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逍程雪迎是小说《大明我继承破道观后被奉为神仙》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大明我继承破道观后被奉为神仙》的章节内容
崇祯二年。
十月,二十六。
今年冬天的风,格外的冷,透着刺骨的寒意。
寒风掠过京城,吹到郊外,在潭峪岭下的山坳,打了个转。
最后卷入位于半山腰处的一座道观中,吹打在一名少年道士身上。
“这该死的小冰河!”
少年把道袍往身上,用力裹了裹,低声咒骂了一句。
他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五官清隽,俊美无俦。
哪怕穿着略显臃肿的道袍,依旧气质出尘,俊朗飘逸。
少年名叫云逍,是一名来自后世的穿越者。
他来到大明,已经三年了!
现在的身份,是这座道观的观主……!
好吧,其实整个道观,就只有他一个人。
道观名为吕祖观,是前身从老爹手中,继承下来的。
这世道,百姓连肚子都填不饱,道观自然不会有什么香火了。
也多亏云逍前世,从小在农村长大,家里是世世代代的老中医。
虽然,他在大学里,学的是理工,却因为自幼耳濡目染,倒也懂得一些医术。
靠着前世的知识与医术,为香客解签算卦,给附近的村民看病。
所以这小日子,倒也过得,还算滋润。
然而。
云逍的心情,却始终不怎么痛快。
因为,再过十五年,大明就要亡国了!
建奴入关,嘉定三屠,扬州十日……!
大汉民族,即将迎来,最为悲惨,也是最为黑暗的时代!
并从此,沉沦三百年,最终被西方列强,轮番肆意欺凌!
身为穿越者,云逍此时,就站在历史的转折点上,却又无力改变什么。
在这明末乱世,像他这样的小草民,能够苟活,都已经是万幸。
像网文小说中的主角们,穿越后各种起飞的故事,对于他而言,无异于痴人说梦。
改变不了,就只能苟了。
云逍本来盘算好了,等明年开年后,就去南方。
离开大明,逃到海外去!
谁知前几天,他收到了一封信。
这让云逍不得不重做打算。
来信的人,是前身的侄子,名为云昊,比前身还要大三岁,自幼一块儿长大。
两人的感情极深,说是叔侄,其实情同兄弟。
五年前,云昊去了南方做生意,一直杳无音信。
直到前几天,他托人带信给云逍,说是这几年在苏州,赚了大钱,准备在年前,回来省亲。
按照书信中预计的日子,估摸着今天,就该到家了。
云逍决定,等侄儿回来后,无论如何,都要劝说他一起去海外。
毕竟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云逍怎么都不忍心,把他丢在京城等死。
潭峪岭,德陵。
这里埋葬着大明第十五位皇帝,熹宗朱由校。
此时,一身便装的大明崇祯皇帝朱由检,正从德陵下山。
来到山下后,崇祯忽然停下脚步。
然后,他回望陵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皇兄临终前,曾拉着朕的手,对朕说‘吾弟当为尧舜’。”
“朕谨记皇兄嘱托,宵衣旰食,朝乾夕惕,片刻都不敢懈怠。”
“然而,大明如今,却是内忧外患,每况日下。是朕无能,还是大明气数将尽?”
崇祯的一番话,吓得后面的太监、侍卫们,纷纷跪地。
三年前,崇祯从兄长手中,接过大明江山,也曾想中兴大明。
自从登基以来,可谓是兢兢业业,殚精竭虑。
每天起得比鸡早,睡的比狗晚。
在生活上,更是对自己严苛到了极点。
国库没钱了,就把皇宫中的金银器皿,全都卖掉。
堂堂大明皇帝,每餐只吃一菜一汤。
身上的龙袍破了,就让皇后缝了又缝,补了又补。
结果又如何?
天灾不断,人祸不绝!
内忧外患,国无宁日!
如今的崇祯,再也没有初继位时的豪情壮志。
有的只是负重前行、举步维艰的沉重。
还有大厦将倾,自己却无力回天的绝望。
这时,又是一阵寒风,呼啸而来。
刺骨的寒风,吹透了衣袍,崇祯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哆嗦。
一名太监劝道:“万岁爷,天儿冷,您的龙体要紧,还是早些回宫吧。”
“今冬比往年,更冷了几分,不知道又要冻死多少百姓……唉!”
崇祯无奈地摇摇头,神情颓废。
回城途中。
崇祯坐在马车上,看到沿途荒芜的田地,一片死寂的村庄。
他心中的的忧虑,又浓重了几分。
马车行了数里。
忽然。
崇祯瞥见不远处的山坳中,有一座村庄,顿时一愣。
“停下!”
“万岁爷,怎么啦?”
崇祯指了指村庄:“这个时辰,怎么会在生火做饭?”
那村庄不大,只有二三十户人家。
村中炊烟袅袅,家家户户都在做饭的样子。
由于连年干旱,加上赋税繁重,寻常百姓每天能吃一顿饱饭,都非常不易。
此时已近黄昏,这村庄每家每户,居然都在做晚饭。
实在是咄咄怪事!
“去村子里走走,方正化随朕一起,其他人留下。”
崇祯下了马车,举步朝村庄走去。
一名高大魁梧的年轻太监,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来到村头。
一名老者,迎面走了出来,手中拎着两支猪腿。
这老者,显然是眼神有些不大好,直到崇祯和方正化走到他身前,才恍然察觉。
方正化问道:“请问老丈,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者笑呵呵的说道:“这里是赵家屿。”
随即,他热情地主动询问:“二位是来找云仙长的吧?是要看病,还是打算问卦?”
崇祯一怔。
不等他答话,老者接着又道:“我正要给小仙长送东西,刚好给二位引路。”
崇祯不动声色地问道:“如今北方大旱,百姓食不果腹,你们这村子,怎么家家户户都能吃晚饭?”
“这还不是多亏了吕祖观的云仙长!”
“他给咱们赵家峪,弄来了仙粮,不仅耐旱容易成活,一亩地还能收好几千斤粮食。”
“今年虽然大旱,但咱们村子里的人,却没饿着,一天三顿,顿顿都能吃饱。”
老者的言语间,透着发自心底的敬佩。
崇祯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信?”
崇祯怀疑的神色,让老者有些生气了。
“云仙长的本事大着呢,不仅能掐算,还能看病!背疽知道吧?”
“咱们大明朝的开国太子,就是患的这个病,结果连御医都没能治好,薨了!”
“小老儿我去年,也得了背疽,家里都准备办后事了,是宁仙长把我从阎王爷手里救了回来,你说这不是神仙,是什么?”
老者絮絮叨叨个不停。
崇祯心里,掀起一阵狂澜。
亩产几千斤、抗旱易成活的粮食!
能够治愈背疽!
这是什么神仙手段?
“这不,小仙长的侄儿,要从南方回来了,我家正好今天杀猪,给他送一对猪腿去……”
老者没有察觉到崇祯的异色,自顾自地说道。
随即,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上下打量了崇祯一番,顿时惊喜起来。
“哎!你不就是小仙长家的侄子云昊吗?”
“没错,你就是小昊子!小时候,你还调戏过我家孙女儿!”
“你看我这瞎眼的,好几年没见,都没认出来!”
崇祯一脸黑线。
小耗子?
调戏他的孙女儿?
朕是堂堂大明天子,能干这事儿?
方正化吓了一跳,忙道:“老丈,不要乱说话……”
不等他把话说完,老者继续眉开眼笑的说道:“我赶紧去给云仙长报喜去,他怕是等急了!”
说完,他就急哄哄的,朝山腰处的道观走去。
这老家伙,不仅眼睛瞎,还是个急性子。
“走,瞧瞧去!”
老者的一番话,让崇祯满心好奇。
别的不说,光是亩产数千斤的粮食,今天就一定要弄清楚。
崇祯朝着老者的方向,大步而去。
方正化不敢大意,连忙全神戒备的跟在后面。
……!
云逍听赵老汉说,侄儿回来了,匆匆走了出来。
他一出道观,就看到朝这边走来的崇祯和方正化。
云逍上下打量了崇祯一番。
他并没有见过云昊,只有前身留下的模糊记忆。
崇祯看上去风尘仆仆,像是赶了很远的路。
看上去十八九岁的年纪,正好对的上。
并且,长得也不赖,跟记忆吻合。
何况,还有以前,认识云昊的赵老汉指认。
这人,确定是侄儿云昊无疑了!
“咳咳……”
云逍轻咳一声,顿时拿出长辈的威严,板着脸说道:“混账东西,还知道回来啊!”
崇祯知道他认错人了,解释道:“道长……”
云逍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道长?我是你亲叔!”
“外面冷,赶紧进来说话!”
不等崇祯解释,云逍转身走进道观。
方正化连忙低声提醒道:“万岁爷,当心!”
崇祯不在意的一笑,“无妨,权当是体察民情吧。”
云逍带着二人,来到道观的配殿中。
赵老汉打来一盆热水。
崇祯今天,去德陵看望兄长,被寒风吹了半天,灰头灰脸的。
于是,他也就不再讲究什么了,就着热水,洗了把脸。
方正化在一旁,小心伺候着。
云逍看得眉头大皱。
不知道这小子挣了多少钱。
谱倒是不小,洗个脸都还要人伺候。
并且那个仆役,一看就是个高手。
等崇祯洗完脸。
云逍将火炉上的铁锅拿开。
“先烤暖和了,然后再开饭!”
崇祯坐到火炉旁,不由一怔。
这火炉,是云逍花钱请铁匠,特制的煤炉。
这在后世很常见,是用来取暖、烧水做饭用的。
炉中烧的,也不是现在常用的碳和煤块,而是煤球。
更没有寻常煤炭燃烧后,散发出的刺鼻气味。
这样的煤炉,崇祯自然是没有见过的,他好奇地问道:“这是何物?”
云逍奚落道:“你还真是有钱的老爷,连煤炉都不认识?”
“你这煤炉,倒是精巧,既能取暖,又能做饭。”
“这煤炉中烧的煤块,为何是这种样子,又为何闻不到煤烟气味?”
崇祯讪讪一笑。
堂堂大明天子,居然被人当面嘲笑。
这可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那是蜂窝煤。”
“不仅炉火旺盛,耐烧力强,还能燃烧通透,煤烟少,不会煤气中毒,干净卫生。”
热心的赵老汉,在一旁,耐心地解释。
崇祯吃了一惊。
然后,就如同发现了奇珍异宝一样,仔细打量着煤炉。
这小小的煤炉、蜂窝煤,却是关系到社稷民生的宝贝啊。
如果,京城的家家户户,都有这么一个煤炉,那这个冬天,就没那么难熬了。
方正化不由问道:“我祖祖辈辈都是京城人,以前怎么没见过这煤炉和蜂窝煤?”
赵老汉得意地说道:“这东西,是云仙长独创的,除了咱们赵家峪,其他地方可见不到。”
崇祯再次吃了一惊,开始重新打量云逍。
这小道士,着实不简单啊!
然后,崇祯将煤炉和蜂窝煤的事情,记在了心上。
等回去后,他就让工部,立即在京城,乃至整个北方,进行推广。
崇祯烤了一会儿火,总算是缓了过来。
“吃饭吧!”
云逍搬来一张桌子。
然后,从锅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饭食。
蒸土豆、红薯,外加玉米糊糊。
这样的饭食,在后世,通常是用来喂猪的。
至于现在,却连皇帝都不曾吃过。
方正化想要试毒,被崇祯喝退:“不必了!”
云逍一阵无语。
这个侄儿,谱比那些权贵,都还要大!
崇祯喝了一口玉米糊糊,眼睛顿时一亮。
随即几口,就把碗里的喝光了。
接着,他又吃了一个土豆,和一个红薯,感到有些饱了。
“这些是什么作物,竟是如此美味?”
崇祯吃腻了宫中的饭菜,第一次吃这些粗粮杂食,只感到从未有过的舒爽。
赵老汉笑道:“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仙粮,土豆、红薯、玉米。”
崇祯一脸迷惑地看向方正化。
方正化也是一脸懵。
这三样东西,他们竟然一样,都没有听说过。
云逍摇头一笑。
这些东西,可不是他用仙法变来的,更不是什么仙粮。
早在嘉靖、万历年间,这三样作物,就已经先后传入大明。
只不过现在没有推广,仅在福建、广东等沿海地区种植而已。
云逍这里的土豆、红薯、玉米,是他三年前治好了一个南方香客的病,事后专门让香客从南方,带过来一些当种子。
他先是在道观外,种了几亩地,然后让赵家峪的百姓耕种。
崇祯问道:“请问这三样作物,你从何而来?”
云逍见他一口一个“你”,始终不肯叫自己一声“叔父”,心中不禁有些恼火,于是也懒得答话了。
“这三样作物,自然是来自仙界,是小仙长用仙法,取来的。”
赵老汉满脸敬畏之色。
崇祯和方正化,顿时骇然。
仙粮、仙法,自然是不可能的。
可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
这小道士,简直是高深莫测!
“不知这三样作物,能否当做主粮?”
“产量果真如老丈之前所说的那么高?”
崇祯急声问道,声音都颤抖的厉害。
北方连年大旱,西北的旱灾更为严重。
赤地千里,饿殍遍地,百姓争采山间蓬草为食。
甚至吃人的事情,也屡见不鲜。
为了粮食,崇祯已经急白了头发。
“这三样仙粮,当然可以当做主粮。”
“并且很容易成活,不挑地,抗旱。”
赵老汉抢着替云逍答道。
崇祯急忙追问道:“产量有多少?”
“土豆亩产三四千斤,红薯五六千斤,玉米少点,只有一千来斤。”
“要不是云仙长,拿出这三样仙粮,让咱们耕种,赵家峪今年,还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赵老汉满脸崇敬地看着云逍。
那眼神,就像是看真正的神仙一样。
“这不可能!”
“世间怎么可能,会有产量如此之高的粮食?”
崇祯盯着云逍,既是难以置信,又是满怀期待。
赵老汉急了,“你这小昊子,不信老汉我的话,连你叔都不信了?”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这三样作物,今年我一共种了五亩地,全都放在柴房里,不信的话,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崇祯和方正化,急匆匆的来到柴房。
就见柴房的墙壁上,挂满了玉米棒子。
地面上的土豆和红薯,堆成了两座小山。
“人世间,怎会有此等粮食?”
“若是能将这三样作物推广,我大明,将再无饿死百姓!”
崇祯双眸赤红,呼吸急促,就跟拉风箱一样。
“万岁爷,大喜啊!”
“有了这三样高产粮食的种子,即使遇到天灾,也不会有百姓饿死了!”
方正化连忙向崇祯道喜。
崇祯感觉像是从身上,搬走了一座大山。
只要粮食问题解决了,百姓有饭吃,自然就不会有乱民。
这样就可以腾出手来,集中精力,对付辽东的建奴了。
看着屋里的粮食,崇祯似乎看到了大明中兴的希望。
方正化兴冲冲地道:“奴婢这就去向那道士,表明万岁爷的身份,让他献上这三样作物。”
崇祯想了想,然后摆摆手。
“煤炉,高产粮食,还能治愈背疽。”
“这道士,很不简单,定是游戏风尘的异人!”
“就暂且不要露了朕的身份吧,先探清他的底细再说。”
崇祯的神色,十分郑重。
“万岁爷圣明!”
“只是,那道士,将万岁爷,误认作侄子,若是不表明身份,恐怕言语上,会有所冒犯。”
崇祯不在意地笑了笑,“不妨事。”
只要能解决大明百姓的肚子问题。
别说是让他,给人当侄子,就是当孙子,又算得了什么?
二人返回配殿。
方正化直奔主题:“道长为何不将这三样作物献于官府,惠及天下百姓,道长也能得到官府的赏赐。”
“赏赐?”
云逍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方正化。
方正化愕然:“我说的不对吗?”
赵老汉笑道:“咱们村子的秀才赵臣龙,去年就拿着这三样粮食,去顺天府衙门,准备换取奖赏,你们猜,结果咋样?”
崇祯问道:“结果如何?”
赵老汉叹道:“顺天府的老爷说,赵秀才妖言惑众,打了他三十板子,让他在床上,躺了足足三个月。”
崇祯勃然大怒,“岂有此理,顺天府简直是尸位素餐!”
“你们知道这土豆、红薯、玉米,是从哪里来的吗?”
云逍发出一声嗤笑,指着桌上的三样东西,问道。
方正化道:“总不会,真的是从仙界,来的吧?”
“这三样东西,都是来自西洋。”
“土豆最早进入大明,却仅仅只是被达官贵人,当做是新奇的蔬菜。”
“那么多当官的都知道土豆,可是又有哪个能想到,用来解决百姓的温饱呢?”
云逍一阵冷笑。
崇祯怒道:“官吏不思百姓疾苦,着实可恨!”
“红薯、玉米,早在万历年间,就传入大明,如今在福建、广东等地,都有耕种。”
“可为什么这些地方官吏,没有上报朝廷呢?”
云逍又反问道。
崇祯皱着眉头,怎么也想不透其中的原因。
“原因,无非有两个!”
“一是百姓愚昧,不愿意轻易尝试新的作物。”
“二是推广这些作物,对官吏没有好处,他们从中捞不到任何油水,就自然没有人愿意,去费这个心思了。”
“三是富绅、地主们极力反对,若是百姓都能吃饱肚子,那谁还会卖田、卖身给他们,当牛做马呢?”
云逍一阵摇头叹息。
土豆、红薯、玉米!
这是穿越者装逼的三大神器。
一本穿越文里,没这三样东西,绝对是失败的。
可真的穿越后,当云逍了解到实情,才知道这些,全都是扯淡!
因为任何事情,都需要有利益驱动。
不光是大明。
就是放到其他任何朝代,也都是一样。
土豆、红薯、玉米,传入九州近百年!
一直到康麻子时期,才推广到全国,就是这个原因。
“官吏尸位素餐,可恨之极!”
崇祯猛地一拍桌子,怒不可遏。
“你就是个小屁民,瞎激动个啥?”
“如今这大明的国情,即使有官吏大力推广,也没办法解决百姓饿肚子的问题。”
云逍瞥了一眼崇祯,一脸鄙夷。
崇祯皱眉说道:“这又是为何?”
“土地!”
“大明的大半土地,都掌握在宗亲、权贵和富绅们的手里。”
“即使这三样高产作物,推广到全国,老百姓又能得到什么实惠?”
“到时候,肥的是宗亲、贵族、地主,百姓还是照样会被饿死!”
崇祯哑口无言,整个人就像是被迎头浇了一瓢凉水。
身为大明天子,他当然清楚,如今的土地兼并,究竟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土地问题不解决,即使有高产作物,还是没办法解决百姓的温饱问题。
然而,土地的问题,又是历朝历代的大难题,完全是个死结,根本没办法解决。
可笑自己以为有了红薯、土豆以及玉米,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还是太天真,想得太简单了啊!
堂堂大明天子,竟然还没有一个小道士,看得透彻。
“从古至今的王朝,之所以亡国,归根结底,都是由于土地问题。”
“没有土地,老百姓就会吃不饱饭,遇到天灾,就会饿死人。”
“百姓被逼到无路可走,就会起来造反!到时候,国家就会亡!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大明也不例外!”
“咱们这大明,吃枣药丸啊!”
云逍这番话,完全是有感而发。
却没想到,落在其他人耳中,如同惊雷一般。
崇祯满脸震怒,气得浑身直颤。
居然有人,当着他的面,说大明要亡?!
让他这位大明皇帝,如何不震怒?!
方正化顿时厉声喝道:“放肆,你怎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赵老汉更是被吓得面如土色,“小仙长,你可千万别乱说啊,这要是被官府听到,会杀头的!”
云逍摇了摇头,不再出声。
“云仙长,我先回了!”
赵老汉心里有些发慌,起身就要告辞。
“赵老伯,等一下。”
云逍想起一件事,问道:“酿酒作坊里的酒,酿出来了吧?”
赵老汉答道:“前几天就出酒了,等这几天,就拿到城里去卖掉。”
村民的粮食有了结余,土豆、红薯和玉米,又卖不出去。
于是,云逍教给了他们,以玉米、红薯、柿子等原料来酿酒。
如今,大明的酿酒技术不低,已经可以生产出60度的白酒了。
然而,高度白酒的酿酒工艺,难度极大,所以,产量很低。
也只有权贵、富绅,才能享用高度酒。
至于寻常百姓,能享用度数较低的米酒和黄酒,就算不错了。
普通人用碗喝酒,有钱人却用酒杯喝,正是这个原因。
云逍教给村民的酿酒方法,是后世农村的土法,度数可以达到四十度以上。
光是酿酒这一项,就足以让赵家峪的村民,养家糊口了。
而云逍在酒坊里有干股,也因此,每年都能收益好几百两银子。
云逍吩咐道:“告诉甲首,卖酒的银子,不要购买年货,一两银子都不留,全部买粮食存着。”
“好嘞,小老儿这就去跟甲首说!”
赵老汉兴冲冲地走了出去,根本就不问是什么原因。
在赵家峪,云仙长的话,比圣旨还要好使,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云逍的安排,让崇祯十分不解:“赵家峪粮食充足,为什么还要购买粮食?”
云逍淡淡地说道:“这几天,京城就要出大事了,多购一些粮食,有备无患。”
崇祯越发的困惑,“京城能发生什么大事?”
“建奴在昨天,入塞了!很快,就会兵临京师!”
“到时候,京畿大乱,并且会持续很长时间,肯定会粮价飞涨,赵家峪百姓的那点存粮,根本不够。”
云逍压低声音,神色极为凝重,语气却十分笃定。
“建奴入塞了?”
崇祯猛的站起身来,将身下的凳子,都撞翻在地。
方正化又惊又怒道:“你怎敢如此妖言惑众,就不怕被抄家灭族吗?”
崇祯摆摆手,急声问道:“朝廷在辽东、山海关驻守有重兵,建奴又怎么可能,入的了关?”
“城池、关隘,都是死的!而建奴,却是大活人!”
“奴酋皇太极,刚刚接掌大汗之位,久攻关宁锦防线不下,导致内部不稳。”
“皇太极为了稳固内部,于是兵行奇招,直接避开关宁锦防线,取道蒙古,突袭龙井关和大安口。”
云逍对这段历史,了解的十分清楚,随口道来。
历史上的崇祯二年十月底,皇太极亲率八旗大军,奇袭大明。
十万大军避开关宁锦防线,绕道蒙古,突袭明长城蓟镇防区。
最后,建奴破墙入塞,攻占重镇遵化,攻入大明京畿腹地。
这就是彻底改变大明国运的“己巳之变”。
建奴入关之后,在京畿肆虐数月之久,甚至兵临京师城下。
最终劫掠金银财物无数,青壮数十万,牲畜不计其数。
生民涂炭,十室九空,哀鸿遍野。
大明阵亡或被俘总兵六人,尚书、尚书、督师数人,或死或下狱。
原本江河日下的大明,遭到这样的重创之后,从此走向穷途末路。
十五年后,崇祯皇帝自缢于煤山,大明亡国。
云逍虽然知道历史,可他不过是个小道士,又能改变什么呢?
他还没有天真到,向官府报告消息的地步。
要是真的那么做了,脑袋能不能保住,都成问题。
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尽量让自己和亲人,避开这次灾难。
“建奴,真的入关了?”
崇祯的脑袋里“嗡嗡”作响。
他当然知道,建奴入塞,意味着什么。
就如同是大明的心脏,被狠狠地捅上了一刀。
大明即使不亡,也会元气大伤,甚至动摇国本!
原本就内忧外患的大明,如何能承受的住,这样的重创?
到时候,一旦京师被攻破……!
崇祯一阵不寒而栗。
难道,真的如同这道士所说,大明要亡国?
方正化骇然问道:“朝廷都没有收到消息,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贫道能洞彻天机,知晓阴阳。”
“能推算出建奴入塞的事情,又有什么难的?”
云逍没法解释,只能轻描淡写的一笑。
高深莫测,不可捉摸。
崇祯颓然落座,脑袋里一片混乱。
“最近,你哪儿都别去!就在道观里住着!我去给你,收拾房屋!”
云逍叮嘱了一句,举步走出配殿。
由于经常有香客,住宿在道观里,所以,他专门收拾出了两间客房。
把客房简单地整理了一番后,云逍便返回了配殿。
可屋内,却已经不见崇祯和方正化的踪影。
更为过分的是,连那口大锅,连同锅里的吃食,也都不翼而飞!
这他酿的,是人干的事情?
云逍大怒,一阵破口大骂。
“云日天,你这狗太阳的混账东西!”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我这里,当韭菜园子了吗?”
“下次再来,我非打断你三条腿不可!”
……!
崇祯离开道观,一路上,脸色阴沉的吓人。
走到山下,崇祯忽然停住脚步,问道:“方正化,那道士所言,有几分可能?”
“陛下恕罪,奴婢不知!”
方正化慌忙下跪,手中捧着的铁锅,都险些掉落在地上。
“罢了。”
崇祯摆摆手。
毕竟,这样的国家大事,一个小太监,又能知道什么呢?
等回到皇宫,崇祯已经完全从震惊中,冷静了下来。
建奴入关?
绝对不可能!
从辽东绕道蒙古,这要走多远的路?
何况是大军长途奔袭,哪有那么容易?
奴酋皇太极,怎么可能,有这样的魄力?
再说了。
这里距离蓟镇,好几百里地。
连朝廷,都没有得到塘报。
一个道士,又是从何得知?
难道真的是神仙,能未卜先知?
再加上云逍说“大明要亡国”,崇祯本能的反感、排斥。
大明现在,虽然举步维艰,但要说是会在十几年后亡国,崇祯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影响了崇祯的判断,所以,他并不怎么相信云逍的消息。
兹事体大。
崇祯虽然不信,却始终有些心神不宁。
加上煤炉和三种高产粮食的事情,也要迅速安排下去。
于是,他便让随堂太监王承恩传旨,让宣内阁辅臣、六部九卿,到文华殿议事。
此时,已经天黑。
奉旨入宫的大臣们,都是疑惑不解。
皇帝陛下这么晚召集他们,肯定不会是赐宴。
等大臣们参拜完毕。
崇祯直奔主题道:“兵部可有收到蓟镇急报?”
兵部尚书王洽回道:“启奏陛下,近年来,蓟镇一直平稳无事,近日也不曾收到什么急报。”
众多大臣,面面相觑。
这大晚上的宣召他们,就是为了这事?
崇祯松了口气。
果然是那道士,在危言耸听!
他差点信以为真了。
自己也是关心则乱,怎么差点就信了呢?
不过,这也算是给自己,提了个醒。
万一以后,建奴真的这么做了呢?
“建奴有没有可能,绕开关宁锦防线,绕道蒙古,奇袭蓟镇要隘,攻击我大明京畿重地?”
崇祯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忧虑。
大臣们都是一愣,然后全都笑了。
首辅韩爌,捋着胡须,摇头晃脑地说道:“陛下多虑了,建奴若想绕道蒙古,便需要奔袭千里草原,哪有那么容易?”
“蓟镇以北的蒙古哈喇慎部,是我大明藩篱,又怎么会让建奴大军通过呢?”
兵部尚书王洽的语气,也十分笃定。
就差没说崇祯这是在杞人忧天了。
其他大臣,也都纷纷附和二人的说法。
“建奴长途奔袭,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粮草?”
“蓟镇防线倚靠长城,又有重兵把守,建奴的骑兵想要突破关隘,谈何容易?”
“奴酋皇太极敢孤军绕道千里,奇袭蓟镇要隘,就不怕全军覆没?”
见大臣们都这样说,崇祯心中大定。
在座的都是大明的肱骨重臣,学识、才干,都是最顶尖的。
不相信他们,难道去相信一个小道士?
那样也太荒谬了!
崇祯将建奴入塞的事情彻底放下。
道士虽然喜欢危言耸听。
但煤炉以及三种高产粮食,却是实打实关系社稷民生的事情。
必须尽快落实下去。
崇祯向王承恩挥挥手:“王承恩,传膳吧!”
众人面面相觑。
皇帝专门宣召他们连夜入宫,就是为了赐膳?
宫里的御膳,有什么吃头?
不过,陛下能赐膳,可见心情不错,他们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可不等晚膳端上来,一名太监,就疾步走进了文华殿。
崇祯皱了一下眉头。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奏章呈上来?
太监迈着小碎步,来到崇祯身前,双手举起一道密封的信件。
“兵部转来的八百里加急,转呈陛下御览!”
崇祯的心,陡然一沉,心里涌起强烈的不详预感。
大臣们一阵骚动。
八百里加急,意味着发生了天大的事情。
既然是兵部转过来的,那肯定是兵事。
王承恩连忙拆开信件,当众宣读了出来。
“十月二十六日,奴酋皇太极,亲领十万大军,取道蒙古,以哈喇慎部为先锋,突袭龙井关和大安口!”
“现已攻破关隘,突入长城之内……”
不等王承恩念完,崇祯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
他整个人,都像是在瞬间,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殿中的内阁辅臣、六部九卿,无不面如土色,脸上尽是惊惶之色。
刚才轻松的气氛,顿时荡然无存。
偌大的宫殿内,瞬时如同铅云压顶,让人透不过气来。
等大臣们反应过来,这才感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刚才他们还信誓旦旦地说,建奴绝对不可能入关。
这话音才刚落,就给实锤了。
这老脸被打的,啪啪啪直响啊。
大臣们除了震惊,更多的,还是难以置信。
陛下不是什么杞人忧天,而是有先见之明!
只是,他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呢?
他们不知道的是,崇祯跟他们一样,此时脸上,也是火烧火燎的。
竟然,真的被小道士,言中了!
既然建奴入关的消息是真的。
那么建奴兵临京师、肆虐京畿,肯定也是真的。
大明只有十几年的光景,难道……也是真的?!
崇祯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半晌。
崇祯缓过神来,颤声问道:“众卿,可有应对之策?”
众人沉默了。
“这消息,未免太过惊人,需加以核对,方能做出应对之策。”
首辅韩爌这时候,自然不能装死,只得硬着头皮开口。
崇祯冷哼一声。
建奴已经入关,即将袭入京畿重地。
这时候,去复核消息的真实性?
八百里加急,又怎么可能会有假?
内阁次辅李标说道:“建奴入关,蓟辽督师袁崇焕,竟然毫无察觉,必须严惩!”
“建奴阴险狡诈,绕道蒙古,谁能预料的到?此事,袁崇焕无罪!”
“况且眼下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建奴大军,怎能在这时候处置他?”
内阁辅臣钱龙锡,急忙站出来,替袁崇焕辩解。
“立即传旨袁崇焕,率关宁军,前来京师勤王!”
“建奴满万不可敌,光是关宁军还远远不够,必需传令各镇兵马勤王!”
“银子!调动大军,哪里来的银子?去年的粮饷,都还欠着呢!”
“建奴才刚刚突破长城而已,还有遵化、三屯营防线,足以将其拒于京畿之外!”
大殿内乱糟糟的一片。
大臣们无不站在各自的立场。
崇祯感到头痛欲裂。
心中更是震惊、失望之极。
这就是大明的肱骨重臣?
争权夺利的时候,一个个奋不顾身。
真正到了关乎江山社稷的危急时刻,却没有一个顶用的。
有这样的大臣,大明亡国,也不是没有可能。
正议论间。
几名太监,端着御膳,来到了文华殿。
所谓的御膳,正是土豆、红薯和玉米糊。
正是崇祯临离吕祖观时,让方正化顺手牵羊带走的。
崇祯本来准备,让大臣们,品尝一下,这三样高产作物。
然后再顺势商议,全国推广的事情。
没想到,传来了建奴入关的消息。
“撤下,赶紧撤下!”
王承恩赶忙朝太监们挥手。
这群不长眼的东西。
现在,谁还有心思,用膳啊?
“且慢!”
崇祯看着盘中的红薯,猛地想到了什么。
他的身体一震,随即,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塘报上说,建奴大军入塞,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
八百里加急,也才是刚刚才送到。
那名为云逍的小道士,却提前知道的一清二楚。
甚至建奴入关的地点、路线,都说的分毫不差。
未卜先知!
这不是未卜先知,又是什么?
简直是神了!
治疗背疽!
煤炉!
红薯、土豆、玉米!
又精准预测到建奴入关!
如此种种,堪称是仙人手段!
若是有他相助,何愁不能击退建奴大军?
崇祯断定,云逍肯定有击退建奴的办法。
再不济,他凭着未卜先知的能力,也可以预测到建奴大军,下一步的动向。
想到这里,崇祯精神大振。
最是擅于察言观色的大臣们,也立即察觉到了崇祯的情绪变化。
大臣们都是十分诧异。
皇帝陛下这是怎么了?
该不会是得了失心疯吧!
“明日再议,散了吧!”
崇祯看了一眼大臣,心中一阵失望,挥挥手。
然后,他自御座上站起身,径自朝后堂走去。
一帮内阁辅臣、六部九卿,全都反应不及,愕然呆立在那里。
……!
此时,夜色已晚,城门也全都关了,自然不能出城。
崇祯虽然心急火燎,却也只得耐着性子,等到第二天。
次日,天刚蒙蒙亮,崇祯就出寝了。
他换上一身便装,叫来方正化,和十几名锦衣卫。
临出宫时,方正化提醒道:“万岁爷,昨天不告而别,今天再去道观,恐怕面上有些不大好看。”
崇祯顿时醒悟。
昨天,他们悄无声息地走了。
还顺走了一大锅的食物。
本来打算,以后再也不会见到那小道士。
今天再次登门,人家会给好脸色才是怪事。
再说,自己这大明天子的脸,也没处安放啊!
想了想。
崇祯命人去取了一千两银子。
如今,大明国库能饿死耗子,内帑也一样。
因此,每一笔开支,崇祯都是精打细算。
这次能拿出一千两银子,已经是发大狠了。
一行人,出了皇宫,便直奔德陵赵家峪。
来到村庄外。
崇祯仅带着方正化,步行来到了半山腰上的吕祖观。
“态度恭谨一些,莫要露了朕的身份。”
临入道观时,崇祯有些紧张,一再叮嘱方正化。
这关系到大明的国运,不得不小心谨慎啊!
此时,云逍刚刚洗漱毕。
当见到崇祯和方正化二人,果然是没有半分好脸色。
他神情漠然,问道:“这大清早的,二位施主是来问卦,还是看病?”
“昨日,因为有急事,所有走的匆忙,不曾告知,还请见谅。”
“今天朕……正是前来赔罪的!”
崇祯完全放下大明天子的架子,讪笑着,向云逍赔礼。
只是那一声“叔父”,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云逍冷哼一声,正要开口训斥。
方正化拎着一口小箱子,走上前来。
“主人奉上纹银千两,还请道长笑纳!”
方正化打开箱子。
只见白花花的银锭,险些亮瞎了云逍的眼睛。
“自家人,弄这些铜臭来做什么?进来吧!”
云逍的神色,缓和了下来。
毕竟是亲侄子,生气归生气,哪能真的不认他了?
才不是因为这些银子的原因呢。
贫道乃方外之人,岂会贪图这些黄白之物?
来到配殿。
云逍一边生火烧炉子,一边不放心地问道:“你在南方,做的是什么生意,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而崇祯事先,并没有想到这一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还是方正化机灵,随口答道:“主人是做生丝生意的。”
云逍点了点头,“南方的生意,也不太好做吧?”
崇祯:“还好。”
云逍温言劝慰:“银子少挣点,别把身体累垮了。”
如今大明的南方,虽然远比北方富庶,但财富都被大富绅们掌控着。
小商人的生意,一样十分难做。
侄儿今年才二十岁,竟然两鬓斑白,看上去有四十岁。
可见他在南方这些年,肯定没少吃苦头。
崇祯心中一阵暖意。
敬他畏他的人很多,然而真正关心他的人,却是不多了。
云逍接着又叮嘱道:“北方的局势越来越乱,等年后稍微平静一些,就赶快回南方去。”
崇祯不动声色地说道:“我刚在京城,投了一大笔银子,恐怕走不脱身。”
“投了多少钱?”
云逍有些急了,放下手中的火钳。
崇祯答道:“全部身家。”
他说的,倒也没错。
因为,整个大明江山,都是他的!
“你,你还真是一个败家子啊!”
云逍指着崇祯,恨不得上去,抽他一个嘴巴子。
这次建奴入关,虽然没能攻破京城。
可北方彻底糜烂,局势一年比一年危急。
这种时候,竟然把全部身家,都投到京城。
真他酿的败家啊!
那么多的银子,拿来孝敬叔父,难道就不香吗?
崇祯无奈苦笑。
皇兄把这个烂摊子,托付给自己,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总不能撂挑子不干了吧?
“你昨天说,建奴已经入关,可知道建奴大军,接下来的动向?”
崇祯问道,然后紧张地看着云逍。
说到这个,云逍当即就来了兴致。
‘己巳之变’,是大明与建奴的国运之战。
关于这段历史,他前世在网上,也曾跟键盘侠们,论战过无数次。
此时自然是信口道来。
“皇太极的战略意图十分明确,就是进犯京师!”
“而直趋京师的路线,只有一条,那就是从喜峰口到遵化、蓟门,最后是通州,然后直抵京师城下。”
“建奴现在,已经攻破长城关隘龙井关、大安口,接下来的目标,也只能喜峰口,然后是遵化了。”
崇祯心中一紧:“那现在派兵,守住喜峰口,是否能阻住建奴大军?”
“来不及了!”
“近年来,皇帝听信袁崇焕吹嘘的五年平辽之策,在辽东防线上,投入了全部的财力、物力,却忽略了蓟镇的防务。”
“因此,蓟镇军备荒废,各处重要关隘形同虚设,喜峰口又怎么可能守得住?”
云逍连连摇头。
按照时间推算的话,现在建奴大军,已经兵发喜峰口。
以大明军队的战斗力,想要挡住建奴十万大军,无异于痴人说梦。
即使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崇祯一阵颓然,心沉入到了谷底。
喜峰口被攻破,建奴大军在关内,就有了立足点,然后可以直接兵临遵化城下。
遵化是京畿门户,一旦遵化告破,京师将门户大开。
到时候,再也没有什么关隘,能够阻挡建奴的骑兵。
届时,大明军队将不得不与建奴,展开野战。
不得不说一句很颓丧的话,当今世上,建奴骑兵,天下无敌。
大明军队据城防御还行。
跟建奴野战,还从来没有赢过。
即使是每年耗资数百万银子打造的关宁铁骑,同样也是如此。
甚至有过建奴十几名斥候,击溃六七千大明军队的荒唐事情。
何况京畿军备空虚,建奴只要进入京畿,大明无可阻挡。
广阔的平原地带,将成为建奴的猎场,任由建奴大军纵横驰骋,肆意劫掠。
甚至连京师,都危险了。
想到这些严重的后果,崇祯一阵不寒而栗。
方正化也高度紧张了起来。
这次的大战,关系到大明的国运,甚至是生死存亡啊!
崇祯忧心忡忡,问道:“现在可有什么法子,将建奴大军,阻挡在京畿之外?”
云逍接着说道:“办法也不是没有。”
崇祯精神一振:“请讲!”
“死守遵化!”
“朝廷立即派出得力的钦差坐镇遵化,率领全城军民,与遵化共存亡!”
“也只有守住遵化,才能化解这次危机。”
云逍断然说道。
崇祯一阵失望,摇头道:“遵化兵力空虚,即使有钦差坐镇,也难抵建奴十万大军啊。”
“如果运作的好,不仅可以守住遵化,甚至还可以借机重创建奴!”
云逍轻描淡写地一笑。
成竹在胸,智珠在握。
崇祯和方正化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逍,觉得他是在装。
守住遵化,都难于上青天。
还想重创建奴,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建奴十万大军,绕道蒙古奇袭大明,每天消耗粮草巨大,又是孤军,因此,只能速战速决。”
“建奴不擅于攻城,而遵化,是京畿门户重镇,要想短时间内攻破,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皇太极之所以敢孤军入关,是因为有所依仗……遵化城中,有建奴的内应!”
云逍侃侃而道,如数家珍。
历史上,建奴仅用了一个时辰,就攻破了遵化城。
并非是建奴太过强大,也不是明军守城不力。
而是城中,出了内贼。
在建奴攻城的紧急时刻,内贼在城里纵火,导致全城大乱。
最终遵化城破,建奴进城后,大肆屠城。
崇祯听到遵化城中,竟有建奴内应的事情,顿时勃然大怒。
“竟然有人通虏卖国?该杀!”
云逍摇头一笑。
如今的大明,通敌卖国的人,还少吗?
国家将亡,汉奸自然就多了。
不仅是商人,就连高居朝堂的阁臣,都有这种吃里扒外的汉奸。
方正化骇然的看着云逍。
远在京师,竟然对遵化城,了如指掌。
这位云仙长,难道真的能够洞彻天机,知晓阴阳?
崇祯道:“提前除掉内奸,就可以守住遵化城了吗?”
“揪出遵化城中的内应,这是第一步。”
“接下来,可以将计就计,在城中隐藏伏兵,然后引建奴入城。”
“在建奴大军入城时,猝然出击,即使无法重创建奴十万大军,也能斩杀一部分建奴,打击其嚣张气焰!”
“如果三屯营那边配合的好,同时夹击建奴,最好是烧掉建奴的粮草,那就可以彻底扭转战局!”
云逍胸有成竹,不急不缓地道出了应对之策。
“叔父真是妙计啊!”
崇祯振奋击掌,情不自禁的连“叔父”,都喊了出来。
云逍摇头说道:“但光靠这些,还不足以击退建奴十万大军。”
崇祯身体前倾,急切地问道:“请赐教!”
“遵化东面的三屯营,是遵化屏障,绝不容有失。”
“驻守三屯营的总兵朱国彦,是个无能的蠢货,副总兵朱来同,更是贪生怕死。”
“必须将他们撤掉,换上能征善战的大将,否则三屯营一失,别说是重创建奴了,连遵化都将保不住!”
历史上,建奴第一次入关,大明惨败的根源,就是在三屯营。
当时的山海关总兵赵率教,听说建虏绕道入关,领精锐四千人,星夜兼程三百里,驰援遵化。
赵率教到达三屯营的时候,守城总兵朱国彦这头猪,竟然将援军,拒之城外。
赵率教无奈,只得领着疲惫之师,前往遵化。
结果在途中,遭到建奴重兵埋伏,四千精锐全军覆没,赵率教力战身亡。
这位威名赫赫的猛将,一腔热血前来救援,最后却被猪队友,给活活坑死。
而三屯营副总兵朱来同,在遵化失守之后,直接弃营逃命,导致三屯营被攻破。
总兵朱国彦,最终兵败自尽。
遵化、三屯营失守,造成京畿门户大开。
建奴大军因此得以长驱直入,肆虐京畿,最后直逼京师。
听了云逍的讲述,崇祯暗自骇然。
不仅对遵化城了如指掌,对三屯营也是知之甚详。
“这道士,不可能是仙人,却有仙人一般的手段。”
崇祯暗暗将三屯营换将的事情,牢记在心中。
只要能保证遵化和三屯营不失。
建奴大军就会被围堵在京畿之外。
到时候,各路增援大军赶到蓟镇,建奴又无法获取粮草,最后只有退兵一条路可走。
崇祯依旧不敢大意,继续问道:“不知何人能够镇守遵化、三屯营?”
“以孙承宗为钦差,坐镇遵化城,统领抗击建奴军务。”
“大同总兵满桂、山海关总兵赵率教为将,镇守三屯营。”
“他们只要赶在十一月初三清晨、建奴攻打遵化之前,整顿防务,铲除奸细,就完全可以守住遵化、三屯营。”
云逍不假思索地说道。
孙承宗是先帝之师,经略辽东多年,功勋卓著。
并且蓟辽将帅,多数是经他提拔起来的。
甚至是现在的蓟辽督师袁崇焕,都是他的门生。
由孙承宗统领全局,再也合适不过。
满桂从小兵干起,累积军功,一步步地升到总兵。
宁远之战、宁锦之战大捷,他就是明军的主要统帅,可谓是战功赫赫。
赵率教廉洁勇猛,忠义无双,和满桂并称明末两大良将。
有他们镇守,三屯营自然是稳如磐石。
崇祯和方正化,再次大吃一惊。
竟然连建奴攻打遵化的时间,都推算的一清二楚!
如果说这道士,没有未卜先知之能,打死他们都不会相信。
不知不觉中,二人心中,对云逍,生出了强烈的敬畏。
崇祯又问:“建奴在遵化城中的内应,是谁?”
云逍呵呵一笑:“把遵化城中的晋商,全都抓起来,保证没一个是冤枉的。”
崇祯点点头。
接着暗中盘算了一番。
“十一月初三……”
今天是十月二十七。
时间虽然紧迫了一点,却完全赶得及。
“叔父”已经安排的这么周密。
不仅识破了建奴的奸计,还定下这样的妙计。
他要是还把持不住,那真该一头撞死了。
只要按照“叔父”的安排,绝对能化解这次危机。
甚至,重创建奴!
想到这里,崇祯振奋起来。
他站起身来,向云逍诚心道谢。
“这次,若是能够击退建奴,大明上下,必将铭记叔父的功德!”
云逍一声嗤笑,“我不过是信口一说,要是当真,可就沙雕了!”
崇祯像是被迎头浇了一瓢冷水。
方正化都有拔剑杀人的冲动了。
说了半天,竟然是在消遣万岁爷?
崇祯不解地追问道:“既然有妙计,为何还不能击退建奴?”
云逍叹道:“计策再好,也要能执行才有用。”
崇祯眉头大皱:“愿闻其详!”
“不说别的,光是人事调度这一项。”
“要是任用孙承宗,撤掉三屯营的两头猪,朝中那帮文官,绝对会站出来极力反对。”
“朝中有这帮不干人事的文官,怎么可能办得成事?”
对于大明朝的文官,云逍只能呵呵。
大明最终,是怎么亡国的?
还不是因为这些文官们,整天忙着争权夺利。
干啥啥不行,争权夺利、排除异己第一名。
崇祯听得眉头紧皱。
朝廷中那帮大臣,是个什么德行,他实在是太清楚了。
整天张口就是忠君报国,闭嘴就是为国为民,可什么实事都办不成。
好在这次,有“叔父”点拨。
一切,都还来得及!
云易接着,又摇了摇头。
“其实吧,问题的根源,在于皇帝。”
“咱们那位万岁爷啊,早就被文官给忽悠瘸了,耳根子也太软了。”
一番话,让崇祯的脸都绿了。
方正化更是被吓得心惊肉跳。
诽谤皇帝,这是多大的罪名?
这小道士的胆子,未免太大了。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正常。
人家有神仙一般的手段,这才敢于藐视皇帝的威严。
崇祯陷入沉默中。
云逍的话,虽然很刺耳,却是实情。
崇祯当皇帝,纯属赶鸭子上架,根本没受过相关的学习。
再加上性格多疑,又刚愎自用。
经常被大臣用仁义道德的大帽子给绑架。
再加上厂卫受到压制,失去了耳目。
以至于昏招频出。
到后来,他谁都不敢相信,谁都不敢用。
最终成了一个孤家寡人,落得个自挂东南枝的凄惨下场。
“这一次,朕定要独断乾纲,力挽狂澜!”
崇祯暗自攥紧拳头,心中一片决然。
“算了,不说了。”
云逍有些意兴阑珊,不想再说下去。
嘴炮打的震天响,也改变不了糟糕的现实。
由于还有大事要安排,崇祯当即就向云逍告辞。
“我在城中,还有生意要打理,就少陪叔父了。”
方正化一阵愕然。
陛下这“叔父”,叫的是越发顺溜了。
云逍叮嘱道:“小心一些,接下来,京城乱的很,别把命搭进去,银子没了可以再挣,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我明白。”
崇祯心中一暖。
随后,便带着方正化,匆匆而去。
回城途中,崇祯开始反复琢磨。
等回到皇宫,心中已经有了详细的谋划。
崇祯没有片刻耽搁,立即命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拟旨。
加封赋闲在家的孙承宗,为少师兼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
并以孙承宗为钦差,方正化为监军,星夜前往遵化,主持战事。
加封总兵满桂为武经略,赐尚方宝剑,与赵率教,驻守三屯营。
命袁崇焕领关宁军,以及蓟镇各处兵马,即刻全力以赴,驰援遵化。
同时还给孙承宗、满桂带去密信,将云逍所说的计划,详细地告知。
“陛下,圣旨需廷议,然后内阁票拟,最后由司礼监批红才行。”
王德化吃了一惊,急忙提醒崇祯。
崇祯的脑袋,开始隐隐作痛。
因为大明朝的圣旨,可不是皇帝一句话,就能直接颁布的。
任何圣旨,都必须经过廷议、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这一整套程序。
内廷直接发出的圣旨叫中旨,六科是有权封驳的。
官员们认为不合规定,就可以不予执行,并且一言不合就开骂。
就连皇帝,也毫无办法。
一旦中旨被驳回,就会闹笑话,严重影响到皇帝的权威。
因此,自嘉靖后期以来,还从来没有皇帝,不经程序,直接颁发中旨的事情。
而崇祯又是一个,行事极守规矩的皇帝。
直接发中旨,可不是他以前的行事风格。
“直接发中旨,八百里加急发出去!”
崇祯横下心来。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不会打破惯例。
可这次,不一样啊!
大明的江山社稷,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叔父”,不,云仙长已经指出了一条力挽狂澜的明路。
要是因为自己处决不力,导致京畿陷入浩劫。
他以后,还有什么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身为大明天子,他太清楚那些大臣,是什么德性了。
这些人,能干事情的没几个。
争权夺利,扯皮甩锅,却是一个顶十个。
正如云逍说的那样。
这次启用孙承宗,任用满桂、赵率教,罢免朱国彦、朱来同。
肯定会牵扯到很多人的利益。
等廷议、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一整套程序走下来。
黄花菜都凉了。
建奴大军都有可能打到京城了。
甚至连廷议这一关都过不去,直接就夭折了。
还指望能办成什么事情?
王德化劝谏道:“中旨一旦发出去,定会引起大臣非议,请万岁爷三思。”
崇祯眉毛一挑,冷冷说道:“朕看你经常与文官交往,不光是屁股,连心都不在朕这里了。”
崇祯这话,可就说的有点诛心了。
太监不管有多大的权势,永远都是皇帝的家奴。
刘瑾、魏忠贤当年,可谓是权势熏天,一个立皇帝,一个九千岁。
皇帝一道圣旨,就可以拿走他们的权势,甚至是脑袋。
王德化是崇祯在信王府时的老人了,忠心理应没有问题。
他喜欢结交东林党文官,这也没什么毛病。
可是在这种危急关头,他竟然敢站在文官的立场说话。
这可就有大问题了。
要是连个家奴都镇不住,那还得了?
岂不是真的如同“叔父”说的那样,皇帝的耳根子软?
“奴婢对万岁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王德化被吓的,慌忙下跪磕头,颤声说道。
“传旨去吧,要是误了朕的大事,绝不轻饶!”
崇祯冷哼一声,朝王德化摆摆手。
“奴婢遵旨!”
王德化慌忙起身。
走出宫殿,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也真是奇怪了!
万岁爷早上微服出宫了一趟。
回来就有了主意,并且态度如此坚决。
是谁给了万岁爷,如此之大的信心?
看来,得找那天随万岁爷一起出宫的人问问,询问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这时,方正化匆匆应诏而来。
王德化瞥了方正化一眼。
这个小崽子,也不知道怎么就入了万岁爷的法眼。
年纪轻轻,竟然被委以重任,以后肯定是前途无量。
……!
“奴婢方正化,叩见陛下!”
方正化走入宫殿,向崇祯大礼参拜。
“不必多礼,平身吧!”
崇祯和颜悦色地摆摆手。
“朕已经颁旨,以孙承宗为钦差,委你为监军,前往遵化坐镇。”
方正化吓了一跳,连忙跪下。
“奴婢也就是有一把力气,担不起这样的大任,怕是会坏了万岁爷的大事,还请万岁爷选派得力的人手。”
他倒不是推辞。
此时的方正化,才是刚从内书堂出来的小太监而已。
哪里敢担的起,监军的大任?
“你曾亲耳听到云仙长的谋划,由你出任监军,再也合适不过。”
“不过你要切记,一定要一丝不苟地,按照云仙长说的去做,要是有什么错漏,导致遵化失守,你罪莫大焉!”
光是孙承宗一个人,崇祯自然不放心。
万一他自作主张,不按“叔父”的计谋去行事,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崇祯特意派方正化,去监督。
只要按照叔父说的去执行,哪有不胜的道理?
方正化虽说只是一个小太监。
能见到“叔父”,并且受耳提面命,说明他有这个机缘。
不派他监军,派谁?
“奴婢必定牢记云仙长的吩咐,绝不辜负陛下重托!”
方正化十分惶恐,同时对云逍,充满了感激。
如果不是机缘巧合,跟着万岁爷,一起见到云仙长。
他恐怕是熬上一辈子,也不一定能熬出头。
等大胜之后,他一定要好好重谢云仙长才行。
……!
正如王德化所料的那样。
崇祯的中旨,发出去之后,立即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问题不仅仅只是因为重新起用孙承宗,重用满桂和赵率教。
也不仅在于罢免三屯营二朱。
而是崇祯这次,越线了!
廷议、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
这套程序,就是为了限制皇帝的权力。
如今,皇帝直接下发中旨,以后,还有大臣们什么事?
还怎么为自己,争夺利益?
长此以往,朝政到底,由谁说了算?
于是乎。
当天,就有六科给事中集体上书,请求崇祯收回中旨。
崇祯早有预料,直接选择留中不发。
这下子,可就捅到马蜂窝了,直接引起了众怒。
不仅是六科,督察院、六部的官员们,也都纷纷上书劝谏。
送来的奏章,足足装了三大箩筐。
崇祯依然不予理会,看都不看,直接留中。
于是,大臣们就不客气了。
再次上的奏章中,言辞开始变得犀利、尖锐起来。
每一份奏章,都说的冠冕堂皇,言辞凿凿。
甚至声称,皇帝这样肆意妄为,从此,大明就要国将不国了。
见此,崇祯终于怒了!
他本来,就是个执拗的性子。
于是,大臣们的奏折,一律不回应,也没有做出任何处置。
甚至连自登基一来,每天雷打不动的朝会都取消了。
而就在崇祯和大臣们,僵持的时候,消息不断从遵化、三屯营传来。
十一月初一。
山海关总兵赵率教领四千精锐,奔袭三百里,抵达三屯营。
两个时辰前,接管三屯营的满桂,将赵率教,迎入城中。
当天晚上,孙承宗、方正化,也赶到遵化城,接管防务。
十一月初二。
方正化不顾巡抚王元雅的强烈反对。
亲自带领兵卒,查抄遵化城内乔、常、曹三大晋商开设的商号。
三家商号上至掌柜,下至伙计、亲属,一共五百余人,无一人漏网。
经过严刑拷问,很快就揪出了暗中勾结建奴的奸细。
并且,盘问出了,策应建奴的详细计划。
崇祯收到这些消息后,总算是可以稍稍松了一口气。
“叔父”的推算,果然分毫不差!
此战,必胜!
时间来到十一月初五。
大批官员来到皇宫外请见。
声称若是崇祯不见他们,就一直静坐下去。
“遵化那边,应该快要有结果了!”
“希望孙承宗、满桂,没有让朕失望!”
崇祯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烦躁,压制下去。
这些天,他看似稳如泰山。
实际上,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因为这关系到大明的国运,他不得不担心。
同时,他也对朝中的大臣们,感到彻底的失望。
这时,王承恩进来禀报:“万岁爷,宫外的大臣,越来越多了,甚至有人准备死谏……”
“他们这是打算,逼宫吗?”
崇祯冷哼一声,“摆驾平台,让他们都过去!”
平台位于建极殿,是皇帝咨询大臣政务的场所。
平台召对是大明的一项惯例。
崇祯来到平台时,有资格列席的官员,全都到齐了。
朝会一开始,大臣们就开始发难。
“陛下不经内阁下发中旨,有违祖制,恳请陛下,收回中旨!”
“三屯营总兵朱国彦、副总兵朱来同,何错之有?为何陛下,直接以中旨罢黜?”
“陛下这是乱命,臣等不敢从命,请立即收回!”
监察院的御史、六科给事中纷纷开口。
一时间群情激昂,整个大殿都沸腾了起来。
感觉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
崇祯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内心不禁有了刹那的动摇。
难道朕这次,真的是做错了?
没办法,性格一旦形成,就很难再有改变。
可这时,崇祯的脑海中,回响起了“叔父”的话。
又联想到,一旦动摇,将会造成的严重后果。
崇祯的内心,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朕绝不能耳根子软,任由大臣们摆布!
“肃静!”
“不得喧哗,扰乱朝堂!”
堂上锦衣卫纠察甩动净鞭。
大殿内迅速安静了下来。
“你们天天把忠君报国挂在嘴上!”
“如今建奴入侵,京畿告急!”
“你们却想着争权夺利,有几人心里想着为朕分忧,为国排危解难?”
崇祯冰冷、严厉的话语,让大臣们一时无言以对。
很多人都开始重新打量起了崇祯。
这还是以前的皇帝陛下吗?
他到底是受了谁的蛊惑,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陛下此言差矣!”
“并非是臣等不顾大局,不识大体,而是陛下一意孤行,违背祖制。”
“长此以往,大明危矣!”
首辅韩爌站出来,振振有词,声音激昂。
身为内阁首辅,这时候绝对不能退让。
因为大臣们敢于跟皇帝争权,靠得就是祖制。
祖制,就是大臣的“屠龙术”。
如今,这屠龙术,失去了用处,那还得了?
以后,还怎么让皇帝,乖乖听话?
他这个内阁首辅,这时候不挺起来,以后谁还听他的?
崇祯的脸色铁青。
受到韩爌的鼓舞,大臣们都是摩拳擦掌。
很多原本持观望态度的大臣,也都跃跃欲试。
韩爌显然有备而来。
他稍作停顿,接着话锋一转。
“臣听说,陛下之乱命,是受方外道士的蛊惑。”
“陛下熟读史书,难道忘了前宋的靖康之耻吗?”
话音一落,大殿内一片哗然。
北宋末年,金兵大军压境,兵临汴梁城下。
钦宗皇帝没有组织兵马抵抗。
反倒找了一个“道法通天”的道士。
这道士名为郭京,自称可以施展道门“六甲法”,击退金军。
然后就出现了震烁千古的传奇一幕。
汴梁城外,是乌泱乌泱的金兵。
城门忽然大开,一个道士带着一帮不人不鬼的东西,一边跳着大神,一边冲向金军。
所有金兵都看懵了,接着就是一通乱杀。
于是乎,汴京城破,二帝被掳,北宋亡。
现如今,建奴突入长城之内,京畿告急。
堂堂大明天子,不听大臣们的忠言,却听信一个道士的谗言。
这跟宋钦宗,有什么分别?
更为巧合的是,建奴正是当年金人的后代。
这不是要步靖康后尘的节奏吗?
“这朝堂之上,尽是栋梁之才,陛下为何偏偏要相信道士之言?”
“陛下,再这样下去,靖康之耻,就要再现了啊!”
“那道士,必定是妖道!”
“那妖道是谁,立即抓起来,凌迟处死!”
大殿内炸开了锅。
崇祯冷冷地看了王德化一眼。
他去吕祖观的事情,也只有贴身的几个太监、以及随行的锦衣卫知道。
现在,竟然被韩爌拿出来大做文章,显然是这些人,走漏了消息。
王德化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这事情当然瞒不过他。
消息即使不是他传出去的,他也难辞其咎。
韩爌向崇祯深深一躬:“请陛下立即收回中旨,诛杀妖道!”
“请陛下立即收回中旨,诛杀妖道!”
“臣附议!”
“附议!”
其他大臣纷纷开口。
“信口雌黄,哪里来什么妖道?”
“蓟镇战事,朕意已决,绝不会收回旨意,休得再言!”
崇祯忍无可忍,自御座上站起身来,厉声呵斥。
首辅韩爌硬着脖子,昂然说道:“老臣年迈,无力处置政务,愿乞骸骨,避贤者之路,恳请陛下恩准!”
“臣最近身体不适,特向陛下告假,请陛下恩准!”
次辅李标也站了出来,向着崇祯躬身一拜。
朝堂上的局势,已经彻底失控。
大臣们全都伸长脖子,等着看好戏。
首辅、次辅双双请辞,这下子,看皇帝怎么收场。
崇祯被气得浑身发抖。
同时,也感到了如同山一般的压力,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内阁首辅、次辅,同时以请辞来要挟,这在整个大明朝的历史上,都不曾有过。
这样的压力,除了太祖、成祖,没有一个皇帝,能够承受得住。
“云仙长果然说的没错,朕以前,还真的是被这些大臣给忽悠瘸了。”
“他们个个只为自己的私利,哪里将国家大事放在心上?”
“这次如果退让,朕将彻底沦为傀儡,因此,朕绝不退让,也无处退让!”
崇祯冷眼看着群臣,心中一片决然。
而此时!
西直门。
嘚嘚嘚!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接着就见十几匹快马,一路卷起滚滚尘土,朝着城门,飞驰而来。
“是八百里加急!”
“肯定是出大事了!”
看到马上骑士的服饰,守城的兵卒认出他们的身份,急忙将城门清理出了一条道路。
“听说建奴已经入关了,该不会是已经打到京师了吧?”
“那大明不是完了?”
“完了完了,这该咋个办?”
“建奴跟野兽一样凶残,还是赶紧想办法逃命吧!”
城门口一片慌乱。
“大捷!”
“遵化大捷!”
“遵化大捷,杀建奴八千,俘获二千五百!”
“遵化大捷……”
传信兵一边纵马飞驰,一边大声呼喊。
队伍如狂风一般,掠过城门。
声音还在城门洞里回荡,战马已经飞驰到远处。
城门内外,顿时寂静了下来。
“我是不是听错了?”
“好像不是建奴杀来了,而是大捷!”
“没错,遵化大捷,杀了建奴八千,还抓了两千五百活的!”
“该不是假消息吧?”
“这怎么可能假的了?”
“上天开眼了,咱大明终于大胜了一回!”
随着传信兵一路高呼,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自从萨尔浒战役以来,大明军队一败再败,罕有胜绩。
一场大战下来,能杀死几百建奴,都已经算是大捷了。
斩杀八千,俘获二千五百。
这是与建奴交战以来,从未有过的大捷。
老百姓们怎能不振奋、激动?
建极殿,平台。
大殿内,跪满了大臣。
大臣们的态度,十分坚决。
皇帝不答应,就一直跪下去。
轮值太监王承恩大急。
他压低声,向崇祯说道:“陛下,退朝吧,明日再议!”
崇祯冷哼一声。
由于太过震怒,他脸色铁青,藏在衣袖中的双手,紧攥成拳头。
可如今这场面,显然是无法强压下去,也只能是暂时退朝了。
就在这时。
一阵欢呼,由远及近。
声浪一波接着一波,不断传入皇宫之中。
紧接着,又有爆竹的声音不断响起。
听上去,竟是比过年还要热闹。
崇祯眉头大皱。
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大臣们一阵窃窃私语。
“定是蓟镇防线出事了!”
“陛下听信妖道谗言,岂有不败之理?”
“可是,听声音,似乎不像是大败啊!”
“这些年,什么时候有过好事?”
一名太监,高举着一封粘着红色羽毛的军报,跌跌撞撞地跑进大殿。
“八百里加急!”
“来自遵化的八百里加急!”
崇祯的心,猛地揪在了一起。
同时,他的心中,充满了期盼。
大臣们也全都高度紧张起来。
其中也不乏幸灾乐祸的。
呵,陛下一意孤行,这下子,捅大篓子了吧?
看以后,他还敢不敢,与大臣争权!
“大捷!”
“遵化大捷!”
送信的太监,声嘶力竭地大喊着。
由于太过兴奋,他完全忘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如果是平时,他早就被拖出去,活活打死了。
可此时,满殿的人,全都被他的话惊呆了,自然没人跟他计较什么。
大殿内,寂静了片刻,随即,一片哗然。
“我是不是听错了,遵化大捷?”
“建奴十万大军,遵化和三屯营守军加起来,也才是六七万人,怎么可能大捷?”
“谎报军情,肯定是谎报军情!”
“孙承宗这阿谀之徒,为了讨陛下欢心,竟然撒下这样的弥天大谎,该杀!”
“必须严惩孙承宗、满桂!”
王承恩快步上前,从太监手中接过军报,转呈给崇祯。
崇祯强压下心头的激动,沉声说道:“念!”
王承恩赶忙拆开军报,当众大声念了出来。
“十一月初三凌晨,建奴大军兵临遵化城下,四面围城。”
“奴酋皇太极派人劝降,被钦差孙承宗、巡抚王元雅,严词拒绝。”
“建奴大军大举攻城,遵化军民死守城池,伤亡巨大。”
军报中的描述,虽然只有寥寥数语。
然而却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当时的凶险。
殿内文武百官的心,全都高高悬起。
崇祯更是紧张的握紧拳头,手心中满是汗水。
“叔父”的推算,果然分毫不差。
建奴果然是在初三这天,兵临遵化城下。
可万一孙承宗、王元雅,顶不住建奴的攻势,再怎么精确的推算都没用。
“钦差孙承宗、监军方正化、巡抚王元雅,亲上城墙御敌。”
“军民齐心协力,奋不顾身,先后击退建奴十数次攻城。”
崇祯这才松了一口气。
“叔父”推荐孙承宗,以及朕亲自挑选的方正化,果然没错!
王承恩继续念道:“当夜,钦差孙承宗,派人伪装成奸细,秘密联络建奴。”
“建奴不疑有诈,约定第二天,由内应在城内纵火,并设法打开城门,迎建奴大军入城。”
韩爌忽然出声:“且慢,奴酋皇太极狡诈多端,又怎么会轻易中计?”
众臣也都纷纷露出质疑之色。
要是建奴这么好糊弄,辽东局势何至于糜烂至此?
这几天,从遵化送来的消息,饶过兵部和内阁,直接送达御前。
大臣们自然是不知道内奸的事情。
王承恩看向崇祯。
他是崇祯心腹,却是知道这些事情。
只是没有得到许可,当然不敢乱讲。
“但讲无妨!”
崇祯轻描淡写地说道,心中却是一阵冷笑。
若非“叔父”神机妙算,又怎能揪出内奸?
又怎么可能让奴酋皇太极上当?
竟然说“叔父”是妖道!
岂有此理!
只可惜,这次无法为“叔父”扬名了。
王承恩把抓获遵化城中晋商奸细的事情,当众说了出来。
众人一阵骚动。
包括首辅韩爌在内,很多大臣震惊之余,心中忐忑不安。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与晋商有些关联。
收了晋商银子的人,更是不在少数。
如今,在遵化城中,揪出了晋商奸细。
要是继续追查下去,他们谁都逃不脱干系。
崇祯示意王承恩继续念下去。
“十一月初四凌晨,遵化城内突起大火,城门大开。”
“奴酋长子、贝勒爱新觉罗·豪格,率领五千精锐,率先进入瓮城。”
“我军早在瓮城四周设下埋伏,以弓弩、火器,当场射杀建奴无数。”
“豪格……当场被射杀!”
念到这里,王承恩的声音,变得亢奋起来。
崇祯振奋击掌,大声叫道:“好!”
众多大臣,全都惊呆了。
怎么感觉,像是在听戏文一样。
确定这是真的发生在遵化城中的事情?
而不是在说罗贯中写的章回小说《三国演义》?
王承恩没有理会众人,继续颤声念道:“随后,监军太监方正化,亲自领一万兵马,趁势杀出城池。”
“与此同时,与遵化约定时间的三屯营驻军,由满桂、赵率教亲自率领,攻打建奴屯粮之处。”
“建奴猝不及防,又遭前后夹击,大乱。”
“满桂、赵率教领军烧毁建奴粮草,遂撤回三屯营。”
“方正化身先士卒,亲手斩杀建奴二十余人,并冲击奴酋皇太极帅旗,迫使其后移。”
众人听得惊心动魄,热血沸腾。
“经初步统计,此战,我军战死军民五千一千余人,伤三千有余,多为守城时伤亡。”
“斩杀建奴八旗兵三千四百余,蒙古哈喇慎部骑兵五千有余,俘获二千五百三十七人。”
“如今,建奴大军已撤离遵化,兵退喜峰口。”
大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大捷,真的是大捷!
谎报军情?
如果是以往,军报中的数字,还真的有可能是注过水的。
可还有两千五百多俘虏呢,这怎么作假?
大捷!
这是自建奴作乱以来,从未有过的大捷!
“每临大事有静气!”
“每临大事有静气!”
崇祯在心里,不断念叨着。
可身体他控制不了啊!
他的双手,抖个不停。
平时总是紧绷着的脸,如同绽放的菊花。
他的内心,更是掀起阵阵波澜。
从战报中可以看出,一切都是按照云逍的谋划,一丝不苟地执行。
这才有了这样的大捷!
云仙长,不,“叔父”,真神人也!
未卜先知!
算无遗策!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文武百官们,纷纷看向御座上的皇帝。
只见此时,这位大明天子的身上,似乎多出了一层光环。
高高在上,英明神武!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遵化大捷,可见建奴不过如此。”
“只要我大明上下齐心,一样可以大胜,收服辽东,绝非妄想。”
崇祯轻描淡写地说道。
以前,他收到过无数次大败的消息。
这次,总算可以人前显圣,不,扬眉吐气一回了。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王承恩、王德化、曹化淳等一帮太监,率先跪下向崇祯道贺。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遵化大捷,全赖陛下运筹帷幄,陛下圣明,烛照千里!”
“如此前所未有的大捷,陛下当祭告天地、太庙,以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振奋天下人心!”
礼部尚书温体仁站出来,大声奏道。
大臣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向崇祯恭贺。
恭维、阿谀之词,在大殿中泛滥。
而韩爌、李标等之前跳的最欢实的大臣,这下子,全都麻爪了。
要知道,他们刚才,都向皇帝提出辞呈了,这该如何是好啊?
之前,他们都把皇帝逼到南墙上了,现在,皇帝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们?
果不其然。
“之前有人说,朕是昏庸无能的宋钦宗。”
“现在,却又口口声声说朕英明神武,这是何故?”
崇祯冷漠的目光,从众臣身上掠过。
文武百官纷纷低头,不敢与他对视。
崇祯冷眼看着下方噤若寒蝉的大臣们。
心中涌起一阵阵从未有过的快意。
登基三年!
直到今天,才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皇帝。
如果不是偶遇云仙长,不,“叔父”。
恐怕,建奴此时,已经攻破遵化,肆虐京畿,甚至进犯京师。
又哪里来的遵化大捷?
如果不是“叔父”的点拨。
他至今还要被大臣们愚弄、摆布。
又哪里能体会到,这种乾纲独断的滋味?
“都下去好生自省吧!”
“蓟镇那边,自有钦差孙承宗决断,内阁、兵部不得擅自干涉。”
“将大捷消息晓谕全城百姓,等击退建奴,再祭告太庙、犒赏有功人员。”
崇祯站起身,扬长而去。
大臣们一阵默然。
很多人在心里,一阵悲叹。
大捷,固然是一件大喜事。
可是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遵化大捷,不仅重创了建奴,对他们而言,也是一次重击。
要是以后,凡事都是皇帝乾纲独断。
屠龙术就没了用武之地。
他们的权势、富贵,又拿什么来保障?
当然了,大臣中也不乏有真正忠君体国的。
遵化大捷,足见陛下英武神武。
虽然比不上太祖、成祖,可比起万历、天启,却要胜出太多。
大明,中兴有望!
……!
遵化。
钦差孙承宗、巡抚王元雅、监军方正化等人,正在城墙上巡视。
虽然建奴大败后已经退兵,但建奴的兵力依然还摆在那里,不得不小心提防。
看到城下堆积如山的建奴兵卒尸体,以及哀嚎、痛骂的建奴。
这样的场景,几人恍如在做梦。
昨日才结束的大战,也是恍如一梦。
“此番若不是钦差大人决断,方公公抓出城内奸细,又亲自领兵出击,击破建奴,此时遵化城中,怕是已经尸横遍野了!”
巡抚王元雅感慨万千。
其实,他说的,并没有错。
历史上,建奴仅用一个时辰,就攻破了遵化城。
王元雅目睹建奴蜂拥入城,绝望之下,自杀殉国。
遵化城也遭到建奴屠城,除了那些奸细之外,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此战能够大胜,全奈陛下英明决策。”
“我等所作所为,都是按照陛下事先谋划好,算不上什么功劳。”
孙承宗捋着胡须,满脸敬服之色。
这次陛下竟然一反常态,直接下中旨,重新起用他,并且委以重任,可谓是雷厉风行。
揪出城内奸细,然后又定下奇计,与满桂前后夹击建奴。
这些全都是皇帝亲自制定,他们不过是具体的执行者而已。
皇帝的这些决策,何止是英明?
简直是能用神机妙算来形容。
多智而近妖的诸葛亮,也莫过于如此。
孙承宗这曾经经略辽东的老臣,也都不得不佩服的五体投地。
"方公公,老夫有几事不解,还请解惑。"孙承宗看到一旁的方正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强忍着没说,便好奇地问道。
方正化可不敢在孙承宗这样的重臣面前托大,忙道:“孙阁老请讲。”
“陛下又如何算定,建奴会在初三清晨到达遵化?”
“又如何对遵化城内了如指掌,直接抓出建奴内应?”
“陛下并非久经战事的大将,又如何事先制定出将计就计、诱敌入城之计?”
“更让老夫难以置信的是,陛下远在京师,又是如何预知,建虏会在三屯营与遵化之间设伏,并事先提醒赵率教,从而避免一场大败?”
不仅是孙承宗,包括王元雅以及遵化将士们,都困惑不解。
孙承宗所说的种种,已经超出了谋略的范畴,堪称是玄异了。
方正化斟酌了一番,才谨慎地说道:“陛下圣明,非我等可以揣测,另外……有大能之士,为陛下谋划。”
“那位大能是谁?”
“此人才智,堪称是经天纬地!”
“我大明朝堂上,何时有这般人物?”
“陛下又怎么会对这人言听计从?”
面对孙承宗等人的追问,方正化只是笑笑,缄口不答。
方正化所说的“大能之士”,在孙承宗等人的心中,越发显得神秘莫测。
孙承宗流露出向往之色,“等入京后,老夫定要见一见此人,到时候,还望方公公引荐。”
方正化答道:“只要陛下恩准,咱家自然定会为阁老牵针引线。”
喜峰口。
曾经的参将府,成了奴酋的议事之所。
以皇太极为首,各大贝勒,悉数到齐。
皇太极微眯着眼睛,肥硕的身躯,坐在座椅上。
他城府极深,威严日重。
然而此刻,脸上却布满着怎么也难以掩饰的震怒、悲痛以及忧虑。
因为,自他从努尔哈赤手中,接过大汗之位后,其他贝勒就一直没安分过。
以莽古尔泰、代善等人为首,极力的撺和着要搞什么“八王议政”。
皇太极为了稳固汗位,急需一场大胜,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谁知接连出击,却始终无法撼动宁远、锦州防线,反倒损兵折将。
于是,皇太极制定了这次绕道蒙古,奇袭大明京畿的计划。
只要这次,能在关内,捞到足够的好处,甚至打下大明京师。
从此,他的地位,就再也无人能够撼动了。
刚开始十分顺利,一切都按照计划推进。
谁能想到,竟然在遵化城中,吃了这么大的亏。
甚至连长子豪格,也惨死在明军的乱箭之下,连尸首都没能抢回来。
更为糟糕的是,大军的粮草,也被满桂、赵率教付之一炬。
虽然现在,大军依然有横扫大明的战力,没有任何一支大明军队能阻挡。
可没了粮草,士气低落。
又被阻挡在大明蓟镇防线之外。
这仗,还怎么打?
“明国的那个小皇帝,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魄力,以这么快的速度,任用孙承宗、满桂?”
“遵化城中的内应,怎么会被识破?”
“孙承宗向来稳重,又怎么可能使出这样的毒计?”
“有人杰为明国,赢得了国运啊!”
皇太极心中,一阵叹息。
尤其想到,自己的儿子,死在明军的毒计之下,他的心头,又是一阵抽搐。
正思忖间。
莽古尔泰等人,不出所料地开始发难。
“老四,这就是你的狗屁妙计?”
“没了粮草,儿郎们吃什么,战马嚼什么?”
“你不是说,大明关内,遍地都是金银、女人、牲口吗,结果呢?”
“明国各镇的兵马,很快就会云集蓟镇,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我看当年,阿玛就是看走了眼,你根本就不适合当这个大汗!”
噪杂的声音,让皇太极头痛欲裂。
……!
崇祯散朝后,他回到后宫,立即招来曹化淳。
“给朕查一查!”
“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奴才,将朕前几天微服出宫的事情,透漏出去的!”
“给你三天时间!查不出来,你这个东厂提督,也就不用干了!”
崇祯十分罕见地大发雷霆。
曹化淳一震,慌忙答道:“奴婢遵旨!”
内侍暗通朝臣,这可是大忌。
并且今天,还被韩爌当做把柄,拿来逼宫皇帝。
这更是不得了的大事。
也难怪崇祯会龙颜大怒了。
其实,这事查起来,一点也不难,崇祯前两次微服出宫,身边也就是那么些个人。
曹化淳领命而去。
崇祯吩咐王承恩:“让方正化速来,伴驾出宫。”
遵化大捷,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云逍。
学生考了好成绩,当然是要在第一时间,向家长炫耀了。
另外,云逍曾说过,大明还有十几年的光景。
遵化虽然大捷了,却并不意味着,能够从此高枕无忧。
还有许多大事,要继续请教“叔父”。
王承恩提醒道:“万岁爷,方正化此时,还在遵化监军呢!”
崇祯哑然失笑,“那就你跟着吧,嘴巴放紧点,挑几个牢靠的锦衣卫,全都换上便装。”
“奴婢这就前去安排。”
王承恩心中大喜。
论资历,方正化比他差远了。
跟着万岁爷出去两趟。
结果就一飞冲天,直接派出去监军。
现在轮到自己了,自然也少不了好处。
王承恩正要下去安排。
崇祯忽然说道:“让御膳房,准备几个精致小菜,用温桶盛着,另外,再带上一坛上等好酒。”
“奴婢这就去。”
王承恩暗自吃了一惊。
万岁爷这是准备去见谁?
竟然还要带着酒菜!
这天底下,还有人能让万岁爷屈尊?
不知不觉间,王承恩心里,多出了几分敬畏。
一切准备妥当后。
崇祯带着王承恩和十几名侍卫,轻车熟路地直奔郊外。
跟之前一样,崇祯让侍卫在山下等着。
而他仅带着王承恩,来到半山腰的吕祖观。
“机灵点!”
“切记,谨言慎行,待此间主人,如同对朕一般。”
崇祯很郑重地对王承恩一番叮嘱。
王承恩的心中,顿时掀起阵阵狂澜。
对这次要见的人,越发的敬畏,同时也越发的好奇。
二人进入道观。
只见此时,云逍正在练剑。
崇祯没有惊动他,在一旁静观。
云霄现在用的剑,是用来作法的,朴实无华,利剑无锋……!
准确的说,就是一口锈迹斑斑的破剑。
剑法更是有些奇怪,慢吞吞,软绵绵的,哪有什么威力?
王承恩看迷惑了。
就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年轻道士,也就是长得俊朗了一些。
陛下怎么会对他,如此尊敬?
难道,真的如大臣们所说的那样,陛下被蛊惑了?
而崇祯在看了一会儿后,神色却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
云逍的一招一式,看似是平平无奇。
实际上,却是暗合阴阳循环,天人合一。
真不愧是叔父啊!
平时练的剑法,都是这么的高深莫测。
云逍哪里知道,他也就是练个太极剑,锻炼一下身体而已。
却无意中,在大明天子面前,装了个大逼。
云逍一整套太极剑练完,朝崇祯颔首:“来了。”
崇祯走上前去,笑着开口道:“有几日不曾来拜见叔父,今天特意准备了一些简单的酒菜,陪叔父小酌几杯。”
见侄儿这次,没有空手来,云易心中,不禁有些欢喜。
虽说,只是一些酒菜,却也是晚辈的一片心意对吧?
一旁的王承恩,瞠目结舌。
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
叔父?
这小道士,竟然是万岁爷的叔父?!
他也没听说哪位藩王出家当道士了啊!
而且,年龄也对不住,陛下哪有这么年轻的皇叔?
再说了。
即使是万岁爷的亲皇叔,他也不可能如此恭敬啊!
王承恩感觉整个世界都颠覆了。
“还不去把酒菜准备好?”
崇祯瞥了王承恩一眼,眉头一皱。
王承恩一个哆嗦,赶忙拎着食盒和酒坛,去了配殿。
酒菜摆好。
云逍不客气地坐在了主位上,崇祯屈尊于下首。
王承恩自然没有入座的资格,却在云逍的要求下,不得不入座。
“咦,这酒不错!”
云逍一杯酒入喉,顿时眼睛亮了起来。
哪怕是他前世喝过的酒,与这酒相比,都要逊色太多。
好吧,前世他不过是个打工狗,也没喝过什么好酒。
崇祯一笑,“叔父喜欢的话,以后每隔几天,侄儿就给你送一坛来。”
“你哪儿弄来的好酒?”
云逍当然知道,这酒的来历,肯定不简单。
看来这个侄儿,很是有些名堂,以前还是小看了他。
“云仙长在吗?”
崇祯正要答话,道观来了客人。
来者是赵家峪的甲首,相当于后世的村长。
甲首名叫赵兴武,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十分彪悍。
实际上却是十分精明的一个人,为人也十分厚道。
赵甲首在言语间,对云逍十分尊重。
不光是他,整个赵家峪的百姓都是一样。
如今的百姓,刁民不多,都知道感恩。
他们清楚,没有云逍,他们都会饿肚子,甚至会饿死人。
这样的大恩,再加上云逍的医术,赵家峪的人怎能不敬?
看到崇祯时,赵甲首一阵困惑。
他的眼睛,可不迷糊。
并且以前,他也见过云昊。
这才几年不见‘小昊子’,怎么长相就大变了?
并且,‘小昊子’身上,透着一股子威严,比昌平的县太爷还要重。
不过赵甲首并没有怀疑什么。
开玩笑,云仙长还能认错自己的侄儿?
看来‘小昊子’这几年在外面混出息了。
云逍邀请赵甲首一起喝酒。
赵甲首有些局促,婉言谢绝了云逍的好意。
“我特意来问云仙长,卖酒的银子,是否还继续全都买成粮食?”
云逍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不买?”
“云仙长还不知道?”
“遵化大捷了,钦差孙承宗在遵化大败建奴,杀了好几千女真鞑子。”
“今后这粮价,肯定是不会再涨了。”
赵甲首的一席话,让云逍大吃一惊:“遵化大捷?你听谁说的?”
“如今城里都传遍了,还能有假?”
赵甲首十分兴奋。
大明难得有这样的大胜。
并且京畿的威胁也解除了。
就连最普通的百姓,也是发自心底的高兴。
云逍目瞪口呆。
这完全不对啊!
历史上可从来都没有什么遵化大捷啊!
难道,这是个假大明?
崇祯看到云逍的神情,心中一阵得意。
会有这样的大捷,叔父自己都不曾想到吧!
虽说这都是叔父的神机妙算。
可最终执行的,却是自己这位大明天子。
“遵化大捷,难道竟是这道士向万岁爷出谋划策的?”
王承恩隐隐明白了其中的关键点,心中顿时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赵甲首把听到的一些细节,全都说了出来。
如今,遵化大捷已经传遍整个京师。
很多细节,也都流传了出来。
皇帝慧眼识能臣,力排众议,起用孙承宗!
抓建奴奸细,定下奇谋,将计就计,前后夹击,大败建奴。
赵甲首赞叹道:“咱们的万岁爷,可真是英明啊,跟太祖爷也差不了多少。”
崇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以前,他是不怎么喜欢喝酒的,可今天喝到嘴里,怎么感觉跟蜂蜜一样甜?
云逍眉头大皱,狐疑地看了崇祯一眼。
这次大捷,实在是太蹊跷了。
云昊这小子,有鬼!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件大喜事。
历史上的‘己巳之变’,不会再有了。
建奴蹂躏京畿的惨剧,也不会再发生。
云逍也是颇为兴奋,接连饮了三杯。
赵甲首问道:“云仙长,这粮食是不是不用买了?”
“买,所有卖酒的银子,全都买粮食。”
云逍想了想,然后笃定地说道。
赵甲首没有多问,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那行,我这就按云仙长说的去吩咐。”
迟疑了一下,然后又问:“还有一件事,请云仙长做主。”
云逍放下酒杯,“什么事?”
“有人想买酿酒的配方。”
“不卖。”
云逍不假思索地说道。
他教给村民们的酿酒方法,是后世农村酿酒的土法。
能够酿出40多度的白酒,虽然不是什么摇钱树,却足以解决村民的温饱。
云霄也因此能从中,赚上一大笔。
又怎么可能卖掉呢?
但让云逍感到奇怪的是。
这酿酒的方法,被赵甲首当做命根子一样保密。
他怎么想着要卖掉?
赵甲首苦着脸说道:“要买酒方的,是范家的商号。”
云逍一怔,“哪个范家?”
“晋商范家。”
“他们说,如果不卖的话,就会让官府出面。”
“到时候,赵家峪不仅一两银子拿不到,还会吃官司。”
赵甲首满脸愁苦之色。
云逍听了,顿时眉头大皱。
因为,晋商早就拿银子铺路,与朝堂之上的高官,有着利益牵扯。
根本不是赵家峪的百姓能够招惹的。
崇祯忽然冷哼一声,沉声说道:“不必管他们,官府那边,我也是认得人的。”
经过遵化城中的晋商,给建奴当奸细一事。
因此,崇祯对晋商的印象,恶劣到了极点。
现在,他们竟然又借助官府的势力,来占“叔父”的便宜。
岂能让他们如愿?
云逍看了崇祯一眼,点点头:“那就不卖。”
“那行!”
赵甲首知道‘小昊子’不简单。
此时,见他这么一说,于是心中大定,兴颠颠地去了。
等赵甲首离开。
云逍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崇祯笑着说道:“叔父不必担心范家,也不必担心官府……”
云逍放下筷子,打断崇祯的话:“混账东西,你准备什么时候摊牌?”
然后,他冷冷地看着崇祯,像是把他的一切,都看透了一般。
崇祯一阵愕然。
随即反应过来,低下头,默默苦笑。
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云仙长啊,这就被他给看穿了。
堂堂大明天子,居然冒充别人的侄儿!
这要是传扬出去,那也太有损皇帝的威严了。
这还不算什么。
更为严重的是,以后再也听不到“叔父”的点拨了。
至少不会跟以前那样直言不讳了。
要是建奴再来怎么办?
还有那么多头疼的破事,又该向谁请教?
一时间,崇祯心乱如麻。
“你把我对你说的那些话,跟谁说过了?”
“怎么就传到皇帝耳朵里去了?”
云逍盯着崇祯。
根据历史记载,这个时间点,孙承宗正好被罢官,赋闲在家。
他能够被任命为钦差,并且赶在建奴兵临城下之前,赶到遵化主持大局。
没有皇帝亲自强力推动,是不可能办到的。
遵化大捷的一些细节,几乎就是按照他那天所说的剧本开展的。
这足以说明,云逍的策划,被人剽窃了。
并且白嫖者,还是皇帝。
泄露消息的,也只能是这个大嘴巴侄儿了。
崇祯一愣,随即欣喜起来。
原来,“叔父”不是看透了自己的身份。
而是以为,自己向皇帝,透漏了消息。
这就可以狡辩,不,辩解的余地了!
崇祯稍作酝酿,便有了主意。
“自从那天,侄儿听了叔父所说的那些话,我便一直忧心忡忡,夜不能眠……”
云逍冷哼一声:“想不到,你还挺忧国忧民的。”
崇祯苦笑。
整个大明,最忧国忧民,也就只有他了。
“我现在的生意,跟宫里面,有些牵扯。”
“上次从叔父这里离开后,因为生意上的事情,我宴请了宫里的内侍……秉笔太监王承恩。”
“醉酒后,就跟他说了叔父的那些想法,没想到,就传到皇帝的耳朵里了。”
不愧是大明天子,立即就把谎给圆了。
王承恩不由瞪大眼睛。
想不到,万岁爷编瞎话的本事,竟然这么厉害。
云逍的眉头一皱:“王承恩?”
王承恩顿时高度紧张了起来。
他在心中,开始暗暗祈祷:云仙长,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可千万别害我啊!
崇祯瞥了王承恩一眼,似笑非笑地问道:“叔父也知道王承恩?”
云逍笑了笑,“知道,皇帝的吊友。”
崇祯和王承恩,面面相觑。
吊友,是个什么意思?
打马吊的朋友?
“你好大的胆子!”
“当今皇帝,可是个寡恩薄义的人,要是稍有差池,砍你十次脑袋都不够。”
“你能活到现在,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
云逍指着崇祯,心里一阵后怕。
因为那天,他所说的一些话,很是有些大逆不道。
这要是被崇祯皇帝听了去,那还得了?
崇祯满脸黑线。
朕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人?
王承恩低着头,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心里却是一阵心惊肉跳。
云仙长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跟他在一起,没点胆量,迟早会被活活吓死。
云逍不再追究,一再叮嘱道:“以后,可别乱说话了,会掉脑袋的。”
崇祯忙答应下来:“侄儿省的。”
三人继续喝酒。
崇祯的酒量不大,每次都是浅尝辄止,意思一下。
王承恩却是殷勤地劝酒。
云逍毫无防备,来者不拒,每次都是一饮而尽。
很快,就有些飘了。
“遵化大捷,建奴无法攻破蓟镇防线,又被烧了粮草,用不了多久,就会退兵。”
“大明这下子,总该能安稳了吧?”
崇祯见机不可失,有意把话题,往朝政上引。
“安稳了?你想屁吃呢!”
“还是那句话,大明,吃枣药丸!”
云易夹了一块糖醋鱼,醉眼迷离地说道。
崇祯手一抖,手中的筷子,掉落在桌子上。
王承恩一个哆嗦,随即反驳道:“当今圣上,英明神武,励精图治,大明中兴,指日可待,你这话,也太危言耸听了。”
“励精图治?呵呵……”
云逍一声嗤笑,嘲弄之意,溢于言表。
这是个什么表情……!
崇祯不悦地说道:“有什么不对吗?”
云逍笑道:“咱们这位万岁爷,不励精图治还好,他这一励精图治,大明反倒会亡的更快,也就是这十来年的光景吧。”
崇祯猛地站起身。
王承恩大惊失色,指着云逍厉声喝道:“你竟敢诽谤万岁爷,诅咒大明朝,就不怕被抄家灭族?”
云逍呵呵一笑,懒得去理睬王承恩,自顾自地喝酒吃菜。
崇祯强忍心中震怒:“为何当今皇帝励精图治,大明却会反倒亡的更快?”
云逍喝了一杯酒,淡淡地问道:“当今天子登基以来,办的最大的一件事,是什么?”
“诛杀魏阉,肃清阉党!”
崇祯露出得意之色。
他刚登基,就杀了魏忠贤,雷厉风行地清除了魏忠贤和客氏的势力,解决了阉党之祸。
朝野上下,无不称颂陛下英明,有一代圣君之姿。
崇祯也把这件事,视作得意之作,每每想起,都是自得万分。
云逍呵呵:“魏忠贤不死,大明还有的救,皇帝杀了魏忠贤,呵呵……也就等于是给大明,挖好了坟墓!”
崇祯眉头大皱:“叔父难道相信阉党是好人?”
“又是一个被洗了脑的沙雕。”
云逍指着崇祯,连连摇头。
王承恩说道:“魏阉擅窃国柄,奸盗内帑,诬陷忠良,草菅多命,狠如狼虎,难道不该杀?”
“先帝临终前,曾交代当今皇帝三件事,其中第一件事,就是‘魏忠贤恪谨忠贞,可计大事’。”
“难道,是先帝糊涂了,连魏忠贤是忠是奸,都分不清?”
云逍一声冷笑。
关于魏忠贤,前世,他在网上,曾跟键盘侠们,论战无数。
不服来辩!
崇祯骇然问道:“先帝遗言,你怎么知道?”
云霄淡然一笑,“你说呢?”
崇祯意识到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叔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这天底下,似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知道先帝遗言而已,还叫个事?
崇祯一阵困惑,继续问道:“先帝自然是英明睿智,却为何,要留魏忠贤?”
“魏忠贤死之前,国库每年收入多少?死之后,又有多少?”
“先帝在世的时候,魏忠贤专权,为何没有百姓造反,辽东有宁锦大捷?为何到了崇祯年,反倒民乱不绝,建奴差点打到京师?”
“先帝不理政事,整日在后宫做木匠活,为什么能政令畅通,国库充盈?”
“而当今皇帝,勤勉朝政,励精图治,为什么却反倒内忧外患,朝廷国库、内帑空的饿死老鼠?”
云逍接连反问。
要知道,被后世称作是“木匠皇帝”的朱由校,可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其每天不理朝政,只躲在后宫做木匠活,却始终能保持朝堂的平衡。
这就是本事!
崇祯被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
这些问题,他也很想知道啊!
“魏忠贤祸国殃民,百死莫赎!”
“为何杀了他,国事反倒越发艰难了?”
崇祯问出了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
云逍问道:“见过挑水没有?”
崇祯如实答道:“不曾见过。”
他说的是大实话。
身为大明天子,整天呆在深宫里。
想要看到挑水,的确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云逍被噎了一下。
然后嘲讽道:“连挑水都没有见过?你该不会是长在皇宫里的皇子吧?”
崇祯讪讪一笑。
以前是皇子,现在是皇帝。
“挑担子总该见过吧?”
“这个……倒是见过几次。”
云逍一阵无语。
这个侄儿,还真是位大爷。
不去当官,实在太可惜了。
“帝王之术,在于平衡,就像挑担子一样。”
“只有担子的两头分量相当,始终保持平衡,担子才能挑得稳当。”
“大明的朝堂,就是一副担子,皇帝是挑担子的人,文官和阉党,就是担子的两头。”
崇祯听了点点头。
这个比方十分贴切,通俗易懂。
“魏忠贤被皇帝杀了,阉党也都杀头的杀头,罢官的罢官,就等于是担子的一头是空的,又怎么还能挑的稳?”
“更要命的是,如今朝堂上的文官,绝大多数都是代表富绅利益的东林党人,如今他们失去了制衡,皇帝还不任由他们摆布,最终这大明还不被他们给掏空?”
“没了魏忠贤,朝局也就失去了平衡,皇帝即使是秦皇汉武重生,也难以掌控。”
“这朝局一乱,天下必定会大乱,大明怎能不亡?”
云逍侃侃而谈。
崇祯满脸震骇,心中狂澜阵阵。
叔父说的……实在是太精辟了!
可他只是一个道士啊!
怎么连帝王权术都懂?
“魏忠贤虽然不是个东西,他却是皇帝的看门狗,有他在,文官们不敢胡作非为。”
“皇帝杀了魏忠贤这条狗,也就没人给他看家了。”
“用不了二十年,这大明江山,就会被文官这些内贼给偷光,还有建奴这些外来的强盗抢光!”
崇祯脸色惨白,藏在衣袖里的手,不住地颤抖着。
叔父字字珠玑,直中要害!
云逍接着说道:“更为可笑的是,当今皇帝,被那帮文官给忽悠瘸了,居然取消了商税、矿监税、海贸税,这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拿着绳子往自己脖子上套吗?”
“当今皇帝取消三税,还利于民,天下无不称颂,你敢嘲笑陛下的仁政?”
崇祯当即不干了,神色极为不悦。
取消三大税,是他登基之后,最引以为傲的一条政绩。
现在竟然被叔父说的一无是处,他自然是一百个不服。
云逍冷笑道:“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你这脑袋里,装的全都是水!”
崇祯面红耳赤,心中怒到了极点。
大明天子,难道就没一点自尊了?
王承恩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厉声喝道:“你,你放肆!”
“闭嘴!”
“我在教训晚辈,有你这个下人插话的份儿?”
云逍不客气地训斥王承恩。
“闭嘴!”
崇祯的满腔怒火,发泄到了王承恩身上。
王承恩再次惊到了。
万岁爷可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
这道士都这样了,他竟然还能忍?
“取消了商税、矿监税、海贸税,国库收入从哪里来?打仗、赈灾需要的银子,又从哪儿来?”
“仁政?狗屁!取消的税收,肥的是那些富绅,老百姓又能落到一文钱的好处?”
“恰恰相反,国库没了收入,官府只能想尽千方百计的去压榨普通老百姓。”
“老百姓承受着苛捐杂税,尤其是那些在地里刨食的农民,被压榨的实在活不下去了,哪有不造反的道理?”
“你居然说取消三税是仁政?没有十年的脑血栓,能说出这种白痴的话?”
云霄指着崇祯,不客气地一番数落。
崇祯依然不服,强辩道:“可朝中百官,无不盛赞当今陛下英明,有圣君之相!”
云逍冷笑道:“朝中百官,都被富绅养肥了,皇帝取消这些税收,他们当然要为他歌功颂德了,背地里却都在嘲笑他是沙雕,被卖了却还帮着数钱。”
崇祯无力地辩解:“朝中大臣,多数都是饱读诗书的道德君子,岂有你说的那样不堪?”
“道德君子?”
“朝中的那些大臣,哪个不是满嘴的仁义,肚子里却全装的是生意?”
“你居然说他们是道德君子?我看你脑袋里装的不是水,全都是粪!”
云逍像是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崇祯。
崇祯半晌说不出话来,脑袋里一片混乱。
这次被大臣们逼宫,他已经见识到了他们的嘴脸。
叔父说的话,虽然难听了点,却是一点都没错。
“其实吧,崇祯皇帝厉行节俭,勤于政事。”
“并且他的心里面,真的是装着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的。”
“像崇祯这样的皇帝,古往今来都很少见,本来应该能成为大明的中兴之君。”
云逍一阵感慨。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临死留下遗言:“任贼分裂,无伤百姓一人。”
死的时候,都还不忘老百姓。
这样的皇帝,最终以悲剧收场。
云逍每每想起,都是感慨不已。
崇祯一怔,随即激动起来。
能够得到“叔父”的表扬,可真心是不容易啊!
今天,他是来请教国政的,谁知却搞了一头包。
终于受表扬了!
王承恩也松了口气。
这小道士,总算是说了句中听的话。
谁知,云逍接着,又是一声叹息。
“可惜了啊!”
“大明积重难返,再加上连年干旱、鼠疫这样的天灾,又有这些误国的文官。”
“崇祯皇帝再怎么努力,却摆脱不了‘非亡国之君,当亡国之运’的结局。”
“最终在煤山的歪脖子树上吊,只剩下王承恩一个太监陪伴,可悲、可叹啊!”
云逍也是喝醉了,心里有什么感慨,这下子全都说了出来。
“什么?!”
“皇帝会在煤山上吊?”
崇祯脑袋里,像是响起了一声炸雷,“轰”的一声。
身子一晃,从凳子上滑落,一屁股结结实实地坐到了地上。
王承恩瞠目结舌,竟是忘了去扶崇祯。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李自成大军攻破京师,火烧紫禁城。”
“那一日,残阳如血,浸染万里山河!”
“在城破之际,崇祯皇帝让皇后、妃子自缢,亲手砍杀了自己的女儿,而他自己,自缢于煤山。”
“我大汉一族,最后的一位皇帝,虽然没能做到天子守国门,却做到了君王死社稷,何其悲壮?”
“临死时,他留下遗言:朕凉躬圣意,有伤天德,死去无颜见祖宗。故去面冠,以发覆面,任贼分割,无伤百姓一人。”
说着说着,云逍无法自控,声音、嘶哑悲戚。
崇祯面无血色,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此刻,他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一幕幕凄惨而又悲壮的画面。
王承恩瞠目结舌。
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云仙长会说,自己跟万岁爷是吊友。
这是一起上吊的交情啊!
“随后,建奴入关,九州涂炭!”
“扬州十日,屠我汉人八十万!”
“嘉定三屠,尸体让河水断流!”
“嘉兴之屠,五十万余人,惨遭屠戮!”
“川蜀之地,更是遭屠十几年,500余万汉人丧命,血染山川河流!”
“常熟之屠、金华之屠、同安之屠……”
云逍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崇祯和王承恩,呆若木鸡。
“自此汉室江山不在,九州沉沦三百年!”
说到最后,云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丢在地上,摔得粉碎。
崇祯双目无神,面如死灰,如同垂死之人。
王承恩试图想要去反驳,却张大嘴巴,发不出任何声音。
天机!
云逍此时透漏的,是十五年后将要发生的事情。
建奴入关,遵化大捷,早就证明了云逍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并且,他此时所说的,不可能是捏造。
谁能捏造出如此惨绝人寰的人间惨状?
沉默许久。
云逍这时酒劲上来了,站起身,朝崇祯摆摆手。
“大明不能再待下去了。”
“等开年后,你就把京城的生意给推了,跟叔去南方,然后找机会,出海去。”
“睡去了……”
说完,摇摇晃晃地朝卧房走去。
一边走,他还一边大声吟诵着。
“景阳宫里悲凉事,何得如梦到今生?
君王社稷终今是,堕日煤山映血红。”
“难道,真的就,无力回天了吗?”
崇祯双眼赤红,声音嘶哑,不甘地问道。
“天不生我云逍子,大明万古如长夜。”
“贫道可以只手补天,可又有个球用……”
云逍的笑声,从卧房中传出。
片刻后,鼾声大作。
“朕是大明的罪人,是九州的千古罪人,朕罪该万死……”
崇祯颓然瘫坐在那里,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假的,这道士说的,全都是假的!”
“大明江山永固,万岁爷福寿万年……”
王承恩跪在地上,向崇祯连连磕头。
“江山永固,福寿万年,哈哈哈……”
崇祯放声大笑,踉跄起身,朝外面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被门槛绊了一下,直接扑倒在地上。
王承恩慌忙上前,将他扶起。
“万岁爷,您千万保重龙体啊!”
“这不是还有十几年吗,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呢!”
崇祯一震。
一片混乱的脑海,像是被一道闪电劈开。
对啊!
现在才是崇祯二年,距离崇祯十七年,还有整整十五年。
这时候悲痛,是不是早了点?
王承恩见劝说有效,顿时一振,当即继续说道:“这位云仙长,必定是奇人异士,甚至是仙人之流,万岁爷能与他巧遇,定是上天有意安排。”
“万岁爷忘了,这次不是有云仙长相助,才有遵化大捷吗?”
“只要接下来,云仙长继续协助万岁爷,那些事情又怎么会再现?万岁爷又何愁不能中兴大明?”
崇祯一把抓起王承恩,眼眸中燃起一丝希望。
“不错!”
“叔父能够未卜先知,甚至能够预测十几年后、乃至数百年后的事情。”
“朕也真是糊涂了,这次是叔父有意借酒,来点醒朕啊!”
崇祯自行脑补,越说越是兴奋。
天不生我云逍子,大明万古如长夜!
贫道可以只手补天!
‘叔父’这不是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明白了吗?
“朕的叔父,乃仙人下凡!”
“有仙人相助,朕有何忧?”
“大明,绝不会亡!”
“朕,也绝不会成为亡国之君!”
崇祯一扫心中绝望、阴郁,放声大笑了起来。
王承恩彻底放下心来,同时心中暗自窃喜。
方正化只不过随着万岁爷,见了云仙长两次,就一步登天了。
而自己,却跟万岁爷,是“吊友”的交情。
以后在万岁爷心目中的地位,谁人能及?
崇祯心中大定,重新回到屋里。
让王承恩收拾桌上的残局,他则是来到卧房。
轻手轻脚地替云逍盖好被子后,这才退了出去。
等王承恩收拾停当,二人便离开了道观。
回城后,崇祯没有回宫,而是直接去了煤山。
命王承恩带着太监、侍卫,在煤山上,一番搜寻。
很快,就找到了一棵歪脖子槐树。
崇祯斥退左右,只留下王承恩一个人。
看着歪脖子树,他的脑海中,自行脑补出了一幅画面。
崇祯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
若不是‘叔父’点醒。
十五年后,自己就会吊死在这棵树上。
崇祯心中一阵紧迫感,随即一片决然。
“朕,哪怕是做一个受人唾骂的暴君,也绝不做千古罪人!”
王承恩提醒道:“万岁爷,云仙长那边,也不能怠慢了!”
崇祯顿时醒悟。
“叔父”,关系到大明的江山社稷。
必须把他的大腿,抱紧了。
要想让关系更为牢靠,单凭亲情,显然是不够的。
更何况,他这个侄子,还是假的。
万一被戳穿,不仅所有希望全部破灭,反倒会激怒“叔父”。
他现在,穷的叮当响,能给“叔父”的,也只有身份和地位了。
可“叔父”是个道士,破格封赏他,肯定会遭到朝中大臣的极力反对。
并且对“叔父”,也是极为不利。
思忖许久。
崇祯眼睛亮了起来。
“王大伴,立即让人去赵家峪,高价购买红薯、土豆、玉米。”
“宣阁臣、六部九卿,顺天府尹,午后在文华殿议事!”
云逍一觉醒来,感觉头痛欲裂。
揉了揉脑袋,卧在床上,愣了半晌。
这才回想起来,之前跟侄儿一起喝酒来着。
可过程却是给忘光了,断片了。
云逍摇头苦笑,这也太不稳重了。
挣扎着起床,洗了把脸。
脑袋里,这才慢慢浮现出一些记忆片段。
喝酒的时候,似乎说了很多话。
好像还……哭了。
最后还吟诗来着。
云逍拍了一下脑门,羞愤难当。
长辈的形象呢?
世外高人的人设呢?
幸好侄儿是自家晚辈。
这要是外人,岂不是直接社死?
要是说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话,传扬出去,那还得了?
“祸从口出,切记,切记!”
云逍在心里,叮嘱了自己一番。
然后将这事抛之脑后。
酒喝多了胃里面难受,先填饱肚子再说。
他连忙到厨房,打算做一碗酸菜面糊糊吃。
这可是个好东西,不仅解酒,还很养胃。
做饭的时候,云逍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找个小道姑了?
主要是每天做饭、洗衣服之类的杂务,实在是太麻烦了。
才不是云仙长有了什么其他的心思,春天都还没到呢。
当然了。
有个小道姑帮忙暖脚,他倒也不是那么特别的排斥。
很快,云逍就弄好了一锅饭,给自己盛了一碗。
刚端起碗准备享用时,就从道观外,传来一道不怎么客气的声音。
“道观的人呢?”
“还不出来迎接范公子和道录司的牛大人!”
云逍刚醉酒醒来,浑身无力。
哪里有心情去迎接什么饭公子、菜公子,又或者牛大人、马大人。
他端着饭碗,喝了一口面糊,然后朝外面说道:“门又没上锁,自己进来吧!”
片刻后,从道观外,走进来一群人。
为首的是一名锦衣青年。
单是身上的一件锦缎袍子,怕是要上千两银子。
再加上腰上的玉带,腰间挂的玉佩、香囊,这身下来估计要好几千两。
再他后面,跟着一个肥胖的中年道士,还有一名青衣老仆。
赵家峪的甲首赵兴武跟在后面,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显然不会有什么好事。
“有事?”
这些人,不是来烧香算卦的,更不会是来看病的。
没银子进账的事情,云逍的态度,自然不会太热情。
问了一句之后,便自顾自地喝着酸菜糊糊。
“放肆!”
“晋商范家的范公子,还有道录司左演法牛大人莅临,你怎敢如此无礼?”
青衣老仆指着云逍一声呵斥。
云逍皱了皱眉头。
晋商范家?
云逍自然是如雷贯耳。
建奴起家白山黑水,地处苦寒之地。
之所以能日益壮大,晋商居功至伟。
如若没有晋商暗中向建奴出售粮草、军械,甚至是提供军情。
建奴怎么可能会有今天?
甚至这次建奴入塞,晋商就充当了带路党的角色。
并且云逍还知道,从崇祯二年到十五年,建奴先后五次入关,大肆烧杀劫掠,比起鬼子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建奴掠夺来的金银财物,全都转卖给晋商,换取粮食、盐铁等各种军资。
而晋商又将这些沾满大明百姓鲜血的财物,转手倒卖出去,从中谋取暴利。
建奴入关夺取大明江山后,特意将八大晋商,封为皇商。
可见,晋商对建奴的帮助有多大。
范家,正是八大晋商之首。
虽然现在的晋商,还不是什么皇商,但可千万别低估了晋商的能量。
因为早在万历时期,晋商就开始用银子开路,在朝堂上扶植官员,逐渐形成一个庞大的利益团体。
这样多年经营下来,晋商已经拥有影响大明朝堂的势力,甚至可以左右内阁辅臣的人选。
“什么事?”
云逍弄清楚这些人的身份后,顿时明白了他们的来意,态度越发冷淡。
赵甲首上前说道:“云仙长,范公子是来买酿酒方子的,我不敢擅自做主,只好带他们来你这里。”
顿了一下,又压低声音对云逍说道:“云仙长,咱们惹不起范家,不如卖了吧。”
云逍不动声色,而是饶有兴趣的看向那位范公子,问道:“范家打算出多少银子,买酿酒的方子?”
“范家昨天让人来赵家峪谈,若是你能爽快答应,赏你个几百两银子,倒也无所谓。”
“咱们范家,可不缺这几个银子。”
范公子“呵”了一声。
随即轻蔑地一笑,玩味地看着云逍:“可你这小道士,却不识抬举,那范家也只有不讲究了。”
“小牛鼻子,这是范公子赏你的!”
青衣老仆一声冷笑,掏出一把铜钱,丢向云逍。
铜钱打在云逍的面前,滚落一地。
其中有两枚铜钱,更是落在饭碗里,溅起几滴面糊糊,落在云逍的脸上。
云逍轻轻地拂掉脸上的面糊糊,眉头挑了一下。
这范家的人,今天有些反常了啊。
毕竟,不管他们身后有多大的背景,他们都只是个商人而已。
这里又是京城,谁都知道,京城的水,深得很。
万一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至少在明面上,晋商还是遵纪守法。
不至于跟那些权贵家的纨绔一样肆无忌惮。
也就是一个酿酒的方子而已。
用得着上来就跟小说中的大反派一样?
其中必有蹊跷。
那道录司的牛大人冷笑道:“范家要买你的方子,也是看得起你,你却还拿文作武的,不知道天高地厚!”
“那请牛大人教我,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云逍笑了笑,淡淡问道。
“范家已经付给你钱了,识相的就乖乖把方子拿出来。”
“不然……本官收了你的度牒,消了你的道籍。”
牛大人趾高气扬。
他倒也不是说大话。
道录司隶属于礼部,管着全天下的道士。
道录司的左演法,虽然身份也是道士,却也是有官品的,从六品。
官不大,却掌握着道士的命运。
取消一名道士的道籍,不过是小事一桩。
云逍瞥了牛大人一眼,诧异地问道:“牛大人好歹也是朝廷的官员,却给范家当狗,不知道范家,给了你什么好处?”
“你,你竟敢羞辱本官,不想要道籍了?”
牛大人大怒。
人家是主动舔,才不是为了什么好处呢!
“不就是想收回我的度牒吗?拿去便是!”
“想取消我的道籍,取了也就是了,你随意!”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
毕竟,他早就想着要去南方,然后设法出海去。
要不要这个道士身份,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牛大人又气又怒,一张脸变成了猪肝色。
他本以为,自己能轻松拿捏住这个小道士,以此来攀上范家。
谁知这小道士,居然根本不在乎,这下子,他拿人家,彻底没辙了。
“范家的钱都是带血的,可惜糟蹋了粮食。”
云逍用筷子,从碗里,夹出铜钱。
他看了一眼,露出憎恶之色,随手丢在范公子的脚边。
范家的钱,都是带血的!
而这句话,就像是一根毒刺般,刺在范公子的心头,让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深深地看了云逍一眼,冷冷说道:“你似乎对我们范家,颇有成见啊!”
牛大人怒斥:“你,你怎么敢这么说范家?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污蔑范家,掌嘴!”
范家的老奴大步上前,劈手朝云逍的脸上扇过去。
但云逍穿越这个世界三年,每天坚持练习太极拳和太极剑,可不是白练的。
并且,他练的拳法和剑法,可不是后世公园里的老头、老太太们健身的。
而是家传正宗,不仅能强身健体,还能实战!。
坚持三年下来,虽说算不上什么高手,但干翻三个大汉,却是轻松。
何况此时,他面对的还是个老家伙。
只是一个侧身,云逍就避开了老奴的手掌。
“我一向,是尊老爱幼的……”
云逍心里叹了一声。
顺手将手里的陶瓷大碗,直接扣在了老奴的脸上。
碗里的面糊糊滚烫,老奴一声惨叫。
他手忙脚乱的扒开脸上的面糊糊。
一张老脸已经被烫的跟煮熟的螃蟹一样。
牛大人被吓了一跳,随即大叫起来:“反了,你这小道士反了!”
赵甲首顺手从一旁,抄起一张凳子,狠狠地盯着范公子。
虽然惧怕范家的权势,然而云仙长是整个赵家峪的恩人。
谁敢碰云仙长一下,他连命都可以豁出去。
范公子冷眼看着,显得十分淡定,‘呵’了一声,“伤我范家的人,你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云逍反唇讥道:“人在做,天在看,范家多行不义,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范公子的脸上,多出了几分阴鸷。
“听说遵化的乔、常、曹三家商号,通虏卖国。”
“我又听说晋商八大家,向来共进退。”
“这个时候,范家还敢如此嚣张,就不怕招来大祸?”
云逍轻描淡写地一笑,微眯着眼睛看向范公子。
范公子闻言,神色微变。
随即却镇定下来,不在意地一笑,眼神睥睨。
“区区一个道士,蝼蚁一般的东西,范家一根手指都可以捻死你,也敢大放厥词?”
“范家,不妨试试!”
云逍的眼眸中,闪出一抹锋芒。
石锤了!
范家的人这次前来,绝不是为了什么酿酒的方子。
反倒像是在试探。
自己并未跟范家有过任何交集,他们想试探什么?
云逍想到了遵化的事情。
乔、常、曹三家商号,充当建奴的内应,被方正化一网打尽。
如今事情已经传遍京城。
遵化城奸细的事情,正是自己透漏给侄儿。
侄儿又告知王承恩,最终上达天听。
如今大明皇宫,早就被渗透成筛子,消息走漏出去,不是没有可能。
范家得到消息,然后顺藤摸瓜查到道观,这才有意前来试探。
这就完全解释的通了。
“那便试试。”
范公子嘴角一挑,露出讥诮之色。
然后,他便像是看蝼蚁一般,看了云逍一眼,转身朝道观外走去。
“小牛鼻子,走着瞧,我非扒你一层皮不可!”
“你等着,我马上就收了你的度牒,消了你的道籍!”
范家老奴和牛大人,临走时,还恶狠狠地威胁了云逍几句。
“云仙长,别怕,就不信还没王法了!”
赵甲首说了一声,急匆匆地离开道观。
云逍看着几人的背影,神色变得冷厉起来。
没想到,揪出遵化城中建奴奸细的事情,竟然会牵连到自己。
不过,云逍却一点也不后悔。
接下来,范家肯定会疯狂报复。
只是,范家把云逍,当成是随手就可以捻死的蝼蚁,却未免太可笑了。
“把穿越者当蝼蚁?反派这是飘上天了啊!”
“试试?那便叫你们逝世!”
“我会将晋商八大家,全都连根拔起!”
……!
范公子一行三人,离开道观,来到了赵家峪村口。
“就是他们!”
一声怒吼从村中传了出来。
紧接着,就见从村子里,涌出一大群男女老少。
足有七八十口人,手中全都拎着棍棒、锄头、粪叉之类的东西。
领头的,正是抄近路回村的赵甲首。
“你们要干什么?我乃朝廷命官,这两位是范家的人,你们想造反不成?”
道录司的牛大人,被吓得面如土色,色厉内荏地喝道。
赵甲首上前,满脸堆笑,朝范公子拱手:“范公子,您是贵人,范家有金山银山,也不差一个酿酒的方子,何必跟云仙长过不去呢?”
范公子不屑地一笑,昂首看天。
“一群草民,也配跟公子说话?”
“让开,不然就让顺天府衙门,把你们全都抓起来!”
青衣老奴指着众人大喝,神态极为嚣张。
“跟云仙长过不去,就是断咱们赵家峪的生路。”
“不管是谁,敢动云仙长一根汗毛,就算是豁出全村人的贱命,也要跟他拼了!”
赵甲首收敛起脸上讨好的笑容,满脸凶狠,像是一头被逼急了的野兽。
“打死他们!”
村民们发出一声声怒吼。
泥块、牛粪,顿时如同雨点一般,飞向三人。
文华殿。
殿外寒风呼啸。
殿内,愁云惨淡。
今天,崇祯召集内阁辅臣、六部九卿,商议国事。
如今的大明,可谓是多事之秋。
建奴大军还在关内,战事一时还难以结束。
拖欠军饷已经有三年,各镇总兵要饷的奏章没断过。
陕西大旱,民变不绝。
杭、嘉、绍三府海啸,溺数万人。
打仗需要银子,平乱需要银子,赈灾更需要银子。
崇祯和大臣们,都是焦头烂额。
君臣从午后开始,一直商议到太阳落山。
大臣们一个个又累又饿。
而文华殿中,又没有地暖,也没有生炉子。
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朝堂重臣,全都被冻得嘴脸乌青。
可皇帝陛下,却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当臣子的,自然只能咬牙坚持着。
站在一旁的随堂太监王承恩,暗中搓了搓手,心中不住感叹。
“为了封赏云仙长,陛下也真是费尽了心思啊!”
“不过云仙长关系到大明存亡,以及陛下的生死,怎么封赏他都不为过!”
直到掌灯时分。
崇祯似乎这时才感到又冷又饿。
于是把王承恩一通厉声训斥,斥责他伺候不周。
王承恩唯唯诺诺,连忙安排太监搬来暖炉,让人去御膳房准备晚膳。
很快,就有太监搬来三个煤炉子,清冷的文华殿里,终于有了几许暖意。
“咦,这炉子,有些名堂!”
礼部左侍郎徐光启心细如发,立即发现了端倪。
他仔细打量了炉子一会儿,忍不住一声惊呼。
众人这才注意到三个炉子。
崇祯朝王承恩,使了个眼色。
王承恩会意,上前向众人一番介绍。
“这煤炉既能取暖,又能做饭。”
“煤炉中烧的不是寻常的煤块,而是蜂窝煤。”
“不仅炉火旺盛,耐烧力强,还能燃烧通透,因此煤烟少,不会煤气中毒,并且干净卫生。”
众臣一阵啧啧称奇。
“陛下,这小小煤炉,却是关系到社稷民生。若是将这煤炉推广,必定可以造福百姓。”
徐光启目光闪烁,显得十分兴奋。
有资格到这里的大臣,都是大明最顶尖的人物,都是老油条了,他们瞬时就明白了崇祯的用意。
让大臣们受冻,原来是为了推广这煤炉。
而这事情,既不会伤害到他们分毫的利益,还能为他们博得好名声。
于是,他们纷纷向崇祯进言,立即在京城内推广这种煤炉。
崇祯顺势让工部、户部,立即着手办理。
礼部尚书温体仁趁机大拍马屁:“陛下圣明,有了这种煤炉,让无数百姓受惠。大明有如此圣君,乃万民之福!”
其他大臣反应过来,阿谀之词,不绝于耳。
崇祯摆摆手,道出真实用意:“造福百姓的,是那造出煤炉之人。此人功在社稷,应当重奖!”
徐光启躬身一拜:“陛下圣明,对于这种有功之人,朝廷的确应该不吝赏赐!”
很多大臣都眉头大皱。
原来,他们还是想错了。
陛下这么费心的搞这么一出,不仅仅只是为了推广煤炉。
主要是为了重奖造煤炉的人。
这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因为,就算煤炉的用处再大,那制作煤炉的,也不过是个低贱的匠人。
赏赐一些银子也就是了。
值得皇帝陛下这么费心?
那人到底是谁,会被陛下如此看重?
众人都在等崇祯的下文。
谁知,他却不再多说一句。
等了一会儿。
在大臣们的期盼中,太监们送上晚膳。
每人一个托盘,盘中放着一碗黄亮亮的玉米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