顾不得再等一等,哪怕一秒钟都不想,就着血水咽进肚子里,后来,亲人一个个不是饿死就是病死,只剩下我一个,我该怨恨谁呢?这个国家吗?还是战争呢?那些有钱有粮却不肯分给我们一碗米汤的地方官员?就当我也撑不下去的时候,是主子派人救了我们,就算将来过什么日子,婉儿也不想挨饿了。”
顾缈音听着她说的话,心里痛的慌。
“当时,十三找到我们给我们吃食,我们便缠着他不让他走,奈何他武功太高,没人能守住,我们以为又被抛弃了,过了一日,他回来了,大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怎样都要求他收留,他跟我们说了要做什么行当,很多人是害怕的,他却不强人所难让我们自己选择,前提是有家人,年老体衰的出列,因为他说,这两者不适合干这行,后来,就留下了我们二十人,其余的他分了银子便让他们离去了。”
“那你为何不走?”
“因为只有我被需要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还活着,不然,我还以为自己跟着家人一起去了。”
顾缈音恍然明白她那时候眼里一闪而过的光芒。
“我们这二十人都不后悔,真的,主子,我们不悔。”
她默了声,对她来说,只想报仇而已,如果不是十三提议,她是不会将目光放在流民的身上。
粮食是她唾手可得,不需要去争去抢自动送上门的东西,可对某些人来说,是改变她们一生命运的宝贝。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短浅,看不清大“家”,只守着小“家”。
“婉儿,我很后悔没有早点帮助你们,因为,这对我来说,只是伸伸手张张嘴罢了,是我太自私。”
婉儿急忙否决。
“主子,这不关你的事,你是唯一帮助我们的人,何况,你才十四,你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女子。”
可婉儿却不知道,她已经活了很多年了,甚至,成为过皇上的女人。
“只有变得强大了,有能力了,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你想变强吗?”
“想。”
“那便跟紧我的脚步吧,我正在努力的变强。”
“是!主子!”
婉儿忍住眼泪,昔日的委屈烟消云散。
她的眼里,只有面前这个惊为天人的女子,是她给了他们二十人重生的机会。
待到有一天,她强的能站在她的身边,她会告诉天上的亲人,她活的很好。
她和婉儿站在凤来楼的门口,望着形形色色的宴客进进出出,有些迟疑。
凤来楼是滇京最大的一座青楼,不说世家子弟,连皇家或许也去过几趟。
朱红色的窗柩墙垒上挂着许多香囊绸缎,据说,这些香囊都是历代花魁之物,闻上一闻,便能如痴如醉,神魂颠倒。
几根大柱屹立在两侧,棕色打底,用嫣红抹了花纹,仔细一看竟然是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图画。
让人浴血喷张的同时,又感叹着所画之人精湛的功力。
再往上看,牌匾呈大红色,金色字体勾勒,四周婊着绸带,垂在两侧,华美又妖娆。
凤来楼有三四层那么高,二楼做成镂空能看清姑娘们的风姿,时不时倚上个风情万种的头牌对着楼下的男子妩媚一笑。
三四楼窗户半敞,偶尔传出几声银铃般的笑声。
门口站着几个姑娘,穿着轻纱,香肩半露,下身的衣裙被剪了开,长腿似有似无的撩着,谁人走过都不自觉的看上一眼。
“客官,进来坐坐呀!”
“进来坐坐嘛!”
“客官,让奴家好好疼疼你呀!”
婉儿看的脸红心跳,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难免害臊。
“主子,我们来这做什么?”
顾缈音上一世经历过人事,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旖旎的场面。
“办事。”
“啊!这里有什么事……好吧!婉儿豁出去了,主子要去婉儿奉陪!”
她瞧着婉儿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宠溺一笑。
“走吧!”
两人迎了上去,姑娘立马围了过来。
“呀!这位公子好生俊俏!”
“快进来呀!”
婉儿瞧姑娘伸手就要摸她的脸蛋,身子僵硬的别过去。
“哟!这位公子害羞的紧,不会还是个雏吧!不怕,姐姐帮你。”
“不用不用!我……我我年纪还小。”
“年纪小?”姑娘扫了她下身一眼,“往往年纪小的……精力旺盛着呢!公子可不要憋出病来呀!”
婉儿的脸涨的堪比朱红色的门窗,欲哭无泪求救般的看向她。
“好了,我这兄弟年纪还小,第一次见识这种大场面,什么都还不懂嘞,各位神仙姐姐可不要作弄他哟,要是惹急了,我怕他哭鼻子。”
姑娘们被逗的笑个不停。
“公子倒是幽默风趣,比这个闷葫芦识趣多了。”
顾缈音摇头笑了笑,拥着几人进了凤来楼。
踏入室内,一股子媚药冲进脑中,她稳住心神,向婉儿打了个眼色。
片刻,脸上的潮红退了下去。
放眼望去,一楼大厅乃九流之辈玩乐之地,宾客如云,四面八方摆着桌子,柱子依次绑着红帐,肆意飘荡,糜乱至极。
中央有方高台,只有每月月初会迎来上月最受欢迎的姑娘登台表演,其余的便是普通的姑娘跳舞、唱曲儿,为大家助兴的日子。
舞台身后是两路阶梯,分别向左向右。
越往上品阶越高,姑娘受喜爱的程度也越高,自然价钱是不菲的。
越往上,官的职位就越高。
三六九等,明眼人一看便知,谁是从哪一层下来谁的身份是万万惹不起的。
“公子怎么不走了?”
顾缈音朗朗说道,“我找月姬。”
姑娘一听,变了脸色。
“公子好端端的找她作甚?可不是奴家没提醒,那小妮子脾气倔着呢!硬生生的,得罪了好多客人。”
“本公子就喜欢这脾气,快去安排吧。”
姑娘还想多说几句,见她板着脸,只好跺跺脚,找大娘去了。
“两位公子,这里就是她的房间了。”
“多谢。”
顾缈音站在门前,能从窗户外看见一道窈窕身影。
“公子请进吧。”
珠圆玉润,悠扬婉转。
她推开房门,屋里装饰的和外面完全两样。
没有多余的累赘,清清爽爽,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女子一袭白衣,头上只别了支简单的玉簪,模样秀丽,冰清玉洁,举手投足间没有半点烟火之气。
她有些讶异,苏良姬竟是如此长相,这可是副好相貌,应当说,在这凤来楼里独树一帜。
越是清高,男人就越想得到。
“姑娘请坐。”
婉儿吃了一惊。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女子。”
“肌肤吹弹可破,素手芊芊,体态轻盈,举手投足都是小女儿之态,何况两位也没有喉结。”
“音儿佩服,既然瞒不过你,我们也不必隐瞒下去了。”
顾缈音摊了牌。
“我们都是女子不错。”
这回,倒是苏良姬不解。
“不知两位姑娘来这里做什么?又为何点名找我?”
她不想绕弯子。
“因为。”
话锋一转。
“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和过往,苏良姬苏小姐。”
苏良姬手握着杯子虚晃两下,两滴茶水打在桌上,顷刻晕染一小片浸湿了洁白的桌布。
苏良姬是她的本名,而她的父亲原本是名普通小官。
父亲曾在徐尚书手下做事,还好,得了些许赏识,一家人过得还算幸福美满。
谁知,当年徐尚书处理事务不当,害死了几名无辜百姓,惹得皇上大怒。
徐尚书难逃罪责,竟然不惜将父亲往上推,诬陷父亲是他一人所为,就算当年他们一家矢口否认,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态的发展。
最终他们苏家男丁充军,女子卖入青楼。
这桩事已经过去三年了,三年来,娘亲病逝,父亲和弟弟下落不明。
她陷身青楼,手无寸铁,不能救父亲弟弟于水火之中。
十五年的傲骨一夕之间荡然无存,她想尽办法保住自己的清白之身。
为了这个不知被大娘关了多少次黑屋,受了多少责罚,常常还会被喝醉酒的客人纠缠。
庆幸的是,她不在第一层,接待的虽不是大人物,但也是些读过书的公子爷。
有些是受过父亲恩惠的小吏官,会照顾她一点。
曾经有好几次都想一死了之,也好过苟延残喘过生不如死的日子,那些污言秽语时刻提醒她不再是当年的官家小姐了。
可一想到远在关外的父亲弟弟或许还活着,她就还有念想。
一晃三年,她以为没人记得当年的事,毕竟,这些背过锅的小人物数不胜数,何况,她父亲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官。
这个女子为何会知道,她不得而知,只是时隔三年才来找她,目的何在?
“你究竟是什么人?”
“顾缈音,太傅之女。”
苏良姬愣住了,她就是之前名扬滇京的才女?那个只有十四岁便做出惊世之作的顾二小姐。
苏良姬没想到,她会丝毫不隐瞒就这样说出自己的身份。
“原来是你。”
苏良姬福了身子,“不知顾二小姐来这烟花之地有何贵干?”
她对顾缈音并不了解,也从未有过交集,更不想和她扯上关系。
“我想和你合作。”
“合作?”
“你难道不恨徐尚书吗?”
“你……你知道。”
“知道。”
“你知道?哈哈哈哈,那我们为了什么?为了什么要替他背黑锅,明明我们什么错都没有。”
她难过的是,连这个女子都知道真相,为什么皇上不愿意相信,为什么一句话就改变她的人生?
顾缈音看着面前的女子哭的凄惨,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脊。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弱肉强食,强者生存,你们遭此大劫,一是识人不清,二是能力微小,所以只能做他们上者的踏脚石。”
“那你来做什么!”
苏良姬打落她的手。
“如若你是来教训我,来看我笑话的就请走吧,我不欢迎你,也不想看到你,虚伪至极!”
“如果你想报仇,或者想有生之年与你的亲人相聚的话,就跟我合作。”
“你说什么?他们还活着。”
“活不活着我不知道,这得你自己去看,去证实,前提是你要有那个能力。”
苏良姬点点头。
“我相信父亲和弟弟还活着,我弟弟……他最不服输了,他肯定会好好的活下去,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婉儿看着主子的双臂被她握在手中,上前阻止,顾缈音摇摇头,让婉儿退下。
“我要你……成为这座青楼的主人。”
“什么?你说什么!”
苏良姬瘫坐在凳上。
“荒谬!你可知这青楼背后是什么人?你又知道这楼里有多少姑娘?”
“你出身官家,见识才情不俗,只要你想,你会有办法的。当然,我会帮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我给你一年时间,一年之后你要成为青楼花魁,成为不可撼动的存在。”
她背过身,继续讲述。
“这里汇集各方人士,也是信息交汇之所,我需要情报。”
“你为何帮我?”
“不是帮你,而是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徐尚书有个女儿徐卫薇,她是我们太傅府的姨娘,我怀疑,当年是她害死了我的母亲。”
“徐卫薇。”
苏良姬缓缓念到。
“若是不信,找个人问问吧。”
“如果你想好了,就用实际行动告诉我。”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的,万一我做了你却像徐尚书抛弃父亲那样抛弃我,我该如何?”
“放心,我用性命担保,说到做到。”
“好了,我不能久留,你好好考虑考虑。”
入夜,凤来楼内人声鼎沸。
苏良姬为段辉斟了杯烈酒,放于他的面前。
“段公子,请。”
段辉道了声多谢,一饮而尽。
“许久不见,月姬过得好吗?”
“尚好。”
“有没有人欺负你。”
她望向段辉,他曾是父亲的部下,在职时父亲教了他许多。
他一直相信苏家没有做任何违背良心的事,自从出事以后,倾尽全力去想办法,但是,力量微薄根本帮不上忙。
唯一能做的,就是常常来看望自己。
她心里清楚,段辉对她的情感,她无力偿还,只能在他来凤来楼时,为他斟酒,听他诉苦,替他分忧解难。
“并无。”
“那就好。”
段辉松了口气,心里的担忧落了下来。
“段公子。”
“嗯?”
“我想向你打听件事儿?不知……方不方便。”
段辉听她这么见外,心里很不是滋味。
“月姬,你……无论什么事,只要我办得到。”
“我想知道一人的事情。”
“何人?”
“徐卫薇。”
段辉在脑中思索,良久,才想起是有这么一个人。
“我记得太傅的小妾中是有一人唤徐卫薇,她是徐尚……”
他住了嘴,没有说出全称。
“是他的私生女,不过,太傅大人的正室逝了后,很是宠爱这名小妾,徐卫薇大有可能会成为续弦。”
“当真?”
“千真万确。”
苏良姬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看来顾缈音没有骗她。
既然一切都是真的,她又想赶紧见到父亲和弟弟,是不是该下决定了?
“月姬?月姬?”
听见他的声音,她恍然回过神。
“怎么了?”
“你打听她做什么?莫不是因为……”
苏良姬不想让他担心,并未讲实话。
——
第二日一大早,顾缈音早早地起了。
昨日顾仕元传话来,收到大伯一家搬迁来滇京的消息。
父亲的老家在徐州算是一方大户,当年年少想闯出一番天下,便独自上滇京博取功名,哪想,他还真是当官的料,不出几年就混出了成就。
父亲那辈有一个哥哥两个妹妹,妹妹都远嫁他方,只有哥哥还在徐州照看双亲守着祖地。
去年两老离世,父亲带着她们回了徐州,她还记得,大伯和婶娘一家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尤其是婶娘,那叫一个飞扬跋扈,如同乡村野妇般,没人能招架得住。
她还以为大伯一家会在徐州死磕到老。
谁知,他们会来滇京。
顾府越来越热闹了。
“小姐!”
春花跑进院子,气喘吁吁的撑着腰。
“小姐,方才我去外面,听到……”
清儿张着嘴,随她的动作一起喘气。
“哎呀!你这丫头!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真是急死人了!”
春花吞下嘴里的口水,有些抱歉的看向几人。
“我听其他姐姐说,昨日半夜顾大爷一家就到了府里了,现在正在膳厅呢!”
“什么!”
清儿啧啧称奇。
“再怎么赶,也不需要半夜三更来吧!”
顾缈音也觉得奇怪,为何会这么着急?
“去膳厅吧。”
她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
一路上都在思索,为何大伯一家会突然来滇京,昨日父亲刚收到消息,他们后脚就到,可见他们速度有多快。
徐姨娘尚在闭门思过,只留胡姨娘招待,怕是会惹出什么麻烦。
她对胡姨娘还是有好感的,毕竟几日前帮她说过话。
她也不忍心胡姨娘被婶娘欺负了去。
不出片刻,她们一行人就到了膳厅。
一进门,胡姨娘就铁青着脸站在一旁,顾承舟兄妹两人脸色也不见得多好看。
另外两个妹妹站在姨娘身旁,只瞧顾如菱张嘴要说些什么,被戴姨娘拉住。
“哟!这不是咱们大哥的嫡女,缈音侄女吗?”
婶娘瞧她来了,放声吼道。
“一年不见,堂妹出发的越来越水灵了。”
她视线移了过去,说话之人是她的堂哥,顾蒋。
此人好吃懒做,心比天高,看谁都不屑一顾,通房丫头数不胜数,还不算他在徐州留下的风流债。
总之,此人少扯上关系为好。
“大伯,婶娘,堂哥,堂妹。”
大伯共有三个孩子,长姐已经出嫁,带在身边的是小女儿。
“缈音不是我说,太傅府就是这样招待我们的吗?”
她蹙眉听着,也不插话。
“昨日我们刚到滇京,路上奔波累了几日,结果胡氏把我们安排在最偏的院子里,丫鬟婆子样样不如意,早膳还得我们自己前来,也不知道怎么把家的,徐氏呢?虽说徐氏是个小妾,但,做的还算体面,她人呢?怎么不出来接待?”
顾嫆听她一口一个小妾,像是当头喝棒,受尽了屈辱。
“婶娘,我娘……徐姨娘做错了些事,正在思过。”
顾承舟冷着脸回道。
“哦?呵,妾就是妾,上不得台面,我还以为滇京的女子如何能干、高雅,都是些花瓶摆设,还不如我们徐州的女子,那才叫一个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
这话一出,满堂的姨娘皆是难堪之色。
“大嫂,这是弟弟的家事,还望你不要多加评论。”
顾仕元从门外进来,先是对顾仕林俯首一鞠。
“大哥。”
“二弟你就这样对我说话的吗?怎么说我也是你哥哥的妻子,我们都是一家人,都姓顾,她们可不姓顾!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
婶娘呸了声,抱着胸转向一边。
“放肆!大嫂,今日不同往日,我身为太傅,样样得做的完美无缺,以身作则,包括家里人,虽说你是我的大嫂,但你知道辱骂朝廷命官该担什么样的罪责吗?这里不是徐州,容不得大嫂造次。再说,她们都是我顾仕元的人不是外人。”
“你敢拿官威来压我?老爷,你瞧瞧他!真是你养的好弟弟!”
顾仕林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好了!一大早就得理不饶人的,一点女人的样子都没有。”
婶娘噎了声,气呼呼的坐在席上。
“二弟,你也是,你明知道你大嫂的脾气,干嘛跟她一般见识,我们一路舟车劳顿,就是为了早些来滇京见你,结果昨晚一个人都没有来迎接我们,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昨日才收到书信,实在不知大哥会提前到。”顾仕元看了哥嫂一眼,“不知,大哥怎的突然来了滇京。”
“呜呜呜呜呜……”
婶娘猛的放声大哭。
“你可不知道,今年徐州发了洪灾,庄稼全部淹了,眼看着河水越涨越高,还能不跑啊!难不成要等到把房子淹了坐着等死吗?你个没良心的,也不知道来封书信慰问慰问,连哥嫂活没活着都不知道,还亏你哥当年拿钱给你上京考取功名,现在有出息了,就忘了爹娘,忘了你的老家在哪!”
徐州淹了?
顾缈音拍了下脑袋,她怎么把这件事给忘记了,徐州的确发了洪水,而且是很严重的洪水。
当年皇上派太子去治水,结果太子半路得了急诊,耽误了大事。
后来是裴清译去的。
现在想想,太子得病多是裴清译动的手脚。
这回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让裴清译得逞。
“什么?徐州发了洪水?”
顾仕元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
“是啊!是啊!你要我说几回才明白!”
“大哥大嫂,我现在得出去一趟。”
顾仕元急匆匆的出了膳厅。
“喂!喂!你看看,才到多久说了几句话,又把我们晾在这儿。”
“你就少说几句吧!”
顾仕林厌烦的说道。
婶娘才不罢休,在膳厅扫了一圈,把目光放在顾缈音的身上。
“缈音侄女,婶娘我皮糙肉厚倒是无所谓,但是你的元元堂妹年纪还小,实在受不了那院子,又潮又闷,难受死了。”
婶娘拉着她的手,好声好气的央求。
“婶娘,后院里的事缈音实在不懂,现在是胡姨娘管事,有什么就跟胡姨娘说吧。”
“她才不会听我的,她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连你也不管婶娘了吗?”
胡姨娘有些为难。
“二小姐,那烟云阁已经是太傅府最大的院子了。”
“什么?最大的院子?不会吧,太傅府就这么拮据吗?”
婶娘翻了个白眼,没想到太傅府还不如她徐州老家的院子。
“婶娘,父亲他一生刚正不阿,清廉正直,自然过得简单些,要么,我让姨娘派些丫鬟去装饰装饰烟云阁,种些花草树木,院子就不会那么单薄了。”
婶娘思索一下,拍着她的手背。
“还是侄女想的周到,好吧,我就勉强住下了,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带她们回院子了,辛苦了几天,身子骨酸痛的很,还没缓过神来呢。”
她俯低身子。
“大伯婶娘慢走。”
胡姨娘瞧着他们离去,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今日多谢二小姐了。”
“无事,只是不知大伯一家要待到多久,姨娘得受委屈了。”
胡姨娘摆摆手,“应该的。”
“二姐!还好有你在!”
顾如菱撇了眼顾嫆。
“不然今日婶娘是不会罢休的。”
“哼!”
顾承舟一甩衣袖,拉着顾嫆离去。
众人住了嘴,看向桌上一片狼藉。
“这到底是土匪还是怎的?”
顾仕元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寒气透过双膝,他却丝毫不觉得冷,反而汗水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滑落至下颚。
他用衣袖擦拭着,令朝服湿润了一片。
“皇上,丞相到了。”
陈公公附在皇上的耳边,轻声提醒。
“宣。”
他的嗓音十分平稳,分不出悲喜,可顾仕元知道皇上怒了。
“宣!丞相觐见!”
陈公公传了下去,一道身影大步流星的进了殿。
“臣傅政清拜见皇上。”
半晌,大殿上风平浪静,无声无息。
傅政清跪着一动不动,眼前是近在咫尺鲜红色的朝服,瞬间,惊的他冷汗直流。
今日早晨他才收到了徐州发洪水的消息,可为时已晚,他恨不得将那徐州县主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
这回算是栽了跟头,把他害惨了。
“臣……”
“啪……”
“朕的爱卿,好好看看地上的本子。”
他哆嗦着双手拾了起来,犹豫半晌才鼓起勇气将它打开。
“徐州洪水告急,庄稼颗粒无收,房屋尽数淹没,百姓民不聊生,死伤无数,遍地浮尸……”
傅政清再没有勇气看下去,一头撞到地上。
“臣……罪该万死!”他仰起头,眼里都是惶恐不安,“可臣冤枉啊!臣实在不知!都怪那徐州县主他知情不报!害死徐州数名百姓啊!”
“数名百姓?”
皇上站起身一步步从龙椅上走下来。
“你可知有多少百姓死在这场洪水中?”
他望着傅政清一脸错愕,咄咄逼人的如实陈述。
“是一千七百五十四人,其中有妇孺,有年迈老人,有扛起一家生计的男子,这不是一个数字,这是影响成千上万百姓一辈子幸福的事情。”
皇上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你还敢说冤枉?”
“你太让朕和百姓寒心了。”
“皇上,臣该死,臣该死啊!”
两句该死一次比一次沉重,丞相的身躯一下变得苍老许多,他耸着背脊凄凉的跪在原地,和平时的他千差万别。
“徐州县主知情不报,害徐州百姓受苦,有违朕的期望和百姓的托付,下令,收押天牢,待大理寺查清原委后问斩。”
话锋一转,言辞带了七分犀利。
“还有你,丞相,身为百官之首,却没发现徐州之变,自己去领三十大板,再罚你一个月的俸禄,并抄写往生咒慰问亡灵,收拾包袱明日一同去徐州赈灾,以安百姓之心。”
傅政清叩首。
“谢主隆恩!”
“退下吧。”
“是!”
傅政清爬起身子,踉跄几步,退着步伐出了大殿。
大堂上只剩下两人。
“太傅有功,赏。”
“臣不敢!”
顾仕元方才还心惊肉跳,半天没缓过神来。
“有赏有罚,做得好自然赏。”
“谢皇上,只是徐州百姓有难,臣无法心安理得收下赏赐,臣愿将赏赐之物换成赈灾物资供给徐州百姓。”
“国有太傅乃百姓之福。”
顾仕元心下明了,哪还敢收下赏赐。
“太傅啊,你说此次赈灾朕该派谁去?”
顾仕元应,“仕元猜皇上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太子如何?”
顾仕元松了口气,和他猜想的没错。
“太子宅心仁厚,体恤子民,臣相信太子能够胜任。”
皇上不露声色。
“好了,你先下去吧,让朕好好想想。”
“臣告退。”
太子是皇上与先皇后之子,自先皇后仙去,皇上对太子便异常宠爱,然而,在这后宫中最可怕的就是皇上的宠爱,何况是没有皇后护佑的太子?
久而久之就养成了太子懦弱的性格。
朝堂间,多数官员注重立嫡不立长,可这些年太子的不作为已经让许多臣子失望。
皇上此次派太子去,也是为了锻炼太子,若是成了,在文武百官前赢得了赞赏,也为之后登基上位打下基础。
“顾太傅。”
“三皇子。”
顾仕元暗道不妙,偏偏碰上这个杀神。
“顾太傅可知,父皇……”
裴皖用眼神扫了扫大殿,示意他说出结果。
“微臣不知。”
裴皖眯眯眼睛,浑身散发股杀伐之气。
“不知?”
他绕过他的身前,一把掐住他的脖颈。
“咳咳……三皇子,臣真的不知,臣好歹是个朝廷命官,若是皇上知道了……”
裴皖松开手腕。
“我不过跟你开个玩笑罢了,瞧把太傅吓得。”
“臣胆子一向很小。”
“那就说实话。”
顾仕元豁出去般,仰着头颅。
“臣真的不知道,三皇子何不去问问皇上。”
“太傅真是好样的,一日不见,胆子就大了许多。”
裴皖怒瞪着他,眼神像是毒蛇般在他身上游走。
“三皇子没什么事的话,臣先告退了。”
顾仕元飞快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后怕的一步也不回头。
“啪!”
裴皖气急,一剑将树的枝丫砍成两截。
“滚出来。”
躲在石头后的裴清译一听,老实的现了身。
“三哥。”
“哼!真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身为皇子竟然用这种听墙角的龌龊手段,怎么?是没脸现身吗?”
裴清译不焦不躁,嘴角上扬。
“好过三哥,威逼利诱也没让顾太傅说出实话。”
“你……哼!”
“真是个贱.蹄子,你的母妃不过是滇京小门户的小姐,一年到头,都上不了几回龙床,我母妃就不同了,出身高贵,一进宫就被册封娘娘。”
裴清译面上心平气和,出言讽刺:“可惜,之前静妃怎么样也比不过先皇后,现在也比不过雍家的女儿,何况,静妃娘娘和三哥也该为傅丞相的事头疼一段时间了吧。”
“放肆!”
“三哥除了这两字就没有别的词了吗?”
“就凭三哥的脑子还想不出父皇对谁中意,除了太子还有谁?”
裴皖讥笑几声。
“太子!呵呵,就那个草包?唯唯诺诺的,能成什么大事,这回,不用我动手都可以,就怕他去了徐州也于事无补。”
说完,裴皖大摇大摆的朝外走去,只剩下裴清译一人若有所思。
夜晚,太子仰在摇椅上望着满院星辰,闪烁着点点光芒,为漆黑的天空增添些光彩。
“太子殿下,虽说天气不凉了,但夜晚还是有股潮气,快进屋子里吧。”
裴弘明没有答应。
小贵子无法,只好从屋子里拿出一方毛毯,盖在他的身上。
“小桂子,你说父皇为什么让我去?”
裴清译有气无力的说着。
“皇上疼爱太子,也想让太子有展示自己的机会。”
小贵子瞧他打不起精神,心里有些担忧。
“可三弟,五弟比我厉害多了,文韬武略,样样都赢过我。”
“太子。”
“罢了,你们快去收拾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小贵子张张嘴,瞧太子一脸愁容,思虑一番只好作罢,也不再多加打扰了。
裴弘明闭上眼睛,愁眉不展。
他一点也不想当太子,如果可以,他想做个平凡的普通人。
小的时候他在御花园捡了一只小兔子,听说是静妃娘娘养的,他便想找静妃娘娘借来养几日。
静妃娘娘却说,小兔子耽误了他上课的时辰,惹得太傅有些气恼,为了惩戒便将兔子剥了皮扔在地上。
他望着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兔子一瞬间变成血淋淋的死物,甚至到现在还记得兔子血红色的眼睛。
他害怕极了,跪在地上止不住的干呕,明明那日他没有功课要做,没有惹太傅生气,为何静妃娘娘要这么说?
后面他明白了,只要是他喜欢的就不会让他得到,他也不配拥有所有美好的东西。
再长大点,他作了首诗想要拿给父亲瞧瞧,却被三弟撕破了。
三弟说,父皇很忙根本不会看,而且他作的诗并不怎么样,跟刚学会说话的孩子一样满篇废话。
他想,他的诗真的作的那么差吗?
后来他明白了,他再怎么有才能也不能表现出来,因为大家会嫉妒。
五弟看起来虽然很温和,可是他知道,那日父皇在两人面前表扬了他一人之后,院子里就多了两条一青一白的小蛇。
晚上溜进他的房间,他怕的大叫。
小贵子说,这是宠物蛇,很听话。
虽没害他受伤,可把他吓得够呛,尤其是夜晚中,那两对眼睛,让他想起了小兔子的红眸。
还有丢失的荷包,玉佩,院子里不见的小宫女阿瑶,通通都是他们搞的鬼。
所以,他从来不争不抢,他怕自己争了抢了害的人更多。
小贵子说因为他太善良了,根本就不是其他皇子的对手。
不是他善良,是他一点也不喜欢像三弟五弟那样,变得冰冰冷冷,连笑的时候都是没有温度的。
问题是,他跟他们没什么区别,他就像个被囚禁的鸟儿,挣脱不出去,连身上仅有的温度都渐渐地弄丢了。
父皇常常将期望放在他的身上,可他总让父皇失望。
他多想告诉父皇,放弃他吧。
当个废黜的太子没什么不好。
可这次父皇又给了他机会,他知道,如果他做到了,静妃娘娘,贵妃娘娘,还有好多好多的娘娘,只要他挡了她们子女的后路,自己就没有安稳的一日。
他曾经想要勇敢些,却斗不过娘娘身后的家族。
最重要的,他输不起,哪怕是一只小兔子,一个小物件,一个小宫女,他都会难过许久。
时光匆匆一闪而逝,再多感伤的念头都被掐灭在摇篮里。
百姓得知太子此去赈灾,纷纷感慨太子大义凛然,赶着早去恭送太子。
皇城大道被围的水泄不通。
队伍为首的是右都尉,三十旬左右,马脸腮胡,身披盔甲,腰间别着佩剑,气势昂昂的坐在精骑上,再看他胯下的骏马,精气神十足,眼神清澈明亮。
右都尉常年在滇京保卫皇城安全,如今,被皇上派去保护太子的安危,想来,皇上定是疼爱太子的紧。
他的身后跟着两列士兵,整装待发的模样让人敬畏。
太子的马车倒不是像往常那般华贵,或是因为去赈灾的缘故,节俭许多,却挡不住透出来的精细。
棕色的车身,上盖宝鼎,两匹骏马一左一右,档口坐着小厮架着车身。
马车后还跟着另一辆,两两相比略朴素无华了些。
“你们听说了吗?后面这一辆马车里是何人?”
“何人?”
一青年保持神秘,悄声说道。
“乃当朝丞相,傅大人。”
众人吃惊。
“丞相?他怎么也去徐州?”
“嗨,你们不知道吧!徐州大灾死伤无数,皇上大怒,责怪丞相失职,此次去徐州啊,是被贬的。”
几名男子闻言,各表意见。
“丞相也是倒霉,摊上这事。”
“世兄这话说的?怎么个倒霉法,他身为丞相,就该尽丞相之责,徐州发洪水,死了那么多人竟然现在才去补救,这不就是他的错吗?”
那人还想争论几句,被同行的友人阻止。
“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嗨,反正,这不是咱们该管的事。”
“散了吧,散了吧。”
眼见着太子的队伍浩浩荡荡向城外驶去,城中百姓也渐渐离开。
裴弘明坐在马车里看着手中的书卷,小贵子替他将软垫放在腰后。
“太子,你昨日没休息好,要么趁现在小憩一会吧。”
“睡不着。”
他看小贵子吞吞吐吐,坐立不安的。
“好了,困了会睡的。”
“是,那奴才给太子煮一壶茶。”
小贵子从竹筐里取出一套紫砂壶,点燃炉子将山泉水倒进壶里。
太子喜毛尖,只因颜色干净,香气高雅,入口清爽甘甜。
不一会儿,水壶咕噜咕噜作响,滚烫的水浇过绿叶,水泽渐变成碧绿,茶叶舒展,慢慢沉入杯底。
小贵子将水过滤掉,又添了次热水,罢了,才斟了杯放在他的面前。
裴弘明闭上眼,感受着满车的茶香气,身子都放软了。
他倚在靠枕上,随着马车轻微的左右摆动。
这马车外表看着虽简陋了些,实则相反。
车轮下包裹了软垫,以至于行路时没有那么颠簸,车室内足足可以容纳七八人,坐榻上铺了几床褥子,中央有方木桌,木桌内放了许多零嘴。
全是小贵子给他准备的,生怕他路上想念滇京的吃食。
昨日他在床榻上思来想去,的确没睡好,这会儿,有些困了。
裴弘明听着车外马蹄人声,在嘈杂中沉沉睡去。
再醒来,是被小贵子唤醒的。
“太子,太子。”
他睡眼朦胧的眯着眼睛,“何事?”
“午时了,右都尉大人正在外面恭候殿下呢。”
“哦。”
裴弘明坐起身,示意小贵子掀开帘子,一道光亮刺了进来。
车边站着一名男子,正朝他单膝下跪。
“太子殿下。”
他抬手虚扶。
“右都尉请起。”
“现已午时,殿下可要休息片刻。”
他点点头。
“也好,大家都累了。”
右都尉得了同意,开始吩咐起来,很快,大家都各自找地方休息。
他也下了马车,施展几下腿脚,坐了一上午双腿略觉的麻木。
小贵子在平地上放了张木扎凳,又递给他一盒笼小食。
蝴蝶卷皮酥饼,红豆馅的蜜糕,皮薄馅大的牛肉饼,还有藏花米糕。
样样都是滇京出名的糕点,尤其是藏花米糕。
他最喜欢的便是素云斋的藏花米糕,虽用的是最简单的食材,里面却放了一味神秘之物。
藏花,藏花,顾名思义,那便是花。
每月的藏花米糕里都放着不同的花种,有桂花的,玫瑰花的,梅花的,口味各是不同。
他拾了一块,咬了一口。
入口即化,醇香四溢,一股子荷花的清香在口腔中化开,似乎处身在满片荷塘中。
“殿下。”
右都尉停在他的不远处,伸手递给他吃食。
一块馕饼和一片干肉脯。
“殿下,不知这些合不合您的口味,这一路还得委屈殿下了。”
裴弘明接过他递来的吃食,咬了一口馕饼,又干又硬,再吃一口肉干,有股淡淡的腥味。
和他手中的藏花米糕天差万别。
他嚼了几口咽进肚子里,心里五味杂粮。
“把这些分给大家吧。”
他将一笼小食放在右都尉的手上。
“这……属下万万不敢。”
“无事,这些糕点我都吃腻了,今日就换换口味。”
右都尉绷着一张脸,他虽是糙汉子,但也明白太子体恤之意。
他望着手中的小食,价格不菲,有些他吃过却不常吃,而这些士兵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花那么多钱去买一块。
“多谢殿下。”
右都尉一一分发下去,大家分到的都不多,只有小小一块,但是在这炎热的天里尝到了仅有的甜。
“多谢太子殿下!”
他摆摆手,心里很是开心。
“太子殿下爱民如子,体恤下臣,卑职佩服。”
裴弘明转头望去,傅丞相扶着小厮缓缓走来。
听言昨日丞相受了罚,瞧步伐不稳恐怕伤的不轻。
“傅丞相。”
“恕卑职有伤在身,无法行礼了。”
“呵呵,不打紧。”
傅政清是三弟的外公,立场不言而喻。
明里暗里的打压他也看的明白,这回,父皇真是扔给他一个难题。
“丞相身子可好些?”
他若有若无的扫过丞相的身后,傅政清憋着一张老脸。
“尚好,有劳殿下挂心。”
话中带着气恼。
裴弘明笑笑不再搭话,而是细嚼慢咽的吃着手中的盘缠。
抬眼望去,四周皆是树木,除了一条大道,再无任何景象,日头正旺,再过几日,气温是越见炎热了。
小贵子边擦着汗边替他扇着凉。
“好了,你也歇会吧。”
小贵子得令,拿着馕饼咬了几口。
“殿下,天气开始热起来了。”
“夏至已到,自然会热。”
小贵子喝了一大口水,看了眼手中的馕,怎么也吃不下去。
“殿下你说,天都这么热了怎么还会发洪水?老天爷是不是不太正常。”
“此言差矣,天灾人祸岂能尽如人意?”
傅政清撇了小贵子一眼。
“再说了,夏季之前降雨量大,再正常不过,少小惊大怪。”
这话一出,士兵们皆是紧锁眉头。
“丞相说的如此轻松,好似把人命当成儿戏。”
太子轻飘飘一句话将傅政清压的够呛,他扫了眼大家的神色,暗道说错了话,吃瘪的一挥衣袖上了马车。
“太子殿下此行可有对策?”
他望着右都尉的脸,垂下眼帘。
有办法,却不能做。
他不敢看他们期望的眼神,因为只有他自己清楚,此行,他本就打算什么也不为。
“出发吧!”
说完,他扶着小贵子上了马车。
“嗖——”
一支箭破空而出,铮的声插.在太子的马车框上。
“护驾!!”
右都尉号令一出,众人拾起武器,四处张望,气氛突然变得紧张。
“怎么了!怎么了!”
傅政清探头张望,瞧见太子车上的箭,吓得钻进马车里不敢出来。
半晌,再无丁点动静。
右都尉小心翼翼的退着步子移到马车边。
“太子您没事吧!”
“右都尉你好大的胆子,让你来保护太子殿下,结果呢?这支箭差点伤了殿下。”
右都尉连忙跪下,他也吓得不轻。
“太子殿下恕罪!”
“小贵子,好了!”
他知道小贵子是担心他,不过他并不想责怪他人。
“咳咳,没事。”
裴弘明拍了拍胸口,“没事,我没事?怎么回事?”
右都尉拔下弓箭,双手呈上去。
“是一支箭。”
“小贵子。”
小贵子撩开帘子,接过箭矢。
“殿下。”
箭只是支再普通不过的箭矢,只是上面还绑着一封信袋。
“殿下小心。”
小贵子率先拆开信封,只是一封普通的信。
裴弘明粗粗扫了一眼,心下大惊,面上不动声色。
“没事了,继续赶路吧。”
“是!”
右都尉翻身上了马,左右探路。
“大家都机灵点,随时随地戒备。”
“是!”
“出发!”
这场小闹剧很快收了场,接下来也没有发生任何事。
只有裴弘明一人忐忑不安。
他展开衣袖里的纸张,字体娟秀又霸气,让他分不清是男是女所写。
只见上面写了一行字。
“小心吃食和酒水中有异。”
究竟是谁写的?为何会知道他所想?
他握紧衣袖里的瓷瓶,这是帮他脱身的良药,只有他一人知道,这个送信之人是何方神圣?
偌大的皇宫中,他竟然想不出一人会站在他的身侧。
树林里,十三从树上一跃而下,转瞬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