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忧顾景炎是小说《和离后禁欲九王夜夜来纠缠》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和离后禁欲九王夜夜来纠缠》的章节内容
“秀儿,帮我搓个背。”
碧纱窗下,沈无忧懒怠地趴在浴桶边沿,在蒸腾的热气中昏昏欲睡。
“无忧,是我。”身后,乍然传来了一道低沉的男声。
很熟悉,却又很陌生。
此刻的她未着寸缕,来不及细想,只能慌张地抓过屏风上的衣服,遮住自己的身体。
“大白天的,你怎会在屋里沐浴?”男人不悦地开了口。
沈无忧侧过身,发现来人竟是那一年未见的新婚夫君裴行止,暗暗松了口气。
一年前洞房花烛夜,他临危受命,前往边疆平战乱。
因而他们还未曾有过夫妻之实。
在他迫人的眼神下,沈无忧没来由地红了脸,“我听母亲说,将军还要三四日才能回朝,想不到将军回得这样早。”
“苏姑娘不喜行军队伍太过缓慢,我便陪她一道,策马急回。”
“你说的是,女诸葛苏墨玉?”
沈无忧好奇地问了一句,内心深处还是挺钦佩这样的女人。
“堂堂护国公家嫡女,没事调查我做什么?”门外,又传来了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
紧接着一位身穿男装,扎着飒爽马尾的女人便走了进来。
沈无忧此刻还置身浴桶之中,实在不便见客,只好同裴行止说道:“将军,我须得换身衣物,不如你让苏姑娘在外堂稍等片刻?”
苏墨玉没等裴行止做出反应,已然阔步走到了浴桶边。
她的眼神在沈无忧身上打量了一遍,随后撇了撇唇,冷哼道:
“再怎么说沈家也算得上是我朝数一数二的簪缨世族,沈家的小姐也该是娴雅大方,你怎么只会用这种腌臜手段勾引人?”
“苏姑娘此话怎讲?”
沈无忧看向这个孤傲的女谋士,心里骤然生出一丝不喜。
“行止兄今日才堪堪归朝,你偏挑这个时辰沐浴,不是心存勾引,又是什么?”
苏墨玉把话说得粗俗还不算,她很快又话风一转,回头望向裴行止,“行止兄竟喜欢这样的庸脂俗粉?亏我对你推心置腹,以为你和其他男人不一样。”
“玉儿,你误会我了。”裴行止满眼宠溺地看着她。
而后他竟当着沈无忧的面,握住了苏墨玉的手,“寻常女人自然是不能和你相提并论。你是国之栋梁,那些困囿在闺阁的女人怕是连给你提鞋都不配。”
沈无忧的视线落定在他们重叠的手上,从满心欢喜,到满眼失落...
苏墨玉反握住了裴行止的手,得意地冲着沈无忧挑着眉,“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与行止情投意合。他,我是嫁定了。”
沈无忧跨出浴桶,衣裳沾了水,湿淋淋黏在身上。
原本灼热的心好似掉入了冰窟窿。
她拢了拢湿透的衣裳,面带笑意地看向苏墨玉,“你爱嫁鸡就嫁鸡,爱嫁狗就嫁狗。我既不是你的长辈,也不是掌管姻缘的月老,苏姑娘没必要为了这等小事,特地跑一趟。”
“沈氏,你最好不要用什么内闱见不得光的手段从中作梗。我不及你有心眼,但我有行止的爱,有爱便会无所畏惧。”
“好一句有爱便会无所畏惧!”
沈无忧勾唇,深深地看着这位一脸天真的女诸葛,道:
“苏姑娘难道不知道,爱是要建立在法规之上的吗?私自和有妇之夫私相授受,这就是你自视高人一等的觉悟?”
苏墨玉气急,声音陡然大了好几倍,“你分明是在嫉妒我有行止全部的爱!”
“所以,苏姑娘甘愿嫁来做妾?”沈无忧不咸不淡地问。
闻言,裴行止立刻挡在了苏墨玉的前面,尤为严肃地对沈无忧说:“我和玉儿真心相爱,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妻。”
苏墨玉也反应了过来,话里行间处处透着不屑:
“我是行军之人,不在乎这样的虚名。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不被爱的那个,才是第三者。”
“既不在乎,又何须跑这一趟?”
沈无忧看着苏墨玉那双还算灵动的眼,心下骤然生出惋惜。
妾始终是妾,将来所生也只能是庶出。
她若想为自己,为孩子争一争,势必是要卷入内闱的争斗。
一个英姿飒爽的军中英豪。
被困囿于后宅这一亩三分地,实在可惜!
苏墨玉看不懂沈无忧眼里的惜才之意,言语间满是轻蔑:“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以色侍人,我和行止早已有了灵魂的契合。”
话落,她便如同一道风,飒飒而去。
“无忧,墨玉不懂宅院内的勾心斗角。你若犯她分毫,我决不轻饶。”
裴行止原该跟着苏墨玉一同离去,临行前,又忍不住对沈无忧耳提面命了一顿。
“将军可曾记得洞房花烛夜时对我的承诺?”
沈无忧抬起头,定定地望着他,企图从他的脸上找回当初的半点影子。
那日红烛摇曳,他穿着一身喜服,挑了她的盖头。
他说:“此生既已许国,再难许卿。如若能够凯旋归来,必同你举案齐眉,恩爱不移。”
这话,她一直记着。
裴行止也想起了当日的承诺,黝黑的脸上掠过一丝尴尬。
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镇定,“只要你愿意和墨玉和平相处,每个月我会来你房中两日,不会让你独守空闺。”
“你没必要来我房中。”沈无忧很是厌恶裴行止这类见一个爱一个的花心大萝卜,连声回绝了他。
“不然,每个月我来七日?你放心,我正值壮年,相信很快你就能怀上身孕。”
裴行止打得一手好算盘,他寻思着苏墨玉月信期间,他便可以大大方方宿在沈无忧这里。
他的目光停驻在沈无忧曼妙的曲线上,喉头愈发紧涩。
今晚,他便过来,将洞房花烛之夜没办的事给办了...
沈无忧察觉到裴行止停驻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心中骤然生出一丝厌恶:“将军,你不需要顾及我。我一个人清静惯了,很是自在。你还是去陪女诸葛吧!”
“我改日再来看你。”
裴行止见她态度冷淡,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刚生出的欲望便给浇没了。
他碰了个软钉子,自知无趣,便也不再久留,拂着袖子快步离去。
“小姐,姑爷怎么带了个女人回来?”
秀儿从外头跑进来,许是听了丫鬟的风言风语,着急不已。
“那是他的新夫人。”沈无忧忙着手头的活,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姑爷怎么能这样?!他让你独守空闺一整年,结果竟带了个女人回来!他莫不是欺小姐背后无娘家撑腰?”
说着说着,秀儿就激动地掉了泪,双手一伸,将沈无忧抱在了怀里,“可怜小姐父兄已然为国捐躯,如今竟要在这受这般难忍的气!”
“谁说我要留在这?”沈无忧由着秀儿搂着,心里已经有了思量。
这门婚事她是一定要退的。
只是,皇上亲赐的婚事,就算要退,也须得他应允了才作数。
就在沈无忧思索着怎么合理地解除婚约之际。
外头一小厮匆匆跑来传话:“少夫人,圣上在广华殿为将军设下了庆功宴,要您也同去。”
“知道了。”沈无忧答应了一声,神色恹恹,提不起半点兴致。
大概是还没来得及从裴行止移情别恋一事中缓过来,她其实极不情愿出门。
只是宫里那边都传了话来,再不情愿也是要去的。
“秀儿,替我梳妆。”
“小姐,你该不会是打算趁着这次机会,让皇上替你解除婚约吧?”
“今日不行。我要是再庆功宴上提和离,这婚约非但解除不了,还会落个善妒的恶名。”
“小姐说的是。”
秀儿重重地点了点头,小声嘀咕着,“我寻思着这事儿还有转圜的余地,小姐千万别意气用事。”
“嗯。”
沈无忧满口答应着,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裴行止确实是变心了。
他爱上了别人。
而她,也准备彻底放下他...
秀儿的手很巧,没一会儿就给捯饬好了发髻。
出了院子,沈无忧按照规矩紧跟在了老夫人后面,和裴行止并行走着。
苏墨玉则跟在了他们身后。
虽说她立了军功,声名远播,但若真要嫁进裴府,始终只是个妾。
要知道,妾室甚至连和夫君并排而行的权利都没有。
正是因为如此,沈无忧很是费解。
像苏墨玉那样驰骋沙场的女英豪,为何还会想过二女共侍一夫的日子?
连沈无忧这种常年困囿于闺阁的女人,都是不愿意的。
“一会儿面见圣上,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可有数?”裴行止许是担忧沈无忧在圣上面前告他的状,压低了声音对她说道。
“将军在怕什么?”沈无忧哂笑着反问。
“你最好记清楚,你现在是将军府的人,与我一荣共荣,一损俱损。”
“......”很快就不是了。
沈无忧懒得和他相争,悄然将注意力移到同为进宫赴宴的其他官宦女眷身上。
想起未出阁之前,她也曾像她们这样惬意说笑,心里一阵艳羡。
“诶?你们听说了吗?这次宴会,九王也会来。”
“传说九王俊美无双,我还真是想要一睹真容呢。”
“九王来不来我不知道,但裴将军是真的帅啊!”
......
沈无忧听着女眷们的窃窃私语,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向了裴行止。
此刻天色已经大暗。
在宫道两旁的灯火映照下,裴行止刀刻般完美的侧颜确实很是扎眼。
只可惜。
他也仅仅只有一副皮囊罢了。
“啊!”
“不小心冲撞了主子,是奴婢该死!”
沈无忧正打算抬脚迈进殿门,忽地闯出来一个毛手毛脚的小宫婢,她直愣愣地撞到了她怀里。
而宫婢手中的茶壶茶盏,须臾间掉了一地。
沈无忧低头看着被茶水浸湿的衣服,不由地蹙起了眉头。
殿前失仪,是为不大敬。
可要是现在回去换衣服,是绝对赶不及的。
裴行止看了眼她身上的衣服,不耐烦地道:“走路就不知道小心些?”
“将军,这事儿是本宫安排不周!这新进宫的小丫头毛躁了些,本宫定会让人好好调教。”
贵妃娘娘在太监的搀扶下快步走了过来,她满脸歉意地同裴行止解释了两句,随口又吩咐了身边婢女,将沈无忧带去她的寝宫换身干净的衣服。
“多谢娘娘好意。”
沈无忧朝着贵妃娘娘欠了欠身,而后又跟着婢女去往了贵妃寝宫的方向。
一路上,她暗暗思忖着那冒失的婢女为何偏偏撞在她的身上,还洒了她一身茶水。
说起来,这事确有蹊跷。
只是...她的父兄已然战死沙场,护国公府连个承爵的男丁都没有,按理说各方势力都不会再针对沈家才是。
这么一想。
沈无忧又觉得定是自己多心了。
进了贵妃娘娘寝宫的一处偏殿,很快就有人给她送来了干净崭新的衣物。
“夫人,你先换上看合不合身。”
“有劳了。”
沈无忧不习惯在陌生人的眼皮底下更衣,随手关上了寝殿的门。
关门的那瞬,她意外发现寝殿门后放了一盏香炉。
香炉里还飘着袅袅白烟。
她自幼擅长医理,简单的香料几乎一下子就能辨认出。
不过香炉里的烟并无特殊气味,她便没有放在心上。
转过身进了内殿,刚脱下外衣,后头忽然吹过一阵邪风,屋内蜡烛应声而灭。
靠窗的屏风后,竟走出了一个十分高大的男人。
沈无忧惊愕地后退着,正准备出声呼救,他却捂住了她的口鼻,将她压在了身后的圆桌上。
“唔...”
此时此刻,沈无忧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起来沈家到底还和谁人结过仇。
这里毕竟是皇宫禁地,能想出用这种腌臜法子对付她的人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最有可能的,就是刚才向她笑脸相迎的贵妃娘娘。
可是贵妃娘娘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林如意派你来的?”男人的声音倏然从沈无忧头顶上方传来。
他的声音喑哑至极。
再加上他贴上来的身体似火滚烫,她一下子就惊觉了过来,这人必定是中了迷药。
“唔...”
沈无忧想要张嘴跟他说,她和他都被人设计了,可他偏偏不可松开捂着她口鼻的手。
“管你是谁送来的...先替我解了药性再说吧...”
话音一落,他便腾出一只手,将沈无忧原本脱了一半的衣物尽数褪去。
“不要!”
沈无忧拼命挣扎着,但在绝对的武力面前,她的挣扎根本不值一提。
“对不住了。”
男人话音一落,旋即便任由着欲望的驱使,翻来覆去地折腾着她...
沈无忧疼得蜷曲起了脚趾。
眼泪哗然流下。
“第一次?”
他察觉到了沈无忧的不对劲,缓缓松开捂住她口鼻的手,声音依旧喑哑低沉。
“你放肆!”沈无忧疼得失去了理智,一只手生生戳进了他胸膛上还在淌血的伤口里。
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由她戳着他的伤口。
好一会儿才略带歉疚地说:“早知道,我就轻一点了。”
“停下!你再不停,等众人赶来,今晚就是你我的死期!”
沈无忧顾不得去谩骂诅咒他,为了活命,只能忍着痛意,在最短的时间里同他说清要害。
“屋中香炉里掺杂了媚毒,一盏茶的功夫若是不解开,你我都会暴毙而亡。”男人言简意赅地说,他的动作并未停下。
“媚毒?”
沈无忧蹙着眉,许是之前多次以身试毒,对于这媚毒有了一定的免疫。
此刻她只是感觉有些燥热,但并不知不解此毒会暴毙而亡。
“那...你还要多久。”她刚把话说出口,就后悔了。
“有人来了。”
男人的身体一顿,随手顺走了沈无忧的肚兜,哑声说道:“肚兜上有血,你不好处理,我替你处理了。”
“你!”
沈无忧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那人已经穿戴齐整,如游鱼般丝滑流畅地破窗而出。
与此同时,屋外的动静更大了。
在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中,女眷们的议论声也变得越来越大。
“你说,那护国公的嫡女真有这么大的胆子,胆敢在贵妃娘娘的寝宫里和野男人偷情?”
“不好说。裴将军带回来了个女人,那护国公嫡女大概是觉得心里不爽快,故意给裴将军戴绿帽。”
“这也太无脑了!在宫闱里偷情,是要杀头的。”
......
屋里,沈无忧片刻也不敢停歇,手忙脚乱地穿上了宫婢之前给她拿来的那套衣服。
她整个人都晕乎乎的,过于紧绷的神经使得她连呼吸都愈发艰难。
怔忪间,她忽然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总感觉这一切至多是一场梦魇。
可下身撕裂般的疼痛是这样的真实而残忍。
她不得不面对无故失去贞洁这个现实。
系上最后一颗暗扣,屋外就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裴夫人,您在里面吗?”
“什么事?”
她定了定神,立刻回了一句。
“请问,您换好衣服了吗?宫中暗卫来报,有一黑衣刺客往贵妃娘娘宫里逃来,其他房间都查过了,就这偏殿还未曾查实。”
“稍等片刻。我才换上衣服,发髻有些凌乱,容我整理一下。”
沈无忧摸着黑,用帕子小心地擦拭着她躺过的圆桌,深怕留下一丁点儿的痕迹。
“黑灯瞎火的,怎么整理发髻?”苏墨玉的声音不轻不重地从门缝里传了进来。
“无忧,立刻开门。”裴行止也接着发了话。
沈无忧虽看不见裴行止此刻的神情,但也能想象得出,他的脸色应该很不好看。
就算他对她没有半点的感情。
她要是真给他戴了绿帽,从今往后他在文武百官面前又怎么抬得起头?
“还请将军再等片刻。”
沈无忧用帕子扫了一遍窗槛上的灰尘,就怕留下那采花贼的脚印,落人口实。
苏墨玉许是怕抓不到她的现行,又故作担忧地对贵妃娘娘说,“贵妃娘娘,这沈氏半天不肯开门,莫不是被刺客胁迫了?”
“有理。”
贵妃娘娘应了一声,而后不容商榷地说:“来人,破门。”
“娘娘,臣妇仪容尚未修整完毕,您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人进来,臣妇实在羞愧,只能撞柱了。”
“本宫也只是担忧你的安危。你且放心,门外除却裴将军,再无男丁。”
话音一落,贵妃娘娘便吩咐着身边的太监强行撞门。
沈无忧掐准了时机,在太监撞门的当口,不疾不徐地打开了偏殿的大门。
刹那间。
三四个小太监扑了个空,直愣愣栽进了门槛里,似乱滚的蹴鞠。
沈无忧缓缓抬眸,对上贵妃娘娘那双美丽的沈目,稍稍欠了欠身,“让娘娘久等了。”
“你既是在偏殿更衣,为何连烛火都未曾点上?”
贵妃娘娘细细地打量着沈无忧,身后跟着的一众女眷,也纷纷将视线投注在她的身上。
“一开始屋里是点着烛火的。我担心烛火会将我的影子投在窗纱上,索性吹灭了烛火,在黑暗中慢慢摸索着更衣。”
“倒是本宫考虑不周了,应该让你去内殿更衣才是。”
贵妃娘娘笑着拍了拍沈无忧的手,而后惊疑地问道:“你的手怎的这般冰冷?”
“方才听屋外提及什么刺客,臣妇怯懦,被吓到了。”
沈无忧垂下眼眸,淡淡地扫了眼门边打翻的香炉。
说起来在香炉里用药的人真是技艺高超,竟恰到好处地掐准了时间,在贵妃娘娘进门前的那一瞬,香便彻底烧断。
也得亏她自小以身试毒,有了对大部分毒药的抗性,这才没有彻底迷失心智...
苏墨玉没有抓到现行,定是不服气的。
她狠狠地瞪了沈无忧一眼,即刻让人将偏殿里里外外翻了一遍。
这期间,裴行止就站定在沈无忧的左手边。
他抿着唇,始终一言不发。
等苏墨玉的人找不出半点破绽,裴行止才缓缓松了口气。
他用那双清冷的眸子睇了沈无忧一眼,声音中也透着一丝不耐烦,“你不该吹灭烛火,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要是没有吹灭烛火,万一让其他人看到我映在窗纱上的影子,将军怕是也会脸上无光吧?”
“那你也不该磨蹭这么久。”
“黑灯瞎火的,女人的衣服有多难穿,你可知晓?再者,我都说了我还没有整理好,你也不拦着。要是公公们破门之时,我还没有换好衣服,我又该以何颜面见人?”
沈无忧心里不是不委屈,想到今晚的遭遇,她的眼眶悄然发红。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她与裴行止虽未有过夫妻之实,但也确确实实换过庚帖,拜过天地,想过天长地久一生一世一双人。
现在回想起来,她才知男人的誓言有多可笑。
贵妃娘娘见太监宫婢们查无证据,又淡淡地扫了沈无忧一眼,道:“既然换好了衣服,那就随本宫入席罢。”
“是。”沈无忧低着头,轻声答应着。
今晚的事情贵妃娘娘和苏墨玉都难逃干系,不过她也知自己背后无人可靠,断不会在这个时候撕破脸,做那蚍蜉撼树之事。
贵妃娘娘走了两步,忽地又顿住了脚步,同身侧女眷议道:“九王今夜入席了吗?”
“未曾见过。”
“九王确实太过散漫,圣上设宴,他却不知所踪。”
沈无忧低着头,默默地琢磨着贵妃娘娘的话。
贵妃娘娘忽然提到九王,又是什么目的?
难道方才轻薄她的人是当朝九王顾景炎?
不对...
堂堂一个王爷,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后妃的偏殿里?
而且传闻九王身手极好,天下能伤他之人寥寥无几。
可刚才那个男人,明显受了很重的伤...
“沈氏,你是不是腿脚不舒服?我怎么总感觉你走路怪怪的?”苏墨玉忽然轻飘飘地来了一句。
沈无忧身形微顿,手心瞬间泌出了一层冷汗。
那采花贼下手没个轻重,她每走一步,都会牵扯到伤处,故而走路的姿态根本没办法做到和平时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沈无忧身上这套衣裳裙摆很宽,寻常人要是没有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她的异样。
苏墨玉能发现异样,肯定是因为她格外留心了的。
“苏姑娘此言何意?”沈无忧笑着问苏墨玉。
苏墨玉还未出阁,哪怕有所怀疑,有些话也是不敢说出口的。
她要是直接说沈无忧这步态像是才和男人云雨过后的状态,旁人也会怀疑上她的清白。
毕竟只有经历过,才会这么懂。
“没什么。”
苏墨玉果然没有将话挑明了说,只淡淡补了一句,“此前我曾随行止兄去往勾栏办案,那里的女子走路步态和你如出一辙。”
“姑娘慎言。”
沈无忧深深地看了眼苏墨玉,并未给自己辩解。
这个时候辩解,反正陷入了自证的怪圈,平白遭人怀疑。
她若是不辩。
苏墨玉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
苏墨玉抿着唇,脸色明显不太好看。
进了广华殿,沈无忧便随裴家女眷一道入了席。
圣上龙心大悦,一口气给裴行止和苏墨玉等有功之臣赏了好些东西。
沈无忧的视线则落在了圣上右手边,那位穿着一袭白衣的男人。
今晚的广华殿可谓是乱花渐欲迷人眼,可那个男人竟凭着过人的姿色,让群芳黯然失色。
“九弟,你方才去哪了?朕让人寻了你半天。”
“不过是随便走走。”
白衣男子声线清润悦耳,他一开口,席上许多女人纷纷红了脸。
原来,这位就是九王爷。
沈无忧只偷偷看了一眼,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皇家的男子全是吃人的洪水猛兽,哪怕再好看,也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
“陛下,臣斗胆有一请求,还望陛下应允。”
宴席过半,苏墨玉许是喝多了,倏然起身,走到了殿中央。
“苏爱卿尽管说。”
“听闻护国公嫡女剑舞天下一绝,如若今日有幸得见,我便无憾了。”
她此话一出,全场的目光全落在了沈无忧的身上。
沈无忧知道苏墨玉定是还在疑她,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剑舞的精髓在于灵活的走步。
她现在的情况大体也能完成一整支剑舞,只是灵活度上必定有所欠缺。
果不其然,待她一舞舞毕。
贵妃娘娘便率先发了话,她笑看着沈无忧,声色和善可亲:“无忧的剑舞素来天下一绝,两年前本宫有幸一见。只是今日,无忧莫不是太过紧张?这动作似乎生疏了不少。”
苏墨玉连声附和:“臣怎么觉得,沈氏的腿脚似乎受了伤?”
“哦?若真有此事,还是得宣个太医好好瞧瞧。”贵妃娘娘的脸上始终挂着和煦的笑。
看在沈无忧眼里,却觉得这笑容渗人的很。
“本王怎么觉得,此女舞技精湛绝伦,看不出半点瑕疵?”就在气氛逐渐变得微妙之际,高台上的九王悠悠地发了话。
“王爷有所不知,无忧善舞,平时的水准比今日强多了。”
贵妃回了九王的话,侧过头,声色温和地对沈无忧说:“你这孩子,身体不适也说,太过懂事有时候未必是好事。”
“......”
沈无忧抿着唇,暗暗地琢磨该怎么回答才好。
说实话,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个死局。
不论她怎么说,一会儿要是贵妃娘娘让人强行验身,她那地方的伤便将无处遁形。
“还请陛下给沈氏宣个太医,好好瞧瞧。”苏墨玉见沈无忧不说话,便认定她在心虚,又补了一句。
“无忧,你当真身体不适?”
圣上抿了一口茶水,这才不疾不徐地开了口。
“回陛下,臣妇确实受了伤。”沈无忧此话一出,裴行止的神经又一次紧绷了起来。
他站起身,有些急躁地说:“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在贵妃娘娘寝殿更衣的时候。”
听沈无忧这么一说,贵妃娘娘的脸色变得有些耐人寻味,“无忧,我方才问过你,你不是说并未看见刺客?怎么这会子,又说自己受了伤?”
“娘娘恕罪。”
沈无忧立刻跪了下去,低着头,小声说道:“我猜娘娘手下的宫婢肯定不是故意的,不然他们断然不会将藏有绣花针的鞋子给我送来。”
“什么绣花针?”
“鞋子里藏着一枚绣花针,我没看清就踩了下去,这会子脚跟还在隐隐作痛。之前没提,是不愿节外生枝。”
“怎么可能?!”
贵妃娘娘不相信沈无忧的说辞,旋即招来了太医,要她去偏殿验伤。
这个环节,沈无忧倒是不担心。
虽说女眷进宫是不能携带绣花针这类的物件,不过每次检查只是在例行公事。
进宫前她偷偷将一枚绣花银针藏于发簪之中,以备不时之需。
没想到,还真是派上了用场。
太医仔细检查了沈无忧的脚跟,确认她被绣花针所伤,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广华殿。
而沈无忧,则因伤痛被提前送回了裴府。
她是后来才听说,圣上因贵妃娘娘失职龙颜震怒,罚了贵妃娘娘禁足一个月。
回到裴府东院。
沈无忧即刻让秀儿关上了门窗,将一身伤痛的身体浸泡在了浴桶之中。
秀儿发现她腿上的淤青,惊恐不已,“小姐,你...”
“这事不能声张。”
“小姐,你不是跟着姑爷去宫里赴宴了吗?姑爷怎么敢在宫中对你做...做这种事!”
“不是他,我不知道是谁。”
“不是他?”
秀儿吓得脸色发白,眼泪一个劲儿地掉,“小姐,我苦命的小姐,现在该怎么办呀?”
“别急,暂时是瞒住了。”
“你的肚兜呢?”
“被那人拿走了。”
“天啊!他要是跑出来公开指认小姐,到时候小姐又该怎么办?”
秀儿吓得六神无主,甚至想到了连夜卷铺盖逃跑,“小姐,不如我们逃走吧!从今往后隐姓埋名,再不回京都。”
“现在逃走,岂不是正好让苏墨玉抓了把柄?”
沈无忧强作镇定,压低了声对秀儿说:“明儿个一早,你记得去药房给我开几味药。”
“什么药?”
“避子汤的原材。”
听沈无忧这么一解释,秀儿又一次哭的撕心裂肺,“天杀的,究竟是哪个黑心窝子的禽兽,居然这样对待小姐!”
“那人也中了药。今晚设局的人是贵妃娘娘和苏墨玉。”
沈无忧可以猜到苏墨玉设局的目的,却猜不透贵妃娘娘为何这么害她。
“贵妃娘娘为何要设局害你?”
“不知。”
“小姐,我们还是逃吧。姑爷这两日要是来找你,你这伤怕是瞒不住。”
“他不会来。”
沈无忧寻思着裴行止有了新欢,没事儿是不会上门来找她的。
只要那采花贼没有找上门来,这件事肯定是可以瞒过去的。
至于苏墨玉这般陷害,等她休养些时日,再好好还回去。
翌日中午。
秀儿着急忙慌地从屋外跑了进来,她关了门窗,气喘吁吁地说:“小姐,出大事了!”
“怎么了?”
“京都城所有药铺都有人盯着,但凡是买红花一类的药材,全部需要实名登记。我怀疑,这些人就是冲你来的,所以就没敢买。”
“他们还真是煞费苦心!”
沈无忧早有料到这样的结局,但还是有些气愤。
她开的那个药方,算是相对温和的。
可惜现在买不到药。
万一真的怀上了身孕,她就必须采用其他手段落胎,到时候对身体的伤害绝对会大得多。
“小姐,现在该怎么办?要不然,我去请江小姐出面?”
“晴雪是未出阁的女子,她要是去替我买这种药,难免遭人非议。还是先等等吧,也许过几日,管控就松了。”
沈无忧心下还是抱着一丝的侥幸,仅仅只有一次,按理说是不太可能怀上的。
夜里。
沈无忧辗转反侧,每每有了睡意,就会想起黑夜里那道粗重的喘息声和他灼热的身体。
“真是的!怎么就让我遇上了这样的烂事!”
沈无忧躲在被窝偷偷抹着眼泪,父兄去世过后,她基本上就没有哭过。
可现在,她还是觉得委屈。
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却还要这样担惊受怕。
既要防着被人发现,现在连买个避子药,都这么费劲。
“将军夫人心情不好?”
就在沈无忧哭的不能自已的时候,帘帐外忽然传来了一道喑哑的男声。
她一下子就认出了这声音,惊恐坐起身,抓着被子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你竟还敢来?”
“说起来,裴将军的眼光真是不太好。”
“你究竟是什么人?”
沈无忧下意识地握住了藏在枕头底下的匕首,瞬间起了杀心。
不论他是谁,只有亲手解决了他。
才能后顾无忧。
“我挺好奇,你嫁给他也有一段时日了,怎么还是黄花闺女?”
那采花贼单手挑开了卧榻前的帘幕,躬着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戴了面具,沈无忧根本看不到他的模样。
不过他很高,站在榻前就像是一堵小山,过强的气场压得她喘不过气。
“你想干什么?”
沈无忧神情戒备地盯着他,他要是再敢上前一步,她绝对会亲手了结了他!
然而下一瞬。
那人竟伸出手掐了一把沈无忧的脸,嘴里还不干不净地说着,“我要是裴将军,定不会冷落了你。”
“放肆!”
沈无忧气恼地拂开他的手,藏在枕头底下的匕首趁机朝着他的胸口刺去。
可惜那人反应极快。
她还没看清他做了什么动作,持刀的手已然被他牢牢攥在手心,“啧...谋杀亲夫这种离经叛道的事,你竟也做得出?”
“放开!”
沈无忧没想到他的身手这样敏捷,颇为气恼地挣扎着。
“性子还挺烈...”
男人松开了她的手腕,而后将藏在身后的药丢到了沈无忧身上,“你应该很需要这个。”
“这是什么?”
“避子药。当然,你要是不想喝,我也不介意。”
“你是特意来给我送药的?”
“可不是?你要是和裴将军有过夫妻之实,就算是怀了身孕也能圆谎。你们偏偏连一次也没有过,真要是怀上了,你怕是会惹上大麻烦。”
“......”
他说得有理有据,一时间沈无忧竟无法反驳。
“未来半个月我不在京都,你记得提防苏墨玉。”
“你是谁?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是谁不重要。帮你,不过是因为昨夜的露水情缘。药我已经带到,往后你我再无牵扯。”
话落,这人便从偏窗一跃而出。
夜,静得只剩下院子外稀疏的蝉鸣。
沈无忧低下头,打开药包一一核对,心下无比复杂。
虽说他解了她一个燃眉之急。
但她总觉得有些别扭。
她和他到底算是什么关系?同被设计陷害,按理说她和他应当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但是他们之间的信息明显不对等。
他对她知根知底,她对他却是一无所知...
“小姐,您还没睡吗?”秀儿从屋外走进,得知沈无忧被人污了清白后,她几乎没有合过眼。
沈无忧知秀儿是在担心她,却又不知该怎么安慰。
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
“睡不着。”
“小姐,往后姑爷要是来了你房里,元帕是要交予老夫人的。到时候,你该如何圆谎?”
“你别担心,裴行止不会来。他就算来了,我也可以拒绝。”
“拒绝?”
秀儿眨了眨眼,惊愕地看向沈无忧,“小姐真就不怕姑爷因为你的拒绝,再不来房里?”
“秀儿,我迟早要同他和离的。”
秀儿沉默了片晌,最终还是给予了她肯定,“虽说和离一事对女子名声不好,但只要是小姐决定的事,秀儿必定支持。”
“我会尽可能地保护好自己和国公府的名声。”
沈无忧不是不知道女子的名声有多重要,不过这日子已经没办法过下去了。
这种情况下,还是先做准备宜。
“对了,皇后寿辰宴还有几日?”
秀儿掰着手指数了数,回:“满打满算,还有八日。”
“那就再待上八日。”
沈无忧扫了眼桌上还没完工的香囊,拿着剪子,直接给剪成了破布。
这个香囊原本是给裴行止做的。
而现在,他再不配她对他好。
男人而已,一次不忠,终身不用。
至于苏墨玉暗算她的事,她并不打算现在去清算。
苏墨玉背后有贵妃娘娘撑腰,再加上她风头正盛,这个时候和她硬碰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沈无忧打算先安稳熬过这八天再打道回府。
不成想,那位英姿飒爽的女诸葛这么沉不住气...
第二天傍晚时分,一群人闯了沈无忧的院子。
没多久他们便搜出了一个扎满针的巫蛊娃娃。
沈无忧正诧异,这娃娃是从何而来。
他们非说是她用邪术叫苏墨玉染了急症,昏迷不醒。
秀儿气得红了脸,挡在沈无忧面前同那群人据理力争,“你们别在这里信口雌黄!我家小姐心善,从不屑做这类腌臜之事!”
“心善之人,又怎么会想到用邪术害人?”
裴行止匆匆走来,他一把撵开了秀儿,怒目逼视着沈无忧,“这么美的一张脸,怎么就长了那样狠毒的心肠?”
“将军可信神佛?”
沈无忧挺直了脊背,冷声问他。
“不信。”他答得干脆。
“那将军可信鬼怪害人之说?”
“不信。”
“既然不信,那你告诉我,一个扎了针的娃娃,真能害到苏墨玉?”
裴行止显然是被问住了,他抿着唇,好一会儿才给出了他的答案,“玉儿和你不一样,她是世间顶好的女子。所以,我赌不起。”
“所以将军是打算草菅人命,用我的命,换她的?”沈无忧对裴行止失望透顶,言语间是显而易见的愤懑。
裴行止蹙眉,不耐烦地解释:“大夫说了,玉儿的症状又凶又险,须以行凶者的血为引,连服七日,方可药愈。”
他此话一出,沈无忧并没有什么反应,倒是把秀儿急得团团转。
秀儿无措地抓着沈无忧的胳膊,忧心忡忡地说:“小姐,不可!您本就瘦弱,要是连取七日血,怕是要落下病根。”
“秀儿,退下。”
沈无忧用眼神安抚住了秀儿,又一次迎上了裴行止的目光,“将军这是认定了我一手策划了巫蛊娃娃毒害苏墨玉,并认定了我的血能救她?”
“是。”
“万一,这事出了错,你又该如何赔偿我?”
裴行止顿了顿,而后一脸厌恶地说:“我会让你有个孩子,以作补偿。”
“倒也不必。”
沈无忧强忍下胃里的翻江倒海,从妆奁里翻出了一本账簿,给他递了去,“如若这事再有变故,将军只需将我这一整年,贴补裴家的银两尽数还上便是。”
裴行止狐疑地看着她,草草翻了两页。
身后,一个郎中打扮的人低声催促,“将军,苏家娘子危在旦夕,还请...”
闻言,裴行止即刻放下了账本,不悦地看向沈无忧,“你有必要这么锱铢必较?”
“是将军不问青红皂白污蔑我在先。”
沈无忧心灰意冷,已经不在意裴行止很高兴与否,拿了笔和墨,给他递了去,“还请将军立个字据。”
裴行止冷着脸,不情不愿地写了字据。
秀儿见状,又端着印泥,等他画了押,这才好生收起了字据。
“好了,现在可以取血了?”
裴行止拿出了一把匕首,给沈无忧递了过来,“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来。”
“我来吧。”沈无忧接过匕首,一刀划开了手腕。
刀尖刺入皮肤的疼痛,不及她心口钝痛的十分之一。
秀儿心疼得直掉泪,偏偏又无可奈何。
她只能拿了一个较小的碗,捧在掌心,在沈无忧手腕下接着血。
“姑爷,还不够吗?”秀儿看着大半碗的血,泪眼迷蒙地看着裴行止。
“秀儿,我不妨事。”
沈无忧咬着唇,看着鲜血从手腕中汩汩泌出,心里反倒踏实了不少。
那年杏花微雨,她在城隍庙前猜花灯。
不想路遇劫匪,要不是裴行止搭救,她就算不受伤,名声也会尽毁。
而裴行止为了救她,手臂上留下了一道不可磨灭的疤。
沈无忧寻思着,就当今日的这碗血,是在还他的救命之恩好了...
“行了。”
裴行止取完血,眼里骤然闪过一丝复杂,“一会儿我会让人给你送补药过来。”
不等沈无忧回话。
他便急匆匆地出了她的院子。
“小姐,我们赶紧逃吧!姑爷简直不是人!”等闲杂人等退去,秀儿赶忙关紧了门窗,她一边替沈无忧包扎着伤口,一边忿忿不平地说。
“逃?现在逃了,别人要是给我冠了一个和野男人私奔的罪名,是要浸猪笼的。”
“呜呜呜...那该怎么办?要是这样连取七天血,我真怕你挺不住。”秀儿就像是水做的一样,眼泪说来就来。
“别哭。”沈无忧抬起手,替她擦拭去了眼泪,“哭没有半点用处。”
*
到了第二日,天蒙蒙亮。
沈无忧刚用过早饭,昨晚跟在裴行止身后的大夫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秀儿警惕地挡在沈无忧身前,拦住了他,“你又想做什么?昨儿个傍晚才取了血,今天这么早又来!”
大夫捋着胡子,讪讪赔着笑,“姑娘何必这么大火气?取血这事儿,可不是我说的,是裴将军的指示,我只是听命行事。”
沈无忧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漫不经心地问:“真就只有我的血,才能治她的病?”
“这事因你而起,自然只能这么解。”
“是吗?”沈无忧笑着站起身,步步逼近这个道貌岸然的大夫。
“你...”
大夫大概是被她阴冷的笑容镇住了,连连后退。
他单指指着沈无忧的鼻头,扯着嗓子说道:“苏大谋士才智过人,是国之骄傲!你给她献点血怎么了?”
“既然,你这么仰慕苏墨玉。那为她献血这个美差,就交给你好了。”
沈无忧一手扼住了他的脖颈,另一只手稍用巧力,直接劈在了他后脑处。
看着瞬间晕死过去的大夫,秀儿惊诧地瞪圆了眼,“小姐,你...”
“愣着做什么?”
沈无忧松了手,轻轻地揉着隐隐作痛的手腕,道:“捂着他的口鼻,关入柴房,每日取一次血,取了就立刻给裴行止送去。”
“是,小姐!”
秀儿面露喜色,素来连只蚂蚁都舍不得捏死的她,竟拿着匕首两眼放光,对着大夫的手臂割了好几刀。
“行了,别把人弄死了。”
“我就是气不过!”秀儿听话得撒了手。
取完血,又找来了信得过的小厮,把大夫关进了柴房。
沈无忧则捂着鼻子,喝着黑乎乎的避子药。
也不知道这一贴药下去,到底管不管用...
她自小擅长医理,经常以身试毒,因而她的身体有了极强的耐药性。
万一这避子药不管要,她的麻烦可就大了。
沈无忧叹了口气,感慨着自身时运不济,竟遭此横祸!
“夫人,老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她愣神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了李嬷嬷的声音。
“知道了。”
沈无忧神色恹恹地起了身,规矩地跟在李嬷嬷身后,进了老夫人的院子。
裴家本不是什么簪缨世族,全家上下就裴行止一人在朝中有官职。
在沈无忧嫁进来之前顶多算是一家小门小户。
现如今,沈家败落,裴家倒是越来越气派了。
单看老夫人院子里的雕梁画栋,便能瞧出一二。
“母亲,你找我。”进了大堂,沈无忧颔首,规规矩矩地给老夫人请了安。
老夫人双眼微阖,淡淡地说:“过来,给我捶捶背。”
闻言,秀儿急忙开了口:“老夫人,我家小姐的手受伤了。姑爷让大夫割了小姐的手腕取血,要一连七日。”
“手不是还没断吗?”
老夫人凉凉地扫了眼沈无忧缠着纱布的手,唉声叹气道:“我以为你是最最听话可人儿的,不成想,让你给我捶个背,都能推三阻四。”
这一年来,沈无忧完全把老夫人当成了自己的母亲来侍奉。
老夫人却半点不为她着想,真是让人心寒。
沈无忧捂着缠着纱布的手腕,垂眉敛眸:“母亲,我这手腕每日都得割开一日,实在疼得紧。”
“罢了,你身子娇弱,自是比不上常年在军中的墨玉。”
老夫人绕了这么大半天,总算是将话题扯到了苏墨玉的身上。
单从她的语气,沈无忧便知她对苏墨玉有多满意。
“无忧,你且上前来坐,有几句话我得问问你。”
老夫人见沈无忧没作声,自以为从气势上压过了她,便又缓和了态度。
沈无忧信步走了上前。
扫了眼老夫人手腕上通透碧绿的翡翠镯子,袖中骤然蕴出一道内力,轻巧地将镯子击碎。
这个镯子是沈无忧的陪嫁之物,价值连城。
她就是觉得老夫人配不上这么贵重的镯子,也不屑收回沾染过老夫人气息的俗物,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啊!”
老夫人的手腕瞬间被开裂的玉镯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口子,殷红的血滴不疾不徐地从伤口处洇了出来。
“哎呦!要命了。”
老夫人连忙捂着镯子,夸张地大呼小叫,“哎呦,可疼死我了。”
“母亲别怕,只是破了点皮。”沈无忧凑上前,握住她保养得宜的手,淡淡地说。
“你这扫把星,是盼不得我伤得重一些?”
老夫人愤恨地盯着沈无忧,等她缓过一口气儿,视线又落在了碎成五段的镯子,碎碎念叨:“可惜了这么好的镯子!”
沈无忧笑而不语看着这个老虔婆,不过是破了点皮,就大呼小叫地喊疼。
而她的手腕,硬生生被匕首划开,老虔婆竟还让她捶背。
老夫人大概是以为,沈无忧还会再赠她一个镯子。
等了半天,沈无忧都没有开口,她的脸色也越来越差。
直到裴行止和苏墨玉前来向她问安。
她才展开了笑颜,“墨玉身子可大好了?”
“好多了,谢母亲关心。”
苏墨玉看向老夫人脚边碎了的翡翠镯子,遂上前了一步,“母亲的手可是被镯子割伤了?”
“也不知道这镯子怎么回事,突然裂开,可疼死我了。”
“我那有上好的金疮药,一会儿就让人给母亲送来。”
苏墨玉还未过门,却已经母亲长,母亲短地叫唤。
偏偏老夫人还受用得不得了。
她拍了拍苏墨玉的手,笑意炎炎地说:“有你这样的贤内助帮衬这行止,我也就放心了。”
裴行止的目光则落定在沈无忧缠着纱布的手腕上。
老夫人不过是破了点皮就疼得要死要活。
沈无忧却是直接割开了手腕。
想来,她此刻也一定很痛吧?
这么一想,裴行止的喉头动了动。
随后似有些歉疚,又补充道:“晚上我会去你房里,你想要孩子,我也会给你。”
“将军怕不是误会了?我一点也不想要孩子,尤其是和你。”
沈无忧曾经也渴望过和他拥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孩子,但那份渴望只能建立在爱和信任之上。
如今爱和信任都没了,和他生孩子又有什么意义?
裴行止深深地看着沈无忧,似是不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离经叛道的话。
自古男人的后院,多的是争宠求孕的女人。
沈无忧公然说了不要和他生,大约是他面子上挂不住,红着脸冷声回了一句,“这可是你说的,往后可别求着我去你屋里。”
“将军请便。”
沈无忧挺直了背脊,带着秀儿快步走了出去。
“小姐,姑爷太欺负人了!他这么说话,就不怕你伤心吗?”
“握不住的沙,不如扬了。”
沈无忧抬头望向青天白日,心里异常的平静。
这世界天大地大,没了男人,照样能活得很好。
之后的几天。
裴行止一次都没有去过沈无忧的院子。
不过,沈无忧照例会在每日上午将一碗现取的血给他送去。
左右不是她的血,疼的自然也不会是她。
到了第八天。
沈无忧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了一番,等着裴家人一道进宫给皇后娘娘贺寿。
上马车前,苏墨玉看了眼妆发华丽的沈无忧,冷嗤出声:“以色侍人的俗物罢了。”
“人人皆称苏姑娘为军中女诸葛,可依我看,你这脑子怎么像是被裹了小脚?你该不会以为,所有的女人都是在为悦己者容?”
沈无忧轻嗤出声,她打扮自己,可不是给裴行止看的。
她娘给她留了丰厚的嫁妆,她有钱有闲。
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
“沈氏,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么打扮,就是想要行止去你院子!”苏墨玉冷哼着,那善妒的神色让她原本光辉的形象大打折扣。
“哦?你怕了?”
看着苏墨玉警铃大作的模样,沈无忧又侧过头,笑盈盈地看向裴行止,“你,想不想来?”
“...今晚,我去。”
裴行止喉头滚动,看向沈无忧的眼神愈发灼热。
沈无忧只是随口逗弄,见裴行止当了真,反倒心生恶心。
男人,真是不知深浅的东西!
他既想要英姿飒爽的灵魂伴侣,又想要贤惠持家温柔似水的乖巧妻子。
可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美差?
沈无忧冷淡地收敛了笑容,在秀儿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小姐,姑爷刚刚看你都看直了眼!想来,他对苏墨玉的新鲜劲儿一过,又会回心转意呢!”
“他要是对苏墨玉一心一意,我还能高看他一眼。就这样朝三暮四的性子,反倒更为人所不齿。”
沈无忧对裴行止彻底寒了心,只盼着早日请得和离书,一了百了...
皇后娘娘的寿宴上。
沈无忧同裴行止一道向帝后敬酒,贺词还没说完,她受伤的手腕微微一抖,手中酒杯应声而落。
“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裴行止的反应极快,见沈无忧打了杯子,立刻跪了下来。
“无忧,你的手怎么了?”
皇后娘娘的目光落定在沈无忧手腕上染血的纱布上,沉声问道。
“我...”
沈无忧抿着唇,迟疑了片刻,也跪了下去,“还请皇后娘娘应允臣妇不用回答这个问题。”
“为何?”
“臣妇不敢欺君,又不想多嚼舌根搬弄是非。”
她这么一说,裴行止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他拽了拽沈无忧的衣袖,甚至还用眼神威胁她。
“无忧,有话直说便是,本宫自会为你做主。”
皇后娘娘实乃名副其实的宫斗魁首,她最是清楚后院内闱的那些弯弯绕绕。
加之沈氏一族战功显赫,她自然是愿意为沈无忧出头的。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起因是家中护卫在臣妇的院子里挖出了一个巫蛊娃娃,接着苏谋士忽然抱病在床,大夫说,是臣妇的巫蛊之术害了她。”
“大夫还说,须得用臣妇的血来做药引,一天一碗,连续七天,苏谋士才可药愈。”
“裴将军闻言,便勒令让臣妇割腕取血。”
“正是因为手腕上的伤口还没有痊愈,臣妇才会一时不察,摔了酒杯。”
沈无忧这话一出,坐在席间的老夫人也已经目瞪口呆。
在她眼里沈无忧向来是识大体的。
忽然在皇上皇后面前告了一状,她自然难以接受。
正想说些什么,苏墨玉已然起身,咬牙切齿地说:
“沈氏,你怎么好意思?!我自认从来没有得罪过你,你却用巫蛊之术害我?我是看在行止兄的面子上才没有追究。这事因你而起,大夫让你取血做药引也是无可厚非。”
裴行止攥着拳头,神色复杂地看沈无忧。
从他的眼神里。
她看到了些许的不忍心。
心里,沈无忧暗暗叹了口气,这男人真真是薄情!
洞房花烛夜,是他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现如今,她含冤被污生死一线,他能给她的,仅仅只是过眼就忘的怜悯。
“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何来喊打喊杀?”
皇后娘娘不喜苏墨玉的性子,同沈无忧缓声说道:“无忧,你且站起来说话。若有冤屈,本宫自会为你做主。”
“娘娘,我之前也觉得苏姑娘的病症有些奇怪。”
“所以大夫第二日前来取血的时候,我就让人将他扣了下来,反取了他的血,给苏姑娘送去。”
“我寻思着如果他的血无利于苏姑娘的病情,那我再取自己的血送去便是。”
“结果苏姑娘用了大夫的血,并没有任何不适。连着用了六日,这就又生龙活虎了起来。”
“那大夫至今仍在我院里的柴房关着,娘娘大可请他前来对峙。”
沈无忧一番话说完,苏墨玉的气势瞬间弱了下去。
她为人不拘小节。
故而大夫几日未曾现身,沈无忧只派了个小厮前去传话,说是大夫有事出城,她竟也信了。
又或者说。
苏墨玉从未将像沈无忧这样的闺阁女人当成对手,才这样的马虎大意。
裴行止也没有料到沈无忧留有后手,压低了声问她:“这么大的事,你怎不事先和我说?”
“我怎么没说?”
“你何时说过?”
裴行止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他这么做,无疑是在撇清自己的嫌疑,省得让人落了口舌,说他亏待了护国公嫡女。
沈无忧看倦了他道貌岸然的模样,自然不肯配合他。
索性也扯着嗓子,将当日的情形,一字一顿地复述了出来。
“还记得将军在事发之后,怒气腾腾前来质问我为何长了这样狠毒的心肠。我问将军可信神佛,可信鬼怪害人之说,将军说不信。”
“我又问你,既然不信,你为何会认为一个扎了针的娃娃,真能害到苏姑娘?”
“你对我说,苏姑娘和我不一样,她是世间顶好的女子,你赌不起。”
“将军其实不是不知道这其中蹊跷,不过是爱得太深,听不进旁人的话罢了。”
那天裴行止说这些话的时候,沈无忧不是不痛,也不是不难过。
自己的丈夫为了其他女人,狠心要取她的血。
这种滋味,她又能和谁说?
“我...”裴行止黝黑的脸颊骤然上了热度,通红一片。
老夫人此刻怕是恨毒了沈无忧这种毫无遮拦的嘴。
只可惜圣上面前,她也不敢出言训斥。
至于参与宴会的众人,听了沈无忧的一番说辞,对裴行止的风评也有了极大的转变。
宠妾灭妻,素来是不被伦理所容的。
哪怕裴行止立了战功,但因为私底下这等行为,依旧会被同僚看不起。
苏墨玉这会子终于收起了她高高在上的模样。
她低着头,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大夫的到来。
大概等了一个多时辰。
就在宴会即将结束之时,形同枯槁的大夫终于被带了上来。
皇帝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不怒而威:“你可知罪?”
“草民知道错了!皇上,求求您救救我吧!这一切全是苏谋士指使我的,我再也不敢了!”
大夫本就是一个民间土郎中,哪里见过这样的世面。
加上被沈无忧关了几日,取了整整六次血,为了活命,他一股劲儿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给招了。
“皇上,臣是被冤枉的!”
苏墨玉慌了神,连连跪地辩解。
“朕相信苏爱卿不是这种人,起来吧。”皇帝许是看在苏墨玉的军功上并没有降罪于她,只是将那大夫当成了替死鬼,直接问斩。
沈无忧早料到这样的结局,心里也并没有觉得委屈。
恰恰相反,她也没想着将苏墨玉置于死地。
苏墨玉是军中谋士,相当于军中大脑。
想必苏墨玉也曾和她的父兄一同并肩作战过。
这样的女人,不该死于后宅争斗之中。
“无忧,这事你受委屈了。”皇后娘娘怜惜地看着沈无忧,旋即又让人赐了上好的金疮药祛疤膏。
“多谢皇后娘娘,臣妇还有一事相求。”
沈无忧此话一出,裴行止的脸色又变了变。
他压低了声警告着她,“沈无忧,你最好适可而止!”
沈无忧知道他是在担忧她会落井下石,要皇上和皇后严惩苏墨玉。
但她并不打算解释。
都不在意他了,何必白费口舌?
“无忧,你且到殿后来。”皇后许是担忧沈无忧执意要苏墨玉的性命,为了留个转圜之地,便独独留下了她前去详谈。
苏墨玉眼巴巴地望着沈无忧朝着殿后走去,想求她高抬贵手,又低不下自己高贵的头颅。
沈无忧抬着头,目无斜视地和苏墨玉擦身而过。
能让她忐忑惶恐一段时间,也挺解气。
进了偏殿。
皇后娘娘慈爱地拉住了沈无忧的手,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怜你娘去得早,你父兄又战死在了沙场。”
“有娘娘的疼爱和庇护,臣妇无疑是幸运的。”
“同是女人,本宫知你不被丈夫喜欢的苦。你放心,有本宫护着你,裴将军往后断不敢再有宠妾灭妻的行为。”
“娘娘,我想请旨同他和离。他既不喜欢我,我又何必执着于他的喜欢?”
“你不后悔?无忧,你可知女人和离后,再想觅得良婿有多难?”
“与其在后院蹉跎误终身,我不如给自己一个机会,做自由的风,掌控自己的人生。”
沈无忧从来就不喜欢被困囿在后院的单调日子,不过是为了裴行止洗手作羹汤。
现如今,她不再爱他。
那么那方寸大的后院,就不该是困住她的牢笼。
皇后娘娘认真地听着沈无忧的话,眼里似闪过一丝艳羡。
沉默良久。
她终于颔了首,缓声说道:“也好。这事本宫会亲自同皇上商议,你先回去静候佳音。”
“多谢娘娘垂爱。”
沈无忧欣喜地道了谢,这一刻仿佛连空气都散发着自由的青草香。
出了皇宫,她踏着轻快的步伐回了裴府。
却不想刚走进自己的院落,裴行止竟不合时宜地挡在她身前。
“你和皇后娘娘说了什么?”他阴沉着脸,冷声质问。
“这和你没有关系。”
沈无忧担忧他们听了和离一事,会提前转移她名下的财产,故而并不打算告知裴行止。
“无忧,我和玉儿真心相爱,到底怎样你才肯成全我们?”
“我知你怪我冷落你,你要是介意,我今晚就宿在你这,可好?”
裴行止抬手摁住了沈无忧的肩膀,他微微俯身,试图亲吻她的唇。
沈无忧连忙偏过头,避开了裴行止这恶心人的吻。
“放开我。”
“无忧,你今日打扮这么好看,不就是为了吸引我的目光?我承认你很美,也承认对你有那方面的想法,别再欲擒故纵了,好吗?”
裴行止的气息很是灼热,他紧紧地将沈无忧桎梏在怀中,宽大的手竟试图解开她的衣裙。
啪——
慌乱之中,沈无忧抬起手,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裴行止,你别碰我!你的触碰让我感到恶心。”
裴行止挨了一耳光,整个人都给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
他才沉着脸问道:“你还在跟我置气?”
“我没有同你置气,我只是不爱你了,不愿意和你有任何亲密的接触。”
“不爱?”
裴行止许是没想到沈无忧会这样说,怔愣了片刻,便拂袖而去,“沈无忧,你好得很。望你今后没有后悔之日。”
“承你吉言。”沈无忧对着裴行止的背影,不痛不痒地回了一句。
见他离开,秀儿立刻关紧了门窗。
“小姐,您这么做,姑爷往后都不来这儿该怎么办?”秀儿一边掌灯,一边不无担忧地问。
红烛将沈无忧和秀儿的影子越拉越长。
投射到窗牖上,像极了两个大张着的血盆大口。
沈无忧坐在桌前,单手托腮,另一只手则百无聊赖地把玩着翠绿色的茶杯,“秀儿,我不是跟你说过,迟早要离开裴府?”
“小姐真是这么打算的?那将来,我们...”
“你且放宽心,将来的日子绝对不会比今日差。”
“我自是相信小姐的能耐。”
秀儿自小跟着沈无忧长大,对她最是信任不过。
得了沈无忧一句承诺。
她又跟着乐呵了起来,“小姐,老夫人那边拿来的碧螺春,我给您泡一壶?”
“她拿来的?”
沈无忧蹙着眉,愈发疑惑不解,“她肯定恨极了我未曾给裴府留半分颜面,这个时候又怎么可能给我送茶?”
“许是她看清了苏墨玉的真面目,知错了呢?”秀儿歪着脑袋,一脸天真地说。
“裴家上下全是贪心之辈,裴行止请旨赐婚之后,你看还有谁愿意来我这院子?”
“说来也是!裴家上下,竟没有一个好人!”
“再说,苏墨玉是炙手可热的军中女诸葛,他们又怎么可能为了我,去得罪一个有权有势的人物?”
“可是小姐,照你这么说,老夫人没理由给你送碧螺春才是。”秀儿愈发不解。
“今晚,怕是不太平了。”
沈无忧看着手中的茶杯,忽然又想起了一件要紧的事儿。
“秀儿,你去看看,房契地契还在不在?”
“我都好生锁在柜子里了的,丢不了。”秀儿一边说,一边将床底下的柜子给搬了出来。
意外发现柜子上的锁被撬开,她惊愕地瞪大了双眼,“小姐,柜子被人撬开了!”
“先别慌,房契地契我还留了一份存在了别人不知道的地方。”
沈无忧倒是不担心有人会私吞她娘给她留下的这些财物,只要她人还活着,其他人就算是手里头攥着房契地契,也是没用的。
“秀儿,去看看妆奁里我的珠宝首饰还在不在。”
“嗯!”
秀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赶忙跑去梳妆台前翻找。
“小姐,你的珠宝首饰全部都不见了!现在该怎么办?”
“看来,他们这次是打算置我于死地了。”
沈无忧的脸色变得愈发凝重,在此之前,她已经发现裴家上下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只是她从未想过,老夫人竟还想着害死她,好侵吞她带来的财物!
这样的人求神拜佛又有什么用?
本质上,不过是个蛇蝎毒妇罢了。
“小姐,现在该怎么办?”秀儿着急地向沈无忧跑来,焦急不已。
“别慌。老夫人在这个节骨眼上送了茶来,想必茶里掺了蒙汗药之类的药物。他们应该没有派杀手过来,顶多是将你我迷晕,再制造出意外身故的假象。”
想到这里,沈无忧心里已经有了计量,同秀儿耳语了一番,便开始付诸了行动。
此时,屋里的蜡烛仍旧在不停地跃动着。
而沈无忧和秀儿的影子,清清楚楚地映在了窗户上。
“秀儿,我怎么这么晕?快服侍我躺下!”沈无忧扯着嗓子,深怕在外头听墙角的人听不见我的话。
秀儿也很是配合,连忙替她宽了衣,“小姐,奴婢也觉得很是困乏,大约是季节的缘故,晚春时节,最是懒怠。”
“反正将军也不会来,不如你也上榻,陪我躺着。”
“是,小姐。”
话落,秀儿便吹灭了蜡烛,而原本清晰倒映在窗户上的影子,也就此和昏昏沉沉的暮色融成了一片。
“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秀儿吹灭了蜡烛后,又按照沈无忧的吩咐,拿出了两套杂役穿的衣物,小声问道。
“此刻外头估计有很多人守着,现在出门无异于功亏一篑。去屏风后等着,先看看他们究竟要做什么,再作行动。”
沈无忧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想。
老夫人既想着将她迷晕,那肯定是不会再派杀手过来。
最多只会在院子里放一把火,将她烧成灰烬。
这么一来,到时候就算是官差过来查案,老夫人也可以推说院子意外走水。
“小姐,真的不会出事吗?”
秀儿紧张到了极点,不过她依旧挺着脊背,坚定不移地挡在沈无忧的身前。
“嘘!有人来了。”
沈无忧朝着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双目紧盯着窗外那一抹愈发清晰的剪影。
“去看看那对主仆睡死了没有?”
屋外,一道低沉的男声传入了沈无忧和秀儿的耳里。
很快,便有一人偷偷摸摸地溜入了屋中。
那人蹑手蹑脚地走到床榻前,嘴里还试探性地叫唤着,“少夫人,您睡了吗?”
躲在屏风后的沈无忧瞬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右手里紧攥着的匕首随时做好见血的准备。
如若那人掀开了床榻前的纱帐,他势必会发现她和秀儿皆不在床榻之上。
到时候,事情无疑会变得更加棘手。
这一刻,沈无忧瞬间有些后悔,是不是藏得早了?
不过话说回来。
她也不能确定老夫人究竟想用什么方式对付她。
老夫人要是在命人放火之前,先让人在她和秀儿的身上插上几刀,那么躺在床榻上装睡,无疑是死路一条。
就在沈无忧紧张得双手直冒冷汗之际。
那小厮已经踮着脚尖,朝着纱帐里瞄去。
大概是发现被褥下鼓鼓的两团,便放松了警惕,又蹑手蹑脚地出了屋。
“那俩人已经睡死了!放火吧!”屋外,很快又传来了窃窃私语声。
“小姐,这人真的是老夫人派来的吗?”
“除了她,还会有谁?不过,那老虔婆也有可能是受了苏墨玉的挑唆。”
“真真是太气人了!小姐但凡是得了什么好的,都会第一个想到老夫人。这一年来,您对她可谓是尽心尽力,她怎可这么狠心?”
“来日,我定一一讨要回来。”
沈无忧攥紧了拳头,心中蹿出了一股熊熊怒火。
屋外,火势窜得极快,没一会儿便浓烟四起。
火势之所以蔓延地这么快。
想必这其中绝对少不了屋外那群人的推波助澜。
“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秀儿捂着口鼻,被不断侵入屋里的浓烟呛得直咳嗽。
“再等等。”
出嫁时,沈无忧带了四个丫鬟和四个护卫进的裴府。
其他人今晚都被调去找老夫人的猫。
因而沈无忧和秀儿根本没办法在这个时候等来援兵,行事须得万分谨慎。
哪怕走错了一步,都有可能丧命。
大概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火势已然蔓延到了屋内,浓烟也越来越大。
“走水了!东院走水了!”外头,终于传来了其他院子的小厮叫嚷的声音。
见状,沈无忧赶紧带着秀儿,从屏风后那扇窄小的窗户逃了出去。
“秀儿,快走!”
沈无忧暗暗腹诽着老夫人的手下虽不会这么快就跑去救火,但好歹也得做做样子。
这个时间点,所有的家丁应该都聚在了东院的前头。
她刚好可以利用这个空隙,和秀儿两人从后门溜出。
裴府后门守备算是松懈的,门前仅仅站着两个护卫。
“小姐,后门的护卫当如何对付?”秀儿跟在沈无忧身后,气喘吁吁地问。
“你且遮掩好口鼻。”
由于被大火熏烤了大半天,沈无忧和秀儿此刻均是一脸黢黑,加之身上穿的是寻常杂役的衣服,黑灯瞎火的护卫是不太可能认出她们。
“走水了!老夫人命院中所有人都赶去东院前门集合!”
到了后门门口,沈无忧做势捂着口鼻一阵咳嗽。
两护卫闻言,还想着问她是哪个院子里的杂役。
话音未落,他们就看到东院那边,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真的走水了!快去救火!”
两护卫彻底信了沈无忧的话,匆匆忙忙地跑去了前院。
“小姐,我们现在该去哪?”
秀儿迷茫地跟在沈无忧身后,护国公府已无能为她们做主的人,她想不到哪里还有她们的容身之所。
“先去客栈凑合一宿,然后静观其变。”
沈无忧原本并不打算动裴家那个老虔婆。
意识到老虔婆对她动了杀念,她又改了主意。
“秀儿,养好精神,明天还有一出好戏等着我们!”
沈无忧回头看了眼东院的方向,而后带着秀儿头也不回地出了后门。
裴家对她不仁不义,她必双倍奉还。
在圣上的和离诏书下来前,她定要搅得裴府上下不得安宁!
*
翌日清晨,沈无忧听闻客栈楼下熙熙攘攘吵闹一片,便带着秀儿一道下了楼。
听闻有人谈及裴府半夜走水的消息。
秀儿立马将店小二给叫了过来,“小二哥,裴府这场大火,可有人伤亡?”
“听人说,裴府的少夫人被烧成了一堆枯骨。唉!说起来,那女子的命真真是不好!”
“怎么说?”沈无忧眸色微动,随口问道。
“裴府的少夫人原是护国公府里的嫡出小姐,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女。不幸的是,一年多之前,护国公府里男丁均战死在沙场。”
“短短一年多时间里,护国公家的嫡出小姐丧父丧兄,原以为嫁去裴将军府,能享享清福。”
“不成想,裴将军刚刚归朝,那位嫡出小姐竟葬身在了火海之中。”
“实在是可怜!”
......
听着店小二的话,沈无忧愈发难过。
直到现在,她还是没办法接受父兄四人均战死沙场的残忍现实,总期盼着奇迹发生。
但她心里很清楚,他们活着归来的希望相当渺茫。
“小姐...”
秀儿轻轻握住了沈无忧的手,小声安慰:“秀儿会一直陪着你。”
“秀儿,我得去一趟边关。不知道为何,我总感觉父兄的死,另有隐情。”沈无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地憋回眼里盈盈打转的泪水。
“我也去!”秀儿连声说道。
“先解决了裴家那群牛鬼蛇神再说吧。”
沈无忧敛起了眸中的哀痛,带着秀儿,朝着裴府的方向走去。
彼时,裴府已然乱成了一团。
大门口也被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围堵地水泄不通。
沈无忧和秀儿蒙着面纱,就混在了这群乌泱泱的百姓中,冷眼看着在大堂里哭得呼天抢地的老夫人。
别的不说,老夫人的戏确实不错。
混浊的眼里掉出颗颗分明的眼泪,接连嚎了这么久,嗓门竟还算嘹亮。
“我苦命的无忧啊!你这么好,怎么就没了呢?”
老夫人捂着胸口,软软地靠在身侧的老嬷嬷怀中,显出了一副肝肠寸断的模样。
裴行止沉着脸,一脚踹在了家丁身上,“一群废物,东院起了那么大的火,为何不早点禀报?”
“少爷恕罪!这火势是从少夫人屋中蹿出来的,我等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
“而且少夫人院子里的护卫丫鬟昨晚都不知道跑去了哪里,这才酿成了大错。”
家丁跪伏在裴行止脚边,全然将过错推到了沈无忧院子里的护卫丫鬟身上。
而跪在一旁的护卫丫鬟并未出言辩解,只一遍又一遍地朝着东院的方向磕着头。
沈无忧看着他们红肿不堪的前额,心疼得攥紧了拳头。
老夫人拉着裴行止的手,眼泪哗哗直下,“想来无忧这孩子心思敏感,或许是念及她亡故的家人,一时想不开,才选择的自戕。”
自戕?
沈无忧不由得冷笑出声,这老夫人还真是诡计多端呢!
秀儿气得脸色煞白,恨不得当场撕开那老女人的伪面具,“小姐,她怎么这般厚颜无耻!”
“稍安勿躁。”沈无忧弯了弯唇,笑看着这一家子的闹剧,倒是相对平静。
裴行止神色复杂地看向老夫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又继续说道:“无忧的心性很是坚定,断不会选择自戕。”
苏墨玉撇了撇嘴,“这还真是不好说。有些人看着成天乐呵呵的,可转头就选择了上吊自缢。我们毕竟不是她,可能没办法切身体会丧父丧兄之痛!”
老夫人附和道:“这孩子肯定是太过悲恸,才选择的自戕。”
“怎么说?”裴行止依旧是一副愁眉紧锁的模样。
沈无忧远远地望着他,忽然觉得他这副样子虚伪至极。
他明明对她不甚在意。
却偏偏要装出一副情深不寿的样子。
这是在自欺欺人,还是在逢场作戏?
沈无忧看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苏墨玉瞅着裴行止这副模样,心里大为不快。
“行止,沈氏什么性子你难道还不知道?她倒好,死了一了百了,却差点儿害死整个裴府。要不是火势被控制住了,今儿个一早,裴府也许已然成了一片废墟。”
“可不是?!这孩子命虽苦,但还是太莽撞了些。”
老夫人即刻接话,幽幽地叹了口气。
裴行止听两人这么一说,原本脸上的悲恸也开始烟消云散。
想必,他应当是在庆幸裴府的损失并不算大。
“对了,无忧在她出事之前,曾将她从娘家带来的房契地契,连带着她的珠宝首饰都交由我来保管。现如今,无忧命殒,那些房契地契...”
老夫人说到这里,又垂下了几滴泪,“我知道了!无忧之所以将那些黄白之物交给我来打理,她想必是早就做了赴死的打算。唉!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无忧把房契地契都给了你?”裴行止蹙着的眉头骤然舒展了开来,不无感慨地说:“她到底还是有些孝心的。”
没一会儿,廷尉等官差浩浩荡荡地进了裴府。
朝廷命官府里出了命案,本该细细查探才是。
不过裴家所有人都说,沈无忧和秀儿被烧得只剩下了一堆焦黑不堪的枯骨,这件事根本就无从查起。
等官差取证完毕。
脚步虚浮的老夫人竟直愣愣摔在了廷尉怀中,她双手紧抓着廷尉的胳膊,神色难掩悲恸,“大人留步,有一事我还得问问你。”
“老夫人请说。”
“我那苦命儿媳留下来的房契地契,该如何过户?我想着早些过户,好让人去用心经营那几十家商铺,往后若沈家有需,再全数归还。”
“这些事你们自行决断便可。”
“如此,那我便自己做主了。”老夫人得到了满意的回答,这才松了手,堪堪止住了眼泪。
“秀儿,该轮到咱们上场了。”
沈无忧见时机成熟,取下面纱,带着秀儿一道,从乌泱泱看热闹的人群里走了出来。
她信步走到老夫人面前,笑着问:“母亲,今儿个府里这么热闹,是出了什么事?”
“你...你...”老夫人见了沈无忧,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
要不是嬷嬷扶住了她,她怕是已经跌坐在地。
“无忧,你是人还是鬼?”
老夫人的声音骤然带了几分颤抖,原本哭得通红的脸,瞬间煞白一片。
苏墨玉没有料到沈无忧还能活着站在她的面前,拳头攥的咔咔响。
裴行止回眸,那双黑曜石般深沉的眼里夹杂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他的喉头动了动,终究是没有开口说话。
沈无忧的视线从在场的每个人身上掠过,最后才停驻在了廷尉身上,“廷尉大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夫人难道不知昨夜裴府东院走水一事?裴府上下都说,你被那场火烧成了枯骨。”廷尉如实相告。
“走水?”
沈无忧故作讶异地瞪大了眼,“昨日是我父兄的忌日,我和秀儿去了郊区白马寺,彻夜为父兄祈福,并不知走水一事。”
“大半夜的,你出去祈福?”裴行止蹙着眉头,并不相信沈无忧的说辞。
“是啊。父兄殁于深夜,我深夜祈福,不行吗?”
话音一落,沈无忧又看向了老夫人,“母亲,你刚刚说我把房契地契以及金银珠宝都交予你保管,是在开玩笑?”
老夫人的脸色很不好看,她显然是被问住了,半天答不上来。
沈无忧接着说道:“我刚才听说,母亲为了我的死哭得死去活来,还一口断定我是自寻短见?”
“昨夜东院走水,我以为你在里头,没能逃出来。”
“母亲,请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何时说过要自寻短见?父兄以身殉国之后,我虽悲恸,但并未一蹶不振,而是很快又振作了起来。因为我知道,父兄断不愿看到我为他们哭哭啼啼。”
老夫人抿着唇,一句话也说不出。
慌乱之下,她又朝着苏墨玉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苏墨玉的反应极快,她伸出了手,指着沈无忧的鼻子,厉声呵斥,“沈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自导自演出这么一场走水的戏码!要不是昨夜风势问题,老夫人和行止,可能也葬身火海之中了。”
“我自导自演?”沈无忧勾唇反问苏墨玉。
之前她倒是没什么感觉。
直到今时今日,她这才发现苏墨玉这张嘴倒挺厉害。
苏墨玉能这样颠倒是非黑白,能这样面不改色地诡辩,甚至于还这样熟练地将责任推卸到她的身上,绝非一日功力。
或许...人家在军营里能够混得如鱼得水,恰恰是得益于这一点。
“沈无忧,我裴家对你不薄,你何必自导自演这样一出戏码?”裴行止被苏墨玉的一番话洗脑,当着一干人等的面,就开始指责沈无忧。
“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样说我?”
沈无忧怼完裴行止,又面向众人,将昨夜的来龙去脉细枝末节一一说清道明。
“昨日,母亲命人给我送了一罐碧螺春。我原本是打算泡上一壶,尝尝味儿。后来又想着要去为父兄祈福,索性将茶叶带去给了寺庙方丈。”
“那茶叶我赠予方丈的时候,可是未经拆封的。”
“你猜怎么着?方丈只是喝了一小杯,就晕死了过去。我还以为方丈年迈体虚,现在看来,那碧螺春里,定是掺了本不该有的腌臜东西。”
“再有就是,我可从未让母亲替我保管房契地契以及金银珠宝,母亲为何一口咬定,是我事先交由你保管?”
“对了,我一直都把账本和房契地契放在一块儿的。不知道母亲手中,那本账本还在不在?”
沈无忧的这番话虽说是对着裴行止和老夫人说的,实际上是讲给围观者听的。
人言可畏。
对于最好面子的裴家来说,沈无忧的这般举动,无疑是将他们架在火上烘烤。
“裴夫人,你的意思是,昨晚这场火灾有猫腻?”廷尉办理过的案件无数,一下子就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譬如,裴老夫人赠予沈无忧的茶叶,为何被掺了蒙汗药?
又如,沈无忧明明没有自寻短见的念头,裴家上下为何要说她放火寻死?
加上沈无忧从娘家带来的嫁妆全部落在了裴老夫人手上。
这一切的一切凑在一起,其实不难推断出这事情的前因后果。
只是裴行止目前势头大好,护国公一脉人丁凋零,有些事他还真不敢擅作主张。实在不行,他还是先上封奏疏,询问一下圣上的意思再说。
沈无忧看出了廷尉的顾虑,也并未催着他当场给下论断。
她朝着廷尉福了福身,话语恳切地说:“我虽侥幸活了下来,但这场纵火案背后的操控者居心叵测,意图谋害忠臣之后,其心可诛。烦请大人费心审理此案。”
“夫人请放心,我等奉圣上的旨意前来查案,必定会将真相查个水落石出。”
“有劳了。”
送走官差,沈无忧并没有急着关门,她转头面带笑意地看向老夫人,“母亲,现在可否告知,我究竟是什么时候,将房契地契金银首饰等交由你来保管的?”
“你...你放肆!”
老夫人理亏词穷,素来能言善辩的她,竟有些结巴。
而挤在门口围观的百姓也开始喧闹了起来,义愤填膺地指责着黑心肝的裴家。
“想不到裴府这么不要脸!他们这一出,分明是谋财害命!”
“可怜护国公家一心为国,留下的独女却在别人府上吃尽了苦头!”
“可不是?这位裴将军新婚才满一年,便又添了妾室,实在凉薄。”
......
眼看着舆论对裴家愈发不利,老夫人连忙让人关上了大门,将流言蜚语隔绝在外。
说起来,她今儿个之所以敞开大门哭闹了一场,就是想要让过路的百姓做个见证,让人误以为她对儿媳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谁知,千算万算,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沈无忧竟还能活生生站在她面前。
现在倒好,她终归是弄巧成拙,偷鸡不成蚀把米。
“母亲,你方才为我哭得那么伤心,怎么我好端端回来了,你反倒不开心了?”沈无忧看着老夫人铁青的脸,不咸不淡地问。
“沈氏,你用得着这么咄咄逼人?!”
苏墨玉为了讨好老夫人,着急上火地凑了上前。
“苏氏,请问你懂规矩吗?你若想进裴家的门,就必须尊我一句当家主母。”
“还有一点,望你牢记,妾始终是妾,我和母亲议事,有你插话的份?”
说完,沈无忧又看向裴行止,一字一顿地说:
“东院现在是住不了人了,你且将我的房契地契金银首饰原封不动地送到护国公府。对了,裴家的账本我那儿还有一本备用的,这一年来裴家欠我的银子,还请将军速结。”
“......”
裴行止抿着唇,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地说:“你的银钱,我一分不会少你。”
“希望将军说到做到。”
沈无忧懒得同裴行止多费口舌,说完就准备带着秀儿回护国公府。
老夫人担心沈无忧走了之后真要赔上那么多银子,忙上前阻拦,“你是裴家的媳妇,岂有回娘家住的道理?”
“我不回去住,难不成还去住那乌漆嘛黑的东院?”沈无忧反问。
“收拾一下就行了,怎么不能住?”老夫人不悦地说。
她此刻已然没有半点做亏心事的模样,又一次沈无忧面前颐指气使了起来。
“梁柱都烧没了,你确定能住?不如这样,你前段时间不是把南院那几间小屋收拾了出来?我就勉为其难先住下。虽说那儿到底比不上护国公府清静,我稍微受点委屈,暂住一段时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沈无忧,你别欺人太甚!那是行止为我准备的!”
苏墨玉跳了脚,看向沈无忧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狠戾。
裴行止也阴郁着脸,眼里还流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嫌恶。
他之前说过,最厌恶妇人之间的争风吃醋。
这会子,他立马先入为主地误以为沈无忧是为了他,才和苏墨玉争风吃醋,抢她的住处。
沈无忧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看向裴行止,“将军若是不便,我可以带着我的人速回护国公府。”
裴行止沉着脸,一字一顿地说:“你先住南院,东院我会尽快找人修缮。”
他虽对苏墨玉宠爱有加,但到底不敢做得太过分。
尤其是这件事儿多了那么多目睹者见证者。
历朝历代,朝臣都不允许有宠妾灭妻的行为。
哪怕他再宠爱苏墨玉,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偏袒她...
*
当天中午,沈无忧就带着一众护卫丫鬟,住进了修缮一新的南院。
秀儿趁四下无人,悄摸凑到沈无忧跟前,压低了声问:“小姐,方才院前对峙时,你为何不把昨晚所闻所见说出去,而要谎称昨夜去了寺庙?”
“昨晚所闻所见,除却你我,并无第三人会为我们说话。这么一来,他们要是众口铄金,污蔑我们自导自演,我们又当如何应对?”
在回裴府的路上,沈无忧就想过这个问题。
她和秀儿势单力薄,裴家上下三十多口人,他们一人一口唾沫,就足以将她们两人给淹死。
而寺庙方丈恰好是她故交,让方丈替她做个见证,倒也方便。
“原是如此!”
秀儿半知半解地点了点头。
不过没一会儿,她又将午睡中的沈无忧给吵了起来。
“小姐,他们要是再怕派人来害我们,该怎么办?”秀儿睁着一双迷蒙的泪眼,显然是被昨晚的事给吓怕了。
“廷尉都出面了,短期内我们很安全。”
这会子,老夫人定在焦头烂额地为自己开脱罪名,根本没有闲暇顾及其他。
让沈无忧出乎意料的是。
这老虔婆半日之内就想到了对策。
天色才暗下,她就听外头的丫鬟说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畏罪自杀了。
在上吊自缢前。
李嬷嬷还写了一封检举自身的信件,将纵火一案完全算到了自己的头上。
“小姐,老夫人怎么这么狠心?李嬷嬷跟了她一辈子,她说下手就下手!”
“断臂自保罢了。”
沈无忧叹了口气,愈发厌恶蛇鼠一窝的裴家人。
“听说,苏墨玉因着南院的住处没了着落,哭闹了一场,索性住进了姑爷的屋中。”
“随她。”沈无忧神色淡淡地管自己翻着书。
她对裴行止完全没了感情,所以他找再多的女人,她也不会觉得难过。
她只盼着,圣上的和离旨意能快点儿下来。
只有这样,她才能走得名正言顺。
“对了小姐,那采花贼今晚会不会再来?”
提及采花贼,秀儿的脸都给气绿了。
沈无忧想起采花贼半夜跑来送避子药的事儿,脸颊忽然有些发烫。
他说他要出城一趟,近半个月都不会在京都。
所以他的意思是,等他回来,还会找她?
沈无忧犯了愁,手上的书瞬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如果下次再碰见他。
她定要亲自讨要回她的贴身衣物。
那玩意儿留在别人手里,始终是个隐患...
城外,龙泉山庄。
婢女小心翼翼地为顾景炎换着药,他胸膛上箭伤虽不算深,但因为箭簇上淬了毒,这些时日,他也算是遭了不少罪。
毒医坐下三弟子云清替顾景炎号了脉,眉头越锁越深。
“箭伤入侵五脏六腑,我只能控制,没法根除。”
“毒医何时回来?”顾景炎的贴身侍卫追风焦灼问道。
“我师父才出门两月余,少说还需要大半年。”
“如若余毒未能清理干净,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时日一久,恐会因五脏六腑衰竭而亡。”
“就没有其他解毒的法子?”
“有倒是有。听师父说,我毒医一门,技艺最为精湛的要数小师妹。只是小师妹乃师父关门弟子,我等从未见过。如若能够找到她,九王的毒应该不成问题。”
顾景炎并不怎么关心体内的毒,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追风,京城那边可有动静?”
“林贵妃那边派人前来求和,求和信属下让人退回去了。”
“裴府可有动静?”
顾景炎回想起在贵妃寝宫的那一夜,沈无忧那张倔强的脸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王爷,裴府难道也牵涉其中了?”
“未曾。本王就是觉得裴行止眼瞎,放着娇滴滴南海明珠不要,非要去宠那什么土灵珠。”
这一点,顾景炎确实想不通。
沈无忧才貌双绝,姿容昳丽,连他都招架不住。
裴行止竟能忍住没去碰她。
“裴府今日倒是出了一件大事。”
追风想起线人的通报,连声说道:“昨晚半夜裴府东院走水,裴老夫人大哭了一场,说是儿媳被烧成枯骨,这事还惊动了朝廷,廷尉都亲自去了。”
“你说谁被烧成枯骨?”
顾景炎诧异地抬眸,沈无忧绝不是无脑无才的女人,她怎能这么容易中招?
况且有了贵妃寝宫的那事儿。
她现在应当还处在高度戒备的状态,断然不会轻易被害。
“据说,是裴老夫人当着廷尉的面,哭诉她儿媳护国公家嫡女沈无忧被烧成灰烬。结果,沈无忧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以后说话最好一口气说完。”
顾景炎凉凉地扫了追风一眼,提在嗓子眼的心缓缓落下。
这沈无忧果然没让他失望。
手段倒还凑合。
“还有一件事,也和护国公家嫡女有关。”
顾景炎饶有兴致地道:“说来听听。”
“前几日您毒发卧病在床的时候,护国公家嫡女进宫赴皇后娘娘寿辰宴。宴会期间,她失手摔了碗,结果您猜怎么着?”
说到这里,追风卖了个关子。
顾景炎淡淡地道:“莫不是她手上有伤,故意摔给皇后看的?”
“王爷您真是料事如神!”
“据说,护国公嫡女手腕上还真有一道刀疤,好像是裴行止为了救那女诸葛,听信了妖医谗言,接连取了护国公嫡女七天手腕血。”
“事发后,女诸葛说护国公嫡女用巫蛊压胜之术害她,大夫才要求用施术者的鲜血作为药引,才能药到病除。”
“结果护国公嫡女将大夫请上了殿,并扬言七天里有六日,是大夫给献的血。女诸葛被当场打脸后,连头都不敢抬。”
提及这事儿,追风的眼眸亮晶晶的,嘴皮子也动得飞快。
如若有机会。
他还真想见一见这位名冠京华的护国公嫡女。
“此女,颇有护国公的风范。”
顾景炎喝了一口茶,愈发期待和沈无忧的再次见面...
翌日清晨,裴府南院。
沈无忧用过早饭,懒懒地歪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
不得不说,这南院确实舒适。
四周清幽,绿植环绕。
院子中央还造了一方池塘,种满荷花,别有一番韵味。
“沈氏,昨夜睡得可好?”
换上女装的苏墨玉不请自来,两坨腮红挂在眼下,怎么看怎么违和。
沈无忧眯了眯眸。
看着苏墨玉这一身粉色缎面新衣,脑海顿时浮现出“俗不可耐”这四个字。
平日里一身男装的苏墨玉虽称不上美丽,但胜在干练利落的气质。
忽然这么一打扮。
她那粗糙的皮肤反倒将衣服衬得很是俗气。
“沈氏,我在跟你说话,你没听见?”
“何事?”沈无忧抬起眼眸,淡淡地问道。
“我这马上就快过门了,来你这坐坐,难道不行?”苏墨玉自顾自地坐在了沈无忧边上的椅子上。
她手上的翡翠镯子,在阳光的照耀下通透碧绿。
“镯子不错。”沈无忧收回视线,笑着回了一句。
苏墨玉眉眼中透着一份自傲:“将军赠予我的,自是最上乘的。”
沈无忧但笑不语。
就是觉得有些奇怪,苏墨玉这样的性子,究竟是怎么成为军中女诸葛的?
能让人有口皆碑,应该是有点真本事的。
可是就她最近几天的观察。
苏墨玉心机虽重,城府却很一般。
本事和肚量也就那样。
难道她之前献上的锦囊妙计,全是瞎猫碰到死耗子,硬给撞上了?
一旁的秀儿受不了苏墨玉这般嘴脸,索性挽起袖子,故意露出手腕上的玉镯,借着给苏墨玉倒茶的功夫,显摆了一顿。
“苏姨娘这镯子,怎的和小姐赠予我的这么像?”
“......”
苏墨玉怔怔地看着秀儿的手,眼里骤然浮现出一丝难堪。
秀儿见状,又补了一句:“姨娘别介意,我有口无心的。我这镯子虽然更加通透,但我的手不及姨娘的好看。”
“好不好看的,我向来不看重。我看重的,是将军敬我爱我的心。”苏墨玉臭着脸,自视甚高地仰着头,酸溜溜地给自己找补着。
“你高兴就好。”
沈无忧打了个哈欠,笑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装腔作势。
苏墨玉碰了个软钉子,自是不肯罢休。
她倏地凑上前,压低了声问:“对了,沈氏。有个问题,我得好好请教你一番。”
“有事不妨直说。”
“那个...将军和你同房的时候,他可曾这般生猛?你不知道,昨夜,他整整折腾了我两个时辰,弄得我腰酸背痛?”
“我未曾与将军同过房。”
“啊?将军竟没碰过你?”苏墨玉做吃惊状,捂着口鼻,惊呼出声。
“他在与我成婚当日便带兵出征,那之后我与他不过数面之缘。再者,在成婚前,我可做不出和人私相授受的事。”
“沈氏,我怎么觉得你的语气这么酸?”
苏墨玉原是想借自己得宠之事,讥讽沈无忧一番。
她不知道的是,沈无忧对裴行止早就死了心。
裴行止不论和谁同房,沈无忧都不会放在心上。
沈无忧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随口道:“我的语气哪有你的腰酸?你既身体不适,就回去好生躺着吧。”
“成婚一年都未曾承将军雨露,真是可怜。”
苏墨玉被沈无忧内涵了又不肯认输,走之前还不忘再冷嘲热讽上一句。
“苏氏,前天晚上,将军去过一次东院,你可知晓?他说,他对我动了心,我嫌他违背誓言,将他赶了出来。这事儿,他同你说过了吗?”
沈无忧看着苏墨玉忽然僵住的背影,忽然又觉得,逞逞口舌之快也挺爽的。
“......”
苏墨玉这一回,再也说不出任何讥讽的话,甩袖快步离去。
院子里的丫鬟护卫见她这样,即刻凑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同我说着苏墨玉昨日的事。
“小姐,这个苏氏真真是不要脸!”
“昨儿个她在将军屋里哭了好久,质问将军是不是不爱她。”
“那之后又主动献身,那情话说得,连我等听墙角的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
“她都说什么了?”沈无忧兴致缺缺地问。
“她说,人家夸她臀肥,好生养。”丫鬟才说了一句,就红着脸蹲在地上,害羞得不肯再讲。
“原来,裴行止喜欢这样的。”沈无忧只当是听了个笑话,过目就忘。
今儿个苏墨玉找她炫耀昨晚和裴行止有了夫妻之实一事,这在沈无忧看来,就等同于苏墨玉吃了一顿屎,还沾沾自喜地跟她说,屎有多好吃...
傍晚时分。
沈无忧核对好了名下商铺的账本,便想着换身男装去桃李街的醉佛楼打探消息。
这一年来,她每隔一段时日就要去一趟醉佛楼。
闺阁后院消息闭塞,想要获取第一手情报,青楼妓院往往是最好的选择。
“小姐,老夫人找您,说有事要议。”屋外,传来了丫鬟秋菊的通报。
“好,我知道了。”
沈无忧重新换上了女装,带着秀儿一起,出了南院。
“小姐,老夫人才折了个李嬷嬷,想必是恨极了你。”秀儿忧心忡忡地说。
“随她。”
此前,沈无忧敬她是长辈,处处忍让。
看清了老夫人的丑陋嘴脸。
沈无忧连装都不想装了。
连裴行止她都没有放在眼里,区区一个老夫人,又算得上什么?
“沈无忧,你怎么当家的?”
沈无忧前脚刚跨进门槛,就见老夫人怒摔茶杯,眼神阴鸷地诘问着她。
“母亲何故发这么大的火?”
沈无忧从容走进,眼神从裴行止和苏墨玉脸上扫过。
她勾了勾唇,笑言:“这么巧,将军和苏姑娘也在?”
老夫人翻了记白眼,冷哼出声:“这个月各房的月钱怎么少了一半?”
“府里开支大,这个月我特地拿出了百两银子为将军定制衣裳。另外,其他官家送来了不少贺礼,我们总得回礼不是?这一来二去的,现银不够,各房月钱自然是要缩减些。”
“再怎么缩减,你也不该把各房的汤羹给停了!你吩咐下去,往后每日须得给各房送去红枣桂圆四补汤。”
“母亲有所不知,咱家这一年来,基本都是进得少出得多,再这么花钱,府库很快就要空了。”
裴家并不是什么簪缨世家,全是靠着裴行止一人起家的。
如若老夫人勤俭持家一些,那么再过上若干年,裴府兴许能彻底在京都城内站稳脚跟。
可偏偏这老虔婆最好面子,总要跟其他官家攀比。
这一来二往,裴行止那么点俸禄,哪经得起她大手大脚地挥霍?
苏墨玉扫了眼沈无忧身上极其华贵的衣裳,语气不善地说:“沈氏,你说这话难道不亏心?府库若是空了,你哪来的钱穿这身苏绣锦缎?怕不是裴府的现银,全进了你的口袋?”
“苏姑娘要是不信我,我可以让人把账本给你拿来,让你仔细算算。”
沈无忧平日里衣着还算是低调的,自她发现裴家上下全是白眼狼后,这才怎么华丽怎么穿。
这些钱银全是她母家留给她的,她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其他人,一分也别想拿走。
提及账本,老夫人难免有些心虚。
沈无忧贴了他们裴家多少钱,她是心里有数的。
“无忧啊,墨玉性子直,有些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老夫人和缓了语气,又装出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李嬷嬷跟了我一辈子,她虽犯了错事,但念在往日情分,于情于理,我都得厚待她的家人不是?”
“李嬷嬷确实受了不少委屈,理应厚待。”
沈无忧蹙着眉,想到老夫人连身边人都能毫不犹豫地舍去,越发觉得她心如蛇蝎。
“无忧,不如这样。裴家产业才刚刚起步,但你娘家给你留了不少商铺。要不,你再拿出些私房钱,将这个月短缺的月钱给补上?”
“母亲是没有看过账本?我贴补裴家的现银,你们几年都还不上。再往里头砸钱,我怕收不回来。”
“无忧,你跟我说句实话。是不是因为行止和墨玉的婚事,才使起了小性子?你是大房,要大度些。要是传了出去,是要贻笑大方的。”
“母亲误会我了,我没有使小性子。”
沈无忧越听越觉恶心,她没有当场让裴行止还钱,已经算客气的了。
想起她爹之前对她说,女子最好别下嫁。
她那时候听不明白她爹此言何意,现在她算是听明白了。
这裴家,就像是吸血的蚂蟥,恨不得将她吸干吸透。
“还说没有使小性子?你啊,就是太过小心眼,半点容不得人。”
老夫人叹着气,接着说道:“你身为当家主母,手握着掌家权,理应大气些。行止目前官居正二品,相信很快就能官居一品,他若跃升成肱骨大臣,你也跟着沾光不是?”
“......”
沈无忧暗叹,这老夫人还真是会做白日梦。
裴行止才几岁?若想成为肱骨大臣,在没什么背景的情况下,起码得十年往上的时间。
而这期间,他还需步步小心,不能走错半步。
说起来,裴行止的前路也并不是那么好走的。
老夫人自以为拿捏了沈无忧,亲昵地握住了她的手,“无忧啊,出嫁从夫。你父兄死的早,往后你还得指着行止。他的脸面,也是你的荣耀。”
“所以,母亲的意思是?”
“裴家的产业才刚起步,你要和墨玉一起,多帮衬着点。”
“哦?”
沈无忧转头看向苏墨玉和裴行止。
她原以为裴行止脸皮薄,断不会找她要钱。
没成想,她还是高估了他。
裴行止的脸色有些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近段时间,边疆战火已熄,圣上恩准,特允我和玉儿在京当差。京都治安稳定,也没什么需要我费神的地方,我便想着在桃李街开一家客栈。”
桃李街是京都城里最为繁华的地段,可谓是一寸地一寸金。
她在桃李街也有一家大型客栈,平时生意极好。
如若真能在桃李街开客栈,当是稳赚不赔的。
只是...裴行止那么点积蓄,怕是连桃李街的地皮都买不起。
老夫人见裴行止没有往下说,立马接过话茬,拍了拍沈无忧的手背,“无忧,你也知道咱们家的情况。你看,能不能拿出一千两银子出来,权当你入了股?”
“母亲的意思是,我出钱,我当老板,你们给我打下手?”
“一家人何须分得这么清楚?我老了,就希望你们三人能把日子给过好。”
“母亲,不是我不肯出钱。将军开客栈,我理应全力支持的。只是你有所不知,我名下那些商铺也不怎么挣钱,春日还需从外地进几批货,而今年的米价,菜价,蔬果鱼肉的价格都涨了不少,加上杂役店员的工钱,粗略一算,我手里头真没什么余钱。”
沈无忧倒也没有直接回绝,而是找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好堵住老夫人这张嘴。
若直接说没钱,搞不好明儿个坊间就要传出护国公嫡女金钱至上,唯利是图等等流言蜚语了。
苏墨玉瞅着沈无忧边上的秀儿的穿戴,都比自己好上许多,便料准了沈无忧是在扯谎。
她冷笑着说:“沈氏一张巧嘴,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你要是不想说钱,直说便是,何必编这些弯弯绕绕折辱我和行止的自尊?”
老夫人也黑了脸,“无忧,你怎么还不及人家墨玉懂事?你可知,墨玉为了行止的客栈,将全部身家投了进来?”
沈无忧眨了眨眼,故作好奇地问:“苏姑娘投了多少银钱?”
“一百两。”
老夫人颇为骄傲地说。
她原想着激起沈无忧的攀比心,让沈无忧多出点钱。
未曾料及。
沈无忧听到苏墨玉只出了一百两,竟哂笑出声。
她抬起水袖捂着薄红的檀口,笑着说道:“所以,你们的意思是,将军和苏姑娘合伙开店,你们出一百两,我出一千两,对吗?”
“有何不可?”苏墨玉蹙眉。
她乃从军之人,自然没有多少积蓄。
这会子愿意邀沈无忧入股,已经是看在银钱的面上了的。
要不然,她才不屑和沈无忧一道经营客栈。
“你们仔细想想,客栈如若盈利,净赚了一千两。按照出资比例,我理应分得九百一十两现银,你们只能拿九十两。这么一算,你们岂不是亏大了?”
“你哪来的脸面拿那么多?”苏墨玉气得咬牙切齿。
“苏姑娘说对了,我还真没有那个脸面,也没有那么多银子。”
沈无忧说着,便让秀儿将荷包拿出,把里头的十两碎银塞入老夫人手里,“母亲,要不我入个十两的小股吧?这么一来,倘若客栈赚了钱,大头全在将军和苏姑娘手中。”
“你当打发叫花子呢?”
苏墨玉上前一步,拳头攥得咔咔响。
像沈无忧这样爱装的婊子,她是万般瞧不上的。
“苏姑娘这么说,我也没办法。”
沈无忧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这一家的牛鬼蛇神,她看厌了。
老夫人叹着气,脸上满是对沈无忧的不认同,“无忧,你若不肯出资,直接说就是了。只拿十两出来,岂不叫大家难堪?”
“母亲教训的是。”
沈无忧亲眼见老夫人将碎银塞进袖子里,嘴上只好随便敷衍着。
“罢了,我也不和你计较那么多。你且去把两件事落实一下。第一,府内上下的吃穿用度万不可比上月差,月钱等照原数发。第二,行止开客栈,你好歹拿出五百两。”
“如若连五百两的积蓄都没有,那你手上的掌家权我可就要收回来了。”
老夫人试图拿掌家权威胁沈无忧,毕竟各门各户的掌家权全部握在了当家主母手上。
换句话说,谁握有掌家权,谁就会是家里的主母。
沈无忧蹙着眉,故作为难地低着头。
片刻后。
她忽地抬起晶亮的眼眸,期期艾艾地说:“母亲,是我无能,还请你立刻收回掌家权吧!稍后,我会让秀儿将原账本呈上,至于府里欠我的银钱,就先记着。”
“你说什么?”
老夫人彻底傻了眼,她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有算到沈无忧竟连掌家大权都不要。
“掌家权我不要了,是我无能。母亲,我心情欠佳,先回南院闭门思过了。”沈无忧话落,就带着秀儿快步走出了老夫人的院子。
“小姐,他们怎么好意思向你要钱?”秀儿义愤填膺地说。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沈无忧回了南院,并没有因为裴老夫人的厚颜无耻而生气。
既然看清楚了裴家上下的真面目,她也就不会再把他们当成自己人。
既然不是自己人,也就用不着为了他们的所言所行而黯然神伤。
换上一身利落的男装。
沈无忧悄无声息地从南院后墙翻出,直奔桃李街的醉佛楼。
身为将门之后,她的拳脚功夫和京都城一众男子相较,都算是出众的。
只不过她娘担心她成天打打杀杀的,不好嫁人,刻意隐瞒了她会武的事实。
到了醉佛楼,两位小厮立马将她迎了进门,“沈公子来得真是巧了,今日楼里的姑娘差不多都在的。”
“我找柳溪。”
沈无忧手持着一把山水折扇,灼灼目光扫过醉佛楼里的一干人等。
柳溪是醉佛楼的头牌男花魁。
传闻有不少贵女为了成为他的入幕之宾大打出手过。
当然,也有不少公子哥儿为了柳溪争风吃醋。
“沈公子,抱歉。柳公子今日没空,楼上有贵客在,不便见客。”
“可否帮我通传一下?”
沈无忧出来一趟并不容易,自是不愿就这么打道回府。
二楼雅座。
柳溪托腮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儿,目光最终落定在了沈无忧的身上。
他对面的顾景炎和云清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得见沈无忧,顾景炎的眸色暗了暗,“柳兄,这位沈公子怕是来找你的吧?”
“九王再仔细看看,究竟是公子还是小姐?”
“有何区别?”
“你有所不知,这位沈姑娘,她有家室。”
“有家室还打扮成这样来找你,说不准是真爱。”顾景炎莫名有些生气。
他还以为沈无忧是正经人家的女子,没成想她竟还会逛窑子。
“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找我,求的是她父兄的消息。”
柳溪叹了口气,狭长的丹凤眼里多了一次惋惜,“沈姑娘哪哪都好,就是眼瞎,她那个夫君,可不怎么样。”
“怎么说?”
“九王想必都已经听说了吧?那裴行止凯旋而归,还带了个什么狗屁不通的女诸葛回来,说是灵魂伴侣,非要纳作妾室。”
“那位女诸葛比起这位,确实有着云泥之别。”顾景炎深深地看着沈无忧。
还别说,这女人穿着男装的模样似乎还挺诱人。
“九王,我们什么时候起身去找我的小师妹?你体内的毒等不了太长的时间。”云清从未来过青楼勾栏之地,甚是惶恐。
每每有女子朝他走来,他便羞得无地自容,赶紧用袖子遮着脸。
“这得问柳兄了。”顾景炎挑了挑眉,不咸不淡地说。
“此前我倒是从未听说过,京都城里还有擅用毒术的女子。二位请放心,若有了眉目,柳某必定会在第一时间通知二位。”
顾景炎端起茶杯,浅尝了一口,做漫不经心状,补了一句:“沈姑娘在楼下也等了一段时间了,柳兄何不将她请上来?”
“九王,你不会是好人妻这一口吧?”
柳溪忽然凑到顾景炎身前,直勾勾地盯着他。
和顾景炎认识有好几年了。
这还是他头一回发现,顾景炎对一个女子这样上心。
“我有洁癖。”顾景炎淡淡地回了一句。
“瞧我这记性,竟差点忘了。”柳溪打消了疑虑,侧过身慵懒地靠在栏杆上,满眼戏谑地看着楼下被一群男子团团包围的沈无忧。
“哟!这是醉佛楼新来的小娘子?还整了一出男装诱惑呢?”刑部侍郎庶子李维上下打量着一身男装难掩玲珑身段的沈无忧,那双贪婪的眼睛里写满了原始的欲和念。
“让开。”沈无忧声色冰冷,面容也带着一股料峭的寒意。
“啧啧...连声音都这么好听,果真是仙品。”
李维啧啧出声,借着上头的酒劲儿,色眯眯地伸出手,试图将沈无忧抱在怀里。
“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沈无忧手中折扇抵在了李维喉间,稍一用力,藏着刀片的扇柄便割破了他一层皮。
“你竟敢伤我?”李维的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他爹可是当朝的刑部侍郎,这小娼妇究竟是哪来的胆量,敢划伤他的脖子?
与此同时。
李维的同党也纷纷涌了过来,试图让沈无忧知道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
“我说小娘子,你快把李公子给放了!他爹乃当朝刑部侍郎,你要是得罪了李公子,往后就别想在这京都城里混了。”
“就是!你快点把扇子放下。你要是诚心实意地向李公子认了错,再跪下来磕上几个响头,哥儿几个还能给你一条活路。”
“念你姿色尚可,你要是乖乖听话,今晚哥儿几个还能多给你点赏赐。”
......
沈无忧听着周遭这群公子哥儿的放浪言语,心头怒火愈演愈烈。
她猛地抓住了李维的胳膊,将其反剪至身后,冷声喝道:“道歉!”
“小爷我凭什么向你道歉?”
李维仗着人多势众,那双贼溜溜的眼仍放肆地在沈无忧身上游移。
虽说,沈无忧身上的束胸带已经缠得足够紧。
但她这一年来胸围见涨,饶是再怎么伪装,都能让人看出她的身体曲线。
加上天气渐热,衣裳渐薄。
她这女扮男装基本上可以称作是掩耳盗铃。
沈无忧对此,也很是苦恼。
她若是不换男装,绝对进不了醉佛楼。
但就算是换上了,还是要被这些登徒子戏弄。
发觉李维的眼神一直停驻在自己身上,沈无忧一巴掌盖了过去,气愤地道:“我让你瞎看了?”
“他娘的,你竟敢打小爷?”
李维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猛一挥手,朝着周遭的公子哥儿说道:“今儿个小爷非要拿下这骚货不可!你们给我一起上!”
二楼雅座。
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好戏的柳溪忽然转过身,眼角眉梢也染了淡淡的笑意,“九王,你说我该不该出手帮她?”
“能帮就帮吧。她一个女子,成日为父兄之事奔波,也不容易。”
顾景炎捏着茶杯的手出了一层薄汗,如若那李维真敢碰沈无忧分毫,那么他手中的茶杯就会是一个绝佳的杀人利器。
“你还说对她没意思!”
柳溪一眼看穿了顾景炎,正打算叫人给沈无忧解围。
楼下包围着沈无忧的那群纨绔子弟。
竟纷纷被打得找不到北。
沈无忧一脚踩在了李维的屁股上,狠狠地碾了两下,“道歉!”
“疯妇,我又没怎样!难道,看两下能少块肉不成?”李维被打得鼻青脸肿,又碍于这么多人看着,始终不肯道歉。
“你这小娼妇,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伤人,你目无王法!”
在一片人仰马翻中,一个模样稚嫩的男子倏然爬起来,恨恨地啐了口唾沫。
“想死是吧?”
沈无忧避开了他飞溅的唾沫,单手擒住了他的后脖颈,逼着他双膝跪地,“谁允许你随地吐痰的?今天要是不把地上这坨舔干净,小心我削了你的脑袋!”
“你敢?!我爹可是步军副尉苏耀祖,我姐是军中女诸葛正六品和戎护军,我姐夫是正二品南中大将军。你要是敢伤我,我姐夫绝不会放过你!”苏凌吓得双腿发颤,但还是麻溜地报出了家人的名讳。
“苏墨玉的弟弟?”
沈无忧挑了挑眉,比起苏墨玉,她的这个弟弟似乎更加不成器。
“现在知道怕了?就凭你这破烂身子,给我做个通房都不够格。”苏凌自以为在气势上压过了沈无忧,横着脖子又是一通输出。
“就凭你这歪瓜裂枣的狗样子,倒贴给我做面首,都不配。”
沈无忧一脚踹在了苏凌背心处,今儿个她没有管住自己的脾气,大闹了醉佛楼一场,实在太过惹眼。
这会子,她只想着快些离开以免节外生枝。
还有就是,往后出门,她还是得戴上一顶斗笠纱帽。
此前她总嫌这样的装扮在大街上行走太过扎眼。
但也比现在这样的情况好些。
“今日我就暂且放你们一马,改日要是再让我撞见你们轻薄良家子,我决不轻饶!”
沈无忧撂下狠话,本打算先行离去,好巧不巧的,竟碰到了带兵巡逻的裴行止。
裴行止听闻醉佛楼里有打斗声。
走进一看,发现沈无忧穿着男装立在一群俯躺地哀嚎的男子中央,眼里闪过了一丝困惑。
苏凌见到裴行止,如同见到了救兵一般,连滚带爬地凑了上去。
他指着沈无忧的鼻子,带着哭腔控诉道:“姐夫,你可要为我做主啊!这小娘们不知天高地厚,平白无故地将我们打了一顿。”
“裴将军,你快将这刁妇缉拿归案!她竟敢殴打朝廷命官的家眷,罪加一等!”
李维这会子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溜到了裴行止身后,一脸忿忿地说。
裴行止定定地望着沈无忧,沉声问道:“你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你能来,我凭什么不能来?”
沈无忧懒得搭理裴行止,但私逛青楼被他发现,气势上还是弱了几分。
这事要是传出去。
她一个女子跑来逛窑子,确实不太好听。
苏凌连声补充道:“姐夫,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是来找花魁柳溪的!这种女人实在是伤风败俗,娶了她的人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住嘴!”
裴行止一记眼刀飞过来,苏凌立刻缩起了脖子再不敢言语。
“你姐怎么跟你说的,你全忘了?春闱在即,你竟还有心思在这烟柳之地寻欢作乐?”
“姐夫,我只是因为压力太大,想来释放...”
“给我滚回去,好好准备春闱!”
“姐夫,这女的怎么处置?”苏凌心有不甘,小声问道。
“怎么,你们调戏良家女不成,还想着闹上衙门?”裴行止又一记眼刀飞了过来。
“她把我打成这副样子...”
苏凌见裴行止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声音也越来越弱。
“姐夫,那我回去准备春闱了,今天这事你千万别告诉我姐。”
话音一落,他便一溜烟功夫跑走了。
其他公子哥儿见状,纷纷从地上爬起,默不作声地溜了出去。
裴行止乃圣上面前的新晋红人,他们可不敢招惹。
醉佛楼的老板娘翠红几次想着上前替沈无忧解围,都被那群公子哥儿给挡在最外围。
这会子,眼见着就裴行止和沈无忧二人。
她才笑盈盈地走了上来,“裴将军,今日之事多有误会。这位沈公子是我们醉佛楼的顾客,若是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滚。”
裴行止冷声喝退了翠红,他攥着沈无忧的手腕,将她连拖带拽地拉上了二楼。
“你干什么?”
沈无忧蹙着眉,奋力地挣扎着。
裴行止是习武之人,加上常年行军征战,力气比一般人要大不少。
因此,沈无忧拼尽了全力,还是挣脱不开。
裴行止回眸冷睨了她一眼,将她带上二楼后,重重地将她往雅间隔断一摔,整个人欺身凑了上来,“沈无忧,你好大的胆子!”
“放手,你捏疼我了。”
裴行止捏着的地方,刚巧是沈无忧当初取血的位置。
本来伤口好得差不多了。
被他这么一捏,又开始隐隐作痛。
“矫情什么?”
裴行止冷哼着松了她的手,厉声责问:“谁准你来这种地方的?”
“我来打探父兄的消息。醉佛楼里情报最为灵通,除了这里,我想不出第二个能够探听到我父兄消息的地方。”
“这事你可以交由我来办。你一个妇道人家,跑妓院里丢人现眼,成何体统?”
“我父兄战亡的消息都已经传了整整一年了。这一年里,你但凡有心打探,也不至于一无所获,对吧?”
沈无忧始终不愿意相信父兄战亡的事实,如若他们真的回不来,她也必须亲眼看到他们的尸首。
成婚后,她也曾委托裴行止打探父兄的消息。
他每次总以军中事务繁忙,以此作为推脱。
说白了,沈无忧早就对裴行止失望透顶。
裴行止冷哼着说道:“你少借你父兄来转移焦点。依我看,你就是专门来找柳溪的,对吧?”
“你有证据?”
“这还需要证据?定是你耐不住深闺寂寞,特地溜出来找男人。”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沈无忧对此很是无语,就算她红杏出墙,裴行止也没有权利管她吧?
说到底,是裴行止不忠在先。
“沈无忧,你老实告诉我,和那柳溪到哪一步了?”裴行止眼尾发红,一字一顿地问。
“我不像你,只会用下半身思考。我对男女之事,没兴趣。”
“敢不敢让我验验?”
裴行止一手摁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试图探入她的衣裙,强行验身。
“我凭什么让你验?”
沈无忧很是后悔,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上防狼散。
对付一般登徒子,她确实绰绰有余。
但是对上裴行止,她似乎只有挨打的份。
眼见着裴行止已然扯掉了她的腰带,沈无忧也是急了眼,一口咬在了他的虎口上。
“松口。”
裴行止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种反应,原想着一掌劈晕她,又不舍得对她下这样的狠手。
到底是娇滴滴的女人,他可舍不得打。
沈无忧尝到了丝丝血腥气,这才松了口,她虎视眈眈地盯着裴行止,冷声道:“裴行止,是你对不起我在先。你要是还有一点良知,就不该再用这样的手段迫害我,恶心我。”
“恶心?”
裴行止冷笑,他又一次用力扣住了沈无忧的肩膀,“我告诉你,不管你有多嫌弃我,我现在还是你的夫君。我想验身,你根本拦不住。就算你不要脸皮将这事捅到圣上面前,他也不会管我们夫妻间的事。”
“你无耻!”沈无忧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安。
一是实在恶心裴行止的触碰。
再者就是,她的贞洁早被贵妃寝宫里的登徒子夺了。
他要是来真的,她根本逃不过这一劫。
到时候,他大可以说她婚内不贞,按照律例,将她沉塘。
“是不是雏儿,验验不就知道了?若你是,今天这事就这么算了,若不是...”
裴行止铁了心,大手正准备掀开她的衣摆,一道遒劲的掌风倏然朝着他背心袭来。
他快速闪身避开,就见一把飞刀不偏不倚地插入到了身侧的屏风中。
“来者何人?”
裴行止将腰带扔给了沈无忧,转身看向身后。
“裴将军还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顾景炎起身,信步朝着裴行止走来。
他的目光掠过满眼惊骇的沈无忧,又停驻在了裴行止身上。
“九王见笑。”
裴行止没想到顾景炎在场,脸上那面有些挂不住。
沈无忧到底是他明媒正娶的妻。
她要是在外头找了姘头,他的脸上也没有光彩。
“护国公家满门忠烈,要是让护国公得知,裴将军这么欺负他的女儿,你猜他的英灵会不会放过你?”
“就算裴将军不信神佛,本王也看不惯你这般欺辱将门之后的行为。”
顾景炎说完,又将手里的一瓶金疮药递给了沈无忧,“手腕上的伤看起来挺严重,每日两敷,女人身上最好还是别留疤。”
沈无忧看着手里的金疮药,偷瞄了眼顾景炎。
半个月前她在广华殿上被贵妃娘娘刁难,九王替她解过围。
她原以为九王是一个古道热肠的人。
这段时日,她从旁人那儿听说,九王是个杀人不见血的活阎罗。
之前他还将试图爬床的宫女的脑袋割了下来当球踢。
还有人说,他名下门客不小心冒犯了他,他直接诛人九族。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风评不佳的王爷,为什么会屡次三番帮她?
“沈姑娘,本王脸上有东西?”顾景炎深深地看着沈无忧,淡笑着问。
“多谢王爷。”沈无忧立马收回了视线,低头道谢。
“客气。”顾景炎挑着眉,又一次看向裴行止,“裴将军,有句话本王不知当说不当说。”
“王爷有话请讲。”
“还请善待沈姑娘。沈家虽无男丁,但不代表她没人撑腰。本王,也可以是沈姑娘的后盾。”
“王爷,这是裴某的家务事。”
裴行止总感觉顾景炎对沈无忧太过上心。
可仔细一想,他们之前确实没有独处的机会,按理说他们应该不是旧相识。
“这可不是你的家务事。沈姑娘要是少了根汗毛,本王只需将这事儿传出去,从今往后你势必为满朝文武所不齿。”
“还有,裴将军那验身的手段未免太下流了些。”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有那方面的怪癖,怪恶心的。”
顾景炎的这番话,把裴行止说得面红耳赤。
他急着验身,除却不相信沈无忧,确实还夹杂着些许私欲。
沈无忧冰肌玉骨,身段更是勾人。
他到底是个男人。
哪怕有了苏墨玉这样的灵魂伴侣,还是想着尝一尝沈无忧这位京都城第一美人的滋味。
柳溪看了大半天好戏,终于站起身,不疾不徐地朝裴行止走去,“将军,我可以向天发誓,沈姑娘来找我纯粹是为了探听父兄的消息。她每次来,我身边的书童都在场。再者,她每次来打探消息的费用我都记在账本上,将军若是不信,我可拿出账本让你核对核对。”
“不必。”
裴行止意识到自己冤枉了沈无忧,脸上更加窘迫。
按理说沈家男丁尸首不知去向,他这个做女婿的理应鞍前马后,尽全力打探消息,早日找回丈人和大舅哥的尸首才是。
他却嫌麻烦,一点力都未曾出过。
“既然这一切全是误会,裴将军还是得好好跟沈姑娘负荆请罪才是。”顾景炎似笑非笑地看着裴行止,他是真觉得裴行止眼瞎。
任何男人在沈无忧和苏墨玉之间,都会毫不犹豫选择沈无忧。
偏偏裴行止这个蠢货,错把珍珠当鱼目。
“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裴某先带内人回去了。”
裴行止理亏,拽着沈无忧的胳膊匆匆离开了醉佛楼。
沈无忧下意识回眸看了眼顾景炎,她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一样。
他走近她的那一瞬间,熟悉感尤为强烈。
可细细一想。
除却广华殿上惊鸿一瞥,今日应当是第二回见他。
这突然生出来的熟悉感,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
两人回了裴府。
裴行止也跟着沈无忧进了南院。
沈无忧原想喊人将他轰出去,裴行止倏然开口问道:“你和九王之前就认识?”
“两面之缘。”
“那...你和柳溪,当真没有私情?”
“没有。”
沈无忧心下暗暗吐槽着裴行止的可笑。
他又不喜欢她,管她和别的男人有无私情做什么?
难道,不被他喜欢的女人就活该守着空闺一辈子?
“无忧,你父兄的事我会让人去查。往后,不准再去醉佛楼那种地方了,好不好?”
“不好。我信不过你。”
“你是信不过我,还是贪恋柳溪美色?”
裴行止真正介意的人,是顾景炎。
论起相貌,顾景炎才是京都城里公认的第一美男子。
加上顾景炎那样维护沈无忧。
他莫名生出一种预感,总感觉沈无忧会被顾景炎横刀夺走。
当然他没有把话说得那样明显。
私底下编排非议王爷,是大不敬之罪。
沈无忧蹙着眉,冷冷地说:“我确实信不过你,也未曾觊觎过柳溪美色。我做这一切,全是为了父兄。”
“你若还想往外跑,也不是不行。今晚,咱就把洞房花烛夜没办的事给办了。”
裴行止盯着沈无忧不点而红的朱唇,喉头一阵发紧。
下一瞬,他情不自禁地将她摁在了院墙上,俯身欲亲吻她。
“行止...你在做什么?”
苏墨玉的声音,彻底唤回了裴行止的理智。
他连忙松开沈无忧,朝着掉头离开的苏墨玉追去,“玉儿,你听我解释,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沈无忧嫌弃地拍了拍被他触碰过的肩膀,进了屋里,脱了衣裳便往纸篓里扔去。
“小姐,这衣服招你惹你了?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扔?”
秀儿记得,这套男装沈无忧才穿了几次,就这么扔掉,实在浪费。
“裴行止碰过。”
“那确实该扔!”
秀儿原本已经将衣物从纸篓里拿了出来,又直接给丢了进去,甚至还忿忿不平地吐了口唾沫,“脏,真脏!”
另一边。
裴行止已然追上了苏墨玉,着急忙慌地解释:“玉儿,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我亲眼看见了的!你对她动了心是不是?你刚才分明是想要亲她。”
苏墨玉的眼里容不得沙子,在她看来,她比沈无忧之类的千金大小姐高贵多了。
结果裴行止居然真的被沈无忧那种下贱的只会用狐媚手段勾引人的女人迷得五迷三道。
这让她怎能不气?
“她今天竟去醉佛楼那种地方找了男倌,我只是担心她给我戴了绿帽,这才想着和她趁早圆房,顺便验一验她的清白还在不在。”
“沈无忧去青楼找男倌?”苏墨玉惊诧不已。
“她说她是前去打探消息的。我不确定她有没有说谎,所以想要验证一下。”
“真想验证的话,强行验不就行了?用得着那样温柔地去吻她?”苏墨玉语气极酸,她本来就看不惯那些娇滴滴的千金小姐。
她要是男人,绝对不可能喜欢上那种只会以色侍人的低等货色。
“我在醉佛楼也想着强行验证,奈何被九王撞了个正着。九王拿沈家满门忠烈说事,力保了她。”
“九王和她是何时认识的?”
“说是没有私交。不过不排除我与九王政见不合,他故意给我难堪。”
“那,验明正身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我还是想亲自验一验真假。”裴行止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不准!裴行止,你要是敢碰她,我和你没完。”苏墨玉担心裴行止碰了一次沈无忧会上瘾,着急得憋红了脸。
“玉儿,我这心里总有一根刺儿。不亲自验一验,实在放心不下。”
“随便找个器具,或是老嬷嬷去验一下不就行了?你口口声声说她有九王撑腰,说白了,不过是看上了她的姿色,想要染指亵玩一番罢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对她绝无半点意思。”
裴行止被苏墨玉戳穿了心思,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事实上,他并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纵观官场,有几个官员做得到一生只娶一个女人?
大家不都是三妻四妾,坐享齐人之福?
裴行止越想越不平衡。
凭什么别的男人可以同时拥有那么多女人,他堂堂正二品南中大将军非得吊在一棵树上?
苏墨玉眼尾猩红,抓着裴行止的领口,语音哽咽,“你是不是厌弃我了?”
“没有的事。”裴行止信誓旦旦地说。
“你还记得你在塞外时对我说的话吗?你说我是寂寂黑夜中的皎皎白月光,你还说我是这世上最懂你的人...”
“玉儿,你放心,我定不会负你。”
裴行止想起自己许下的诺言,心下动容不已。
他在外行军的时候,时常感到孤独。
得亏苏墨玉的朝夕相伴,他才能熬过军中那冗长又无聊的漫漫长夜。
苏墨玉见好就收,没再提及沈无忧。
她话锋一转,试探性地问道:“转眼今年的春闱就要开始了,圣上可是钦点了你去辅助礼部侍郎,操办春闱相关事宜?”
“君心难测,我暂时还没有收到这样的旨意。”
“按照以往的惯例推断,圣上过段时间肯定会向你提及这事的。”
“到时候再说。”
“对了,我听说其他人家的贵公子都在为春闱做准备,急着物色有权有势的官员,挤破了脑袋想要做人家的门生。”
裴行止蹙着眉头,淡淡地说:“这和徇私舞弊有什么区别?”
“你有所不知,那些站对阵营的考生往往更容易高中。毕竟,各家势力都会力保自家的门生。”
“官场向来如此。”
裴行止很是鄙视这类行为,然而当初他也是靠着护国公的一手提携,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说起来,他和那些急着为自己找保护伞的考生们并无本质上的区别。
“相公,你可曾收过门生?”
“未曾。”
“那...你可不可以看在我的面子上,收了我弟弟?”
“玉儿,你也说了我极有可能被圣上选中,辅助礼部侍郎操办春闱相关事宜。这种情况下,我更应该避嫌,实在不方便收。”
“相公,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你就帮帮忙,好不好?”
苏墨玉靠在裴行止胸膛上,娇声软语,和平时英姿飒爽的模样大相径庭。
裴行止看着苏墨玉这般矫揉造作,总觉得违和。
也不知道是不是军中只苏墨玉一个女子的原因。
行军路上,苏墨玉就像是浑身散发着金光的瑶池神女,军营里不少男人都会偷偷看她。
他也是如此。
回了乱花渐欲迷人眼的京都城。
他又觉得苏墨玉姿容太过普通,泯然众人。
平素里,她若是做男装打扮,还能看出几分英气。
换回女装,反倒不怎么好看。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今日他见了沈无忧的男装,才知世上真有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俊俏小公子...
“相公,夫君!求你了。”
苏墨玉扭着腰肢,在裴行止怀里蹭了蹭。
“好吧。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裴行止回过神,最终还是答应了苏墨玉的请求。
—
裴府南院,沈无忧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便坐在竹榻上翻看着兵书。
秀儿从屋外匆忙跑来,“小姐,你扬州外祖家的三表哥谢羡之也来京赶考了!”
“表哥文采斐然,定能得偿所愿。”
沈无忧放下手中书籍,又淡淡地补了一句,“只是谢家世代经商,可能对经商之道研究颇深,但他们并不精通在朝为官之道。”
“那该怎么办?”
“秀儿,研墨。”
沈无忧下了榻,即刻给谢羡之写了一封密信,要他千万低调行事。
不到最后一刻,千万不能展示出真才实学。
“小姐,这又是为何?我听说,有些才学的公子们,最近如同孔雀开屏一般,争先恐后地展示着自身才学,深怕那些在朝的官员看不见他们呢。”
“若是能被肱骨大臣收为门生,往后的路确实会好走许多。只是,太过招摇始终不好,有那官运,没那官命,岂不是得不偿失?”
沈无忧放下手中狼毫笔,给信封上封了蜡,便让秀儿第一时间将信件送出去。
夜半时分。
她睡得并不安稳,回想起裴行止在醉佛楼对她做的一切,她就气得牙痒。
“早知道,我就该随身带着药粉!”
平素里,她出门几乎不会带那些瓶瓶罐罐的毒药,反正以她的武力,打趴一般的登徒子是不在话下的。
谁知裴行止竟会那样对她!
“小娘子这是睡糊涂了?怎的平白无故说起了梦话。”
帘帐外,顾景炎着一身夜行服,悄无声息地破了窗,朝着帐里的沈无忧走来。
“你竟还敢来?”
沈无忧指尖银针顺势朝着他的方向射出。
只听“咻咻咻”三声,三根银针尽数被他徒手抓牢。
“你想做什么?”
沈无忧更加郁闷了,她在打架方面基本没输过的。
幼时和兄长干架,她能直接把兄长们揍哭。
怎么近段时间,她打不过裴行止也就算了,现在连个采花贼都搞不定!
“来看看你。”
顾景炎单手挑开了帘幕,还没来得及做出其他动作,脖颈处又一次被沈无忧手里的银针死死抵住。
“别动,银针上有剧毒。如若刺破你的皮肤,不出一个时辰,你便会七窍流血而死。”
“你很擅用毒?”
顾景炎挑了挑眉,单手抓着她的手腕,作势坐到了卧榻之上。
“你...”
“忘了跟你说,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你这么点儿雕虫小技,根本不顶用。”
“你给我滚出去!再这样,小心我真上剧毒。”
沈无忧只是没想着要他的命而已,要不然她有的是能够瞬间致人死于非命的毒。
“半个月不见,你可是想我了?”顾景炎戴着面具,沈无忧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但也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些许戏谑。
“我想你个鬼!”
沈无忧正想去摸藏在被褥中的痒粉,门外忽然传来了裴行止的声音,“无忧,你睡了吗?”
“糟了!”
沈无忧连忙将顾景炎拉上了床榻,急声警告道:“不准出声,听到没有?”
顾景炎点了点头,径自躺在了沈无忧的床榻之上,半点没有做贼心虚的意思。
“无忧,你睡了吗?”
裴行止没有得到沈无忧的答复,又问了一遍。
“已经睡下了。将军深夜来访,所为何事?”沈无忧下了榻,隔着房门问他。
“我方才路过南院,听到你屋里似有打斗的动静。”
“怎么可能?我早就睡下了。”
“无忧,你该不会是背着我,在屋里头藏了人吧?”
“将军慎言!我要是在屋里藏了人,明儿个在满朝文武面前丢尽脸面的人绝对是你。”
沈无忧原想着让顾景炎走窗溜走,但考虑到裴行止极佳的耳力,又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的局势明显对她有利。
她要是给自己整出一个窝藏奸夫的罪名,到时候害得护国公府名声有损,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无忧,我最后说一遍,速速开门。”
裴行止没想到自己又一次在沈无忧这里吃了闭门羹,脸色很是不好看。
片刻后,他又怒气腾腾地补了一句:“再不开门,就别怪我硬闯。”
“稍等。”
沈无忧掌了灯,睨了眼帘幕里的光景,终于还是给裴行止开了门。
“将军,你大半夜的来找我,该不会是来查房的吧?”
“我答应过你,每个月来你这里两次。”
“你是说过,不过我并没有答应,不是吗?”
“你要是嫌两次不够,我每个月来七日,如何?”
裴行止将时间算得极为精准,一个月里他起码有七天碰不了苏墨玉。
女子葵水期差不多为六七日。
这六七日里,他完完全全可以宿在沈无忧这里。
“将军莫不是在开玩笑?”沈无忧深深地看着裴行止,眼里写满了鄙夷。
裴行止没有作答,他的目光直勾勾黏在沈无忧身上。
和苏墨玉男人一样的平板身材相比较,沈无忧袅娜玲珑的身段,堪称仙品。
此刻在烛火的映照下。
她身上单薄的里衣显得格外诱人。
沈无忧察觉到裴行止灼热的目光,放下了灯盏,转身披上了挂在屏风上的外裳。
“无忧,你没必要这样防着我。”
“请你离开。”
“怎么,你还在生我的气?当初让人取血,实在是事出紧急。现如今那庸医已被斩首,你也该消气了。”
“我没在生你的气。将军,天色不早了,还请你早些离开。”
“你我成亲一年有余,时至今日还未曾圆房实在说不过去。这要是让旁人知晓,定要说我宠妾灭妻,搞不好我还会遭人弹劾。”
“只要你我守口如瓶,旁人又怎会知晓?”
沈无忧深知裴行止惯会为自己找借口,在她看来,裴行止的人品确实也就这么回事儿。
曾几何时,他还未曾被官场污染的时候。
应该是真心实意想要为国,为朝廷,为圣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
只是...他手揽军权之后,恭维他的人与日俱增。
而他,也在众人的恭维声之中逐渐迷失自我。
“无忧,你到底在惧怕什么?为何一直不肯和我圆房?”裴行止百思不得其解,他现在是堂堂二品中南大将军,难道还配不上沈无忧这个落魄千金?
“我没有什么好惧怕的,将军多心了。”
“你是不是和其他男人行过苟且?”
“未曾。”
“既然没有,你为何不敢同我坦诚相见?”
“我不是不敢,而是不愿。”
“不愿?”
裴行止更加迷糊了,她难道不知道,若是苏墨玉先生下裴府长子,对她的地位会构成多大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