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舟沈通是小说《科举谁懂啊这人突然就努力了》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科举谁懂啊这人突然就努力了》的章节内容
永丰三年,安福县,大溪村。
“你们听说没,舟小子啊,是被夫子退回来的!”
“我咋听说是欠了债被打才回来的?”
妇人看了眼沈舟家的方向,小声道:“还不是那讨债的找上学堂去了,夫子为了其他弟子不受影响,可不得把人退回来。”
“难怪了......”
“一大早的,家里的事都做完了?”
妇人们说得正起劲,忽而一道怒喝声传来。
几人抬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族,族长。”
沈通眉头紧皱。
头疼地看着这几个在村里最爱说闲话的妇人,加重语气。
“什么话都往外说,若是哪天给你们男人招了事,定饶不了你们!”
妇人们脸色一白,连忙保证不敢再说了。
这几人的德性,沈通心里也明白,说是不敢,下次不定还在哪里窝着偷偷说。
他沉声道:“还不快回去,在这待着还想继续说?”
妇人们被族长说得面红耳赤,连忙四散回家。
沈通摸着胡子,看着这几人离开的身影,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他转头看向沈家,眼神暗了下。
沈家大门敞开着,里面很安静。
沈通站在门前,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伸手敲了敲门。
“族长?快请进。”
炎夏六月,田间稻谷已经收割完,但地还得翻。
沈大谷正在堂屋修缮农具,听到敲门声,走出来一看,顿感意外。
但紧接着,便是忐忑不安。
沈舟昨日才从县里回来,今儿族长便上门......
沈大谷心里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两人寒暄着往里走,在堂屋里坐下。
刘氏从伙房端来凉茶,招呼了族长两句。
便离开堂屋,急匆匆往沈舟的房间跑去。
沈通像是不知道沈母去干嘛一般,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才开口。
“大谷啊,舟小子可还好?”
沈大谷心脏狂跳了下,连忙道:“舟子身体没什么大碍,让族长您费心了。”
沈通摇头,放下茶杯。
“你与我说句实话,舟小子是不是被夫子退回来了?”
沈大谷一怔,叹了口气,“没有,只是让舟子回来歇一歇。”
沈通了然地摸起胡子,“这么说,舟小子真在外面欠钱了?”
沈大谷这两天正愁这事,闻言,伸手抹了把脸,脸色有些难看。
“是欠了些。”
沈通心下一沉,“舟子以前可好,莫不是这些年被宠坏了?”
沈大谷茫然地看着沈通,“没有吧......”
他们家就这情况,还能怎么宠?
“没有?”
沈通拧眉,“自舟子上学以来,他可曾下过地?”
“没。”沈大谷顿了下,解释道:“看书费神费时,下地怕耽误他看书了。”
沈通撸得胡子生疼,气不打一处来。
“好好一个娃,硬是被你们宠成四肢不勤之人,现在更是胆大妄为,还敢瞒着家人在外借钱,若不是东窗事发,怕是还得继续瞒下去!”
“到时,可就不止这二十两了,怕是家都要没了!”
大溪村是沈姓村,一共三十二户,四百人不到。
村里读书的,也就沈舟一人。
沈通痛心,从小就机灵聪明的娃,怎么就成了这样了。
沈大谷沉默,开始反省自己。
沈舟被沈母刘氏从床上扶起来,头还疼着,便被沈母推着出了门。
“快去堂屋,族长过来了,定是为了你那事过来的。”
刘氏有些着急。
“你好好说,莫要让族长误会了。”
沈舟眉心微皱,尽管身体不舒服,他还是乖巧应道:“娘,我知道了。”
沈舟并不是原身。
一天前,他还在担心手术会不会成功。
再次睁眼,就到了这里。
原身被人揍了一顿,还打到了后脑勺。
导致沈舟躺了一天,现在还浑身酸痛,头晕,想吐。
整个人都有些不在状态。
不过听到沈母的话,他还是提起精神,慢腾腾地往堂屋走去。
里面传来一道重重的叹气声。
“大谷,以后可不能这样惯着他了,万一再酿成大错,怕是再也挽救不了了。”
沈大谷:“族长,我明白。”
“......”
刚穿来的沈舟脚步一顿。
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不确定,再听听。
“等他身子好了,让他下地晒晒,别老是什么活都不让他做,我看他就是太安逸了,才不懂得家里的苦。”
“等他懂得难受了,也就知道读书有多么难得了。”
“族长说得是,舟子可能就是被我们给宠坏了,等他好了,我肯定让他多吃些苦。”
沈舟眼尾红了,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刘氏。
刘氏就在几步远的地看着,她摆摆手,让沈舟赶紧过去,别偷听了。
至于堂屋里说的,刘氏心里也不由开始琢磨起来。
或许,真应该让沈舟下地试试。
两相比较,才会知道读书有多么轻松。
沈舟一看刘氏沉思的神色,心里咯噔了下。
有点不妙。
不等刘氏再催促,他连忙重重地踏了两下步子。
等里面的声音停了,才一步身子一晃地走进去。
“爹,沈族长。”
沈舟礼貌地喊人,视线在神色严肃的沈族长身上划过。
沈通先前并未放小声音,他知道沈舟肯定是听到了。
不过他并不在意,毕竟话就是说给人听的。
“舟子,坐下说。”沈通看向对面的座位。
沈舟点头,在沈大谷身旁坐下。
“身子好些了吧?”沈通在打量沈舟的脸色。
“......多谢族长关心,我头还有些疼。”
若是之前没听到那些话,沈舟这会肯定会客套地说没什么事。
但那是之前。
现在,他已经不是那个客套舟了。
沈舟唇色发白,沈通倒是信了他的话。
“头疼就好,长长记性,下次再想做这种事,会比这更疼。”
“是......”事情发展好像跟他想的有些不一样。
沈舟眼神有些飘忽。
一旁的沈大谷本来还有些担心。
听闻族长的话,连连点头。
“确实,就得疼一疼,不疼不长记性。”
沈舟眼神一定,幽怨地看着两人。
沈大谷默默移开视线,看向对面的沈通。
沈通有几月没见过沈舟了。
年底他过来跟沈舟聊了两句,怕给他太大压力,直到他去县试,他也没有与沈舟聊几句。
但那回见到的沈舟,死气沉沉,眼神黯淡,可没有现在这般灵动的神态。
他心里动了动。
“舟小子,你这次的事闹得太大了,宗族决定,不再供你继续读书了。”
沈舟还未有什么反应,沈大谷脸色瞬间白了。
“沈族长,这,这是怎么回事?”
宗族每个月初会给沈舟分发米和银钱。
虽然不多,但确实让沈家压力减少很多。
沈通摸着胡子,看向一旁面容平静,不知是镇定,还是吓傻了的沈舟,缓缓开口。
“大谷啊,三叔他们太生气了,说舟小子在外不求上进,平白辜负了宗族的信任,所以不打算继续供舟小子往下读了。”
宗族从沈舟八岁开始供读,到现在已经有八年了。
突然就说不供了,沈大谷好一阵失神。
不过想到沈舟已经连续三次县试落榜,再加上这次的事,确实伤了宗族的心。
“也,也好。”沈大谷搓了搓脸,语气沉闷,“是让三叔他们失望了。”
沈通摇了摇头。
他看向一言不发的沈舟,面色虽然冷淡,眼神里却透着一抹打量。
“舟子,你也别怪宗族心狠,你这样,实在是不像话。”
沈舟心里明白。
他也没有反驳,坦然接受了。
“族长您说得对,是我对不住宗族,让大家失望了。”
沈通没想到沈舟竟然这么快就认错了。
他细细观察着沈舟的神色,见沈舟并不是敷衍了事的态度,便也松了口气。
会认错,还有得救。
然而沈舟做了错事,这个结果,也是他应得的。
可他想不通,“舟子,你怎会欠下这么多银子呢?”
这事的起因沈家人也不是很知情,只听说沈舟在外欠了多少钱。
闻言,沈大谷转头看向沈舟,希望沈舟在族长面前,能把实话说出来。
沈舟顿了顿。
他有原身的记忆,自然知道原身为何会欠这么多钱。
视线在沈通以及沈大谷担忧的脸上停留片刻,才道:“是遭人算计了。”
这一次落榜,原身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原本背得滚瓜烂熟的书,也开始背得磕磕巴巴。
这下子,打击更大了。
四月,原身半推半就,被同窗们拉着去了倚月楼散心。
因此结识了那女人。
在女人的刻意引导下,原主去借了钱,买了各种首饰。
在一句句夸赞中,原主的自信心似乎慢慢活了过来。
然而好景不长,讨债的找上了学塾。
原主挨了一顿打,事情也被夫子知道了。
顿时心灰意冷。
昨晚沈舟捋了捋事情的来龙去脉,发现原主是被那位劝他去倚月楼散心的同窗给坑了。
亏得原主还以为自己找到了红颜知己,哪曾想是早有预谋。
强撑着精神,沈舟把事情简单说了遍。
他脸色并不好,沈通和沈大谷互相看了眼。
怕沈舟再次陷入颓废之中,也不再追问下去。
了解了事情经过,沈通并未多待,走时,对沈舟语重心长道:“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莫要再被骗了。”
“好。”沈舟乖乖点头。
等族长的身影走远,他脸色一变,扶墙吐了出来。
“舟子!”
沈大谷神色一变,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沈舟。
“桂枝!桂枝快来!”
......
沈舟醒来时,房间里飘满药味。
他转头一看,他娘正坐在一旁,手上不停转动勺子,好让药汤凉得更快些。
他清了清嗓子,有些沙哑地开口。
“娘。”
刘氏手一抖,顾不得被烫到的手,连忙起身过去。
“你这孩子,不舒服也不说,让娘担心。”
不知是不是因为吐过一次,沈舟头已经不疼了。
他在刘氏的帮助下慢慢坐起来,安慰道:“娘别担心,我身体好着呢,没啥事。”
刘氏怎么可能不担心,她观察着沈舟的脸色。
见红润了不少,也是放下心。
“你爹他们出去了,你若有什么不舒服的,记得跟娘说。”
“好。”沈舟看向门外,“娘,什么时辰了?”
“巳初了。”
刘氏把药端过来,“你睡了差不多一个时辰。”
沈舟一愣,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
刘氏试了试温度,觉得差不多了,把碗递给沈舟。
“舟子,把药喝了,喝完就好了。”
“嗯。”
药汤很涩,带着些酸苦,沈舟试了下味,深吸一口气,直接把药汤喝完了。
刘氏接过碗,笑道:“还是那般讨厌吃药。”
沈舟抿了抿嘴,舌头苦得没了知觉。
暗道这药这么难喝,谁会喜欢喝药呢?
刘氏给沈舟倒了杯水,让他清清嘴里的药味。
沈舟端着水杯慢慢喝着,把水杯递给刘氏时,不经意道:“娘,爹和大哥他们去做什么?”
刘氏走过去把水杯放下,道:“没什么,你好好睡一觉,什么事都不要想,都会好的。”
怕沈舟再问,把沈舟扶着躺下后,刘氏便出了房门。
沈舟若有所思,透过窗户看向院子里刘氏忙碌的身影,片刻后,缓缓闭上眼。
他面色平静,然而心绪却泛起波澜。
原身十五岁,身体康健,也有爱他的家人,却说放弃就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而他在进手术室时,还在盼望手术能成功。
只能说每个人的追求都不一样。
原身的选择,他表示尊重。
而他既然醒了过来,那他便会好好活下去。
目前来看,科举这条路是最适合他的。
欠债的事,他得尽快解决了。
沈舟躺了会,精神好了很多,这会肚子也饿了,慢慢爬起来,去吃刘氏给他留的早食。
早食是杂粮粥咸菜干,还有个鸡蛋。
家里吃肉的次数不多,但原身每次回来,都有鸡蛋吃。
沈舟剥壳的时候,想到了家里的侄子侄女。
沈家现在有十口人。
他上面有两个哥哥,还有个姐姐。
姐姐已经出嫁。
大哥沈立一儿一女。
二哥沈远目前就一个儿子。
十口人,十张嘴,睁开眼便是愁生计。
他娘出门办事。
两个嫂嫂应该是在屋后的菜地忙活。
沈舟听到了小孩的嬉笑声。
但很快,小孩的声音被喊停了。
沈舟垂眸,把鸡蛋塞进嘴里。
有些事,他得好好适应适应。
吃完早饭,沈舟回了房。
他把原主的房间翻了一遍。
若是他没记错,原主前两日给那人买的钗子还未送出去。
终于,在未穿的衣服里面,沈舟找到了用帕子包起来的一对珠翠钗。
珠翠钗做工精致,流光溢彩,值二两银子。
修长白皙的手指捻了捻珠子,沈舟沉思片刻,把钗子收好,打算明日去一趟县里,把这钗子退了。
不过这点钱,对于二十两欠款来说,不过杯水车薪。
他得想法子赚钱了。
从衣柜深处,沈舟找出一个沉甸甸的小箱子。
里面放着一堆铜板。
沈舟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原主每次回来,都会往箱子里放两枚铜板。
沈舟不知他这样做的目的。
但他感谢原主的这个强迫性行为。
把铜板全部倒在桌上,沈舟开始数钱。
原主回来得少,里面只有三百二十文钱。
不过,有总比没有强。
明日的车费,总归是够了。
沈舟觉得身上的担子好像轻了很多,酸痛的感觉也在消失。
他透过敞开的窗户,往外看去。
院子里洒满金光,知了吟唱,一切都充满着希望。
这么好的阳光,很适合看书画画。
沈舟把书桌挪到了窗前。
把带回来的书籍和笔墨纸砚一一放好。
他打算先看书,熟悉一下,把原身的记忆彻底融会贯通。
下地的苦他是吃不了了。
想到沈族长和他爹说的话,沈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他翻开书,一边看,一边读。
“大学之道...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书里有句读,加上有原身的记忆,近十年的积累,让他看起这些晦涩古文并不难受。
这一看,沈舟彻底沦陷进去。
他或坐或站,不时走动。
遇到原身模糊不确定。
或者自己觉得跟原身理解有异的地方,他便翻开注释,看了一遍后,磨墨把自己的理解加上去。
沈舟做事向来讲究效率。
他只要决定做一件事,便会全身心沉浸进去。
与原主的强迫症有得一比。
沈母刘氏回来时,听到房间里飘出的读书声,神色愣了下。
不过很快,她眼神便流露出欣慰之意。
不管如何,走出来就好......
沈舟心神忽而被一阵尖锐的唧唧声唤醒。
他抬头看去,便见沈母手臂上挎着一个篮子。
篮子上面盖着一层灰布。
那阵声音便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他放下书,有些好奇地走出去。
“鸡,鸡,奶,小鸡!”
大牛高兴地屁颠屁颠从堂屋里跑出来。
沈舟站在房门前,抬头看了眼天色,发觉自己已经看了一个多时辰的书。
是该歇一歇了。
刘氏看了眼沈舟,奇怪他怎么出来了。
这些事,平常沈舟可是不感兴趣。
疑惑刚升起,便被大孙子吵着要看小鸡的声音压了下去。
她把篮子放下,一拿开灰布,唧唧唧的叫声更加急了。
一众黄色毛茸茸的小鸡露了出来。
大牛一看,乐得直叫唤。
原本安静沉寂的院子,顿时活了过来。
这是沈舟第一回见着活生生在他眼前蹦跶的小鸡。
还怪可爱的。
他蹲下身,与大牛蹲在了一起。
刘氏眼神怪异地瞥了下沈舟,走到一旁舀水。
“娘,您这是要养鸡?”
大嫂陈氏抱着一岁的大妞从堂屋里面走出来。
一下子见着这么多鲜活的小鸡,顿时又惊又喜。
若是这些小鸡养大了,就算是只给小叔子吃的,他们也能喝上几口汤。
想到那鲜美鸡汤,陈氏咽了咽口水。
巴不得这些小鸡一夜之间全部长大。
二嫂李氏听到声响,也从房间里走出来,手上抱着被大牛吵醒的二虎。
她偏头一看,见着这么多小鸡,也是惊了。
“是啊娘,您怎么想着养这么多鸡呢?”
鸡这东西,都是吃粮食的。
光吃野菜可是长不好。
养这么多,对家里来说,也是一种负担。
天正热,刘氏刚从隔壁村走回来,即使戴着帽子,也是被晒得一头汗,脸颊滚烫。
用冷水冲了冲,闻言,边擦脸,边道:“这时候的鸡苗价低,买回来慢慢养着,到年底就能吃了。”
大嫂陈氏和二嫂李氏对视了眼,彼此眼中都带着一抹惊喜。
沈舟不动声色地瞥了眼。
大牛三岁了,也是能明白一些事的。
他听到刘氏说年底能吃到鸡肉,直接跳了起来。
“奶奶,过年吃鸡肉呀?”
刘氏揉了揉大牛的头,笑道:“嗯,到时奶给你留个大鸡腿。”
说着,她看了眼二虎,“也给二虎留一个。”
二虎才一岁,还不知事呢。
眼睛直盯着那些小鸡,双手往前扑,啊啊着要去摸。
李氏一听,黑瘦的脸上露出笑意。
“谢谢娘。”
沈舟悄悄摸了把小鸡,温热软绵的手感让他嘴角弯了下。
他起身负手在后,喊了声陈氏和李氏。
陈氏和李氏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沈舟能感觉到,两人的笑意有些微妙。
不过任谁知道自家小叔子在外欠了这么多钱,谁心里都不会舒服。
沈舟明白自己的处境,没有多待,去洗了手和脸,便回了房。
时间还早。
沈舟坐在窗前,倒了杯凉茶。
他慢慢喝着。
看沈母把小鸡放在角落里,拿出竹编的围栏围起来,又撒了些野菜碎,跟身旁的大牛叮嘱着什么。
看着看着,沈舟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他想到要画什么了。
放下茶杯,按照自己画画的习惯,沈舟铺好白纸,在旁边弄了两碗清水放着。
他有阵子没动过画笔了,在纸上随意地画了几笔练手。
不过几笔,小鸡的形状便出来了。
添上眼睛后,更加活灵活现。
练手的画,沈舟画得也随意。
但底子在那里。
即使是随手画的画,也是十分的出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掺杂太多的东西,随意洒脱的劲在画里得到了体现。
小孩蹲在地上,天真可爱的脸上尽是笑意。
指着竹栏里的小鸡,跟身旁的妇人说着什么。
妇人面带笑容,手上拿着碗野菜碎,正一边回应着小孩的话,一边喂鸡。
整个画面感十分温馨。
透着闲适与宁静和美。
沈舟放下笔,看来看去,十分满意。
“爹,小叔画了我,还画了奶!”
沈舟一惊,抬头一看,才发现大哥沈立抱着大牛站在窗边,也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
他连忙站起来。
“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家人都黑。
只有沈舟白。
但刘氏和沈大谷的五官好,生下来的孩子五官也遗传了他们的优点。
即使黑,五官也照样出色。
沈立最像沈大谷。
浓眉大眼,鼻子挺直,面容坚毅。
原身在家里最怕的人,便是这位严肃冷漠的大哥。
沈舟受着原身的影响,对这位大哥也有点悚,下意识站了起来。
沈立点头,视线从桌上的水墨画上移开,落在沈舟脸上。
“回来一会了,准备吃饭。”
沈立抱着大牛转身离开。
沈舟眨了眨眼睛。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家大哥过来,要说的事并不是这个。
带着疑惑,沈舟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好,出去洗了手,走进堂屋里坐下。
沈大谷看了眼沈舟的脸色,才道:“吃饭吧。”
沈家农忙时一日三餐,农闲时一日两餐。
九点一顿,下午四点一顿。
因为沈舟在家。
桌上的菜品要比往常好。
多了道蒸鸡蛋,野菜汤里也有了鸡蛋的痕迹。
刘氏在沈大谷发话时,起身拿着勺子把蒸鸡蛋分了。
沈舟和家里的三个孩子都得了两勺。
其余人都只有一小勺。
沈舟看着桌上所有人的反应。
他两位嫂嫂脸上都带着笑意,家里的小孩就不说了,大牛吃得头也没抬。
大哥沈立和二哥沈远面色平静,看不出情绪。
他爹端着饭碗,亦是平静地夹菜吃。
沈舟端着碗,不知味地吃着。
他没法像原身那般坦然自若,没心没肺。
盛夏日落得晚。
饭后,氛围有些奇怪,沈舟回了房。
他要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把要卖的画画出来。
他思考了一瞬,改变了主意。
练手的画不适合市场。
他既然要卖,便要画市场上需求的。
山水,花鸟,梅兰竹菊......
沈舟看着桌上摊开的画纸,想了想,决定画一幅墨竹。
时间有限,山水画虽值钱,但费时。
沈舟并没有太多时间去精心雕琢一幅山水画。
只能选择简单的先看看情况。
他沉下心,用手衡量了下画纸,脑海里慢慢浮现墨竹的画面。
片刻后,沈舟拿起毛笔,开始下手。
他力道适宜,深浅有度,一气呵成,直到把画画完,才停了手。
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卖钱。
所以他并未在画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疾风骤雨中,墨竹坚韧不拔,随风雨摇摆。
竹叶飘落,于凌乱中透着纤细柔美,飘逸顽强,生机盎然。
沈舟仔细看着自己画的画,眼露欣赏之色。
若让他再画一幅,他怕也是画不出刚刚的心境了。
把画放置一旁,见天色还早,沈舟就着剩余的墨汁,开始练字。
原身的字自然是好看的。
不过因为年纪小,加上心理缺乏自信,看着少了一份傲骨。
但底子打得好,等年纪上来,也就不只是形美了。
沈舟照着原身的字迹练了两页纸。
才慢慢放开来写。
融合进自己习惯的写法。
两相结合,既好看,又带着一丝飘逸和傲骨凌然。
前世,沈舟最喜欢的,就是沉浸式练字和画画。
这会让他的情绪始终保持平静从容。
练到手腕隐隐有些不舒服,沈舟才停下笔。
抬头一看,才发觉天边只剩下一点余晖了。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去看了下放置在床上的画。
这会墨迹已经干透,他找来干净布条,把画卷好绑起来收好。
接着拿出一套衣服,出门洗漱。
院子里没说话声,沈舟还以为没人。
结果一走出来,发现他爹和他大哥二哥都在院子里坐着。
正低头编织着草席和竹筐。
他顿了顿,走过去喊人。
“爹,大哥,二哥。”
他练字这么久,好像还没听到院子里有声响......
“练完了?”
沈大谷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低头继续弄草席。
“你娘在伙房那温了碗鸡蛋羹,饿了就去吃。”
“噢。”
沈舟看了眼他大哥和二哥,两人头也没抬。
似乎是感觉到沈舟在看自己,沈立抬起头,见他还在那站着,皱眉道:“天快黑了,还不快去洗。”
“哦。”沈舟正想转身走。
沈远把手里的竹筐收完边,抬头笑了笑。
“听大牛说,你画了他和娘?”
沈舟一顿,转头看沈远,点了点头,“二哥想画?”
他一听,便明白了沈远话里的意思。
沈远很爱笑,跟沈立不一样。
以前原身觉得自家二哥笑得假,慢慢的,也不愿搭理这位二哥。
可沈舟却是从沈远的笑意里面,看出了一丝游离。
“要画不久吧?”沈远迟疑道。
“没,一会就好了,耽误不了什么。”
沈舟干脆把时间定下了。
“二哥,我明日有事,后天吧,后天我给二虎画一幅。”
沈远笑了,“好,多谢三弟。”
一旁的沈大谷却是皱起眉头。
“你明日有事?”
沈舟老实道:“爹,我想去县里一趟,办点事。”
沈大谷这下子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这身子,去县里办什么事?”
沈舟没隐瞒,直接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我画了幅画,想拿去看看能不能卖出去。”
沈大谷打量着沈舟的神色,见他不似说谎,沉默片刻,道: “让你大哥陪你一起去。”
沈立也道:“我跟你一起。”
沈舟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也没说什么,点头同意了。
翌日,天刚蒙蒙亮,两人吃过早食便出了门。
走到半路,沈舟把沉甸甸的荷包塞到了沈立手中。
“大哥,你拿着吧。”
沈立手捏了捏。
沈舟以为他会问自己。
比如会问为什么给钱他拿着,或者会问自己手上为什么还有钱。
但出乎意料,沈立什么都没问。
他只是颠了下荷包,便把荷包放进了怀里。
大溪村没有牛车,要坐车得去隔壁村子里等着。
夏日天清,月色澄净。
两人慢慢行走在天将亮不亮的小道上。
沈舟正琢磨着到时去到县里,要怎么把这画卖出去。
身旁的沈立开口了。
“爹昨日去找人,把家里的田卖了。”
沈舟脚步停了下来。
他震惊地看着沈立,“卖田?”
沈立停下来,转头淡漠地看着他。
“家里经不起折腾了,你若是不想读了,就早些跟爹娘说了。”
他顿了下,冷声道:“若是还想读,就认真读,不要再一声不吭的,在外面闹出这么大的事。”
沈舟心绪有点乱,“大哥,我不会再这样了。”
他转身闷头往回走,“我回去让爹别卖了,我会想办法还的。”
沈立上前,一把扯住沈舟的手臂。
“晚了,昨日都办好了。”
沈舟心里有些酸胀,“爹卖了几亩?”
“五亩。”
沈家一共也才十五亩地。
为了还二十两欠款,一下子,竟把五亩水田给卖了......
沈舟说不出心里的滋味。
难受得紧。
总归原身欠家里一句道歉。
“大哥,是我的错。”
沈立看着,神色莫名。
“你还读不读?”
“读!”
就算沈立不问,沈舟也是要坚持往下读的。
科举这条路,他是走定了。
沈立点头,“既然要读,那就好好读。”
沈立这两天想了很多。
沈舟以前很乖巧,又听话。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学会了撒谎。
长兄如父。
沈舟变成这样,他也有责任。
沈舟没有多说,他只点头保证道:“大哥放心,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沈立盯着沈舟的眼睛没说话。
沈舟抬头直视着,并没有移开。
两人对视片刻,沈立忽然移开视线,“走吧,天快亮了。”
平万村的牛车卯时四刻出发,走得快的话,到县城要一个时辰左右。
去一趟要两文钱。
沈舟的钱都给沈立拿着了,他转头乖巧地看他大哥。
沈立瞥了眼,倒是自觉,从荷包里拿出四文钱递给赶车的许伯。
两人背上都背着一个背篓。
沈舟背的篓子小,没装啥东西,很轻巧就把背篓拿了下来。
见沈立把背篓取下来时,双臂肌肉鼓起。
他看了眼车上正好奇看着他们兄弟俩的其他村子的村民们,凑过去小声道:“大哥,你背的什么呀?”
沈立见他说得小声,倒也放小了声音。
“是新米。”
沈舟一顿,乖乖坐正了身子。
他神色有些恍然。
新米不是拿来卖的,是用来换杂粮的。
十斤纯白新米,能换二十斤的杂粮。
除非富贵人家,否则像沈家这样的普通人家,都是拿新米换成杂粮。
这样的话,一家人能吃得更久些。
前阵子,沈家才交了夏税。
接下来还有秋粮。
沈舟想到了那被卖掉的五亩地,以及沈族长说的宗族不再供自己读书的话。
今年过得去。
明年可就不一定了。
他心一沉。
明年的县试,他肯定要考过去。
不只是县试,还有其他的科试......
他等不起了。
牛车晃晃悠悠,在沈舟屁股都颠麻时,终于进了县城大门。
两人来得晚,坐的位置靠后。
牛车一停,沈舟连忙下了车。
腰部顿时一阵响,沈舟脸都白了。
沈立看着他的脸色,道:“还好吧?”
沈舟点头,见沈立要背起篓子,连忙上前。
“大哥,我帮你。”
沈舟一上手,就知道篓子里面的新米有多少斤。
“大哥,我们直接去换米吧,然后你找个地方等我。”
篓子里面装了大概二十斤的新米。
等换成杂粮,便是四十斤的东西。
背着四十斤的东西跟他到处跑,那太累了。
沈立摇头,“我跟米铺那边的掌柜熟,走的时候再去拿就行。”
沈舟知道自家大哥不放心自己。
倒也没说什么。
“那我们先过去。”
米铺离得县城大门这边有些距离。
沈立常年下地干活,走路是又快又稳。
沈舟跟着,不时还得小跑几步。
没一会,他倒是懒了,只慢悠悠地坠在后面。
沈立回头看了眼,见他在后面慢慢跟着,倒也放下心来。
他的脚步并未放慢。
等他跟掌柜的说好到时过来拿杂粮,出来又等了会,沈舟才慢腾腾地走过来。
“大哥,事办好了吗?”
说着,他抬头看了眼米铺招牌。
陈氏米铺不大,生意却是不错。
沈舟看了眼周围,把这个米铺的位置记下了。
他哥熟,约等于他熟。
沈立点头,“好了。”
他顿了顿,又道:“你想去哪卖画?”
沈舟也才来这里几天,原身没卖过字画这些,这会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卖画。
想了想,道:“去书坊看看吧。”
一般会去书坊的,都是些文人墨客。
也正是他的潜在客户。
按照原身的记忆,沈舟带着沈立去了原身常去的观澜书坊。
沈舟长得好,又是经常来买笔墨纸的书生。
陈掌柜看他过来,瞥了眼他脸上的零星淤青,笑道:“好几日不见沈小兄弟过来了,今日过来,可是要买纸?”
沈舟确实需要买些画纸,至于练笔的,上回买的还有些,倒是不着急。
不过他现在最主要的目的,便是要卖画。
他取下背篓,从里面把画卷拿出来。
陈掌柜经营这书坊也有十几年了。
一眼便看出了沈舟的来意。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沈舟把画卷打开。
第一眼,他便被画卷里面的墨竹吸引了。
可若说这墨竹画得有多好,那是没有的。
他也遇到过不少拿着字画过来让他帮忙卖出去的文人墨客。
比沈舟画的墨竹更好的,他印象中也有好几幅。
可他还是被沈舟画的墨竹吸引了心神。
他仿佛能感觉到狂风骤雨在周身冲刷肆虐。
可墨竹虽然纤细弱小,却也抵挡住了风雨的摧残。
尽管枝叶败落,腰杆仍旧挺直,仿佛,黎明就在下一刻。
陈掌柜恍若陪着这墨竹经历了一遭,回过神时不明地看了眼沈舟。
他倒是没想到,沈舟的画,还有这般高的境界。
他不仅画出了表面,更是画出了内里。
这一点,是很多人做不到的。
陈掌柜的眼神,沈舟自然没有错过。
他笑了笑,把画递过去。
“陈掌柜,今日我过来,不是为了买纸,而是为了卖画。”
陈掌柜接过画,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随即收好还给沈舟。
等沈舟接过后,他摸了摸胡子,看向沈舟身旁的沈立。
“这位小兄弟是?”
沈舟和沈立面相有些相似,只是沈立偏硬朗些,沈舟偏文弱些。
沈舟知道陈掌柜肯定是看出来了。
但他也没有挑破,顺着陈掌柜的话道:“这是我大哥,沈立。”
“原来是沈大兄弟。”
“见过陈掌柜。”
两人打过招呼,陈掌柜喊来伙计看店。
等伙计过来,他便伸手邀两人进去喝杯茶。
这是要谈事,沈舟点头应下了。
三人走了进去。
里面是个待客的茶间。
陈掌柜给两人倒了杯茶,道:“不知沈小兄弟打算怎么卖这画?”
“不瞒您说,我这也是第一次卖画,陈掌柜觉得我该如何卖比较好?”
沈舟确实是第一次卖画。
可若是别人,他肯定不会这样说。
但陈掌柜是熟人了。
再者,沈舟也是想着以后能长期合作的。
陈掌柜也是个人精了。
一听,便懂了沈舟的意思。
他摸着胡子,神色认真起来。
“沈小兄弟若是信我,可以将画放到书坊里买,但价钱方面,可能不会高。”
沈舟点头,听出陈掌柜还有后话。
“掌柜的,我肯定信您,不然我也不会过来了。”
有了沈舟这话,陈掌柜便也把话说了出来。
“在下开这书坊十多年,期间也认识了不少人,沈小兄弟若是想卖高价,我可以帮你把画带过去给人品鉴。”
说是品鉴,其实也就是售卖的意思。
沈舟过来时,便找人打听了下书坊帮忙卖画的方式。
第一种比较干脆,直接把画卖给书坊。
不过书坊出的价肯定高不到哪去。
第二种便是放到书坊里,由书坊帮忙售卖。
书坊会将画挂在墙上,供前来的文人墨客欣赏,若是有人看中,便售卖出去。
这一种,书坊会收一小部分钱。
但比起直接卖给书坊,这个价会更高些。
然而这有一个缺点,便是时间不定。
画可能今天挂起来,明日便卖出去了。
也有可能挂一个月也卖不出去。
沈舟现在急用钱,急用大钱。
第一种不适合他,第二种他也不适合。
而陈掌柜现在说的这种方式,便合沈舟的意了。
陈掌柜的意思,是由他带着画上门,直接给画寻找卖家。
这样时间既能保证,价格方面也能得到保障。
对于沈舟而言,他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不过相对的,陈掌柜的抽成肯定也高。
然而沈舟不在乎这个。
他站起身,拱手道:“那就有劳陈掌柜了。”
陈掌柜也站起身。
“沈小兄弟也知道书坊的规矩,在下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卖得不如沈小兄弟的意,沈小兄弟可不要生气。”
“怎么会。”
沈舟眉眼一弯,语气温和。
“掌柜的放心,我定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
陈掌柜自然不会胡乱帮人。
除了了解沈舟的为人外,也是觉得沈舟这画确实好。
若是不好,他也不会主动提出以这种方式售卖。
不过......
他看向沈舟放在背篓里的画卷,道:“沈小兄弟这画纸,用得过于差了,可惜,可惜了。”
不然他估计还能卖得更高价些。
沈舟脸一热,清咳了下,“掌柜的说得对,等手头松了,我便买好些的画纸。”
陈掌柜若有所思,“沈小兄弟可想过画山水?”
沈舟眉眼一动,觉得陈掌柜话里有话。
他道:“不瞒掌柜的,我确实有想过。”
陈掌柜摸着胡子,笑眯眯颔首。
“第一回合作,一会我给沈小兄弟送些画纸,沈小兄弟若是出了好画,可不能忘了在下呀。”
“不敢不敢。”
沈舟和陈掌柜两人说得有来有回。
沈立沉默地在一旁听着。
虽然有些话听得不是很明白,但他这是第一回看到这样自信且侃侃而谈的沈舟。
倒是与他印象中的小弟有些不一样。
仿佛蒙尘的明珠,忽而褪去尘埃,散发出刺眼光辉来。
耀眼得不像是他小弟。
从书坊离开时,沈舟的背篓里多了几张画纸。
是陈掌柜送的。
这几张画纸跟他之前用的,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沈舟自然明白,这几张纸,陈掌柜希望他画山水。
他画是可以画,但不是现在。
沈舟现在心里有些开心,他预估自己这幅画的价不低于一两银子。
若是陈掌柜能帮他卖得更高些,那他更高兴。
看陈掌柜的言行举止,也是要与他长期合作的意思。
如此,他也不怕以后画的画找不到人卖了。
了却一桩心事,沈舟的脚步似乎都变得轻盈不少。
他看向身旁一直没吭声的沈立。
“大哥,你怎么不说话呢?”
沈立转头看他,眼神不解,“陈掌柜怎么会这么帮你?”
沈舟一愣,有些不可思议,“大哥,你没看出来吗?”
沈立皱眉,“看出来什么?”
沈舟指了指自己,“我呀,我画的画太好了,不然陈掌柜怎么会这样帮我。”
沈舟很明白,陈掌柜这样帮他,无疑是看中了他的能力,以及后面的潜力。
虽然沈舟也想低调,但实力不允许。
陈掌柜是慧眼识珠了。
沈立停下脚步,盯着沈舟看了会,强调道:“画画可以,但不要忘了读书。”
闻言,沈舟笑了,“大哥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主次不分的。”
“那就好。”
沈立就是个粗人,自然不懂那些文人的风花雪月。
也就看不出来沈舟的画有什么特别。
反正他看着挺舒服挺好看的。
但他希望沈舟能明白,好好读书才是他最应该做的。
眼看事情已经解决,沈立看了眼天色,觉得也差不多了。
谁知沈舟脚步一转,往东街走去。
东街的商铺要更加密集些,人流也要更多。
酒楼,茶楼,典当铺,青楼等,都在那边。
沈立看了眼沈舟,不明白他怎么要去东街。
不会是想去找那女人吧......
沈舟被自家大哥看得心里有些起毛,忙道:“大哥,我就是去退个东西。”
沈立沉声道:“什么东西?”
沈舟不知道之前沈立来县城都打听到了什么事。
但他对那女人确实没什么心思,包括原主。
他老实巴交道:“大哥,我就是去宝来阁退东西而已。”
沈立盯着他,步步紧逼,“退什么东西?”
沈舟知道,不把话说清楚,他大哥肯定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他干脆道:“先前被蒙蔽了双眼,买了对钗子,好在现在醒悟了,我去退了这钗子,把钱要回来。”
说起这个,沈舟倒是想到了那女人。
那女人可是从原身这拿了不少东西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要回来......
沈立脸色一沉,“这么说,那些事都是真的?”
沈舟一愣,转头看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大哥。
“什么蒸的煮的,我不道啊。”
“呵。”
沈立冷笑,“你倒是好本事。”
他先前还不信,没想到都是真的。
见沈舟装糊涂,他把话挑明了。
“你借的那些钱,都花那女人身上了?”
说起这个,沈舟想骂人。
原身就是个傻的。
那女人那点甜言蜜语都不够看的,原主这就迷了眼。
好在两人还没来得及发生点什么。
不然就凭沈舟那忽来忽去的洁癖劲,他得膈应死。
不过说真的,这么一来,沈舟更想骂原主了。
牵个小手而已,就巴巴给人花了这么多钱。
可真够可怜的,被人这般利用。
最后死了,也得不到对方一点情谊。
沈立见沈舟脸色越来越不对劲,眉头皱起,把沈舟扯过来。
“想什么呢?”
沈舟差点与行人撞上,好在被扯开了。
他呼了口气,摇了摇头。
“没有想什么,只是后悔了。”
沈立沉默着,过了会,道:“以后不要去那种地方了。”
“我知道。”
沈舟顿了顿,小声告状:“是别人拉我去的,我说不去,他们还笑我。”
沈立大概能猜出沈舟说的笑他是笑他什么,顿时冷下脸。
“这些人以后不要一起玩了。”
“嗯!”
沈舟连忙点头,“大哥放心,我肯定不跟他们玩了。”
不过那些钱......该要还是得要。
宝来阁位于东街中心,里面装饰精致大气雅观。
大门人来人往,沈舟和沈立到宝来阁门前时,也是被这个门店的人流给吓到了。
沈舟有些好奇,这么个小县城,有这么多有钱人吗?
不过一想到原身,沈舟顿时就不好奇了。
沈立还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
他看向沈舟,“你自己进去吧。”
说着,他让沈舟把背后的背篓拿下来。
去这种地方,背着篓子去有些奇怪。
沈舟不懂沈立的心思,以为他只是不想进去而已。
他点点头,“那大哥,你等我一会,我很快就出来了。”
说着,沈舟整理了下衣服,走了进去。
宝来阁专卖女人的东西。
各种首饰胭脂水粉头花什么的。
沈舟踏步进去,看了眼里面正在挑选东西的客人,直接去找了宝来阁掌柜。
“掌柜的,我前些天买了对珠翠钗,现在不想要了,能不能给我退了?”
宝来阁生意这么火爆,服务态度自然是好。
听着沈舟这话,掌柜的倒是乐呵呵应下了。
只道让他把买下的珠翠钗拿出来。
沈舟早有准备。
掌柜的检查了会,确认是他们宝来阁的印记,便翻开账本,在上面找着先前沈舟的购买记录。
接着在上面写了几个字,便拿出二两银子递给沈舟。
嘴里还说着让沈舟下回再来光顾的话。
沈舟嘴上应着,心里却在想,这地方,他怕是再也不会过来了。
拿着二两银子,沈舟跟掌柜的说了声,便转身离开。
沈立身高腿长,沈舟往旁边一看,便找着了自家大哥。
他笑眯眯走过去,雄赳赳气扬扬地把手里的二两银子塞给沈立。
“大哥,你拿着。”
沈立低头一看,脸色顿时一变。
“你借的钱,就是用来买这些东西?”
一对钗子便是二两银子。
家里省吃俭用,一月里都用不着一两银子。
沈舟一看沈立脸色不对,连忙认错。
“大哥,我错了!”
沈立冷冷瞥了眼,“回去我跟娘说一声,以后不给你这么多钱带去学堂了,你要买什么,我到时买好送过去。”
沈舟:“......好。”
反正享福的是原身,他就是来受苦的。
沈舟有些郁闷。
一路上没怎么说话。
沈立瞥了眼,什么也没说。
脚步一转,去了卖菜的地方。
沈舟跟在后面走了一会,才发觉不对劲。
抬头一看,便见沈立正站在一个猪肉摊前。
他眼睛一眯,乐了,连忙凑过去。
“大哥,买肉呀?”
沈立要了些肥猪肉。
闻言,没吭声,把三十文钱递过去。
沈舟一看,眉眼动了动,眼神透着一抹狡黠。
“大哥,大牛想吃肉,二虎也想吃,大妞也想吃,小孩子,还是得吃些肉才能长身体。”
沈立看了眼卖乖的沈舟,想了想,转头让摊主割一些瘦肉。
“这位大哥,麻烦从这割。”
沈舟见缝插针,在摊主想要下刀时,连忙指挥了下。
这一刀,怕是有两斤多。
摊主看了眼沈舟,又看了眼沈立。
“大兄弟,要多少的?”
沈立面色不改,淡淡道:“照他说的割吧。”
割了肉,付了钱,两人拎着小木桶直接往米铺走去。
沈舟兜里没钱,十分自觉的。
路过什么摊子,看也不看一眼。
到米铺时,沈立进去拿了换的杂粮,又跟掌柜的说了几句话。
沈舟在外面等着,隐约听到了沈立在跟掌柜的介绍自己。
他刚想认真听一听,便见沈立背着篓子出来了。
“走吧,别晚了。”
两人实际上也才逛了半个时辰左右。
到县城大门边时,牛车上已经坐了好些人。
两人连忙走过去,付钱上车。
没等一会,牛车上便坐满了人。
许伯见人都来齐了,挥动草鞭,牛车顿时颠簸着出了城门。
这天实在是热。
尽管还不到中午,但这日头实在是热得沈舟受不住。
他不时挥动袖子,一边擦汗。
对面的老伯见他脸蛋红得不正常,把手上的蒲扇递给他。
“哎哟,瞧这娃脸都红了,赶紧扇扇。”
沈舟接过,连忙嘴甜道:“谢谢伯伯,伯伯你真好。”
他大力挥扇,连同沈立也扇在里头。
过了会,总算是好受了些,便把扇子还给老伯。
沈立转头不时关注沈舟的情况。
想了想,他道:“下回有事我过来就成了。”
沈舟脸白,稍微有些脸红便会显出来。
他知道沈立和车上的人肯定也是热的。
只不过因为肤色黝黑,才看不出来。
他摇了摇头,“大哥,我没事,就是白才显红,我其实还好。”
昨日歇了一晚,头也好了。
就是热而已,沈舟还能忍受。
来时牛车走得慢,回去的时候,估计许伯也是受不住这样热的天,赶得很快。
沈舟感觉屁股再次颠麻时,看到了平万村的村口。
他偷偷呼了口气。
感觉气体都是热乎的。
牛车一停,他连忙下了车。
“大哥,我们快些回去吧。”
后背的衣服已经湿透,衣领也湿哒哒的难受极了。
沈舟只想赶紧回去用冷水冲一冲脸。
沈立后背也是湿了一大块。
他点点头,脚步更加快了,直把沈舟甩在身后。
被甩在身后的沈舟只得走走跑跑停停。
天热得两人都不想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大溪村。
沈舟跑得更快了,一进门,木桶随手一放,背篓都来不及脱下,直接去舀了凉水冲脸。
这一冲,他舒服地叹了口气。
沈立在后面一些进门,把背篓放下,担心沈舟背篓里的画纸弄湿,连忙帮沈舟把背篓取下来。
沈舟洗了脸,整个人也缓过来了。
他舀了水,递给沈立。
“大哥,你来,我去换身衣服。”
“嗯。
沈立接过,把小木桶上的盖子打开,倒出里面的水,见放在里面的猪肉都还好后,便又舀了两勺冷水进去。
接着,他舀了勺水,直接从头顶倾倒,不过一瞬,衣服全湿了。
沈立穿着热褂,结实的臂膀全都露出来。
沈舟看着羡慕极了,三步一回头。
沈立直接在院子里舀水冲了个澡,才回房换衣服。
沈舟回房找了套衣服,去洗了个凉水澡,出来时,刘氏几人从屋后回来了。
“娘,大嫂,二嫂。”
虽然洗过澡,但沈舟脸上被晒出来的红晕还未消失。
刘氏看着,皱眉道:“快去歇歇,瞧被晒得。”
沈舟嘴上“嗯嗯”应着,看向大嫂身后的大牛。
“大牛,今晚有肉吃了。”
“肉?”大牛眼睛一亮,连忙跑到沈舟面前。
“小叔,肉呢,在哪里?”
沈舟指了指伙房,“在里面。”
听到沈舟说买了肉回来,陈氏和李氏都有些愣住。
沈舟在县城里读了这么多年书,每次回来都是空手回来的,可不曾见他买过什么东西回来。
没想到现在,竟然还会买肉回来。
不过想到一起跟着去的沈立。
两人对视一眼,便也都明白了。
这个肉,怕是沈立买的。
沈舟没错过大嫂陈氏和二嫂李氏两人的对视。
他什么也没解释。
跟大牛去伙房看了猪肉后,沈舟回了房。
他慢悠悠地给自己泡了壶野菊花茶,便把今日要看的书拿出来。
带着热气的微风从窗口吹进,沈舟瞥了眼院子外面,知了吱吱喳喳,倒是给这燥热的夏日添了几分闲情。
摇了摇扇子,沈舟捧着书继续看。
没一会,他端起茶杯,小口小口喝着。
喝完又倒了杯,开始慢悠悠地读出声来。
原本沉寂浮躁的院子,因着这一道清朗顿挫有度的读书声,似乎变得清凉不少。
大牛搬着小凳子,坐在堂屋里,听着沈舟的读书声,头也跟着一点一点的,嘴里小声跟着读。
陈氏看着心里高兴。
堂屋里的女人们,都不由停止说话,低头忙活着手里的针线活。
申时,刘氏把沈立买的肥猪肉都熬成油。
猪油渣弄了半碗,被她放了一些在野菜汤里。
瘦猪肉则是被她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
有些炒起来放凉水里留着,有的则被剁成肉末,放了鸡蛋进去搅拌,然后放进去蒸。
这一日,院子里飘着一股肉香味。
沈舟前世不愁吃不愁喝,不过来这里几日,闻着这些猪油渣的香味,也是馋了。
他放下书,踱步到了伙房门口。
他不说,只往里望。
大牛老早就蹲在伙房门口旁边等着了。
这会双手撑着下巴,昂头看他。
“叔,你看来看去作甚呀?”
“嘘。”
沈舟竖起手指,小声道:“别说话,看叔的。”
他朝里看了眼,见刘氏闻声疑惑看过来。
他顿时乖巧地笑了笑,“娘,好香啊,大牛说想尝尝猪油渣的味。”
刘氏觉得好笑。
“怕是你自己想吃。”
沈舟嘿嘿笑着,照着刘氏的意思走了进去,再出来时,手上被塞了一个碗。
碗里浅浅地铺着一层猪油渣,上面洒了些盐粒。
他塞了块进嘴。
寡淡了很久的嘴,终于是尝到了肉味。
“小叔...”
大牛刚刚可是听见奶说要一起吃,这会趴着门框巴巴地望着。
一看沈舟手上捧着碗,眼睛一亮。
沈舟吃了两块,把碗递过去。
“二虎大妞能吃吗?”
大牛接过碗,一听,便道:“我去跟弟弟妹妹一起吃。”
他往前跑了几步,想到什么,又转头过来,对着沈舟便是一笑。
“谢谢小叔!小叔真好!”
沈舟眉毛一挑,乐了。
果然吃能拉近距离,诚不欺我。
沈舟可是记得,他刚回来时,大牛可是不敢接近他的。
没想到现在,还能得到一句小叔真好。
这感觉,倒也不赖。
沈舟脸上笑眯眯,慢腾腾移动脚步回了房。
喝了口菊花茶清嘴后,他继续看书。
他要利用在家的这段时间,把这些书都翻一遍。
时间允许的话,他还得抄一遍才行。
他记性不错。
加上原身打的基础好,不过翻一遍,便能完整地把书背出来。
明年二月县试便要开始。
现在已经是六月中旬。
还有八个月不到。
他至少要用三个月的时间,把这些书啃透。
然后再用五个月不到的时间,巩固这些知识,以及熟悉做题的流程。
时间对他来说,很珍贵。
然而珍贵归珍贵,挑灯夜读这种事,对于沈舟而言,那是不存在的。
毕竟夜间读书,对眼睛不好。
晚饭算是丰盛。
家里的小孩,以及沈舟,都分到了一小块肉饼。
野菜汤里混入了猪油渣,味道更香了。
而其他菜里,也放了些猪肉进去炒。
虽然不多,但至少也有点肉。
不像之前,都是清一色的绿。
沈舟不挑食,加上这些菜原汁原味的,吃得很满足。
大牛也是。
一小块肉饼,吃一小口,便能吃下一大口杂粮饭。
等饭吃完,肉饼还有一小块呢。
二虎和大妞两人虽小,但抓着肉饼吃得小嘴一直没停。
这一顿,大家都吃得满足。
饭后,沈舟在院子里消食,背后跟着大牛。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一碗猪油渣,大牛成了跟屁虫。
沈舟做什么他做什么。
沈舟负手他也负手,沈舟读书,他也跟着读。
不知从何时起,沈家的氛围变了,犹如春风化暖般,慢慢融化了冰冻,迎来了生机。
翌日,沈舟吃过早食,找到了将要出门翻地的沈远。
“二哥,你是要单独画二虎?”
沈远没想到沈舟这般记挂着这事。
他顿了顿,认真想了想,道:“把二虎娘也画上,能行吗?”
沈舟点头,“能行,二哥,那你呢,你要不要画上去?”
沈远眼睛一亮,可下一瞬,便又沉寂下去。
他笑了笑,道:“不用了,三弟还是看书要紧。”
沈舟也没说,仔细打量了下沈远,便道:“那二哥,我画好了拿给你。”
“好。”
沈远应了声,拿上锄头出了门。
沈远爱笑,但话其实不多。
沈舟感觉自家二哥还没大哥话多。
“你杵这作甚?”
沈立从杂物间里出来,手上拎着两个背篓。
沈舟一惊,转头看去,连忙道:“大哥,我这就去看书,我刚刚是在跟二哥说话呢。”
沈立瞥了眼,淡淡地“嗯”了声。
“看就认真看,别看着书,又想着你那些画的事。”
“是是是。”
沈舟连连点头,“大哥说得是,小弟会认真看的。”
沈立眉头皱了皱,总觉得这话听着有点不对劲。
但他又没找到什么不对劲的点。
他看了眼沈舟,见沈舟一脸乖巧,压下疑惑,转身走了。
沈立走后,沈舟缓缓呼了口气,才转身回房。
人物画对于沈舟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他看了会书,又练了字,才开始画二哥一家。
都是朝夕相处的家人,沈舟全身心投入,在沈远从地里回来时,把画画好了。
他把画又修了修,左看右看,满意得很。
沈远正在院子里洗脸。
他和沈立一样,属于精瘦的类型,露出的臂膀微微鼓起,脸庞黝黑,眉眼却锋利。
不笑的时候,整个人都带着一股锐意。
沈舟站在房门前静静看着,等沈远擦好脸和手,才笑着开口。
“二哥,你快来。”
沈远抬头,看到沈舟手上拿着的画纸时,原本已经平缓不少的心又砰砰跳了起来。
带着湿气的眉眼天生含着傲慢桀骜。
而随着一笑,却又冲淡了这股天生的傲睨。
显出了几分憨厚来。
沈舟笑意渐深,眼眸里藏着一丝思虑。
就算陷落深渊泥潭,有些人也不会是虫。
“三弟,你画得真像!”
沈远眼里划过一抹惊喜。
他没想到沈舟藏得这么深。
以前可从来不见沈舟在家画过画。
这么说好像也不对。
以前沈舟对他好像并不怎么搭理。
沈远瞟了眼沈舟,发现自家小弟有些不一样了。
脸还是那张脸。
但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沈远形容不来。
反正看着更让人感到舒服,不是阴沉沉的。
沈舟被夸得下巴一扬,眼里含笑。
“嗯嗯嗯,二哥满意就行。”
“满意的。”
沈远低头又看了眼。
二虎被他娘抱在腿上,画里男女坐在凳子上,后面是堂屋。
三人脸上的笑意完全不一样。
二虎搞笑,呲着小米牙在笑。
李氏一手压着二虎乱动的手,嘴边笑意腼腆。
像是不好意思坐在那让人画画一般。
而他,嘴边挂着淡笑,微微偏头看着两母子。
这画,沈远看得心都是热的。
本来有些累的身子,顿时充满力量。
沈舟知道沈远想与人分享喜悦的心思。
没与他聊两句,便道:“二哥,那我先去看书,你若有什么要改动的,到时找我就成。”
沈远摇头,“没有什么需要改动的了,多谢三弟。”
家里人都不敢打扰沈舟看书。
让沈舟花了这么多功夫画这画,沈远便过意不去了。
怎还能让沈舟花心神去修改呢?
何况这画,沈远确实喜欢。
沈舟刚转身回房,抬头一看,便从窗户里看到沈远拿着画跑回了房里。
他凝神细听,隐隐听到了一道惊呼声。
随之而来的,则是二虎的啊啊啊声音,还有二嫂李氏让二虎不要扯坏的话。
沈舟笑了笑,捧着书读了起来。
“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
沈舟跟陈掌柜说好五天后会过去县城一趟。
这几日,他跟着家里人的作息,天蒙蒙亮便起来了。
他开始注重身体的锻炼。
绕着屋子慢跑,一遍又一遍。
直到天光乍亮,才回屋拉伸。
然后擦干身上的汗渍,回房读书,背书,练字。
每日里,他会抽出一个时辰来画画。
由于也想给陈掌柜卖个好。
沈舟这几日除了画不费力的梅兰竹菊外,还画了大溪村的后山。
山水画不可急于求成。
讲究心境平和。
沈舟每日里画一点。
倒也不急着送给陈掌柜。
不过几日,他把原身先前剩余的画纸都画完了。
足有八张画纸。
为了能让画顺利卖出,甚至能卖得稍微高价些,沈舟耍了点心机。
梅兰竹菊这四幅画,单看也好看,也各自带着韵味。
可若是按照顺序拼在一起,那便会有另外一种感觉。
仿佛春日里,正在展现各自美貌的花朵。
看这也美,看那也美。
相映生辉,各自的韵味更是足。
让人恨不得全部收入囊中。
而这,便是沈舟想要的。
这两天,沈舟觉得自家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他寒毛一立,满脑子飘着苦字。
二话不说,顿时把每日都安排得满满当当的。
但太阳将要落山时,他是不会再碰这些书和笔了。
正当沈舟一边在家努力赶进度,一边画画攒稿时,刘氏过来了。
“舟子,明日你要去县城,顺道跟你大哥去把这欠债都还了吧。”
刘氏捧着个小箱子,里面是她这几日换来的碎银。
下面还有一张纸,是原身欠下的那些债主的名字和其他信息。
沈舟沉默地看着那小箱子,随即摇头。
“娘,你留着,等有人卖地时,再去把地买回来。”
刘氏眉心一皱,声音都变大了不少。
“那不行,你尽快去还了,然后就能回学堂好好读书了,莫要让夫子等太久。”
沈舟知道吴夫子其实也并不是因为他欠钱的事,才会让他回来歇息。
归根到底,还是原主心态出了问题。
吴夫子是看出来了。
让原主回来,也是想让原主想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原主是没想明白,但他不是原主。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沈舟就是个旁观者,自然看得明白。
但他现在,其实早一些去学堂和晚一些过去,没什么差别。
“娘,外面传的不是真的,夫子没有让我辍学的意思。”
沈舟知道沈大谷和刘氏两人的担心。
回来时他记得自己说过一遍。
但两人好像并不相信他说的。
“真的?”
刘氏有些迟疑。
沈舟点头,语气放得温和。
“娘,这笔欠款我会自己还的,你们不用担心。”
“这些钱,你留着,这阵子可以让爹去打听打听,若是有人要卖地,可以过去跟人谈一谈,把地买回来。”
沈家卖的地并不是上等田,所以凑这二十两银子用了五亩地。
沈舟想了想,又提了一句。
“若是有好田的,让爹不要等了,直接下手。”
刘氏听着听着,把沈舟的话听了进去。
家里有地,就算是遇到事,刘氏心里也不慌。
但沈舟这事同样也是大事。
“你大哥说书坊的陈掌柜在帮你卖画,可娘心里有些不踏实,若是画没卖出去,这个钱又用了,那到时再卖地,会被人压价的。”
这次也是出手得快,若是再卖一次,任谁都知道他们卖得急了。
刘氏的担心,沈舟也能理解。
不过,他有自己的打算。
“娘,别担心,画不会卖不出去的,最差的,我可以卖给书坊。”
刘氏顿了顿,她不傻,自然知道卖给书坊价钱方面肯定低。
“娘知道你懂事,但你现在主要还是看书要紧,若是让这些杂事扰了你心神,那就不好了。”
“不会的,娘,我都安排好了的,不会为了赚钱误了看书的。”
最近沈舟做了什么,刘氏也是看在眼里。
这话,她自然是信的。
可她是真担心。
之前沈舟放假回家,一日到晚便是捧着书本在看。
大门基本不出。
跟现在差不多。
唯一不同的是,经过这一遭,她这小儿子好像看开了些,也跟以前不一样,性格开朗了。
但她怕明年的县试,若是明年也不过。
那打击,刘氏只要一想到以前沈舟那废寝忘食,面容憔悴的样子,便觉不安。
好不容易走出来了。
要是再走了进去,怕是再走不出来了。
“娘,放心吧,我已经长大了,知道事情轻重缓急的。”
沈舟看出刘氏的不对劲,忙向她保证,语气说得有些松快搞笑。
刘氏噗地一下笑了出来,“你长大了就好了,娘也不用这么担心了。”
刘氏四十不到的年纪,因为操劳着家里的大大小小事,眼尾的皱纹很多。
沈舟看在眼里,垂眸把箱子捧起,送到刘氏怀里。
“娘,您快把这箱子抱回去,爹若是不肯,我到时再跟爹好好聊聊。”
刘氏被沈舟推着出了房门。
“娘,我要看书了。”
话音落下,刘氏还想说什么,房门砰地一下,被人关上了。
刘氏无奈,走到窗边,见沈舟捧着书在看,便道:“那就先留着吧,左右这时候,也没什么人卖地的。”
沈舟知道刘氏妥协了。
他放下书走到窗边,笑道:“娘,你可疼我了。”
沈舟长得是真好。
肤色白皙,一双杏眼神采飞扬,黑的黑,白的白,里面含着笑,既精神,又惑人。
跟会吸引人心神一样。
刘氏便被迷惑了。
直到回了房间,她才回过神来。
沈大谷从外面回来,见她呆呆地坐在桌前。
手上还捧着箱子。
便疑惑道:“不是让你把这箱子给舟子还了吗?”
刘氏抬头,看向从外面忙活回来的沈大谷。
放下箱子,去给他找了件热褂,才道:“舟子说他欠的债,他自己还。”
帮着沈大谷把汗湿的衣服脱下,刘氏叹道:“当家的,我觉得舟子好像长大了,比以前懂事了。”
沈大谷系扣子的动作顿了顿,眉头皱了皱。
“之前舟子为了要钱,也说过不少好听的话,阿立说的话,你别给忘了。”
刘氏一听,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
“我瞧着舟子并不是撒谎的,上回老大不是跟着过去了?舟子若是想要靠自己还债,我看他是能办到的。”
沈大谷瞥了眼刘氏,把换下来的衣服扔到木盆里。
“舟子要是想办成一件事,我瞧着他也能办成,问题是,他惯来会哄你,你别又像以前那样。”
他沉声道:“以后舟子要钱买什么,就让阿立去买。”
刘氏不满地拐了眼沈大谷,走到离得沈大谷最远的凳子坐下。
“亏你说得出来,舟子还让我与你说,让你把那些地都买回来。”
“我说舟子变好了就是变好了,若是以前,舟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吗?”
刘氏的眼神瞥向桌上的小箱子。
“再说了,若是舟子没改好,这个箱子他肯定收下了。”
沈大谷没说话,拿着蒲扇一下一下大力扇着。
刘氏瞪了眼这闷葫芦,起身把箱子收好。
“你啊,就好好看着吧。”
天还没亮,院子里便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其中还掺杂着很轻的说话声。
沈舟迷糊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睁开眼睛看了会屋顶,等意识清晰过来,才慢悠悠地起身穿衣服。
他推开门,一眼便看到正在院子里忙活的两人。
他一边伸着懒腰,一边缓步走过去。
“爹,大哥。”
沈大谷瞥了眼来人,等把篓子里的新米弄好,才开口。
“快去洗漱,就等你了。”
沈舟一顿,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爹,你也去呀?”
沈大谷眉毛一挑,“我去不得?”
沈舟偷偷看向旁边正在给背篓弄紧盖布的沈立,嘟囔道:“娘不是说让大哥陪我去吗?”
“你大哥今日有事,爹陪你去也是一样的。”
沈大谷不明白沈舟为什么不乐意自己跟去,狐疑地盯着他,“我怎么觉得你这两日在躲着我呢?”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脸色一变,“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沈舟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眼神幽怨地看着沈大谷。
“爹,我日日在家,我能做什么亏心事呀?”
他慢吞吞道:“是爹您想太多了。”
“是吗?”
沈大谷眉头皱了下,“如果是爹想多了,那是爹的错,但若是你真有什么事,记得要跟家里说。”
他顿了下,又道:“或者跟你娘说也行,别憋着。”
沈大谷是怕了,就怕沈舟一声不响又闹出什么事。
“噢,我知道了。”
沈舟眼睛一转,凑过去小声道:“爹,您是不是想让我下地呢?”
沈大谷一愣,“你听到了?”
“我刚好走过去,就听到了。”
沈舟哭丧着脸,“爹,您想让我吃多少苦呢?”
“......”
沈大谷脸上有些不自然,“什么苦不苦的,不过是下个地而已。”
他清了清嗓子,“过两日刚好要下地再翻一遍,都是松过的土,你过去尝试一下。”
松过的土?
那不是简简单单。
沈舟一口应下。
下个地而已,还能难倒他不成?
沈立抬头睨了沈舟一眼。
“还不去洗漱?”
“这就去。”
沈舟搞不懂,原身怵这位大哥,怎么他也有点怵。
不会是原身还在这个身体里没离开吧......
沈舟身子猛地抖了抖。
他一边擦脸,一边瞟向角落里正在劈柴的沈立。
“砰!”
足有半臂宽的木头,不过一下,便在斧头下裂开。
月色下,沈立挥斧的动作干脆利落,一览无遗。
身形矫健,一下一根木头。
沈舟默默又洗了把脸。
前世他有心脏病,别说运动了,慢跑都得仔细考虑。
他也只能练练太极拳这种不需要太过费劲的运动。
不怪原身怵。
瞧这劲,沈立一巴掌,原身怕都能往后飞两米。
不过沈舟自认为自己不是原身,他这绝不是怵,只是尊敬而已。
尊老爱幼罢了,传统美德。
吃过早食,天边隐隐泛着一丝白。
沈舟背着干粮和水,以及要带过去的画卷,跟着沈大谷出了门。
沈大谷做惯农活了,向来争分夺秒,出门匆匆,回家吃饭也匆匆。
一出门,便跟沈立一样,远远地把沈舟甩在身后。
沈舟深吸一口气,连忙跟上去。
“爹,我来背吧。”
出了村口,沈舟看着微微弯着腰的沈大谷,连忙开口。
沈大谷摇头,瞥了眼沈舟那小身板,一针见血,“你背不动。”
沈舟一顿,看着比之前沈立背的篓子还要大上一些的背篓,道:“爹,你这是背了多少斤呀?”
沈大谷用手调整了一下背篓的位置,才道:“三十斤。”
三十斤...
“是换杂粮吗?”
“嗯,到时你得背一些。”
沈大谷也不敢装太满了,怕到时颠簸,把杂粮洒出来了。
“好。”
晨时的温度,也就比太阳出来的时候低一些,但也闷。
沈舟这会学聪明了,他拿了把蒲扇。
沈大谷走得快,让沈舟想献殷勤都没法献。
他微微喘着气,看着前面闷头行走的身影,蒲扇摇得呼呼作响。
“爹,你要不要歇会啊?”
沈舟喘了两口气,连忙追上去。
手中的扇子还不忘时刻摇着。
沈大谷摇头,“气就得憋着,要是松下来了,就会觉得累,后面再想坚持,就难了。”
他转头看了眼沈舟,见他一头大汗的,道:“你别追了,慢慢走吧,我到那边等你。”
“好。”
沈舟默默把增强体质放进了自己的计划中。
光是跑步还不够。
下地或许可以......
想到自家大哥和二哥那结实的臂膀。
沈舟心里下了个决定。
赶到平万村时,牛车上已经差不多坐满人了。
沈大谷已经给了钱,占好了位置。
见着沈舟过来,连忙招手。
沈舟擦了把脸上的汗,才上车坐下。
眼看到了时间,牛车上还有两个位子,许伯也不等了。
吆喝一声,挥动鞭子,牛车便慢慢离开了平万村村口。
今日要比昨日闷热些。
沈舟挥着扇子,这只手挥累了,便换另一只手。
沈大谷在他两只手都停下来时,接过扇子慢慢摇着。
车上有外人,两人都没有说话。
沈舟被牛车晃得眼皮直打架。
昏昏沉沉的,睡着没睡着不知道,倒是脖子酸痛得很。
沈大谷偏头看了他好几眼,直到下了牛车,往县城里面走了一会,他才开口。
“昨晚不是让你早些睡了?”
沈舟扭了扭脖子,“爹,我早早就睡了。”
沈大谷点头,也没纠结这个问题,话锋一转,“你娘给你的箱子,你怎么不拿?”
沈舟神色一顿,他不信他娘没说他为何不收的事。
他沉吟道:“爹,你是不是又在琢磨着什么?”
沈大谷闷头走着,有种不打自招的意思。
在沈舟打量的眼神中,沈大谷沉声开口:“问问罢了,你不说爹也知道。”
两人往米铺的方向走。
闻言,沈舟嘴角一挑,眼神带着沉思,“爹,你知道什么?”
沈大谷瞥了眼沈舟,“你靠卖画,什么时候能回学堂?”
沈舟不知道为何他们会坚持认为还完债才能回学堂。
想了想,他道:“月底就回。”
原本沈舟还想在家多待阵子。
但他在家待得越久,貌似家里人就更加不安。
他垂下眸,琢磨自己是该去见见夫子了。
米铺掌柜认识沈立,跟沈大谷的关系更是好。
沈舟本来还想着站在旁边等他出来,哪知道沈大谷出来把他拉了进去。
“掌柜的,这便是我那小儿子,沈舟。”
掌柜的摸着胡子,好奇地看着沈舟。
少年身形颀长,眉清目朗,嘴角含着淡笑,一身灰白长袍,飘逸,也俊然。
“上回立小子与我说过,说他小弟可厉害,写的字好看,画的画也好看。”
“哪里哪里。”
两人还在寒暄。
沈舟却有些懵。
他大哥,在外使劲夸他?
嗯?
沈舟满头问号。
既然如此,为何他大哥在他面前老是冷着脸嫌弃?
是怕他骄傲吗?
沈舟感觉自己好像看破了什么。
从米铺出来,沈舟嘴角上扬,眉眼舒展。
“爹,大哥就是嘴硬。”
明明就是对他满意得不行。
以后,他可就不怵了。
沈大谷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夸两句而已,难不成还能在外人面前骂你不成?”
“......”
沈舟转头,眼神幽怨,“爹,你怎泼我冷水呢?”
“没泼,爹向来不说假话。”
沈大谷篓子放在了米铺里,等回去的时候再过来取。
他扯了扯沈舟的背篓,道:“给我背吧。”
沈舟摇头。
“爹,不重,我背着就成。”
沈大谷没听,把背篓从沈舟身上取下,自己背了。
沈舟看着,道:“爹,要是我明年县试不过怎么办?”
沈大谷擦了擦额间渗出的汗水,闻言,心里有些沉重。
“你还年轻,就算明年县试不过,下一年,再下一年,爹相信你肯定能过的。”
沈舟笑了笑,脸上甚至眼神里的稚气也消失了。
“爹,要考秀才不止只有县试,还有府试,以及院试。”
“过了县试,府试不过,还得重来。”
沈大谷以前是不知道这些,但自从沈舟读书之后,他便去了解过了。
他叹了口气。
“爹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好好读书就是,其余的,有爹呢。”
沈舟嘴角下抿,眼神幽深。
“爹,家里的地可不能再卖了,还有那个箱子,就按我说的,把地买回来。”
虽说现在乾朝安稳了上百年,但朝廷要是动荡起来,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手里有点钱,还有点地,这才能放心。
沈大谷没说话。
以前有宗族的支持,他们也能供得起沈舟。
可现在......
就算要供,也供不久了。
沈大谷不得不承认这个问题。
“那钱,我不打算买地了,留着供你读书。”
他抬起头,看向沈舟。
“你娘说你想要自己把债还了,那爹自然是信你的。”
沈舟沉默了会,才点了点头。
“那就按爹的意思来吧。”
左右到时候他多赚些银子,再把地买回来也是一样。
两人步行到观澜书坊。
陈德正一看到沈舟,腾地一下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沈小兄弟,你可是来了!”
沈舟离得书坊还有些距离呢,一看陈掌柜这笑脸,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顿时平静了。
这事,怕是稳了。
以前沈舟还小的时候,沈大谷还来过这里给沈舟买纸。
陈德正先前有些激动,等沈舟走近,便也发现了沈大谷。
“沈兄,你也过来了。”
沈大谷笑道:“掌柜的,好久不见。”
陈德正很高兴,没寒暄两句,便邀两人进去再谈。
沈大谷来这书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还是头一回知道这书坊里面,还有个茶间。
他能感觉到,陈掌柜对沈舟的态度不一样。
特别热情。
甚至于对他,都带着一份客气。
沈大谷虽然不识字,但活了将近四十年,人情世故这方面,他还是懂的。
陈掌柜能这么给他面子,都是因为沈舟。
说起来,沈大谷以前也不知道沈舟会画画。
基本上,沈舟以前在家,就是看书,练字。
画画这个,他还没看到过。
但前两日,沈舟给他娘送了幅画,说是练手时画的。
那幅画沈大谷看过。
画得确实好。
沈大谷还在恍神着,陈德正已经给两人倒了茶,直入主题。
“沈小兄弟,你猜画卖了多少?”
“二两?”
沈舟知道自己用的画纸质量不是上乘的,价钱方面肯定低些。
说是二两,其实他自己也不确定。
陈德正摸着胡子,眼神里透着一抹笑意,“沈小兄弟对自己的画也太没信心了。”
沈舟眼睛一亮。
“陈掌柜,您就别卖关子了,我这心一上一下的,很是紧张。”
“别紧张。”
陈德正笑得意味深长,“沈小兄弟,你这画啊,可是碰上心头好了。”
他伸出四根手指头。
沈舟眼睛更亮了,笑道:“比我料想的好很多。”
沈大谷惊讶地看着陈掌柜缓缓收回的手,闻言,愣道:“是四百文?”
“四百文?”
陈德正笑起来,“沈兄,你小看你这儿子了。”
他看了眼沈舟,明明这人年纪也不大,看着却是透着一股稳重的劲。
他收回视线,看向沈大谷。
“我说的不是四百文,而是四两银子。”
“四两?”
沈大谷惊道:“一幅画值四两银子?”
陈德正摇头,神色向往。
“沈兄,画这东西,若是无人欣赏,它便是一张纸,可若是有人欣赏,那便是价值千金,也是会有人买的。”
沈大谷转头看了眼沈舟,又看了眼陈掌柜。
还是觉得十分惊讶。
怎么会有人愿意花那么多钱去买一幅不能吃的画呢......
沈舟端着茶杯慢慢喝着。
他知道他爹肯定是又惊又愣。
人是赚不到认知之外的钱的。
但若是赚到了,那便不是小钱了。
陈德正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里面是四两碎银。
“沈小兄弟,给。”
“多谢陈掌柜。”
沈舟接过,一上手,他便知不对。
“陈掌柜......”
陈德正笑道:“这一回,我就不拿了。”
沈舟眉眼一动,“陈掌柜可是知道了我的事?”
陈德正倒是没有隐瞒。
“上回见沈小兄弟脸上带着伤,我便让人去打听了下,还望沈小兄弟不要生气。”
“不会。”
沈舟没在意这个事,他从荷包里拿出一两银子。
“掌柜的还是收下吧,不然我可不好意思让您帮忙了。”
沈舟把银子放到陈掌柜面前,转身去篓子里拿出那几个画卷。
陈德正一看,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沈小兄弟,快给我看看。”
沈舟笑着看了眼他面前的那两碎银。
陈德正瞬间明白,也没有再推辞,把碎银收了起来。
沈舟这才把画卷递过去。
除了那八卷外,沈舟还用陈掌柜给的画纸画了一幅出水芙蓉。
出水芙蓉,也就是荷花。
这幅画,沈舟是下了心思去画的。
前世他为了画一幅让自己满意的画,到处跑。
有些东西已经深入脑髓,提笔一想,细节自然就在脑海里浮现。
绽放的芙蓉,含苞欲放的菡萏,被硕果压弯的莲蓬枝干。
或卷或舒的莲叶,跳跃咬下花瓣的鲤鱼。
整个画面并不只有静,还有动。
动静结合,让整个画面活了起来。
陈德正惊喜地看了眼沈舟。
他果然押对了宝。
他迫不及待地,又把沈舟剩下的画卷打开看了看。
梅兰竹菊,各有各的特色。
他喟叹一声。
“沈小兄弟年纪轻轻,便已经有了这般功底,假以时日,怕是无人能及了。”
都是些客套话,沈舟自然也不会当真。
“陈掌柜说笑了,我还到不了那种地步呢。”
他温声说着,很自然地把话题引到了画卷上。
“陈掌柜您仔细瞧瞧,这几卷是不是有些不一样。”
沈舟指了指那四卷分别画着梅兰竹菊的画。
陈德正原本还没有注意到其中的巧妙之处,经沈舟这么一说,他连忙细细观察。
这一看,便也发现了。
他惊道:“这四幅画,竟是能拼到一起成为一幅画!”
他抬头看向沈舟,很是佩服沈舟这种想法。
“这若是其中一幅有人欣赏,那另外的三幅,怕也不会错过。”
沈舟笑了笑,微微俯下身放下茶杯,看向陈德正。
“陈掌柜说得是,我是希望这样的,若是不成,也行。”
陈德正算是知道了。
沈舟也就是面上看着软而可欺,实际上说话滴水不漏,聪明又圆滑。
他摸着胡子,把先前去卖画的事说了。
“那人很喜欢你画的画,说是有种特别触动人心的韵味,让人轻易地沉浸进去。”
“你这画能卖这么高价,也是那人存了想结识你的心。”
“你看看要不要与这人见一面?”
沈舟知道自己的画卖了四两银子的时候,就知道里面定有隐情。
就算他这画画得再合心,画纸的质量终究也是个缺陷。
根本不值四两银子。
二两到三两是顶天了。
他有想过那人是给的陈掌柜的面子,也有想过那人是想以后还从陈掌柜这里买下他的画。
甚至还想过那人是想结识自己。
所以陈掌柜说的这些话,他并没有惊讶。
倒是一旁的沈大谷很是吃惊。
沈舟才十五岁,能出四两银子买下画的人定然不是小人物。
他不得不谨慎。
“掌柜的,不知那人是何人?”
陈掌柜笑了笑,道:“我这画,是去到府城出手的。”
意思很明显,这人并不是县城里的人。
就算说了,沈大谷也不认识。
但这话也很明显,陈掌柜并不想透露这人是谁。
不然,就算沈大谷没去过府城,他说了,沈大谷自然也可以去找人打听。
看看这人是什么身份地位。
他这样藏着掖着,倒是让沈舟有了些好奇心。
但俗话说,人都是死在好奇心上的。
沈舟并没有在面上显露出自己对这人的身份有些好奇。
只是道:“掌柜的,你看我这年纪,若是见了,岂不是要让对方失望了?”
陈德正先前也在犹豫要不要说这个事。
但发现沈舟并不如年纪所展露出来的沉稳后,他便改变了主意。
“沈小兄弟画功了得,年纪小,说明能耐越大,那人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么会失望呢?”
沈舟眼神变了下,惊异道:“那人,莫非地位很高?”
陈德正摇头,“那人就是家里有些铺子,不愁吃喝罢了。”
沈舟若有所思地点头。
陈德正这话透露出的信息可是多。
商贾世家,或者家里有人当过官,或正在当官的。
这么一来,他倒是不好接触了。
“多谢陈掌柜照顾,只是我现在无心这些,不然我便把名写上了。”
这个陈德正自然知道。
他感到可惜。
“说起来,那人也不过大你几岁,却对字画这些尤为喜爱,还道若是还有你的字画,让我也拿过去给他瞧瞧。”
沈舟一顿,他不傻。
陈掌柜的言外之意,还是想拉线他们认识。
这人若是一直在买他的字画。
他于情于理,到时候也得去见人家一面。
他心下一转。
“那就麻烦掌柜了,那人若是有什么偏好,掌柜的也可与我说说。”
陈德正眼睛蓦地亮了几分。
“好好好。”
沈舟拿了钱,陈掌柜拿了画,大家和和乐乐,都心满意足,剩余的话也不用多说。
两人倒是高高兴兴。
只有沈大谷,直到从书坊出来,整个人还是懵的。
一幅画便卖了四两。
而且听两人的意思,以后还会继续合作......
沈大谷根本不敢再往下想。
沈舟左顾右盼,观察着道路两旁的商铺,以及路上摆的小摊。
之前跟他大哥出来,手上没钱。
这会他口袋是有钱了。
人就这样,有点小钱就想消费消费。
沈舟正在心里列着清单,等想好要买什么东西后,才发觉他爹一直没说话。
他疑惑看过去,便见沈大谷又是眉头紧皱,又是一脸恍惚的。
“爹,你在想画的事?”
沈大谷回过神,闻言,叹了口气。
“舟子啊,爹这心怎么就那么不安呢?”
沈舟笑了笑,“爹可是觉得四两一幅画太贵了?”
沈大谷不懂这些。
但陈掌柜说了。
若是遇到懂得欣赏的人,那这画也是能卖出上千两的。
可他总觉得这一切就像是虚影,仿佛明日醒来,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一年从头忙到尾,年底能存下点钱都是好的。
可沈舟一幅画,便抵了他差不多半年赚的。
这怎么不让沈大谷觉得虚幻。
他嗫嚅着开口。
“爹不是觉得贵,就是觉得有点缥缈,怕眼前一切都是梦。”
“梦?”
沈舟伸手,使劲一掐。
“嘶!”
沈大谷皱眉,低头看着自己正在泛痛的手臂,“你突然掐我作甚?”
沈舟默默收回手,轻咳了下,有些不好意思。
“不是爹你说怕是梦吗?”
“这回能感觉到真实了吧?”
沈大谷抬眼瞥了下沈舟,“感受到了。”
沈舟知道沈大谷觉得不确定的地方在哪里。
他从怀里拿出荷包,一边递过去,一边解释。
“爹,你别想太多了,这画能卖得这么高除了运气之外,还有别的原因。”
“之后的画,怕是到不了那么高价了。”
“我知道。”
沈大谷听到说卖不了那么高价,心里的石头倒是落了下来。
如果钱这么容易得,他怕日后沈舟好高骛远。
不肯好好读书了。
松了口气的同时,他的目光落在沈舟伸过来的手上。
他顿了顿,道:“不用给我,你自己收好就成。”
沈舟一听,乐呵呵地收回手,“爹你真好,我一会想去买些东西回来。”
“......”
沈大谷伸手,一下把沈舟手上的荷包抢了过来。
“算了,还是爹给你收着吧,等你还完债再说,感觉放你手上留不住。”
“...爹,我就花一点点。”
沈舟伸出小拇指示意一点点有多少。
沈大谷一看,道:“爹觉得不止。”
“......我给娘买东西。”
沈舟指着前面已经看好的胭脂铺,“爹,买点吧,等天一冷,就可以用了。”
沈大谷顺着沈舟指的方向看过去,想了想,道:“你赚的钱,你想怎么花都行。”
说着,他从荷包里拿出一两银子递给沈舟。
“剩下的,爹回去给你娘收着。”
沈舟本来也就是想留一两银子而已,闻言,连忙接过。
“爹,好几日没吃肉了,一会买点肉回去吧?”
沈大谷嘴巴动了动,但想着刚刚说的话,他沉默着不吭声。
沈舟笑着瞥了眼他爹郁闷的表情,眉眼里的笑意更甚。
“爹,我有分寸呢,不该花的,我不会花的。”
沈大谷知道自己说不过沈舟。
“爹知道了,只要你心里明白就好。”
两人说清后,进了胭脂铺。
沈大谷还是头一回来,这一看,便是看花了眼。
凡是女人用的东西,在这里都能看到。
面脂,口脂,镜子、木梳、簪子发饰等。
沈大谷愣愣地看着沈舟挑面脂,不时还问起什么功效来。
甚至还在掌柜的同意下,抹了点在手上试用。
这么熟悉自然,指不定给人买过。
沈大谷皱起眉头。
沈舟买了玫瑰花露,用来擦脸滋润防干裂的。
他看了看其他的,转头小声问沈大谷。
“爹,要不要再买两个啊?”
他没有明说,沈大谷却是听得很明白。
他看了眼,道:“你选吧,给大牛二虎挑一个,到时让你娘分下去。”
“好。”
沈舟也不挑了,直接又买了两个玫瑰花露。
两人从胭脂铺出来,沈舟又去买了些练字用的纸。
与陈掌柜合作卖画后,倒是不好在他那里买东西了。
沈舟买这些东西,沈大谷不会说什么,甚至还问沈舟要不要买墨块。
沈舟想了想,便让掌柜的添了块墨,又买了支毛笔。
这么一来,一两银子也就七七八八了。
去买了些肥猪肉和瘦肉后,两人赶去米铺拿东西。
沈舟背篓放了二十斤的杂粮。
买的东西则放在了杂粮上面,免得压坏了。
沈大谷则是背着四十斤的杂粮,健步如飞。
沈舟原本就走得慢。
这回走得更慢了。
沈大谷本来还想等等他,沈舟却道:“爹,你在牛车那边等我好了。”
米铺直走,便能到县城大门那边,更何况沈舟在县城这边待的时间比他们都长。
沈大谷根本不担心沈舟不认识路。
他点头应了声,很快身影便消失在人群中。
沈舟慢慢走着,手上还拿着把扇子摇着。
他走得漫不经心的,视线左看看,右看看。
忽而,他看到了几个熟面孔。
那几人显然也看到他了。
原本还边走边说笑的,几乎是视线相交的那一刻,几人脚步便停了下来。
沈舟正回想着这几人的名字,以及跟原主的关系如何。
这几人互相看了眼,似乎还说了什么话,便向着他走了过来。
而沈舟也从记忆角落里,把几人给挖了出来。
正是当初一起去倚月楼的那几人。
而走在前面的,便是那女人的老相好。
“沈兄,这阵子不见,你怎么变得这般落魄了?”
“是啊,我瞧着还有些憔悴,可是心里有什么事?”
沈舟看着刚刚说话的两人,淡淡地笑了笑。
“我心里是有事,不说,想必你们也清楚。”
刚刚说沈舟落魄的徐承志啪地一下打开了折扇。
折扇里面画着山水和孤雁齐飞,上面有他自己写的洒脱二字。
他瞟了眼沈舟拿在手上的蒲扇,笑道:“沈兄怎么拿这把扇子,害我还以为沈兄有什么难处呢?”
“对啊。”
站在徐承志身旁的朱纪文摇着折扇悠然浅笑,“沈兄呀,有事你就说,不说我们怎么可能知道呢?”
学堂不过二十人,这四人向来关系亲密,基本去哪里都是一起。
原主在学堂里并没有特别谈得来的朋友。
所以在徐承志主动示好说要不要一起玩时,原主不过犹豫了一瞬就同意了。
不过几个月,便把原主坑成这样。
原主或许碍于其他原因,没有找几人撕破脸皮。
但沈舟能吃甜能吃苦,还能吃些微辣的东西。
他不挑食,却偏偏吃不了亏。
原本温和的眉眼变得清冷。
“徐兄和朱兄说的是什么话,我的事不是在学堂里都传遍了吗?当初可是你们拉着我过去的,这会倒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徐承志挑眉,狐疑地上下打量沈舟。
“这阵子不见,我瞧着沈兄的嘴舌好像犀利了不少。”
“确实。”
朱纪文也打量了下沈舟,露出疑惑。
“沈兄,我们知你心里不舒服,但也不要什么都怪到我们身上呀,当初你若是不答应,我们也不会拉你过去了。”
话音刚落,原本一直没说话的两人也开口了。
“沈兄,你的事我们也难受,可你也知道,钱是你自己借的,也是你自己要给那人的,我们可是从来没插手过,也就是那会把你喊过去散散心罢了,怪不得我们。”
“对的,事情已经发生,沈兄心里有些怨气我们也能理解,不过怨气归怨气,沈兄还是要讲些道理的,不能随随便便,就把过错放在别人身上。”
这几人像是沟通好了一样。
随着两人的开口,徐承志和朱纪文也加入了说服队伍。
若不是沈舟始终对这几人保持警惕,经过这么多张嘴噼里啪啦地说教,怕是也得妥协。
认为这一切的发生,都是因为他自己了。
沈舟默默看着这几人演戏。
等几人说完,纷纷观察他的反应时,才开口。
“你们说完了?那就后会有期吧,我月底回学堂,到时再聚聚。”
他爹正在等他呢,哪有时间跟这些人废话这么多。
不过......
他看向徐承志,“我记得徐家不落魄啊,怎还沦落到让人出来欺蒙拐骗,骗人家银钱了?”
“沈舟,你别太过分了!”
徐承志的脸色瞬间阴沉,凶狠地盯着沈舟。
“当初你若是道一声不想去,我还能拖你过去不成?”
沈舟神色淡淡,“那谁知道呢,就像我没有想到你们会给我挖坑一样。”
他斜眼看向徐承志,“徐兄,你信因果吗?”
“什么?”
徐承志眼里闪过一丝警惕,语气不善,“你想说什么?”
沈舟挑眉,“你的报应就在你面前,看到了没?”
徐承志脸色一变,“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沈舟把背篓往上抬了抬,笑道:“是不是胡说八道,你等着就是。”
他看向面色不明的朱纪文几人,摆摆手,“我就先走了,有事等我回学堂,我们再好好说。”
他走得干脆,根本不等徐承志几人回应,便大步流星往前走。
徐承志阴沉着脸看着沈舟的身影慢慢走远。
朱纪文若有所思地走到徐承志身旁,摇了摇扇子,道:“这人看着怎么跟之前的闷性子不一样了。”
还懂呛人了。
“呵。”
徐承志冷笑,“不过是纸老虎罢了,还想亮出獠牙吓唬人?笑话。”
朱纪文点头,视线还放在沈舟那逐渐变小的身影上。
“这事是你闹的,到时可别推兄弟身上了。”
徐承志一听,转头冷冷地看着朱纪文,“钱拿了,这会倒是分你我了?”
朱纪文笑了笑,“徐兄这是在说什么,那钱,我可是一分没拿。”
“你是没拿,那吃的喝的,是进的谁肚子?”
徐承志冷哼。
“那小子不过是说那么三两句似是而非的话,你倒是把本性露了出来,算我看走眼了。”
他袖子一甩,转身离开。
却被朱纪文拉住了手臂。
“徐兄别生气呀,我就是觉得这小子有些邪门,心里担心罢了。”
徐承志垂下眼皮,盯着那只手,冷声道:“放开。”
朱纪文松开手,看着徐承志大步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
另两人看看朱纪文,又看了看远去的徐承志,摸不着头脑。
“纪文兄,你招惹他作甚呢?”
朱纪文摇着扇子,声音冷淡。
“沈舟那小子的话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徐家怕是出了什么事了。”
“出事?”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面露不解。
“我瞧着徐兄还是跟以前一样出手阔绰呀。”
“是啊,昨日徐兄不是还请我们吃了大餐吗?”
朱纪文眼神一沉,“我怕他把对付沈舟的手段放在我们身上。”
两人顿时一惊,“不,不会吧......”
六月天,就是燥热。
沈舟快到县城大门那边时,已是满头大汗。
沈大谷正着急地眺望着,见到沈舟的身影后,连忙走上去。
“舟子,怎么这么久?”
“路上遇到几个同窗,聊了几句。”
沈舟抬头一看,才知道他爹为何这么着急。
先前一起坐车过来的都到了,就剩他了。
沈大谷闻言,也没有说什么,让沈舟先上车。
两人上车刚坐稳,牛车便上路了。
沈舟拿出竹筒,等沈大谷喝了,自己才喝了两口。
他收回竹筒,心里头想的,都是徐承志几人的事。
徐承志家境不错,家里几代都是手艺人。
与沈家只能靠天吃饭不同。
只要雕花手艺不断,便能一直吃穿不愁。
按理说,徐承志不缺钱,不应该这样来设计原主才对。
莫非,还真像他随口说的那样,徐家出了什么事了?
沈舟摇着扇子,闭着眼睛,身子随着牛车颠簸上下左右摇晃。
心绪从徐承志身上转到了朱纪文身上。
徐承志比原身大三岁,朱纪文则比原主大两岁。
原主觉得这人心眼子多。
这感觉倒是没有错。
朱家与沈家的情况差不多,但这人会来事。
吃穿方面,比原身好了不知多少倍。
这人交友广泛。
学堂里一共就那么几个还算有钱的人,这人与这些人的关系都不错。
这些人出去吃饭,都会把朱纪文喊上。
钱少出了,还能吃香的喝辣的,着实不错。
沈舟换了个手摇扇子。
想着想着,便想到了吴夫子身上。
吴夫子性子严肃,对于他们向来严格。
但那只是在学业上。
某些方面,还是比较温和的。
就像他这次一样。
就算是知道了他这些事,也就是把他叫过去问了问,然后让他回家好好想一想。
他与陈掌柜约的是七天后见面。
他得选个日子先去见见夫子,与夫子好好聊一聊才行。
两人从平万村回到家时,刘氏几人正在堂屋里做着绣活。
而沈立和沈远正在田里忙活着。
沈大谷把背篓里的杂粮收好,拿着锄头便准备出门。
沈舟一看,忙道:“爹,我也去。”
沈大谷眉头一皱,转头瞥了眼沈舟那张嫩脸。
“你去要不了一会就得回来,别去了,要想去,明日一早跟着去。”
沈舟抬头看了眼那炽热的日头,眉心微皱,看向沈大谷。
“爹,你要不也歇歇再去?”
沈大谷摇头,“晒惯了,你就别去了,看书去。”
沈大谷留下这么一句,扛着锄头出了门。
沈舟眨了眨眼睛,去洗了把脸,才转身回房。
他刚把新买的笔墨纸收好。
刘氏便过来敲了门。
“娘,快进来。”
待刘氏走进来坐下,沈舟才疑惑道:“娘,您有事要说?”
刘氏拿出荷包,“你爹说这是你卖画得来的,让我收着,到时给你还债。”
她顿了顿,道:“娘觉得你懂事了,能力也大了,以后要用钱,还是问娘要,如何?”
刘氏的语气有些沉重。
得知沈舟一幅画便卖了几两银子,她的惊讶并不亚于沈大谷。
想了想,她还是想过来跟沈舟说两句。
她担心沈舟会养成大手大脚的习惯。
沈舟听得懂刘氏的担忧,乖乖应道 :“好,娘对我可真好。”
他起身,去把先前在胭脂铺里买的玫瑰花露拿出来。
“娘,这是我和爹给你买的,到时可以涂在脸上,就不会干燥了。”
刘氏心暖烘烘的,“以后可不能再买这种东西了,不值当。”
她老都老了,哪还用得着这种东西呢。
见是三个,她瞥了眼沈舟。
沈舟看着,笑着解释。
“娘,这是给大牛和二虎买的,你一会拿给他们,小脸上还是要涂一些的。”
刘氏笑了。
“你这倒是懂,行,一会娘拿给大牛和二虎,让他们也好好护一护脸。”
见沈舟要看书,刘氏也没再说,起身离开了。
她回到堂屋,手上的三个精致木雕盒子引起了陈氏和李氏的注意。
陈氏瞥了眼,又瞥了眼。
若是她没记错,这应该是面脂的盒子。
李氏自然也看出来了,她看向刘氏,又看向刘氏手上拿着的盒子。
“娘,小叔可真孝顺,还给您买了这么多面脂呢?”
刘氏笑了,眼尾捎上了细纹。
“行了,这是舟子用卖画赚来的钱买的,这是给大牛和二虎的,到时你们给他们涂点。”
李氏一听,顿时喜笑颜开,“多谢娘,我一定会给二虎涂上的。”
陈氏也笑道:“多谢娘,也多谢小叔了。”
刘氏脸上笑开花,“你们说我都这年纪了,哪还需要这个呢,浪费那个钱。”
陈氏和李氏自然不会把这话当真。
“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东西呀,什么时候用都不晚呢。”
“是啊娘,这可是小叔的心意,您可要记得涂,莫要舍不得用。”
刘氏摆摆手,心里高兴,“行了,一会我去把那些肉处理一下,晚上吃包子如何?”
陈氏,李氏一听,眼睛顿时发亮。
“娘,听你的。”
堂屋里的声音并不大,但也没有小到让沈舟听不见的程度。
他摇摇头,把墨块放置一旁,用毛笔沾了沾刚磨好的墨汁。
试了一下,确认没什么问题,便开始认真抄写。
傍晚,刘氏三人一起弄了三锅包子。
有猪油渣配青菜馅的,还有鸡蛋配着野菜馅的,吃着吃着,还能吃到掺杂在里面的少许瘦肉。
沈舟坐在院子里,觉得生活也不过如此了。
有吃有喝,还有家人相伴。
沈舟吃饱了不想动,端着菊花茶懒懒地靠着椅子。
大牛搬了张小凳子,坐在他身旁。
“小叔,下回你还买肉回来吗?”
沈舟悄悄瞥了眼一旁正在修补篓子的沈大谷。
他看向满眼希冀的大牛,伸手揉了揉大牛的头,小声道:“买,等小叔赚了钱就买。”
沈立就在一旁弄着竹片,耳朵动了动,抬头看向正挨在一起小声说话的两人。
“偶尔吃两顿就成了,哪还能隔两日吃一顿的。”
别的不说,就光这月吃的,就已经比以往多了。
更别说今晚这一顿了,油水足足的。
沈立都吃得肚子微鼓。
但他并不是只顾眼前之人。
还是得为以后考虑。
沈舟对着大牛挑了挑眉,眼里含笑。
“喏,不是我不买,是你爹不让的。”
大牛扭头看了眼沈立,又看了看沈舟,小脸垮了,想哭不敢哭的样子。
沈舟摸了把大牛的嫩脸。
凑到他耳边道:“我们不听他的,小叔给你买,小叔赚钱。”
大牛原本往下撇的嘴角顿时咧开。
“叔!”
他倒是激动,沈舟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
扭头一看,沈立,沈远和沈大谷,甚至路过的刘氏都看了过来。
他尴尬地呵呵一笑,“我说教他读书,他高兴呢。”
沈立视线在沈舟脸上巡视了一圈,眉头微微一皱,看了眼大牛,什么话也没说,低头继续忙活。
沈舟这才松开手。
大牛还乐呵着,拉着沈舟手指笑道:“叔,你要教我读书呀?”
沈舟往后瞥了眼,清了清嗓子,“嗯,你别说话了,跟着叔读吧。”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随着清朗的声音落下,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
夕暮的微风吹过沈家,吹过大溪村,直往后山吹去,吹到了广阔的田野。
月色悄然升起,又缓缓下落。
沈舟惦记着他爹说的,听到院子里有声响,连忙起身穿衣服。
他出门时,沈大谷几人已经洗漱好,正准备着要带出去的农具。
一会吃过早食,便要出门。
见到沈舟推门出来,沈大谷还愣了下。
沈舟笑眯眯地跟几人打招呼。
“爹,大哥,二哥。”
沈远惊讶了下,很快又平静下来。
“舟子,你真去呢?”
沈立的视线也放在沈舟身上。
沈舟笑道:“是啊,爹说要让我吃点苦,让我下地干活,我肯定当真呀。”
他看向沈大谷,“爹,你不会说假话的,是吧?”
沈大谷清了清嗓子,“快去洗漱,吃完早食出门了。”
“好。”
沈舟高高兴兴去洗漱,沈远瞥了眼,又看了眼进堂屋拿东西的沈大谷。
“大哥,舟子这下地...能行吗?”
他们干惯这种粗活了,手上都是茧子,锄地锄久了,倒也不会难受。
沈舟以前没去读书的时候是下过地,但那也只是下地捡捡稻穗这种轻活而已。
今日可是要去松土的。
这拿锄头的事,要是把手或把脚伤了,不得养好阵子才行。
沈立看了眼一脸积极的沈舟,低声道:“不用管,估计去了一会就得跑回来了,不让去反而老是想着。”
沈远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好,希望他知难而退,早些回来看书练字,免得伤了手。”
沈舟斗志昂扬,吃过早食,拎着沈大谷给自己分配的锄头,戴着草帽就跟着出了门。
刘氏好笑地站在大门前看着,摇了摇头转身关门。
天边泛白,小道上蛙声不断,沈舟心情正好,眼前一个小黑影一滑而过。
他愣了下,仔细一看,月光皎洁,那黑影的样子逐渐清晰。
一只癞蛤蟆......
沈舟寒毛瞬间立起。
谁懂,他最怕这种了,还有蛇。
不看到还好,看到了他就心里不适。
他连忙快走几步,追上了沈立和沈远。
两人正聊着地里的事,沈舟突然从后面插到了两人中间。
“大哥,二哥,呵呵,聊啥呢?”
他视线不安地在前面扫视,明明是跟的沈立和沈远说话,却并没有看两人。
沈远奇怪道:“说地里的事,你怎语气听着有些慌呢?”
他往后看了眼,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沈舟跟着往后瞥了眼,搓了把手臂,道:“刚刚看到了只大蟾蜍,我有点怕它跳上来。”
沈远一顿,随即笑了出来,“它怎么会跳你身上呢,不会的。”
“会的。”
沈立淡淡说道:“它能抓得住褂子。”
沈舟:“......”
果然是大哥,简直冷酷无情。
沈家的地基本都是在村尾那一片。
少数几亩离得有些远,靠近后山。
沈大谷几人一般是把远处的几亩地处理完,然后开始处理近处的地。
这会,沈舟跟在沈大谷身旁,听他传授经验。
“锄地不要贪多,贪多了挖不动。”
沈大谷让沈舟离远些,拿起锄头锄了两下。
第一下是正常的,第二下则是贪多的。
“你瞧瞧,就算是能挖动,挖得也不深,前面也有遗漏,还得再挖一下。”
沈舟听着,凑近看了看,狐疑地抬头望向沈大谷。
“爹,你不是说这地松过的吗?”
他伸手戳了戳,“这么硬。”
沈大谷放下草帽,又把褂子脱下,露出精壮的腰腹,拿起锄头。
“日头太大了,晒了几日,都给晒干了。”
他用锄头把大块的土敲碎,让沈舟去旁边试着锄两下,别跟他靠太近了。
沈舟已经掌握要领,信心十足,闻言,往旁边移开。
沈立和沈远已经开始锄地了。
两人也跟沈大谷一样,脱去褂子,一下一下地挥动锄头。
动作利落爽快,沈舟看了会,深吸一口气。
他学着他爹先前教他的,有模有样地锄了下去。
手被震了下,好在锄了进去。
他拉了下,锄头下的泥土便翻了个身。
“爹,你看看,就这样是吗?”
沈大谷放下锄头,走过来看了眼,点了点头,笑道:“对,就是这样,小心点,别弄到脚了。”
“好!”
星星和月亮还挂在天边。
小道上陆陆续续出现很多身影。
远处的田地上,也多了许多正在劳作的人。
沈舟抬头望了望,便低头观察自己的左手和右手,上面火辣辣的疼。
他无奈地看了看沈大谷,又看了看沈立和沈远。
三人似乎不知疲惫一般,没有停歇地挥锄,提起,又再次落下。
沈舟看了会,才提起锄头,慢慢锄着。
“舟子,回去吧,日公要出来了。”
沈大谷是想让沈舟吃些苦头,然后懂得读书比做这些粗活轻松多了。
但苦吃一点就行了。
他的本意并不是让沈舟一直做这样的活。
原本还以为沈舟坚持不了多久就会提出要回去的。
没想到,这眼看着两刻时过去了,沈舟还在弯腰劳作着。
沈大谷是有些惊了。
眼看沈舟还想继续,他连忙开口让沈舟回去。
太阳已经露出半身,温度一下子就上去了。
沈舟擦了把汗,双手都是麻木的。
又疼又辣。
他抬头看向沈大谷。
两人刚开始还在同一起跑线上,这会沈大谷已经准备到达终点了,他貌似还在原地踏步。
“唉,爹,那我回去看书了。”
“好。”
沈大谷走过来,“给爹看看手。”
沈舟摊开双手。
这不看还好,一看沈舟觉得更疼了。
整个手掌都变红了,而根部和虎口处,更是磨破了皮。
有的地方好像要冒水泡了。
沈大谷左右都看了看,语气平静,像是早就料想到这样的结局一样。
“回去让你娘弄点药草敷敷。”
“噢。”
沈舟动了动手指,胀痛火辣的感觉更甚。
“爹,我明日还来吗?”
沈大谷瞥了眼沈舟的手,“你要来,爹也拦不住。”
沈舟嘿嘿笑起来,“我就知道爹心疼我,那我明日就不来了。”
他看了眼还在劳作的沈立和沈远,小声道:“爹,等我拿到钱,我想买头牛。”
沈大谷眉心紧皱,不赞同的态度溢于言表。
“你知道一头牛要多少银子吗?”
“十两?”
“一头健壮的公牛便要十五两银子,说不定还要更多,你这十两,只能买头小牛回来,小牛还得养养才能下地。”
沈大谷也希望家里能有一头牛,但这买牛的钱,便是一道天大的坎。
他看了眼沈舟的手,也知道沈舟为何会临时起意想要买牛。
“现在只有十亩地,比以前轻松多了,你这手,也就是做得少了才这样,你看爹的。”
沈大谷伸手过去,让沈舟看他手掌里的厚茧。
沈舟愣住。
他还没有认真看过他爹的手。
也从没有看到过这样长满厚茧疤痕的双手。
每根指节下都有茧子,而指根下的茧子高高鼓起。
沈舟伸手摸了摸,神色复杂。
他喉咙哽着一口气,“爹,你这茧子都摸不着肉了。”
他的语气并无异常,沈大谷也就毫不在意地把手放下。
“这样做事手不会疼。”
沈大谷转身去拿锄头,来到沈舟先前的位置。
“你快回去吧,一会热了。”
“好。”沈舟抿了下嘴,静静看着沈大谷。
沈大谷弯着腰,开始锄地。
他没看一会,在沈大谷的催促下,才戴着草帽,拿着锄头,跟沈立和沈远说了声,就走了。
这头牛,他还非买下不可了。
沈舟垂眸,慢腾腾地往回走。
心里想的,是前世特意去写生过的各种景物。
山,水,日出,花,鸟,蝴蝶,昆虫......
这里是个平行世界。
所以有些山啊,水啊,原主没去过的地方,他不可能完全按照前世的画法去画。
他可以作为参考,却不能画出实景。
前世的积累,都是他的素材。
沈舟现在很缺钱。
水墨取色简单,相对的价格也便宜些。
若是画丹青,弄工笔重彩画这些,价钱方面自然就上去了。
就是这个颜料......
乾朝目前还没有正宗的颜料铺子。
只有染坊里有染料。
但他买不起。
不过,这并不会难倒他。
作为一个绘画之人,他对颜料这方面还是有过一些研究的。
自制颜料而已,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
难就难在,他需要准备很多材料。
颜料原料,药碾子,捣药罐,药筛,药罐,药流,药锅。
不过资金有限,沈舟想来想去。
最终决定先弄捣药罐,药筛,药罐,还有熬煮的瓦罐。
瓦罐家里有。
但用来熬药的,他不可能用来弄自己的颜料。
筛子可以让他爹帮忙弄几个不同筛口大小的。
那他需要买的,也就是瓦罐,捣药罐和装颜料用的小药罐。
至于原料,他只能去自己找了。
原料有矿物和植物两种。
有些他可以自己去找,不用花钱,有些可以直接去药店买,省时省力。
沈舟一步一步,把自己需要的东西认真过了一遍。
最终整个计划明确下来。
“娘,家里有没有不用的瓦罐呀?缺口的也成。”
一回到家,沈舟放下锄头和草帽,在家里喊刘氏,没听到回应,便去了屋后寻找。
家里人这会都在屋后拔草,疏苗。
他喊了两位嫂嫂,又应了下大牛的话,才走到刘氏身旁,把话问了出来。
刘氏不解道:“有是有,你要作甚?”
“娘,我有用呀。”
刘氏把手里的草扔到一旁,起身拍了拍手。
“不说娘就不问了,娘回去给你找找。”
“好咧!谢谢娘。”
沈舟连忙屁颠屁颠跟在后面。
走出菜地,刘氏瞥了眼沈舟的手,“手伤着没有?”
沈舟连忙把手伸过去,“娘,爹说让敷点药草。”
刘氏停下脚步,认真看了看。
“是要敷点,还有些红肿破皮,娘今早上刚好去采了些凫公英回来,一会捣碎给你敷上。”
她顿了下,又道:“今后好好读书,就不用再下地了,可明白?”
“娘,我知道。”
沈舟也是清楚自己不是下地干活的料。
过去纯粹就是浪费大家的时间而已。
他还是做些自己擅长的事吧。
比如好好赚钱,然后还债,买牛!
刘氏去杂物间找了找,最后还真找出了个破了边的瓦罐出来。
沈舟看了眼杂物间里的角落,又看了看刘氏手上拿着的破瓦罐。
“娘,这些东西都坏了,怎么不丢掉啊?”
“丢掉作甚?”
刘氏拿着瓦罐出去,“这瓦罐底是好的,就是边边坏了,放不满水,还能用的作甚要丢?”
她笑着看了眼沈舟,“再说,娘若是丢了,可就找不出来给你了。”
沈舟一想,觉得也对。
刘氏把瓦罐洗了三遍,放置在院子里晾干。
又取来凫公英清洗,用石头捣碎后,给沈舟敷上。
“哎,娘,有点疼。”
沈舟眉头微皱,看着双手被刘氏仔仔细细地敷上药草的汁水。
“一会就不疼了,忍忍。”
上完药草,刘氏起身。
“娘去忙,伙房里温着鸡蛋羹,饿了拿来吃。”
“好。”
刘氏走后,沈舟回了房。
手虽然疼,但握笔不成问题。
沈舟把要准备的东西都列在一张纸上,确认都能找到后,便放下心来看书。
他看了又背,背了又看。
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不时瞥一眼门口。
直到看到沈大谷几人的身影,沉静的眼眸才泛起波澜。
他放下书,连忙走出去。
“爹!”
沈大谷身子一顿,这般热情的喊声,让他心里顿感不妙。
“什么事?”沈大谷谨慎开口。
沈立原本是想要去放锄头的,闻言,双脚像是黏在了地上一样。
定定地站在沈大谷身旁。
沈远也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走过来的沈舟,瞧他要干嘛。
沈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爹,你闲时能不能给我弄几个筛子啊?”
他比划了一下大小,“我不要太大的,这么大就成,筛口弄粗中细三种。”
他一股脑说完,嘿嘿笑着看沈大谷,“爹,行不行?”
沈大谷松了口气,“就这三种筛口是吧?”
“对对对,爹,我就知道你能行。”
沈舟高兴地上前,“爹,您快去歇歇,我来帮你放东西。”
沈立瞥了眼正在献殷勤的沈舟,把手里的锄头递了过去。
“一道吧。”
沈远一看,笑着也把锄头递过去。
“那就多谢小弟了。”
沈舟无语了,“我手还伤着呢。”
他摊开手,露出被涂抹成绿褐色的双手。
沈立看了眼,点了点头,“那你说帮爹拿。”
说着,他把沈大谷的锄头拿过来,自己拿着放到了墙角。
沈远笑眯眯地瞥了眼沈舟郁闷的表情,放下锄头,去洗手洗脸。
沈大谷好笑地看向他的手,“明日再涂一遍,等它自己消了就成。”
“好。”
沈舟瞥了眼沈立和沈远,趁着两人没注意,小声道:“爹,我想买些东西。”
“......”
沈大谷发现自己先前那口气松得有些早了。
“你想买什么?”
沈舟轻声道:“爹,我想买捣药罐,再买几个小药罐。”
“买那作甚?”
沈大谷不解,“这不是弄药用的?”
沈舟点头,“确实是弄药用的,不过我画画也能用着。”
他身上也就剩那箱子里面的二百多文钱,以防万一,还是多要些,免得去了县城发现钱不够。
他还得买猪皮弄胶呢。
“画画用的?”
沈大谷一愣。
他不明白为什么画画需要用到捣药罐,但只要是沈舟正经需要用的钱,他一般都会同意给。
想了想,他道:“明日爹去给你买。”
“多谢爹。”
沈舟笑了笑,又道:“爹,我也去吧,我还得去药店买矾,再买些朱砂,还有猪皮呢。”
沈大谷皱眉,“你这是弄甚呢?”
“爹,我画画啊,我打算画有颜料的画,到时能卖高价。”
沈舟实话实说了,弄这些东西还是得费不少时间的。
光靠他一人可不行。
到时候,他还得让两位哥哥,还有他爹帮帮忙。
“颜料?”
沈大谷一惊,“你还会弄那东西?”
沈舟神色一正,十分谦虚,“会一点点,也不多。”
沈大谷没说话。
这算是手艺活了。
还是一门十分重要的手艺活。
那些染坊里的染料,配方都是保密的。
像他们这样的普通人家,哪有可能去接触到这些。
这会听到沈舟说会一些,沈大谷有些感慨。
还是读书好啊,能学到不少东西。
感慨完,他看向沈舟,神色认真,“你还要什么?”
沈舟看着,顿了顿,道:“爹,我想要什么,您都给我买呢?”
沈大谷的心起起伏伏,沉默片刻,开了口。
“爹没钱,当爹没问吧。”
“......”
午饭后,沈舟把事跟沈立和沈远说了下。
对于沈舟要用钱的事,两人反应不大。
只要不是铺张浪费乱用钱,两人倒没什么想法。
翌日,天没亮,沈舟便跟着沈大谷出了门。
上回刚换了新米,这会就不带米过去换了。
两人篓子里只背着些干粮和水,轻松上阵。
这回,沈舟把自己的家底都带上了。
左右得带块朱砂石回来。
大小不论。
再不行,他买赭石也行。
一到县城,两人便去了瓷器铺,交了两百文钱,定了研钵和研杵。
以及一个小型的碾压棒,宽平面的。
又买了十个拳头大小的药罐。
以防药罐碰撞碎裂,下面还垫了层干草,又用干草隔开。
沈舟看了一眼,不得不佩服这些伙计的手实在是巧。
用干草一团,便是一个窝,药罐放进去刚刚好。
晃动背篓,里面的药瓶也不会晃动。
这些药罐并不是上乘瓷器,沈舟拿的便宜的,十五文一个。
光这个小药罐,就花了一百五十文钱。
想着以后要用的,沈舟挑了三个最便宜的盘子,又买了两个汤碗。
沈大谷给钱的时候,十分干脆,倒是沈舟视线转了转,还想找更便宜的。
最后被沈大谷瞪了眼,老实了。
从瓷器铺子出来,两人往药铺走去。
“爹,一会你别嫌贵,我会赚回来的。”
沈舟也不知道一块石头要多少钱,但先打好预防针再说。
沈大谷点头。
“爹明日去后山一趟,给你找些能出色的草回来,能行不?”
“能行。”
沈舟顿了顿,又道:“爹,你碰上有颜色的石头,或者土块,也给我拿回来呗。”
“好。”
沈大谷把沈舟说的话记在了心头。
药铺人挺多。
却并不会乱。
右边是看病的,左边是抓药的。
沈舟看了眼右边排着十几人的队伍,跟着他爹去了抓药的地方。
沈大谷看向伙计,客气道:“小哥,请问朱砂多少钱一两?”
伙计看了眼沈大谷身旁的沈舟,回道:“五钱一两,要多少?”
一钱是一百文,也就是五百文钱一两朱砂。
这价格,让沈大谷感觉自己心跳都加快了。
他看向沈舟,“你要多少的?”
沈舟用眼神示意沈大谷别慌,上前一步,笑道:“这位大哥,朱砂石有吗?”
伙计看出沈舟是读书的,对这些肯定也懂,便道:“纯的贵,你要哪种?”
“我要便宜的,多少钱?”
“那看你要多大的。”
沈舟估量了下,道:“两斤就成。”
伙计点头,转身找来便宜杂质多的碎块朱砂石称了称,“刚好,二百文。”
沈舟点头,又道:“赭石也拿差不多的,还有矾,给我拿一两。”
“好。”
沈大谷给了差不多五百文钱,两人走出药店。
沈舟指了指猪肉摊的方向,“爹,买些猪皮就能回去了。”
沈大谷也不想在这待了,光是这些就已经差不多把一两银子花完了。
也不对,还有瓷器铺的二百五十文钱没给。
一两银子,已经没了。
沈大谷看了眼沈舟,又看了眼猪肉摊的方向。
“只买猪皮,不买猪肉了。”
沈舟一听,知道他爹这是心疼了,忙道:“爹,我来给钱。”
最后沈舟买了肥肉,买了瘦肉,又让老板弄了些猪皮。
一百文钱就没了。
老板眼力见地往里面塞了几根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
沈舟乐呵呵道谢。
沈大谷没让沈舟掏钱,左右也花了这么多了,他也不缺花这一百文了。
刚赚的一点钱,差不多又贴了进去。
沈舟定下心,从县城回来,把东西放好,便开始磨墨画画。
沈大谷一回来,便把钱的事跟刘氏说了。
刘氏透过窗,看了眼沈舟的房间,“弄这些,会不会耽误读书呢?”
沈大谷也担心,想了想,道:“到时我们帮他弄好,耽误不了什么。”
刘氏点头,把沈大谷给回来的一两银子收回箱子里。
“还有五日,舟子就得回学堂了,到时让他教你们怎么弄,等他旬假回来,就可以把东西带过去了。”
“嗯。”
沈大谷摇着扇子,“等他去了学堂,让阿立和阿远一起去把债还了。”
刘氏转头看向沈大谷,沉默了下,道:“舟子那边?”
“等他旬假回来再跟他说。”
这欠债就跟悬在沈大谷头上的石头似的,一日不还,他便一日想着。
心里不安稳。
刘氏同意了。
沈大谷又跟刘氏说了两句,便拿上小铁锄,背着篓子,戴上草帽出去了。
出门前,沈舟提了一句,让沈大谷别弄那么多。
沈大谷应了声,大步出了门。
沈舟看着,沉下心,花了半个时辰,画了一幅寒梅喜鹊图。
想了想,他在画上面写上了傲梅野雀四个字。
字迹是用的他前世的字迹,冷肃大气傲然。
在画上平添一抹韵味。
他看了眼天色,把画放置一旁,用镇纸压住,就着剩余墨汁,开始默写练字。
这些日子一直在背书,看书,练字,沈舟明显感觉到原主的记忆跟自己的已经完全融合。
字迹也变得沉稳许多。
到时回学堂,想来也不会引起怀疑。
刚好那日他要去一趟陈掌柜那拿钱,顺道把钱还一部分,安安那些人的心。
省得再追上学堂去了。
沈舟一边想着事情,一边把抄写好的纸张放到一旁晾干。
沈家一向安静,特别是沈舟忙事的时候。
这会院子里静悄悄的。
沈舟起身走动了会,嘴里背着书。
他的时间越来越紧了。
晚上躺得早,但入睡得晚。
这几日都是闭着眼睛回想书本注释,背书,解意,想字,到了亥时四刻才会沉沉睡去。
睡六七个小时差不多。
午间有时再睡会,精神倒是没有萎靡。
也不知是不是他脑子里绷着一条线的原因。
他身体并无任何不适。
这一回,给陈掌柜那边一共是九幅画,就算除去陈掌柜的百分之二十提成,十两银子也是有了的。
他可以先把要得紧的人的钱先还了。
等下次拿到钱,再还剩下那部分的。
所以,他得加紧画画了。
沈舟去伙房那灌了壶水,回房后便拿出画纸,再次提笔。
今日晚饭吃得晚,因为沈大谷是傍晚时回来的。
他手上抱着一大把草根,背篓上也是堆放着满满的东西。
盖布高高隆起,看那紧绷程度,若是还能塞,肯定还得往里塞一点。
沈大谷的腰微微弯着,一进门,沈舟就看到了。
连忙放下笔走出去。
“爹,你这是弄了多少东西呀?”
他接过沈大谷手上的草根,直接扔到一旁,走到背后,双手放在娄底,给沈大谷承力。
这一承,他眉头瞬间皱起。
很重!
差不多四十斤的东西。
也不知他爹是怎么从后山那边背回来的。
沈立和沈远听到沈舟的声音,从房间跑出来。
“爹,你快去歇歇。”
沈大谷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腰有些僵住了。
在沈舟和沈立的帮助下,把背篓取了下来。
他微微喘着气,靠着沈远的力站住,看向面色微凝的沈舟。
“你瞧瞧这些能用不,爹去喝口水。”
“爹。”
沈舟沉声道:“你下次不要这样了,不然我不看这些东西。”
沈大谷见沈舟难得脸色阴沉,点了点头。
“爹不是想着你要石头吗?就去溪边挑了些,看哪个都顺眼,挑着挑着就多了。”
沈舟听着,心里难受得紧。
“爹,下回我自己去挑好了,你快去坐着歇会。”
他看了眼沈远。
沈远点头,扶着还想说什么的沈大谷往堂屋走去。
沈舟看着沈大谷喝了口水,才转身看向那筐东西。
沈立收回放在沈大谷身上的视线,转而看向沈舟。
“下回我跟爹一起去,你不用去。”
“好,辛苦大哥了。”
沈舟呼了口气,弯腰解下盖布。
上面是各种叶子和茎块,还有草根。
沈大谷根据自己多年的生活经验,把自己认识的有颜色的东西都带回来了。
东西种类不多,但量很大。
一半是植物,另一半则是石头。
沈大谷听从沈舟的话,把有颜色的石头都带了回来。
石头有大有小。
小的指甲盖大,大的足有五六斤重。
沈立看着,道:“有用吗?”
“有用。”
沈舟蹲下来,认真看了看这些石头。
溪边捡的并不适合弄成颜料。
不过这些石头被溪水长年累月地冲刷,表面很是光滑。
可以用来研磨东西。
也可以用来作画。
沈舟垂眸,认认真真地把这些石头挑出来。
沈立蹲下身,小声道:“这些石头太硬了,是不是弄不了?”
沈舟一顿,往后看了眼,凑过去轻声开口。
“溪边的石头弄不了颜料的,但我可以在上面作画。”
“到时候大哥拿去陈掌柜那看看能不能卖,或者摆摊,不成就放家里,看着也好。”
沈立点头,“行。”
他看向那些叶子和根茎,“这些呢,能用吗?”
沈舟看过去,道:“这些可以。”
“好,你跟我说说,哪些石头是可以弄成颜料的。”
沈立冷静道:“我到时上山去给你找找。”
“好,不过大哥你小心点,别太深入了。”
想到沈大谷这次的事,沈舟又道:“也别弄那么多回来,这些弄起来有些费时,这么多,能弄很久了。”
“好。”
沈立应了声,让沈舟快些回答先前的问题。
“爹弄回来的这些就对了。”
沈大谷在山上自然也看到了有颜色的石头,他也收起来了。
不过因为被溪边的石头压着,有些已经碎成一块块的,有的直接成了粉。
沈舟把这些大块的分拣出来。
土黄色,褐色,棕色,淡黄色等,都分开放。
沈立认真看着,从背篓里拿了个小块的,手指一动,小碎石便碎了。
“要有颜色,还可以弄碎的石头。”
沈舟闻言,想了想,道:“这样说也没错。”
他开始给沈立讲课。
“有些木头浸泡之后也会出色,这些也可以弄成颜料。”
“像是叶子,根茎花这些,能弄出颜色的,基本也是可以弄成颜料的。”
“还有那些贝类的壳,经过处理,也能弄......”
沈舟说了很多,沈远过来时并没有惊动他,默默地站在身后听着。
没一会,沈大谷歇息完也来了。
沈舟说起这些,那就有得说了。
说着说着,他很自然地就说到了这些东西的处理方法。
“像是爹弄回来的这些容易弄碎的石块,就需要把它敲碎,敲成小块的。”
“要是有明显杂质的,需要挑出,或者事前把杂质弄出来。”
“然后把碎块洗一洗,接着放进研磨钵里研磨成粉。”
“差不多后,可以放水进去,捣鼓几下,然后把水倒出。”
“接着再研磨,再倒水,直到没有颜色出来最好......”
沈舟说得很仔细,他在刚开始说时,就发现沈大谷和沈远过来了。
干脆就直接把细节都说了。
到时再说一遍,记得更牢。
沈立听得很仔细,他回想了下沈舟说的,问道:“那些将要熬煮的猪皮作甚用呢?”
一会吃完饭,空出伙房,沈舟便要去熬煮猪皮胶。
闻言,他解释道。
“那是我作画要用的,到时这些颜料粉要放胶水,还得放清水进去,用中指研磨片刻,就可以用笔沾染在纸上作画了。”
“而那胶就是润色用的。”
“原来是这样。”
沈立若有所思,看向那些叶子茎根,“那这些呢,也一样?”
沈舟蹲麻了,干脆坐在地上。
“差不多,只不过这些是要晒干之后浸泡,然后再熬煮出色......”
这日,沈家的晚饭是天黑了才吃的。
沈舟的猪皮胶没能弄成,只煮熟去掉了内层的肉脂,便放到凉水里。
等明日再弄。
沈舟躺在床上,背了会书,忙了一天的脑子累得很,很快就睡着了。
沈大谷翻来翻去,怎么睡也睡不着。
刘氏被他弄醒,道:“你不睡想甚呢?”
沈大谷好似终于有了人倾诉,忙翻身面对刘氏。
“桂枝,你说舟子变化是不是大了些?”
刘氏眯着眼看向沈大谷,很快又闭上,道:“经历这么一遭,谁都会变的。”
“那倒也是。”
沈大谷说着,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等他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刘氏已经又睡着了。
沈大谷看着,幽幽叹了口气。
“正想夸两句舟子呢,你倒没听到。”
“罢了,只我自己知道就行了......”
万籁归于寂静。
月色泠泠挂在空中。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起了动静。
刘氏进了伙房弄早饭。
顺道把瓦罐洗出来,准备给沈舟弄那什么猪皮胶。
流程她昨晚都细细问过了。
熬胶而已,倒没什么难度。
她动静利索。
把猪皮又处理了下,切成小块,淘洗干净扔进了瓦罐,准备烧火。
不时加水,查看猪皮熬煮的情况。
沈舟睡梦中便闻到了一股香味,片刻后,茫然地睁开眼睛。
而其他人陆陆续续开始起床。
片刻后,沈舟收拾好推门出去。
便看到刘氏坐在墙边上,正在用勺子搅拌着什么。
他耸耸鼻子,走了过去。
“娘,你起这么早熬猪皮啊?”
刘氏转头看了眼沈舟,好笑道:“平日不就这时辰起来,哪早了。”
她伸手挥了挥瓦罐里不断冒出来的烟雾。
“你过来看看,这能行不?”
天色不算暗沉,泛着灰白。
沈舟凑过去看了看,又接过勺子搅拌了下。
“娘,你这熬了半个多时辰了吧?”
勺子舀起来的液体已经有些粘稠状,不似清水那般流畅。
刘氏点头:“是有了,这成没呢?”
“早呢。”
沈舟笑了笑,“娘,这水多着呢,不必一直看着,先去吃早食吧。”
刘氏一听,知道还没好,也不在这守着了。
应了声,往里面塞了根木头,便去了伙房弄东西。
吃过早食,沈舟回房读书。
估摸着差不多了,才放下书出门。
刘氏心里惦记着那熬煮的猪皮,今日一早便没有去忙事,留在家里不时查看情况。
沈舟出来时,她正准备打开盖子,看看熬煮得如何了。
沈舟一看,连忙过去接过勺子。
“娘,这一锅行了。”
猪皮有两斤,小火熬了差不多三个小时,里面的胶质已经完全出来了。
刘氏点头,高兴地去伙房拿了滤布和汤碗来。
沈舟拿起放置在一旁的抹布端起瓦罐,把里面的液体和猪皮全部倒下。
“娘,你去洗个手,把这布拎起来让它往下滴快些。”
“好。”
刘氏按照沈舟说的,去洗了手,过来一拎滤布,里面的胶质液体快速往下流。
沈舟把瓦罐放下,去伙房把一直温着的热水倒了进去。
小火并未熄灭,一会还可以继续熬煮。
可以煮出两道胶。
过了会,眼看滤布里的猪皮没有那么烫了。
刘氏用手把剩余的液体挤出来,又用刀把滤布里面的猪皮全部切碎后,放回瓦罐里继续熬煮。
第一道胶弄了大半碗。
沈舟端到了通风阴凉的地方放着。
眼看没他什么事,跟刘氏说了声,便回房继续看书。
看了没一会,他起身把桌面清理了下,找出画纸,准备画画。
刘氏透过窗户看过去,见沈舟微微弯着腰,正专心地拿着笔在纸上作画。
不由动作也放小了。
她看了看瓦罐里的水,又看了看火势,添了些热水进去后,便去了屋后摘今日要煮的菜。
大牛几个小孩被陈氏和李氏带去村口树下玩了。
现在还算闲时,两人一边看着小孩,一边缝补衣服。
天气热,村口宽阔,又有树荫,是个凉快地。
不少妇人做完事,便会拿着要处理的菜,或者女红过来。
一边说话,一边做事。
这会,便有人搬着凳子坐到了陈氏和李氏旁边。
陈氏和李氏偏头一看,立马对视了眼。
妇人像是没瞧见一样,笑道:“舟小子什么时候回学堂呢?”
陈氏手上针线来回穿梭,淡笑道:“快了,也就这几日了,劳您挂心。”
妇人是村里最爱说八卦的人,东家长西家短的。
经她嘴里说出来的话,都是添油加醋过的。
这边话是这样,到了她嘴里,可就变了样。
陈氏和李氏可不想在这人面前说太多。
妇人视线从陈氏身上,看到李氏身上。
“听说前两日舟小子下地,把手给伤了?”
见陈氏和李氏不回话,她倒是自然地把话接了。
“也就是舟小子手嫩,想来是没下过地几次,等下地多了,自然也就不会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