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缈缈封琂是小说《重生救赎拯救那个偏执阴暗少年》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已完结,以下是小说《重生救赎拯救那个偏执阴暗少年》的章节内容
“小猫……”
低沉沙哑的男声带着化不开的眷恋,一字一句敲在耳朵上,扰得睡梦中的陆缈缈心烦意乱。
她猛地睁开眼,眼神发愣盯着上头的天花板,耳边只有冰冷的仪器声响起。
不对,她已经离开那个人了,她现在在医院。
陆缈缈眨眨干涩的眼睛,拖着无力的身体从床上坐起,将头深深埋在膝盖上,病房内安静地能听见她的呼吸声与时钟秒针转动的声音。
一声一声,仿佛流逝的是她的生命。
重病难愈下,孤独感在这一瞬间袭来,她叹口气盖着被子躺回床上,看着窗外的星星发呆。
“好端端的,怎么会想起他啊?”陆缈缈揪着被角嘀嘀咕咕。
所有人都说,那是个疯子。
G市整个圈子知道点内幕的人背地里都是这么叫他的,只不过迫于封家的压力不敢面上表现他们的鄙夷与嫉妒。
一个疯子,偏偏拥有他们望尘莫及的高智商与天赋,怎么能不嫉妒?
嫉妒他,眼红他,鄙夷他,却又想成为他。
于是背地里再怎么编排,宴会之上还是要卑躬屈膝,卖笑陪酒,巴结着恭恭敬敬叫一声“封先生。”
那人神眉眼淡淡,薄唇微抿,冷漠的眸子深邃如夜空,对众人的恭维漠然置之。他在外人面前向来是这副模样。
不过在她面前,冷静自持的封先生,却总是神色痴迷地抱着她,上瘾般嗅着她身上的暖香,温热的唇贴在她耳边呢喃不停。
“小猫……好喜欢。”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哪里像小猫了,说来说去只能怪那人有病!陆缈缈满腹怨气地扯扯被子盖上,逼迫自己不再想那些陈年往事。
第二天夏明月提着粥来看她时,陆缈缈顶着两个黑眼圈疲惫坐在床头,见她来了虚弱一笑,那副憔悴的样子吓得夏明月声音发抖。
“怎么了这是?病情突然加重了!?”说着要按铃喊医生。
陆缈缈伸手拦住她,惨白着小脸摇摇头“没有,做了个梦没睡好而已……再说了,我病情再加重我就在这坐不了了!”
昨晚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人频繁出现在她梦里,一声声黏黏糊糊的“小猫”“喵喵”像魔咒一样,让她不得安宁,只能想起他那双空洞幽深的眼睛。
夏明月被说的鼻尖一酸“说什么啊你,你好好配合治疗,别给我说傻话。我有钱,我给你治。”
“哭什么?我不还好好的吗?”这种时刻了陆缈缈居然还能笑得出来,看来陆家那些糟心事至少完美锻炼了她的心态。
“你爸和你那个后妈没来招惹你吧?还有姓封的。”夏明月抽着鼻子,担忧开口。
“没有,陆军和张芝容只认封琂的陆缈缈,不认陆缈缈这个人。我是死是活他们顾不上。”陆缈缈耸耸肩,看得很开。
“至于封琂……前两年起,我们就没关系了。”她语气冷淡了半分,仔细一听里面还有几分怨。
“那就好,你安心养病,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环游世界!理那些人渣干嘛!”夏明月握着拳头咬牙切齿道。
陆缈缈笑着应她“好,”
不管有陆军这样不配为人父的父亲,还是……碰上了那个蛮不讲理的人,她都觉得是自己运气不好,但好在交朋友的眼光不错。
不过可惜,不出意外她履行不了自己的诺言了,脑子里回想起医生的话,陆缈缈在心里遗憾叹气。
“情况不太乐观,肿瘤的位置太特殊了,不能轻易手术,只能考虑心脏移植,但患者的指标显示她体内的排异功能过于强大,心脏移植的成功率会大大降低。”
前后都没退路,所以她只能等着,等那颗肿瘤什么时候觉得时候到了,就来取她性命。
她没和夏明月说,这两天胸口处已经不断传来闷痛感,呼吸也开始困难了。
医生建议化疗,但陆缈缈化疗无非就是把这种痛苦延长,她不想。
夏明月来陪了她一天,下午才回去的。
她住的是vip病房,楼层高,视野好,天边那抹火红晚霞陪着将落的夕阳,美地如火如荼,灿烂热烈。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也不知道她还能看到几次这样漂亮的夕阳。
陆缈缈愣愣望着窗外出神
很快,门又再次被打开,陆缈缈以为是来查房的护士,可过了好一会,门依旧没有被阖上,她直觉不对。
长达十几年的形影不离 哪怕她再不愿意承认,她与他之间的感应与联系也抹不掉,几乎是意识到不对的同时,陆缈缈已经猜到了来人可能是谁。
但当她回过头看见那个昨晚在梦里出现的身影时,心神一震。
他还是找来了 她就知道他不可能放过她。
门外高大的青年带着白色口罩,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只不过那双眼睛里透不尽的疲惫,黑眼圈很重,看起来像个睡眠不好的失眠症病人,有种颓废的美感。
他一手握着门把手,另一只手随意垂在身边,就这么站在门口痴迷盯着陆缈缈的背影看。
明明是初秋,他却像个怪人一样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手和半张脸,常年不爱出门让他比大多数男人的肤色都白上许多,隐隐都能看见脖子上的青色血管。
陆缈缈脸色一变,像在封家无数次他发病时那样拎起床上的枕头恶狠狠丢向他。
声音带着哭腔控诉“你到底想怎样?你到底想怎样啊封琂!?不是说好了放我走吗?”
讨厌死了,和那两个人一起骗她!说好让她走又出现在她面前。
那个枕头被封琂轻而易举就接住了,他对她的控诉好像视若未见,自顾自走了进来还把门带上,嘴里念叨着“不哭。”
陆缈缈听他的话才怪 见他进来了哭得更猛了 眼泪流了满脸 狼狈极了。
封琂见自家小猫越哭越大声,眼泪越流越多,烦躁拧着眉觉得胸口处有点闷,于是他像之前那样走上去,不顾她的意愿把她搂进怀里。
“嘘,小猫乖,不哭了。”男人的语气无奈又心疼。
封琂抚摸着她的头发,嘴里温柔地哄着,语气轻柔得像是对着心爱的人在呢喃什么情话。
他看起来瘦弱,但具备了一个成年男子该具备的力量,抱着她时她完全没有力气挣脱,而且这人死脑筋,越是挣脱他抱得越紧。
陆缈缈气不过,对着他那件价格不菲的外套一顿狂蹭。
封琂却笑了,和他冷冽的气质不同,他笑起来的时候卧蚕微微鼓起,眼尾上扬,简直温柔得像初春的风。
他好像把这当成了陆缈缈和他玩的什么新游戏,他的喵喵在和他撒娇吗?真是娇气的小猫。
他已经让小猫出来玩了这么久,是时候该带她回去了, 封琂二话不说将陆缈缈拦腰抱起。
陆缈缈使劲蹬腿挣扎“放我下来,你放我下来。封琂!”挣扎之间她急得一口咬在了他肩膀上。
也不知道是那一声呼唤起了作用还是那咬的一口起了作用,反正封琂停下脚步了,但他还是没有把陆缈缈放下。
他像在安抚一只闹脾气不肯洗澡的小猫咪,无奈又宠溺地道“带喵喵去看医生,喵喵乖。”
他知道了,他的小猫生病了。
封琂怎么会找到这里还得从陆军那边说起。
两日前封家—— 深色的木质地板上投射着昏黄的灯光,吊在屋顶水晶灯被打扫的阿姨擦得颗颗晶亮,每一个切割面都能倒映出影子。
屋内的所有家具都是单一的暗色调,纯白的餐桌,皮质的沙发,浅灰的地毯,处处透着简单奢华的气息。
但心细的人总能发现一些不一样的地方,比如楼梯处那张柚木小圆桌上的琉璃花瓶里插着一束娇嫩的粉玫瑰。
门口的拖鞋柜里,那双可爱猫猫头拖鞋在一堆相同的灰色拖鞋里显得格外显眼,还有餐桌旁边不和谐地放着一张浅绿色的椅子。
这一切的特殊,都是封琂的小猫在他身边的证据。
“铃——”突如其来的刺耳铃声打破了屋子的寂静,随后厨房处的脚步急忙赶来“天呐,不要吵到封先生才好!”
李阿姨连手上的水都来不及擦干便着急忙慌跑出来接电话了“喂您好?找谁?”
听得出来她刻意压低了声音,陈管家吩咐过封先生好不容易睡下,千万不能吵醒他。
这已经是陆小姐离开后,封先生不知道第几次连着好几日不吃不睡了。这么下去人怎么可能熬得住?
“不好意思啊,封先生已经休息了。”听见对方说找封琂,李阿姨斟酌了一下回拒了。
公司的事电话不会打到这里来,熟人拜访又都是提前和陈管家预约过,她想这人应该是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联系方式。
陆军一听说封琂没办法接电话便急了,他还指望着封琂别对陆缈缈失去兴趣,好继续选择与陆家合作呢。
“我本来也不想打扰封先生,都是缈缈这孩子,生了那么重的病又不愿意回家……我实在是担心她才想着要不联系一下封先生。”陆军一副慈父的口吻。
张芝容在旁边一边对他比大拇指一边点头,示意他继续按着这个意思说下去。
“缈缈小姐生病了!?”李阿姨一听顿时有些惊,没控制住音量拔高声音说了声,反应过来后立马敛了声音,可封琂已经醒了。
他穿着松松垮垮黑色棉质睡衣,精致的锁骨清晰可见整个人看上去清冷又疏离。
身体缘故他看上去比一般男子清瘦,但因着遗传到他父亲混血的基因,哪怕清瘦,他单单站在那儿也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他怀里抱着陆缈缈还在封家时最喜欢的那个玩偶,神色厌厌半耷拉着眉眼,一副厌世模样。
他不满地拧着眉,不知道在那听了多久。
吵死了,吵到他和他的小猫一起玩了。
封琂似乎还沉浸在刚刚陆缈缈乖乖窝在他怀里的那个美梦。
在听到李阿姨脱口而出“渺渺小姐生病了”时,神色一怔,像是根本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过了一分钟还是两分钟,他收回了看向楼下的视线,捏着玩偶的力道不断收紧。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又小心翼翼抚平了玩偶抓出来的痕迹:他的小猫太调皮了, 一点都没有把自己照顾好,他要去把这只离家出走的小猫抓回来。
唔,喵喵喜欢的玩具……不能弄坏,她会生气的。
封琂抚摸着玩偶的力道越发轻,嘴角甚至因为快能见到他的小猫而挂起了温柔到诡异的微笑。
刚被塞进后座,陆缈缈就挣扎着要从另一边车门跑下去。
司机很有眼力见,赶紧把车门锁了。经验告诉他,让陆小姐跑下去,工作不保。
封琂也上车了,伸手一拉将陆缈缈锁到了自己怀里。
他抱人的方式霸道又不懂变通 ,既不浪漫又不舒服,只是占有欲极强地将人完全禁锢在自己怀中,挣脱不得。
双臂跟铁做的一样, 看起来并不多有肌肉感 ,力气却大得出奇,陆缈缈的双手被他锢在怀里动都没办法动。
封琂就跟个上瘾的人一样埋在她肩膀上蹭来蹭去,线条流畅的下巴抵着她的肩窝。随着呼吸喷洒出来的热气打上脖颈处裸露的肌肤激起一片密密麻麻的小疙瘩。
他语气带着痴迷和喜欢“喵喵想我吗?可是我很想小猫……”
可惜他的小猫太贪玩了,总是喜欢丢下他一个人跑下去玩。
如果不是现在气氛不对,陆缈缈真的很想骂一句:想他爷爷个大鸡腿。
或许她自己没发现,在封琂身边的时候,哪怕是被气得脸色发红,她也远比之前那副样子显得有活力多了。
“好了,喵喵乖,我们到了。”他捏着陆缈缈的手,仿佛那真的是一双猫爪,而他正在玩这只小猫的柔软肉垫。
“小猫好乖,亲亲。”一个带着温热的吻轻飘飘落在了陆缈缈手背,不带一丝情欲,单纯得真的像是一个铲屎官对自家爱宠的亲昵。
那个吻烫得陆缈缈一缩,自从她成年后就非常抗拒封琂这些在她看起来是“神志不清”的亲昵举动,像这种程度的亲密,在他们之间已经好几年没发生过了。
她挣扎着把手抽回,手背恶狠狠地蹭了一下车座靠背,恨不得把封琂留在上面的温度和触感蹭得一干二净“你到底想干嘛?”
封琂看着她被自己蹭红的手背,眉头狂跳,眼里也开始酝酿起风暴。
陆缈缈知道那是他发狂的前兆,每次发病都要弄得所有人不得安宁。
她都已经做好了下一秒封琂可能掐上她脖子,又或者是撞他自己的头的准备了,没想到这次封琂很快便收敛的暴怒烦躁的神色?
他捧起陆缈缈通红的手背轻轻吹着,不发疯的时候,他那双眼睛总是带着宠溺纵容的浅浅笑意,几乎是用哄的声音道“带喵喵看病,喵喵要听话。”
陆缈缈:……喵喵喵喵……我她喵刚刚不就在医院看病吗,神经病……
封琂下车后,弯腰又将陆缈缈抱进怀里,是抱着膝盖弯的那种小孩抱法,并不是偶像剧里那种引人遐想的公主抱。
他生得身高腿长,肩膀宽阔,哪怕是有些清瘦也丝毫不影响他能单手把陆缈缈拎起来,更不用说抱她。
其实陆缈缈也不矮,一米六五左右的身高中规中矩,偶尔穿上高跟鞋也能傲视大部分女孩子了,但这会被封琂拥在怀里显得无助娇小,颇有点可怜的意味。
封琂常年不变的那件黑衬衫在她的一番动作下变得歪歪扭扭,要是平常的情况下,这个龟毛的强迫症早发疯了,但自从知道陆缈缈生病后,他对她的包容度好像格外高?
任由陆缈缈怎么挣扎呼叫,他通通选择性忽视,只会跟个人形复读机似的口中念叨“乖哦乖哦,小猫不怕。”
他似乎将陆缈缈的一切反常行为都归结为她的病,只要不生病了,他的小猫就不会拒绝他了。
那一声声“乖哦”差点让陆缈缈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那会她刚刚到封家,年纪又小,看见封琂发病 一刀刀划在自己身上,被那满地的血吓得哭了好久。
她第一次哭得那么凶,也是第一次喊着要回家。
那时候的封琂就和现在一样,不顾她的意愿与哭喊,抱着她一遍遍轻声哄“乖哦,不怕。”
看封琂不是把自己带回去关起来,而是真的把她带到了封家的私人医院,陆缈缈才舍得给自己省点力气停下了挣扎的动作。
两人的拉扯引起的路人偷偷摸摸的打量,陆缈缈做不到像他一样厚脸皮地忽视所有人的目光。
她泄力般靠在封琂肩膀上,恼怒地用脑袋瓜砸了一下他的胸口。
跟在后面的司机看着陆缈缈的动作心脏狠狠一提,就怕封先生发怒。
不管看了多少次,他对陆缈缈和封琂的相处方式还是感到新奇和唏嘘。
陈管家已经提前在医院做好准备,就连准备飞去国外交流的胸外科医生都被要求原地待命就等陆缈缈这个特殊的病患了。
在医院的流程的大差不差,一样的需要验血做各种身体检查,只是或许是不敢轻易下定论,封家医院的结果比她在人民医院出得慢上许多。
陆缈缈想叹气,除非封琂真的有能力让华佗在世,不然她并不觉得结果会与医生与她之前说的有多大区别。
“封先生,按理说要是能找到适配的心脏,我能保证移植的成功率达到百分之九十八以上。”
一大堆医生围绕在陆缈缈病床前,个个看起来面色凝重。
“但是陆小姐排异功能比常人强上好几倍,移植之后可能会因为身体极度排斥新的心脏而出问题。”
和原来的医生结论大差不差,这就是最大的问题,谁也无法保证移植后会出现什么结果。
封琂从头到尾都不发一言,只是双手捧着陆缈缈另一只没有扎针的左手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捏着,垂眸盯着她床头那束花的眼神意味不明。
医生脸色为难,似要继续开口,被封伟文抬手制止了。
他走上前来轻声对封琂道“小琂,你出去给小渺买碗粥好不好?你看她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呢?
他使了个眼色给陈管家,陈管家心领意会地转身把刚刚带来的粥挡住。
话里触发了陆缈缈的关键词,封琂也终于给面子地抬头,他看看一脸慈爱的封伟文,又看了眼坐在病床上的陆缈缈。
深思了一会儿把手伸进被子里,隔着衣物摸了摸陆缈缈的小肚子。
唔,是扁扁的,喵喵没吃饱。
他拧着眉,神色纠结,似乎觉得离开陆缈缈是一件很艰难的事,但最终被固执地认为他就应该把小猫投喂饱这个理念打败。
从床上起身,一本正经地把陆缈缈的被子给她拉好,双手捧着她的脸“喵喵要听话,我很快回来。”
一直到封琂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门口,封伟文才收回视线。
他叹了口气“缈缈叔叔不是……只是你也知道小琂这种情况,怕是不适合知道你的病情。”
怎么说也在封家待了十几年,陆缈缈已经见怪不怪了。
有一回陆缈缈在庭院里玩,捡皮球时不小心被院子里的玫瑰花刺划破了小臂,只是冒了点血珠而已 ,还是被封琂眼尖地看见了。
她现在都记封琂那会一言不发,脸色阴沉捏着她手的模样。
他那会的病症比起现在严重上许多,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地盯着她,跟个不会说话的幽灵一样。
陆缈缈被他又捏又吓,咬着唇眼泪“扑哧”就滑了下来,看见她哭封琂更加不安。
陆缈缈有时候想,她宁愿封琂跟个坏脾气的小孩那样凶她都好,也不要他这副冷冰冰盯着她的恐怖样子。
可伴随他的封闭的病症注定让他不会像正常小孩那般,能随意表达内心想法。
两个人胶着了许久,陆缈缈不知道封琂想干嘛,封琂不知道如何让陆缈缈别哭了。
两个白嫩嫩的半大小包子一个自顾自哭自己的,另一个苦大仇深阴森森盯自己的,还是封伟文从房间里赶出来才分开了二人。
“小琂,小渺被花刺划伤了,你别抓着她,让叔叔带她去包扎一下好不好?”他试探性地掰开封琂的手,原本怎么也不放手的人这会有了目标似的拔腿往楼下跑。
知道封琂从来不愿意出门封伟光倒也没有太大担心,喊了一个阿姨过去看着他便把视线放回了陆缈缈身上。
陆缈缈的小拳捏得紧紧的,圆圆的小鼻头哭得通红,她抽抽搭搭地控诉“叔叔,哥哥好凶。”
“好了缈缈,别哭了,是小琂的错,叔叔帮你教训他。”封伟文给陆缈缈擦干净眼泪。
到底还是小孩子,她很快就被哄好了。
小臂处的伤口被贴了一个可爱的粉色儿童创可贴,这会抱着小半个西瓜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
封琂无声无息出现了,衣服凌乱,小脸上带着两道被刮蹭出来的红痕,指甲盖里也带着脏污,手背手心上更是有数不清的细小伤口。
打扫的阿姨看他那副模样吓得快晕了,差点以为他跑出去和人打架了“小少爷你……怎么搞得这么狼狈,我的天。”
她赶忙打电话通知家庭医生与封伟文。
封琂对她的话置之不理,他一向是这样,能进入他世界里的人少之又少,陆缈缈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哪点被他瞧上了。
他光着脚一步一步走近沙发上的陆缈缈,脏兮兮的手直接摸上了她的头发,露出一个天真的笑,轻声道“伤害喵喵的坏东西都没有了哦。”
后来陆缈缈才知道,封琂把庭院那块的玫瑰花通通拔了出来,听阿姨说谁都不敢上前拦,他那副样子仿佛是在与自己作对,锋利的玫瑰花刺扎进掌心,他却像没有痛觉一样。
从那以后,陆缈缈就不敢再在封琂面前受伤了,他对她的保护欲和占有欲都远远超出了正常范围。
封琂太过极端偏执,又固执地不懂变通,只会按照他的意愿行事。
而他的意愿,往往充她所不理解的血腥暴力。
陆缈缈点头表示理解,示意医生继续说。
医生便接着开口“目前看来,只能保守治疗,但……希望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吧,多陪陪病人。”
近乎病危通知书的话语,把陆缈缈年轻的生命按下定格。
封伟文急得头发都快白了“一点办法没有了么?这个孩子……她还那么年轻。”
医生没有接话,有时候问得太清楚也是一种残忍。
再一次听到命运对自己的宣判书,陆缈缈久久回不过神,怎么不会怕死亡呢?
她还这么年轻……
封琂就是这时候回来的,病房里的气氛其实比起刚才凝重得几乎能化成实质,但封琂从来就不是什么会察言观色的人。
没有理会病房内面色各异的众人,提着粥长腿一迈回到陆缈缈病床前,不客气地开始拧着眉赶人“我的小猫要休息了。”
封伟文回过神来,看了守在陆缈缈身边的封琂一眼,招手示意医生们先出去。
他从门缝里看一向清清冷冷,无情无欲的封琂像模像样地给陆缈缈喂粥。
在照顾陆缈缈这一点上,他似乎从小时候便做得很好。
封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她不开心,他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抱着她,轻声哄“喵喵不怕。”
不知怎么的,听见这句话,这一次她眼眶的热意怎么也没止住。
“封先生,陆小姐的父母来了,说想见见她。”保镖敲了敲门,示意里面的人。
封琂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抓着陆缈缈一丝头发在食指和中指人绕来绕去,保镖的话对他来说还没有她的头发来得有吸引力。
乌黑亮丽的发丝顺滑得一如上好的绸缎,与封琂的手指紧紧纠缠在一起显得亲密无间,显然他也是喜欢这种感觉的。
只是……他的小猫这次怎么生了这么久的病?他什么时候才能带她回家?
封琂有些烦躁地将脸埋进陆缈缈的脖颈处,任由她的发间的味道沁满鼻腔,取代那难闻的消毒水味。
陆缈缈看了眼封琂,发现他并不理会外面保镖的话,便知道选择权在她那了。 沉思片刻她还是开口放人进来。
“缈缈!”陆军和张芝容提着大包小包进来,面上一片焦急之色。
陆缈缈看他们这副真情实感的模样就想笑,她冷着张脸开口问“你们来干什么?”
封琂也终于感受到有人到访,屈尊降贵地抬了抬头,眉头紧拧,看起来并不欢迎来人。
张芝容和陆军本想开口,却被封琂那不带一丝波澜的黝黑眼神吓得有些发怵,那眼神……似乎在他眼里他们两个并不是活人。
张芝容用胳膊肘怼了一下陆军,陆军才回过神来谄媚一笑“说的哪里话,爸爸就是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
陆缈缈听完冷笑一声“我当初死活要离开封家时你怎么不说来看看我,我几天前在人民医院时你怎么不说来看看我?怎么我一回到封家你们就跟闻到了味一样?”
陆军和张芝容被说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偷偷瞄了眼封琂见他没有被激怒才松口气。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脾气怎么这么大,爸爸也是关心你,要不是我告诉了封先生,你也不能得到这么好的治疗。”说完还略显邀功讨好看了眼封琂。
可惜封琂只是自顾自用手指梳理着陆缈缈的头发,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
陆缈缈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怪不得封琂来得这么快,原来是他私底下给他通风报信……
压抑的火气直直从心底冒了上来,陆缈缈也不管乱动会不会将针口弄肿,拿起陆军放在床头柜处的水果一股脑砸
“滚!滚出去!别让我看见你们!”
如果说,她对封琂是害怕和怨居多,那她对这两个厚颜无耻的人才是真正深入骨髓的恨。
陆缈缈情绪激动起来,呼吸急促,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直喘。
封琂瞬间黑了脸色,那两个人,惹他的小猫不开心了。
“喵喵说,让你们滚出去,没听到吗?”他神色冷淡,那双漆黑的眸子中酝酿着陆军他们看不懂的恐怖风暴,但对于危险的直觉让他们背后发凉。
一直到二人离开,陆缈缈才平息下来,她靠在床头喘着粗气,眼眶发红,脆弱得像个随时会碎掉的玻璃娃娃。
封琂不明白自己的小猫怎么突然生气炸毛了,他疑惑地盯着陆缈缈脸颊滑落的泪,良久想伸手去接。
陆缈缈抖了一下,下意识侧脸躲开了封琂的触碰。
封琂有些难过,他的小猫还是不喜欢他,他已经按照书上说的,给她一定的自由活动空间,给她准备舒适温暖的房子,给她准备喜欢的食物,可她还是不喜欢他?连书上都是骗人的。
封琂不喜欢她现在身上抑郁的气息,他的小猫眼睛弯弯的亮亮的,不应该盈满难过的泪水才对,看着小猫难过为什么他会觉得心里闷闷的?
陆缈缈第一次这么认真打量封琂,他额前的碎发有些长了 ,将他那双捉摸不透的眸子藏了一半在后面,看不清神色。
鼻梁高挺,眉目深邃,眼尾微微上扬,气质疏离又凌厉。
那张薄唇总是微微抿着,除了对着陆缈缈,鲜少能看见他愿意开口说话。
她之前总是固执己见地认为,都是因为封琂将她带离了父母身边,父母才疏远她,不再爱她,现在看来,分明是他们的爱一开始就建立在封琂对她的特殊上。
而兜兜转转,她身边最后居然好像只剩下他?这个被她视为一切噩梦开端的男人,固执地改变了她原本人生轨迹的疯子?
是什么时候开始?她觉得封琂可怕?
陆缈缈依稀回忆起小时候,那会她刚到封家不久。
刚开始陆缈缈并没有那么地抗拒封琂,他虽然孤僻,阴沉,不善言辞,一眼就能知道他与正常小孩不同,但对她却出奇地耐心。
直到那一次……
“噼里啪啦”楼上传来物品被摔碎的声音。
李秘书穿着一身干练的西装,眼角高高吊起,看起来是个不好惹的狠角色,立刻便猜到了是封琂又发病了,脸色当即有些不耐烦。
啧……又想到封伟杰千叮咛万嘱咐说过,在他没有完全将封氏牢牢掌控在手中前,封琂不能出事。
李秘书不情不愿踩着高跟鞋跟上楼。 房间内,还是个少年模样的封琂缩在衣柜内,周遭已经狼藉一片,名贵的花瓶与字画碎了一地,有些沉重的红木椅子也被撞倒在在地。
而封琂,陷入疯魔般咬着自己的拳头,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兽般缩在衣柜角落里。眸子像被噩梦魇住,浑浊地看不清神色。
木质的实心衣柜和他的后脑勺碰撞不断发出闷响,听着便让人牙酸。
而封琂的力道丝毫没有收敛,李秘书眼尖地看见衣柜上已经隐隐带上了抹血色。
封琂像个不知疼痛的机器人,仿佛要将自己撞得头破血流,撞得满身是伤才罢休。
李秘书就是这会想起的陆缈缈,她招手让人赶紧去把楼上的陆缈缈带下来。
小缈缈刚刚午睡醒头脑昏昏沉沉,睡眼惺忪便被李秘书抓着肩膀往封琂的方向推“你去,让他冷静下来。”
看着一地破碎的花瓶碎片,陆缈缈一下子清醒了,同时也看见了那个双目赤红的封琂,她踌躇着不敢上前,却被李秘书硬推了一把
“愣着干什么,去啊!” 她脸上神色不耐,当初让这丫头过来就是因为看见了封琂对她的特殊,不然怎么会好吃好喝供着她?
在这期间,她也尝试着靠近封琂,脚还没踏进一步,封琂就压低声音像个被侵犯领地的小兽一样发出威胁的低吼,李秘书无可奈何退出房间。
陆缈缈往前走时,封琂似乎感觉得到是她,挣扎着抬头,小小的胸膛不断上下起伏,他就那样允许她在他的世界里碰撞而来。
可是当陆缈缈抖着手在李秘书的示意下想将他拉出来时,不知道哪里触及到了封琂的雷点。
他眸子一深,力道大得不像个半大的少年,直接将没有防备的陆缈缈推倒在地。
地上锐利的玻璃碎片将她的手心割了个大口子,艳红的血争前恐后地往外跑。
小缈缈嘴巴一撇,立马哭了出来,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凶凶的哥哥,她流了好多血,她是不是会死。
她转头求救地望向李秘书,哭喊着“我好痛,我是不是要死掉了……”
听见她声音的封琂终于回神,不敢置信自己干了什么,他弄伤了他的小猫……
他颤抖着身子从衣柜内出来,嘴唇发白,一如个久病不愈的重症患者,轻柔的声音落在陆缈缈耳朵里不异于恶魔低语“对不起喵喵……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他手足无措想上去抱住正在哭的陆缈缈,可陆缈缈这会抗拒他,挣扎着不愿意靠近他。
封琂原本还算得上温和的脸色一变,眼神阴郁起来,捏着陆缈缈的小肩膀强迫她看自己“不可以不喜欢我!你也想离开我是不是?你也想丢下我是不是?”他颤抖着声音恳求 “不可以,你不可以讨厌我喵喵……”
他脾气转变得像六月份的天气那般阴晴不定,锢着她的力道大得仿佛将她的内脏挤成一团,呼吸困难。
因为害怕,所以这件事过后,天真的陆缈缈趁着封家人不注意偷偷跑回陆家过。
那会年纪尚小的她不明白为什么爸爸妈妈看到她回来时脸色奇怪,现在才后知后觉,原来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已经被“卖”给封家了。
不管她如何哭求,还是被送回了封琂身边。
那也是第一次她看见封琂自残,锋利的水果刀被他握住,手腕处伤口翻飞,鲜血将他的衣袖浸成暗红,而他却依旧拒绝所有人靠近。
就连陆缈缈也不意外,在李秘书想故技重施推着陆缈缈上前时, 发狂的封琂面容阴沉,眉目间带着狠戾之色直接掐上了她纤细的脖子。
喉管被大力挤压,肺里的空气慢慢一丝丝消耗殆尽,恍惚之间李秘书甚至觉得封琂会将自己掐死。
紧急时刻还是陆缈缈的哭声唤回了他几分理智,可他那副暴虐病态的模样已经深深刻在自己心里了。
那是陆缈缈惧怕封琂的开端,加上她利欲熏心的继母为了更好的控制她,利用她因母亲而生的负罪感对她进行精神控制,不断给她灌输封琂是个疯子的观念。
可陆缈缈没料到,自己死后…这个疯子,好像变成了一个傻子?
没有奇迹发生,她的病情恶化的速度甚至比医生预料得还要快,或许是心有不甘,她的灵魂没有消散,而是就这么不远不近地跟在封琂后面。
所有人似乎都在慢慢接受这个噩耗,除了封琂。
陆缈缈被下病危通知书那晚,封琂不眠不休在抢救室门口站了整整一天,封伟文不敢让他看见陆缈缈的尸体,他就一直以为她还在里面。
陈管家来喊他“小琂,小缈小姐已经去别的地方治病了 我们回去等她好不好?”
封琂带着口罩,冷汗顺着他线条流畅的下颚缓缓往尸锁骨处流,直到被黑色的衬衫吸掉。
他在强忍受着人群带给他的无端压力,固执摇头,他的喵喵还在里面,他要等她,小猫最怕黑了。
陈管家无奈摇头,只能联系心理医生。他转身去了楼梯口打电话。
夏明月风风火火赶了过来,见到站在抢救室门口的封琂也顾不上这个疯子有多可怕了,冲上去抓着他的衣领“缈缈呢?我问你缈缈呢?”
“明月……”阿飘形态的陆缈缈想飘去好友身边,却被一股莫名力量强行拉回了封琂身后,看来她是只能跟在封琂身边,其他人都不行?
陌生人的接近让封琂胃部下意识泛起酸,他忍住想吐的欲望,拧着眉挣脱开了夏明月的手,若有若无的痒从两个人相触的地方传来。
好难受……像上百只蚂蚁在他的血管内游走啃咬,逼得他想拿把刀子在身上划出鲜血淋漓的伤口,将体内恼人的蚂蚁通通逼出来。
可是不行,他还得等喵喵,看不到他,他的小猫会害怕。
封琂冷着张脸,右手大力地在左手捧到过夏明月的地方使劲搓着,直至那块地方泛红破皮。
“夏小姐…夏小姐你先不要激动。”赶回来的陈管家看见了这一幕,生怕刺激到封琂急忙将夏明月拉开。
他看了眼面对抢救室站得笔直的封琂,压低声音道“我……带您去看缈缈小姐吧。”
夏明月一心挂念着陆缈缈,狠狠瞪了一眼封琂,不再理会身后的人便跟着陈管家离开了,两个人都没注意到,身后无声无息跟了个高大的身影。
“不是带我去见缈缈吗?住院部不是在这边吧?”夏明月一脸疑色,直到看见那亮着昏暗灯光的三个字。
“太平间?你带我来这干什么……”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她脸色空白了一瞬,大脑好像无法消化这个过于悲痛的事实,直直愣在了原地好几秒。
与此同时楼道里有声音传来“啧,还没给公司捞到半点好处呢 这个短命鬼。”
女人刻薄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一道有些懦弱的中年男人声音“人都走了,少说两句,好歹是我女儿……”
女人的声音微微拔高,有些不满“诶你这会良心发现了!?要不是我,你那个小破公司能发展那么快吗?她陆缈缈和她那个妈一样,活不长久,我有说错吗?”张芝容仗着这里没人,不再掩饰。
夏明月锋利的指甲死死扣住皮包,为自己的好友有这样的父母感到不值。
陈管家也是神色莫测,陆缈缈来到封家的代价与利益挂钩,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但没想到张芝容有脸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封先生……”原本还趾高气昂的声音慢慢失去了嚣张气焰,张芝容和陆军不敢抬头看此刻浑身写满山雨欲来风满楼暴戾气息的封琂。
明明他们才是长辈,偏偏在封琂一次比一次冷淡的目光中弯腰讨好。
“你说……我的小猫死了?”他慢吞吞地一字一顿道,歪着头疑惑不解这个人为什么要咒他的小猫。
一向会察言观色,阿语奉承的张芝容一时之间竟捉摸不透他话语里的意思,嗫喏着不敢开口。
陈管家听清楚她的话,顿时脸色大变,封总特意交待过 尽量不要让封琂知道陆缈缈的状况,现在看来怕是快瞒不住了,他迅速给封伟文发了条信息过去就赶去楼梯口处。
“小琂,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要等小缈小姐吗?”他欲盖弥彰道。
封琂缓缓转头“你们骗我,喵喵不在那里。”他语气平缓,一切如常。
那他的喵喵会在哪里呢?在那个看起来阴森森的冰冷四方房子里面吗?
那里看起来又潮湿又阴冷,她不会喜欢的,他得去带小猫回家。
变故就发生短短几秒内。 封琂不知道怎么就发狂了,在场的两个医生加上陈管家都拦不住他往太平间去的脚步。
“滚开,我要去找我的小猫,滚!”俊逸的面容痛苦扭曲着,眼眶底下藏着支离破碎的难过。
在他差一点点就闯进太平间的时候,封伟文带着医生赶到,强硬给他注射的镇定剂才把这场闹剧平息下来。
“小猫,我,我要,要我的小猫。”意识昏昏沉沉之间,他还在下意识呢喃着,眼尾处的湿漉水气将浓密的睫毛黏成一团,撑着越来越沉重的眼皮扫过众人的脸,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直至目光定在半空的陆缈缈身上,才终于撑不住阖上眸子,那一刻陆缈缈被他直白的眼神击中灵魂,差点都以为他看见自己了。
就是从这天开始,这个所有人眼里的疯子,好像成了一个神志不清的傻子。
陆缈缈神色复杂看着对着空无一物的餐桌说话的人。
“喵喵,听话,要吃饭。”封琂手里捏着精致的银色餐刀,将自己盘里的一小块牛排割到了自己身旁那边空无一人的浅绿色座位处的餐盘上。
陆缈缈咽了咽口水,她也想吃啊……但她现在是个阿飘!
“吃完了?喵喵好乖。”封琂的话语将陆缈缈的思绪拉了回来。 镇定剂过后封伟光他们都已经做好了承受封琂更剧烈情绪崩溃的准备了,没想到封琂似乎陷入了癔症?
在他为自己构成的世界里,陆缈缈没有死。 他把陆缈缈平常最爱的那个玩偶当成了她,每日给它洗澡,换衣服,甚至要抱着它才能短暂入睡。
陆缈缈听过医生讨论他现在的病情,现在这种情况对他而言,未必不是最好的。
就这样,陆缈缈被迫当着一个阿飘,跟在封琂身边看着他千百般温柔耐心地对那只玩偶,她恍惚地想:封琂平常是这么对她的吗?
一直相安无事过了半个月之久。
半夜,陆缈缈缩在封琂床头睡觉,阿飘也需要补偿体力好吧,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在自己耳边窸窸窣窣地说话。
眉头一皱,她挣扎着醒来,映入眼帘的却是铺天盖地的血色,床上的封琂不见了身影。
睡意瞬间被吓到九霄云外。 她说不清此刻心慌的来源,也忘了自己此刻是个阿飘,不管他听不听得见开口喊他“封琂!?封琂?”
厕所有水声传来,门缝处溢出来的水带着不正常的淡红色,她几乎立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果然,封琂仰面躺在放满水的浴缸里,黑衬衫浸湿紧紧贴着他精瘦的腰身,泡在水里的手腕还在不断流血,他目光空洞,像个失去生气的木偶。
他们都骗他,他也骗自己,他的小猫已经不在了,他却久久不敢接受这个事实。
浴缸旁边掉落着一把带血的水果刀,那是封琂白天藏的,他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连腕口的伤口都深可见骨。
“真的是疯了!我不需要你陪我死。”陆缈缈红着眼眶扑过去想按住他的伤口,却忘了自己就是个半透明体。
封琂只觉得有一阵风轻轻吹过,他好像听见了喵喵的声音?
失血过多他的意识已经模糊,却还是强撑着睁开眼,嘴角虚弱扯起一个苍白的笑,是他的小猫…… 他挣扎着想靠近她一点“好冷啊……喵喵,你抱抱我,我好冷……”封琂的声音气若游丝。
陆缈缈带着哭腔道“冷死你算了。”
封琂眷恋地蹭她,眸子里似是怀念似是兴奋“别讨厌我喵喵,别讨厌我,我很想小猫哦…你还要当我的小猫…”
我的小猫
我与你同眠
整夜整夜,
当黑暗的地球
与生者和死者共旋,
而突然醒来,
在阴影中,
我的手臂环着你的腰。
无论夜晚或睡眠 都无法把我们分开。
可能是随着封琂身死,她的灵魂也没办法停留多久,意识消散的前一刻,陆缈缈想:如果真的有下一世……算了还是别有了,最后还是搞的两个人都伤痕累累。
第二日,圈子大躁,众说纷纷,那个疯子,为爱殉情了。
“缈缈?这孩子傻了?怎么叫不应人。你跑回来李秘书知道吗?”一道捏着嗓子故作轻柔的声音在陆缈缈耳边响起。
陆缈缈耳朵动了动,空洞黝黑的眼神渐渐有了焦距,她像个缓缓开机的老旧电脑艰难运转着体内的程序,怎么会听到张芝容的声音?她有些疑惑。
耳畔那声音更加真切了“你和妈妈说,是你自己跑回来的,还是李秘书让你回来的?”张芝容脸上的神色惶恐不安,双手不断交叠在胸前揉捏。
不是错觉?真的是张芝容的声音……陆缈缈脱口而出,身体好像不受自己控制。“我自己回来的。”
听到这话张芝容松了口气,不是被封家小少爷厌倦了就好,不然谁替他们与封氏牵线搭桥?
张芝容眼睛狡猾一转,蹲下身来对陆缈缈道“缈缈,怎么跑回来啦?妈妈送你回去好不好,你不是说喜欢那个哥哥么?”
陆缈缈眼前的薄雾终于散尽,她错愕看着眼前年轻上许多的张芝容,此刻她还是拿着慈母的剧本。
而她自己则变得小手小脚,身高也缩水了。
她这是……回到了小时候?
张芝容见陆缈缈总是愣在那不说话,心底瞬间隐隐不满起来,可面上还得强压着脾气皮笑肉不笑地继续哄她“缈缈最懂事了是不是?自己离开多不礼貌啊,走,妈妈带你回去。”
她态度稍微强硬扯着陆缈缈往回走,手中的力道抓得她柔嫩的小手隐隐有点痛,陆缈缈立刻甩开了她的桎梏,目光不善盯着她。
可惜这会年纪太小,凶狠的眼神看起来像只闹脾气的小包子,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她没有忘记张芝容在医院说的话,这么仔细一想,或许她妈妈并不是像她说的那样一生下她就跑了……
此刻的场景和久远的记忆遥遥呼应着,本来已经褪色的画面被重新上色,仿佛一卷画卷徐徐展开,她想起来了,这个场景是她当初偷偷跑回陆家的时候。
那时她是怎么说来着?她抱着张芝容的脖子哭得撕心裂肺,死也不愿意再回到封家。
那会的她还看不懂张芝容脸上欲言又止的神色,她以为是心疼,如今再看,分明是不耐烦。
她哭闹着在陆家待了两天,最后是被赶回来的李秘书抓了回去,也是那一次改变了她与封琂的开始。
时间回溯,故事重现,如果再重来一次,她会做出和当时不一样的选择吗……
陆缈缈低着头沉思,她现在虽然年纪还小,但灵魂与智商已经是成年人了,从家里带点现金再逃她能养活自己,加上现在互联网发达,或许很快就能找到关于妈妈的过去以及家人。
如此看来她的未来很明朗,不用再作为一个工具为陆家谋取利益,也不用被关在封家几十年。
可是……陆缈缈的心一点点往下沉,记忆被拉回封琂割腕那个晚上。
他的绝望,破碎,沉甸甸的眷恋思念好像能跨越时空再一次敲在她心上。
要走吗……
如果之前有人对陆缈缈说她有一天会犹豫有没有离开封琂,她肯定嗤之以鼻再大骂一句这个人神经病吧!
可是现在,那颗本来以为强硬的心,开始摇摆不定起来。
“我很想小猫……”那句充满不甘的嘶哑话语又在耳边响起。
电光火石间 被她忽略的事情猛地跳入她脑海中,割腕……如果没记错,封琂这次也割腕了。
他将自己锁在那个拥挤黑暗的柜子里,在无人发觉的地方任由体内温热的血涌出,自虐地看着生命化为实质流逝的感觉令他着迷。
那一次自残,差点要了封琂的半条命。
本来犹豫的心情什么也顾不得了,先把那个小疯子救下再说吧!她反手抓张芝容的手臂语气急切“好!缈缈想回去哥哥身边”!
陆缈缈心慌得不行,祈祷这次千万要赶上才好。说到底封琂是受了她离开的刺激才割腕的……
这里并不是上一辈子的封家,陈管家和封伟文等人还并不在,那栋房子里只有一个封琂孤零零一个人与被封伟杰派过来监视封琂的李秘书,这会她想通知谁去阻止一下封琂都没办法,只能寄希望于车子能再快一点。
“缈缈,妈妈跟你说啊,你要听话知不知道?只有这样,爸爸妈妈才能平安无事,我们一家人才能团圆呀。不然这个哥哥生起气的话,你就见不到爸爸妈妈还有弟弟了。”
在车上,张芝容都还在不留余力的哄骗着她,可惜她再也不是那个被傻傻蒙在鼓里的小姑娘了。
“知道了,缈缈会乖乖听话的。”小姑娘软萌的包子脸上一片乖巧,成功让张芝容内心窃喜,忽视了她脸上此刻不符年纪的成熟与恨意。
小楼离得不远,几句话间就到了。
陆缈缈慌里慌张跑上楼,果不其然听见屋内传来玻璃被摔碎的声音,她皱了下眉“封琂……是我。你开门,我想进去。”
她很少有与封琂心平气和交流的时候,二人的相处往往伴随着争吵,眼泪,以至于她第一次想软下脾气说话时,语气中满是别扭与僵硬。
封琂没有回答,但里面的声音确确实实消停了一会。
张芝容也在一旁,里面噼里啪啦的声音让她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以为是陆缈缈私自离开惹得他不快,在心里暗骂了声死丫头片子,尽会坏她好事。
“缈缈,哥哥是不是生气了啊?你要好好哄哄他知道吗?”她生怕封琂从此就厌弃了陆缈缈,毕竟在和李秘书达成的协议里,他们让陆缈缈乖乖陪着封琂,封氏的合作他们就能分一杯羹。
陆缈缈见他不肯开门,凭借着记忆,在旁边架子上掏出了钥匙插进锁孔
封琂缩在拥挤的柜子内,厚重的窗帘被人牢牢拉上,挡住外面炙热的阳光,黑暗仿佛是他天生的保护色。
是小猫的声音?
不对……不是她,他伤害了小猫,所以她狠心丢下他了,她也不要他了,都是他的错。
他哀哀想着,布满血丝的双眼不断有泪滴滚出,他死死咬着下唇压抑着喉咙间的哭腔。
脑子的剧痛快将灵魂从体内抽离出来,封琂只能一下下砸着自己的后脑勺,用这种惨烈的方式对抗灵魂的阵痛。
意识在痛苦的海洋里沉沦,不得解脱。
在陆缈缈的努力下,门终于被打开,看见眼前的场景她全身血液一凉,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不可以!”
喊出的声音奶声奶气,却成功化为铁链,拉住要失控的某人。封琂握着刀片的手一顿,门口处刺目的灯光倾泄进来,刺得他眼前有一瞬间空白。
张芝容看清眼前的场景吓得捂住嘴后退两步,只见封琂的那件白衬衣上满是细细长长的血痕,有些伤口已经干涩不再流血,而有些伤口没有控制好力度,殷红的血还在不断冒出。
赶上了!
陆缈缈喘着粗气,心有余悸,还要装出天真无知的模样对张芝容开口“嗯嗯好,我会好好哄哥哥的。哥哥说,不喜欢别人进来…妈…妈先回去吧。”
张芝容吓得手直抖,自然没发觉陆缈缈叫她时僵硬的语气,忙不迭开口“好好好,妈妈先回去,你好好听话啊。”
说完离开的脚步毫不犹豫,眼前这种情况,哪怕是个稍微有点良心的成年人,都不会放任两个小孩子待在一起,但她却走得毫无负担。
昏暗的房间一下寂静了起来,除了封琂偶尔沉重的呼吸声,整个空间封闭安静得让人心慌。
“封琂……”陆缈缈开口叫了他一声,柜子里传来衣物摩擦过的声音,很快又像是她的错觉般恢复安静。
阒寂的黑暗,终于因为她的到来有了一丝生机。
角落里的少年不知被困在黑暗中多久了,他眸子中情绪零零破碎,双手抱着膝盖没有安全感地蜷缩在那,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击碎他不堪一击的理智。
陆缈缈看见那把就被他那样丢在脚边的雪白刀刃,内心一紧,转眼去看他的手腕,还好,虽然上面有些细小的伤口,但像是被衣柜里的衣架铁丝刮蹭出来的。
她紧张咽了下口水,抖着腿上前,上一辈子封琂发狂般掐住李秘书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没有把握这一次能控制住他。
而且这一次李秘书不在,被掐的对象要是变成自己,她不一定有能力挣脱束缚。
封琂耳朵微动,捕捉到了属于她的气息,他从腿间小心翼翼抬起头,看到她出现的那一刻 眸子中迸发巨大的欣喜,不敢置信地眨眨眼眼睛,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
他垂下眸子,长长的睫羽上挂着细碎的亮晶水珠,随着几次颤眸,水珠晃晃悠悠落下,视线变得迷迷蒙蒙,眼前的人也隔了层薄雾看不清神色。
毫无血色的唇惨淡笑了一下,又很快哽咽起来,古怪压抑的声音从他胸腔内发出,吓了陆缈缈一跳。
趁着这个时间,她轻步上前一脚把地上的那柄刀刃踢开。
铁质的刀片在地上滑行,拉开一声突兀刺耳的噪音,封琂眉头皱了一下,仿佛被这声音刺激到了神经,他再次缓缓抬头看向此刻离自己很近的小姑娘,眼眶发红。
陆缈缈被他盯得不敢轻举妄动,长久以来对封琂的刻板印象已经在她脑海里根深蒂固了,她总会担心下一秒他会暴怒。
厚重的的窗帘被夜风吹动,拍打窗台发出闷响,封琂突然害怕她消失一样,伸手将面前的小姑娘以迅速的力道拉入自己怀中,他的手明明在颤抖,可抱着她的力道大得让人无法忽视。
是暖和的,是柔软的,是真的小猫,…他觉得身上的伤口又开始发疼了,但这一次他闷闷笑出声,会疼,不是梦……
陆缈缈有些不适应地动弹了一下,而封琂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整个人像一根寄生的植物藤蔓死死缠绕着她,恨不得将二人融为一体。
不要,不要走,不要像梦里那样消失。
陆缈缈不敢再刺激他,只好老老实实当起人形抱枕,两个安静相拥片刻,久到窗外最后一丝光亮都被黑夜收割,久到陆缈缈觉得眼前开始迷糊犯困。
脖子处湿腻一片,将她困倦的意识拉回几分,有压抑的哭声和抽泣声传来。
随后她听见安静埋首在她脖颈处的人瓮声道“喵喵不要丢下我……对不起,你不要丢下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越说越难过,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身体里面好像住了一个恶魔,操控他的举动 操控他涨涨落落的情绪。
但那不是他为自己开脱的理由。他只知道,他做错了事,伤害了她。
他在为之前推了她道歉?
上辈子陆缈缈没有主动回到他身边,被李秘书强迫着回来时封琂已经满身是血,濒临崩溃的边缘,自然也没有理智再与她道歉。
陆缈缈一怔,她没见过他如此脆弱的一面。
不可以睡……睡着了,喵喵就又不见了……不可以睡。。可意识与他作对般开始迷糊。
封琂不敢开口乞求她原谅,又舍不得松开怀里的温度,于是他死死咬着舌头,妄图通过这种疼痛伤害自己,保持清醒。
血腥味瞬间在口中蔓延开,连带着他说话都开始不清不楚地含糊“小猫……”眷恋的声音仿佛来自灵魂深处。
陆缈缈意识到不对,用了吃奶了力气才从他禁锢的怀里挣脱开半分,封琂这会都神志不清了一只手还死死抓着她的衣角。
陆缈缈见状赶紧捏住他的脸侧逼他松开咬紧的牙关“封琂,不可以咬,你醒醒,听话,别咬好不好。”
他咬紧牙关的力道大得仿佛要从容赴死般狠绝,陆缈缈没办法,焦急之间将食指狠狠抵进他紧闭的口中想撑开牙关,咬她总比咬断自己舌头好。
没想到封琂的牙齿一触到她小小的食指,受惊般瞬间松了力道,任由她在自己口中扣弄伤口,受伤的舌尖巍巍颤颤轻舔了一口,混着流出的血水咽下。
他尖尖的那两颗犬齿只是轻轻含着那根葱白的小食指磨,湿湿腻腻地,有点痒。
陆缈缈感受着食指上轻柔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力度,恍惚想……这个时候的小疯子好像还有的救……
情绪爆发消耗的精力让封琂像个电池耗尽的钟表,哪怕他不甘心地转动几下秒针,最终也只能慢慢安静下来。
他在睡梦中也极其不安,拧着眉时不时冒出一两句呓语。
陆缈缈凑近去听,才发现他喊的是自己。
薄唇微微张开, 干燥的嗓音仿佛融化在无尽的呼喊中。 声音含着股沙沙而低沉的哑, 宛如沉浸在黑夜深处的迷离幽声。
陆缈缈小心看了一下他咬出来的伤口,还好阻止得及时,只是被牙齿刮破了一道口子,现在已经止血了。
让她真正棘手的是他身上数不清的小口子。
陆缈缈轻手轻脚走去床边将被子拖下,以她现在的身高体重想把已经是个少年模样的封琂抱上床就有些异想天开了,只能委屈他先在这边睡会。
这间院子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什么也没有,封伟杰说的好听是送他过来养病,但谁都知道那只是借口而已, 在他完全得到封氏后,封琂就会被他丢弃在这自生自灭。
这里除了李秘书偶尔会过来监视一下情况,剩下的就只有一个过来打扫兼做饭的阿姨。但想起阿姨趾高气昂的凌人模样,她觉得还是不指望她能来送药了。
还好,陆缈缈依稀记得这附近有一个药店。
想了想,写了张纸条放到他一眼就能看见的位置,又将房间内锋利的花瓶碎片小心收拾起来,还有那把被她提到角落里的刀子也被藏好,这才安心走出房间。
“喵喵……不要走……” 封琂蜷缩在被子内,双手抱紧膝盖将自己的身形缩到最小,小姑娘尖锐的话语一遍遍在他脑中回放, 像一卷坏掉的录音带。
她满脸厌恶与不耐,哭喊着道“你讨厌死了!离我远一点!” 他想摇头,想否认,可是身体的力气抽丝剥茧般消失不见。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陆缈缈跑出房门,压抑的房间回归墓地般的寂静,徒留他一个人困在原地。
“小猫!”噩梦惊醒,封琂一瞬间分不清虚幻与现实,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没有陆缈缈的身影。
他眸子轻颤环顾四周,再三确定她不在。 她又丢下他一个人了吗?
胸口处空荡荡的,好像酝酿了一场隆冬。
封琂掀开被子光着脚往楼下跑,街道上昏暗一片,他恍惚地站在门口处张望,路灯将那道孤寂狼狈的影子拉得很长。
陆缈缈一拐弯就看见了站在路口的无措身影,他像是看不到来来往往的车辆一样,踌躇着抬脚往车水马龙的车道上走。
原本平静的心被狠狠高悬提起,她没料到封琂醒的这么快。
他的世界里与他们的好像互不相通,他意识不到这个世界里最普通的规则,正如这会红灯亮起时他完全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概念。
他惶恐不安站在路中央横冲直撞,身旁呼啸而过飞快的车辆。
好吵,好吵的声音,耳膜似乎要被撕裂。
封琂痛苦捂着脑袋在原地蹲下,脸色发白。
陆缈缈见状也顾不得还有几十秒的红灯了,他现在缩成一团蹲在路中央,很容易在司机们的盲区内,稍有不慎就可能被飞快驰骋而过的汽车撞倒。
她一边招手示意路过的汽车一边躲闪着快速移动到路中央。 “封琂。”
那道声音离他越来越近,嘈杂细小的噪音如潮水退去,封琂恍惚抬头,看见一脸焦急的小猫向自己跑来,他挣扎着朝她的方向伸出手。
两只手相握的一刹那,他体内仿佛有一口古钟被人狠狠撞响,声音余波顺着他的血液,他的身体经脉寸寸蔓延。
恰好绿灯终于到来,陆缈缈趁着车子停下的时间,赶紧牵着他的手把他拖到路边安全的地方。
还好封琂虽看起来不太舒服,但还算听话,只是死死握着她的手顺从地跟在她身后。
“刚刚很危险你知不知道!”陆缈缈压着脾气,清脆的小嗓音此刻充满了严肃和生气。
封琂低头盯着被她甩开的手看了两秒,又一点点挪动靠近她,强硬把自己的手塞进她小小的掌心里,逼她牵着自己。
他喜欢小猫主动靠近他,那会让他产生……他并不被她厌恶的错觉……
声音低得一阵风都能将它吹散“要来找喵喵,我醒来看不见小猫。”他的话语没有逻辑,颠三倒四,这是他们孤独症系谱人士说话常见的毛病。
以往她听到他口齿不清,意味不明的话语便觉得不耐,没有一次仔细去想过他想表达什么。
而这一次陆缈缈拼凑出来了他的意思,指责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常人能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但封琂不能,梦境与现实揉杂他恍惚以为只是自己痴心妄想做的一场梦。
“回去吧。以后不可以这样了。”她叹了口气,拿这个他没办法。
封琂一听,眼眶迅速弥漫上热意,心中充满了失落和不安,固执塞在她掌心的手也冰凉得像个雕塑,他私以为她在赶自己走。
“不要……”
陆缈缈还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可封琂没有血色的嘴巴确实在张张合合地重复着“不要……”
这一次的声音坚定了一点。
他低低呢喃道“小猫和我一起。”他不要再一个人,回到那个地方。
封琂眸光柔软,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恳求与不舍,他好怕小猫又变回之前冷冰冰的样子。
陆缈缈眼神微动,盯着小疯子此刻苍白脆弱的脸看了两秒,他嘴巴微微抿着,执拗的眼神不肯退让。
她反手牵住他无可奈何地晃了一下“好,我和你一起。”
与其回去陆家看那些人的嘴脸,还不如待在这个目前看起来有点傻傻笨笨的小疯子身边。
她低头这才看见封琂光着脚,常年缩在房间里他的脚快比她一个小姑娘还白嫩了,这会被马路上的泥土灰尘染得红一块黄一块。
看见陆缈缈盯着自己的脚看,封琂难为情地蜷缩了一下脚趾头,试图躲开那有些揶揄的眼神。
陆缈缈不由得想起他长大后龟毛的模样,洁癖严重到令人发指。
有一回阿姨不过是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衣角,他便在浴室里足足洗了半个小时,皮肤都被泡得发红。
哪像现在……刚刚出了一身冷汗,这会头发一缕一缕黏成一团,衣服上带着干掉的暗红血迹,脸颊上不知道被什么蹭到了,白一块黑一块的像个小乞丐。
“别躲了,知道脏兮兮的不舒服还不穿鞋?”陆缈缈看着恨不得将双腿蜷缩到裤管里的人没好气地开口。
“好了,回去吧。”陆缈缈牵着脏兮兮的人往回走。
封琂跟在她身后看着自己和她握在一起的手,偷偷勾了一下唇,没头没尾说了句“第一次。”
“什么?”乍一听见他开口陆缈缈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时常会这样说些没有逻辑的话,她听不懂,却也从来不追问。
从前她陪着封琂,即便陪着,也是肉身陪着,精神上和他没有什么连接,那是一种不用心的陪,是一种“我是被强迫”的陪。
用不带着心的眼睛去陪,就根本发现不他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那些都是有脉络的,断了那个脉络,就会不知所起,不知所终。
封琂却没有再开口了,只是望着陆缈缈的脸,带着隐秘的喜悦悄悄挠了一下她的掌心。
第一次,小猫主动牵我“我很开心。”他又开口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句,笑得眼睛眯起。
掌心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看着封琂脸上自然的笑陆缈缈心神一晃。
不知道是因为上辈子她不屑于仔细看他还是他真的没在她面前笑过,她竟然觉得是第一次看他神色如此轻松。
“嗯。”虽然不知道他具体指什么,但陆渺渺还是出声应他,尽量别让他的话变成自言自语。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是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也好,是想更加明白封琂到底在想什么也好,反正她大学时莫名其妙选修了心理课,还是孤独症系谱专题的。
她这才知道,在他们看来封琂安静时突然冒出的话是没有逻辑,但在他的世界里却有理有据,他在向外界传达着什么,只是他们无法理解而已。
上课的老师说,对于孤独症系谱的孩子,有时你并不需要去了解他们每个举动背后的意思,只需要及时给他一些回应即可,让他与外界有一个连接。
陆缈缈心想,这下学的那些理论知识可谓是有用武之地了。
回到封家已经是大半夜了,房子空荡荡,静悄悄地没有人声,老旧的墙壁和家具上布满了厚厚的尘埃,仿佛时光已经停滞在这里。
这是封琂外公外婆家,两位老人早已经去世,陆缈缈更小些的时候还会经常跑过来这边玩。
那时候封琂父母还未出事,他也没有被封伟杰丢到这边来,她自然也没见过他。
印象里他外公外婆都是老一辈的教书先生,待人接物得温和有礼,哪怕陆缈缈经常跟个皮猴似的在这边爬树摘果也没见二人红过脸,并且还时常让她多过来。
封琂的母亲是二人的独生女,她虽然没接触过,但看过封外婆桌子上的照片。
面容恬静的女人坐在钢琴旁,纤细修长的手指仿佛还在琴键上跳动,光是看照片便让人觉得如沐春风,想来那应该也是个温柔的姑娘。
怎么偏偏封琂是这个性格……她瞥了眼安静跟在他身后自顾自摆弄她手指的半大少年,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又顿住了。
这样看过去,垂下眸子的人,五官过分精致,长而浓密的睫毛挡去了他眸中的大半神色,此刻银白的月光温柔打在他眉目舒展的脸上时,竟也显出两分温柔。
似乎……又觉得他确确实实也有像封外婆和封外公的一面了。
她不禁想,要是封琂没患病,会不会也会像她母亲一样成为一个温文尔雅的钢琴家?
夜风吹过,晚上更深露重,已经隐隐带着一些凉意了,陆缈缈搓搓胳膊上冒起来的寒毛带着封琂进屋。
啪嗒一声,屋内亮起昏黄的灯关,封琂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瞳孔紧缩,但发现是熟悉的地方后紧绷的背又慢慢松了下来。
陆缈缈回顾四周,真的算起来的话,她离开这个地方得有十几年了,上一辈子封琂被赶回来的封伟文接回去后她也被带着离开了这里。
果然,不指望那个阿姨会好心收拾东西。陆缈缈看了眼桌子上已经冷掉的饭菜,面无表情哼笑一声,眉头还没皱起,就被一根冰凉的手指轻轻抵住眉头。
是封琂。
他神色认真地一下一下给抚平她眉间的痕迹。
不要皱眉。每次她这个表情过后都会哭着要离他远远的,封琂实在怕了看见这个表情。
只要喵喵不皱眉,就不会哭。他认真地想着。
陆缈缈一愣,还以为是封琂在安慰自己不要生气,或许是出于好心,但……他常常控制不好力度,这会陆缈缈已经觉得眉头被他搓秃噜皮了。
他不是故意的,他不是故意的!
孤独症系谱人群通常伴有运动发展障碍和感觉感觉综合障碍,无法正确控制身体各个机能与手部肌肉力度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秉持着还不能打击他,陆缈缈没有开口抱怨,只是向后仰躲开了他的手“好了,谢谢你我没有生气。”她扬起一个笑接受了他的好意。
封琂脸上泛起莫名潮红,像是兴奋到极致的人才会出现的反应。
看,只要他对小猫好,小猫就不会讨厌他,还会对他笑。
阿姨的事还是明天再说吧,现在要紧的是处理他身上的伤,陆缈缈将人带上了二楼。
这栋小房子不大,有些房间放着老人家在校任职时的一些教具,能住人的房间就几个。
但那些房间无人打扫布满灰尘不说,封琂刚刚将里面的物件通通扫落在地,一片狼藉,根本睡不了人,甚至连他自己的房间也是这样,刚刚陆缈缈已经看见过它的惨状了。
他清醒过来后似乎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低着头跟在她后面亦步亦趋,见陆缈缈沉默着不发一言顿时有些心慌。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怎么做,只是觉得刚刚看那些东西时,上面出现了无数张扭曲恐怖的笑脸,叫嚣着让他破坏发泄。
陆缈缈叹了口气,觉得要把小疯子教得正常一点简直任重道远,这破坏力比起大疯子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推开自己房间的那扇门时陆缈缈有些意外地眉毛一挑,对比起其余房间台风过境的惨状,她的房间干净整洁得格格不入,它在封琂手里幸存下来了?
“喵喵的,是好的。”封琂语气里略带讨好,他想,要给小猫准备温暖舒适的住处,她才会愿意留下。
“那它还应该谢谢你手下留情啊?”陆缈缈看着脸上隐隐带着骄傲神色的人,啼笑皆非地说了句
封琂当了真,似乎将这句话以为是她对自己夸奖,脸上罕见地出现了抹羞赧之色“不用谢。”
陆缈缈一噎,忘了这人脑筋转不过弯,压根分不清人家正儿八经说的话还是打趣的话。
不管怎么样,这间幸存的房间给了二人一个落脚之处。
陆缈缈将人按坐在那张粉色小床上,和他打商量道“先洗干净好不好?黏糊糊的多不舒服。”
见他没反应,她继续道“不洗的话,你就只能一个人睡冷冰冰的地板了,不给你睡我的床。”
封琂一听急了,嘴巴张张合合努力想说些什么,但舌头打结般越着急越说不出,他有些懊恼地狠狠咬了下唇一口。
陆缈缈赶紧抬手将他的下唇解救出来,别刚刚才咬了舌头,现在嘴巴也要光荣负伤,她轻轻抚摸上封琂的背安慰他“你想说什么?慢慢说别着急。”
下唇被他咬得充血殷红,他可怜兮兮抬头看陆缈缈,良久才一字一顿开口道“不要,不要一个人……”
他一只手故技重施死死抓着陆缈缈的衣摆,生怕他将自己留在这。
“好好好,不留你一个人,你乖乖去洗澡,我在外面陪你好不好?洗完给你擦药。”陆缈缈想,还是慢慢来吧,一口吃不成胖子,不可能她三言两语就能转变他。
“嗯……”听见她不会丢下自己的承诺,封琂松了口气。
陆缈缈起身去浴室将洗澡水给他放好,摸了摸水温刚刚好,便把人拖进来,指着地上那些瓶瓶罐罐对他道“这个洗头发,这个洗身体,你乖乖洗澡,我在外面等你。”
封琂神色认真,眼神随着她的手指移动,努力把她的话记住,唔……这个粉粉的,和喵喵的爪子一样,还香香的,喵喵也香香的……
她说完久久没有得到封琂的回复,便也不催他,一直安静陪在他身边等他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
见封琂还盯着那些瓶瓶罐罐,陆缈缈又往浴盆里加了些热水,看这情况一时半会他是不会洗澡了。
在她转身的时候,封琂终于有了反应,他突兀开口喊了一句“喵喵。”
“嗯?”陆缈缈出声应他,他却没了下文又安静起来,她疑惑抬头才发现封琂压根没在和自己说话,他目光凝聚在那瓶粉色沐浴露上,神色极为认真道“喵喵。”
说完还要抬头对上她的眼神固执寻求认同。
陆喵喵:???她什么时候成沐浴露了?
封琂还保持着刚刚的动作,似乎得不到她的回应就不罢休。
陆缈缈认命点头,承认了这个和她拥有同样名字的跨物种替身“好,这个也是喵喵,所以乖乖让这个喵喵……陪你洗澡?”
陪他洗澡……怎么听起来哪里怪怪的?还没等她细想,封琂心满意足收回手指头乖乖点头“嗯!”和喵喵一起洗澡!
他自顾自开始将身上的衬衫脱下,完全不避讳在旁边的陆缈缈,或者说在他的世界里,他压根没有羞耻心?
他没有,可陆缈缈有!她急忙转身出去把门带上“好了你自己洗啊,我去给你拿衣服。”
还没等她抬脚往外走两步,就听见浴室内极大的水声“扑腾”一声,像是什么水怪一下子钻出水面一样。
陆缈缈都不用开门就知道是封琂,她感觉开口道“不准动!”
听见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急得浑身带着水珠就想开门的封琂被这声音吓得一怔,停下来打算开门的手,神色纠结。
不听小猫的话,她会掉眼泪……可是,可是小猫又要走了吗?握着门铨的手骤然用力,眼神无措地站在那儿。
陆缈缈不知道这个小疯子又在胡思乱想了,她只是想去给他拿个衣服“我很快就回来的,你数二十个数,我就回来了。”
她没有听见封琂的声音,但是浴室内传来了有规律的敲打声,听起来像指关节敲在门扉上的感觉。
她知道这是封琂开始计数了,看了一下墙上挂的钟表,他敲击的频率居然不快不慢与秒针完全重合?
不再耽误时间,她害怕二十个数完了他她还没有回来的话,这人真的能赤身裸体冲出来找她。
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陆缈缈觉得为了维持一下未来封先生的脸面,她还是努力加快速度吧。
封琂缩在浴缸里,食指屈起,极其有规律地敲着旁边的门扉,随着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他眸中渐渐带上了难过的神色:十七,十八……
终于在他默念到十九下的时候,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以及陆缈缈带着粗喘的声音“好了,我回来了!”
封琂敲击的动作一顿,本来黯淡无光的眼睛慢慢重新亮起,小猫没有骗他,他很认真很认真地数,一直数到二十下,他的小猫就回到他身边了。
“你洗得怎么样了?”陆缈缈凑近门口问他。
得到的却是封琂黏黏糊糊得一声“喵喵!”
“嗯,是我。”陆缈缈点头,意识到隔着一扇门他看不见后又赶紧出声。
她抱着衣服乖乖站在门口等他“你洗好了和我说一声,我把衣服给你啊。”她冲着里面的人喊了一句,里面传来细微的水声,封琂不再回答。
浴室内,封琂觉得自己胸口处的那颗心脏在疯狂跳动。
好高兴,他的小猫会乖乖回到他身边了,他有小猫陪了,他不是一个人了。
眉眼渐渐舒展开,那双总是灰蒙蒙的眼睛此刻绽放异样的光亮,手指不受控制在口中比划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无法承受这种猛烈的情绪波动,猛地将整个人沉入水底。
世界一下子安静了,除了他因为水压跳动得格外用力的心脏。
过了一会,他钻出水面试探性喊了声“喵喵?”
“嗯?”熟悉的声音传来,那颗上下狂跳的心终于慢慢回归它原本的频率。
小剧场:
洗完澡的小疯子:小猫味道的封琂
“喵喵?”浴室内又传来封琂闷闷的声音。
“在呢在呢。”陆缈缈也无可奈何地不知道第几次啊开口回答。
他好像把这当成了一项你来我往的游戏,隔一两分钟便开口黏黏糊糊叫她一声,得到她的回应后又再次安心拨动水声。
陆缈缈瞟了一眼时钟,一看吓一跳,刚刚她找了把椅子坐下来,思绪放飞的时候便回想起了上一辈子的事,一时间忘了时间流逝。
所以封琂这是洗了一个小时?要不是他一直时不时出声喊她,陆缈缈真的会怀疑他被洗澡水给淹喽。这么久了水都凉透了吧?
她赶紧敲门“你还没洗好吗?”
封琂缩在浴缸里正兴趣十足地咕噜咕噜吐泡泡,他也不嫌脏,玩得有滋有味,听见陆缈缈说话连忙起身。
喵喵喊他了?唔………小猫要他陪了吗?他脸上挂着愉悦的表情,在为她的亲近感到开心。
陆缈缈竖尖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不出意外封琂等会可能会直接大大咧咧坦荡荡地开门。
果不其然,门把手转动,陆缈缈眼疾手快抓住了外边的把手。
?封琂疑惑看着打不开的门。黑黝黝的眼睛凑到门缝处好奇慢吞吞转着。
发现门的对面是陆缈缈后,有一瞬间惊讶但又很快转变为纵容,脸上挂起一个称得上宠溺的笑。
小猫在和他玩吗?封琂想着,手上拉扯的力道加大,陆缈缈觉得自己快顶不住了。
她一只手和封琂开门的力道对抗着,另一只手费劲扒拉地从门缝里把他好奇探出来的脸猛地塞回去:还看!快走光了喂!
她一手捞起放在旁边的衣服顺着门缝塞进去“别玩了,快穿衣服。我没力气了。”
小猫累了?封琂松了力道抱着衣服傻愣愣担忧看着门外的人影,又被陆缈缈凶了句“快穿衣服,不然要感冒了!”
……小猫变得好凶?可是,他喜欢现在凶巴巴的小猫。
一顿折腾,终于让他穿好衣服。门一开,封琂就跟个吸铁石一样黏过来扒着她一只手不放。
湿漉漉的刘海耷拉下来,让他多了一丝乖巧无害的气质。
陆缈缈进去浴室一摸水温,果然已经凉透了,在这深夜突然这么一碰,冷得她手臂上的小疙瘩都起来了。
封琂此刻头发湿漉漉得,还在往下滴水,时不时溅到陆缈缈脸上凉得她很不舒服。
“水都凉透了,你洗了好久。”她转身看他,有些担忧这么一洗会感冒。
封琂本来在她身后抓着她几缕头发玩,听见她的话后动作一顿“水凉?不能洗澡?”
“对,会感冒生病,所以下次在水凉之前一定要洗完知不知道?”陆缈缈现在就让自己把他当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来教,从衣食住行里见缝插针地教。
封琂听完煞有其事点头,记住了,水凉,不可以洗澡,小猫会生病。
陆缈缈见他听进去了,欣慰点头,还没傻到底, 能教。
“过来,给你吹头发。”陆缈缈从床头柜里翻出把吹风机插上电。
吹风机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原本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陆缈缈平常不爱用吹风机,觉得那个声音太吵,只是这会时间晚了,封琂还得擦药,她这才翻了出来。
看起来还能用。陆缈缈伸手感受了一下温度,是热风。
“封……琂?”她原本想喊他过来,可此刻封琂的表情好像不太对劲。
好吵……那种熟悉的钝痛感又来了,像是一把电钻“突突突”地在他脑子里凿弄,难受得他想肆意发泄什么,想毁坏什么,可是不行……会吓到,会吓到小猫。
封琂极力忍耐着脑子里的刺痛,看不见自己此刻脸色惨白得吓人。
好难受……好想把那个东西丢掉,丢出他的世界。别吵了,别吵了!封琂双目赤红,双手紧握成拳拼命捶着太阳穴的位置,好像这样就能把脑子里的刺耳噪音赶出去。
陆缈缈被这突发情况吓了一跳,她急得朝前走了两步。
就是这两步让封琂摇摇欲坠的理智颓然崩塌,他大步上前抢过陆缈缈手里不断发出声音的吹风机,用尽力气将他砸到墙面上,吹风机瞬间支离破碎,房间内也终于安静。
陆缈缈才终于明白,是吹风机的声音让他发了狂。
耳边只剩下封琂压抑的呼吸声。
“好点了吗?”陆缈缈放低声音开口,怕再刺激还在崩溃边缘的人。
听见她的声音封琂被吓得狠狠一抖,这一次他没有像以往那样抬眼看她,而是反常地躲避着她的视线,手指怪异扭曲着不断翻动。
“封琂?”见他没有说话,陆缈缈有些担心地靠近他一点。
没想到封琂像受惊的小兽般往后退了一大步,他转身背对她,以一种逃避的姿态,他不想被她看见自己此刻后的狰狞面目,好丑,他想。
陆缈缈知道他听见了,此刻他扭动手指的速度越来越快,证明主人的情绪越来越焦急,她想了想继续开口“你不和我说话,我会害怕的。”
听到这句话封琂睫毛颤动了一下,像两只小蝴蝶的薄翼,他急切转身,眸中充满了害怕与担忧,想开口说些什么最终又颓废垂下脑袋。
“好了,它不会吵到你了,现在还难受吗?”陆缈缈没有错过他脆弱的表情,原来他并不是一味地发脾气,他也会自责。
“我不是故意的……小猫别怕我……”他语言中带着烦躁与恳求,矛盾的语气与心理一览无遗,即对自己与常人不同的举动感到崩溃,又害怕她的厌烦。
“我会乖乖吃药,你别害怕,好不好。”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了好不好?他想上前抓她的手,又觉得此刻她或许并不喜欢自己的触碰,手指沮丧缩了回来。
“我会乖乖吃药,我会吃药,吃药就好了。”他为了增强话语的可信度般不断呢喃着。
“好,我知道,都怪那个东西太吵了,我没有害怕。”她一一解释着。
封琂听完像得到了免死金牌,他嘴里一直重复着她的话“都怪它太吵了,都怪它。”
他再一次鼓起勇气去拉陆缈缈的衣角,陆缈缈就安静站在那等他伸手,不像从前那般歇斯底里地抗拒他。
封琂眼睛亮了,那颗心终于落回地上。
她没有害怕他。
好舒服,小猫的手好软。
封琂半阖着眼睛,嘴角抿着抹平静温和的微笑坐在床上任由陆缈缈拿着干毛巾给他擦头发。
和刚刚理智崩溃的样子大相径庭,这会的他这个人柔和得不可思议。
陆缈缈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着他的头发,意识无端神游。
她对封琂的病了解其实并不多,封叔叔也并没有主动提及过他的病情,或许是怕她知道了更加排斥他。
是有一回他与心理医生在书房谈话时被她无意听了一耳朵,那是陆缈缈第一次接触到“孤独症系谱”这个词。
封琂并不是传统的那种自闭症患者,早期封家父母没出事时他除了沉默寡言一点,并没有任何古怪的地方,严格来说,他更像高功能阿兹伯格综合症的人。
陆缈缈回想了一下自己所学不多的心理知识,把它们与封琂一一对应:社交交往困难,语言和沟通缺陷的,刻板重复行为……
这类人群通常有自理能力,但在社交和情感表达方面存在困难,而且最重要的一个特点是,他们往往会表现出相对较高的智力水平。
陆缈缈想起上一辈子斩获了无数个化学奖项的封先生,觉得他确实称得上高智力水平。
对化学的痴迷成了连接封琂与社会的桥梁,也是他赢得别人额外尊敬的资本。
中国人骨子里对读书人和学霸有一种莫名的尊敬,陆缈缈还记得原本各大金融报告一开始大言不惭地预测道,前封氏董事的唯一遗孤患有严重心理疾病,可能对封氏股价变动造成很大影响。
但自从封琂获奖后,封氏股价反而水涨船高,更上了一个阶梯。
“小猫,洗澡。”封琂突然握住她的手出声道。
陆缈缈回神,摸了摸他的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便任由他拉着一只手“我洗过了,不用洗了。”
现在赶紧给他擦完药睡觉才对,或许是受了身体年龄的影响,她现在已经困得眼睛快闭上了。
封琂也是,刚刚在陆缈缈给他擦头发时,好几次脑袋一点一点地往她身上靠,这会也是强撑着眼皮和陆缈缈说话,听见她说不洗,脸色顿时纠结起来,固执重复道“小猫,洗澡。”
一旦他认定某件事或某个东西,固执起来简直是叫人头疼的地步,陆缈缈心神一转“猫是不能每天洗澡的,不然它的毛发就会变得干枯枯的,也很容易生病。”
既然普通的逻辑不能说服他 那她尝试着按照他的逻辑来。
果然听见她说生病,封琂吓得脸色刷的就白了,,盯着她的眸子瞳孔微微一缩,仿佛看到了她生病的难受模样,他着急道“不要,喵喵生病。”
“好,我不会生病,你现在听话擦药。”她熟练哄着他,将买来的消毒水拿过来打开。
“嗯。”封琂小声应了句,听话,小猫才能不生病。他郑重其事抱着枕头坐在床上,宽大的领口在动作间掉到了肩膀下,容貌迤逦的少年肩膀半露。
陆缈缈第一次觉得封琂这么好说话,或许是她现在刚刚来到他身边,表现出的抗拒与拒绝不像上一世那般强烈,所以他也没有被逼得像上一世那般不可理喻。
对二人来说,是一个好的开头不是吗?或许这一次他们会有不一样的结局。陆缈缈好心情地想。
“嗯哼……”凉丝丝的消毒水一碰,封琂闷哼出声,控制不住地躲了一下,又怕惹她生气乖乖将身体移回原来的位置,目光软软地示意她,他有在听话擦药 。
陆缈缈没有注意到他的小举动,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他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吸引了,虽然这些伤口不致命,但看着便让人牙酸,分布在他皙白的皮肤人刺目得很。
这也是一个相当不好的坏习惯,动不动就伤害自己。后续更可能会发展为极其严重到自残甚至自杀行为,更别说现在的封琂就隐隐有着这个倾向了。
如果记忆没出错,就是从这次之后封琂开始有了割腕等行为。
上一辈他险些自杀成功,陆缈缈被火气上头的李秘书从陆家拎了回来,从而给了封琂一个错误指示,只要他无止境地伤害自己,便能让陆缈缈一直在身边。
而现在,她赶在封琂没来得及自我伤害时回来了,只要引导正确,或许能减轻他的自毁倾向?
陆缈缈不太确定地想着,她的那点专业知识比起心理医生根本不够看。
这个年代,特别是这种落后小城市,有关自闭症的科普知识还没有普及,人们只是笼统地把这类病人称之为精神病患者,对他们怪异的行为,无厘头的话语加以批判。
或许大城市顶级的心理咨询机构与国外交流密切会稍微了解一点,但距离封伟文回国接封琂回G市,起码还有好几年,她总不能放任着封琂的病情不管。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划伤自己吗?”她试探性开口,既然无法猜测他内心的想法,倒不如尝试直接问他。
“嗯?喵喵乖…睡觉…”经历了一天跌宕起伏,加上身旁有令自己安心的气息,困意瞬间将封琂笼罩,他虽然强撑着眼皮,但意识已经渐渐模糊。
听见陆缈缈的声音只是下意识开口轻声哄她入睡,一只手还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抚摸着她的背,就像是在给她顺毛?
某些时候他是真的把她当成了一只小猫崽子在照顾。
“……好吧,睡吧。”看他困得眼睛已经睁不开了,陆缈缈没有操之过急去追问,看药也擦得差不多了便让他安心睡下。
封琂靠在她腰边,将头埋入柔软的枕头与她的腰腹处,另一只手固执握着她的食指。
这个动作看起来有点滑稽,他现在是个半大的少年,手掌自然也比还是个小朋友的她大上许多。
他没有握住她整个手掌,偏偏只敢小心翼翼牵住她那根短短的食指,像是刚刚学步的婴儿牵着让自己依靠的大人一样。
现在这个封·巨婴·琂呼吸平缓而深沉,面上的肌肉放松,眼皮轻轻阖上,虽然睡着了嘴角也习惯性微抿着,但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平静,安详的气息。
安详?陆缈缈想了想,又觉得确实只有这个词能形容他现在的模样。
她弯腰想把被子给他拉上,才一动弹,封琂便受惊般一抖,慌张睁开眼睛“喵喵?”
“我在,睡吧。”陆缈缈把被子拉上后连忙回到原位,刚刚他明明已经睡熟的模样,怎么她只是轻轻一动就醒了?
听到她的回应,封琂紧绷的脊背才缓缓松懈,他累极了倦怠地凑近她,在她的气息包围下再次沉沉睡去。
陆缈缈有时候也会疑惑,她到底是哪里特殊能给他带来这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在她的记忆里,她甚至是抗拒他居多。
陆缈缈裹着被子也打了个哈欠,她其实有点不敢睡,生怕这一切只是自己投胎前的黄粱一梦,但听着封琂细微的呼吸声,困意也慢慢袭来。
“嗯?这是哪?”迷雾笼罩下的景象 仿佛是被一层薄纱遮盖的世界模糊而胧。。
陆缈缈身处其中,视线变得模糊, 周围的景色变得模糊不清,仿佛世界被遮盖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隐隐约约的建筑物栋群中有人声传来。
“喂小孩,道上的规矩懂不懂?走这条路是要交保护费的!”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小混混们吊儿郎当站着,威胁似的摇晃着手里的棒球棒。
而面前的封琂压根无法辨认他们面上凶狠的神色代表什么意思,更不懂所谓的规矩。
他只是疑惑看着挡在路口的这群人,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不让自己过去。
这会的封琂刚刚来这,衣着干净精致,上面印着小混混们只在电视上见过的logo。
既然路被挡住了 那就换一条路。于是他没有理会叫嚣的小黄毛们,侧身想从他们旁边过去。
“喂听不懂话是不是?”一个小绿毛见自己被忽视了心生不满,这条道上的学生通通被他们收过保护费,第一次有人这么光明正大地不把自己放眼里。
他伸手拦住了封琂的路,将他推回墙角。
封琂被推得一个踉跄,他保持着低头的动作盯着被人触碰到的位置看了许久,面容变得冷漠而阴沉,再次抬眸时眼神里已经带上一闪而过得暴戾之色。
小混混们被这眼神吓了一跳,但为了自己的面子又强装镇定,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努力掩饰自己的惊慌失措。
按理说他们人多,应该不会怕封琂单枪匹马的一个人才对。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打架最怕碰见一种人,就是那种不惜命的。
封琂刚刚那个眼神不带一丝温度,仿佛下一刻就能拿起刀和他们拼命一样。正是因为这种人不惜命,所以砍起人来会疯了一样毫无顾忌。
陆缈缈愣愣看着迷雾之下发生的一切,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封琂的场景吗?
果然,似乎要验证她的想法一样,一个穿着花裙子背着可爱小书包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向这边走来。
那会她是怎么做来着?记忆已经有些久远了,陆缈缈费力回想。
哦想起来了。
刚下课的小姑娘嘴里还嘀嘀咕咕念叨着“八荣八耻”“学习雷锋,好榜样。”暗下决心要争当优秀少先队员,努力让胸前的红领巾更加鲜艳。
于是发现这种恃强凌弱的场景时,体内的雷锋精神受到召唤,她也不看看对方有多少人,自己小胳膊小腿地就冲了过去,义正言辞指责他们“欺负人可耻!他们这样不能成为优秀的共产主义接班人!”
那会年纪尚小,还不懂得察言观色的她压根没发现那群人早就被封琂吓住了,此刻她的出现只是给了他们一个顺着下的台阶。
所以看那群五颜六色脑袋的人忙不迭地逃了个干净,还以为是自己感化他们了,内心骄傲得不行。
果然,伟大红色精神的力量是神圣的,误入歧途的问题少年都被她感化了!
想起自己的中二病时期,陆缈缈觉得小时候的自己虽然有点可爱但实在是又有点尬…好吧是非常尬!…于是她心虚转头,不敢直视接下来自己将进行的操作。
可是等了许久也没有听见自己那嘹亮的小嗓音充满正义感地喊出“共产主义接班人”那几个字。
?她疑惑转头,发现小缈缈在离小巷子不远处的地方停住了,眼神直勾勾盯着某个地方走不动道。
“小狗?好可爱的小狗!”只见她兴奋得小脸通红,转身便追那只小奶狗去了,那是和封琂他们相反方向的地方。
陆缈缈:?怎么回事?她那会压根就没有去追狗啊!?
她又急忙转头去看封琂,哪怕没了小缈缈出来递台阶,那群小混混也不敢执着要什么保护费了,随便撂下一句狠话就你推我挤地找借口离开。
陆缈缈松了口气,担心因为自己的不插手改变事情走向,真的让封琂被欺负。
只是……如果没了这个交集,封琂还会莫名其妙把她当成自己的小猫么?
两个人是因为这个阴差阳错的乌龙事件才认识的,封琂见了她后,神色不明喊了句喵喵。
喵喵和缈缈的发音实在是像,“嗯?”那会的她还以为他在叫自己,下意识开口应了声。
封琂见她回应,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僵硬的笑“找到你了哦。”他在兴奋的战栗,清浅的嗓音变的粘稠,像是掺杂了污秽的阴暗的水沟。
莫名其妙激起了她身上一片鸡皮疙瘩,小缈缈摇摇头,这个哥哥看起来有点奇怪,有点怕怕的……她握紧书包肩带警惕看了眼封琂就离开了。
徒留封琂站在原地,巷口处的那点阳光已经被黑暗吞噬,他这个人被昏暗的光线包裹其中,苍白的面容像极了上个世纪的孱弱吸血鬼。
灰姑娘逃离时留下了水晶鞋,他的小猫逃离时掉落了可爱的小发卡。
封琂弯腰捡起那枚亮晶晶的发卡,视若珍宝擦干净上面的灰尘,将它藏在心口最贴近心脏的位置。
再然后,她就被封琂偷回去当小猫养了……
没错,是偷。不是带,不是领,真的是偷回去的。
陆缈缈回想起封琂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将自己迷晕带走这件事就有点头疼
只知道等她醒来,身边就只能看见他兴奋蹲在床头,眼睛里带着她看不懂的痴迷神色,满心喜爱地摸着她的头发,嘴里含糊不清地含着“喵喵,小猫。”
小缈缈:麻麻有变态啊!
她记得自己当场就哭了,昏暗的房间,奇怪的少年,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还是个孩子的她不哭才怪!
她哭得简直不能用撕心裂肺来形容,只能说惨不忍睹。脸上憋地通红 眼睛里的水儿怎么也流不尽,嘴巴张得大大的, 呼吸急促而不稳,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着。
刺耳的哭声让封琂下意识痛苦拧起眉头,他在抗拒在恼人的声音,可发现噪音的制造者是自己的小猫时,那份烦躁突然变成了手足无措。
他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别扭姿势,不算熟练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嘴里哼着陆缈缈听不懂的奇怪音调哄她“乖哦,小猫不哭。”
不顾陆缈缈的挣扎,强硬把她搂在怀里,在他眼里她费力的挣脱与拍打都成了与自己玩闹的亲密游戏。
于是他更加用力把小猫抱紧,轻轻摇晃着哄她入睡,脸上的表情温柔宠溺得像一个纵容心爱宠物胡闹的饲主。
为什么说是偷呢?因为封琂把她藏在房间里偷偷养这件事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不知道还是个孩子的他是怎么做到的。
现在看来,他的智力水平在那会儿就初有体现。
好歹还是陆家的女儿,哪怕张芝容对她看不上眼也好,陆军对她再没有父女情也好,大白天的一个活生生的小女孩就这么突然消失了,在那个圈子里还是引起轩然大波。
陆家也找过她,可报警后警察也毫无头绪,本以为是最常见的绑架勒索案,那会世道不算太平,贪财的亡命之徒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不过好几天过去也没有收到绑匪勒索消息,这就奇怪了,难不成是被人贩子拐了?
陆缈缈:确实被人贩子封琂拐了,她被他藏在房间里好几天。
房子大得空旷,平日里除了封琂外她没有察觉过另外一个人的动静,当然,封琂也并没有给机会让她走出过房门。
他好像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干,也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平日里唯一的事情就是把陆缈缈抱在怀里,轻轻摇晃着臂弯哄她,嘴里唱着不着调的怪异歌曲。
到饭点时,他会短暂地出去一会,然后下楼将饭菜端回房间。
封琂对三餐没有概念,感觉到胃里空荡荡了才会胡乱塞点东西。
对他而言,吃饭并不是每日必须进行,是为了维持身体机能不得不做而已。有时候他连续好几天粒米未进也是常见的事
那会做饭的阿姨还疑惑,他怎么突然变得按时吃饭起来了?压根就没想过是封琂在自己房间里藏了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
“喵喵,吃饭。”封琂蹲在地上仰头看着被他放在床上坐着的小姑娘,舀起一勺汤放到她嘴边,目光灼灼紧紧跟随着她的动作,似乎在他眼里给她喂饭成了一种有趣的游戏。
可惜游戏的另一个参与者不太配合,陆缈缈板着脸将头扭到一边拒绝这个奇怪少年的投喂。
见她不愿意张嘴,封琂眉头慢慢收紧,薄唇抿起,嘴角下垂,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阴沉,握着瓷勺的手用力到骨节发白。
陆缈缈敏锐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心惊胆跳偷偷看了他一眼。
对上她闪烁退缩的眼神,封琂像那眼神被刺到了,他脸色阴沉端着碗猛地站直身,碗里滚烫的汤水洒出来一点,溅上他干净的袖口与手腕,娇嫩的皮肤瞬间被烫红一片。
封琂却像根本没有痛觉神经一样,那点痛没有引起他半分注意,他抬步逼近陆缈缈,目光幽深得像深不见底的湖水,底下或许酝酿着一场危险旋涡。
陆缈缈撑着身子后缩,封琂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她却依旧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
纤细白皙的脚腕被他一只手圈住,阻止了她向后退的举动。
少年苍白的脸上缓缓浮起一个笑,嘴角扬起,微微露出牙齿。
只是他眼神空洞,粹满了终年不化的寒冰,那僵硬的笑容根本不达眼底,好像只是一个被戴着的人皮面具。
他愉悦开口“不可以跑哦,小猫。”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朗,却诡异透露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寒颤。
陆缈缈也被吓住了,所以在封琂再一次把勺子递到嘴边时,也不管上面的汤还有点烫嘴,抖着身体就张嘴往下咽。
见她终于接受了自己的喂食,封琂眯起的眼睛里一闪而过满足的神色,他低头蹭蹭小姑娘白嫩小巧的耳朵,那种要溢出来的奇怪喜爱之情几乎将她埋没。
封琂语气轻快“好乖。”他爱惜地一下下摸着小姑娘顺滑的发丝,此刻心情好得不行。
陆缈缈被他无止境的投喂逼得打了一个饱嗝,抱着圆滚滚的肚子欲哭无泪,不是被吓死就是被撑死,她什么时候能离开这个奇怪的人?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那天晚上,封琂照例下楼端饭菜。
阿姨提着工具上楼打扫,她平常不会上楼,通常做了饭就走,至于封琂爱吃不吃,什么时候吃,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打扫也是三天一次,李秘书不在她已经消极怠工好几天了,摸准了李秘书这两天会过来查看封琂的情况,她才打算做做面子工程,顺便清洁一下。
没想到一上楼便听到了一个小姑娘的声音???
阿姨错愕看着还在楼下的封琂,又转头看他紧闭房门的房间。
试探性地打开门一看,结果傻眼了,床上赫然乖巧坐着个穿公主裙的小女孩,白白嫩嫩得像只糯米团子。
陆缈缈还以为是封琂回来了,她晃着腿,百无聊赖地转头看了门口一眼,发现来人是一个陌生阿姨也错愕了一瞬间,但反应过来后立马蹬着小腿跑下床。
在她眼里 此刻出现的阿姨堪比拯救她黯淡无光世界的唯一救星。
“阿姨你可以带我出去吗?我爸爸有钱 可以给你好多钱。”陆缈缈满眼期待。
那个阿姨还在震惊当中,又联想起前些日子与朋友聊天提到过一句陆家小千金莫名其妙不见了这件事。
他们这些给豪门当阿姨的人自然也有自己的小圈子,不管是八卦还是辛秘 没有他们打听不到的。
阿姨立刻就猜到了,眼前的小姑娘可能就是陆家失踪的女儿。
“我说过让你上来吗?”阿姨还没有说话,封琂已经像个神出鬼没的幽灵般堵在楼梯口。
他端着盘子悄无声息站在那儿,目光不善的盯着陆缈缈抓着阿姨衣服一角那只手。
那阴郁的眼神像是有温度一般,陆缈缈只觉得自己的手背让那灼热的眼神一烫,下意识就松开力道将手藏到自己身后,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看他。
在他的目光下,阿姨僵硬着身子在陆缈缈求救的眼神中下楼,不敢多说什么。
一直到阿姨离开,大门紧闭,封琂身上那种紧绷的气息才放松下来。
他收起了刚刚暴戾的模样,换上宠溺的神情看陆缈缈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淘气跑出来的小猫“好了,小猫别怕,就剩我们两个人了。”
陆缈缈脸色僵硬,撇撇嘴:救命,谁想和你这个奇奇怪怪的人两个人啊!
阿姨虽然不敢拯救陆缈缈于水深火热之中,但也意识到了这件事非同小可,赶紧打电话通知了李秘书。
在李秘书来之前,她又被迫当了好几天小猫。
不过好在封琂意识到不能这样一直把她关在那间小屋子里,他非常慷慨地扩大了她的活动区域,比如说现在吃饭的时候,她可以短暂离开房间,被封琂抱下楼到桌子前吃饭。
当然,还是封琂一勺一勺亲手喂她。
陆缈缈生无可恋地麻木张嘴,像被设定好的程序一样麻木封琂的投喂。
他压根意识不到要给她夹菜,只是机械性抬勺喂白粥,陆缈缈被迫当猫这几天,嘴里都淡出鸟了。
每天除了白粥就是汤,真的是只猫的话不出几日就被他养死了。
“嗝!”小小地打了个嗝,陆缈缈伸手捂着嘴示意封琂他真的吃不下了,小小的包子脸上满是抗拒之色。
但那碗粥也见底了,封琂停下动作,拿起桌干净的布轻柔擦拭她嘴角的食物残渣,方方面面的一些小细节照顾得很是周到,有时候你压根发现不了这个人有问题。
他擦的动作太轻,柔软的方巾蹭过嘴角时痒痒的像有小蚂蚁在爬,陆缈缈向后仰头躲避酥痒的感觉,自己伸出手背胡乱一抹嘴角。
封琂没有生气,反而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眼睛发亮,或许在他眼里,陆缈缈这个动作就跟小猫崽子舔了一下手背一样。
他低低闷笑了声,胸腔微微震动,坐在她怀里的陆缈缈清楚感觉到了他胸口起伏的频率。
声音甜蜜黏糊得像是从喉咙挤出来的一样“乖乖。”尾音稍稍扬起,彰显主人此刻愉悦的心情。
会自己擦嘴的小猫咪,好聪明。
这个语气和他平常与阿姨交流时大相径庭,若是不了解他,光听这声“乖乖”你会误以为这是个无比温柔的人。
他的声音轻柔温暖, 仿佛是春天的微风, 轻轻拂过的耳畔。
每一个音节都被他用心地咀嚼, 缓缓地吐出来,像是让每一个字都尽可能地柔软温和。
陆缈缈被这声温柔到不可思议的“乖乖”烫地得耳朵发红,在她家里很小的时候家人已经不这么称呼自己了,咦,这个奇怪的人好腻歪。
正当陆缈缈思考他到底是夸她乖,还是叫她乖乖时,门突然开了。
推门而入的李秘书见像个可怜布娃娃一样坐在封琂怀里的小姑娘一瞬间错愕,但又很快恢复正常神色。
听阿姨说这个疯子不知道从哪里抱来了个小姑娘藏在房间里养,没想到还是真的。
李秘书不关心封琂选中这个小姑娘的原因,只要能让他安分守己好好待着, 别时不时发疯搞出什么幺蛾子浪费她时间她便求之不得了。
啪嗒啪嗒——高跟鞋踩在瓷砖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封琂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吵得动作一顿,眉眼间已经隐隐有了李秘书熟悉的烦躁之色,那是他发狂的前兆。
果不其然,下一秒封琂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中闪烁着怒火。
手指紧紧抓着雪白的桌布 ,指节上的血管暴露出来, 光是那桌布上的褶皱都能看出他有多用力。
无辜的餐桌瞬间成了他的出气筒。他猛地一扯桌布,饭碗和碟子纷纷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食物四散飞溅, 弥漫着浓浓的食物味道,瞬间将整个房间都包围了起来。
他视线不停扫荡周围,像是在寻找什么,最终目光在李秘书的脚下停住,那是制造噪音的罪魁祸首。
陆缈缈被这突发情况吓得一抖,缩在封琂怀里不敢吱声。
封琂这才恍惚发觉自己怀里还抱着他的小猫。
此刻他的喵喵浑身颤抖,分明是在害怕。
可怜的小猫,圆溜溜的眼睛含着水光怯生生望着他,手中握着他胸前的布料不撒手,封琂心中一软。
“乖哦,小猫不怕。”他缓缓收紧拥抱,把娇小的女孩抱得更紧,那清瘦的胸膛对她而言,不知道的躲藏的臂弯还是困住她的牢笼。
他口中又哼起了陆缈缈熟悉的奇怪调子。
李秘书一言不发看着封琂的变化,又用探究的眼神扫了眼被迫待在封琂怀里的女孩,她本以为这个疯子又会勃然大怒朝她嘶吼,可他的怒火硬生生因为这个小姑娘顿住了,仿佛一支突然哑火的枪。
她走近相拥在一起的二人。
弯腰凑近陆缈缈,挑剔货物般的眼神不断在她身上打量,最后轻蔑一笑,抹着深红色口红的唇在陆缈缈眼里无异于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妖怪。
李秘书伸手掐住陆缈缈肉嘟嘟的侧脸,玩味地道“你就是这个小疯子的猫?好好当你的宠物哦。”说罢扯着陆缈缈柔软的脸肉晃了晃,那姿态像是逗弄一个不值钱的玩具。
封琂这会对她的靠近又没反应了,李秘书口中不避讳,毫不掩饰嫌弃之色的那句“小疯子”他也像没听到,只是神色认真地用手指梳理陆缈缈的头发。
陆缈缈被掐得一痛,闷哼一声。
“啪”——清脆一声。
李秘书不敢置信看着自己发红的手背,强烈的灼痛感后知后觉从那处皮肤蔓延开,足以见得封琂刚刚用了多大力气拍开的。
陆缈缈的脸颊也因此得救,她捂着被掐红得地方哼哼唧唧,眼睛生理性泛起水光瞪着李秘书,这个屋子里除了她就没有正常人了?
封琂垂眸看着自家小猫微红的侧脸,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陌生情绪,又酸又涨。冰凉的掌心轻轻替她揉着,眼神却阴沉得吓人,让人想起深渊数十丈的水底。
毫无波澜,一滩死水。
那是封琂以前的眼神 但现在那双眸子带上了星星点点怒火看着李秘书,声音低哑而沉闷, 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感。每个音节都像是从他深深的胸膛里挤出来的。
他缓缓道“你吓到我的小猫了。”
自那日起,陆缈缈就真的成了封琂的专属宠物,唯一职责就是在他发病时起到安抚作用,让狂躁的少年冷静下来。
她也不需要特别做什么,只是乖乖待在那儿就能成为拉住封琂那根锁链。
也不知道李秘书承诺了陆家什么好处,第二日陆军和张芝容就迫不及待把她的行李打包送了过来,那姿态恨不得她这辈子就待在了封家一样。
张芝容对她的态度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往日看陆缈缈鼻子不是眼睛的,现在天天甜言蜜语哄着她,做足了一副慈母模样。
想起陆军的懦弱无为和张芝容的蛇蝎心肠,小姑娘秀美的脸上带上鄙夷之色。
这就是封琂与她纠缠的开始,现在没了这个契机,她还会成为他的小猫吗?
思考间,下方的迷雾再次涌起,景色渐渐模糊,上帝视角的她艰难眯起眼辨认下方的情况。
……
“我说了我不愿意!”清脆悦耳的女声此刻满是拒绝与抗议,陆缈缈板着脸坐在沙发一角,愤怒盯着在场心怀鬼胎的几人。
“缈缈,阿姨也是为你好。实在不行你替你爸爸着想一下,替陆家着想一下,没了这笔单子,公司真的损失惨重。你也不想看到陆家落魄吧?”张芝容看似苦口婆心的劝说,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陆缈缈冷笑一声“那就要牺牲我?”
陆军一如既往嗫喏着说不出话,但他这会的沉默无异于默认。
沙发另一端的陆丰染着花花绿绿的头发像个街头小混混,一身名牌硬是让他穿出了a货的廉价感。
他一脸不住地道“陆缈缈,陆家养你这么多年,你别不识好歹。人张总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嫁过去有什么不好?。”
飘在半空中的陆缈缈一脸疑惑看着下方的闹剧,她脑子里并没有这一段记忆?但随着陆丰话音落下,陌生的记忆一股脑涌进脑海。
这一次她和封琂没有相遇。
而陆丰嘴里的张总,是一个年过四十的秃头油腻中年男人,离异三次。
圈子里消息灵通点的人都听说过他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癖好,最爱虐待年轻小姑娘。以张芝容左右逢源的性格,她不相信她对此一无所知。
那张总不知怎么回事就看上陆缈缈了,好几次明里暗里话语都是暗示对她有意思。
哪怕没了封琂,她依旧逃不过被当成一个明码标价的商品的命运?
就算对陆家人早就没有了一丝幻想,但对于他们不要脸的程度陆缈缈还是叹为观止。
不管迷雾中的陆缈缈多么剧烈抗拒,甚至绝食,张芝容都不为所动,铁了心要将她嫁过去。把她关在房间里,没收所有的通讯工具和证件,几乎把她的后路断绝了,她想跑都跑不了。
那张总就是个实实在在的老色鬼,寻着各种借口变着法要请陆缈缈吃饭,在她拒绝几次后,狗急跳墙直接来陆家找人,半是强迫半是威胁将人拉上车。
缈缈啊,你一直这么拒绝我,真的让我非常难过啊,叔叔只是想请你简单吃个饭而已。”嘴上这么说着,淫邪的目光却毫不掩饰上下打量着陆缈缈。
陆缈缈冷着张脸没有回应他的意思,忍强忍想吐的欲望将外套拉紧,恨不得赶紧离开这个令她窒息的空间。
在一个路口红灯处,车子停了下来。
不死心的男人腆着脸凑近她,满脸油光腻得像一块行走的五花肉,他张嘴一笑,满是烟渍的脏黄牙齿露出来,看得陆缈缈生理性恶心。
男人看不出她的抗拒一样开始找借口动手动脚。“小姑娘皮肤就是嫩哈,瞧这脸蛋光滑得。”粗糙的掌心想去碰她的脸。
陆缈缈躲瘟疫一样立马拍开他的手,眼里的厌恶快要化为实质“离我远点。”
直白的眼神刺激了心怀不轨的男人,原本还能挂着张笑脸与她套近乎的男人瞬间变了脸色,干脆也不掩饰自己的丑恶嘴脸了。
“性格还挺倔,刚好,我最喜欢你这种倔得不行的小丫头。”大腹便便的男人扯起一个油腻的笑,脚下一踩油门,车子朝着郊外奔去。
窗外景色飞快跳动,渐渐从繁华的市区转向人烟稀少的郊外,陆缈缈心中一凉,冒出冷汗的手死死抓着她藏在包里的小刀,那是她唯一能保护自己的东西。
车子停在一处废弃工厂外,等不及下车,男人按耐不住心思了。
眼里冒出恶狼般的绿光,那双粗糙的大掌跃跃欲试搓着,看起来像个肮脏的苍蝇,令人厌恶。
陆缈缈终于止不住吐了,胃里的酸水止不住地呕。
那男人脸色一变,看着被弄脏的座椅脸色阴沉,掐住小姑娘细白的脖子恶狠狠道“臭丫头,知道老子这车多贵吗?”
陆缈缈倔强盯着他,她故意的,只有离开这个封闭空间,她才有逃离的可能。
果不其然,车厢内弥漫的难闻气味让男人兴趣大减,他唾了声打开车门,拽着陆缈缈下车“弄脏了老子的车,就用你自己来赔吧哈哈哈哈哈。”
推搡间,她咬牙趁他不备掏出一直藏在袖口出的刀狠狠往前一捅。
“呃!”那男人捂着腰腹的伤口,嚣张的嘴脸僵住,不可置信低头看了眼伤口。
趁着这个空隙,眼看有逃跑的机会陆缈缈赶紧拔腿转身就跑,她出门前早做好了准备,特意穿了双便于行动的帆布鞋。
风呼呼地从耳边吹过,她越跑越快,气都没有时间多喘一口。
“死丫头,看你往哪跑!”头发被人狠狠一扯,制止了她继续往前的步伐,陆缈缈吃痛呼了声。
男人丝毫没有怜惜之情将她摔倒在地,浑浊的眼神里带着阴狠。
上前一步掐住陆缈缈的脖子“还敢拿刀扎老子?”
脖子处传来的窒息感越来越强,肺部的空气慢慢被挤压干净,陆缈缈脸色通红挣扎着,她只后悔刚刚为什么没有冷静一点,一刀刺到他的大动脉。
半空中的陆缈缈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下面的小姑娘挣扎越来越无力。
那男人似乎觉得这么掐死她太过轻松,粗喘着松开她。
新鲜空气争前恐后涌进肺里,她像条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呼吸着。
男人扯着她衣服领口,语气不善“看我不搞死你。”
陆缈缈一只手死死揪住衣领,另一只手在地上不断摸索,终于摸到了手边一块尖锐的石头。
她喘着气死死抓住那块石头,瞅准时机用尽体内所有力气往男人头上狠狠一砸。
衣领处的力道松了些,温热的血液低落到她脸上,小姑娘眸子里虽带着害怕 但更多的是坚定和勇敢,她用力踹开了压在身上的男人。
撑着身子起来,踉踉跄跄往前跑,哪怕只有一丝可能 她也要救自己于水火中。
刚刚的窒息感让她此刻头脑昏昏沉沉,脚下虚浮无力。眼前景色眩晕,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腿软得厉害。
身后的男人依旧穷追不舍,鲜红的血凝结挂在他脸上显得尤为恐怖。
风刀子似的往嘴里灌,陆缈缈看着眼前的长河有些绝望,而身后的脚步声却越逼越近。
她会游泳,只是此刻软弱无力的四肢无法确保她有力气成功度过这条河,更别说她并不熟悉这里的水域。
男人见状也知道她没有退路了,捂着伤口狞笑着步步逼近。
陆缈缈看看一脸狠毒的男人,又看看湍急的河流,一咬牙跳了下去。
现在这种情况,只能堵一把了。水里的小姑娘努力划动四肢,只要成功度过这条河她就彻底自由了,这个信念支撑着她,哪怕现在已经脱力了,依旧咬着牙坚持。
眼看对岸越来越近,她激动到眼里浮起劫后余生的泪花,她终于逃出来了吗?
正当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费力向对岸游去时,小腿肌肉突然传来痉挛的尖锐疼痛感,整条腿瞬间泄力。冰冷的河水争前恐后涌入鼻腔,陆缈缈挣扎着,呼吸开始困难。
岸上的男人看见这一幕已经吓傻了,他有贼心没贼胆,玩得再开也没闹出过人命,见状哆嗦着身子往回跑,不敢再停留片刻。
陆缈缈不甘望着耀眼到有些刺目的阳光,最终一点点沉入水底。
她就这么死了?
飘在半空中的陆缈缈错愕看着失去生息的自己就那样躺在冰冷的水底,身体被泡得发白,浮肿,死状实在是说不上好看。
直到第二天尸体浮起才被人发现。
湖边吵吵闹闹围了一圈人,众人看着这个可怜小姑娘的尸体议论纷纷,猜测她到底是怎么去世的。
人群不远处,半空中的陆缈缈一眼就看见了封琂,他一向抗拒人群,见那里乌泱泱围着一堆涌动的人头便顿住脚步,只是神色冷淡撇了那边一眼就平静收回目光,并不关心发生了什么。
他身边跟着一个少女,陆缈缈看不清她的脸,却能从一些细节看出她与封琂关系亲密。
比如这会少女牵着封琂一只手有些好奇地向人群那边探头“好像出人命了?啊……那个小姑娘看起来有点可怜。”她晃晃封琂的手,面露怜惜之色。
本来移开目光的少年因为她一句话又慢吞吞把目光投向那边,眼神在瘫软在地上被水泡得面目全非的小姑娘脸上停了一刻,神色似乎呆滞了瞬间,不过又很快恢复正常。
他拉拉身旁的少女安慰道“不要看,别怕。”
他说这话时不管是语气还是动作都与正常人相差无异,甚至能贴心开口安慰身旁的女孩。
看上去,就像是病症完全好了?
陆缈缈使劲想看清少女的面容,可无论她怎么努力,哪怕都凑到她面前,几乎是脸贴脸的距离了,那名少女脸上依旧模糊不清,就像是笼罩着层厚厚的雾。
“好了好了 不看了我们走吧。”语气娇软的少女妥协似地晃晃封琂的手,拉着他走远。
二人携手离开的画面温馨美好,与之相对的是那边陆缈缈无人关心的冰冷尸体。
随着时间过去,围着的人群也稀稀拉拉散开,只留下两个年轻警察看着现场。
残阳如血倒映在湖面上,四周空旷荒芜,冷冽的风吹过时,明明是灵魂体状态的陆缈缈竟觉得寒风刺骨,这是梦吗?还是说平行世界?
那些熟悉的,陌生的画面如同一部老旧的电影在她脑海中缓缓展开,不多时生动的画面被某种力量挤压浓缩成大段大段的文字,飞入一本空白的书中。
那本书不断在空中旋转,书页无风自动,噼里啪啦快速飞跃 。
那些文字像有生命般跳入陆缈缈脑子里,过载的信息量让她一下子无法适应,痛苦阖上眼睛消化了好一会才晃晃回神。
那本书……竟然像一本传记一样记录了迷雾中发生的一切?或许说,那本书是本小说更为准确。
在书中描写的剧情里,陆缈缈和封琂没有交集。
她依旧是在陆家言微人轻,不受重视的小姑娘,封琂也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狂躁易怒的病患少年。
唯一不同的是,后来他遇到了改变他一生的少女。封琂甘愿为她收敛脾气,压抑情绪,逼着自己一点一点变成正常人。
而陆缈缈,结局就如同她自己看到的那般,孤单凄惨死在了冰冷的水底。
书页翻动到最后一页后慢慢合上,封面赫然出现几个大字《偏执少年心头宠》。
所以他们生活的世界其实是一本小说?
封琂是这本小说的男主角,而她只不过是个草率出场,又草率收场的炮灰女配,真正救赎封琂的女主角是那名面容模糊的少女,不是她。
陆缈缈愣在原地,努力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消息.。
这件事有点超越她的认知了,但仔细一想她都能重生了,又好像不是不可能?
按照原本剧情走向,她会像迷雾中那样被逼着嫁给一个大她二十多岁,年纪都能当她爸的变态男人。
但不知道命运之轮如何转动,让故事发生了偏差。
她阴差阳错被封琂带走,成了他捧在手心上宠爱的小猫,从而改变了自己的悲惨结局,虽然最后还是死亡,但那也是因为疾病。
思绪如同错综复杂的蛛网,环环相扣又无法找清源头。陆缈缈眉头紧锁,想清楚某些事情的因果后心跳漏了一拍。
所以在她眼里固执闯入她世界,禁锢她自由,被她视若洪水猛兽,视作牢笼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讲其实是她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那他呢?上一世他改变了她死于湖底的命运,蝴蝶效应之下他的命运也随之改变,那名少女并没有出现在封琂的生命里,他贫瘠的世界只有陆缈缈一人。
在外人眼里陆缈缈依附封家,依靠封琂的宠爱存活。但实际上,封琂这个人和他们说的一样,病得很重,他才是那株死死缠着她,依附她存活的菟丝子。
上一世她死后,他就如同失去所有养分的花儿一样迅速枯萎。
原本就封闭的世界失去唯一的亮色后陷入暗无天日的末世,他的小猫死了,他也活不下去了。
原来她的出现,也改变了他的命运吗……迷雾中,站在少女身旁眼神明亮的温柔身影与前世浴室中那个浑身血污的绝望身影慢慢重合。
那名少女与封琂的故事开始在封家,也就是说在封琂被接回去后才会与她相遇。可上一世她与封琂几乎形影不离,压根就没见过什么少女。
是因为她的存在,改变了这一切吗?
还未等她想通其中的因果循环,身体突然感受到一股极大的吸引力,迅速将她拉出迷雾之中,那本书也缓缓消失,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眼前的白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身体像被藤蔓紧紧缠住,险些呼吸不过来。为了自己不被憋死,她尝试着挣扎一下,结果那力道也收得更紧?
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哼唧声,像是熟睡的人无意识呢喃了句什么话语。
陆缈缈猛地睁开眼睛,直勾勾盯着黑黝黝的天花板回不过神来,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一片。
刚刚那到底是梦,还是老天给她这个重生者的预示?
“喵喵……”寂静的房间突突兀响起细微的梦语,陆缈缈这才发现封琂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手脚并用缠上了自己,怪不得她在梦里有种窒息感。
她伸手推了推缠得死紧的少年,下一秒就遭到了他的强烈抗拒,不满地拧着眉收紧怀抱,察觉到怀里的人还在,眉头慢慢松开,又陷入了沉睡。
陆缈缈叹口气,认命地躺直,忍住汗流浃背的痛苦当她的人形抱枕。
她现在对封琂的感情说不出的复杂,一开始是可怜,但现在又夹杂了感激和愧疚,她觉得是自己让他走向了与原著中截然不同的结局。
如果没有她,他或许真的会治好自己的心病,成为一个正常人,而不是像上一世那样,癫狂绝望地追随她死去。
抬手将封琂被汗浸湿的额前碎发轻轻撩起,露出他柔和的眉眼。察觉到她的触碰,封琂下意识轻轻蹭着她的掌心,此刻,他才是那只黏人乖巧的猫。
看着窝在她身边一脸眷恋的人,又想起那本莫名其妙的书,陆缈缈垂着眸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封琂也好,她也好,她都不会让他们走到上一辈子的惨烈地步。
天色微明,远处的山峦和建筑物轮廓模糊,一片朦胧。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微弱的呼吸声与窗外时不时响起的鸟鸣声。
几乎是秒针走向终点的一瞬间,原本安静躺在床上的封琂睁开阖着的眼皮,分秒不差地像往日一样在六点半的第一秒醒来。
他就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板一眼地按照身体内的指令活着。
封琂盯着天花板有些茫然,睫毛上下眨动,看起来还有点呆滞。
在他愣神之间,昨天晚上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迟钝的大脑终于想起发生了什么。
小猫……他的小猫呢?!
原本迷茫的眼神瞬间变得清醒,转为一种焦躁不安的情绪。
陆缈缈昨晚大半夜被了那个奇奇怪怪的噩梦吓醒不说,又被他当做人形抱枕一样死死缠了一个晚上,几乎是凌晨才睡下的,这会正困得脑袋发懵,眼睛都睁不开。
身边窸窸窣窣的动静吵得她睡不安稳,陆缈缈不满哼哼一声,将被子裹得更加严实,整个人缩进被窝里逃避那恼人的动静,然后滚到床角处才再次睡去。
满心的恐惧在意识到陆缈缈还好好在他身边时,瞬间偃旗息鼓,慌张失措的情绪被一键关闭。
看着将自己团成只小包子的小姑娘,封琂渐渐安静下来,看着看着,倒映着小身影的眸子温柔眯起,嘴角的笑和煦得如同窗外的阳光。
好乖,好可爱。
封琂拖着自己的被子慢慢挪到陆缈缈身边,他没有去吵她,而是用母亲哄孩子睡觉般的姿态轻轻拍着陆缈缈的后背,用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哼着“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声音温和又宠溺。
他的小猫,他唯一的宝贝。
清澈的眼睛里敛起水光,此刻封琂满心满眼都是那个熟睡的小姑娘,小心翼翼伸出手摸摸她因为睡觉变得乱糟糟的头发,,嘴角的弧度越发明显。
帮小猫顺毛。
封琂靠着床头,眼睛都舍不得多眨一下。她的任何一个微小表情,哪怕只是浅浅呼吸时起伏的胸口,落在他眼底都显得那么生动有趣。
封琂就这样呆呆看了一个小时,一直到钟表指向七点半他才收回那种喜爱痴迷的眼神。
该给小猫准备猫粮了,可是他的喵喵太娇气,不愿意吃猫粮,他只好给她准备营养丰富的猫饭。
封琂想起把喵喵捡回家的第一天,他捧着倒满猫粮的碗放到陆缈缈面前,心疼地摸着她细细的手腕,示意她吃多少都可以。
可怜的小猫,饿得那么瘦弱,不知道在外面要不要被别的流浪猫欺负。
她看起来那么娇弱,一定喂不饱自己。不过没关系,现在有他了,一定会好好养小猫的。
陆缈缈看着面前那一大碗猫粮一脸菜色,看着封琂满脸认真和心疼,她欲言又止。
她又不是真的会猫,怎么可能会去吃干巴巴的猫粮?她直接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抗拒,将那碗带着封琂满满爱意的猫粮推开 扭头拒绝。
她知道他出发点是好的,但他可以先别出发。
封琂看她不愿意好好吃饭,担忧的眉头一拧,和她作对一样又把猫粮推到他面前。语气也严肃起来“喵喵乖乖,要吃饭!”
她明明最喜欢吃这款猫粮了,他都记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