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荧陈烬全文在线阅读_温荧陈烬(初棠)小说最新更新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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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荧陈烬是小说《他桀骜不驯却十分好撩》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他桀骜不驯却十分好撩》的章节内容

温荧陈烬全文在线阅读_温荧陈烬(初棠)小说最新更新章节

八月下旬的海市,燥热难当,蝉鸣聒噪。

白宫会所内灯火通明,温荧浑身湿汗地收拾完三桌杂乱一地的酒瓶,正准备进更衣室换衣服下班,就被经理色眯眯地拉住了手臂。

“诶小温加个夜班呗,晚上有个官二代开生日趴,钓到了,你这辈子不用愁了!”

温荧脸上没什么表情,眸光掠过一抹厌恶。

她淡淡抽回手:“我会考虑的。”

刚搬回海市,房租和大三学杂住宿费合计过万,她短时间内急需一笔钱。

浦区位于魔都寸土寸金的金融中心,白宫会所更是那些富家子弟的销金窟,薪水也比别的地段高得多。

等中年啤酒肚男走远了,她才钻进茶水间,拿出纸巾面无表情地擦拭着被碰触处。

茶水间里,几个服务生凑在一起,举着手机上的照片满脸兴奋地八卦。

“今天8月21号,陈烬生日,晚上来的不会是他吧?”

“我草!真的假的?今晚来的大客户真是陈烬?”

“除了他能豪横到包了整个会场,还能有谁?”

温荧动作一顿,轻垂下眼。

陈烬在本地很有名,风评桀骜难驯,他爹是市级正厅一把手,出生便是叼着金汤勺的二世祖。

野,拽,恶劣至极。

不仅是理科天才,还包揽气步枪射击金牌无数。

“他抽烟打架贼猛,听说高一就把人揍到骨裂,二级伤残啊,还在所里蹲过几月,结果居然没受一点处分,逛学校就跟皇帝微服私访民间似的,连校长见了都得点头哈腰。”

“不过他体训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高三校招居然自愿弃考放弃进省队了,改报了机械工程,然后就再没人看他拿过枪。”

“为什么啊?这也太可惜了。”

“官二代嘛,一时兴起,估计人家又寻了别的爱好。”

几人遗憾唏嘘,温荧漠然收回视线,不漏破绽地走出了茶水间,就看到玻璃门外不知何时极有存在感地停着辆黑色布加迪威龙。

门口三五成群地进来一行人。

为首那人瞳仁漆黑,下颌线犀利,一双桃花眼内勾外翘,极富侵略感,垂睨着人的时候带着上位者的施压。

左耳上的银色耳钉熠熠发亮,又混又野,天生就是一副招蜂引蝶的痞相。

陈烬。

他被一行人簇拥着走进包厢,众星捧月。

经过的一瞬,陈烬轻抬眼睑向她看来。

黑眸中却没有惊讶之色。

三年了。

所有绵延酸甜的记忆都化为尘烟,温荧也并不奢望他能对自己有什么别样的情愫。

陈烬倚在沙发上,慵懒地摸出根烟,便有三两个红着脸的女服务生点燃打火机奉上。

他将手微微拂开,蛊惑深邃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温荧:“帮我。”

领班经理谄媚地搓着手,将房卡塞到温荧怀里:“利索点,给陈少点烟啊。”

温荧头皮发麻,攥着打火机凑过去,他已经将烟咬在唇齿间,迫使她微弓下腰挤入他敞开的长腿间,点燃了烟的尾端。

一抹猩红忽的亮起,陈烬身子吊儿郎当地往后靠,薄唇微抿,戏谑地在她脸上呼了口烟。

温荧皱眉退开,呛得咳嗽。

这场生日宴来的都是高中熟人,一看到她,当年的班长瞪圆了眼睛:

“温荧?!你、你什么时候回海市了?来这儿打工?”

“攀上高枝心思就野了呗,行情不好又想着回来重拾旧爱。”

陈烬的哥们周时宴毫不掩饰对温荧的偏见,讽笑一声,“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陈烬脸色凉薄,像是事不关己,讥诮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温荧脸上游弋着。

温荧咬着下唇。

一种无可言状的羞辱、难堪、困窘全被他拽了出来,无所遁形。

男班长自知说错了话,赶紧闭嘴,倒是一脸恬静的宋凝笑着将温荧拉到身边,解围道:

“人家大晚上的兼职已经很辛苦了,当年的事没准有什么误会呢。你说是吧,陈烬?”

陈烬压根没看她,叼着烟轻笑了声,茫茫白雾将他那张颠倒众生的脸笼罩得愈发性感。

他皮相骨相一绝,光凭这张神颜就骗取了不知多少女人的芳心。

温荧不动声色扯开她的手,语气很淡:“抱歉,我还有活要干。”

“大家毕竟同学一场,都好久不聚了,你就卖我个面子,玩几把游戏再走?”

宋凝晃着她的胳膊打感情牌,心底却有私心,想探探温荧在陈烬心中还有多少份量,以便借此机会拿下他。

众人都在起哄,她只好应允。

游戏是酒吧里常玩的摇骰子,也叫“吹牛”,叫准了,喊开的人喝酒,没叫准,被开的人喝酒。

众人嫌不过瘾,除了罚酒,还加码了真心话大冒险环节。

温荧没怎么碰过这游戏,规则又复杂难懂,第一轮就被开了,选了真心话。

“温荧,你高三开学为什么突然转走了?”

“对啊,招呼都不打一声,我们都急死了,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有几个高中和温荧关系还不错的女生好奇地低问。

她笑了笑:“我户口在苏市,不能在本地高考,那边高考难度大,走得比较赶。”

坐在她对面盯着她的男人眼瞳漆黑,看不出情绪,若有若无地扯唇哂笑了一声。

周时宴觑了眼陈烬,笑得冷:“输的人罚酒三杯,玩不起趁早放弃,千万别勉强。”

全场人都知道,和温荧在一起的时候,陈烬从来没让她碰过酒。

可两人早分了,周时宴就不信他还能在温荧身上再栽一回不成?

“晚上我还要开车,”

温荧还未开口,陈烬已经换了个抽烟的姿势,长臂懒懒散散地搭在沙发上,“换橙汁。”

“……烬哥?!”

周时宴瞬间惊了,一股戾气又不好发作,拉下脸凉飕飕地剜了温荧一眼。

宋凝也有些意外:“可是这是规则……”

“大家都一样。”

他本就性感低磁的声音更被音乐晕染得暗哑,“酒驾犯法。”

温荧饮着侍应生呈上来的果汁,脸上火辣辣的,像是案板上的鱼,五脏六腑都被他掏出来曝光于天日下。

好在大家没注意,很快开始了下一轮。

忽的,包厢门被猛地推开,风风火火地闯进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

温荧抬眸一看,是隔壁戏剧学院的校花,身材性感火爆,胸前一对大D呼之欲出,和那些柔弱小白花都不一样。

女人拎着一个精心包装的球鞋礼盒,走到陈烬面前:

“生日快乐陈烬,这是我托我爸找了很多关系才订到的Jordan Aj1迪奥联名款,你肯定喜欢。”

包厢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朝当事人看去。

温荧扫了眼陈烬,他懒洋洋地瘫在靠背上,单手横屏玩着手游,压根没看面前人一眼。

“……陈烬!”

被忽视的屈辱让女人急了,头脑一热脱口而出,“我喜欢你好久了,你愿意当我男朋友吗?”

“不愿意。”

“为什么?!”

女人激动得声音高了八个度,“你到底对我哪里不满意?”

陈烬这才将视线慢悠悠地从屏幕上挪开,骨廓分明的长指将烟蒂用力捻灭在烟灰缸,

“你胸太大,晃得我眼晕。”

他这人向来如此,直白得露骨,毫不给人留情面。

女人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红了眼眶,气得夺门而出。

游戏结束后,温荧被迫留下吃了会蛋糕,直到八九点,女生们都结伴回家,她才提着空桶走进包厢收拾起来。

陈烬和几个男生上了会所二楼,言谈之间,温荧听到他们在商讨着什么股市、资金运转之类的字眼。

她把拣好的碗筷拎进后厨,默默盘算着加一晚夜班的提成。

来往中,她敏锐察觉到那帮人上楼梯转角时,那人透过人群蓦地瞥了她一眼,等她看过去时,只捕捉到一截黑色背影。

等她把一地狼藉的包厢清理干净时,已暮色四合。

“哟,小温,还在忙呢。”

中年啤酒肚经理推开门,将门关上,笑着将一杯果汁递来,“天这么热,肯定累坏了吧?来,经理请你的。”

温荧径直后退,防备拒绝:“谢谢,不用了。”

她长相清冷倔强,透着几分厌世的冷郁,不笑时眉目疏冷,难以接近,无端让人心底发痒,萌生一股势在必得的摧毁欲来。

“你还想继续在这干的话……”

男人身子朝她逼近,摸着她的手强硬地往松松垮垮的皮带处塞,“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放开!”

酒气熏天,温荧强忍着胃里的恶心,闭了闭眼,瞅准了男人晃神的瞬间,另一手抓起桌上的高脚酒杯就往他头上砸。

玻璃迸裂,男人吃痛松手,温荧夺门而逃。

“臭婊子!”

男人反应很快,三步两步就追了上来。

温荧仓皇后退,不知不觉就攀着楼梯扶手逃到了二楼卧房走廊。

“看老子今晚上不玩得你哭天喊娘!”

眼看男人就要上前抓走她,下一秒,身旁的卧房门骤然一开,她手腕被攥住,猝不及防地被一股大力拽进了房间。

“……陈陈陈、陈少?”

熟悉又陌生的薄荷青柠香将她笼住,经理在看清覆下的黑影时,吓得慌忙堆起笑,吞了口唾沫,

“这妞……是您的人?”

陈烬倚在门框上,一手将她的小身板往里拨,一言不发地攥住男人的手,掰着他刚才来碰温荧的手指,往上一折。

“啊——!!”

脱臼的脆响,狠狠剐蹭着温荧的耳膜。

前几秒还神气活现叫嚣着要弄死她的经理,三根手指就这么断了。

“滚。”

男人痛得脸色煞白,哀嚎着跑了。

危机解除,温荧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就听到啪嗒的关门声。

宽敞的豪华标间套房,落地窗前能一览无余繁华的夜景,温荧却觉得逼仄不已。

她局促道:“今晚多谢你了。”

陈烬无声轻哂:“你经常做这种事?”

“…什么?”

“天天给人打白工?”

他漫不经心往她身上扫了眼,薄唇勾着狎昵,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侮辱人,“你辛辛苦苦在这上班,他们却拿你当陪睡的,值当?”

温荧沉默片刻:“值不值得,我心中有数。”

陈烬嗤的一声笑了:“没有点自保的技能傍身,你也敢在这干?”

温荧脸色发白,心有余悸地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幕,忍不住颤栗。

一阵急促的铃声将她拉回现实。

她接起,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粗粝的质问:“温妙蓉,臭婊子!你欠了老子二十七万,打算什么时候还啊?”

温荧冷声道:“你找错人了,我不是温妙蓉。”

“操!”那边飚了句脏,冷笑,“她担保人就填的这个号码!下个月之前给老子把钱还了!不然弄死你们娘俩!”

她掐断电话,一抬头,就对上了陈烬暗的不透光的瞳仁。

火辣辣的尴尬袭来,她张了张唇,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房东老太。

“温荧啊,不是我说你们,你妈带着你搬过来也有一个多月了,你们是押一付三的,还差六千八什么时候交啊?”

老太婆语气不悦,“电话打也打不通,侬想哪能?白吃白住是伐?”

“我明天就交。”

她扯了下苍白的唇,连声道歉,“实在对不起,奶……”

话音未落,那边就挂了电话。

温荧无力地耷下眼,冷不丁撞进瞳仁渐深的男人眼里,攥紧了五指。

她自尊心强,从不喜麻烦别人,更不会主动问人借钱。

更遑论,那个人,是陈烬。

她并不想和他产生任何瓜葛。

陈烬点了支烟,靠在床头,不紧不慢把玩着手里的金属打火机,心照不宣地没提电话的事,目光描摹着她冷清的眉眼:

“知道怎么取悦男人吗?”

温荧神色一僵,双臂防备挡住胸口,强装镇定:“我只卖酒,不卖身。”

她没想到,阔别三年,他竟变成了如此一个浪荡纨绔的坏胚。

更不曾想,沦落到这个窘迫难堪的处境被他尽收眼底。

陈烬笑得痞:“没让你陪睡。”

“最近正好有些腰酸背痛,你除了会卖酒,应该还会推拿按摩吧?”

他嗓音透着沙砾的性感,“过来,给我按背。”

“……”

温荧怔了怔,完全没想到他竟还记得这件她曾随口一提的小事,太阳穴突突直跳。

见她不动,陈烬斜眼睨她,悠悠然的眼神勾得温荧动弹不得:“钱不想要了?”

“你真以为,你那面子能值几个钱?”

嘴毒、自负、狂妄至极。

她自然不是拉不下身段之人,人被逼到绝境,哪里顾得上什么尊严。

在陈烬的注视下,温荧视死如归地闭了闭眼,慢吞吞挪到了雪白的大床前。

他掐灭烟,那张脸在昏暗的灯光下俊美绝伦,手勾着黑T衣摆,当着温荧的面径直将上衣套头脱掉了。

瓷白紧实的腹肌瞬间一览无余,山峦起伏的线条一路从喉结绵延到腰腹,手臂青筋贲张,刺激着她的眼球。

温荧寡淡地抿了下唇:“可我不是专业的推拿师,你要不——”

“精油在那边。”

没等她说完,就被他强硬地堵住了后半句,下颌朝柜子处轻扬。

温荧走过去,打开矮柜,在琳琅满目的芳香按摩精油瓶里挑了一瓶柠檬柚子味的,旁边还有一副乳胶手套。

她心下狐疑,白宫会所什么时候开了按摩业务?

且,以他的身份,什么一流的按摩技师请不到?

“为什么是我?”

闻言,陈烬如皇帝发号施令般,懒洋洋趴在床垫上,有些好笑地睇着她,“这个点我去找人按摩,谁知道送来的都些什么人?”

他本就顶级皮囊,这话一出,温荧心里那点仅存的疑窦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所以,他是觉得,她好歹是认识的人,比较安全?

她屏息凝神地戴上专用的乳胶手套,拧开了未开封的按摩精油,在床边坐下。

灰色运动裤坠在他劲瘦的腰间,两根抽绳散开,结实的背肌对着温荧的视线,背肌那道沟壑深而平直,腰线优越。

因为从小练气步枪的缘故,陈烬对自己的身材管理很严格,大量的训练自是少不了,哪怕后面没参加校招,他也天天按时健身。

温荧原本以为他会进省队,可先前听那些服务生说,他放弃了射击?

她生疏、又心不在焉地给他抹上精油,缓慢地在他肩胛处按动起来。

“坐那么远,你在给空气按摩?”

陈烬微偏过脸,一瞬不眨地盯着她,语气略带不悦,“离我近点。”

温荧如坠熔炉,内衣都被汗水浸透,只好硬着头皮坐近了些。

她胸脯都快贴上他的背,整个人汗涔涔,陈烬颇为享受她的难捱,眼风好整以暇地在她恓惶的脸上拂过。

他眯着眼,命令:“肩颈。”

为了钱,温荧不敢懈怠,回忆着从前外婆给她按的手法,揉捏着。

“重点。”

她加重力道,更觉空气稀薄,喘不过气。

陈烬悠闲地阖着眼,像是被她按舒坦了:“手别停。”

就这么一套流程按下来,温荧只觉得大汗淋漓,掌心酸痛。

事毕,她褪下乳胶手套,窘迫道:“抱歉,我第一次,没有经验。”

陈烬学着她语气,笑得极坏:“我也是第一次被、人、服、务,你让着我点。”

那四个字被他恶意加重了语气,戏谑满满。

温荧脸清冷的脸倏地灼烧起来。

起身时,视线无意中瞥见他右臂手肘处蜿蜒着一道七八公分的褐色疤痕,缝合针眼深浅不一,看着就触目惊心。

那个位置,应该是桡骨。

温荧的外婆曾是镇上有名的的推拿师,所以她对人体部位也略知一二。

陈烬虽然从小浑到大,架没少打,却不是那种会寻滋挑事的莽夫,温荧就没见他受过这么重的伤。

她迟疑几秒,本着同学一场的情分开口:“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陈烬刚套好上衣,闻言一顿,不甚在意地笑:“不小心摔的。”

语气就像在说吃饭喝水般随意。

她眉心轻蹙,显然不信。

不小心摔,能摔这么重?

他没有解释的意思,温荧也没有追问。

“周时宴他们呢?”

陈烬瞳仁幽深,没有一瞬从她脸上挪开:“他妈盯得紧,早就回去了。”

温荧点头,垂眸在手机上打着字,跟桑眠说了声他回去了,转身就准备走。

“赚的钱不要了?”

陈烬长臂一伸,将床头柜上的手机捞在手里,“加了老子微信再走。”

“……”

温荧一顿,心脏失重般下坠。

三年前她不告而别,和他谈得最情浓之时,搬去了另一所城市,任何人都没告诉,走得销声匿迹。

这三年来,她勤工俭学,周末打两三份工,整日都在为赚钱奔波,更是从来没主动关注过他的音讯。

一次,都没有。

走之前,她就删了他的一切联系方式。

她知道,陈烬是恨她的。

“不加好友也能——”说到一半,他已经将手摊了过来。

见她不动,陈烬喉结滚了滚,直接夺过她手机,强硬地硬加了好友,丢进她怀里。

叮的一声。

【wynn】向您转账了1688元。

陈烬的微信头像是黄昏时分墨尔本粉紫色的苍穹,碎云和香樟树交相辉映,流萤点点,蹁跹在树隙间,漂亮得不像话。

他的微信头像和昵称都和五年前一模一样,经年不变。

让温荧恍然有种时间静止,回到高中的错觉。

“为什么是1688?”

他已经将一张她从未见过的白宫会所价格表发了过来。

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精油开背:40分钟/1688元

温荧扯了下唇,按次背,这收费也贵得太离谱了。

足以抵她一周的薪水了。

“最近新推出的项目。”

陈烬拿起桌上的烟盒,摁灭了灯,语气轻描淡写,“你刚来,可能不太清楚。”

……

温荧从更衣室换好衣服,已经将近十点了,黑咕隆咚的大厅空无一人,她差点撞在一人身上,吓得险些叫出声。

陈烬一把握住她纤细的腕骨,一路将她拖到门口:“怎么回去?”

“走十几分钟就到了。”

光线昏暗的路灯下,陈烬见她低垂眼帘,一副刻意和他保持距离的模样,低嗤一声:“那还不快走?杵在这,等着我抱你上车?”

“……”

他又来了。

温荧将帆布包往肩上提了提,沉默地快步往马路上走。

背影孤寂、冷清,被路灯拉出茕茕孑立的长影。

陈烬半张侧脸隐匿在黑暗中,看不出情绪。

他钻进车,发动引擎,隔着一段温荧发现不了的稍长距离,以极慢的速度在后面跟着她,亦步亦趋。

温荧租的房子在后面一带极其破旧老式的弄堂里,难以想象在如此繁华的外滩附近,还存留着如此残破落伍的居民楼。

居民挨家挨户地依着,水龙头露在外面,墙皮泛黄破损。

亲眼看着她平安无事地上了楼梯后,陈烬将车停在路边,指尖捏着根猩红,却没急着走,望向对面那栋楼,像在等五楼那间窗口橘灯亮起。

他抬手拨了个电话:“方店长。”

那边一怔,语气陪着笑,诚惶诚恐:“陈少?您…今日对白宫的服务质量不满意吗?”

“李军国,开了。”

打火机在指尖抛出一个弧度,“明天别让我看见他还在你们店里。”

“……是,好的!”

“还有一个姓温的员工,”

他肩抵着手机,一手摁开车载音乐,“明天把她截止昨晚工资结清,我要的是底薪提成一,分,不,少。”

-

石阶上漂浮着灰尘的气味,声控灯早就坏了,温荧在铁门前站定,在包里掏钥匙。

视线蓦然一顿。

绣迹斑驳的铁门前,凌乱地贴着几张水电欠费单。

她打开手机手电筒一照,还有被人用记号笔歪七扭八写着的恐吓——

【再发出噪音,老子让人把你家砸了】

黑暗中,温荧心尖一颤,惯性去摸包里夹层的刀。

就在这时,叮叮叮传来几声提示音,急促如夺命的亡灵序曲。

她神色不变地摁亮屏幕,铺天盖地的辱骂潮水般涌来。

【贱胚,你那个婊子妈勾引我爸还不够是吧?你还敢勾引陈烬,你也配?】

【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是注定见不得光的,识相的,就给我离他远一点。】

【听到没,野种?】

温荧熟稔地将那个号码拉黑,不感兴趣地将手机随手丢进包里,利落的下颌线冷漠决绝。

进了门,她看着鞋柜多出来的一双男士昂贵皮鞋,动作微顿。

她沉默地换上拖鞋,往房间走,空气中漂浮着廉价的香水味,另一间卧房房门紧闭,时不时传来女人花枝乱颤的媚叫声。

男人的粗喘带着亢奋,床板嘎吱嘎吱的摇晃声愈发猛烈。

客厅桌上放着一只油光锃亮的男士鳄鱼皮包,上面挂着条金光闪闪的劳力士男表,旁边是一袋昂贵的护肤品,还有好几个LV的袋子。

温荧额间青筋突突跳,面无表情地抓起桌上的东西,拉开窗户,一股脑扔了出去。

砰的一声巨响,划过死寂的夜空,精准落入楼下的垃圾桶。

她冷淡关上门,反锁,将身子埋进被褥里,精致清冷的眉目间尽是疲惫。

10:30,手机闹钟突兀响起。

几秒后。

她又想到什么似的弹坐起身,迅速打开桌上陈旧的笔电,开始给前不久找到的广告公司公众号写稿子。

门外预料般传来砰砰砰的捶门声。

男人气急败坏地咒骂:“小兔崽子,谁让你把老子买的东西全扔了?”

“知不知道那是老子买你妈的东西?!”

温荧浑身一凛,警惕地从枕头下抽出把水果刀攥紧,并未答话。

随即,她就隐约听见了温妙蓉好言相劝的娇娆声。

男人的咒骂逐渐偃旗息鼓,脚步声也慢慢远去。

温荧心跳如擂鼓,戴上耳机点开一首重金属电音壮胆,焦躁的心才逐渐安定下来。

紧接着,温妙蓉发来一条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信息——

【你要是再乱砸你新爸爸的东西,惹他不高兴,就趁早搬出去。】

温荧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回了个“你随意”。

退出微信时,她指腹一不留神,滑进了与“wynn”的聊天界面。

踌躇片刻,温荧领了那笔转账,简单冷淡回了个“谢谢”。

很多个层面的谢。

那边,很久,都没回。

也不知是没看到,还是故意晾着不回。

晚上,她鬼神使差梦到了第一次见陈烬的场景。

那时,她对陈烬的观感并不好。

说是反感也并不为过。

……

九月初,海市依旧骄阳似火,明致高中篮球场上沸反盈天,高一新生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一场和体院附的比赛。

塑胶操场上,洋溢着青春活力的男生们在恣意奔跑,跳跃,争抢着篮球。

“我靠,陈烬这个远投也太帅了!”

“对面那个黄毛是体院的王牌,他都能抢断,好他妈恐怖的进攻。”

“啊啊啊啊,你们都让开,挡着我看他腹肌了!”

“真伟大的一张脸。”

温荧被争前恐后的女生挤到了后排,索性找了个树荫坐下,淡然地看向人群中那个话题焦点。

穿着黑色11号球服的少年,正仰颈灌着瓶冰水,剔透的水滴沿着他凌厉的喉结往下淌。

他挺拔结实的腰杆下,腹肌寸寸紧绷,蕴含着爆发力,满身的蓬勃炽盛。

陈烬云淡风轻地将水一扔,温荧就听见前面传来咔嚓咔嚓的偷拍声。

旁边的记分牌,已在顷刻间拉开了二十多分之差,光陈烬一人就贡献了大半。

少年瞳仁漆黑,逗这帮体院的健将就跟训犬似的,轻而易举晃过好几个盯防,长臂轻松一揽。

唰。

又是一个三分球,空心入网。

——也太夸张了吧。

温荧默默在心中下着评断。

“你怎么一点也不激动啊,咱们学校那群书呆子都被痛虐了好几届,这可是史无前例啊!你竟然对陈烬一点都不感兴趣。”

桑眠兴奋地晃着温荧的手臂,见她还能分出神来背英语单词,啧啧称奇,

“我听说,他不仅从小到大拿了无数气步枪奖,还是自主招生进来的,得过不少全国物理竞赛金奖。”

“这样的天才居然还不是体育生,射击只是随便玩玩的结果,而且成绩也没落下,呜呜呜……”

“人与人的差距怎么那么大。”

温荧沉默地听着,没吭声。

人人都仰望太阳,渴求阳光。

可她觉得,与其追逐太阳,不如自己成为层峦叠嶂的山巅,顺道和巨日并肩而立。

或是成为坚韧不拔的灰鹱,连续飞行数周迁徙,穿越整个太平洋,趁势盈满一身热源,只为驱寒更好飞向远方。

桑眠还在手舞足蹈,突见起身的温荧脸色泛白,差点站不稳。

——胃病又犯了。

“为了省钱,你又没吃早饭吧?”

桑眠瞪她一眼,恨铁不成钢地扶着她站起来,往医务室走。

桑眠先去小卖部给她买了个三明治充饥,两人慢慢走到医务室的时候,凳子上居然已经坐了人。

对上眉骨下那双狂妄又讥诮的黑眸时,温荧一怔。

比赛结束了?

陈烬腿一条腿撑地,另一条长腿散漫搁在凳子上,裤腿卷过膝盖,上面纵着一条挺深的血痕,像是被人恶意推搡在地所致。

清冽的薄荷青柠香侵略袭来。

“张莽那帮孙子也太他妈阴了,”

旁边义愤填膺的男生叫潘柏,是陈烬发小,也是他家司机的儿子,“假摔就算了,还撞了你三四回,那裁判是瞎的还是聋的?”

“谁叫咱烬哥……”

周时宴玩世不恭地靠在墙边,拖腔带调,“炙手可热啊。”

被他一眼察觉出身体的异样,陈烬却没腾出位子,直白又玩味地看她:“哪不舒服?”

温荧莫名其妙,还是指了下肚子。

他“哦”了一声,薄薄的双眼皮褶挑着,身子前倾,新奇地凑近她:“来月经了?”

有病。

温荧蹙眉。

桑眠诡异看向温荧,眼神似在问,你俩什么时候认识的?

“…欸,荧荧,你怎么走了!”

陈烬长腿一勾,反脚将门带上,凳子上那条长腿随心所欲地屈起挡在她面前,将温荧纤瘦的身躯拢在与他的方寸间。

她深吸一口气:“你别这样。”

“哪样?”

陈烬唇角轻掀,下颌凑低了些,说不出的放荡蔫坏,“你嘴唇都快白成墙了,出去万一晕倒在地上造成走廊拥堵怎么办?”

温荧被这人的恶劣行径震惊到说不出话。

她生平第一次,发出感叹。

有人只是光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仅凭两片薄唇翻飞就能让向来冷静的她血压飙升。

蓦地,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温荧正要开,就被旁边眼神意味深长的周时宴阻止了。

见没人应答,外面的人愈发大力地砰砰敲起来,大有把门捶烂的架势。

“陈烬,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别不出声,再不开门我可喊老师了啊。”

女生声线粗犷,中气很足,可在下一瞬就变得歇斯底里起来,“你为什么要把我给你送的早饭扔掉?你吃一口会死吗?!”

温荧心一惊,眼扫向陈烬,他神情冷淡,不笑时眼尾锋利得骇人。

见他不应,传来另一道试探又小心翼翼的声音:“……陈烬,婷婷从初中起就每天5点半起来给你买煎饼,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能不能……”

“不能。”

陈烬散漫地仰在那,语气不容置喙,温荧隔着门都能想象到那女生心脏碎裂的神色。

“我说曲曼婷,你就别缠着烬哥了,他真对你没感觉。”

潘柏叹了口气,劝,“他看上的女生,抽鞭炮他都喜欢,没感觉的,七仙女下凡都没用。”

门外果然没了声息。

就在众人以为她放弃离去时。

曲曼婷带着哭腔不依不饶地问:“陈烬,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我可以为了你改的!”

陈烬散漫地把玩着指尖的红药水,像极了混不吝,仰头盯着天花板半晌才道:

“喜欢心里没我的。”

那时的两人都没想到,他这打发骚扰者的一句话,后来竟一语成谶。

医务处老师看着温荧服下葡萄糖口服液,又投喂了她几块蛋糕,才放她离开。

门一开,门外的曲曼婷看见共处一室的两人,指着温荧质质问:“陈烬,你是不是因为她才拒绝我?”

“随你怎么想。”

低哑不耐的声线随风消弭。

……

“陈烬那嘴也太毒了,这已经是这周第五个了吧,连曲曼婷都被他说哭了!”

桑眠唏嘘,“我听说他骨子里傲的很,到现在还没出现能拿下他的女生,也不知道谁能这么幸运……”

“幸运?”

温荧笑了一声,不敢苟同,“天天得跟那么多前赴后继的追求者争风吃醋,我看着都累。”

哪怕两人开学就是前后桌,温荧也对这人印象很淡。

倒不是陈烬不出名,相反,他太有名了,而是温荧对男生实在无感。

若要说唯一的印象,那就是个坏种吧。

她不懂,也不理解,为什么陈烬能一跃成为明高的校草。

温荧不同于大多数女生的活力朝气、青春洋溢,偷偷把校裙改短,或是八卦喜欢的爱豆、暗恋的男生,背着老师偷涂肉色的指甲油。

她每日都穿着洗的发白的帆布鞋,背个黑色的双肩包,全身永远是黑白灰的性冷淡色,寡言少语,独来独往,拿贫困生补助。

柔顺的刘海下透出一双清冷又易碎的杏眼,像玻璃珠剔透、澄澈,无一丝杂质,眼底倔强,带着明晃晃往上爬的野心,像野蔓肆意生长。

中午,温荧掏出昨天在便利店买的促销饭团,准备当午饭,就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

班主任是数学老师,戴着眼镜,了解她的家庭情况,平时对她也比较照顾。

他将一个像便当一样的三层食盒递给温荧,神情欲言又止:

“……你妈送到门卫,托我给你的。”

温荧垂眸打开,精致的陶瓷饭盒内,应有尽有,不仅荤素搭配丰富有汤,还有她从来没吃过的酱烧三文鱼。

温妙蓉平时连饭都不做,怎么可能给她送饭?

难道是外婆?

她揣着满腹狐疑,半信半疑地拎着饭盒走了。

走廊上,陈烬倚在楼梯栏杆上,身影颀长挺拔,正和不知道谁打电话,语气不耐:

“……行了陈岐山,别给我整那些虚的,再把软中偷藏我包里,周女士扣你生活费可别再来求我。”

听筒那边传来哀求声,见他还是不松口,暴跳如雷的咒骂接踵而至。

虽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温荧大致也能猜到,他家庭很幸福。

他挂了电话,转身,将女孩惊惶失措的脸逮了个正着。

“怎么,”

他掌心漫不经心把玩着手机,“准备告老师啊?好学生?”

温荧懒得理他,越过他就往教室走。

陈烬人高腿长,三两步就跟了上来,手碰了一下她拎着的饭盒,低笑:“你这小身板吃得下这么多?分我点呗?”

“要、你、管?”

温荧烦不胜烦,头一次被人这样挑衅,她偏要吃完,汤喝得一滴都不剩!

见她护食般将热腾腾的饭盒抱在怀里,少年唇畔笑意更深。

“烬哥,你家阿姨今天没给你做饭?”

潘柏草草洗完昨天没来得及洗的筷子,看到他桌上空荡荡的,一脸迷惑。

“想吃食堂了。”

陈烬偏头瞥了眼大快朵颐吃得正香的温荧,俯身从包里抽了双一次性筷子,往门口走,“走了。”

潘柏赶紧跟上。

-

晚上放学回家,温荧就意识到了一件严重的事。

她手机上的黑刺猬毛绒挂件丢了。

手机还是外婆给她买的iPhone6s,奖励她中考考进明致的礼物,手机壳上的刺猬挂件还是外婆亲手为她挑的,说像她。

她火急火燎,盘点着有可能遗落的地方,从操场到教室上下都搜寻了个遍依旧未果后,连觉都没睡安稳。

次日清晨,升旗仪式后,全校在操场进行召开新生大会。

在万千莘莘学子的翘首以盼中,陈烬作为新生代表上了主席台,他单手插兜,个高腿长,侧颜精致冷淡,眼睑垂着,从头到尾都散发着气定神闲的笃定。

校长殷勤地走上来,亲自给他递去话筒,请他分享一下自招进来的心得体会,以及对贵校的建议。

见他不说话,当他拘谨放不开,还笑呵呵地拍了一下他的肩给他壮胆:“别慌,想说什么,尽管说。”

早八的太阳亮得晃眼,温荧一抬头,就窥见陈烬唇角微勾,笑得很真诚。

一般这种学习交流就是所有人最不愿意听的、昏昏欲睡的环节,太阳还晒得要死,加上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假大空,动不动能说一个钟头,不少同学都很烦。

台上的人直截了当地表明身份后。

突然话锋一转,“作为明致的一份子,我觉得学校应该取消6.40分早自修,没任何意义。”

最后几个字一出来,操场上悄悄议论的学生全都静默了一瞬,抬头振奋望向发言人。

温荧也心尖一颤。

陈烬低沉磁性的蛊人嗓音清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不仅缩短大家睡眠时间,住得远的人更是不便。”

“这种机械化的朗读背诵,也是在扼杀学生的创造力。”

“此外,我还想说,学校应该允许学生携带使用手机,万一谁出了意外,也能及时求助。”

说完,他视线意有所指地梭巡一圈,精准落在了温荧脸上,从校裤里掏出手机,瞥了眼时间。

上面挂着的黑色毛绒刺猬左摇右摆,像在挑衅。

!!

温荧镇定的脸色倏然僵住,心跳加快,满眼不可置信地仰头看向主席台上的人。

操场瞬间被鼎沸的声浪湮没,如一粒石激起千层浪。

“卧槽!!陈烬怎么敢的啊?当全校师生的面新生大会上掏手机?!”

“他还要取消早自修,我去,这要是校长同意就牛逼了!”

“真拽!不过我觉得以他家的背景,学校说不定真的会妥协。”

讨论声、八卦声愈发激烈,从四面八方冲击着她的耳膜。

而温荧只觉得荒谬至极。

散会后,她再也忍不住,径直追上了那抹施施然的颀长背影,气得胸腔起伏:“把我的刺猬挂件还我。”

陈烬身形一顿,微微偏头,神情疑惑又顽劣:“什么刺猬?”

温荧只觉得脾胃血气翻涌:“……你手机上那个挂件,是我的。”

他掀眼睨她,不为所动。

“求你了,那个对我很重要,真的是我的!”

温荧急得抓过他手臂,手径直在他身上一顿摸索,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校长及一众师生走来。

陈烬不动声色俯身将身子送低了些,使两人交缠的身影看起来温荧就像在咬他耳朵般暧昧。

校长脸色难看,警告的咳嗽声陡然响起:“成何体统?成何体统?!那位女生,你手在男生身上乱摸什么呢?”

“下课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温荧脸上血色尽失,就跟受惊的猫般脊背一缩。

陈烬微弓着身子倚在墙上,眼里全是笑意。

人渣。

温荧简直快气疯,闭了闭眼,竭力平复着呼吸。

校草?陈烬他分明就是个人渣啊。

温荧从梦中醒来时,7点15分。

往日她总是心悸失眠,不到6点就被濒死感惊醒,可昨日不知怎么回事,比平常都睡得安稳。

她喝了口水,习惯性的摸床头柜上的药瓶。

阿普唑仑片,抗躯体化焦虑症的药。

医生跟她说要按时服用,一日三次,但她吃得极少,觉得人体意志强大到足以克服一切阻碍。

起身洗漱后,她照例下楼去门外扔垃圾。

弄堂里好事的大妈探出脑袋:

“各小囡昨晚哪能噶矮回卧里厢啊(这姑娘昨晚怎么这么晚回来啊)?”

“不会是被老男人包养了吧,跟她娘一样,老撮气(很讨人嫌)诶!”

“扫把星就是扫把星,克死她外婆,现在还惹得一身病!”

有老太婆在嗑瓜子,甚至直接往她家窗口吐了口唾沫,“见不得光的私生女,怎么还好意思出来的?”

“要我啊,就天天躲在家里不敢出来,哪能噶伐要米孔(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温荧头也不回地走着,没反驳。

因为她们说的是事实,温妙蓉在年轻的时候对海市一个石油富商一见钟情,坠入爱河后义无反顾放弃了大厂的实习机会,心甘情愿陪伴在那富商左右。

那有钱人直接给她在公司附近买了套小公寓住,承诺会给她和腹中孩子最顶级的资源。

可好景不长,就在温妙蓉怀孕后,她收到了对方夫人的警告,让她堕胎,否则就让她身败名裂。

原来富商是有家室的。

不仅如此,还有一个比她肚子里孩子早出生几个月的女儿。

她被三了。

温妙蓉哪咽的下这口气,挺着肚子让富商和原配离婚,不然就闹到他公司去。

那富商嘴上应的快,买了大牌包又雇了看护哄,可后来却一拖再拖,半年了,别说离婚,他对温妙蓉愈发冷淡了。

她追问,他就说财产分配很难,一时半会离不了,每个月给她打十万生活费作为补偿。

温妙蓉明白自己被耍了,心凉了一半,毅然决定生下孩子来求男人回心转意。

可她一人在产房撕心裂肺痛了三天三夜时,男人连个影子都看不着。

在看到那张酷似男人清冷眉眼的女婴时,温妙蓉防线彻底崩溃,把所有的恨、怨尽数发泄在了她身上。

她一改对男人的洗手作羹汤,每日带面孔不重复的有钱男人回家,用男人赏的钱大手大脚地搓麻将,一输就是几万,对温荧不闻不问,动辄打骂。

……

温荧从很小的时候,就深刻意识到,不要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不要妄想有男人会来拯救你。

否则,你会没命的。

男人是多狡猾又精明利己的生物,他们能在明明图你姣好的面容和性价值,却将其包装成爱和动听的情话;

又能在腻烦过后一脚蹬了你,回头把罪责全部抛到你身上,自己美美隐身。

温荧活得比任何人都努力、清醒,她每天告诫自己不能步温妙蓉的后尘。

她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连咖啡都不碰,远离一切能放纵上瘾的东西,每学期都拿满了高额奖学金。

“…哎哎哎,小姑娘,要撞到墙上了。”

温荧回过神,对上了门卫大爷笑眯眯的眼神。

大爷坐在藤椅上晒太阳,神秘兮兮凑近她:“最近一直有辆豪车停在楼下,一待就是一整夜,又不开进去,这周都第五次了。”

“那车气派的呀,标志漂亮得我从来没见过……”

“是吗。”

温荧笑了笑,扔了垃圾,没太在意。

“对了,”

大爷神色一肃,低声问她,“你妈妈现在还打你吗?”

温荧怔了怔,很浅地摇了摇头。

-

八点整,温荧照例来到白宫会所工作,却冷不防收到告知,被解雇了。

问及原因,前台翻了个白眼:“我哪知道,肯定是你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呗!”

温荧脑海中浮现出那日被领班经理险些猥亵的场面,兴许是她拒绝被潜,才被开的?

在一众服务生幸灾乐祸的眼神中,她抿着唇点开手机,发现卡里会所打来了几千块。

不仅有昨晚加夜班的三倍提成,结余的工资一分也没少。

温荧迅速给房东奶奶转去房租,来不及沮丧埋怨,走在大街上打开软件就开始快速浏览起兼职来。

她不挑,只要能赚钱,再脏再累的活都干,加上她话少做事又麻利,不少猎头都很喜欢她。

桑眠给她发了一堆信息轰炸:

“荧荧,我在朋友圈刷到南京西路街角有家很有名的台球俱乐部,陪练时薪七十,日结!速速前来!”

“千载难逢,待遇超好!我这会约了人在逛街,先不说了啊。”

温荧不懂台球陪练是个什么岗,但转学后通大的住宿费迫在眉睫,不容多想,她就推开了玻璃门。

正好一帮男生在光线昏暗的室内打桌球,室内很安静,唯有杆子和球面撞击的清零叩响。

陈烬唇间咬着一根烟,薄雾将他的脸映得如梦似幻,唯有那双深情勾人的桃花眼,透过玻璃睨着她。

温荧下意识被恍住了神,拘谨地左顾右盼。

“您好小姐,请问你是……”

接待员笑着迎上来,见她穿着朴素,看着不像是消费得起的样子,隐隐蹙眉,又在看到她的脸后,眼中闪过惊艳。

“你好,我是来应聘台球陪练的。”

对方一听就乐了,抬手揽住她的肩往拐角处那人的方向推:“来来来,烬哥,这可是我这俱乐部模样最出挑的姑娘了。”

她被介绍人推着推着,就推到了陈烬腿上。

环型沙发内,聚着三四个人在玩牌,居于中央那人懒懒靠在背垫上,喉结微凸,黑衬衣林领口松散,露出嶙峋分明的锁骨。

他翘着腿,带着散漫性感的致命撩拨。

“小姑娘,你在先跟在烬哥身边学一阵啊,他是我们这边的常客了,你第一单能有机会陪他玩,就偷着乐吧。”

女人压根没看温荧,满嘴都是对那人的阿谀奉承。

温荧如遭雷击,作势就要起身,觑见她惊慌失措的模样,陈烬一手攫住她的下巴,将人勾到怀里。

她的头撞到了他坚硬的胸膛,短促地叫了声。

灼热撩人的呼吸寸寸裹住她殷红的耳垂,温荧不自在地缩了缩背,绷着脸仰头躲开。

“我不是——”

“你要找的人”就要脱口而出,陈烬蓦地笑了:“不是缺钱?还是不是来当陪练的?”

残酷的现实将温荧拉入冰窖。

她冷着脸就要下来,却在下一秒,被他的手指,勾住了裤沿。

“是我强迫你来的?”

陈烬薄唇绽开一抹讽刺的翘弧,恶劣的,轻佻的,如一把利鞘,直直剖入她眼底。

“既然来了,就要遵守俱乐部的规矩。”

“我点了你,你今天就得陪我玩。”

温荧自幼生活单调乏味,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种从未有过的荒唐袭来,耳尖爬上恼怒的薄红。

她刚抽出手机,手就被男人抓住了。

陈烬掌心捞着她手机,关机倒扣搁在桌上,眉眼镌上兴致盎然:“专心点。”

无人看到的桌下,剪裁得当的黑色长裤拂过她莹润嫩滑的腿根,滚烫到让她险些叫出声。

温荧神色瞬息变得冰冷:“陈烬!”

愠怒、警告。

陈烬眼角轻佻,似乎很满意温荧露出这副表情,镇定龟裂,整张脸是鲜活的,不是麻木的、颓靡的。

“我不是你要点的人!”

牌桌周围的人纷纷看来,热辣探寻的眼光寸寸凌迟着温荧。

陈烬寒眸好整以暇,修长的两指掐住她下巴,将她的脸抵到眼皮子底下,

“我是客人,你是雇工,你今天的工作就是取悦我,懂吗?”

温荧深深吸了一口气,指甲执拗掐进掌心,满脑子都是催命符般的欠费单和缴款金,冰冷漠然的眼底挣扎怆然。

这一刻,她被折辱得无所遁形;

这一刻,她无比讨厌陈烬。

“烬哥,这是……”

对面那人舌尖打了个转,见陈烬神色冰冷晦暗,也不敢乱扣帽子,惊叹地啧啧称奇,

“这是开始懂得享受女人了?这几年你过得跟庙里苦行僧似的,身边别说女人,我连个雌性的影子都没见着。”

“不过这一带的货色确实不错,烬哥要是还喜欢,我——”

旁边他的友人猛推了他一把,觑了眼陈烬冷下来的侧脸,暗道不妙:“这分明就是烬哥女朋友,没眼色的东西!”

那人一骇,惊恐地对上温荧漠不关心的面孔,脊背蹿上恐慌。

陈烬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中的八角玻璃杯,笑得危险:“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来?”

没等那人反应过来,旁边男人已经抄起一杯滚烫茶水朝他脸上泼去:“还不快给嫂子,还有烬哥道歉?!”

“对不起,是我多嘴!”

气氛陡然降至冰点,

那人啪啪抽了自己两耳光,吓得魂飞魄散,“嫂子对不起!烬哥对不起!是我错看了人!都怪我眼瞎!!”

陈烬扔了牌,失了兴致,拥着温荧起身:“去换衣服。”

台球陪练有专门的工作服,紧身白衬衫配黑色包臀裙,温荧咬着嘴唇上干涸的死皮,接过工作人员呈上的衣服,在一片绝望中钻进了更衣间。

明明台球馆内空调冷风十足,陈烬却觉得有些热,食指又拨开两粒扣子,到最后,直接将衬衫掀了,里面的黑色无袖背心袒露无遗。

臂膀肌肉贲张,走势流畅而不夸张,虬筋毕露。

相比起他这边的清净,周时宴那边轻浮浪荡得过分,坐在休息区,左拥右抱着两个大胸美女,时不时传来女人们的娇嗔调笑。

就差把“浪子”两字明明白白写脸上了。

女人坐在周时宴腿上,眼神却赤裸裸地看着陈烬,目光痴迷如勾子。

俗话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无数女人想驯服这个男人,陈烬这个名字就代表最顶级的皮囊和至高无上的权利,引得不少人趋之若鹜。

无奈陈烬实在狠决,太懂怎么和女人保持距离,压根没人能近的了他身。

周时宴觉得无趣,遣散了两人,语气不太好:

“那女人三年前头也不回地把你抛下,现在招呼不打又回来了,你还这么惯着她?”

“你他妈不知道手上那伤怎么来的啊?!要不是——”

平时根本没人敢提那个禁忌的名字在老虎头上拔毛,再怎么说也是他前任,可这会周时宴实在忍不住了。

陈烬把玩着温荧的手机,一颠一颠,反光的屏幕映出他喜怒难辨的脸:“你在教我做事?”

周时宴一噎,再不敢吭声。

还他妈护上了?

陈烬迟早连人带命折那祸水手里!

温荧开门出来,紧身的白衬衫和包臀裙包裹着她的身材,勾勒出曼妙玲珑的曲线,长发垂肩,她双手抱臂,整个人拘谨扭捏。

陈烬扔了手机,深邃漆黑的眸子极富侵略性地睥睨着她,一转眼,就瞥见周时宴也怔了一瞬。

“你再盯她看,老子把你眼珠子抠下来邮寄给你妈看。”

周时宴拿抱枕遮着眼睛,一边摇头一边往门口退:“没……烬哥,我可什么都没看见啊。”

嘶,这可怕的独占欲。

馆内男生居多,都在专注打着球,陈烬这块还是专们包了的VIP区域,用玻璃房单独隔了一间出来,面积大、隔音效果又好。

“过来。”

他执起两根球杆,往台前走,“教你。”

温荧吞咽了口唾沫,紧张不安地慢慢踱到他眼前,就被一根冰凉的杆子敲了敲后腰:“腰,挺直点。”

她的羞赧窘迫在他面前一览无余,陈烬勾着她的腰,牵引着带到他身下,指腹所及之处,窜起簇簇火苗。

温荧从未接触过台球,更是不会打,拉扯之间,身子不慎前倾,上半身都弯腰趴在了桌上。

半透的衬衫上滑,滑出一截纤细的雪腰。

陈烬喉结滚了滚,声线紧绷,勾着她衣摆将人扯下来:“让你腰挺直,没让你现在就弯。”

温荧备受折磨,整张脸如置冰火九重天,不知是恼怒还是抗拒,鼻息铺天盖地是他身上清冽好闻的薄荷青柠气息。

陈烬先给她示范了遍,从最基础的站姿到出杆,再到进球的准度,他对球走位和落点判断精准犀利,一杆清台。

他眼睑半垂,姿态闲散而慵懒,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漂亮利落。

“会了?”

陈烬勾着她的手握拢球杆,哑声命令,“自己玩给我看。”

温荧手脚如灌了铅,整个人迷迷糊糊,温吞笨拙地慢慢低下腰。

“腿分开。”

他掀起眼睑睨她,循循善诱,“手放在台上,五指张开。”

温荧照做,她再一次在他染上欲色的眼眸下备受煎熬,如挨蒸刑。

“屁股抬高点。”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浓密的长睫垂着,眼带审视,悠闲地看她准备怎么出杆。

突然没了他指导,温荧就跟风雨中摇摇欲坠的乌篷船,双眼迷蒙地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球,彻骨的难捱如蚂蚁细细密密啃噬着她的心脏。

然后,她听见了,陈烬很轻的闷笑了声。

哂笑。

指甲愤怒地挠进掌心中时,他的身躯从后面贴了上来,就着她的手臂操持球杆,将她整个人虚虚环在怀里。

瞄准母球,哒的一声,一杆进洞。

“为什么回来?”

两人一直心照不宣地保持着主客关系,默契不提当年的事,他冷不防冒出这句,杀了个温荧措手不及。

他像是根本不在意答案,目光在她脸上攀爬。

陈烬搂着她腰,另一手支在台上,露出遒劲的小臂,骨感瘦长的指节笃笃在桌上敲着。

温荧被他扰得心烦意乱,含糊其辞:“我转学到了通大。”

大学也可以转学,不过名额极少,只要当年高考分数达到学校同类专业的当地分数线,绩点和综测名列前茅,就有机会。

她本科是南师中文系,211双一流,海通大学虽然以985理工科著名,但学校全国排名高、名气大,人文社科类又向来是学校大于专业的,未来走校招企业更看重学校名气,所以她才报了通大。

他一把揪住她的衬衫下摆,勾着边往下扯:“这不巧了吗。”

温荧眸中划过惊骇,手反折到后面够衬衫,试图捋平,被他一把圈住腕骨,置于头顶。

“你还敢来通大?胆子挺肥的。”

他牢牢禁锢着她的手,以一个管控的姿势从后面覆上来,手指挑起她袒露出的细长肩带,勾起,再啪地弹在皮肉上。

“陈烬!”

温荧失声尖叫,惊恐着躲开,因大力挣扎,指甲在陈烬脸上刮出一道血痕。

唐栀拎着甜品来到门口,就看到陈烬从背后圈着一个女人,脸还埋在她后颈衣领里。

在看到那张和她有三分相似的面孔,她笑容一僵。

电光火石间,温荧目光透过玻璃和她的脸相撞,怔愣了下,迅速推开了他,抢夺搁在一旁的手机,逃也似的抽身离去。

陈烬脸色无端发沉,一偏头,就瞥见了肇事者那张笑容甜美腻人的脸庞。

他就像是看见什么脏了眼的秽物般,头也不抬地走出了玻璃房。

唐栀拢了拢精心打理的长发,拎着甜品和奶茶迎上去,掏出纸巾想给他擦汗,可还没碰到他额头,就被他侧身躲开。

“别碰我。”

陈烬眉眼阴戾。

明明还是那张痞厉俊美的脸,却有什么东西全变了。

唐栀豆沙色的指甲陷进掌心,定定看着温荧离去的背影,笑道:“我妹妹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去唐家跟我说一声,何至于在这台球馆打工,能挣几个钱?”

“都跟她说了多少次,一个女孩子不要这么拼,唐家又不是不给她——”

“装什么姐妹情深呢?”

没等她说完,陈烬蓦地扯出一抹讽刺的弧度:“真拿她当亲人,你会给你同父异母妹妹的前任擦汗送奶茶?”

他拇指抹了把脸上的红痕,径直就走,“以后碰见她给我绕道走,别怪我没提醒你。”

留下原地浑身发软的唐栀面容扭曲,嘴唇止不住地哆嗦。

“……贱货。”

“你给我等着。”

……

晚上,台球馆不知是以为她陪陈烬打了一天还是怎么,居然说要结算工资480,八小时的日薪。

实际上,她只工作了两个多小时,下午就去发传单了。

回忆起白天发生的一切,温荧觉得无比荒诞,躺在床上敲字跟HR说明天不来了。

那边回得倒也快。

【可以,但你不来,今天的工资就没了】

这家俱乐部必须做满一个礼拜,才会结算工资,否则这一天就算全部白干。

温荧定定地看着那个冰冷的台球馆头像,意识到她是被那个“日结”的噱头骗了,但这钱却不能不拿回来。

一周后,正好大三开学,到时候她要上课,可以再找。

接下来的几天阴雨连绵,陈烬都没来台球馆,暗暗松了口气。

奇怪的是,馆内打球的人络绎不绝,压根没男人点她,倒是有女客户认真耐心地手把手教她斯诺克计分、协助教练店长打打球,日子一晃而过。

到手的一周工资,正好够付这学期的住宿费。

暑假最后一天下午。

温荧拎着两个沉甸甸的行李箱,背着包坐地铁到了闵区,通大大学城这带是郊区,走二十几分钟就是宝龙广场和美食街。

烈日炎炎,门口早就围堵了不少新生,接送的父母和车辆水泄不通,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温荧沉默地一个人报道,一个人拿床单被子,一个人拿房间钥匙。

桑眠最近追周时宴追的紧,一直在苦心钻研化妆,她不想麻烦她。

有人看她长得漂亮,却一个人提那么多东西,提出帮忙却被婉拒了。

她从小就是这样,形单影只,做什么都自食其力,能自己解决的绝不麻烦旁人。

可不知今天是路太陡还是里面放的东西太沉,行李箱的一颗轮子居然掉了,磕磕碰碰地拖得很是艰难。

就在她满头大汗地喘气时,眼帘里出现一双白皙的大手,轻轻一提,帮她拎上了陡坡,嗓音如沐春风:“你住哪栋楼?”

男生长相清隽儒雅,肘侧夹着一沓记录本,看着像是学生会的人。

温荧一愣,对上了一双清澈如清甘泉的狭长眼瞳:“三号楼。 ”

“你东西太多了,我帮你提吧。”

他笑了笑,态度温和彬彬有礼,“我是闻屿,纪检部部长,顺道帮着过来接应新生。”

“谢谢。”

东西已在他手上,温荧也不好拒绝,到了谢后给他带路。

“诶,听我朋友说,陈烬前几天去外滩PL台球馆了,可惜她去的时候人已经走了,不然我定要她拍几张照片带回来给我做屏保。”

“南京西路那家?我天,不早说!早知道我就不去外地旅游了!”

“没准还能要个微信啥的,帅哥谈不成占一个好友位也好啊。”

“你就别做白日梦了,陈烬QQ和微信关了所有搜索方式,拽王一个, 就是防你们这种女色狼的。”

温荧默默地听着路上几个女生说着。

她和陈烬,如若云泥、天壤之别。

不可否认,有些人就是出生在罗马,一个名字就能引起轰动,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无数女生做梦都想当他女朋友,而温荧想的是,要是她能有陈烬的命就好了。

闻屿不方便上楼,将东西拎到楼下就走了,她将行李箱拎到宿舍的时候,门虚掩着,上床下桌的四人寝,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谈话声。

“那个谁还没来吗?”唐栀清脆如风铃的声音。

“谁?”说话的女声粗犷中气十足,听声音像是一个胖女生,“你说转来我们新寝那个……臭虫?”

“她妈不是小三吗?插足别人家庭,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老的当三小的还这么贱,她还抢走了你的陈烬,要不要脸啊?”

唐栀用腮红刷扫着脸颊,笑得甜美:“可她毕竟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呀,算啦,话别说的那么难听。”

女生一听就怒了,拍案而起,“妹妹怎么了?!这贱比就是来你家跟你抢财产的,她分走了你爸对你的爱和关注,她妈害的你爸经常夜不归宿你都忘了?”

宋凝淡淡道:“她在南师连续两年都是专业第一,她妈犯的错不应该让她背锅。”

“笑死,宋凝你他妈到底哪边的啊?”

凳子猛地一跷,那人一脚狠狠踹在行李箱上的沉闷声,“有人啊白天辛苦打工学生妹,晚上不知道陪哪个男人睡了,我都怀疑是不是色诱校长才能转来通大,真就通大千人斩——”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对话戛然而止。

温荧面不改色地垂眸。

被踹坏的行李箱敞在地上,密码锁滚落一旁,里面的衣物混杂着内衣骨碌碌滚落出来,散落一地。

女生正在眉飞色舞地嚼薯片,没注意温荧径直抄起了旁边满满当当的水桶,

一颠一颠地走来,扬手将冰冷腥臭的污水把她从头到脚泼了个底朝天。

“嘴这么脏,给你冲冲。”

夏迎春从头到脚湿了个遍,懵了一瞬,回过神来想揪她头发,却脚底打滑摔了个狗啃泥。

唐栀尖叫了一声,抓起桌上的瓶瓶罐罐就往温荧身上砸:“来人啊!宿管阿姨!!”

温荧灵活躲开,直接扒下墙上挂着的湿抹布塞了她个满嘴,揪起她昂贵的裙子领口就是唰的一扯。

刺啦一声,裂帛破裂,她大半个内衣都被温荧扯下来了。

“温荧——你疯了!我要告诉我爸妈,让你退学!!”

唐栀使劲挣扎,捂着胸口哭叫连连。

夏迎春站起身,疯了一样就要冲上去扇她,却看见温荧熟稔地从兜里摸出一把折叠瑞士军刀。

她吓得刹住脚步。

突觉那把刀有些眼熟,好像在校园论坛看到过陈烬玩过那把刀。

宿管阿姨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推门而入:“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唐栀哭得眼睛都肿了,被夏迎春搀着狼狈地走过来,往阿姨怀里扑。

“阿姨,这个转来的用脏水泼我就算了,还把栀栀裙子扯花了,化妆品都砸碎了!您可一定要管管!”

夏迎春恶人先告状,头发湿哒哒黏在一起如一只丑陋的水母。

温荧轻嘲地扯了下唇,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她没有帮她的亲人,万事只能靠自己。

她蹲下身一件件捡衣服,神情漠然坦荡:“她先骂我的。”

“哎呀,再怎么样也不能动手打人啊,这样吧,你写个一千字检讨,和她们道个歉,就这样过去了啊。”

宿管怎会不知唐栀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脾气,都变着法子欺负走了好几个室友了,可唐家家大业大,她哪里得罪得起,只能挑软柿子捏。

“我没做错,”温荧眉角眼梢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固执倔强,“为什么要写?”

宋凝欲言又止,最终看着唐栀警告的眼神,还是什么都没说。

晚上熄灯后,温荧意外收到了宋凝的信息。

【对不起,我最近在评选学生会的委员,不能明面开罪她,你要是有什么需求,可以跟我说。】

【没事。】

温荧抿了下唇,不甚在意地回,【你有你的苦衷。】

无所谓,习惯了,她从来不会对别人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还没开学,温荧就成功被全寝室孤立了。

或许在很多人看来是愚蠢的行为,明明可以明哲保身或圆滑退让,但她从小到大就固执、刚硬,如一把锋利的利刃,破釜沉舟插进社会最黑暗的地方,抽出时依旧清冽透亮。

她不屑无效社交,也不会阿谀讨好别人,更不在意旁人的看法。

活得清醒又孤独。

-

第二天下课后,温荧就被人叫走了,说是辅导员让她去办公室拿教材。

教师楼在另一栋矗立的7层,她穿过天台时,就被几个不怀好意的女生堵住了去路。

不祥的预感袭来,温荧扭头就走,冷不防被面前人高马大的夏迎春一把揪住头发,往墙上撞:“你还敢欺负栀栀?”

她吸了口烟,旁边两个小妹立即将前后门堵上。

温荧被撞得眼冒金星,被踹跪在地,两人一左一右地架住她,令她动弹不得。

一袭仙气飘飘白裙的唐栀从一旁走来,攫住她下巴,晃了晃玻璃瓶里的不明浅黄色液体。

“快点给我磕头道歉,不然我就把这两瓶脲让你灌下去。”

温荧头发散乱,浑身脏兮兮的,唯有那双清冷厌世的眼漠然地睨着她,写满了犟。

唐栀最讨厌她那双傲气的眼,弯下腰就在她脸上抽了两巴掌,抬脚就猛踹了两脚,边踢边骂:

“贱比,皮痒了,还敢瞪我?”

她一把将尿往温荧嘴里灌,“操/你妈的野种,还敢反抗,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温荧剧烈反抗起来,被折回来的夏迎春揪起头发就开始强逼着灌。

倏地。

砰的一声巨响,铁门被天崩地裂的狠力踹开,堵门的椅子四仰八叉地飞了出去。

是陈烬。

温荧心脏蜷起,愕然又意外地看向来人。

“挺热闹啊。”

陈烬脸色阴戾含笑,压抑翻滚着汹涌的暴虐,几步就到了温荧近前。

唐栀猛然抬头,眼泪先涌了出来:“陈烬,是她先欺负我的,你替我狠狠教训她好不好?”

“好啊。”

声线低磁性感。

唐栀心扑通扑通狂跳了起来,脸颊酡红,被他直白的视线撩的羞涩不已。

“我送你去底下兜一圈好不好?”

旋即,温荧就听见玻璃瓶掼在人脑上的迸裂碎响。

唐栀和夏迎春痛得窒息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陈烬单手扼住唐栀的脖颈,发狠地往墙上撞,血喷涌而出,像是要把人弄死。

攀在地上的夏迎春吓得脸色煞白,企图爬到门口,装满液体的玻璃瓶被他一把捞起,拎起她头发就逼她吞。

对,是吞,不是灌。

因为陈烬将大半个瓶身都塞进了她的喉咙,并还在往里推,铺天盖地的尿骚腥臭令她连连作呕,恨不得将整个胃都吐出来。

唐栀更惨,被他拾起一沓玻璃碎片就往嘴里倒,五脏六腑都痛如刀割,满嘴是血。

温荧看的后怕,刚叫出一句别打了,身子陡然腾空,整个人被他一把扯进怀里。

“这才哪到哪?”

陈烬拎着她手往两人脸上拍了拍,身子半蹲,语气不容置喙,“听我的,打。”

“你受过的每一分屈辱、痛苦,都要千百倍地讨回来才行。”

“就算把人打死了,老子也有办法替你摆平。”

他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的痞气,和平时别无二致,却让温荧常年冰冷僵化的心脏在瞬间暖融了起来,一种灼烧的刺痛如沸水烫过,如头顶骄阳烈日,耀眼得令人睁不开眼。

她没含糊,扬手两巴掌抽得唐栀鼻青脸肿,半边脸都高高肿起。

一脚踩在夏迎春手上,碾得她哀嚎惨叫,胖脸扭曲一片。

出完了气,两人已是小命都去了半条,痛到昏厥,怎么求饶都没用。

唐栀踉踉跄跄逃出没几步,下一秒就被陈烬抓过来,摁着头悬空架在天台边缘,上半身都送了出去。

唐栀呼吸急促,腿肚子抖若筛糠。

“再有下次,我要你拿命还。”

他指尖捏着根袅袅猩红,碾在她脸侧,灼得她失声尖叫。

眼前惨厉的画面和五年前重叠,温荧心口穿过剖心蚀骨的刺痛,如刮骨刀刻,一遍遍在她心口烙上他的符号,一圈一圈,打上不灭的年轮。

“——陈烬,够了…!别打了!”

他掀唇轻笑:“怕我坐牢啊?出了人命牢底坐穿的是老子,你怕什么?”

温荧瞳仁紧颤,手蓦地被陈烬扯过来抓着他背,他径直在她面前蹲下身:“上来。”

这一刻,她像个得万千宠爱的小孩,骑在长辈背上,得意地发号施令,晃着胜利的旗帜,俨然成了全天下最令人艳羡的人。

陈烬那么骄傲,狂妄的一个人,心甘情愿为她低下头颅折腰。

她本是无人问津,受了委屈也只能肚子咬碎牙往肚子里咽的一粒尘埃。

五年前,陈烬为她一个一个地讨回公道,轻慢地笑:“不能就这么算了。”

五年后,哪怕被她折碎了一身傲骨,他依然风雨不改甘愿为她踏平一切山海。

他是海上旭日,普照大地,为她洒满无限荣光。

途经卫生间时,陈烬把她放了下来。

温荧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很丑,低着头准备冲个脸,却被他拎小鸡一样提起了后领,拖到了洗手池前。

她头发鼓囊囊凌乱不已,他指尖捏着她的黑色皮筋褪下,长发尽数散下,套到了自己手腕上。

“你呢,就在这站着,别给我添麻烦。”

陈烬长身鹤立的身躯笼罩下来,从一旁扯了片方巾,在水池下打湿,“我今天心情好,难得伺候你一天也不是不行。”

她抿唇,不解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路过听到动静而已,不然——”

他倚在水池前低讽,“你当老子有超能力,身上长了马达24小时围着你转?”

贱嗖嗖的语气,却让温荧心底泛起一圈微妙的涟漪。

镜子里,她那张脸布满灰尘,眼睛肿的跟两个核桃似的。

陈烬长指微抖,捏着她下巴给她细细擦脸,从额头到脖子锁骨,无一处放过。

他这人有严重洁癖,不仅对自己,对旁人也是如此。

温荧觉得脖子痒痒的,有些不自在地撇过他手:“……我自己来。”

陈烬就他妈莫名其妙,痞笑了一声,更肆无忌惮地捏住了她脸:“我好用么?用完就扔?”

温荧脸被她扯得变形,痛得皱眉,像只鼓着腮的小河豚,两手死命掰着他腕骨。

“还上手了?你要不要让导员看看你现在什么姿势啊?”

陈烬眼底戏谑更浓,像是被挑起了劣根性,托着她下巴迫使她转头看向镜子。

她两手攀住他,仰着头,身子严丝合缝地贴着他。

温荧白玉般小巧莹润的耳垂瞬间红了。

“又没接吻,被人看到就羞成这样?”

陈烬抓过她的手一根根拉扯把玩着,“要是用这双手做点别的事,会怎么样?”

他手掌很大,带着薄茧,骨节冷白修长,深深嵌入她的指缝,说不出的涩。

正逢两个老师抱着教案往这边走来,温荧蓦地反应过来,惊恐挣脱他的桎梏,声线清冷:“你不要闹了!”

“大学还怕老师,你小学生啊?”

陈烬薄唇轻挑,扬手将她扯进怀里,两人拉扯动静有些大,正对上头发花白戴眼镜的老教授:“陈烬?”

陈烬很有名,大半个学校的老师都认识他,不仅因为他优渥的家庭背景,还因为他虏获了不少射击奖牌和排行第一的专业绩点。

再配上那张眉眼深邃的俊脸,简直是王炸。

“江教授,早。”

他困倦地打了个呵欠,就像看见邻居爷爷,姿态轻慢狂傲到压根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埋在他胸膛的温荧囧得装死,一动不动,指甲愤恨地抠着他小臂。

江教授是他们班机械工程的导师,通达开明,对大学情侣搂搂抱抱的事屡见不鲜,还笑呵呵八卦道:“这是……你女朋友?”

温荧浑正要否认,听见他波澜不惊地笑:“没呢,在追。”

既没矢口否认,也没挑明他们真实的关系。

可是,在追,是什么意思?

“不得了,你们班苏老师昨天还跟我说,小伙子长这么帅,怎么天天泡电机房体育馆,她还以为你喜欢男生呢,我就说,是没碰着能拿下你的人!”

“小姑娘,你把脸转过来,让我看看。”

温荧如临大敌,在想一个问题,要是把脸露出来,是不是就变相承认——她在被他追?

可是明明,他只是在替她解围啊。

“行了。”

半晌,陈烬托着她后脑勺揉了揉,像在哄小孩,“她脸皮薄。老江,那我们就先走了。”

出了教学楼,温荧如避洪水猛兽从他怀里钻了出来。

哪怕她躲得再快,也免不了被不少经过的学生行注目礼。

正逢中午,下课的学生都往食堂走,人群熙攘,在不少议论偷拍声中,温荧只觉得难堪,廉耻心被扒得体无完肤。

她好讨厌陈烬。

她一点也不想跟陈烬扯上关系。

更可恶的是,他居然一把将她捞了回来,逗弄小动物一样轻慢狎玩,狠狠揉搓她的头发不说,还单手将她圈禁在怀里。

“你现在可以一个人去食堂,反正被欺负的不是我。”

他凑近,含住温荧的耳垂。

舌尖如羽毛,舔得她又湿又痒。

陈烬这话不错,她得罪了唐栀,以唐家在海市的闻名度和撼动力,放话出去,她今后在通大的日子想必不会好过。

温荧很厌恶这种被他戳中死穴的姿态,更讨厌不得不攀附他的自己。

就好像,她没了他,就活不下去一样。

她脸慢慢冷凝成冰,平静理性地一根根用力掰下他的手指,和他拉开一段冗长的距离。

陈烬也没追,摸了根烟点燃,像在任由唾手可得的猎物在自己的领地瞎蹦跶,故意放跑她好坐等放长线钓大鱼。

朦胧的烟雾拢住他俊美非凡的凌厉轮廓,危险蛊人。

-

温荧特意躲上食堂二楼的清真区,刚放书占了个座的功夫,一回来就见那桌坐满了人,陈烬和几个看不清脸的男生有说有笑。

看着像是他的哥们。

他人缘佳,不管是同性还是异性,都很吃得开,能在陌生人里如鱼得水,打成一片,老师堆里更是香饽饽,和温荧这种只活在自己小世界里的透明人简直天差地别。

她的书被他执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

有几个胆大的女生红着脸试图靠近,却在看到他手腕上的皮筋纷纷白着脸离去。

温荧定睛一看,脾胃血气翻涌。

她的发圈。

什么时候跑他手上去的?

她端着牛肉面东张西望,餐厅里已是人山人海,只有陈烬旁边空个座位。

只好面不改色地端着食盒来到那个唯一的空缺位坐下。

“烬哥,这妞胆子挺大啊,居然敢坐你旁边。”

陈烬对面那个穿着橘色篮球背心的哥们热情地冲她打了个招呼,“哈喽,我是方明宇,机械工程三1班的班长。”

温荧对他抿唇浅笑了一下,就见身旁人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你俩当我是死的?”

方明宇一看他反应这么大,咂了下舌:“操,不早说啊!这你……女朋友?”

“啧,神特么女朋友,要真是,他俩能隔那么远?”

温荧对面的潘柏和她也是高中同学,和她曾住同一个小区,人活宝又显眼包。

他吊儿郎当地凑到方明宇耳边,用手挡着,贼笑:“烬哥前任,还互为初恋的那种。”

“谁甩的谁啊?不会是烬……”

温荧很不想听,但那对话一字不落往她耳里钻。

“潘、柏。”

陈烬屈指叩着桌面,表情似笑非笑,依然是放浪形骸地倚在那,却让人瞬间噤了声。

温荧觉得尴尬,正要低头干饭,面前清汤寡水的牛肉面就被人推走了。

“这猪糠你也吃得下去?”

瘦削修长的手指将他面前的丰盛四菜一汤,糖醋排骨和可乐鸡翅推到她面前,冰冷地命令,“吃。”

她一怔,没动。

陈烬也不急,捏着她的手一根根亵玩起来:“一分钟不吃,我喂你吃,三分钟不吃,我抱你坐我腿上吃,让全食堂人看你岔开腿的样子。”

温荧冷冷地敛着眼,唇瓣紧抿,再一次深深排斥他身上强大的压迫感,凭什么他想干嘛就干嘛,她是受他奴役的仆人吗?

十秒后,他舔了舔唇,手钳制着她的下颌就不由分说撬开了她的唇舌,禁锢着她的肩颈把人往怀里摁:

“软的不吃,你想吃硬的?”

温荧头昏脑涨,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就被塞进来一块肉,紧跟着一勺饭,下意识咀嚼起来。

“……放开我!”

她口齿不清地推搡。

潘柏和方明宇两人都看傻眼了,陈烬这是大庭广众之下玩野的遮掩都不遮掩了?!

忽的,楼下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悠长鸣笛声,救护车的声响。

旁边几个学生激动地七嘴八舌起来:

“你们看见了吗,刚才唐栀和夏迎春被救护车拖走了!浑身都是血……”

“沃日!!真假?出什么事了?”有人一脸惊吓地捂嘴。

“不知道,听说是被交作业的学生发现了,夏迎春直接晕过去了,唐栀连话都说不出来,你们看照片……”

温荧好不容易挣脱回到原位,心弦一哆嗦,艰难地咽了口饭。

“烬哥,你知道怎么回事吗?”方明宇问。

“嗯?”

陈烬优哉游哉地支着腮,盯着温荧红着脸一口一口吐骨头的样子,笑了一声,“不知道呢。”

不知道呢。

不知道,呢。

又拽又欠,坏到没边了。

温荧喉管险些被一口饭呛到。

抬头时,他不知何时拎着个刚出锅的白煮蛋过来,根根分明的手指剥起了蛋壳,配上那张痞野的脸极为割裂。

潘柏下巴惊掉:“你大中午的就吃个蛋?管饱?”

温荧也跟着偏过脸看,右脸颊猝不及防贴上来一个滑腻Q弹的触感,陈烬眯着眼凑近,握着那蛋一下一下沿着她脸上的红肿揉。

陈烬脸色晦暗难辨,眉眼笼在一片金光熠熠的午霞中,挡住了温荧眼前的刺眼燥热,久违的凉爽向她袭来。

他那张惊为天人的脸近在咫尺,不知是鸡蛋蒸腾的热气还是怎么,温荧坚如磐石的心,倏然被烫得瑟缩了下。

“你们这是……”潘柏一副看好戏的眼神,那眼神实在算不得太清白。

“我跟他没关系。”

也只是顷刻间,她便恢复了清醒的神智,“能不能别拿我寻乐子了?”

“哦。”

陈烬吊儿郎当地撩了几缕她垂坠在颈侧的长发,放肆地揉捻在指尖轻搓着,“不能。”

她冷着脸生硬地挣脱他的手,动作有些大,呲的一声撞到了桌前的汤碗,淅淅沥沥洒了他一身。

望着那件湿透黏在他身上的名牌黑T,温荧大脑宕机了好几秒,在冗长诡谧的气氛中,哑着嗓子艰难开口:“对不起,要多少钱,我赔你件新的。”

陈烬指尖勾着湿哒哒的衣摆,嘲讽地笑了笑:“一万六,你拿什么还?”

温荧咬着唇,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无比。

他散漫地靠在那,眉弓阴翳,气压很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冷汗涟涟的表情,手掌伸过去勾住她的颈,一把将她拖了过来。

“就拿你还吧。”

温荧眼前发黑,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埋起来,嗫喏道:“我……我可以帮你洗干净。”

她伸手要去够他的衣服,他手一低,笑得有点邪:“别动不动往男人身上摸。”

温荧低头一看她手放的位置,脖颈腾的红了个透。

陈烬直接手机叫了个人来给食堂楼下他送衣服,好像是他室友,也不怕温荧听到,又高调又拽。

几分钟的跑路费300,外卖员看了都得流泪。

很快,他就换了身衣服上来,将装了湿衣服的纸袋拍进她怀里:“洗干净点,褪色了老子不穿。”

她忍不住默默吐槽“我哪敢”,他们一行人已自她面前抽身离去,陈烬漫不经心施施然的背影,惹得不少女生驻足偷拍。

“陈烬居然来食堂了??我没看错吧?”

“他不是从来不吃食堂吗?!”

“别管,我以后天天在门口逮他,和他假装偶遇嘿嘿。”

温荧胸腔剧烈起伏,恨不得把那些女生脑子挖出来看看都装的什么浆糊。

她明明是要跟他撇清关系的,可现在……就像一团毛球,被他搅得剪不断理还乱。

-

下午上完课,回到宿舍,她看着桌角那个存在感极强的咖色纸袋,深吸了口气。

他也不说用什么洗衣剂洗,洗坏了怎么办,什么时候还给他。

开学季,汉语言文学的作业很多,她PPT写到了十点,阖上电脑时,宋凝挎着包开门进来。

“唐栀和夏迎春去哪了?一天都没看到人影。”

中午惨烈的画面浮现在脑海,温荧抿了抿唇,眼睑冷淡:“去医院了。”

没提那个名字。

宋凝一惊,举着手机惊愕地将她上下扫荡了遍:“不会吧?你把她们打进医院了?”

她没想到,温荧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教训起人来居然这么狠,第一天就把两人弄进医院。

不过……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温荧打开纸袋,把里面那件濡湿的黑T抱出来,轻声问:“你可以借我用一下洗衣液吗?”

她用的是超市6块买一送一买的雕牌洗衣粉,怕洗坏。

“你算下多少钱,”她礼貌地商量,“我可以付。”

宋凝家境不错,虽然没有唐栀家豪门的地步,也算是个小富,用的水乳都是温荧不认识的牌子。

宋凝一眼看到她手中的衣服,明显是个男款,八卦道:“你男朋友的?”

“不是。”

她凑近一瞧,LouisVuitton的夏季限量款,散发着冽凛好闻的薄荷青柠香,一下子就猜到了是谁的。

“大家都是高中同学,什么钱不钱的。”

宋凝脸色不自然地变了变,笑道,“不如我帮你洗吧?”

温荧稍顿:“不会麻烦你吗?”

“不会,我帮你洗吧,帮你省钱了,也当是给上次宿管面前没帮你道歉了。”

宋凝笑吟吟地将那衣服接过,温荧也没想太多。

反正只要洗干净还给他就好了,是谁洗都无所谓吧。

翌日。

唐栀和夏迎春一夜未归,温荧上了一上午的课,下午没课打算在宿舍写着公众号稿子,刚从食堂回来就听到走廊里经过的人议论纷纷。

说两人情况很不好,一个洗了胃,另个进了创伤科急诊。

肇事者多半是要吃处分。

她平静地将电脑开机,心里却泛起阵阵涟漪,脑中急速掠过一个人影。

看着宋凝在阳台晾衣服的动静,思绪飘远,记忆将她拉到了五年前。

……

刺猬挂件风波后,陈烬怎么也不肯还,非要显摆地挂他手机上,还勒令她每日早上给他买两个饭团送他手上,否则就据为己有。

温荧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恶劣之人,又拿他没办法,每次去篮球场上给他递早饭时就被一群人误会是他女朋友,那些男生吊儿郎当地拖长尾音:

“哟,嫂子又来给烬哥送早饭啊,真——殷——勤啊。”

“就~是~啊~,我们都没这待遇~~~”

“还以为烬哥不喜欢女生送早饭呢,原来是送的人不对。”

她顶着无数女生凌迟的眼神,陈烬也不辩解,故意折磨她脸上显露自己才能发掘出的惊恐和生不如死。

流言乱飞,她每次都皱着眉一个个澄清,逼他解释清楚,他就得逞地笑了,撂下一字:“懒。”

什么懒,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饭团每次都剩一个,让她解决,有时候他干脆不吃,全丢给她,要么说买的凉了,要么辣酱太辣,要么没加里脊,统统重买,买了以后全丢给她,一堆破理由。

温荧就没见过比陈烬更难伺候的人。

做什么都是随心所欲,顽劣难驯,上个学天天沐浴在校长和教导主任的点头哈腰之下,跟皇帝逛御花园般随意。

那时候QQ刚推出“火花”的功能,男生大都没兴趣,不少关系好的女生都开始养火续火。

陈烬天天给她转账帮买早饭,两人每天对话只有转账、收款,居然养出了艘巨轮。

这对温荧来说简直奇耻大辱。

她忍受不堪,故意迟迟不领款想断火,晚上写完作业,冷不防弹来一个语音电话。

快十二点,温荧被吓得魂飞魄散,刚接起就听他慵懒倦怠的声音响起:“作文本落学校了,题目发我下。”

“还有饭团钱,需要我提醒你?”

直到她不情不愿把题目发过去,又领了早饭钱,那边才悠哉悠哉地挂了电话。

每次桑眠催她看她俩巨轮多少天了,温荧都恨不得把那个碍眼的人从列表里删除。

奇迹的是,一周后的体测她体重竟胖了四斤,身材不再纤瘦单薄,低血糖晕倒的次数逐渐减少,长跑成绩也逼近及格线。

转折点是在一次数学课上。

温荧至今非常深刻地记得,那是个艳阳天。

早晨第二节的数学课上,老师点了几个人去黑板上解题,其中,就有温荧。

她语文和英语很好,但数学很薄弱,自然是老师关注的重点。

可她那天一大早,就隐隐觉得肚子不舒服,前一节课老师拖堂,她也没功夫去厕所确认是不是来例假了。

被老师点名的瞬间,温荧觉得小腹坠疼,一股暖流往身下淌。

更要命的还是她坐在第二排,要是身上真有血迹一起身就会被全班人尽收眼底。

夏天又没有外套可以遮掩,红色要是染上蓝色校裤会极其明显。

老师见她动作磨蹭,以为她还没准备好,让她想好了立刻上去。

旁边的桑眠看出她不舒服,想帮她上去做题,可老黄就盯上她似的不肯松口。

呲一声凳角跷起摩擦过地面的锐响,身后响起一道冷磁低哑的请示声:“老黄,口渴,出去接口水?”

陈烬数理在整个海市都极其有名,老师也懒得管他,应了声“快点”就由着他去了。

眼看黑板前的人一个个都解好了题,只剩她那块空着,温荧如坐针毡,如热锅上的蚂蚁,额头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温荧,准备好了没?就差你了。”

就在她视死如归地准备起身时,砰的一声,她的背脊被什么坚硬的物体撞了一下,冰冷鲜红的液体哗啦啦浇下来,染红了她的裤子。

“不好意思,手滑了。”

陈烬脸上浮现出邪肆痞笑,筋骨分明的手指捞起桌上的饮料瓶,上面用偌大地字印着“蔓越莓汁”。

“让你出去接水,谁让你出去买东西了?上课喝这么红的饮料,干嘛,你要吃人啊?”

数学老师犀利的调侃传来,全班哄笑成一团,“陈烬,你很闲是伐?上来给我把这道题用三种不同方法解出来。”

“温荧,你去卫生间把裤子擦擦。”

全班人注意的焦点都落在了闲庭阔步踱上讲台的人,没人看温荧,她心上盘旋的巨石缓缓卸下,悄无声息地钻出了教室后门。

一到卫生间。

她惊觉,经血果然洇染了好大一块在校裤后面。

饶是她再迟钝慢热,也明白过来——他刚才是在帮她。

陈烬身上自带一种矛盾感。

明明他恶劣混球,却又心细如发,在关键时刻对她雪中送炭,连跟着温荧对他原本的负面印象也有些摇摇欲坠,稍不留神就会坠入他无意设下的悬崖峭壁。

或许,他对谁都这样吧。

温荧并没多少旖旎心思,只当他是偶然大发善心罢了。

……

温荧被叮叮叮连弹几下的微信拉回思绪。

是陈烬给她发的信息。

wynn:【衣服洗好没有】

wynn:【城西KR赛车场,现在给我送过来】

温荧一看上面跳出来支配强势的两行字,头就有些疼,看着阳台被风吹得飘荡的T恤,斟酌着语气回:【衣服还没晾干,我明天给你送去行不行?】

那边半晌没回,温荧心头隐隐有不好的预感,看出他生气了。

她按捺住内心的焦躁,语气也变得冷淡:【我下午有事要忙。】

那头直接弹了个定位过来,还附加了五百块来回车费转账。

wynn:【半小时,不来我亲自去你寝室楼下逮人】

温荧掌心都沁出了汗,觉得陈烬真会干出这种事。

她打定主意快去快回,迅速从阳台上收下那件黑T,借了宋凝的烘干机用最快的速度烘干。

连宋凝都看出她动作仓促,目光迟迟流连在那件衣服上,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城西KR是举办过国际赛事、海市规模最大的赛车场,打车到了俱乐部,温荧推门就往里走。

“小姐,请问您找谁?”

一楼穿着干练工作服的工作人员拦住她,见她背着个黑色单肩包,清冷不施粉黛,一副学生的打扮,以为又是来找陈烬的小女生,“不好意思,陈烬今天不在。”

话音刚落,她的手机就亮了。

女人摁亮看了眼,一惊,态度放得尊敬起来:“他在二楼休息室,我带你上去。”

穿过蜿蜒曲折的甬道,工作人员将她引到门口,就微笑离开了。

温荧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进来。”

光线昏暗的休息室内,环型的落地窗将广阔浩渺的赛道尽收眼底,重工业风的室内设计,陈烬仰在沙发靠垫上,背对着她的六七个男生正锐评着观赛屏上面的画面。

“这李骏伟真他妈废物,AMG One都拯救不了拉胯的车技,这次锦标赛还敢来?”

“煞笔东西,上次被烬哥虐成那样还敢送上门,全程孤儿,只能说水平也就止步于此了。”

“烬哥的冠军也敢抢?没有镜子也有尿吧。”

“c5和b6区的弯道急停这他妈能入眼?”

懒散躺在宽敞沙发上的男人长腿交叠,眼睑半阖,没什么情绪地接受着身旁人的簇拥吹捧,像是根本没把话题中的人放在眼里。

听到推门动静,几人下意识对上了温荧略显拘谨的脸。

她今天穿了件米白短款针织上衣,浅蓝色的牛仔短裤,乌发蓬松,眉眼清冷倔强,柔软中带着遗世独立的锋芒。

“……那我们就先走了啊。”

有人吹了声口哨,玩味地扫了温荧一眼,双手抄兜:“你也是找烬哥的?他不谈恋爱,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要不我们加个好友,哥哥带你玩赛车?”

周时宴远远睨了陈烬一眼,笑意阴凉:“手不想被拧断,就加。”

那人做了个惊险的表情,连拉带拽地被潘柏拖走了。

房间阒静下来,温荧拎着袋子走到他身前,他正窝在沙发里横屏玩着游戏,她看了一眼,是高中时他就爱玩的Geometry Dash(几何冲刺),很考验手速的音游,有很多系列。

这游戏她也玩过,一般人玩到第二关就过不去了,陈烬却能一遍过个七八关。

见她来了,陈烬收起手机,支起身体:“衣服拿出来,替我换上。”

温荧掏衣服的手一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

“你在等我服务你?”

见她行动迟缓,陈烬的耐心也逐渐宣布告罄,长睫轻掀,眼底浮现出意味不明的讥诮:

“是我欠了你一万六的衣服?”

温荧强忍羞赧,手搭在他劲瘦的腰间,低着头面红耳赤,像是在遭受着什么酷刑。

他上半身是一件无袖白背心,勾勒出线条流畅的肌肉轮廓,薄薄的一层布料贴在她指尖,宛若有酥麻的电流窜过。

“让你给我穿,没让你脱,乖乖。”

陈烬眸色玩味,手虚抓住她的手腕按在那件黑t上,带着凉意的肌肤弄得温荧手背痒得一麻。

他是有t恤叠穿的习惯的,从高中就有,会在里面套件背心。

忽的,他觉得那件衣服有些不对,掀开一看,薄唇泛凉:“把我的衣服给别人碰了?”

“商标都不对,她把衣服掉包了,来之前没看?”

高中的时候,只要他在球场打球,外套东西必被人偷,一周能掉四五件,喝过的水都被人从垃圾桶扒出来,跟他妈私生饭似的。

从那时起,他每次球赛前,都把水和校服往温荧怀里一扔,美其名曰前桌保管。

温荧想起宋凝主动提出帮她洗衣服的举动,下意识觉得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怎么可能。”

“你还挺大方。”

陈烬也不跟她废话,抬手拨了个电话,摁了免提,那边很快传出一道轻柔而惊喜的女声:“……陈烬?你有事找我吗?”

是宋凝,语气很娇很柔很媚,和温荧平时看到的大方知性完全不一样。

他将错愕呆愣的女孩勾到身前,一下下揉搓着她泛粉的耳垂,语调疏离:“你知道我衣服去哪了?”

“衣服温荧没给你送去吗?”

宋凝惊讶,娇嗔,“我明明看她昨晚给你洗过衣服了啊。难道不是你那件?”

“她不会把你衣服偷藏起来去卖钱,糊弄你随便拽了件差不多款式的吧?你也要理解,她家境——”

“宋凝。”

话说到一半,就被陈烬似笑非笑地打断,“温荧在我这。”

“……”

那边僵硬噤声了长达十多秒,温荧的脸颊也变得青白一片。

她怎么也没想到,以她和宋凝同学一场的交情,竟被她背后摆了一道。

“嗯…不是,我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宋凝显然完全没想到他们现在在一起,语气明显慌了,“温荧,你千万不要介意啊。”

……这就是爱情的魔力么,会让原本理性的人失智盲目,变得面目全非。

温荧失神地想。

这就是她最抗拒爱情的地方,对于她这种贫困生,每天被金钱所迫的穷人,活着最大的动力就是费尽心思往上爬,去更高更浩渺的地方,不顾一切地跻身钻入名利场。

千万不要被小情小爱冲昏头脑,不然你会没命的。

陈烬扔了手机,晾着她,放肆地往温荧耳蜗里吹了口气。

她浑身一颤,他又接着舔着她耳廓,舌尖裹住里面湿软的一点,嘬吮,逼她溢出难捱的呜咽嘤咛,像是完全不怕电话那头人听见。

他似乎觉得这样来劲了,手扣着她的下颌捏她脸,迫使她露出自己想要的泫然欲泣表情。

“——陈烬!”

“……嗯?”

温荧忍无可忍,费了好大劲才啪的打落他的手,转过身来,青白交加的脸涨红一片,她荒唐地一字一顿道:“我好玩吗?你能不能不要再玩我了?”

“我们已经没关系了,你要是想找女朋友,宋凝她们都不能满足你吗?”

“也有很多女生排队想和你上床的。”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多特殊,能让陈烬流连忘返,三年还念念不忘。

他和她横跨着一条巨大的鸿沟,就像是罗马到埃及,山川到星河,蚯蚓到太阳,从不属于同一处,也永远不可能有交集。

“你觉得我在玩你?”

陈烬脸上带笑,但散发出来的气势冷冽,极有侵犯感。

有那么一瞬,温荧觉得什么压抑已久的沸腾炙烈快要破笋而出,一瞬,恍然而过,他又重复了一遍,像是觉得可笑,“你觉得,我在玩你?”

“难不成你还喜欢我?”

他眼睑下拉,口吻漫不经心没个正形,连眼皮都没抬:“是,就是喜欢你。”

猝不及防的表白,却没让温荧觉得欣喜,接踵而来巨大的荒谬和愤懑。

陈烬将脸埋进搭在沙发顶端的臂弯,惺忪地看着她,一如他们高中每一天,他侧眸看她闹。

她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流露出那种脆弱感,明明有很多人追却仿若被抛弃,正色道:“别开玩笑了,你就是在玩——”

话没说完,就被他攥住腕骨拉到柔软宽阔的沙发上,屈起她白嫩纤长的两条腿反折,让她仰头跪坐在他身下,扳过她的脸碰了下腹肌,

“这才叫玩你,”

他轻巧地松了手,居高临下地垂睨着她,如俯瞰蝼蚁,“宝宝。”

这个姿势充满了性/暗/示,温荧脸色因愠怒迅速憋红,手忙脚乱胡乱奋力地挣跳下了沙发,夺门而出。

沙发上的人长睫轻垂,搓了下指尖,吮进唇,上面似乎还留有女孩馥郁的柔软。

这天下午两点半,温荧结束了一天的课,刚走回寝室,准备收拾一下去图书馆写稿,就被一通电话分了心神。

来电显示【温妙蓉】。

温妙蓉和她关系自她小时就紧张恶劣,读书时只要她考试没考满分,排名低了几位就动不动毒打她,用棍子抽,用烫水泼,用指甲掐,大动干戈到居委会大妈来劝架的程度。

别人都有一个幸福的童年,无条件给自己托底的父母,仅仅这点都是温荧不敢奢求的。

温妙蓉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你的出生是不被欢迎的,你就是个祸害,你要是能像唐栀漂亮优秀又省心听话我至于这么苦?”

温荧从小就活在不断被打压,被否定的环境中,她玩命地学习刷题,拿了一个又一个的作文竞赛奖,几近完美的考试单,天真地以为,只要她做的够好,温妙蓉就会爱她。

可是,没有。

温妙蓉把唐栀吹上了天,还经常买一堆昂贵漂亮的小裙子让她送过去,让她和唐栀搞好关系,最好能住进唐家,别再来打扰她生活。

唐铭青可是有个彪悍泼辣爱女心切的正妻的,怎么可能容忍温荧的存在,捂着鼻子将她书包扔下楼梯就往把人往外推,像是怕沾染什么脏病一般。

从小,她就明白。

佛不渡人,唯有自渡。

与其把虚无缥缈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如拯救自己于水火中,她不惜利用身边一切能利用的能赚钱的机会,如破茧的蝶,费尽心机才拿到转来通大的机会。

上了大学,温妙蓉给她打电话更是屈指可数。

她接通,那边声音殷勤急切:“温荧,你听说栀栀在学校受伤的事了吗?”

温荧冷淡反问:“怎么?”

“跟你没关系就好,不该你问的别多问。”

温妙蓉明显松了口气,噼里啪啦倒豆子般,“这样,我给你打八百块,你买点甜品水果去医院看看她,拣贵的买,别省,多说点好听的话,要是看到钟阿姨记得问好。”

钟家是海市声名赫赫的豪门,钟曼也是唐铭山的正房妻子。

因为破坏了他人家庭,再加上出生乡镇,温妙蓉总觉得自己矮人一头,愧对钟曼母女,绞尽脑汁想补偿人家。

她脸色渐冷:“我很忙。”

但温妙蓉压根不给她推辞的机会,声音尖锐:“你趁这个机会跟她多学着点,记得打扮乖一点,可爱点,多笑笑,别整天摆副死人脸,最好能讨你爸欢心好把你接回唐家住,再怎么说你也是他的种。”

一阵陡峭的寒风吹来,也让温荧的心冻凝成冰刃。

她低头看着脚尖,嘲弄一笑:“所以唐栀才是你亲生女儿是吗?”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不知是心虚还是找不出话语反驳。

“哎呀荧荧,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说话的是温妙琴,温荧的小姨,语气带着阴阳怪气的刻薄,“你妈再怎么也把你拉扯到这么大了,一个人含辛茹苦容易吗?她也是希望你能去一个好点的环境生活啊!”

“你妈都一把年纪了,到现在还没结婚嫁人,不全是为了你?!做人可不能没良心——”

话没说完,就被温荧驳断:“那你们就当我死了吧。”

手机失手跌在瓷砖上,发出沉闷的坠响,温荧仅存着点期待也被摧折成断壁残垣。

温荧当然不可能去看唐栀,她背了个挎包去图书馆自习,低头走到半路就被一个有些面熟的男生拦住了去路。

“你就是中文系三1班的温…… 又是你啊。”

闻屿笑了声,雪白的衬衫袖侧别着红袖章,像是刚从教师楼下来,语气温和,“辅导员有急事找你,让你现在就过去。”

她道了声谢,不知为何,心头突突跳,有种风雨欲来的恐慌。

没有注意到身后一道探寻的目光,一路紧跟着她。

-

偌大的办公室内,早已围堵了好几个人,有宿管,有宋凝,还有几个那天帮着唐栀她们递刀的小太妹。

辅导员肃冷地坐在办公桌前,招手示意温荧进来,脸色很难看:“前两天中午,是不是你把唐栀和夏迎春两个人弄上天台,霸凌她们,害的人家被救护车拖走了?”

她不愿轻易说那两个字,可这次事态恶劣,想归结到女生间的小打小闹都不行。

温荧抿了抿唇,只说了唐栀她们找人一起把她骗上天台,强行逼她灌尿欺凌她的过程。

并没有提陈烬为她出头的事。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高跟鞋踩过地面的尖锐咔哒声。

抬头一看,一个贵妇样的女人正领着鼻青脸肿的唐栀疾步走来,气势汹汹,浓艳的五官带着不好惹的气势:“就是你欺负我女儿?”

唐栀满脸淤青,浑身青一块紫一块,捂着脸哭了出来:

“妈,是温荧,开学第一天她就撕碎我衣服,还把我打毁容了!你一定要讨个说法!”

“……宝贝不哭啊,妈一定替你做主。”

钟曼一脸心疼地将女儿搂进怀里,弯腰亲了亲她的头发,哄了半晌才慢慢转过脸:

“没家教的骚蹄子,老的勾引孩子她爸,小的还欺负他女儿,温荧,你非要把我们家毁了才甘心吗?!”

“胃里那么多玻璃渣,被120拖去医院连夜洗胃,再晚个几分钟胃都要穿孔了!这叫误会?!这种贫困生条件差就算了,人品还这么坏,你们通大是怎么录用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学校必须给我一个说法,开除这个品行败坏的女生,让她赔偿我女儿医疗、精神损失费!”

女人尖锐高亢的声音如一把快刀,将温荧所有的廉耻心和自尊都剁碎踩在脚底下,周围经过的学生议论纷纷,还有举着手机拍照看好戏的。

温荧失神地垂头盯着瓷砖缝隙,在这一瞬,她竟有些荒诞地羡慕唐栀。

人和人的差距就是这么大,有人风光无二得爱庇佑,有人人嫌狗憎颠沛流浪。

眼看钟曼就要继续闹,被辅导员眼疾手快地拦下,飞快给校长拨了个电话,似在请示上面的意思。

毕竟唐家可是名门望族,她也不敢贸然开罪,败坏了学校的风气还自砸饭碗。

校长的态度很明确,叫温荧的家长过来,一定要给对方一个合理的解释,学校坚决杜绝校园霸凌此事发生,否则就按流程走,轻则处分,重则退学。

若是唐栀的错,也一样,王子犯法和庶民同罪,校方绝不姑息。

校长都被惊动,莅临办公室,温荧脸色惨白了起来,惊恐艰涩地启唇:“王老师,能不能别叫家长……”

“没事的,如果真不是你干的,你妈妈肯定也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辅导员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以为她只是单纯地怕被请家长,“电话我已经打了。”

半刻钟后,门被推开了。

辅导员笑着迎上去:“温荧妈妈,辛苦你大老远跑一趟,是这样的,温荧和同学有了点矛——”

话音未落,温妙蓉抬手一巴掌就扇过去:“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给我在学校添麻烦!”

麻烦。

累赘。

害虫。

扫把星。

耳光猝不及防,温荧被打得眼冒金星,脑袋重重砸在桌角,眼看就要被温妙蓉揪住头发往墙上撞,眼帘倏地掠近一道人影。

温荧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陈烬拽进了怀里。

额头贴着他胸膛。

心跳有力、鲜活、稳健。

她惊愕。

他大掌扣住她的后脑勺,以一个绝对保护的姿态,青筋在手背上形成遒劲的曲线,另只手攥起温妙蓉挥舞过来的手,猝然甩开。

“再碰她一下试试。”

他嗓音沉怒,像裹了冰刃,悬在每个人的头顶。

温妙蓉身形踉跄,像被那双暴戾慑人的寒眸骇住了神,没了支撑掼倒在地。

“你就是这么对亲女儿的?”

陈烬眼睑轻掀,牢牢将温荧桎梏在怀里,薄唇扯开一抹轻蔑嘲弄的冷弧,“不会养女儿,我来替您养。”

温妙蓉脸上青白交错,很是难堪,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吓得噤若寒蝉。

温荧手脚发软,头脑混沌。

被他结实有力的小臂扣在胸腔处,心中升腾起诡异久违的怦然,有些失控,想从陈烬臂弯下钻出来,却被他紧紧攥住手腕。

然后,很直白干脆地顺势将她挽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他伫在她面前,托起她的脸左右掰了掰,旁若无人又亲昵的过分,像是在勘察她有没有受伤。

眼前几个学生看得直抽气,眼睛都瞪直了,完全没想到陈烬当着一屋子师长,校长的面都一副拽逼样。

像是他们这群人统统都是摆设,他眼里只有温荧。

还是钟曼轻咳了一声,打破这诡异的阒静,嚣张气势熄了大半:“温荧家长也在,那我就有话直说了,你们得给栀栀一个公道,不然我就把这事闹大,让她退学。”

“退学?”

校长还未搭腔,陈烬眼底就浮现出一丝诡谲的玩味,斜靠在沙发上,薄唇一张一合:“人是我弄的,你要让我退学?”

钟曼傻眼了。

校长更是直接愣住。

钟曼眼波在温荧和陈烬两人之间流转,怎么也没想到温荧能攀扯上官二代,瞬间面色如土。

唐家和钟家在海市再有钱,再算豪门,也只能勉强算个给陈家提鞋的水平。

海市豪门望族很多,各势鼎力,然而在各个盘根错杂的财力背后,个个都忌惮陈家的权势。

陈家祖上五代都是政府高官,陈烬的爹陈岐山更是海市教育厅正厅一把手,捏死唐家就跟捏死只蚂蚁一样简单。

陈烬的母亲周蕙茹是商会会长的千金,豪门中的豪门。

只不过平时很低调,从不在名媛饭局露面,听说也不从商。

商政联姻,更是权势滔天,毫不夸张的说,陈家养的一条狗吠两声地面都得跟着震三震。

“不是……”

校长噎住,殷勤地给陈烬倒了杯茶:“陈同学,你说什么?”

“我说,”

陈烬气势很盛,颠着脚靠在那儿,一副混不吝的痞劲:“唐栀、夏迎春都是我打的,玻璃瓶也是我一个人塞的,要罚罚我。”

“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她们?她们好像没招你……惹你吧?”

校长躬身在旁边小心翼翼地觑着他脸色,像是生怕说错一个字,触怒到这位活阎王。

陈烬就觉得这帮人傻逼兮兮的,看得他直乐,手上陡然用力,一把将身旁默不作声的温荧扯到自己面前,掐住她半边还留有抓痕的脸:“你跟我说,这叫没惹?嗯?”

他从兜里摸出手机。

放出那日中午映入眼帘的看到的,温荧被两人抓着两边身子,踹跪在地,掐着下巴逼迫灌尿的画面。

唐栀两眼一黑,差点栽倒。

天台没有监控,她没想到陈烬还拍照留了证据。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是唐栀和夏迎春两人霸凌别人在先,他替同学撑腰而已。

这样,事态就变得……尴尬了。

钟曼眼里闪过仓惶,打了下唐栀的背,色厉内荏地教训:“你先欺负的人家?为什么不跟我实话实说?!”

唐栀脸色青红,畏缩着看了温荧一眼,挽住她的手:

“温荧,对不起,你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这事就算了吧,好不好?”

温荧脸上表情寡淡,冷漠决绝地甩开她的手,像是根本对她的下场不关心。

“不是要把事情闹大?闹到全校人尽皆知?通报处分?退学?”

陈烬腿敞开,玩世不恭地直起身,从桌前信手拈了纸笔过来,修长骨感的手指翻转着钢笔,“来,现在就写,当我面写,处分通知书。”

他笑意森冷:“毕竟,这可是校长您之前说的,坚决杜绝校园霸凌发生,王子犯法和庶民同罪。”

校长冷汗涔涔,他哪敢处分厅长的儿子?!

要处分,也是处分罪魁祸首的唐栀和夏迎春,先挑事霸凌人家在先。

“怎么还不动笔?”

陈烬斜睨了眼校长,再是忐忑不安的钟曼,吓得她出了一手心汗,语气陡然加重,“张校长,你是在等我请你吗?”

前一秒还义正言辞说着“绝不姑息校园霸凌行为,王子犯法和庶民同罪”,

这一秒,校长是完全不敢吭声了,好声好气地对温荧笑:“好了,没你事了,要处分也是这两位同学。”

温荧受宠若惊,还是起身冲校长弯了弯腰:“谢谢校长。”

陈烬嗤了声,不知是讽刺,还是愉悦,唰的起身,手下两张纸也跟着被掀飞,洋洋洒洒飘落在周围每一个人的视野里。

他也没看,径直走了。

又拽又狂,从头到脚都屑的没边了。

剩下便是零碎的事件收尾,校方许诺会让两人给温荧应有的医疗补偿,也会斟酌给予他们通报批评或处分。

这回轮到钟曼母女求情了。

温荧不为所动,嗓音冷冽似冰:“我要你们向我道歉,处罚跟校规走。”

温妙蓉站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嘲讽:“差不多得了,温荧,你是要把所有人都逼得没有退路才肯安心吗?你能不能懂点事?!”

“肯定是你先招惹了人家,不然栀栀怎么会无缘无故打你?”

她赔笑着看向辅导员,“老师,你们不知道,温荧她就是个天煞孤星,克死了她外婆,还……”

“够了!”

辅导员都看不下去了,语气沉冽肃然,“温荧妈妈,她再怎么样也是你女儿,你不分青红皂白指责她就算了,还帮着外人教训她,你还是不是她亲生母亲?”

温妙蓉还在喋喋不休。

温荧却恨不得她赶紧去死,闭了闭眼,冷不丁想到什么似的,疾步下了楼,拦住了那抹颀长落拓的身影。

“谢谢你。”

她跑得急,气喘吁吁地拉住他衣角。

陈烬曲起指节弹了弹烟灰,朝机工学院走,步履不疾不徐像要去上课,她赶紧郑重其事道,“你想要什么补偿?”

他脚步一停,薄唇微勾,黑眸沁过一丝促狭:“要补偿我?”

“……嗯。”

温荧态度很坚决,他帮了她第二次,她借此机会一并清算完,她再不欠他的,他们两清。

“行啊。”

陈烬手支在楼梯扶手上,眼尾轻勾,“打个赌。”

忽明忽灭的猩红自指缝缭绕,“你赢了,我再不会缠着你。”

温荧被挑起了兴致,抬眸:“我输了呢?”

“从今天起,只要你向我求助三次,你就得跟我和好。”

“我们复合,你做我女朋友,陪我约会,逛街,上床。”

言外之意,她要是没求助到三次,就算她赢。

“期限呢?”

“一年。”他散漫松懒地靠在那,脸上兴致缺缺,“你想多久都可以。”

温荧点头,别说一年了,就是一辈子,她也不可能求助他,把自己整个人搭进去。

三次?更是不可能。

她应得畅快。

不过令她费解的是,陈烬提出的条件居然是复合,而不是“炮友”什么的,以他的傲气和野骨,怎么可能在同一个身上栽两次?

他难道觉得她比自尊还重要?

也根本不在乎她当初一走了之的原因?

“录音了。”

陈烬晃了下手机,笑意痞戾,“敢反悔,这段话会传到你妈手机循环播放。”

“还有,你还欠我一次人情,先记着。”

-

去图书馆一自习就到了十一点,繁星璀璨,夜溶于水,像打翻了一潭浓稠的墨。

回到寝室洗了个热水澡,又把衣服洗了,收好东西,温荧才爬上了床。

脑海里交叠起这几天陈烬两次救她于水火的画面,温荧还有种一脚踩在云层中,绵软梦幻得不真实的失重感。

她又一次忆起了五年前高一的一次请家长。

……

如果说温荧对陈烬的第一印象是反感,第二印象是没那么畜生,第三个观感,就是嫉妒。

对,不是向往更不是恋慕,而是,嫉妒。

那是温荧第一次觉得,嫉妒这个词,也可以存在于异性间。

明致是海市市重点,重本率高达80%的高中,规章制度管理得很严,坚决不允许学生在学校玩手机影响成绩。

但有些学生家住的远,所以有的班允许带手机,但早上来了一律收齐上交,锁到教室后面的柜子里。

钥匙只有班主任才有。

黄老师的意思很明确:“手机带来了就乖乖上交,没有的就永远别让我发现,在校一经被发现玩手机,直接吃处分。”

所以不少同学都绞尽脑汁偷藏手机,像什么交坏掉的备用机,用计算器冒充,干脆谎称没有手机的,什么都有。

最牛逼的是潘柏,跟绑炸弹似的怀揣五六部手机,交了一部还有一部,没收一部还有一部,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陈烬那酷逼拽王更是不可能交,校方也压根不敢逼他上交手机,只求他别放肆到公开课上玩就谢天谢地了。

温荧骨子里就是个不服管的,虽然不会玩,但偶尔会和外婆发消息,所以一直藏在书包夹层里,没有上交。

可那天,意外发生了。

一个名叫张雪的女生没交手机,翻来覆去的找了整整一天没找到,最后只好向班主任汇报,放在书包里的手机被偷了。

还是刚上市的iPhone7最高配置,大几千块。

学校调了那天的走廊监控,显示大课间大家下去出操的时候,只有温荧一个人进出过教室。

可事实上,那天她痛经,坠痛难忍,向老师请了假留在教室。

好像每个班碰到点遗失物品的事,所有人总会下意识把矛头对准全班那个家境最贫寒的人。

黄老师不信是她干的,但温荧还是被年级主任叫了家长。

温妙蓉踩着高跟鞋上楼的时候,全校人刚结束完课间操,在运动员进行曲中成群结队地上楼进教室。

人来人往的走廊上,温荧还没反应过来,书包就被温妙蓉抢夺拽去,倒豆子般稀哩哗啦把书包里所有东西一股脑倒了出来,嗓音尖锐:“偷人家的手机呢?拿出来!”

所有经过的同学都向她望来,那赤裸尖锐的眼神让温荧一辈子都忘不了。

里面花花绿绿的课本、沉甸甸的水杯、餐具汤勺、卫生巾全都摊开散落一地,宛如最锋利的尖刀,把温荧的廉耻心和自尊心全都剁得体无完肤,不着寸缕。

外婆偷偷送她的iPhone6s被温妙蓉捡起,扬手就被掼在地上:“哪来的?!是不是偷你同学的?!”

手机内外屏被摔的四分五裂,玻璃碎渣四溅。

下坠、沉溺、窒息。

然后,消亡,再无声息。

温荧像个被抽干灵魂的木偶,麻木又机械地任由温妙蓉无休无止的指着鼻子谩骂、推搡,像是灵魂已经冲破躯壳,漫无目的飘到了另一个星球。

恨不得挣出这具伤痕累累的傀儡,钻入唐栀的体内。

温荧是个极为理性冷血的人,可此时此刻,胸膛里如有个恶毒的小人在疯狂诅咒,尖利地狂叫。

如果温妙蓉死了就好了。

如果她走在路上出车祸就好了。

如果她染了一身性病被那些老男人抛弃就好了。

还是经过的同学好心帮她把东西一个个拾起,她才如梦初醒。

温荧并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但在这一刻,她脑海中竟诡异地浮跃出一个颀长挺阔的身影,她一点也不想被他看见。

丑陋、不堪、颓丧、被冤枉小偷、有个当三的妈……

所有的一切一切,都不想被他看到。

她挡在那些杂物前,七手八脚地捡得飞快,直到人潮退去,余光还没瞟见陈烬的人影,才鬼神使差地松了一口气。

最终,还是隔壁班主任实在看不下去,带她们去了办公室。

门一打开,温荧的目光就和里面靠在椅背上吊儿郎当玩手机的陈烬,撞上了。

少年身量挺拔高挑,肩背挺阔结实,双腿交叠,面部线条精致立体,单手灵活地操纵着游戏,衣领凌乱地微敞开,浑身的野性不羁。

她大脑一片空白,指尖微微蜷起。

陈烬眼眸微暗,掠过她的脸,看向身旁,眸中带着浓浓的不屑,声线冷彻又嘲弄:“没打到那帮孙子三级残废,我已经很客气了。”

他摊了摊手,表情更显不耐烦:“要通报批评,还是处分,各位老师,请吧。”

温荧这才注意到旁边还围了两三个人。

还坐着一个西装革履肘夹公文包,看着四十多岁,戴着墨镜的中年男人。

只是明显尺寸不合的西装裤松松垮垮地垂着,腰间挂着一串崭新的大金钥匙串,那公文包上还别着个绿色的悲伤蛙,模样看着有几分滑稽。

“陈厅长,我必须把这个情况给您反馈,

陈烬是要造反了,无法无天了!我当教导主任十七年,还是第一次见这么难管的学生!”

教导主任唾沫横飞,

“就因为体院附的学生不满开学的篮球赛比分,想跟他们切磋一顿,人家也只是小打小闹,陈烬居然把人家队长腿骨打骨折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你让我们怎么给人家父母一个解释?!”

“那就别解释了呗。”

陈烬长臂搭在椅背上,扯唇讽笑,

“小打小闹?潘柏都被那帮人欺负成什么样子了,您眼睛不要呢可以捐了,看不见?”

温荧这才注意到旁边龇牙咧嘴躺在另一侧的潘柏,脸上淤青遍布,腿上更是惨不忍睹,包扎的纱布都染红了好几条,一看对方就下了狠手。

看情形像是体院附的人不满篮球赛结果,又不敢动陈烬,就找了个机会拿潘柏出气,被他出头了。

没想到他还挺护短的。

温荧默默地想。

教导主任桌子拍的砰砰响:“那也不能动手!潘柏也只是皮外伤,没伤到筋骨,你还要怎么样?以暴制暴就是不对!”

“你还想要他伤到筋骨?”

陈烬笑意陡凉,手拎起一旁的数学三角架掂了掂,唬得她一个哆嗦,“要不您站这别动,让我打到筋骨断裂试试有多疼?”

教导主任差点被气到昏厥。

就在温荧以为他这副拽样定要被他爸痛揍时,

悲伤蛙的主人却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甚至安抚起了教导主任:“行了张老师,大致情况我也了解了,您消消气。”

“孩子就该野蛮生长,自由飞翔,操心这个的操心那个的干嘛呢?何必呢?”

作为教育厅厅长,陈岐山有一套自己教育孩子的方式,认为不应该责备打压,应该尊重理解他们。

“就该散养,放养,肆意生长,若是被外力强行摧折,跟那病梅有何区别?”

在看到几个老师都脸色难看,他眼珠一转,一拍大腿:“不过这事陈烬确实做得不对!就该根据校规来!写检讨!给老师道歉!得严惩到底!我陈歧山可不会护着他!”

陈烬玩着手机倚在那,嗤笑:“那您今天来干嘛?照亮我上学前方的路?”

“混账东西!怎么跟你老子说话的你?”

陈岐山作势一巴掌呼上去,猛拍了记陈烬的背,他也没躲,轻哂:“陈歧山,没吃饱饭啊?伙食不够回头我让王姨给您添点。”

悲伤蛙主人脸色铁青,跳起来抬手就是一个板栗,

被陈烬轻而易举地扼住,散漫松懒地起身,“记过,我背,道歉,不可能。”

父子俩就跟唱双簧一样,陈歧山直接拿起角落的长柄扫把:

“这混小子平时都是他妈管,我也管不了!我现在就把他腿打折,让他妈把他送进少管所!”

这下轮到教导主任急了,连连赶上来阻拦:“陈厅长,您冷静点,陈烬倒也是个可塑之才……”

她转身放扫帚时,温荧听见男人对陈烬附耳低声:“儿子,怎么样,我演技不错吧?”

原本,温荧还没什么感觉,觉得比自己不幸的人很多,还能不停自我安慰。

可当最幸福的人就鲜活地出现在身边、眼前时,那种明晃晃的对比,让她心中的落差感抵达了空前绝后的顶峰。

在这一瞬,温荧无比嫉妒陈烬。

嫉妒有那么好的家世。

嫉妒她有个开明睿智的父亲。

更嫉妒他从小活在一个被爱意包裹的家庭。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班主任进来低声和教导主任说了几句,虽然音量很小,却被温荧耳尖得捕捉到了。

说张雪的手机在操场后面找到了,因为怕被处分,才隐瞒了带到体育课。

教导主任一脸尴尬地向温荧道歉,刚要给温妙蓉解释是场乌龙,一转身,女人早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温荧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抬头仰向天花板,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用力眨着眼睫,试图把不争气的泪水咽回去。

不要哭,哭没有用的。

温荧,不要让所有人都看你笑话。

可喉咙越来越艰涩酸闷,烧灼得发疼,溢出了低低的,如小兽般的呜咽。

下一秒,她被攥住手腕,强硬地带坐到了凳子上。

视野里被一个挺拔颀长的人影侵占,陈烬覆在了她面前,那双总是对她露出戏谑狎弄的眼睛清冽如洗,湛黑得看不出情绪。

他背靠着师长们伫在她面前,微微躬下身子来,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像是她的盔甲,她的后盾,将后面那些明晃晃的白炽灯,师生的身影全都隔绝在外。

他并未抽出两张纸让她擦眼泪,而是自她面前伸出了手,骨节冷白分明,掌心摊开,生命线深长遒劲:

“委屈了,就哭。”

“别忍着。”

“不想被看见,就埋老子手心里哭。”

低哑的嗓音在头顶传来,温荧就跟收到鼓舞似的,鼻腔涌来肆虐汹涌的酸涩,两手牢牢抓着他宽阔有力的手心,就像溺水的人用劲抓住最后一块浮木,将脸埋在他的掌心,啜泣抽噎得泣不成声,肩膀一抽一抽。

为什么会被他看出来,她哭了?

为什么偏偏是她最讨厌的人?

哪怕再难过,她也没有发出声音,像是要将那些屈辱咬碎了往肚里咽。

“怎么?”

陈烬捏起她的脸,眼睑冷沉,温荧不确认他听到了多少,直觉他可能全听见了,这个认知更是让她更难堪地低垂着脑袋。

但还好,他没有看到温妙蓉在走廊对她的唾骂,没有窥破她家庭的不幸。

温荧拼命安慰着自己。

“……手机,摔碎了。”

她的声音嘶哑得像是风干破败的棉絮。

他松开手指,盯了她好一会,喉结滚动,从兜里摸出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递到她眼前,“我的给你,行不行?”

“我手机多,这个就当借你玩。”

“有人问,就说是我的,没人敢砸,懂了?”

陈烬的手机是刚上市的iPhone7p深空灰,没套壳,沉甸甸的放在她掌心极有分量感。

那只刺猬挂件也不知道被他藏哪去了。

“老子不喜欢戴套,硌手。”

他挑唇补充,睨着她迅速发烫的脸颊,一顿,“那刺猬拴我包上了,每天看着呢,掉不了。”

一提到那只“被当人质囚禁的刺猬”温荧就火大,握着他手机,微蹙起眉:“ 你天天打球,刺猬被碰掉了怎么办。”

“掉了就掉了,给你买个新的。”

“我才不要,那是我外婆给我买的。”

“你怎么不说那破玩意还是我救的呢,不然早跟着你那碎手机一块殉情了。”

“陈!烬!”

……

出了办公室。

温荧揣着兜里的他的手机,不知为何,先前的阴霾一洗而空,内心底皱干巴巴的皱褶像被人抚平熨烫,取而代之的是轻松和惬意。

清晨金灿灿的日光如浮光碎金,波光粼粼洒满了走廊,弥蒙昳丽。

时不时传来男男女女穿堂打闹的嬉笑声,沿着楼梯奔跑的脚步声。

光影在她脸上斑驳,温荧不自觉弯了弯唇,两手勾着楼梯扶手,看向楼下拐角过道处的两道身影。

“这周第几个被你弄哭的小姑娘了?”

陈歧山恨铁不成钢去揪旁边人的耳根,“我可警告你,别外面给我欠一屁股风流债啊。”

“……您没看见她往我怀里钻啊?”

陈烬额头一偏,懒散没个正形往墙边仰,“少编排我,人家根本没哭,那是眼里进沙子了,我帮她揉呢。”

温荧哑然一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心底深处一个风吹雨打的缺口像是被堵上填满,筑上了坚固厚实的堤坝,外人再难窥探里面的隐私光景。

和他的交集又多了一点。

比普通同学多点,比朋友少点。

说不清道不明的。

隐秘的、微妙的。

像是两条互不相交的平行线,一点一点靠拢,形成了渐近线。

……

这一晚温荧都睡得很沉,一夜无梦,醒来已经下午三点了。

她一惊,自从患上焦虑惊恐症后,她已经好久没进入过这么深度的睡眠了。

幸亏是周六,不用早起。

她一打开手机,里面就跳出了唐栀和夏迎春的道歉信息,还有赔偿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的转账 。

也不知是不是忌惮陈烬还是迫于校方压力,这赔偿来的格外快。

效率高得惊人。

紧接着,她就被最上方刚跳出的新信息惊到了。

【把衣服脱了拍给我看】

内容太露骨,温荧瞬间被这疯话刺激得面红耳赤。

昨晚睡前忆起的那点柔软也瞬间灰飞烟灭。

现在的陈烬么,那股嚣张气焰不仅没收敛,还比五年前更野、更疯十倍不止。

见她磨叽许久没回,那边又连弹三条。

【还欠我一个人情,忘了?】

【麓山岭,过来】

【快点】

温荧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嗡嗡发疼,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日和他打的赌,身上就跟绑了个定时炸弹似的坐立难安。

到了麓山岭山脚下,荒凉陡峭的公路曲折连亘,好几辆价值不菲的超跑停在公路入口的停车场,几个富家公子搂着美女斜倚在车旁忘情的打啵,个个都蜂腰翘臀、衣着暴露。

其中一个富二代,手都伸进了怀中女人的上衣里,女人花枝乱颤地媚叫。

温荧脸色苍白,几乎是瞬间明白了叫她来的目的。

她素面朝天,雪色的长款衬衫无一丝皱褶,乌发被狂风吹得乱飞,和四周的糜烂放荡格格不入。

“哪来的妞啊?真他妈纯,该不会迷路跑错地方了吧?”

“哪位哥们的,吱一声啊!”

“这是谁家的小宝贝啊?这脸蛋可真水灵!”

陈烬仰在车座上,衔着根烟,露出一截冷白嶙峋的锁骨,反复拨弄着打火机,像是根本不在意她的死活。

那花臂男见她视线紧盯陈烬,打趣:“烬哥,这你带来的女人?”

“不认识。”

温荧看到他眼皮垂下,侧脸凉薄又乖戾到了极致。

她呼吸僵住,就像做错事的孩子般疾步走到他近前,急得手探进车窗抱住他手臂:“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陈烬掀眼,睇着她白藕般攀附住他胳膊的小臂,挑唇反问:“不是要跟我撇清关系?”

温荧呼吸一顿。

他生气了。

他还在生气。

他关键时刻救她两次,她不仅没一点表示,还在KR俱乐部放话他玩弄她,温荧是真没想到这笔仇他能记到现在。

“对不起。”

她垂着头做小伏低,声音有些冷涩僵硬,心里却反感排斥。

“就这点诚意?”

陈烬扔了打火机,压迫感很强地睥睨着她,点了点自己唇角:“亲我。”

那张菱形的菲薄唇瓣,色泽粉润,弧度性感勾人。

温荧如被钉在原地,呆愣了好几秒,指尖微蜷,忍着屈辱将脸凑过去的时候,倏然被陈烬攫住了下巴。

骨节分明的手指蹂躏着她的下颌,他舌尖在她左脸扫荡了两寸后狠咬了一口。

“陈烬!!”

温荧身躯猛震,抚上被他咬出牙印的半边脸,用手机一照,排列整齐的齿痕泛着被凌虐的红,她快气昏厥。

陈烬唇角绽起,忽的抬手。

凌厉的风拂过耳畔,她心跳如擂,骤然被一股猛力拽进了驾驶座。

车门缓缓掀下。

准确地说,是他腿上。

“在呢。”

陈烬惩戒般地拍了记她的后臀,笑意顽劣,“别乱叫,想跟我玩车震?”

温荧被他的荤话刺激得头昏脑热。

不动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被他强势地禁锢在怀里,纤细的背贴着他坚硬宽阔的胸膛,上半身都被他臂弯嵌入收拢。

不知是不是她不敢乱动的乖顺取悦到了他。

“上次这个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下次再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长指捏了把她腰窝的软肉,拉扯得变形,“我让你撅着屁股上车,哭叫着我名字下去。”

温荧很反感他这副强硬的态度,颈动脉突突跳,让他抱了半分钟后,皱眉钻进了旁边的副驾驶。

他提起唇角,也不恼,抬手抚了抚她后脑。

一个花臂男搂着金发大胸妹走了过来,敲了敲他的车窗:

“烬哥,今天押点什么?”

陈烬两指夹着烟,探出窗外弹了弹烟灰:“你们押什么?”

“今天你第一次带女人过来,押个大的怎么样?”

花臂男注意到他副驾驶上还做了个女的,挺面生,看着和他关系匪浅。

他从她刚才和陈烬拉拉扯扯时就注意到她了,那清冷的倔劲令他心痒难耐,舔了舔干涩的唇瓣:

“五分钟内,带着女伴开到麓山岭,谁按时谁赢,赌注十五万,此外——”

“全场所有人的女伴,可以任意拣一个带走,今夜带她在山脚下的岚雾民宿过夜,如何?”

十五万,这对温荧这种连一万都算巨款的穷人来说,可谓一笔大数目了。

可这些富家公子却面色淡定,见怪不怪,动辄挥霍十多万对他们来说就像点一顿饭菜钱般随意。

这场赌注重点在后半句。

要知道,今天这个局来的人很多,一线网红校花也不少,环肥燕瘦,妖艳的看多了,温荧这种冷脸的青涩学生妹更叫人血脉贲张。

甚至有人开始兴奋地咂舌:“操!这个带劲,老子看上一个妞,今晚要带她和女朋友玩双飞。”

陈烬面色淡淡,伸出了三根手指。

窗外那花臂男一看就惊了,舌头都打结了:“三……三十万?!翻倍?!”

“三分钟,三十万。”

“麓山岭那段九十度的陡坡可是号称死神陡坡,上面是死过人的,烬哥,你差这点钱?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那人脸都吓白了,他们是平常爱飙车不假,但谁敢拿命赌?!!

陈家家财万贯,市区光一套房就价值好几个亿,需要为了区区三十万玩命?

全场死寂的静,所有人都朝这边看来。

“要是我输了,除了这辆,”

陈烬徒手将烟蒂捻灭,讥诮的目光从方向盘挪开,举起一沓沉甸甸的车钥匙串,眸光逐一扫过所有人的脸,身子后仰,

“一人一辆,见者有份。”

温荧听见全场人都在抽气。

原本,他们听见陈烬要豪赌都打算纷纷弃权。

可,在听见他开口就是分赃他那辆亲手改装的几千万的布加迪超跑还不够,一人一辆他的豪车。

个个眼里都露出了贪婪的精光。

“烬哥真是大手笔啊,爽快爽快,这局我玩定了!”

“我也跟一把!”

温荧并不关心陈烬会不会出事,只在乎自己的性命安全,解开安全带拧了两下车门没拧开:“我要回去。”

陈烬身子后仰,曜石般的黑眸散漫悠闲:“你没得选。”

“我不玩,你自便。”

温荧脸色冷冽似冰,“你想死,找别人,我不可能陪你一起。”

陈烬眼睑耷拉着,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冲她做了个口型,笑得极坏。

他说的是——

“死也拉着你垫背。”

那些富二代摩拳擦掌地上了自己拉风的超跑。

温荧一侧眸,就看见桑眠拎着高跟鞋踉踉跄跄地跑来,前边的周时宴满眼不耐烦,随手拉了一个大胸金发美女入怀:“能不能别缠着我啊?”

“对你没兴趣。”

桑眠趿着尺码不合的运动鞋,涨红了脸,唰得掏出手机开始录像:“你今天要是不陪我,我就把你天天泡妞的视频发给阿姨——”

话没说完,就被他扬手掷在地上。

紧接着他脸上挨了脆生生的一巴掌:“你要为了她砸我手机?!”

“你有病啊?”

“换个人喜欢好不好,算我求你了姑奶奶,五年了,你不嫌累啊?”

桑眠捡起手机,还要再骂,就撞进了旁边车内静静看来的温荧。

温荧觉得有点尴尬,很体贴地敛眸,桑眠却毫不在意地从她绽出了个灿烂笑容,一脸兴奋噔噔噔地跑过来:

“宝贝,你你怎么在陈烬车上?!”

她俯身和温荧咬耳朵,眼里的八卦之魂在燃烧,“你俩什么时候复合的?你居然不告诉我?!”

“你想多了。”

温荧不自在地挪眼,余光瞥见陈烬身子懒散地靠着,喉结微凸,脖颈依稀可见青色的脉络。

他单手滑动着手机,像是对他们的谈话内容不感兴趣。

就在桑眠说得眉飞色舞,温荧也跟着偏过身子挨近她侧耳听着时。

啪嗒一声突兀闷响,陈烬将手机一丢,冷淡地睨来:

“手松开。”

桑眠一顿,才发现她手还扒拉着他车窗,想到了他有洁癖,吓得赶紧松手:“那我先走了!”

陈烬凝了她一眼就收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温荧蹙眉看他,不明白他刚才还好好的,突然抽什么风。

倏地, 不远处传来一声刹车的马达轰鸣声,一辆炫酷的橙色兰博基尼停在他们面前,一个打扮流里流气的鸡冠头搂着唐栀朝他们看来。

鸡冠头脸上还有刀疤,肱二头肌显著,看着像是个体育生,浑身的匪气。

“栀栀,就是这小子欺负你?”

男人不屑地指着陈烬,啐了口唾沫,“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欺负我家栀子花了,老子今天就替你出气。”

唐栀娇羞被男人搂在怀里,眼睛却黏在眼皮都没抬的陈烬脸上,在看到他旁边的温荧时,瞳孔骤缩。

“就你是吧,今天这场赛老子也下注了,你输了,你旁边那个小美人归我了!”

鸡冠头显然并不是真喜欢唐栀,只是追求逞英雄的快感。

身旁有人打趣:“李骏伟,那是陈烬,上次KR锦标赛连超你三圈的冠军,别上赶着作死。”

“陈——”

李骏伟面部肌肉一僵,嚣张气焰全无,大尾巴狼似的敲了敲陈烬车窗,“就你小子是吧?老子今天非替栀栀出这口恶气不可,赢了你旁边那个女的今夜归我!”

温荧脸色骤冷。

陈烬衔着烟,轻哂一声:“你谁?”

他慵懒靠在椅背,手把玩着旁边女人的指节,那人一噎,像是没想到他这么狂,连一个眼神都吝给他,不由拔高了声调:“老子李骏伟,体院吴彦祖!”

温荧拧眉,晃了两下想挣脱,却被他反握住腕骨,圈在手心。

“行啊。”

他说。

温荧浑身一震,胸口起伏:“你有病是不是!”

他轻嗤出声,眉眼漆黑冷沉,轻慢地扫过去:“你输了,你旁边那位,鞋脱了,走,回,去。”

众人一惊,像是没想到他会加码这个。

唐栀化着精致的妆,脸上甜甜的笑差点兜不住:“陈烬,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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