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出蓝荣逸全文在线阅读_叶出蓝荣逸(桑非晚)小说最新更新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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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出蓝荣逸全文在线阅读_叶出蓝荣逸(桑非晚)小说最新更新章节

寒风刺骨,滴水成冰的冬日。

凤起阁宽敞的暖阁内,炭火让空气变得格外燥热。

两个丫鬟打着哈欠,懒洋洋地把食盒里色泽浓艳的菜肴放在桌子上。

年近五十的老嬷嬷吴芳,看着桌子上的美味佳肴,鼻孔朝着暖阁的方向哼出冷气,道:“出蓝小姐,柳侧夫人已经让人把午膳送来了。”

吴芳心中不解——真不知道这个三脚都踹不出一个屁的丑小姐上辈子是修的什么福,五年前无故走丢了,现今不仅回来了,竟还得到柳侧夫人如此厚待,她吴芳真是越来越不懂自家侧夫人了,叶出蓝只是一个无用的丫头,她干嘛还要事事都放在心上?

看着满桌的荤腥,叶出蓝胃里只觉一阵翻涌,在外过了五年,食物她只喜清淡,而自从她回到将军府,柳侧夫人派人送来的皆是辛辣油腻的食物。

“吴姑姑,老奴代大小姐谢过柳侧夫人了。”康琴语气温柔的看着吴芳,陪笑道:“只是,大小姐不爱吃辛辣油腻之物,还要烦劳吴嬷嬷前去请示柳侧夫人,日后,小姐的膳食可否换清淡一些的?”

康琴年岁与吴芳相差无几,又同是服侍叶出蓝的人,本可对她直称其名,但她为了能让一向眼高于顶的吴芳帮自家小姐换些口味清淡点的膳食,便用了尊称。

吴芳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奇事般,瞬时眼角一挑,嘴唇一高一低的竖在脸上,反问道:“什么?换清淡一些的?”吴芳嘲讽的目

光从康琴脸上直接落到一旁未曾开口的叶出蓝身上,继续道:“这也是出蓝小姐的意思?”

叶出蓝身穿素色浅纱,面覆银箔,从暖阁里缓步走到桌前。

“康姨的意思便是出蓝的意思。”叶出蓝拨弄着手中茶盏,眼帘微抬。

“老奴奉劝出蓝小姐一句,万不能听了一些来历不明之人的挑唆,坏了你在柳侧夫人心中的地位!”吴芳说着狠狠瞪了身旁的康琴一眼。

“老奴说句不当说的话,这些年大将军常年在外驻守边疆,老夫人年事已高,这叶府上下可都全都仰仗着柳侧夫人在打理,柳侧夫人能日日为出蓝小姐你挑来顶好的膳食,连柳侧夫人自己都没出蓝小姐你吃得好,出蓝小姐你要是再挑三拣四的,可就实在是辜负了柳侧夫人对你的一片苦心了!”

“不知吴嬷嬷方才口中所说来历不明之人,指的是谁?”叶出蓝把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在桌子上,纤细的指尖比手中的白瓷还要细腻几分,她说话时的语气也是格外温柔,完全看不出丝毫不悦之色,“指的是自小走丢了的出蓝?还是陪伴出蓝五年的康姨呢?”

吴芳没想到自回府之后便一直沉默寡言的叶出蓝,说起话来竟会这般直接,反而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老奴……老奴……”吴芳方才还五官错位的脸,一时堆满了尴尬地笑,“出蓝小姐说笑了,老奴已经把午膳送来了,柳侧夫人那里还有事吩咐老奴,老奴就先行告退了。”不等叶出蓝答应,吴芳便给身边两个丫鬟使了个眼色,齐齐退出了凤起阁。

吴芳离开没多久,凤起阁外便传来了一阵瓷器的脆响。

紧接着,是同为侧夫人的李香琪刺耳的声音,“这日子没法过了!想我堂堂大将军府的侧夫人,连想吃碗鱼翅都不能了!一个身份不明的贱蹄子竟还嫌弃起来山珍海味了!”

李香琪乃武官之后,性格泼辣,平日里仗着娘家权势和叶成空的宠爱,她在叶府也算得上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谁知,自从身份不明的叶出蓝一回来,她竟然连一碗鱼翅都吃不上了!

时近年关,前几日她本想为儿子叶出琳做几件喜庆点的新衣服,可谁想库房的管事却说眼下最时新的料子都被送到凤起阁去了。

虽然,库房里的料子她李香琪不一定能瞧得上,但一听说到这件事,她心中的怒火就不打一处来!

李香琪嫁到叶府的时候,那时十岁的叶出蓝已经失踪,叶府上下怕叶成空和叶老夫人伤心,也甚少提起叶出蓝,所以,在李香琪心中,叶出蓝最多只是个临时冒出的私生女罢了,只是叶成空为了顾及颜面才说她是为母祈福去了。

“李侧夫人,还请您小点儿声音。”吴芳无奈摇头,连忙低声道:“毕竟大将军最偏爱出蓝小姐,连柳侧夫人都顾忌她三分,他日,出蓝小姐若是因为此事到大将军面前告您一状,那可就……”

“就怎么样?”李香琪闻言勃然大怒,“你们家柳音书怕她,我李香琪可不怕她!夫君要是真偏爱于她,还能不闻不问的让她一个人在外过了五年?”

“再说了,一个姑娘家这些年都流浪在外,谁知道她在外面有没有干过什么有辱我叶家门楣的肮脏事……”李香琪的话越说越尖酸刻薄,不堪入耳。

凤起阁,暖阁内。

康琴不忍耳闻,无奈说道:“蓝儿,你这又是何必呢?”

叶出蓝认真地看着康琴,柔声安慰道:“康姨,既然出蓝先前对吴芳说了那样的话,便早已做好听污言秽语的准备。”

若是康琴留心,自会看出叶出蓝眸光里带着与她年龄不符的清冷坚定。

半月前,一直被剧毒折磨的叶出蓝早已经魂归离恨天,只因她为母报仇的执念感动了同名同姓且同为游魂的叶出蓝。

就这样一个绝地求生的亡魂,和一个为母报仇的苦主,达成共识。

康琴照顾了叶出蓝五年,对她的脾气自然十分了解,最终,只得无奈道:“既然蓝儿你心里清楚,那日后可要千万留心柳侧夫人。”

说话间,康琴已经抬手熄了暖阁里烧的很旺的银炭,因为叶出蓝怕热。

“嗯。”叶出蓝端起已经晾到五分凉的香茶,细细品了起来。

两日后。

汇香阁,暖阁内。

李香琪斜倚在美人榻上,闲适地嗑着瓜子,听陪嫁丫鬟红秀汇报最近叶府上下发生的事情。

“现在什么时辰了?小公子怎么还没回来?”李香琪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想起四岁的儿子叶出琳。

“回侧夫人的话,现在才申时三刻,小公子还要再过半个时辰才能从学堂回来。”红秀如实禀报道。

李香琪拨弄着指尖艳红的护甲,吩咐道:“你派个小丫鬟去一趟厨房,让他们炖些参汤,给小公子好好补补身子,他这一日日的在学堂里苦读,我这个当娘的,真怕他累着。”

“侧夫人您真是心细如丝,等小公子将来长大成人之后,定然也会最孝顺侧夫人您。”红秀一边奉承一边给身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便立刻一路小跑去了厨房。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那丫鬟便怯生生的回来了。

“你有没有告诉厨子,让他们把参汤多熬一会儿?”李香琪看着匆匆回来的丫鬟问道。

“侧夫人,奴婢……”那丫鬟面露难色,说话时也有些支支吾吾。

“红珠,夫人问你话呢!”红秀瞪了那丫鬟一眼,“还不快说!”

红秀是李香琪的陪嫁丫鬟,又是李家的家养奴才,身份地位都比房里其他丫鬟要高一等,所以,汇香阁里的其他丫鬟都随她以“红”字为名。

“是。”红珠吓得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厨房掌事的说……说柳侧夫人昨天刚交代过,说大小姐在外颠簸多年,吃了很多苦,最近家里的用度有些吃紧,名贵些的药膳菜肴,都先……都先紧着老夫人和大小姐用……也算是咱们叶府对大小姐的弥……弥补……”

“啪!”李香琪手中上好的青瓷茶盏,瞬间摔的粉碎。

房内服侍的丫鬟见形势不妙,也都扑滕一声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唯恐碍了自家侧夫人的眼。

“她叶出蓝是你哪门子大小姐?”李香琪目光似刀,一遍遍刮过红珠单薄的脊背,“竟宝贝的连堂堂叶府的公子都抵不上她一个野种!”

李香琪心中的怒火难抑。

时近年关,若将军府中的用度真的一时吃紧,先备下老夫人那份也就算了,老夫人毕竟是叶家的老祖母,可她叶出蓝到底算什么东西?

“奴婢说错话了,请侧夫人饶命,请侧夫人饶命……”红珠知道李香琪泼辣的性子,慌忙磕头如捣蒜地跪地求饶。

“你这蠢货,还不自己出去掌嘴?”红秀见自家侧夫人面色不好,立刻给身边其他几个丫鬟使了个眼色,将红珠拉了出去。

暖格外,顿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巴掌声。

暖阁内,李香琪精致的妆容下,面色铁青,刚做好的护甲也深深刺进手心的皮肉里。

她咬牙冷笑,道:“柳音书这个贱人还真是勤快!先前一个劲儿的在老夫人面前转悠卖弄,整日里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也就算了,现在府里多了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野种,她也跟着如此百般操心!”

这短短一个月里,她忍得太多太多,以前,她李香琪何时受过这般的委屈!

谁让她李香琪和儿子不如意,她就让谁不得安宁!

“红秀。”

“奴婢在。”红秀很有眼色的弯腰俯身把耳朵贴了过去,只听到李香琪愤恨的吐出五个字,“去买包药来。”

凤起阁,暖阁内。

刚打理好花草的叶出蓝,移步坐在桌前,她用汤勺拨弄着瓷碗中的白粥,又瞥了一眼桌上与平时相差无几的菜肴,立刻将瓷碗放下,这才漫不经心地看向身边的康琴。

康琴立刻会意,走到吴芳近旁,客气地说道:“这段时日,劳烦吴嬷嬷每日亲自来给大小姐送膳,只是,方才大小姐刚吃了两块点心,现在恐怕也吃不下这么许多菜肴,但是,这些饭菜都是柳侧夫人的一片心意,送回去就扔了,也挺可惜,不如,还劳烦吴嬷嬷代我们家大小姐吃了吧。”

“这怎么好呢?”吴芳面露难色的拒绝,两条腿却一个劲儿的往桌子前凑。

可当吴芳等了许久,也等不到叶出蓝和康琴再次开口时,她又一脸堆笑地看向两人,“这一大桌子菜,扔了多……多可惜!更何况还是柳侧夫人亲自吩咐厨房为大小姐做的……”

吴芳盯着面前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咽了口口水,腆着脸笑道:“那老奴就代大小姐享用柳侧夫人的大恩大德了。”

吴芳臃肿如小山般的身形,此时,却极其灵巧地端着桌子上的菜肴,快步去了暖阁外的侧厅。

再得脸的奴才,依旧是奴才,不能与主子同桌而食。

吴芳将满桌菜肴狼吞虎咽得吃到一半时,突然紧捂着肚子,嘴里油腻腻的鸭翅掉进面前的汤碗里,瞬间溅起了一片油污。

“哎呦!啊!我的肚子……好……”一个“疼”字还未说出口,吴芳已经一手抱着肚子一手捂着屁股,整个人扭在一起,朝茅房的方向跑去。

“吴嬷嬷,你没事吧?”康琴心疼的看着眼前一个时辰之内,跑了八次茅房的吴芳。

吴芳面色蜡黄,整个人虚弱地指着桌子上的饭菜,颤颤发抖道:“毒,毒……有……毒……啊!又……”

“噗嗤!”吴芳只觉屁股下一阵温热,整个人便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看到吴芳这样子,她身边的几个丫鬟觉得好笑解气的同时又有些害怕,好笑解气的是吴芳平日里仗着自己是柳侧夫人的陪嫁,常常欺负比她身份低微的丫鬟小厮们,害怕的是,现在吴芳昏死过去了,这件事情毕竟出在自己所在的凤起阁,若真闹出了人命,她们也必定没什么好日子。

“康姑姑,您看现在……”丫鬟中年龄稍大一点的映春先反应过来。

听到动静的叶出蓝,缓步走出暖阁,从容地看了一眼地上昏死过去的吴芳,有条不紊地安排,道:“映春,你立刻去请府里的王大夫过来,让王大夫亲自为吴嬷嬷诊脉。”

“是。”

“映花,你去通知柳侧夫人,说吴嬷嬷突然昏倒了。”

“是。”

“映雪,你去把方才吴嬷嬷碰过、用过的东西,都送到侧厅,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触碰。”

“是。”

“映月,你让人去后山打些山泉水来。”

“啊?”山泉水?这个时候打什么山泉水呀?

映月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确认大小姐的确是让人去打山泉水,而不是别的什么,虽感到困惑,但映月依旧领命,“是。”

不过片刻,叶府里的侧夫人柳音书便踩着莲花碎步,踏着满园薄雪,带着一帮丫鬟婆子行色匆匆赶到凤起阁,大夫王继刚刚为吴芳把好脉。

门前,一丫鬟伸手为柳音书打着帘子。

只见,进来的女子不过三十多岁,容貌不算艳丽,但胜在她生的削肩窄腰,头上只用两支素银簪子挽了个典雅的妇人发髻,上身着蜜合色缎窄夹袄,下身配同色裙摆,外罩半旧的五彩刻丝石青银袍,妆容精致,乍一看,不见奢华倒显得素雅,丝毫没有半老徐娘的苍老之态。

叶出蓝面色戚戚,带着康琴迎至外间,微微颔首,道:“侧夫人。”

按照长幼尊卑来算,叶出蓝是叶府的嫡女,而柳音书只是侧夫人,也就只能算是庶母,受不起叶出蓝的大礼。

只是,虽同为叶府的侧夫人,同为叶成空产下子嗣,但柳音书平日里待人亲和,又比李香琪要早进府多年,并且,她还一直帮着叶老夫人打理府中诸多事宜,所以,在两位侧夫人都在的情况下,将军府里的人便尊称柳音书为侧夫人,称李香琪为李侧夫人,以示区分。

柳音书面容关切地疾走几步,一把扶起刚要行礼的叶出蓝,满脸担忧地问道:“蓝儿,怎会发生这等事?真是让你受惊了。”

叶出蓝微微摇头,眉眼间似乎也满是愁容,只听她低声道:“出蓝回府不过才短短一月有余,事事却都要侧夫人您为出蓝操心费神,出蓝实在是心中有愧。”

“傻孩子,咱们都是一家人,日后,蓝儿你休要再说这般傻话了。”柳音书安慰了叶出蓝一番之后,看了一眼还躺在外间小榻上昏迷不醒的吴芳,又转头看向凤起阁内的丫鬟四人。

这才厉声开口问道:“吴芳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昏倒?这等小事情你们竟也要惊扰到大小姐?”

柳音书平日里待下人最是和善又没有脾气的,此时说出这般话来,显然是已经动了真怒。

几个丫鬟见状,吓得一下子跪倒在地,连忙解释道:“还请侧夫人恕罪,奴婢们不知呀。”

柳音书看着叶出蓝面上银箔,轻抚她柔软乌黑的鬓发,这才拧眉转身问为吴芳诊脉的大夫王继,道:“王大夫,吴芳现在情况如何?”

“回侧夫人的话,吴嬷嬷只是食用了过多的泻药,导致腹泻不止,所以才会昏倒,老夫为她开几副药,修养数日便可无碍。”

“泻药?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吃泻药?”柳音书侧目,眸光无意间扫过侧厅桌子上一片狼藉的碗碟,继续追问道:“晚膳时,吴芳都吃了些什么?”

“回侧夫人的话,吴嬷嬷方才用的是大小姐的晚膳,至于吴嬷嬷先前是否用过别的什么,奴婢不知。”康琴看了眼面前的柳音书,继续解释道,“大小姐晚膳前已用了点心,但觉得晚膳是侧夫人您派人送来的,大小姐舍不得扔,恰巧吴嬷嬷未曾吃晚饭,所以就……”

柳音书闻言,眉梢颦的更深,“王大夫,劳烦您去瞧瞧。”

“是。”王继领命,将每一道菜都一一查看之后,又用银针测试一番,最后才用指尖稍点一滴菜汁放在舌头上。

“王大夫,菜里是否有毒?”柳音书问地十分关切。

“菜肴中并无毒,但每道菜中,都被下了泻药。”王大夫满脸疑惑地看着手里端着的一碗白粥,犹豫不决道:“只是……”

“只是什么?”柳音书连忙追问道。

“泻药?我的晚膳里怎么会有泻药?”叶出蓝惶恐地看着柳音书,声音之中已带着哭腔,“侧夫人……”

柳音书的面色十分难看,因为叶出蓝日常的饮食起居皆是她一手操办的,此时出了事,大家自然会头一个想到她。

“蓝儿,你先不要惊慌。”柳音书轻抚叶出蓝消瘦脊背,柔声宽慰道:“蓝儿,你的饮食都是由我一手安排的,我自会揪出下毒的人来,还你我一个公道。”

柳音书说罢,转身看向依旧有些举棋不定的王大夫,继续追问道:“王大夫,您方才说只是……是何意?”

“是……”王大夫欲言又止,半晌才道:“菜肴中并无毒,但每道菜中,都被下了泻药,只是,老夫手中这碗白粥中不仅有泻药,还被人下了砒霜。”

柳音书闻言,顿时面色突变,她立即看向身后的一群丫鬟婆子,方才的慈眉善目顿时添了几分厉色,她吩咐身边的丫鬟,道:“静秋,你去把厨房的掌事和今日进出过厨房的人,都唤过来。”

“是。”静秋领命,快速离去。

“今日,为大小姐做晚膳的、以及接触过大小姐晚膳的,是哪几个?”静秋看着厨房内数十名厨子丫鬟,高声问道。

两个丫鬟和三个厨子怯生生地站了出来,低声道:“是奴婢。”

“是奴才。”

“就你们五个人吗?”静秋的声音又提高了几分。

“还有吴嬷嬷是同奴婢们一起的。”两个丫鬟大气都不敢喘,吓得脸色苍白。

全府上下都知道,自从出蓝小姐回府,侧夫人对出蓝小姐比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还要好上十倍百倍,虽然昏倒的不是大小姐,但却是在大小姐的晚膳中发现了泻药和砒霜,想必今日侧夫人绝对不会轻饶那下毒之人。

须臾,静秋领着厨房管事和一群厨子丫鬟小厮们来到凤起阁门外,经过一一盘查之后,为叶出蓝做菜的厨子李福群指认是李侧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红秀红珠二人,曾在晚膳前去过厨房,且红秀还偷偷查看过大小姐的饭菜。

“竟有此事!”柳音书拧眉抿唇,责问道:“李福群,你说的可是实话?”

“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若柳侧夫人不信可唤红秀红珠来与小人当面对证。”那厨子似乎是怕柳音书不信他,立刻指天立誓,道:“小人李福群对天发誓,若小人先前有半句谎言,愿天打五雷轰!”

“带红秀、红珠二人过来。”柳音书继而看了眼外面黑漆漆天色,交代道:“此时,想必李侧夫人已经睡下了,你们去拿人的时候就先不要惊扰她了。”柳音书吩咐之后,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婆子和静秋,两人会意,立刻转身快步离去。

不多时,红秀红珠都被捆着手脚、堵了嘴,被小厮推推嚷嚷的送进了凤起阁,按在冷硬的石阶上。

下人刚把红秀红珠两人口中的布扯下来,只听红秀怒吼道:“我可是李侧夫人的贴身丫鬟红秀,你们这群狗腿子!你们凭什么绑我?”

两个粗壮的婆子,从小厮手里接过两人,掐着脖子打起帘子提进了厅房。

“你们这些个肮脏的婆子,休要碰我!”红秀的话刚出口,便被婆子推进了房内。

只见,上首处,柳音书正坐在桌前端着青瓷茶盏,旁边坐着的是一身素色衣裙的叶出蓝,一群丫鬟围在两人身旁。

红珠早已被吓得面色惨白,她看着面前高高在上的人,跪在地上,全身颤抖,一声不吭。

红秀一见到柳音书,方才一路上憋地通红的面色,瞬间缓和了下来。

她抬头,声音轻挑地说道:“原来是柳侧夫人呀!奴婢并未犯错,敢问柳侧夫人这么五花大绑的捆了奴婢过来,所谓何事?更何况,奴婢是李侧夫人的陪嫁丫鬟,也算是李侧夫人房里的人,即便奴婢真犯了什么错,也应该是听从李侧夫人处置才对呀!”

平日里李香琪就极其不喜欢柳音书整天摆着一副贤良淑德的架子,所以,作为她的陪嫁丫鬟,红秀自然而然的也不喜欢柳音书。

柳音书端着茶盏的指尖瞬间泛白,她对于红秀的话恍若未闻,只厉色责问道:“你们二人,是谁在大小姐晚膳中下了砒霜和泻药?”

“砒霜?泻药?”红秀眼角一跳,继而一脸茫然地问,“什么砒霜?什么泻药?奴婢……奴婢不知道柳侧夫人说的……说的是什么呀。”

恰巧此时,静秋端着两个巴掌大小的药包进来,“侧夫人,奴婢方才带人在红秀房内搜出了这两包药。”

柳音书示意她把药交给王大夫,王大夫检查过之后,才开口道:“一包泻药,另一包……是砒霜!”

砒霜!

在场的所有人闻言都倒吸一口冷气,泻药还好,服用少量只会腹泻不止,并不会危及性命,但砒霜可就不一样了,那可是要人命的毒药!

“红秀!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大小姐的晚膳中下毒!”柳音书一时怒不可遏,指着红秀的手也在颤颤发抖,“幸好今日大小姐不曾用完膳,不然就算将你千刀万剐,你也是死不足惜!”

“柳侧夫人,你冤枉奴婢了,奴婢是因近些时日有些积食,所以房内才备有泻药。”即便她红袖再如何得宠,但下毒暗害大小姐的罪名也不是她能担得起的,况且,她是当真不知道自己房内为何会莫名多出一包砒霜来。

红秀心中虽有些怕,但再次开口时,话依旧说的理直气壮,“可这包砒霜,奴婢就真的不知道了,一定是有人要陷害奴婢!”

柳音书不再理会红秀,转头问王大夫,“这些泻药与砒霜,与大小姐饭菜中的是否一样?”

“一样。”王大夫为人忠厚谨慎,查验许久之后,才吐出两个字。

“红秀,你休要再狡辩!”

先前,红秀见到静秋捧着药包进来的时候,原本正义凛然的表情瞬间有些局促不安,但她的确只是按照李香琪的意思买些泻药回来,悄悄让叶出蓝吃些苦头,可她却没买过砒霜,更没有要毒死叶出蓝的心思呀,“奴婢不明白侧夫人什么意思,奴婢可对天发誓,奴婢从未买过砒霜!更没有在大小姐的饭菜中下过毒!”她只是下过泻药而已。

“你休要再巧舌如簧为自己开罪,在婆子们带你过来之前,药铺的伙计都已经指认与你,说你今日晚膳前曾去买过一包泻药一包砒霜!”静秋指着门外,道:“药铺的伙计现在就在门外,红秀,你可敢与药铺的伙计当面对证?”

“我说自己没买过砒霜就是没买过!有何不敢对证的?”红秀一脸坦然道。

与此同时,站在门外的丫鬟伸手掀起一角帘子,房内刺眼的灯光瞬间照在帘外人清瘦的身形之上。

只见,跪在房外的清瘦男人正是静秋口中的药铺伙计。

“她们二人中,是谁在你们药铺买的砒霜和泻药?”柳音书抬眸,看向帘外单薄的身影,问道。

那清瘦的男人抬头伸出手,颤颤地指向红秀,而后又快速将头垂了下去,道:“晚膳前,叶府李侧夫人身边的红秀姑娘,曾在小店买了一包砒霜,一包泻药。”

“你说谎!”红秀闻言双目怒瞪,只觉得心口的血瞬间涌上了喉咙里,她看向帘子外的清瘦药铺伙计大声道:“你说,究竟是何人买通了你让你来陷害与我的?你说!你……”

“红秀,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可说?”柳音书豁然起身,手旁的茶盏,也被她碰倒,立刻发出一阵瓷器碎裂之声,于此时静穆的氛围中显得尤为清晰。

“红秀,大小姐素来待下人都是极好的,你一个小小的丫鬟为何要在大小姐饭菜中下毒?到底是受谁指使?若你此时将此事一一招供,本侧夫人可念你是初犯,从轻处置!”

柳音书的话还未说完,房内大多数人便都早已经想到了李侧夫人,李香琪。

李香琪平日里性格就十分蛮横泼辣,对待看不惯的下人,轻则打骂几句重则毒打关进柴房,绝不给人留丝毫情面,前两日还有几个下人听到她曾在午膳时因为未吃到一碗鱼翅而砸东西,更是冲着凤起阁的方向破口大骂。

诸如此类,再加上泻药砒霜都是在红秀房间里找到的,红秀又是李香琪房里最得宠的陪嫁丫鬟,这就更难让人不把叶出蓝饭菜里的泻药、砒霜和李香琪联系到一起。

“柳侧夫人,奴婢冤枉呀!这药铺的伙计在说谎!奴婢只买过泻药,从未买过砒霜呀!”此时的红秀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奴婢晚膳前是曾在药铺买过一包泻药,可奴婢方才已经说了,是因为奴婢是近些时日有些积食,所以房内才备有泻药。”

红秀继续义正言辞道:“况且,就算奴婢晚膳前在药铺之中买了泻药,可这也不能证明大小姐饭菜中的泻药就是我下的呀!”

“大胆红秀,在小姐饭菜中下药还敢如此猖狂!”柳音书保养得宜的指甲,刀片一般指向红秀的脸,“到底是何人给了你这雄心豹子胆?”

“侧夫人,奴婢冤枉,奴婢晚膳前是去过厨房,但奴婢没有……”

不等红秀将话说完,便被柳音书厉声打断,“现在证据确凿!是红秀在大小姐饭菜中下毒。”

柳音书又给身旁的静秋递了个别人不易察觉的眼色,静秋立刻支会旁边的粗壮的婆子,“你们还不快把这两个暗害大小姐的婢女押下去审问,免得在这里,再污了主子们的眼。”

“是。”一个比男人还壮实的婆子,粗着嗓子应了一句,一手用破布堵住红秀的嘴,另一只手似铁钳般重重捏着红秀纤细的脖颈。

一股钻心的疼痛瞬间从脖子传到四肢百骸,红秀吃疼,说不了话,泪瞬间如泉水般涌出,脸上却丝毫没有求饶的意思。

红秀怒目瞪着高高在上的柳音书和叶出蓝,泪光下闪着灼热的焰火,似乎只要钳住她的婆子稍一放松,她便会猛的扑上去,先把二人撕个粉碎,再把其他人碎尸万段。

虽然红秀的愤恨十分灼眼,但依旧不能改变她被人提下去的结果,而她身边的红珠倒是从头到尾一声不吭,只颤巍巍的把头埋进胸前,反倒是少受了许多皮肉之苦。

待嫌犯红秀红珠被押进柴房审问之后,柳音书伸手拍了拍叶出蓝纤细的手背,方才开口,“蓝儿,是不是吓坏了?”

叶出蓝在柳音书的手快要拍到自己手背上的那一瞬间,手腕反转之间已经端起面前的茶盏,随手递到柳音书面前,感激道:“幸好有侧夫人您在,不然出蓝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叶出蓝眸中柔波似水,任谁看了都会莫名产生一种想要揽她入怀,一生呵护怜惜的感觉。

“今日你受到了惊吓,又说了这会子话,想必也是累了,那你就好好休息吧。”揪出了红秀红珠,柳音书也很善解人意的离开。

“康姨,替我送送侧夫人。”叶出蓝微微颔首,看着一群人消失的背影,笑而不语。

柳音书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刚走没多久,映月便领着几个小厮推着一大缸清冽的泉水,到了凤起阁门外,“大小姐,您要的山泉水,现在就在院外。”

“今晚就辛苦你们了,用这泉水帮我把这凤起阁上下都冲洗一遍。”叶出蓝说完便转身进了暖阁,并未有片刻逗留。

四人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心中很是疑惑——虽然只是相处短短一月有于,但大小姐爱洁,是凤起阁上下人人皆知的事情,她素日的言行举止,完全不像是在深山老林里生活过五年的人,反而像是皇宫大院中养着的金枝玉叶。

只是,今日大小姐饭菜被人下毒,出这么大的事情,为何她却显得一点点都不在意呢?竟然还有时间让她们冲洗凤起阁的整个庭院!

片刻之后。

叶出蓝从屏风后缓步走出,身上只穿着一层素色轻纱,贴近胸前的那一处,浅浅映出温润如玉的肌肤,轻纱随着她的步履拂动,如雾似烟,托着女子轻盈婉约的酮体,落在床榻之上。

按理说绝大部分小姐的暖阁里,都应该是温暖舒适,熏香袅袅,但叶出蓝的闺房中却散发着一股清寒刺骨之气,让人触之生寒,这股寒气就出自她身下床榻上铺着的千年玄冰席。

叶出蓝坐在床榻上闭目打坐,鼻尖沁出些许细汗,胸前一团红光照的暖阁内妖冶而又诡异,轻纱下吹弹可破的肌肤,冒出一缕缕白烟,瞬间便渗透衣衫,似罩子般紧紧裹着她,久久不能散去。

一个时辰后,那团红光才逐渐暗淡、消失。

叶出蓝手花翻转,汇气凝神,缓缓睁开被雾气沾湿的眼睛,浓密微卷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儿,更衬得她眸光清澈,明亮动人。

可惜,她左半边身子上从头到脚遍布灰褐色的胎记,却让原本极美的人儿显得有些可怖。

康琴端着一盏清茶,递到叶出蓝跟前,有些凄楚的看着她惨白的面色,关切问道:“蓝儿,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些乏了。”叶出蓝品着杯中的茶水,语气平淡无奇。

康琴看着眼前逐渐恢复如常的叶出蓝,半天才再次开口,“今日之事,蓝儿你怎么看?”康琴微微有些踌躇,“柳侧夫人她……”

叶出蓝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康姨先前不是也看出柳音书有问题了嘛。”这话不是反问,而是肯定。

“嗯,只是我还有些不解。”康琴接过她手中白瓷茶盏,“柳音书平日里待你也算是极好的,只是不知今日为何会如此……”

极好?

“问题就出在极好两字上!”

她的好太过显眼!太过迅速!太过……做作!

“柳音书的心计和手段都用的还好,只是这个人心性太燥了些。”叶出蓝浅笑,眸光却如山头积雪般冷冽料峭,“她若真心为我好,又怎么会把全府上下最好的东西都一股脑儿的送到我这儿,让我一回来,就成为众矢之的,每日行走在风口浪尖之上?”

“那今日的毒……”康琴欲言又止,她怕心底最大的疑虑,变成事实。

“王大夫说今日的晚膳都被下了大量的泻药,唯独那最不起眼的清淡白粥里被下了砒霜。”如此拙劣的下毒手法,要么是对毒一无所知,要么就是别有用心。

幸好绝地求生的亡魂叶出蓝学过医术,才没有像往常一样,把饭菜赏给房里的丫鬟,而吴芳却贪婪且毫无眼色的赶抢着要吃,事后她也不便说些什么。

康琴想想都觉得后怕,“到底是谁跟咱们有这么大的仇恨?要如此对付蓝儿你?”

“下药的人,要对付的人不仅仅是我。”至少现在不仅仅是,“她只是想借我中毒出事,来栽赃打压对手。”叶出蓝的目光透过紫檀的雕花窗,望向极遥远的地方,“你还记得药铺的伙计怎么说的吗?”

回想方才的场景,“药铺的伙计说,‘晚膳前,叶府李侧夫人身边的红秀姑娘,曾在小店买了一包砒霜、一包泻药。”

康琴说完恍然大悟,按照皇城中药铺的规格,一包药粉只有二两,“我的饭菜每道菜里都被下了泻药,而红秀才买了二两泻药!”

“可是,被静秋搜出来的药包显然还没用过!这就是说,在饭菜里下药的,必然另有其人!”

叶出蓝拂过鬓边微湿的发丝,“还有那伙计说的话,太过详细!”叶府怎么说也算是官宦大户人家,家里都有自己的大夫、草药,就算红秀为了掩人耳目去外面买药,也不至于能到让人一眼就认出的地步!

除非是有人刻意安排!

“蓝儿,你说的是……柳音书。”

叶出蓝把眸光从藕荷色窗花缓缓移向手中的茶盏,“看来柳音书是打着一箭三雕的如意算盘,本是好谋算,只是她的心性太燥。”

其一,柳音书借着叶出蓝饭菜被下毒的事,查出红秀,虽然未必能把李香琪如何,但红秀是李香琪的心腹,除了她,也算是断了李香琪一只手。

其二,叶出蓝遭此一难,若是就此一命呜呼也算衬了柳音书的心,即便大难不死,柳音书也会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度,挺身而出,为她找出下毒之人,正常情况下,叶出蓝必然也会更加依赖信任于她,对她更加感恩戴德,马首是瞻。

于无形中拉拢人心。

其三,近些日子,年岁已高的叶老夫人身体抱恙,想在柳李二人中选一位,立为正室夫人,成为叶府的掌事主母,论才德,柳音书是上好人选,且她帮叶老夫人处理府中诸事已有十年之久,但奈何她出身低微,自然比不上同事官宦出身的李香琪,因而很难过得了宗族长辈们的那一关。

可是,如果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李香琪房的里突然出了一个谋害大小姐叶出蓝的陪嫁丫鬟,对她本就不甚好的声誉更是雪上加霜!

以此衬出柳音书的贤良淑德。

这些本都是好谋算,只是柳音书太过于心计,对刚一回府的叶出蓝表现得太过殷切,所以才被叶出蓝一眼看穿。

“蓝儿,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她柳音书想借刀杀人……”叶出蓝笑意依旧,只是眸光似料峭春寒,散发着清冷,“咱们就将计就计。”

叶出蓝本尊在四岁之时,自幼习武身体康健的母亲却死于风寒,她从小就不相信这些,却有苦于找不到证据。

十岁那年,一直足不出户的叶出蓝被人莫名其妙的推下万丈悬崖,要有什么深仇大恨,才能对一个不解世事天真无邪的孩童,下如此毒手?

时隔五年,已换了魂魄的叶出蓝带着本尊的执念再次回到叶府,更加坚信母亲不是死于难产,而是被这深深后院的勾心斗角折磨致死!

此刻,叶出蓝定要揪出当年算计过她们母女俩的人,让那些人也都尝尝被谋算的滋味!

“康姨,眼下我还不方便出去,今晚就劳烦您帮我走一趟了”叶出蓝在康琴耳边低语。

凤起阁中正在打扫冲洗的丫鬟们,正专心忙着手里的活,谁都没有注意到身后窗户里一闪而过的灰影。

外面虽是寒风刺骨,扶风阁内,却依旧翠色欲滴,生机盎然。

传闻,年少时的侧夫人柳音书,身量纤纤,行动时如弱柳扶风,叶家家主叶成空甚是怜爱,故而为她建造了这座四季常青、垂满柳枝的宅院,美其名曰扶风阁。

事实到底是什么样的,早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了。

不过,今日扶风阁的主人,并不像平日里外人看到的那般娇弱温柔。

粗壮的婆子并没有把红秀、红珠二人关在柴房,而是提着她们,直接送到柳音书的扶风阁偏房,死死按在静秋脚下。

“红秀、红珠,侧夫人仁慈,想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只要说出背后指使你们的人,侧夫人就念及你们是初犯,放你们一条生路。”静秋说话时,讥讽的目光看的却是自始至终一声不吭的红珠,“咱们叶府婆子们的狠辣,你们也是见识过的,不怕你们不招!”

“静秋姐姐饶命,静秋姐姐饶命呀!红珠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红珠吓得连连朝静秋磕头,“静秋姐姐,您也知道,红珠只是李侧夫人房里的粗使丫鬟,今日我去厨房是奉李侧夫人之命,让厨房给二公子炖些参汤,其他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更没有在大小姐饭菜里下毒呀!”

方才,在叶出蓝的凤起阁内,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又有柳音书在,红珠一时不敢说话,现在,她总算明白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而且面对的又是她的同乡静秋,所以,她才敢说话求饶。

“呸!”红秀啐了静秋一口,怒道:“红珠,你求她做什么?不是我们做的,就不是我们做的!等明日一早李侧夫人自然会替我们找出下毒的贱人!还我们清白!”

“好硬的嘴呀。”静秋给身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立刻从炭盆中取出一块烧的火红的烙铁,“不过,我还真是好奇,是这烙铁硬,还是你红秀的嘴巴硬!”

“我看你们谁敢!”红秀盯着炭盆中,被挑出火星的烙铁,冷笑道,“今日你们谁敢动我一根汗毛,明日我家夫人必定让她十倍百倍的偿还!”红秀自小跟在李香琪身边,对于李香琪爱憎分明的性子,还有自己在自家主子心中的地位,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若今日,她在柳音书这里被冤枉、被动了刑,依照李香琪的性子,等明日一早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即使不会把叶府闹的鸡犬不宁,也会让她柳音书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红秀才不相信一直畏畏缩缩地柳音书敢让人对她动刑!

“我们自然不敢动红秀姑娘分毫,您可是李侧夫人身边的大红人,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静秋眉眼含笑的扫过一脸怒气的红秀,再次落在红珠身上,“不过,旁人可就没红秀姑娘您这么好运气了。”

静秋话音未落,婆子手里一根炙热的烙铁,猛的朝红珠的眼睛刺了过来。

“啊啊啊!”红珠尖锐的叫喊声划破夜空,“我说!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直到婆子把烙铁从她眼前抽回去的时候,红珠才吓得瘫坐在地上,但面前炙热的空气却久久不能散去。

“这就对了嘛。”静秋从袖中掏出一条手帕,亲自为红珠擦去额上豆大的汗珠。

红珠被带到西厢房回话。

自从红珠被带走,柴房中便传来红秀刺耳的咒骂声,“红珠你这个孬种,侧夫人平日里哪里亏待过你这个贱蹄子了!你今日竟然跟着柳音书房里的贱人一道陷害侧夫人,你……”

“呜呜……呜……”红秀的话未说完,两个婆子一前一后,一个钳住她的嘴巴,一个给她灌下一大碗苦涩的汤药,红秀只觉眼前模糊一片,整个人便被推倒,软泥一般的瘫倒在地上。

婆子们朝红秀啐了一口,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而后,众人鄙夷的出了偏房。

半个时辰之后,静秋看着手中未干的墨迹,得意的走出西厢房,给身边的婆子交代了几句,便快步进了扶风阁正房。

柳音书抚摸手中镶金的钧瓷茶杯,精致妆容下的眉眼嘴角,全无方才在凤起阁时的温柔贤良。

“夫人,这是红珠的供词,还请您过目。”静秋把手中写满字的白纸,双手恭敬地递到柳音书面前。

“你们都下去吧。”柳音书语气如常的遣散房内的丫鬟。

“啪!”

待房里只剩下她们主仆二人,柳音书抬手直接朝静秋脸上狠狠的甩了一个巴掌,她手指上的素银戒指划过静秋的脸,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在刺眼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柳音书看着静秋,眸光微愠,唇角却依旧含笑,反问道:“你是在嘲笑本夫人?”

柳音书自小家贫,根本没有机会读书识字,成为叶府侧夫人之前也只是叶成空正妻房内的一个粗使丫鬟。

不过,这件事情除静秋之外,现在府里几乎没人知道;即使以往每每遇到叶老夫人让她翻查账本、查看府上每月的用度时,她都以各种理由推脱,然后再带回房中,让静秋读与她听。

静秋突然想到了什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道:“奴婢蠢笨,忘了晚上灯光太暗,夫人您又辛劳一天了,还请您让奴婢读给您听吧。”

静秋刚才太过高兴一时竟忘了这件事,导致柳音书以为她是在嘲笑自己:一个丫鬟都识字,她柳音书这个堂堂叶府管事的侧夫人,竟不识字!

那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不识字”这三个字,是柳音书这辈子终生的伤疤,伤疤下还隐藏着太多的新仇旧恨,所以,即使在只有她们主仆两个人的时候,静秋也绝对不敢提起此事。

“红秀那边怎么样了?”柳音书不耐烦地转移了话题。

“奴婢来之前,已经让婆子把药灌下去了,估摸着不出半个时辰,药性就会发作。”静秋跪在地上,回答的很谨慎。

柳音书瞥了一眼静秋手中的纸,抿了一口茶。

静秋立刻会意,把红珠的供词读了一遍,字里行间讲述的,几乎都是红秀在挑唆李香琪和叶出蓝的关系,所以红秀才蛊惑红珠在叶出蓝饭菜中下毒。

并非是李香琪指使自己房里的丫鬟下毒。

静秋读完见柳音书没什么反应,便小心翼翼的开口,“侧夫人,奴婢愚钝,有一事不明,还请夫人指点。”

“说来听听。”前一刻还是出手狠辣阴毒的女人,片刻之间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

“侧夫人,咱们这般大费周章,只为除掉李香琪身边的一个红秀,是否……”静秋把‘太小题大做?’五个字压在嗓子里,生怕再一不小心惹怒了阴冷善变的主子。

柳音书从面前锦盒里拿起一支八宝金丝凤簪,在手中把玩,“李香琪可是咱们叶府的一座山!”一座压在她柳音书心里的一座大山!

“我们很难一下子推倒一座山,但如若经常在无意间,东挖一锄头,西挖一锄头,就很容易不动声色的挖倒这座山!而红秀,就是李香琪这座山上的一块大石头!”柳音书手下金簪,在灯光下闪着华美的金属光泽,晃得她不得不眯起眼,却又舍不得把它放回锦盒内。

“终有一日,我会把这座山推倒!铲平!踩在脚下!”让她李香琪永世不得翻身!

柳音书越说越觉得兴奋,望着窗外漆黑如墨的夜色,阴狠地笑了起来,仿佛只要她今日除掉红秀,明日就能正大光明的穿金戴银,不用再在人前低声下气的做戏了。

扶风阁的偏房内。

看守红秀的两个婆子,感恩戴德的捧着柳音书赏赐的参茶,喝下肚没多久便都皮懒的趴在桌子上打起了瞌睡。

红秀手里攥着一根银簪,努力划断绑住手脚的绳子,趁着两个婆子睡下,吃力爬出偏房。

红秀心中愤恨,柳音书不仅冤枉她在叶出蓝的饭菜里下毒,更让人给她灌下毒药,让别人以为她是因为害怕才畏罪自杀的!

她绝对不能让柳音书那个贱人的阴谋得逞,她要去找李香琪,让主子小心。

不知是夜深了还是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往日巡夜的护院们都好像消失了一样,红秀爬了半天竟没见到一个人。

身下冰冷的雪水,刺激的红秀稍微清醒,她看着湖对面的汇香阁,却张嘴无声。

“嘭!”

红秀只觉得腰间吃痛,便被人一脚踢进了刺骨的湖水里,她的手脚像是被上了镣铐一样,动作吃力地在水里挣扎几下,便快速的沉入湖底。

在沉下去的那一刹那,红秀看到岸上阴冷的月光下,静秋那张狰狞的笑脸。

“红秀,你可千万不要怪我,要怪只能怪你的主子李香琪,如果不是她一心想嫁进叶府,你也不会丧命!”静秋看着逐渐平静的湖面,长长舒了一口气,转身朝扶风阁走去。

死无对证,无论是不是红秀做的,别人都会认为是她做的!

四更时分,看守的婆子睡眼惺忪的醒来,却发现红秀逃跑了,方才还寂静的叶府上下,顿时人声鼎沸,“不好了!不好了!红秀畏罪潜逃了!红秀畏罪潜逃了……”

灰蒙蒙的雾色中,扶风阁外火把攒动,数十名护院持刀复命。

一位护卫长模样的中年男子,在柳音书面前抱拳颔首,道:“侧夫人,除了老夫人住的福寿堂、李侧夫人住的汇香阁、大小姐所在的凤起阁,其余地方我们都已经搜查过了,没有发现红秀!”

虽然说他们是叶府的看家护院,但也知道叶老夫人的住处,不是他们这些粗人能进去的。

而李侧夫人的住处,他们不敢去。

至于凤起阁,女儿家的声誉最重要,他们也不会轻易冒犯。

“嗯,我知道了。”柳音书看着跪在地上的俩个婆子,恨铁不成钢地开口,道:“你们两个大活人都能让红秀给跑了,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侧夫人,奴婢知错了,请侧夫人再给奴婢们一个机会,奴婢一定要亲手抓回红秀那个小蹄子。”婆子咬牙切齿的表明心志。

柳音书思虑片刻,“那我就再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们两个现在带几个丫鬟,悄悄地去老夫人和大小姐的院子里找找,切记,天亮之前万不可惊扰老夫人和大小姐!记下了吗?”

即使明知道红秀在哪里,柳音书还是在人前做足了当家主母的样子,最起码在叶老夫人心中,她才是叶府主母最合适的人选!

“是!奴婢们记住了,多谢侧夫人!多谢侧夫人!”俩个婆子带着几个丫鬟,迅速离开了扶风阁。

“剩下的人,跟我去汇香阁搜查!”柳音书带着一群人,昂首挺胸的朝汇香阁走去,这么多年来压在心口的那一座大山,终于被她一块一块的推倒!

汇香阁内,李香琪早已被院子里嘈杂的声音吵醒,“红秀,红秀,红秀!”

往常只要她咳嗽一声,红秀就会立刻出现在身边,今天是怎么了,喊了三声竟然还没来!

“侧夫人,您有什么吩咐。”红玉端着烛台走进暖阁。

“怎么是你?红秀呢?”

“侧夫人,红秀她被,她被……”红玉咬着嘴唇,不知道怎么把红秀被捆了的事情说出来。

李香琪皱眉看着红玉,心中一阵烦闷,还未等她发作,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突然出现在汇香阁门外。

红玉立刻伺候李香琪更衣梳妆,顺带着把红秀红珠被带走的事情说了一遍。

李香琪闻言,勃然大怒,一巴掌重重落在红玉脸上,骂道:“蠢货,你为何不早说。”

红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唯唯诺诺道:“奴婢……奴婢先前看您睡下了,不……不敢扰了您……”

“啪!”不待红玉把话说完,李香琪第二巴掌又重重落下,恶狠狠道:“贱婢就是贱婢!不仅笨手笨脚!说话做事更是上不得台面!”

李香琪剜了红玉一眼,“贱婢,给本夫人滚到门口跪着去!”她声音不是特别大,只是由于周围突然静了下来,显得十分刺耳。

“贱婢”二字,落在轿子里的柳音书耳中,让她顿时脸色铁青,这是李香琪在嘲笑她是粗使得丫鬟出身!

红玉捂着肿胀的脸颊跪在院子里的时候,李香琪才衣衫齐备的站在门前,若无其事的问面前的一群人,“什么人?”

静秋接话,“李侧夫人,奴婢静秋,奉命搜查畏罪潜逃的丫鬟,红秀!”

“畏罪潜逃?”李香琪冷笑一声。

“本侧夫人倒想知道红秀畏的是什么罪,竟让你们这些子下人,连我这个主子都不通报一声,就把人捆了!是你们侧夫人没教过你们规矩?还是这压根就是她的主意?”

“李侧夫人……”

静秋还要再辩解,李香琪却根本不给她丝毫说话的机会,“我更想知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又是怎样从几个比母老虎还凶悍的婆子眼皮底下潜逃的?是有人有意为之,故意陷害?还是你们柳侧夫人手底下的人个个都是饭桶?”

“……”静秋被问得一时哑然。

“关门!”李香琪声音清冷,眸光似剑,“今日你们要是不给本侧夫人一个交代,谁都别想毫发无伤的离开我汇香阁!”

“嘎吱!”汇香阁的大门被人利索的关闭、上栓、挂锁。

方才还趾高气扬的一群丫鬟婆子们,瞬间面露惊慌,李香琪整治人的泼辣手段,她们都是见识过的!

“妹妹,你又何必动气呢?”柳音书迈步走出轿子,说话时轻言软语,一副温柔贤良的模样。

她打量着一脸怒色的李香琪,继续道:“这要是让外人瞧见,岂不要说妹妹你失了巾帼气度?”

李香琪的母家乃是武将名门,家中男子皆是骁勇善战,现下,李香琪的兄长李琦,正是护国大将军叶成空麾下的一员先锋大将,深的叶成空赏识,而李香琪自小跟随兄长练习骑射,马上功夫了得,再加上她美貌如花,叶李两家联姻,一直被世人称赞。

“我当是谁呢?如此大的阵仗,若不是柳音书你就站在我面前,本侧夫人定会以为你是这皇城内哪位名媛贵妇呢?哈哈哈……”李香琪笑的嘲弄。

“妹妹真会说笑。”柳音书也不生气,反正这些年比这更恶毒刺骨百倍的话,她也是没少听过的,“不过,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红秀,正如妹妹所说,若她真有什么冤屈,让她亲口告诉妹妹你,岂不比旁人的话,要可信百倍?”

柳音书知道现在红秀早已经沉尸湖底,所以才敢一语中的指出问题所在,想看看李香琪这个泼妇,在看到自己心腹浮尸湖面、死无对证时的伤心神情。

“柳音书,你话说的还真是识大体呀。”李香琪冷笑一声,转而望着门外攒动的火焰,“不过,你这么大张旗鼓的带人堵在我汇香阁门前,是来找人?还是冲着我耀武扬威的?又或是炫耀你素日里摇尾乞怜,巴结老夫人巴结来的权势?”

“妹妹多心了,我只是受老夫人之命,秉公处理府内的事情罢了。”柳音书忍着心中的愤恨,面色如常的继续道:“只是,妹妹方才如此难为搜查的下人,不知是故意想隐藏什么呢?还是……心虚?”

“你……”李香琪本就是个急脾气,被她拿话一激,只想伸手打人。

柳音书满意勾起唇角,道:“搜!”这么多年来,李香琪总是仗着自己娘家的势力,不把她柳音书放在眼中,没想到你也会有今天吧?

“我看谁敢!”

在李香琪怒斥下,下人都吓得不敢轻举妄动。

“事关我叶府大小姐的安危,若让老夫人知道了,可就不是搜查这么简单了!”柳音书搬出了杀手锏,叶府上下,最大的不是大将军而是叶老夫人,老夫人最看重的就是子嗣。

李香琪咬着银牙,怒目看着身前的一群丫鬟婆子。

“啪啪啪……”汇香阁的大门,被人叩响,传来叶老夫人贴身丫鬟锦蓉的声音,“柳侧夫人、李侧夫人,老夫人请您二位过去。”

虽说柳音书特地交代过让两个婆子,带人搜查时务必要小心,不能惊扰老夫人安枕,但老人家已近古夕之年,睡眠很浅,外面稍有点风吹草动就会醒,况且婆子们脚步声又重,便被老夫人寻去问话。

柳音书李香琪二人带着一群丫鬟婆子进了福寿堂,给她们高高在上的婆婆请了安。

当看到穿了一身浅色衣裙的叶出蓝也在时,柳音书立刻上前嘘寒问暖一番,便坐在下首等待叶老夫人问话。

李香琪则怎么看叶出蓝怎么觉得不顺眼,就别说客套寒暄了。

叶老夫人虽然年事已高,但眼不花耳不聋,一眼就看到柳音书乌紫的眼角,疲惫的神情。

再看看衣着光鲜妆容精致的李香琪,以及二人对叶出蓝的态度,她长长叹了一口气。

“下毒的丫鬟,可找着了?”若不是叶老夫人事先从婆子口中得知叶出蓝平安无事,她定要被气的捶胸顿足,这倒不是她有多喜欢叶出蓝这个五年未见得孙女。

而是,她在乎叶家的骨血,叶出蓝身上,只是恰巧流淌着叶家的血罢了。

“回老夫人,音书无能,人还未找到。”柳音书立即屈膝半跪,颔首请罪。

“你说她会去哪儿呢?”这句话问的却是李香琪。

“儿媳不知。”相对于柳音书在老夫人面前自称音书,李香琪只是淡淡的自称儿媳,她自小在家备受关注,性子高傲,很不屑柳音书那套卑微伎俩。

“红秀可是你房里的丫头。”你不知?你房里的丫鬟,你会不知?

“老夫人说的是,红秀是我房里的丫鬟,只是,昨晚红秀、红珠被柳侧夫人派来的人悄悄捆走时,儿媳并不知情。”李香琪微微直了直脊背,提高嗓音,继续道:“昨晚之事,知情的说柳侧夫人是怕惊扰了主子们的安枕才会悄悄拿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做事太过小家子气,毫无叶府侧夫人的气度。”

李香琪完全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提声继续道:“眼下,红秀不见了,儿媳也想问问柳侧夫人,我的房里的丫头到底犯了什么事,竟要她瞒着我偷偷的把人捆了?现在又身在何处?是死是活?”

若你柳音书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今日休想全身而退!

叶出蓝眼帘微抬,从李香琪愤怒的眉眼,转到柳音书泪眼朦胧含羞带怯的脸上,暗叹一声:三个女人一台戏,想他那父亲叶成空若是每日在府中,应该不会感觉无聊吧。

“老夫人……”柳音书跪伏几步,趴在老夫人膝头凄楚的抽泣,“昨晚府里有人要害蓝儿,音书见大家都已经歇下了,便想先抓住下毒的人,等今日一早再禀告老夫人,通知蓝儿,没想到,红秀那丫头……”

叶出蓝瞧着柳音书,那哭得好一个梨花带雨,且能让眼角乌紫的妆容完好无损,真是不得不再次心生感叹。

叶老夫人见状心疼不已,立刻给她解围,“那你昨晚可查到什么了?”

柳音书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泪花,看了一眼李香琪,从袖中取出一张宣纸,欲言又止的递到老夫人面前,对方看过勃然大怒。

“真是反了!”叶老夫人苍老的手拍在桌上,“即刻搜捕丫鬟红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李香琪一见婆婆在看到纸上的内容之后,勃然大怒地要搜捕红秀,虽不知纸上到底写了什么,但心里明白,那一定不是对红秀和自己有利的话!

李香琪从老夫人手中接过宣纸,初看时面色还算平静,越看脸色越差。

叶出蓝的饮食中被人下了药,按理说柳音书会把事情都推到她身上,说是她指使红秀,可这纸上,字里行间写的全都是红秀恨透了叶出蓝,一直挑唆红珠下毒,竟和她无半点干系。

红秀把责任揽的……太过干净!

反而让人感觉,李香琪才是幕后指使,而红秀只是个临时背黑锅的!

李香琪咬着血色唇角,若说柳音书把下毒之事牵扯到她身上,她还能辩解一二,但眼下根本就没她什么事,她作为红秀的主子,反而不好再说什么。

但是,柳音书这些年已经恨毒了她,想借着老夫人的手,除掉她,又怎会放过眼前这个大好机会呢?

“老夫人,老夫人……”锦华快步进了花厅,“红秀、红秀她……”

花厅中一听到红秀二字,或暗喜激动或担忧紧张,表情各异,唯独叶出蓝抿了一口茶水,看戏似的瞥了一眼厅内的人。

“你说,红秀她怎么了?”李香琪率先问出,真害怕这个节骨眼上她再出什么事。

锦华猛地吸了口气,“红秀她,在福寿堂外,说要给老夫人请安。”

怎么可能?红秀不是已经葬身湖底了吗?

柳音书原以为是红秀的尸身浮了出来,让府里的人给发现了,但一听到锦华说红秀就在福寿堂外,还要给老夫人请安之时,脸色瞬间惨白,细长的柳叶眉几乎挤成一个“川”字。

她看了一眼静秋,眼神中除了质疑还有毫不掩饰的怒火——不是说已经灌了药,把人解决了吗?来的难道是鬼?

但此时毕竟是在老夫人面前,只是片刻,柳音书又恢复了素日里的温柔模样。

“快带她进来。”还未等老夫人发话,李香琪却已经开了口。

红秀能主动来给她请安,怎么说都让老夫人松了一口气。

叶府待下人素来不错,她倒是想知道红秀为何要害叶家的子孙,背后是否是受什么人指使,但老夫人对于李香琪在自己面前如此毫不收敛的言语行为很是反感。

锦华在得到老夫人默许之后,把红秀带到花厅前。

“奴婢红秀,拜见老夫人、拜见侧夫人、拜见……”面色苍白的红秀已经换了身干爽的衣服,但她毕竟被灌了毒药并又被推进了冰冷的湖水里,即便经过叶出蓝亲手诊治,身子也难免有些虚弱。

红秀余光瞥见叶出蓝特有的素色裙摆,她双拳紧握,最终还是开了口,“大小姐。”

“红秀,你在大小姐饭菜中下毒,暗害大小姐在先,趁看守得婆子不备,逃走在后,今日你还有何面目来给老夫人请安?”柳音书毫不遮掩,直接开门见山,把下毒害主的罪名扣到她头上。

“柳侧夫人,奴婢未曾在大小姐饭菜中下毒,何罪之有?又为何不能来给老夫人请安了?”红秀抬头,继而看向主位上的叶老夫人,露出一双略显浮肿的眼睛,整个人也显得疲惫不堪,显然是一夜未睡。

“老夫人,奴婢可以当着您和两位侧夫人、大小姐的面,证明自己的清白,不知您可否听奴婢说上几句话?”

“证据确凿,你这婢女还有何可说?休要再污了老夫人的耳朵!”

李香琪冷笑一声,反问道:“柳音书,你是在怕什么吗?”

红秀抬头看了眼自家主子,心中也越发有了底气,继续道:“回禀老夫人,侧夫人,奴婢知道是谁在暗害大小姐。”

“哦?是谁?”此时,叶老夫人与李香琪异口同声问道。

红秀朝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响头,道:“老夫人,奴婢知道是谁在暗害大小姐!但请老夫人在奴婢指出真凶之前保奴婢平安。”

“一派胡言!你一个下毒要暗害大小姐的下人,此时,竟要劳烦老夫人保你平安,你怎能如此厚颜无耻?”柳音书闻言,怒不可遏道。

面对指责,红秀并未向先前一般争辩,而是抬头看了眼自己的主子李香琪,而后目光划过一直静坐在一旁的叶出蓝,最后才向上首的叶老夫人又磕了一个头,开口道:“老夫人,药铺的伙计确实说过,晚膳前,叶府李侧夫人身边的红秀姑娘,曾在小店买了一包砒霜、一包泻药。”

“可是,按照咱们皇城里药铺药量的规格,一包药粉一般只有二两,可先前王大夫已经断定大小姐膳食的每一道菜里都被下了大量泻药,而奴婢才买了二两泻药!”

红秀转头直直看向柳音书,继续道:“可是,奴婢所买的药还未用,便已经被柳侧夫人派人悄无声息的收走了!”

“还有那伙计说的话,奴婢也觉得太过详细了些!”此时的红秀已经面色惨白,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极尽全力,“想咱们叶府可是堂堂护国大将军的宅院,奴婢们平日里都在主子眼皮底下做事,未经主子们允许断然不敢随意出府,就算出府也会被看门的护院盘查。”

红秀双手撑地,极其疲惫的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况且,府里还有许多大夫,就算奴婢为了掩人耳目去外面买药,也不至于会到让人一眼就认出的地步,您说对吗,柳侧夫人?”

柳音书闻言,面色越发难看。

“既然你口口声声地说大小姐饭菜中的毒不是你下的,可是,为何你昨晚还要畏罪潜逃呢?”叶老夫人处事老练,她显然不相信红秀这个丫鬟能将事情分析的如此透彻,“逃跑这段时间,你又去了何处?见过什么人?是不是有人教你这样说的?”

红秀撑着地面的双手已经渐渐的失去了知觉,她艰难地抬头,看了一眼叶出蓝,发现对方一直气定神闲的在品茶,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恶意的目光而有一丝的不安,似乎这一切都与她毫无关系一般。

红秀想起自己先前醒来看到叶出蓝的时候,她也是这般的安然自若。

在她被静秋踢到湖里,快要沉入湖底的时候,是康琴救了她,并带她飞檐走壁进入了凤起阁。

那时,全身湿哒哒的红秀就趴在炭盆前,抬头仰视面前救了自己的康琴,心中疑惑不解,“你们为什么要救我?你们想要干什么?”

红秀怎么也想不到,康琴平日里看起来闷声不响的,轻功竟如此了得,而素日里柔柔弱弱的大小姐竟然能仅仅凭借几根银针便驱散了自己身上大半的毒。

她们两个人隐藏的如此之深,即便是性情直爽的红秀,也觉得极其可疑。

一直静静地靠在美人榻上的叶出蓝,听到红秀的问题时,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口中的回答却是毫不避讳,“看戏。”

她只想看戏!看这叶府后院女人间的自相残杀!看这些伪善之人间的尔虞我诈!

“先前李侧夫人说得没错,你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人!跟那个假惺惺的柳音书也是一路货色!”红秀冷哼一声,看着面前半边面容都被丑陋胎记遮盖的大小姐,不解地问道:“不过,既然你懂毒、也懂医术,并且你早就已经知道饭菜中的毒并不是我下的,可为何当初柳音书在的时候你不说?偏偏等到现在又来充好人救我?难不成你饭菜中的毒就是你自己下的,然后贼喊捉贼,和柳音书一起陷害我家侧夫人?”

面对红秀地质疑,叶出蓝并未多做解释,只淡淡地吐出四个字,“时间未到。”

“哼!故弄玄虚!”红秀努力坐起身来,厌恶地看了一眼叶出蓝。

“你信不信我,都不重要。”说话时,叶出蓝却并未有丝毫停留之意,她直接起身抬步进了暖阁,“重要的是,我能救你,救你家李侧夫人。”

“你会这么好心帮我?帮我家侧夫人?”红秀从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尤其是对方与自家主子还有些过节,“叶出蓝,你到底想要什么?”

“看戏。”良久,暖阁里才飘出那微不可闻得两个字。

叶老夫人一阵咳嗽声瞬间把红秀拉回到现实,她艰难环视厅内所有人,而后才虚弱道:“回禀老夫人,因为……昨晚下毒的人,给……给奴婢也灌了毒,奴婢若是……不逃,不想办法把毒吐……出来,恐怕……恐怕今日老夫人见到的只能是奴婢畏罪自杀的……的尸……身。”红秀越说气息越弱,眼皮渐渐变得沉重,虽说她身上现在只有三成的毒,但如果再拖半个时辰,也足以要了她的命。

“下毒之人是谁?”李香琪见状,连忙追问道。

“下毒之人……是……”红秀话未说完,整个人却已昏死过去。

柳音书见状,袖子下紧攥着帕子的手这才稍稍松了下来,但嵌入皮肉的指甲却带出一片血迹。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请大夫过来!”李香琪看着地上昏死过去的红秀有些着急,却没发现叶老夫人和柳音书二人皆是面色难看。

一刻钟后。

王大夫在为红秀把脉施了针之后,才抬袖擦去额间的细汗,开口道:“回禀老夫人,两位侧夫人,红秀姑娘所中的毒名叫天麻散,服此毒者,半个时辰之后,骨骼便会软化,全身无力,三日之后才会……化骨肉为血水,疼痛而死。”

“下毒之人竟如此歹毒!”叶老夫人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那她现在……”

“老夫人请放心,我方才为红秀姑娘把脉时,发现她身上的毒已经被吐出大半,并无性命之忧,只因劳累过度再加急血攻心,才会昏过去。”王大夫朝老夫人拱手,道:“在下立刻开张方子,保证不出三日,红秀便可醒来。”

一直未曾开口的叶出蓝,此时才朝叶老夫人所在的方向俯身跪下,悲声道:“祖母,蓝儿回府不到一月,便引来他人侧目,若今日李侧夫人房中的丫鬟再因蓝儿枉死,蓝儿也没什么面目再留下了,还请祖母救醒红秀,揪出真正下毒之人,不然,日后府上人心惶惶,可如何是好。”

“蓝儿说的是。”叶老夫人点点头,苍老的手轻拍叶出蓝清瘦的脊背,“地上凉,蓝儿你也快些起来,小心伤了身子。”

“谢祖母关怀。”叶出蓝缓缓起身,略显疑虑的看着面前的叶老夫人,“只是……眼下两位侧夫人都需要避嫌,都不好留下红秀,祖母您素日里又最爱清静,倘若把红秀放在您这儿治病,定会打扰您的安枕。”

“那蓝儿觉得该如何做?”叶老夫人的动作一顿。

“凤起阁素来清静,也很适合养病,并且下毒之人想害的是蓝儿,红秀今日也是因我而遭此一劫。”叶出蓝转头,看向柳音书李香琪二人,眸中的笑不动声色,“蓝儿想带红秀回凤起阁医治,不知祖母与两位姨娘意下如何?”

“不行!”此时的柳音书和李香琪二人竟难得的异口同声。

一个怕人被救醒,一个担心人永远醒不了。

坐在上首的叶老夫人看着面前两个儿媳,眸光一转,道:“再过些时日,圣上南巡的车驾便要回鸾,咱们叶府上下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们两个帮我照看着,红秀这事就交给蓝丫头吧,左不过是多派些人在凤起阁外巡查。”叶老夫人慵懒地朝面前的人摆了摆手,继续道:“说了这会子话,我也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一群人见状,虽心中多有不甘但依旧行礼跪安,而后各怀心思地退出了福寿堂。

叶出蓝也让人将红秀抬回了凤起阁。

看着一群人离开后,一直静默站在叶老夫人身边的锦蓉这才有些疑惑地开口,道:“老妇人,今日之事牵连甚广,且又是以出蓝小姐为饵,出蓝小姐此时贸然接手,会不会……”

“正因为此事牵连甚广,幕后之人又是以蓝丫头为饵,故而,此刻无论是音书还是香琪才都不适合插手这件事。”叶老夫人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腿,笑道:“我这腿疾的老毛病,是在生成空的时候便落下了,至今少说也有四十多年了。”

“其间,不知吃过多少药,看过多少名医,甚至宫里的御医也来了不少,都没治好。可蓝丫头回来不过一月,便悄悄治好了我这多年的腿疾。”叶老夫人在锦蓉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我老了,这将军府中的肮脏事儿,还是应该放手让年轻人去清扫一番了。”

凤起阁内。

在叶出蓝施针后缓缓转醒的红秀,看着面前人,她依旧满心戒备,“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为何我还会在凤起阁?我要回汇香阁!”

红秀等了半晌,依旧不见叶出蓝有丝毫想要解释的意思,便继续问道:“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等。”叶出蓝纤细指尖捏着银针,轻轻放回布囊中。

红秀看着面前说话做事都是一副慢吞吞模样的叶出蓝,心中有些急躁,“刚才在老夫人那儿,你让我指出下毒的人就是柳音书,事情不就了结了吗?为什么现在还要让我等?”

即便是面对红秀的催促,叶出蓝依旧好整以暇,道:“你觉得老夫人是相信柳音书多一些?还是相信你这个柳音书对手房内的丫鬟多一些呢?”

红秀突然低头咬唇,这还用问嘛?

老夫人自然是相信柳音书那个贱人多一些,否则仅仅凭借自家主子的身份也不至于与那粗使丫头出身的柳音书平起平坐那么多年。

“可是,即便是再等上几天,下毒的人依然还是柳音书!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

红秀不解,“既然早说晚说,结果都是一样,为何还要她再等?”

叶出蓝看着她,唇角含笑,眉眼却是冷冽异常,“自投罗网这个词,你应该听说过吧。”

自投罗网?

红秀一见叶出蓝那张虽被胎记遮盖大半却依旧温柔无害的脸,反倒生出一种脊背一寒的感觉。

“康姨,传令下去,现在红秀中毒过深,在她醒过来之前,除王大夫之外,任何人未得到我的允许,不准出入凤起阁。”

“是。”康琴领命退下。

而站在一旁早已没有半点中毒之色的红秀,却急地抓耳挠腮。

次日,午时。

叶出蓝着一身单薄的素色纱裙,靠在铺了数层锦被的美人榻上,闭目养神。

外间,扫洒的丫鬟手脚麻利,表情谨慎,唯恐发出一丁儿点声音搅扰正在小榻上休息的吴嬷嬷。

因为天气寒冷,正在泡茶的二等丫鬟映春红肿的双手抖得越发厉害,她手中的杯子与杯盖摩擦,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映春惊恐地看向睡在小榻上的嬷嬷吴芳,发现她皱了皱眉头,醒了过来。

映春连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奴婢蠢笨,还请吴嬷嬷恕奴婢无心之罪。”

茶盏里滚烫的开水把映春手背烫得通红,可她依旧咬牙努力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掉下来,周围其他的三个丫鬟瞬间脸色煞白,也迅速跪了下来,脸几乎贴在地上。

吴嬷嬷虽只是个嬷嬷,但是,凤起阁里的下人们心里都很清楚,得罪了大小姐叶出蓝,至多是被训斥几句,而得罪了阴毒的吴嬷嬷,肯定会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前几日,叶出蓝只是随口夸了句“映春泡得茶清香怡人”,随手赏了二两银子,吴嬷嬷就把映春视为眼中钉,背地里给她穿小鞋,以练习泡茶为借口,把整壶的开水“无意”撒在映春手上,导致现在她的手还揪心的疼。

而因昨日吴嬷嬷食用掺杂大量泻药的饭菜,此时她的面色依旧惨白。

吴嬷嬷怒目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映春,抬手就是狠狠的一巴掌:“下贱胚子!连茶盏都端不好,还有什么资格留在凤起阁伺候?”吴嬷嬷臃肿的身形小山一样挡在映春身前。

“吴d姑姑得好,是奴婢蠢钝,扰了吴姑姑安枕,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映春说着不停地自己掌嘴,她白皙的脸颊上瞬间一片红肿;她的命运,从被分在凤起阁的那一天便已经注定,但是,她不能因为得罪了吴嬷嬷,而被赶出叶府。

“现在求饶?晚了!”吴嬷嬷侧目冷眼扫了映春一眼。

“啪!”她扬手把桌子上名贵的钧瓷茶盏砸在地上,瞬间摔得粉碎,而后道:“来人,大胆贱婢映春,目无主上,打碎大小姐平日里最喜欢的茶盏,着大小姐令将映春杖责五十,赶出叶府!”

凤起阁里的其他三名丫鬟,闻言都心头一颤,被吴嬷嬷栽赃陷害的事情她们都遇到过,可却不想今日吴嬷嬷竟然会这么过分!

就映春那般瘦弱的小身板儿,杖责五十能不能活下来还不好说,如果再赶出叶府,那定是必死无疑了。

映春闻言,瞬间面如死灰,可她苦苦哀求吴嬷嬷半晌,却依旧不见对方有丝毫动容之色,这才双目空洞地转身朝其他三位丫鬟磕了个头,道:“映春多谢姐妹们这段时间地照拂,映春感激不尽。”

跪在一旁的绿衣丫鬟,咬着唇角刚要抬头为映春求情,只是,她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已经被身边的两个丫鬟给拉住了,低声告诫道:“想想你的家人。”

绿衣丫鬟死死攥着手里的抹布,唇角冒出血丝,只得努力压制心里的怒火。

而后,映春又向暖阁内美人榻上的叶出蓝磕了一个头,道:“奴婢日后不能再伺候大小姐了,还望大小姐保重玉体,若有来世,奴婢定当当牛做马来回报您的救命之恩。”

半月前,吴嬷嬷私自克扣了映春的月钱,如果不是叶出蓝拿出自己的体己,让映春给家中病重的母亲治病,恐怕她和母亲只能阴阳相隔了。

但叶出蓝生性懒散又不管事,是整个凤起阁都知道的,即使再同情下人,也不愿当着吴嬷嬷的面说一个不字,生怕得罪柳侧夫人。

更何况,昨日还出了大小姐饭菜被人下毒之事,大小姐更应该谨言慎行才对。

就在吴嬷嬷命人将映春拖出去的时候,身后暖阁内突然响起了清脆的拍手声。

“凤起阁的吴嬷嬷,果真是勇猛不凡!”叶出蓝微微起身,秀气地打着哈欠。

众人闻言转身,看向叶出蓝时,眼里满是震惊,虽然她左脸连至脖子都被灰褐色的胎记覆盖,但依旧遮不住她眼底锐利的光芒,完全看不出丝毫怯弱。

吴嬷嬷直直地看向叶出蓝,腰板努力挺得笔直,只微微低头,粗着嗓子道:“大小姐,你醒了。”

叶出蓝轻轻抚了抚鬓边的几缕秀发,若无其事地反问道:“吴嬷嬷你方才这么大的阵仗,出蓝又不是聋子,怎么能不被吵醒?”

众人惊讶,大小姐以前跟吴嬷嬷说话即便不是软声细语也会礼让几分,今天这是怎么了?竟然敢因映春而当面说起吴嬷嬷的不是了!

吴嬷嬷疑惑地看向叶出蓝,片刻之后才道:“大小姐误会我了,方才是映春这贱婢蠢笨,失手打碎了大小姐你最喜欢的茶盏,我这才代大小姐训诫她几句。”吴嬷嬷嘴角荡起一抹冷笑,看来今天这个丑八怪废物大小姐,是要为和她一样卑贱的下人求情了,如果不是大将军宠着,就她叶出蓝这个来历不明的野种,也配让自己伺候?

昨晚老夫人将红秀交给她叶出蓝,只不过是送了一个烫手山芋罢了,她竟还真拿着鸡毛当令剑,以为是老夫人真要将府中的事情交付于自己,当真是笑话。

叶出蓝缓缓起身,落坐在梳妆台前,她看着镜中女子从左边额头到脖子上的丑陋胎记,语气轻柔地问:“这凤起阁是没有主子了吗?竟然要劳烦吴嬷嬷你代主子训诫下人!”

“吴嬷嬷真是好生辛苦呀!要不要出蓝去回禀老夫人给吴嬷嬷涨月钱呢?”

“大小姐说笑了。”吴嬷嬷的冷笑僵在脸上,转而气鼓鼓地说:“夫人先前已经吩咐过了,大小姐你身子弱,凤起阁里的琐事要我多替你分忧,我方才只是怕打扰了大小姐休息,所以才像平日里一样,替大小姐处理了映春这个多事蠢钝的丫头罢了。”

“夫人?”叶出蓝透过铜镜,看向身后的吴嬷嬷嘲讽一笑,只是眸光里多了一抹凌厉之色,“出蓝的娘亲辞世这么多年了,出蓝怎么不知道这叶府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位夫人?”

怪不得吴嬷嬷一直以来都这么猖狂,原来是仗着那个女人的身份呀!

“老奴方才说的是侧夫人。”吴嬷嬷被叶出蓝的话呛得脸色发绿,她立即气呼呼地补充道:“不过,近些日子,下人们都传老夫人有意要封柳侧夫人为正室呢,看来,柳侧夫人马上就要成为叶府的新主母了,大小姐你日后说话可要注意些,免得冲撞了咱们叶家未来的主母。”

吴嬷嬷轻蔑地看了一眼叶出蓝,心想:到时候,就是你叶出蓝跪下来求我,我吴芳也不会再留在这晦气的凤起阁照看你这个废物丑八怪。

叶出蓝闻言,一边示意吴嬷嬷伺候她梳妆,一边唇角含笑地说:“哦?那出蓝就要先恭喜柳侧夫人了。”

不过,既然是柳音书的喜事,叶出蓝自然是要送上一份贺礼的。

吴嬷嬷为叶出蓝梳理墨发,而后随手从奁盒里取出一根翡翠流苏簪子。

叶出蓝微偏了偏身子,道:“吴嬷嬷,我今日想用团纹金丝凤簪,正好一会儿去给侧夫人道喜。”

吴嬷嬷闻言,心头一颤,前些日子她晚上赌钱的时候手气不好,叶出蓝的那根团纹金丝凤簪,已经被她当了。

吴嬷嬷满脸赔笑地说道:“大小姐平日里不是嫌那金物过于华丽不爱戴金簪吗?今日,怎么……”

“今日,出蓝不是要去恭贺柳侧夫人即将荣升我叶府主母之喜嘛。”叶出蓝缓缓回首,看向吴嬷嬷浅浅一笑,道:“这是大喜事,和平日自然是不一样的,吴嬷嬷说是不是?”

“是是是!大小姐说得自然都对。”吴嬷嬷嘴上迎合着,心里却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吴嬷嬷装模作样地在妆台前翻找了半天,自然是什么都找不到。

“吴嬷嬷,金簪找到了嘛?”叶出蓝柔声催促道。

“没……没找到,哎……这就奇怪了,怎么好端端的金簪怎么就像是长腿了一样……”吴嬷嬷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心虚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侧目看了一眼还跪在门前的映春,眼珠一动,立即想到一个临时应对之策,“大小姐,恐怕你的团纹金丝凤簪是被哪个小丫鬟给顺手拿去了也说不定。”

吴嬷嬷说着,便大步走向身后的四名丫鬟身边,大声呵斥道:“簪子是不是你拿的?是不是你拿的?是不是你拿的?”

映花、映雪、映月三人闻言连忙摇头。

当吴嬷嬷走到映春面前时,大声吼道:“映春,你说簪子是不是被你顺手拿去了?”

“不!奴婢没……没……”

“应下这件事,我便让你留在叶府。”吴嬷嬷一把揪住映春的衣领,打断映春剩下的话,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映春刚想否认,但一听到吴嬷嬷的第二句话,却又渐渐地低下了头,她家里还有一位年迈多病的母亲需要她来养活,如果此时被赶出叶府,没了月钱,她日后拿什么来养活母亲?又拿什么给母亲治病?

“你要是敢说一个不字,我保证不会让你活着离开叶府!”吴嬷嬷见映春犹豫,立刻放了狠话。

映春看着面前咄咄逼人的吴嬷嬷,再转头看了眼平日里待她最和善的大小姐叶出蓝,半晌才道:“是……是奴婢,是奴婢被猪油蒙了心,才一时糊涂拿了大小姐的簪子,还请大小姐大人有大量饶恕奴婢吧。”映春颤颤巍巍的跪伏在地上。

暖阁外,三名丫鬟闻言瞬间齐齐看向映春,她们知道这一定又是吴嬷嬷用了什么伎俩来找映春为她背黑锅,但三人却依旧敢怒不敢言。

“哦?那映春你为何要偷我的簪子呢?”叶出蓝好看的眉梢微颦,继续问道:“你说簪子是你偷得,那簪子现在又在何处呢?”

簪子本就不是她偷得,她又怎知道簪子的下落呢。

“奴婢……奴婢……”叶出蓝接连两问,问得映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就在此时,绿衣丫鬟突然抬头,道:“大小姐,簪子不是映春拿的!奴婢可以作证。”

吴嬷嬷闻言大怒,道:“大胆贱婢,在主子面前还敢多嘴!来人,拉出去掌嘴!”

“哦?”叶出蓝饶有兴致地看向身着绿衣的丫鬟,而后又看向吴嬷嬷只见她一脸紧张。

叶出蓝面色如含笑,幽幽地开口问道:“如果出蓝没记错的话,吴嬷嬷你似乎也只是我凤起阁的一个婢女掌事,而已。”

吴嬷嬷被叶出蓝说得老脸瞬间辣红,也不敢再放肆。

再得脸的奴婢终究还是奴婢,再废物的主子,依旧还是主子。

在场的所有人听到叶出蓝的话,都震惊不已。

近些时日的大小姐,变得和平时不一样了。

“映月,既然你方才说簪子不是映春拿的,但空口无凭,你可要拿出证据才好。”叶出蓝理了理耳边鬓发,环视眼前五人,道:“若谁能找到簪子,重赏!但是,如果有人想故意包庇盗贼,我一样会立即回禀了老夫人,严惩不贷!”

身着绿衣的丫鬟映月,闻言抬头,面色坚定道:“奴婢既然敢说,自然是有证据的!大小姐,证据就在吴嬷嬷房内!是真是假,一搜便知。”

“大小姐,您千万不要听映月那小蹄子胡说!她平日里就盯着奴婢凤起阁掌事的位子,所以才会处处找机会,陷害奴婢呀!”吴嬷嬷的语气瞬间软了下来,一改刚才的称呼,连连自称奴婢。

叶出蓝脸上依旧挂着优雅的浅笑,“方才映月不是已经说了嘛,是真是假,一搜便知!”

“可……可是……”

“搜!”叶出蓝收了浅笑,一声令下,刚才还跪在地上的四个小丫鬟,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飞快地把吴嬷嬷房间里的东西一件不落的搬进了凤起阁,她们都被吴嬷嬷欺压过,所以搜的格外仔细,唯恐漏了一处针眼。

不多时,她们便从吴嬷嬷房内搜出一包金银首饰和一摞当票。

映月捧着一大包东西,跪在叶出蓝面前:“回禀大小姐,奴婢们在吴嬷嬷房内能搜到的证据都在这里。”

“嗯,好。”叶出蓝满意地点头,“按照叶府的规矩,如此该怎么处置?”

“偷盗百两以上者,杖责一百,砍去双手,赶出叶府!永不录用!”映月瞥了一眼身旁面色难看的吴嬷嬷,欣喜地回答道。

“那就按规矩办吧。”叶出蓝淡淡道。

吴嬷嬷不停地挥舞着双手,大吼道:“不行!大小姐你可不能这般对待我呀,我可是柳侧夫人的陪嫁丫鬟!我看谁敢动我?”

“慢着。”吴嬷嬷的话,反倒提醒了叶出蓝。

叶出蓝低头看着手里沉甸甸的当票,第一张就是她的团纹金丝凤簪,价值千金的东西,才被当了八十两银子,更别说下面的珍珠玛瑙手串,翡翠龙凤玉镯等首饰了。

吴嬷嬷一听叶出蓝这样说,心中瞬间又得意起来,大小姐就算不是以前的废物丑八怪了,那又能怎么样?

还不是要忌惮柳侧夫人?

毕竟,等李香琪房里的下人在大小姐饭菜中投毒的罪名被坐实之后,想那李香琪此生便也与叶家主母之位无缘了。

眼下,柳侧夫人马上就要成为叶府的掌事主母了,而她吴芳可是柳侧夫人的陪嫁丫鬟,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映月,现在什么时辰了?”叶出蓝问道。

“回大小姐,再过一刻就到午时了。”

“午时?”叶出蓝看着自己左手上灰褐色的胎记,浅笑道:“午时好呀,马上就要用午膳了,映月,传膳吧。”

“大……大小姐,您看,老奴,老奴……”吴嬷嬷眼巴巴地看着叶出蓝脚下的首饰和当票。

叶出蓝唇角浅笑,即使是左半边脸颊上丑陋的胎记,也依旧遮不住她的优雅,“既然吴嬷嬷是侧夫人的陪嫁,那就送到柳侧夫人房里去吧。”这也算是她叶出蓝回报柳音书先前关照之恩的贺礼之一。

现在这个时候,柳音书就算只是为了主母之位,恐怕也会比任何人都要装得公正严明吧。

“啊?”吴嬷嬷闻言瞬间呆若木鸡,先前柳侧夫人派她来凤起阁,名义上是做叶出蓝的嬷嬷,实际上是来替侧夫人“关照”叶出蓝的。

现在倒好,不仅没把人整死,还被她在柳侧夫人马上就要荣升为叶府主母的关键时候送回去,这不就等于把她往火坑里推吗?

吴芳连忙跪倒在地,爬向叶出蓝脚下,哀求道:“大小姐,求求您了,千万不要把我送回柳侧夫人那里,千万不……”

“将吴嬷嬷送回扶风阁。”叶出蓝一句话,四个丫鬟都看了一眼彼此,有些犹豫。

“你们要是连我的话都不听,我留着你们还有什么用?”叶出蓝抬眸,看向四人。

丫鬟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依旧犹豫不决。

“今日,你们若不把这个目无主子的恶奴送到扶风阁,那就同她一起卷铺盖离开我凤起阁!”不忠心的人,留着也没用。

叶出蓝回府一月有余,本尊早已因中毒身亡,换了魂魄的叶出蓝忍气吞声这么许久,等的便是此刻地回击。

“是,奴婢们即刻就去。”四人被叶出蓝的话吓得全身颤抖,以前的大小姐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最后,在映月的带领下,三个丫鬟一起连拖带拽的把吴嬷嬷送进了扶风阁。

片刻之后,三名丫鬟从扶风阁一路小跑回到凤起阁,映春正在暖阁里伺候叶出蓝用膳。

在叶府,叶出蓝虽自幼丧母,又是出了名了废物丑八怪,但叶家家主叶成空叶大将军,依然把这个回府的女儿当做掌上明珠宠着,该有的衣食首饰,向来不缺。

“你们把吴嬷嬷送回去了?”映春一见三人回来,立刻激动地问。

映雪搓了搓手连连点头,笑道:“嗯!奴婢们已经按照大小姐的吩咐,把吴嬷老太婆送回了扶风阁,你不知道,当时那个老太婆哭得像杀猪一样……”

映花也开心的直拍手,“今天,咱们大小姐真是太厉害了!三两句话就把吴老太婆那个老妖婆给打发了!真是现在想想都觉得痛快呢!”

“吴老太婆是罪有应得,只是,她毕竟是柳侧夫人的陪嫁丫鬟……”映月一想到吴嬷嬷背后是柳侧夫人,她的心便又沉了下来。

站在一旁的映春不敢看叶出蓝,只把头几乎埋进胸前的衣服里,静静的站在三人身后。

叶出蓝浅笑,不是她今日厉害,而是她们平日里太纵容这些欺软怕硬的小人了,只能一直被欺辱。

“今日,把吴嬷嬷送回扶风阁,柳侧夫人现在虽不会说什么,日后难免不会记恨。”叶出蓝白皙的指尖捏着瓷勺,拨弄着碗里的鸭子汤,道:“你们谁要是害怕,现在可以离开凤起阁,我不会责难。”

四人闻言,都搅着衣角,低头不语。

映月当先跪了下来,道:“大小姐,以前从未有哪个主子像大小姐您这样真心实意地对待奴婢们好,奴婢无以为报,只希望能留在大小姐身边,还望大小姐不嫌弃奴婢蠢笨才好。”

“你就不怕吴老太婆借着柳侧夫人回来报复?”叶出蓝反问道。

“既然奴婢们先前已经得罪了吴嬷嬷,也就是得罪了柳侧夫人,如果现在,大小姐您这个正经的主子,再不要我们了,奴婢们以后的日子该怎么熬?”

有了映月的带头点拨,其他三人也都明白过来,纷纷跪下,道:“奴婢们愿当牛做马服侍大小姐,绝不离开凤起阁。”

以前大小姐软弱,就算是一直被吴嬷嬷欺压着,大小姐也不做声,但大小姐对她们却是极好的,那时她们都没有想过离开,现在,大小姐完全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不再软弱自卑,她们就更没有理由离开了!

“既然要留下来,从今往后,只要忠心于我,我保证不会让你们再受从前的委屈。”叶出蓝看着面前的丫鬟欣慰点头道。

四人再次跪在叶出蓝脚下,感激道:“奴婢们定当誓死追随大小姐。”

“好了,以后在我面前这些虚礼就都免了吧。”动不动就跪,真心又不是长在膝盖上的。

“是。”

叶出蓝喝了半碗滋补养颜的老鸭汤,感觉身子有些乏了,便让映月映雪扶着她回房休息。

叶出蓝双手搭在两人的手背上,虽然隔着衣服,但叶出蓝依旧能感觉到两人手臂冰凉,不禁有些惊讶地问道:“你们两人的手怎么都这么凉?”

映雪惶恐地跪下,“奴婢……奴婢该死,明知道大小姐身子弱,还这么大意惊了您的玉体!”

“映月,你说!”叶出蓝颦眉,真是拿映雪没办法,不是下跪求饶就是自称该死。

“奴婢们没有冬衣。”映月一咬牙撕开棉衣的袖角,里面蓬松的柳絮窜了出来。

柳絮做的衣服,看起来十分厚实,其实一点都不保暖。

叶出蓝看向身边四个身形纤瘦的丫鬟,面上的神情有些令人难以琢磨,“你们的冬衣也被吴老太婆给克扣了?”

“是。”四人委屈地低下了头。

叶出蓝目光清冷地看着炭盆里灼热的火光,半天才开口道:“你们再忍一段时间,过了这段时间,我会让吴老太婆把先前欠你们的,都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谢大小姐。”众人闻言,心中瞬间涌上来一股暖意。

“可吴嬷嬷背后有柳侧夫人撑腰……”映春怯弱的声音,打破了其他三人的喜悦。

映月闻言,脸色瞬间拉了下来,不悦道:“映春,你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

叶出蓝伸手打断映月的话:“映月、映花,你们两人去库房向管事的要四床冬天的厚棉被再加四套冬衣,就说是我赏给你们的。”

“是。”四人闻言喜不自胜,映月映花连忙应下差事。

“映雪,你去厨房看看红秀的药煎好了没有。”

“是。”映雪虽不喜那素日言辞咄咄逼人的红秀,但这是大小姐吩咐的事情,她便领命退下。

今天的大小姐和以前不一样了,无论让她们做什么,她们都愿意,更何况大小姐此时做的事情还都是为她们考虑的事情。

等三人离开凤起阁之后,映春才怯弱上前,开口道:“大小姐,奴婢……奴婢方才……”

“我明白你的顾虑。”被欺压了这么多年,心里多多少少会留下阴影。

“可映春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年来,就算你一直这么逆来顺受,吴老太婆哪次心慈手软地放过你了?”

映春闻言,原本红肿的脸颊瞬间埋得更低了,如果今天不是映月率先站了出来,为自己证明清白,如果今日不是大小姐坚持下令搜查吴老太婆的东西,恐怕自己已经被杖责五十,赶出叶府了,可刚才的自己,实在是……

叶出蓝抬起映春红肿的双手,温柔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就算是为了你重病的母亲,你也不能再这么软弱下去!”

映春咬着唇角,含泪点头,道:“对!就算是为了母亲,奴婢也不能再这么软弱的活下去了!”

大小姐说的没错,她们这些年对吴老太婆做了无数次的退让隐忍,却让吴老太婆更加变本加厉的折磨她们。

事实证明,对坏人一味的逆来顺受,只能让她们更想要欺负你。

片刻之后,映月映雪映花三人带着叶出蓝吩咐的东西,开心地回到凤起阁。

与此同时,扶风阁内。

虽是寒冬腊月,扶风阁院内却依旧翠色欲滴,生机盎然。

传闻,年少时的侧夫人柳音书身量纤纤,行动时如弱柳扶风,叶成空甚是怜爱,故为她建造了这座四季常青的宅院,美名曰扶风阁。

只是,事实到底是什么样的,早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了。

不过,今日扶风阁的主人,并不像平日里那般娇弱。

柳音书将手里镶金的青花白瓷碗,狠狠地摔在吴嬷嬷脚前,她脸上精致的妆容,也被怒色晕染地有些狰狞。

“要你有什么用?竟然在这种时候被送回来给我添乱!”柳音书保养得宜的指甲,刀片一般地指向吴嬷嬷的鼻梁。

此刻,叶出蓝饭菜被下毒的事情还未解决,红秀虽身中剧毒昏迷不醒,但是只要她醒来,对自己便是极大地威胁。

吴嬷嬷闻言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道:“侧夫人,求您帮帮奴婢呀!侧夫人!这么多年来奴婢为您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

在眼下这个关键时刻,柳音书本来就怕被吴嬷嬷连累,她立刻出言提醒道:“吴芳,身为下人服侍主子乃是你分内之事!”柳音书又给身边的静秋使了个眼色,静秋立即嫌恶地把吴嬷嬷拉得离柳侧夫人远一点,免得沾了晦气。

“侧夫人,您不能过河拆桥呀!当年玄夫人……”

静秋侧目瞪了吴嬷嬷一眼,怒斥道:“闭嘴!”

直到见吴芳不再喊闹,静秋才再次俯身在柳音书耳边低声道:“侧夫人,大将军护送圣驾南巡,算算日子也快该回来了,您看这件事咱们要不要……”

听了静秋的话,柳音书刚才还气得发青的脸,瞬间多了一抹阴冷的笑意,她转身看向瘫坐在地上的吴芳,眼角的笑意变得越发浓了。

柳音书一改方才的疏离作态,笑道:“吴芳,你不用担心,咱们怎么说也算得上是主仆一场,本侧夫人自然不会不帮你,不过,大将军的脾气你也知道……”

“大将军最看重的人,还不是侧夫人您嘛?”吴嬷嬷一见柳音书愿意帮她,立刻谄媚一笑,连滚带爬地上前拽住她的衣角,又道:“只要侧夫人您能让奴婢继续留在叶府,日后所有事奴婢全听侧夫人安排。”

“那就好。”柳音书不动声色地避开吴嬷嬷颤抖的双手,看着凤起阁的方向冷冷一笑,即使,以前成空心里只有玄柔那个女人,近些年又多了个李香琪,但从此以后,成空的身边就只会有她柳音书一位正室夫人!

夫人前面的那一个“侧”字,已经压了她柳音书整整十三年了!

这十三年里她不能穿大红、不能进祠堂、不能名正言顺地管家掌事,就连自己才貌过人的女儿,也只能沦为庶出!屈居在那个贱人生的废物丑八怪之下!

这口气,她忍了整整十三年了!

眼看着,大将军和老夫人终于有封自己为正室之意,柳音书又怎会愿意让一个五年前就任自己拿捏的废物绊了脚?

凤起阁,暖阁内。

叶出蓝看着一直在身边伺候的映月,道:“这房间里太闷了,映月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啊?”映月半天才反应过来,先前足不出户的大小姐今日竟想出去走走,“是。”映月连忙从衣柜里找出最厚的几套衣服,要服侍叶出蓝穿上。

此时,外面天寒地冻,再加上大小姐左脸上的胎记,所以她先前从不愿意出门,难得她今日要出去散心,映月自然满心欢喜地为她张罗。

“映月,我若穿上你备着的这些衣物,恐怕连路都走不了了。”叶出蓝看着面前堆积如小山般的衣物笑得有些无奈,她又看了看身上半旧的玉葱色夹袄,觉得还算顺眼。

叶出蓝只从映月手中拿了件白色带兜帽的披风,便抬步出了凤起阁。

大兴皇城的冬天格外寒冷,大街上几乎没什么人。

包得像粽子一样的映月,看着眼前衣衫单薄的叶出蓝,不觉有些诧异,小姐竟然这般耐寒。

两人经过一家酒楼时,看到一个衣衫破旧的老头正被几个伙计推推搡搡地从酒楼里轰出来。

“你个臭要饭的!竟然敢来偷酒!下次别让小爷再看到你,再看到你一次小爷我就打你一次。”

叶出蓝看着地上的老人,莫名想到重生前教自己医术的师父,师父除了问诊之外最爱的便是喝酒。

她记得师父每晚都会坐在医馆前的老枣树下小酌几杯才肯回房睡觉,生活拮据家中无酒时,他就会将清水倒在酒壶中摇晃,似乎听到这样的声音都能解了他腹中酒虫的相思之苦一般。

叶出蓝经过老人身边时,俯身把一锭银子塞到他的手里,柔声道:“老人家,天冷了您还是去吃点东西暖暖身子吧。”

老人嘿嘿一笑,接过银子时他粗糙的手掌不经意地滑过叶出蓝的手腕。

叶出蓝没再说什么,便起身向酒楼内走去。

“啊!!!”

“啪!”酒楼外,正站在梯子上擦拭匾额的小伙计,突然脚下一滑,猛地从五六丈的梯子上摔了下来,眼见就要砸到叶出蓝身上,不知从何处刮来一股怪风,把小伙计和梯子一起“刮”到一边。

小伙计疼的抱着腿,在地上直打滚。

叶出蓝刚要去扶他,却惊奇的看到他右腿的小腿腿骨上,有一处白色的错位。

叶出蓝揉了揉眼睛,发现只有左眼能看到白色错位,而右眼却看不到。

“小九呀,你怎么样了?”酒楼掌柜惊慌的跑了过去。

刚才被人从酒馆轰出来的疯老头,也醉醺醺的走了过来,不知怎的脚下一滑,竟然直接压在小伙计身上,手指随意的在他右腿上点了几下。

“你这疯子!”掌柜的被这一幕吓得不轻,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本来就很容易伤筋动骨,再被这个不知轻重的疯子压一下,可不是小事!

“你这疯老头,快起来!”掌柜的一把拽住疯酒鬼,却被疯酒鬼轻巧的反身压在雪地上。

“好酒!”疯酒鬼迷迷糊糊地拿着腰间的葫芦,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酒,顺手又在小伙计右腿上点了几下。

被疯酒鬼压在身下的掌柜,无论怎么挣扎都不能挣脱,只能骂骂咧咧的干着急。

而站在一旁的叶出蓝发现——被疯老头随意点了几下之后,小伙计腿骨上的错位竟然像是被“固定”了一般,没有再继续扩张。

疯酒鬼喝了一口酒,醉醺醺地对叶出蓝说:“小丫头,过来按住他的右腿。”

叶出蓝还沉浸在刚才的惊讶当中,有些失神。

上次她看到这种常人看不到的伤痕,还是重生前。

原以为自己换个具身体,天生的异能已不复存在,未曾想今日竟能恢复。

“过来帮忙按住他。”

直到疯老头第二次出言提醒,叶出蓝才回过神来,她有些不敢相信地蹲在小伙计身旁,伸手去按他的右腿,忽然,她看到一股莫名其妙的白色气流,从自己左手指尖,流进了小伙计错位的腿骨上,伤口在白光的作用下竟然渐渐合拢。

叶出蓝惊讶的把手移开,白色气流也随之消失,她又反复试了几次,才敢确定自己非同常人的能力恢复了——在集中注意力的时候,左眼能看透人体中的伤病,而左手则能治愈这些伤,虽然她的右眼右手和常人无异。

虽然,这一能力没有重生前那样能被她信手捏来。

叶出蓝在欣喜之余,抬眼看向身边的几个人,她发现映月站在一旁,正焦急的看着受伤的小伙计,掌柜的也被压在地上,连自己都顾不了了,所以他也根本没时间在意叶出蓝刚才做了什么。

脏兮兮的疯老头压在掌柜的身上打了个酒嗝,再次顺手去摸小伙计的腿骨,笑嘻嘻地看着叶出蓝,道:“好!好酒!额……好酒。”

疯老头说完,又往正在喊疼的小伙计嘴里灌了一口酒,这才大手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腿,道:“别吵!喝……喝口酒,就……就不疼了!”

刚才还在雪地上疼得打滚的小伙计,在疯老头的灌酒和拍打下,猛咳了几下之后,瞬间感觉腿上的疼痛似乎消失了一般。

他慌忙疑惑地双手撑地站了起来,试着走几步之后,发现果然没了刚才的疼痛感,“哎……不疼了?不疼了!”

叶出蓝怕自己的异能再次引起外人的注意又要为自己带来像重生前那般的麻烦。

叶出蓝轻叹一口气,立刻起身,准备带着映月回叶府。

她刚走两步,就听身后醉醺醺的疯老头含糊不清地说道:“好久……好!又让我遇……到一……一个!”

叶出蓝看着面前皇城内最好也是最贵的酒馆——醉仙楼,突然转身看向身后的疯老头,笑问道:“老伯,您葫芦里还有酒吗?”

如果不是叶出蓝的左眼可以看到小伙计腿骨上的伤痕,她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老人看似随意点的那几下便能封住小伙计整条右腿的穴位,不让错位扩展。

看起来像个无赖的酒鬼压住了体型健壮的掌柜,其实他压得很有技巧,掌柜的身上所有重要的穴位都在他的掌握之内,所以,无论掌柜的怎么用力挣扎,都逃不出他的掌控。

叶出蓝看着疯老头花白的头发和眉毛,笑得十分真诚。

寒冷的冬日,街上冷冷清清,醉仙楼里却热闹非凡,尤其是一楼大厅的小戏台周围挤满了看客,不时还会爆发震耳欲聋地叫好声。

叶出蓝带着映月和疯老头,一行三人刚走到醉仙楼门前,两个小二模样的男子立刻笑着迎了上来:“三位客官,里面请。”

他们在看到疯老头时,原本还想再呵斥一番,却听映月道:“这位是我家主子请来的客人。”

两名男子闻言,瞬间也像对待其他客人一样笑脸相迎,让人觉得好像刚才把疯老头轰出来的并不是他们一样。

叶出蓝为疯老头点了一坛好酒和一桌子菜。

映月看疯老头狂妄不羁的吃相,不觉笑出了声。

戏台上,一个粗壮的汉子手里提着一个白色布袋,在众人面前晃了晃,道:“还有没有谁,能想出比郑公子布袋里更轻的东西,来装满这个布袋?还有没有?”

壮汉说完,引来台下一阵骚动。

映月好奇地问正在上菜的店小二:“小二哥,台上的人是在干嘛呢?怎么这么热闹?”

腰弯得像龙虾一样的小二,笑眯眯地说:“一看二位姑娘就是不常出门的!连咱们醉仙楼的‘精英荟萃’都不知道。”

“精英荟萃?”

“对!这精英荟萃可是咱们醉仙楼里,最有名的比赛。

第一日比智慧,第二三四五日,分别比琴棋书画,第六日比武功修为;如果能在任意一个比试中取得头筹,以后在咱们醉仙楼里面的一切酒菜,都免费!”

映月有些不敢相信,“啊?还有这种好事?”

醉仙楼可是大兴皇城内最贵的酒楼,里面的酒菜也都是最好的!

只是,这里根本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能来得起的地方,如果以后能经常带着父亲娘亲在这里免费吃饭喝酒,那该有多好。

“那是当然。”小二笑的得意。

“那今天是比试的第几日?今日的题目又是什么?”

“今天是比试的第一日,题目是:用最轻的东西装满整个布袋。”

“小二哥,现在谁布袋里面的东西最轻?”映月问道。

“是礼部侍郎郑大人的大公子,郑子楚郑公子。”

“他在布袋里面装的什么呀?”映月十分好奇。

“不是小的吹嘘,如果我不说,一般人肯定猜不出来装的什么!”小二就像是在谈论自己的英雄事迹一样,越说越起劲。

“大多数人都是用芦苇、羽毛、棉花什么的来装满布袋……”小二挽起了袖子指着看台上一位衣着华丽的男子说:“而郑公子今日却是把叶明珠的粉末,涂在布袋上,用光亮装满整个布袋!您二位说楚公子是不是聪明绝顶?”

疯老头迷迷糊糊的瞟了一眼台上有些败顶的年轻男子,嚼着酱鸭的嘴,含糊不清地说,“绝顶,绝顶!”

叶出蓝也跟着笑起来,其他人却没听出来疯老头的意思,不知道二人在笑什么。

小二把最后一道菜端到桌子上,鼓动道:“两位姑娘要是有什么好的主意,不防花上一两银子的钱,也上台试试。”

映月兴奋的望着戏台,手不停的搅着衣角。

叶出蓝看出映月的心思,在她耳边低语几声,映月立刻高兴地离开了醉仙楼,不多时,她拿着一个纸包回来,在店小二地带领下,去报了名。

刚刚战胜所有对手,正春风得意的郑子楚,一看到丫鬟打扮的女子也来报名参赛,嘴角瞬间堆满了不屑,“小丫头!你一个月的月钱应该不超过二两吧?拿出一两银子来报名,等会输了,千万不要哭鼻子阿,阿哈哈哈……”

郑子楚的嘲讽带来更多人地起哄。

映月双颊羞的微红,但当她看到台下自家大小姐鼓励的目光时,还是自信的昂起了头,“那小女子,也提醒郑公子您一句,等会儿如果我赢了郑公子,公子可千万不要生气。”

戏台边的人,谁都没有想到一个丫鬟竟然也敢来报名比赛,连他们这些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人都输给了郑子楚,眼前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丫鬟竟然敢如此出言不逊,挑战郑子楚。

“那本公子就拭目以待了。”郑子楚冷冷一笑。

映月按照叶出蓝的指示,把手里的纸包打开,放进布袋里,片刻之后,映月才把布袋交给坐在主位上的负责称重的铁称王。

铁成王看着手上的称星,瞪大了眼,半天才说:“五钱!”

“什么?”

“五钱?”

“什么?五钱?!”

“真是神了!郑公子的布袋重八钱,这位姑娘的布袋竟然重五钱!”

“怎么可能?”郑子楚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一个布袋就已经有五钱,里面放满东西,怎么可能还只有五钱呢?除非里面什么东西都没装!是这个丫鬟在骗大家!”

“就是!”

“就是呀!怎么可能只有五钱?”

“……”

铁成王是城里最资深也是最有威信的称重师傅,大家不会怀疑他看错称,只觉得是映月在骗大家。

台下像炸了锅一样的吵起来,映月以前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不,我没有骗大家!我没有……”映月的解释,也被震耳欲聋的诘责声淹没。

叶出蓝看台上面红耳赤,几乎要哭出来的映月,迈步走向戏台,依旧保持着她独有的优雅和稳重,就在她走上戏台的那一瞬间,整个醉仙楼里,似乎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布袋里面有没有东西,大家一查便知,在这里争吵,只能浪费时间。”兜帽下传出优雅的声音。

不知是叶出蓝身上高傲的气质,还是她的话确实有道理,郑子楚一把抢过铁称王手里的布袋,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也没找到任何东西。

“你还敢说不是骗人?这布袋上除了劣质的脂粉味儿,里面根本什么东西都没有!”郑子楚指着眼角微红的映月,不屑的把布袋丢到一边。

“郑公子说话怎么自相矛盾呢?”叶出蓝轻轻拍了拍映月的肩膀,让她不要害怕。

“什么意思?”郑子楚看着身边被兜帽和披风隐藏的女子,瞬间有些不好的预感。

“郑公子前一句话刚说这布袋上有劣质的脂粉味儿,怎么后一句话就说里面什么都没有呢?”叶出蓝柔声反问道。

此时,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的丫鬟是用香气来装满整个布袋!怪不得刚才称布袋的时候会只有五钱!

这个戴兜帽的女子,真是一语道破天机!

此时,郑子楚脸色极其难看,他堂堂礼部侍郎家的大公子竟然输了,还是输给了一个卑贱的丫鬟,他用一颗价值九百两的叶明珠,赢了无数满腹经纶的读书人,却输给了一个只能用的起劣质脂粉的丫鬟!

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但胜负已分,郑子楚就算再愤怒不甘也不好在那么多读书人面前发作,只好压着心里的怒火,气冲冲的离开了醉仙楼。

醉仙楼里所有的人,再次为台上女子的聪慧叹服。

醉仙楼的老板,亲自把一块刻着醉仙楼三个字的铜牌,递到映月手中,“姑娘以后来醉仙楼,所有的酒菜,本店一律免费。”

映月握着手里的牌子,心里莫名激动,她想到自己父亲娘亲,一辈子都没吃过什么好酒好菜,现在她终于有机会,让父亲娘亲也能来城内最好的酒楼吃饭,终于能让那些看不起她的亲戚们开开眼了!

叶出蓝走下看台,发现疯老头已经不见了,桌子上只剩下酒菜狼藉。

方才为他们上菜的店小二,走了过来,“姑娘,这个布袋是刚才的那位老先生留给您的,说是谢谢您的好酒好菜。”

叶出蓝打开手里巴掌大的破布袋,发现里面竟然是一本书!书里面的小人儿在做着各种各样的动作,有的可爱、有的傻气、还有的迷茫。

叶出蓝看着诙谐的画面,微微一笑,带着映月离开了醉仙楼。

醉仙楼,二楼的雅室。

一抹白色身影望着两人消失的背影,原本灿若星辰的眸光里,突然有些雾气。

疯老头抱着一坛好酒,醉眼迷离,“想追就去追,你不在这,正好没人跟我抢酒喝!”疯老头说完,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

白影刀削般的五官,微微有些颤抖,“多谢师父。”话音未落,雅室里只剩下疯老头一人。

叶出蓝和映月两人,行走在寂寥无人的小巷子里。

突然,巷子的尽头走出来两个彪形大汉,叶出蓝一见两人的装束,立刻拉着映月往回走,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也多了三个色迷迷的流氓,正盯着她们两人上下打量。

其中一人,笑的只剩下一口大黄牙,“小妞,陪哥几个玩玩,怎么样?”

映月挡在叶出蓝的身前,剧烈的颤抖着,怒道:“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大汉看着两人,仰头大笑起来,“有人请我们哥几个来好好伺候两位!就是不知道这个戴兜帽的小妞,是什么货色,哈哈哈……”其他四人也跟着哄笑起来。

映月随手抄起靠在墙边的木棒,挥舞起来,“我警告你们!你们谁要是敢乱来,我可就喊人了!”

“小妞长得还挺水灵,就是脾气大了点。”带头的大汉舔了下唇角,眼睛里像是盘旋着一条火蛇一样的看着映月,“不过,爷就是喜欢有脾气的!”大汉说完,猛地扑了过来。

叶出蓝眼疾手快,立刻把映月推到一边。

大汉一见自己扑了个空,肥硕的大手愤怒的一把把叶出蓝推出老远。

其他四个人一见大哥都动手了,唯恐自己动作慢了,被身边的兄弟抢去了“好处”,也都争先恐后的朝两人猛扑过来。

叶出蓝在快要摔到地上的时候,只觉得背后突然一软,一股清新的芝兰香气卷着漫天雪花袭来,随后,她耳后一热,眼前一黑,整个人便失去了知觉。

叶出蓝刚昏睡过去,映月也是眼前一黑。

五个人看到突然出现的荣逸,顿时火大,“小子!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赶紧给老子滚!”

荣逸修长的指尖,滑过怀里人儿乌黑的长发,无比温柔,左手上宽大的衣袖正好遮住她的面容。

“你是不是聋子,老子跟你说……”大汉的话未说完,一抹灰影,像烟雾一般在五人身边扩散,几乎是眨眼之间,灰影单膝跪在荣逸身前。

五人一见有个神出鬼没的高手在,立刻吓得双脚颤抖,“我警告你们!今天可是礼部侍郎郑大人家的公子,郑子楚郑大公子派我们来的,你……你们要是再敢多管闲事,小心我……”

“啊……”带头的大汉话未说完,便和身边的四人一起,猛地倒在地上。

五人腰部以下,已经血肉模糊,血迹染红身下大片白雪,他们像杀猪一样地嚎叫起来。

荣逸轻轻握起叶出蓝冰凉手掌,放在自己胸前,刀削般的侧脸让周围瞬间冷了许多,“方才,你是用哪只手推的她?”

带头的大汉,躺在地上挣扎的抽搐着,惊恐地看向荣逸,“我……我……我忘记了,求求求您放……放过我……”

“忘记了?”荣逸右手一挥,一身长袍飘然若舞,只见小巷子两边瓦片下的尖锐冰棱,齐齐刺向大汉的双手,冰棱像刀片一样一遍遍划过他的手臂,血肉翻飞,直至他的双臂骨头也完全断裂,冰凌这才停止。

等这一切结束,荣逸才把刚才挡在叶出蓝面前的袖袍放下,即使她是在昏睡当中,这些肮脏的画面,他也不愿让她“看”到。

“无论是哪只手,只要是对她有威胁的,都不能留!”荣逸抱着怀里的人儿,走出了小巷子。

“无影,你应该清楚怎么做。”

“是,主子。”跪在地上的无影,再次像烟雾一般消失在朗朗乾坤之下。

叶出蓝觉得自己像是躺在暖暖的锦被上,她缓缓睁开眼睛,一片素色锦袍出现在眼前,原本戴在头上的兜帽已经不在,但是脸上的银箔还在。

叶出蓝刚想坐起来,一双大手温柔地贴在她消瘦的肩膀上,“你醒了?”清新的芝兰香味再次传来。

“是你救了我们?”叶出蓝抬眸,看向面前俊逸非凡的男子,眸光清澈。

“你怎么知道是我救了你们?”荣逸微微低头,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而不是别的?”他看着怀里冰肌玉骨般的人儿,方才还似冰山般冷峻的面容,瞬间温润起来。

叶出蓝不仅没有反抗,反而故意挑逗地看向荣逸,“你真确定,是别的?”说话间她顺手把脸上银箔取了下来。

叶出蓝就不相信面前这个衣着华美,面容高贵的美男子,还会对她这张脸有别的想法。

叶出蓝本以为美男子会立刻吓得落荒而逃,却不想他依旧优雅的看着自己。

他温热的指尖,轻轻滑过她灰褐色的左脸,就像是在欣赏一件无比珍贵又易碎的宝物一般。

叶出蓝嘴角的笑意变得有些僵硬,她惊讶的看着眼前的美男子,“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是口味奇特!”就在一秒之前,打死她她都不会相信自己此刻的直觉。

荣逸的确没有说自己是个口味奇特的人!

而是用实际行动向叶出蓝证明这个事实!

他滚烫的唇落在她左脸上,温柔而绵长,像是对待久别重逢的恋人一般。

等叶出蓝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刻一巴掌狠狠地落在荣逸的脸上。

原本白皙的脸颊瞬间印出五根指印。

“你要干什么?”

“向你证明,我到底是不是口味奇特。”荣逸看向叶出蓝的眼神依旧温柔而真挚,似乎他刚才的吻,真的是在证明什么,而不是占便宜,他心疼地拿起她的手,“倒是你,刚才干嘛用那么大力气?手疼不疼?”

什么?叶出蓝的脑子,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

“你是不是口味奇特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干嘛还要……”叶出蓝虚心吐出“证明”两个字。

“是你刚才不让我告诉你我是口味奇特,所以……”荣逸说完,眼神依旧真挚地看着叶出蓝,“我只能证明给你看。”

叶出蓝看着眼前的男人,有种被雷劈的感觉,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恶毒又重口、阴险又下流的男人?

“你难道没听说过,有句话叫做男女授受不亲?”

“蓝儿,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好吗?”

“蓝儿?”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你的手疼吗?”

“不疼!”

“那就好。”荣逸认真的点头,“我听说过男女授受不亲。”

“听说过你还……”叶出蓝刚要抬手,就被荣逸反手握住,把一个血红的镯子套在她手上,“蓝儿,这个凤凰血珠就是为夫的聘礼。”

“……”

“蓝儿,你在家好好休息,等为夫来娶你。”荣逸说完,闪身出了马车,而后像白云一般的飘向了天空。

叶出蓝瞬间又有些遇到人牙子的感觉,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不过,他似乎还没有告诉自己,他的名字呢!

“大小姐!大小姐!您怎么了?怎么脸这么红?”与此同时,映月也从另外一辆马车里出来。

“我没事。”叶出蓝看着不远处叶府威严的匾额,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咱们先回去吧。”

“是。”

站在叶府门前的映花,一见到主子回来,立刻慌慌张张的跑过来, “大小姐!不好了!不好了!”人还没到,声音就已经炸开了。

映月一把拦住映花,“想好了再说,别一惊一乍的。”

前些时日,大小姐刚回来总是三病五灾的,一直病怏怏地躺在床上或闷在房里,现在好不容易身体好点,有心思出去走走,实在不应该被扰了心情。

“映月,这次是真的不好了!”映花拍着胸口,喘着粗气,“老夫人和侧夫人带着一帮丫鬟婆子,在咱们凤起阁里等了都快一个时辰了,而且,奴婢看老夫人脸色很不好。”

映月不明所以地看向叶出蓝,“啊?老夫人这个时候来干嘛?”

“奴婢也不知道!”映花突然想起来什么,“会不会是……”

“偷东西的是吴老太婆,又不是你们。”叶出蓝温柔的看向两人。

“即使老夫人怪罪下来,也应该是她去受罚,而不是你们!”叶出蓝眸光里的自信和唇角的优雅,衬得她宛若超然脱俗的仙子。

凤起阁内。

叶老夫人坐在主位上,脸色铁青,她身边站着一帮子丫鬟婆子。

柳音书向早已经失去耐心的叶出凌使了好几个眼色,叶出凌才有些不情愿的接过母亲手里的茶盏,送到叶老夫人面前,柔声道:“祖母,您在这里等姐姐都快有一个时辰了,到现在连午膳都还未用,凌儿看着心疼,祖母,您还是先喝盏参茶吧。”

老夫人原本铁青的脸色,在看到叶出凌端上来的参茶时,瞬间变得慈祥起来,“我没事,这参茶还是凌儿喝吧。”

“不嘛!”叶出凌嘟着嘴,抱着老夫人的手臂撒娇:“祖母要是不喝,凌儿也不喝。”

叶老夫人用苍老的手轻抚孙女的头,欣慰的笑了,“还是我们的凌儿最懂事!”叶老夫人接过叶出凌手里的参茶,刚要喝,目光正好滑过跪在地上的映春映雪两人身上,她一见两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顿时心生不喜,“你们小姐呢?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

“回老夫人,奴婢方才已经让映花出去找了,估计大小姐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了。”

“啪!”叶老夫人闻言,一下子把手里的茶盏重重的按在桌子上,“要不了多久是多久?是一日?一月?还是一年?”方才这两个丫鬟就说叶出蓝一个时辰之内就会回来,现在倒好,自己带着一帮老少,在这暖阁里等了她这么许久,竟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叶出凌见祖母因为叶出蓝动了真怒,唇角的冷笑稍纵即逝,“就是!蓝姐姐可是咱们堂堂叶府大小姐,怎么能随意抛头露面呢?还害的祖母您在这里等了那么久,到现在连午膳都还没用!要我说,蓝姐姐真是忒不懂事了!”

“凌儿!休的胡说!”柳音书恰到时候地站出来,三分指责,七分委屈,活脱脱一副受气的小媳妇模样,“你蓝姐姐可是咱们叶府嫡女!老夫人那么说是关心孙女,你一个庶女,有什么资格指责长姐的不是?”

叶出凌一听庶女两字,虽然知道母亲是故意言说,但泪水还是情不自禁地在眼里打转,“母亲……”

“凌儿……”柳音书见女儿委屈的模样,虽是做戏,但心里也不好受,只好安慰地开口道:“你蓝姐姐,可能真是有什么事情,在外面耽搁了,所以才……”

“好了!”柳音书的话,让叶老夫人更加生气,立刻挥手打断,“她一个姑娘家能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巴巴的往外跑?再说了,你此时马上就是咱们叶家的掌事主母了,怎么能这么自轻自贱?以后一定要拿出主母的气度来,万不可再为那个女人生的逆子求情!”

“母亲训诫的是,音书受教了。”柳音书见自己的话已经起了作用,便很识相的闭了嘴,站在一旁暗自开心,等待好戏上场!

叶出蓝缓步走进暖阁,方才三人的话,她在帘外已经听得清清楚楚,只是,当她看到主位上两鬓斑白的叶老夫人时。

叶出蓝深吸一口气,压住自己混乱的思绪,上前行礼问安。

“孙女出蓝,给祖母请安,祝祖母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叶老夫人一直不喜欢叶出蓝的生母,再加上叶出蓝自小一见到自己就变得唯唯诺诺,连话都说不好,所以,平日里待她也不像对叶出凌、叶出冽两兄妹好。

否则,也不会将中毒的红秀安置在凤起阁让叶出蓝来照顾。

“长命百岁?”叶老夫人冷笑了一声,“叶家有你这样的不孝子孙在,我怎么能长命百岁?”

“出蓝愚钝,不知祖母为何生气,请祖母明示,若是出蓝的错,出蓝定当改过,若不是出蓝的错,也可消除祖母对孙儿的担忧。”

叶老夫人见叶出蓝不仅礼数周全,而且言谈有度宠辱不惊,尤其是“担忧”二字,更是戳中了她的心窝,叶老夫人刚在憋在心里的一股子气,瞬间消了大半。

“先起来吧。”再不喜欢也是自家的骨肉,没有哪个长辈,会真的不疼自家的孩子。

“谢祖母。”叶出蓝缓缓起身。

“把人带上来吧。”叶老夫人一句话,三五个婆子便抬了一个人进来,竟是吴芳!

叶出蓝看着满身血肉模糊的吴芳,吓得连连退了几步,“吴嬷嬷这是怎么了?午膳时还好好的,现在怎么一身的伤?”

吴芳一见到叶出蓝,立刻瑟缩起来,声泪俱下地哀求道:“大小姐呀!老奴可是什么都没说,是老夫人无意间看到老奴身上的伤……但老奴真的什么都没说……”

柳音书面容悲切上前,理了理吴芳散落的头发,娇滴滴的抹着泪,“吴芳,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呢?”柳音书眼泪连珠炮似得落下来,只是眼下的妆容依然完好无瑕。

叶出蓝一见这场景,便知是苦肉计,但她面上依旧装做不知,只是顺手从身后的梳妆台上抓起一盒东西。

叶老夫人终究有些看不下去,问道:“蓝儿,吴芳到底犯了什么错?蓝儿你一个姑娘家,下手怎么能这么狠毒?”

叶出蓝没有回答,只是俯下身子,去摸吴芳两条手臂上血淋淋的鞭痕,吴芳立刻杀猪般的大叫起来。

“吴嬷嬷手上为何会有这么多朱砂?”叶出蓝惊讶的拿着手里的帕子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朱砂?”所有人都好奇的看向吴芳。

叶老夫人看着叶出蓝手里的帕子,再看向嚎叫的吴芳时,发现她右手上刚才还血淋淋的皮肉竟然连一点伤痕都没了!但吴芳还在拼命挣扎,仿佛真的有什么东西在咬她的手臂一样。

叶老夫人给身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几个婆子立刻按住吴芳,用手绢去擦她手臂上的血痕。

“老夫人,吴芳手上的伤都是假的!”

“不可能!”柳音书不敢相信的看向吴芳,吴芳身上的伤都是她找人弄出来的,虽然没下什么狠手,但看起来狰狞可怖,而且都是真伤痕!怎么可能是假的?

“柳侧夫人怎么这么肯定吴嬷嬷身上的伤不是假的?难道是亲眼看到吴嬷嬷受刑了吗?”叶出蓝眸光冷峻的看着柳音书,“要是柳侧夫人事先就看到吴嬷嬷受刑,为何当时不阻止呢?偏要到现在才说?”

柳音书慌忙解释,“老夫人明鉴呀!妾身先前并不知道吴芳身上的伤是真是假!妾身不相信是因为,吴芳从小便服侍妾身,所以……”

“好了!”叶老夫人摆摆手,愤怒的看向还在挣扎的吴芳,“说!是谁指使你用假伤来诬陷你们家小姐的?”

吴芳也不知怎的,自从见到叶出蓝,她手上的伤突然消失了,但两条手臂却像是被千万条虫子啃食一样,揪心的疼。

“是……大小姐!真的……是大小姐对老奴用的刑!”吴芳还在垂死挣扎,企图拉叶出蓝下水。

“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不说实话吗?”叶老夫人苍老的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吴芳全身随之一颤,她见事情瞒不住了,看了一眼柳音书,又看向叶老夫人,只得喘着粗气说:“回老夫人,没……没有人指使老奴,是……是老奴自己……”

“这样不知检点,冤枉主子的奴才,是断然不能再留在我们叶府的!”叶老夫人动了真怒,“来人,把吴芳给我杖责一百,赶出叶府!”

“啊?”吴芳吓得冷汗直冒,“侧夫人救我!侧夫人救救我……”

此时的柳音书,自己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哪里还有精力顾及吴芳。

“且慢。”叶出蓝屈膝,跪在叶老夫人面前,“祖母,您先息怒。”

“这个奴才都对你作出这样的事情,难不成还要为她求情不成?”

“蓝儿只是想请祖母为我凤起阁上下做主。”

“今日有祖母在,有什么委屈你就说出来。”

叶出蓝闻言,感觉像是回到了重生前,自己小时候被别的孩子欺负,师父也是这么说,她想起来不免真的难过起来。

叶老夫人见叶出蓝低头伤心,也不忍再让她说,“映月,你来说,你们小姐到底受了什么委屈?”

映月看到吴芳冤枉自家小姐,早就恨得牙痒痒,“回老夫人,这些日子,吴嬷嬷一直欺压着凤起阁上下,就连大小姐平日里都要看她的脸色,今日大小姐发现自己的金簪不见了,后来,奴婢们在吴嬷嬷房中发现了一大包大小姐的首饰和许多当票,当票上的东西也都是大小姐半月前丢的东西。”

“什么?咱们叶府里,竟然还有这样的肮脏事?”叶老夫人气的浑身发抖,“后来呢?”

“后来,大小姐想到吴嬷嬷是侧夫人的陪嫁,怕因为这事坏了侧夫人的声誉,便没有声张,只是让奴婢们把人悄悄的送到侧夫人那里,谁知,吴嬷嬷竟然还这样对待大小姐。”

“你们这些奴才都是做什么的?主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们刚才怎么都不说?”

“祖母,您不要怪罪她们,这些都是出蓝的意思。”叶出蓝伏在祖母膝头抹泪,“吴嬷嬷是出蓝的嬷嬷,更是侧夫人的陪嫁丫鬟,这么多年来,吴嬷嬷虽掌管着凤起阁诸多事宜,但她的月钱却都是从侧夫人那儿出的,蓝儿实在不敢私自惩处她。”

柳音书立刻站出来辩解:“蓝儿,母亲既然把吴芳给了你指使,要打要杀都随你处置,你万不可因为她是我的陪嫁,而不忍处置气坏了身子。”

柳音书这句话说的十分巧妙,看似是把生杀大权交给了叶出蓝,实则是把叶出蓝推到一个两难的地步,又把吴芳的事情和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如果叶出蓝处置了吴芳,就说明她不愿意给叶家贤良淑德的侧夫人也是未来极有可能成为叶家主母的柳音书一个台阶下,会显得她太过狠辣、不近人情又不识大体。

而如果叶出蓝不处置吴芳,即显得她没有治家的本事和气魄,又能保住吴芳。

无论叶出蓝选择哪一个,对柳音书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吴芳只是个奴婢,但此时的叶出蓝却不是先前被她小觑的孩子了。

“出蓝自幼体弱,柳侧夫人先前把出蓝留给吴嬷嬷照拂,现在,出蓝依旧全凭侧夫人做主。”

叶出蓝一番话说完,柳音书面上装的贤良,心里却恨不得立刻把叶出蓝生吞活剥了!她之前做了那么多准备,竟然被这个平日里话都说不清的废物丑八怪几句话就给驳回来了,现在还要让她亲自处置自己的陪嫁丫鬟,打自己的脸!

不过,既然要她处理吴芳,这件事情那就很容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是……”叶出蓝欲言又止的看向叶老夫人。

“蓝儿,不要怕!今日有祖母在,有话就说,万不可再委屈了自己。”叶老夫人的态度瞬间转了一百八十度。

“是。”叶出蓝的目光转向柳音书,“出蓝知道柳侧夫人最是公正严明,持家有道,只是,出蓝恳请柳侧夫人,看在吴嬷嬷照拂出蓝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不要重责吴嬷嬷,只要……按家法处置,即可。”

若说叶出蓝前一句话,让吴芳看到了希望的话,那么她最后七个字,就是猛地把她推进了万丈深渊!

吴芳死死的盯着叶出蓝,现在的大小姐,不仅不是以前好拿捏的废物了!

而且,还有着百曲千回的小心肠子,看着像是在为自己求情,实际上却是在推自己下地狱。

柳音书和吴芳两人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竟然会以这种方式结束。

两人谋划了这么久,吴芳还受了这么多刑,居然都没有拉叶出蓝下水,反而被她引出晌午时的事情,这让两个人偷鸡不成蚀把米。

原本想先发制人而后再悄无声息的解决掉红秀之事,未曾想此时她却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叶出蓝看着柳音书颤抖的背影,唇角依旧挂着浅笑,既然她们用苦肉计,她也愿意助人为乐的往吴芳伤口上撒盐。

“这恶奴是音书未曾管教好,害得蓝儿无故受了这天大的委屈不说,竟还恶意捏造是非,险些让我跟蓝儿生了嫌隙,此等恶奴是万万不能再留在咱们叶府的!”柳音书面色铁青,咬牙愤愤道:“来人,将吴芳拖下去!”

吴芳再不是好歹,但事情已经闹到这种地步了,她也早已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柳侧夫人!奴婢求您救救奴婢吧!这些年来奴婢对您一直都是忠心耿耿呀侧夫人!侧夫人,求求您向老夫人求求情,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

“够了!休要再说!”柳音书怒目,生怕口无遮掩的吴芳再说漏了嘴,“还不将她拉下……”

柳音书的还未说完,凤起阁偏房内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声,紧随其后的是一阵瓷器的碎裂声。

柳音书心中一沉。

叶老夫人闻声拧眉,凤起阁的丫头都在这里,此时,厢房里应该只剩身受剧毒的红秀一人了。

呀老妇人立刻吩咐身边的锦蓉道:“你快带些人去看看。”

“是。”锦蓉颔首领命,带着几个婆子快速离去,不多时便将满脸烫伤的静秋押了上来。

众人身后,康琴扶着满是病容的红秀缓缓走来。

“静秋你……你今日做事怎能这般毛躁?老夫人正在与小姐说话,你这般吵……吵嚷真……真是有失体统!”柳音书声音发颤,看着跪在地上的静秋指责道:“你还不快些下去自领责罚,免得污了老夫人和小姐们的眼……”

“这凤起阁内好生热闹呀。”不等柳音书将话说完,便见李香琪带着丫鬟抬步进了凤起阁,“是不是在大小姐饭菜中下药并陷害红秀的歹人被抓住了?”

李香琪说着,向上首的叶老夫人福身行礼,笑道:“儿媳给老夫人请安。”

“好了。”叶老夫人挥手,不耐烦的挥手示意李香琪坐下,而后看向锦蓉康琴两人,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康琴搀着红秀一起跪在叶老夫人脚下,颤声道:“回禀老夫人,前几日大小姐怕下毒之人为掩盖事实而混入凤起阁杀人灭口,大小姐便下令暂封了凤起阁,可未曾想竟还有人在红秀的汤药里做了手脚,幸好王大夫先前有所察觉。”

不等叶老夫人发问,李香琪便抢言道:“那你们可曾查到在红秀汤药里面做手脚的人是谁了?”

李香琪问的虽然是康琴,但是一双分外妩媚的眼睛看的确实柳音书,而后才缓缓划到地上的静秋身上。

“先前两日,王大夫虽发现了汤药中有些问题,但却不知究竟是何人所为。大小姐怕打草惊蛇,故而也不让奴婢们声张,对外只说红秀近些时日吃药了,身上的毒已经清了大半。”康琴继续道:“今日大小姐带着映月出门,又给映春、映花、映雪三人都各自安排了差事,便是想引那幕后下毒之人出来。”

“竟不想,方才大家都在正房时,静秋悄声潜入到红秀所在的房间,手上还拿着这包药……”康琴将方才从静秋手中夺下的药包双手送到叶老夫人面前。

柳音书见状刚想开口,但一见叶老夫人一脸怒气,便悄声后退了半步。

“快去请王大夫过来。”叶老夫人长叹了一口气,又低声吩咐身边的锦蓉道:“你再去准备两份药包来。”

李香琪冷眼瞧着地上已经昏死过去的静秋,冷哼一声,满眼玩味的看向面色惨白的柳音书。

须臾,王大夫快步走进凤起阁,向老夫人请了安后,便在锦蓉呈上来的三包药中拿起了一包,道:“这包药,与红秀姑娘所中之毒一样。”

而那包药正是康琴从静秋手中夺下来的。

李香琪见状,心中压着的那口气终于舒展开来,“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将静秋弄醒,让她讲清楚幕后指使究竟是何人。”

“锦蓉,你送送王大夫。”叶老夫人略带倦色的挥手遣退了王大夫,而后才沉声道:“吴芳贪财心恶,不仅偷盗主子钱财还整日搬弄是非挑拨离间,传我令:将吴芳重责一百,砍去双手,赶出叶府!”

“静秋心思歹毒,下毒暗害大小姐在先,毒害府中丫鬟红秀在后,拉出去乱棍打死!”

柳音书闻言猛然跌坐于地,而一直站在一旁鲜少说话的叶出凌也颤颤跪在母亲身后,吓得全身颤抖。

李香琪方想落井下石,便听叶老夫人继续道:“丫鬟红秀,目无主子,心存歹念,重责二十,赶出叶府!”

“侧夫人柳音书管教下人不善,扣除三个月月银,禁足一月。”

“侧夫人李香琪目无尊长,言行无状,禁足一月。”

一旁的柳音书与女儿叶出凌闻言,只觉心口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千恩万谢的朝叶老夫人叩首谢恩。

“这……老夫人,这静秋背后……”李香琪闻言,心中愤恨。

“好了,我也乏了,你们都退下吧。”叶老夫人一挥手,打断了李香琪欲说之言,“以后家中大小事宜就暂且交于大小姐。”

叶老夫人此言,便是将这件事情盖棺定论,无论幕后下毒之人究竟是谁,那都是不再予以追究。

待一群人各怀心思的离开凤起阁之后,叶出蓝突然感觉两腿发软,要不是映春反应快扶住了她,也出蓝险些就要栽到地上。

“大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蓝儿,怎么了?”叶老夫人也赶忙撑着拐杖从座位上走过来,“快去请王大夫!”

不多时,便有丫鬟快步来报,“回老夫人,王大夫身边的下人说,方才王大夫听说儿子不小心坠马受伤,已经连夜出城去了。眼下这会儿想必城门已经下锁了。”

“怎会这般巧合。”叶老夫人轻叹一口气,道:“那快去请为我看诊的魏太医!”

魏太医是当今皇上的御用太医,皇上念及叶家多年来对朝廷忠心耿耿,才特意让他常为叶老夫人请平安脉,近些时日,在叶出蓝的暗中治疗下叶老夫人日渐好转,便也不经常请魏太医前来问诊。

叶出蓝被丫鬟们扶到软榻上,刚才她只觉得突然全身无力。

“祖母,您不用为蓝儿担心,这都是女儿家寻常的小毛病罢了。”叶出蓝握住叶老夫人的手,“蓝儿自小身子弱,并无什么大碍,您若因为这些小事去惊动了魏太医,知道的说您关爱孙儿,不知道的会说您是在炫耀什么,现在,父亲位高权重,咱们叶家正处在风口浪尖之上,这些话若传到皇上耳朵里,总是不好的。”

叶出蓝觉得自己险些跌倒,应该和自己刚才偷偷治好吴芳身上的伤有关系,所以怕一会儿真的派了个医术高明的太医过来,诊断出她有什么不同于常人的东西来,便极有可能会被人归为异类,视为妖物。

叶出蓝不敢冒这个险。

“我真是老糊涂了,还是蓝儿想的周到。”叶老夫人苦笑着摇了摇头,现在的叶家是家大业大,但是树大招风呀。

“祖母同祖父一起经历两朝的战乱,又被两朝圣上都封了诰命夫人,又怎么会糊涂呢?”叶出蓝趴在祖母怀里,撒娇地说:“祖母是一心只想着蓝儿,所以才没有顾及那么多。”

“就你的小嘴甜。”老夫人轻轻点了下叶出蓝的额头,“既然这样,一会儿让丫鬟去给你请个大夫过来瞧瞧,再开些滋补的药膳,给你养养身子。”

“蓝儿谢祖母。”

“好了,你身子弱,就别起来了。”老夫人抚着叶出蓝的头,爱怜地问道:“蓝丫头,今日之事,你心中可有怨气?”

“自出蓝回家这月余时间,祖母与家中长辈、下人待出蓝都是极好的。”叶出蓝脸上笑容清浅,继续道:“况且,我前些时日听闻父亲护送皇上南巡的圣驾即将回鸾。”因而,眼下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况且,出蓝终还是女儿家,家中诸事将来还是要靠未来主母来掌管。”

“还是蓝儿最懂事识大体,奶奶没有看错人。”叶老夫人轻拍叶出蓝的手背,欣慰道:“你好好休息,祖母回去了,等哪日身子好了,你再来给祖母请安。”

“是,祖母。”叶出蓝温柔的笑着,“映花、映雪,外面天寒路滑,快替我去送送祖母。”

“是。”

叶老夫人走后,叶出蓝躺在暖榻上,这一天,她是真的累了,再加上接连两次为他人治愈伤痕,消耗了她很多心神。

所以,叶出蓝很快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有一个红色的身影闪身进了凤起阁,悄声走到暖榻前,亲自为叶出蓝掖了掖被角。

叶出蓝想睁开眼睛看清面前人的容貌,却无论如何都睁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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