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姝沈佑霖最新章节内容_虞姝沈佑霖小说已完结全文免费阅读

齐齐小baby

虞姝沈佑霖是小说《中奖三亿后我成了人间锦鲤》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已完结,以下是小说《中奖三亿后我成了人间锦鲤》的章节内容

虞姝沈佑霖最新章节内容_虞姝沈佑霖小说已完结全文免费阅读

A市,某银行贵宾室。

虞姝看着眼前存款单上的数字,鼻腔突然就酸了,眼睛也难受得要命,她全身都因为即将决堤的情绪而微微颤抖,丝毫不见刚刚和两位副行长谈利息的笃定和平静。

“可以让我一个人呆会儿吗?”她说出口的话也在颤抖,激动、亢奋、心酸、不安各种情绪都达到了顶峰,交织在一起,让她说话的腔调变得怪异。

不过,在场的人没有笑话她。

“当然可以,虞女士请便。”两位副行长带着一屋子的人离开了,离开前某位经理还给她换掉了冷茶,倒了一杯热茶。

虞姝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一杯茶见底,手总算不抖了,她拿出手机给妈妈发微信。

【妈妈,在做什么呀?】

【撒娇jpg.】

妈妈:【图片】

妈妈:【在守摊今天生意还不错】

虞姝:【转账30000.00】

虞姝:【这么冷,不要守啦!快回家做顿好吃的!】

妈妈:【震惊jpg.】

虞姝看着那个表情包,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她中奖3.2亿,扣完税以后到手2.56亿,在彩票中心捐款一千六百万,剩下两亿四千万,两亿存了两年定期,四千万活期。

在转账成功前,她始终飘忽忽地没有踩到地,金额再大也只是数字,可是现在,她终于确定了,那是她的钱,她现在有很多很多钱,多到这辈子都不用再为钱发愁了,多到她足够给爸妈富足安逸的晚年了,多到她再也不用打工受气了……

这一刻,她终于不再压抑,嚎啕大哭起来。

另一边的她的母亲叶萍没有收款,还在询问钱从哪里来的。

虞姝哭到打嗝,泪眼朦胧地打字:【项目做得好,老板发的奖金】

中奖的事,不告诉所有人,是虞姝一早就决定好的,她不想考验人性,即使对方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叶萍这才点下了收款,一连发了好几个开心的表情包。

【好好好待遇这么好要继续努力工作】

【努力加油】

【加油鸭jpg.】

虞姝:【好的鸭jpg.】

虞姝:【妈妈你发语音吧】

妈妈:【今天没上班吗?】

虞姝:【嗯,今天休假】

叶萍不会打字,只会手写,怕打扰她工作,工作时间都是和她文字聊天。听她这么说之后,一条一条的长语音发了过来。

虞姝很有耐心地一条一条地听,听叶萍夸她懂事了,她现在心里暖呼呼的;听妈妈规划这笔钱的用处,要给她做腊肉香肠,做好以后抽真空寄给她,爸爸的腿最近总是疼,膏药没有效果,过两天带他去看看中医,正好用她给的钱,这是她应该尽的孝,剩下的都帮她存起来;听妈妈说最近她在卖关东煮,生意还不错;听妈妈抱怨不该微信转账,提现到银行卡要手续费,又是好几块钱……

虞姝:【我下次转你银行卡】

虞姝:【今天太冷了,你早点回家,现在就回】

妈妈:哎呀妈呀,还有下次啊,啊,我女女真棒!

妈妈:马上学生放学了,我卖完这波就回去。

虞姝又劝了许久,叶萍始终不回家,要守着小吃摊等学生放学,过了一会儿就不再回她消息了,虞姝看了一下时间,到中学放学的时候了。

虞姝心里做好计划,准备日后隔三差五地给她转账,用金钱腐蚀她伟大母亲的钢铁意志。

她忍不住点开语音一条条的听,叶萍的笑声和浸染着笑意的话令她心里感到熨帖和踏实。

自从爸爸车祸以来,她就没有见过她妈妈这么开心地笑过了。

虞姝的家庭,原本并不富裕,但是靠爸爸虞锋在大城市打工赚钱,她们家也算是衣食无忧。虞姝高三那年,他爸爸出了车祸,花了光了所有钱还借了不少,才保住了一条命,他的左腿从此落下残疾,走路离不开拐杖。

虞姝高三,弟弟虞旸小学六年级,生活的重担一下子全落在了叶萍身上。

叶萍一向体弱多病,常年在家休养没有工作,父亲出事后,她用瘦弱的双肩担起全家,弄了一个小推车,支起小吃摊,三块五块地赚钱,供虞姝和弟弟读书。

虞姝鼻腔又开始发酸,止不住地想哭,她想妈妈了。她已经两年没有见到妈妈了,去年毕业以后直接来了A市,以为自己可以闯荡出一片天地,让父母过上好日子,可毕业后的生活让她始终觉得度日如年,棍棒不停地落在她身上——被社会一遍遍毒打。

虞姝毕业的时候,来到A市租房落脚,不想朝母亲伸手要钱,她借了网贷。

许是钱来得太容易,欲望一旦开了口,她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三千多块钱的手机,分二十四期,每个月只需要一百多块,现在的手机用了四年了,工作了,换一个好一点的手机理所当然,买一个。

没有职业装,得买几套,花了一千二,分期十二个月……

买一个好一点的包包吧,总得看得过去才行,这个牌子打折,原价一千八,现在只需要599,分期还免息,分十二期,每个月还五十块……

手头没钱了,再借一万块吧,分期十二个月还,每个月也就还一千左右……

……

虞姝想着自己要工作了,以后有收入还上就好了,可是当她发现每个月的工资不足以还款、交房租的时候,她才惊觉自己已经欠下了好几万!工资不足以还款,便只能以贷养贷,负债越来越多,毕业一年半,她就欠下了八万,加上上大学的助学贷款,负债十几万。

去年过年的时候,虞姝没钱回家,借口没买到票搪塞了爸妈,从借款平台上借了两千给叶萍,让她办些年货。

这一年,虞姝每晚都睡不着觉,她自己精神状态不正常,可是没有任何办法,她每个周末都去兼职,想方设法地赚钱,可是依然填不上窟窿。

因为欠的钱而焦虑失眠,因为还不上以贷养贷,越借越多……

不用去医院,她也知道自己患上了严重的焦虑症,她每天都忍不住想从楼上、从天桥往下跳,死了就好,一了百了。

可是想到母亲,她不就敢了。

虞姝点开一个个APP,开始进行还款:助学贷款,连本带息三万三千四百块;花呗全额结清两万三千五百六十八,关闭花呗;借呗全额结清,连本带息五千八百七十,关闭借呗;京东白条,全额结清八千三百二十五,关闭借呗;京东金条全额结清一万两千四百,关闭金条;某分期平台,全额结清三万七千五,注销账号,卸载软件……

还有信用卡,还完就不在用了,她不需要再超前消费了,也不用再分期了。

还完所有款之后,虞姝长吐一口气,通过手机银行APP,看了一眼存了四千万那张银行卡的余额:¥39,840,168.36

这一下就花出去十六万啊,她得不吃不喝工作两年,就算是两亿存银行,也要六天……

噗——

六天!十六万!!

虞姝忍不住大笑出声,她昨晚上一晚没睡,把“中奖以后怎么花”看了个遍,才知道大额存款,利息是可以和银行谈的。

虞姝到银行后,就被请到了贵宾室,两位副行长亲自接待,据说行长在外地,不然也来了。

虞姝存两年定期,年利率百分之五,要求利息月付。

两亿,一年利息一千万,每个月八十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毛三三,每天就是两万七千七百七十七毛七七。

果然最赚钱的是钱!

虞姝忍不住兴奋地尖叫跺脚!!!!

发泄够了,虞姝起身打开门走出去,走廊里只剩经理和一个理财顾问在,见她出来,经理热络地迎了上来,那个顾问则是把手里揣进兜里,不甚热情地站在原地。

那个顾问姓郁,虞姝对他印象很深刻,除了帅以外,还因为他是一群人里,唯一一个没有劝她买理财产品的人,甚至在她坚持要存定期的时候,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并且扬了扬眉毛以示尊敬。

虞姝自认没有分辨理财产品是否靠谱的能力,就算有,她暴富之后被各种情绪占据的头脑也没办法清醒地工作。

任凭银行的人说得天花乱坠,她都坚持把钱存定期。

有之前负债十几万的经历,她害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那些沾上黄赌毒、很快败光奖金、下场凄惨的例子,国外数不胜数。

她准备用两年的时间来缓冲,学会怎么支配钱,而不是被钱支配。

出去的时候,路过一个堆满米面油的房间,虞姝多看了几眼,经理立刻表示她可以随便取用。

“或者您给我地址,我送到您的住处。”经理贴心地补充。

虞姝:“呃……暂时不用了。”

“好的,您有需要请随时联系我。”

“稍等一下。”郁顾问迈着一双长腿走进去,从角落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帆布包,拍了拍上面沾上的面粉,双手递到虞姝面前:“非常符合您的气质。”

这个包看得出有些年头了,款式十分老土,颜色也有些旧了,军绿色作底色,大红色包边,亮黄色的七个大字——存款超亿元留念。

“……”

符合是真的符合,虞姝今天穿了一身临时在地摊上买的衣服,又宽又大毫无版型的黑色棉衣、又土又厚的深蓝色棉裤,还戴了一顶深棕色的假发,假发的质量自然好不到哪儿去,背上这个包,简直是点睛之笔。

“谢谢。”虞姝接过,斜挎在身上,把手里的存款单什么的,一股脑全装进去。

反正也不会有人把这个包当真的,网购平台多的是。

到银行门口的时候,郁顾问十分诚恳地给出了他的第一个建议:“建议您,马上,立刻,离开这里。”

“我知道,我这不是正在打车吗?”虞姝掏出手机打车,却被一个个APP推送的消息惊得冻在原地——

[本市]惊!3.2亿奖金!竟然花落A市东城区!

[最新消息]来看来看!3.2亿幸运儿买彩票全过程!

[附近]3.2亿!听听彩票站老板怎么说!

……

虞姝买彩票的那个便利店曝光了,老板给了媒体那天晚上的监控视频,还接受了采访……

虞姝无比庆幸,她因为慢性咽炎不能吹冷风,冬天一直戴着口罩,那天进了便利店之后,她懒得摘,一直都戴着,没让监控拍到正脸,可是那衣服和身段,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

会不会有坏人打她的主意?出租屋还能回去吗?同事认出来曝光她的身份怎么办?!

抢劫?绑架?勒索?

她的人生刚刚开启爽文模式,她不要变成悬疑剧!

郁顾问清咳了一声:“请问我有幸,送您去机场吗?”

“有!去!”虞姝突然变得不会说话了,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谢……谢!”坐上副驾驶,系上安全带,虞姝说这两个字依然在打颤,还差点咬到舌头。

“不……客……气!”郁顾问欠兮兮地学她说话,“我也只是为了翘班。”

“……”

虞姝:“那你得谢谢我!”

让你有光明正大的理由翘班!

“谢谢~”

“不客气~”

—————————

虞姝原本想去一个南方的温暖城市,但是最近的航班是去京都的。

北方,有暖气,还能去故宫看雪,好像也可以的!

“头等舱,谢谢。”

候机的时候,虞姝在机场把钥匙快递给了房东,告诉房东自己退租了,押金不要了,房子里的东西也都不要了,随便他处理。

又在微信上和主管说了辞职的事,主管发来一连串的问号,随即电话打了过来。

虞姝果断挂掉,回到:你就算我旷工离职。

随后拉黑主管。

真爽!

不怪她做得绝,但凡这个女人之前少为难她一点,她都不会这么不客气。虞姝的主管是个三十出头的刻薄女人,仗着虞姝经济困顿不敢辞职,工作上处处针对她,不给她一点喘息机会,工作之余更是极尽嘲讽,处处贬低她,来彰显自己的优越。虞姝多次怀疑这个女人是不是心里变态,不然自己和她无冤无仇的,怎么就碍着她的眼了。

一想到再也不用看到主管那张脸,虞姝的心情顿时好到起飞~

虞姝不打算再回这个城市了,她在这里没有朋友,出租屋里也没有让她留念的东西。

哦,纠正一下,短时间内她不来这个城市了,两年后她要回来花那两个亿。

两个亿……两个亿……两个亿……

这真是……

虞姝捂住嘴,努力让自己不笑出声来。

虞姝坐过最多的长途交通工具是绿皮火车,其次是高铁动车,飞机只坐过一次。

这是虞姝第二次坐飞机,上一次还是在大一的寒假。她当时拿了奖学金,又兼职赚了些钱,想着从来没有坐过飞机,总得体验一下,千挑万选了一个价格最低的幽灵航班,落地时间是凌晨两点,在寒冷的夜风中瑟瑟发抖,之后感冒了许久。

虞姝在空姐的带领下,通过贵宾通道登机时,看了看登机口那长长的队伍,忍不住心潮小小地澎湃了一下。

嗨呀,这就是有钱人作威作福的快落~

交通工具的不同,真的可以看到社会的不同阶层。火车站里永远都充斥着泡面味和汗味,地板泛着油腻的光,旅客总是满身疲惫,带着大包小包,火车上人挤人,去厕所更要挤着去,到了晚上多的是不讲究的人,脱了鞋就往座位下躺,鼾声如雷。

高铁动车又会好上许多,处处整洁,车厢宽敞安静。而头等舱的旅客,和以往见过的都不一样,衣着得体,举止从容,仿佛天塌下来都不会着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虞姝觉得头等舱的空姐都要比经济舱的漂亮。

飞机起飞后,空姐分发点心和饮品,虞姝这才惊觉从昨晚上到现在,她都没有吃东西,连水都没有顾得上喝。之前因为兴奋没有感觉,这会儿稍微冷静下来只觉得又饿又渴,觉得自己能吃下一头牛。

虞姝一口气干了一杯可乐,没忍住打了个嗝,左右看看没人注意到自己,心虚地扣了扣棉衣拉链——暴富太快,气质没跟上。

可乐不解渴,虞姝又要了一杯水和一份小点心,顾不上装优雅维持形象了,反正也没人认识她,她狼吞虎咽吃完两份点心,总算暂时解了饿。

她的行为和头等舱的氛围格格不入,其他旅客最多看上一眼,不会过多地打量,只有和她隔着过道的旅客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目光毫不掩饰,眼神却没有恶意,只有单纯的好奇。

虞姝咽下嘴里的小饼干,佯装凶恶地瞪着他:“看什么看,没见过暴发户吗?!”

男人一本正经地摇摇头,诚恳认真地回答:“没见过。”

虞姝被他老实坦然的样子逗笑了,噗嗤笑出声:“今天之前,我也没见过。”

头等舱的座椅太舒服,虞姝亢奋的大脑逐渐平静下来,近二十个小时没有睡觉,时刻紧绷的思维一旦松懈,就一发不可收拾,虞姝很快就在平稳地飞行中睡去。

虞姝并没有沉睡,许是环境陌生,又或者这一天的经历对她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身体的保护机制令她没有办法安心睡着。

半梦半醒之间,她感觉空姐温柔地拿了毛毯给她盖上,前座的一对夫妻在低声讨论孩子留学是去欧美还是澳洲,后排的年轻妈妈在轻声教育孩子不可以给别人添麻烦,而来自旁边探寻的目光一直都在……

虞姝睡得昏昏沉沉,又梦见买彩票那一天的情景。那天临下班之前,陈主管扔给她一份明天就要的策划案,而这份工作是经理上周就分配给他们组的任务,直到那天下班时间陈主管扔给了她之前,虞姝都以为她交给别人做了。

其他同事家里有事,在陈主管的默许下找借口开溜了,只有她被留下了。

“这是我给你锻炼的机会,别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做不出来就辞职吧,公司不养闲人。”

她明知虞姝不敢辞职,一心磋磨她。

虞姝皮笑肉不笑:“真是谢谢主管的栽培了。”

虞姝离开公司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半,又冷又饿,没有公交地铁,打车又舍不得,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路回家。

走到一家24小时便利店,她实在累得不行了,买了一份关东煮坐在便利店的小桌上休息。翻朋友圈的时候,看到妈妈卖关东煮的动态,怎么也吃不下去了,看着眼前的关东煮发呆。

便利店也在经营彩票,无数人抱着一夜暴富的美梦参与这场游戏。虞姝原本不感兴趣,脑海里毫无征兆地蹦出一串数字,她从包里拿出纸笔记了下来。

数字全是她熟悉的,是家人和她的生日打乱重新排列出来的。

是太想家了吧。

虞姝这么想着,就在纸上随意写着爸妈弟弟和她的生日。现成的数字,不买彩票可惜了。

大脑累到宕机无法思考,虞姝买彩票的时候被老板忽悠着加倍,老板巧舌如簧、舌灿莲花,一边说一边给她出票。

嗯,最后花了近两千块。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居然被老板三言两语说动,稀里糊涂就付了款。

“我跟你说,你这数字好,肯定能中奖,别舍不得这个钱,你是天生的富贵命,福气在后头嘞!”

虞姝已经麻木了,她的生活已经够糟糕了,不能更差劲了。

怪不得老板,是自己意志不够坚定。

她揣了彩票,拿了冷掉的关东煮出门。

临出门前,她听见老板和一位买彩票的大叔说:“你这个数字好,肯定能中奖。我一看就觉得你是天生的富贵命嘞!我跟你说……”

虞姝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袋,麻木地往住处走。

现在回家,她最多还能睡四个半小时。

“我跟你说,你是天生的富贵命!”

……

飞机遇上气流,机身颠簸了两下,本就没有熟睡的虞姝被惊醒。

这觉睡得不好,她只觉得全身都累,比睡之前还累。

飞机落地时将近是下午六点半,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虞姝不需要取行李,跟着指示牌往机场外走。

她是个路痴,在陌生的地方有些手足无措。

透过玻璃大门,看着外边呼啸的北风,还没走近,虞姝已经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她后退两步,裹紧了身上的劣质棉衣,找了个角落蹲下画圈圈,一边画一边掏手机叫车。

怕冷,绝望。

“呀,土笋冻。”

“……”虞姝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大长腿,“请对土大款放尊重一点!”

没见过世面的小少爷咯咯一笑,纡尊降贵地蹲下来和她面对面:“土笋冻土笋冻,你蹲在这里干嘛啊?”

“等司机接我,带我驶向辉煌的康庄大道。”

一阵寒风吹来,虞姝禁不住一哆嗦。

小少爷若有所思,打开了自己的行李箱,掏出一件黑色连帽羽绒服,随手把帽子扣在她头上:“别冻死在大道上了,咯咯咯……”

“……”

这“咯咯咯”的笑声好魔性,环绕在虞姝耳畔挥之不去。

羽绒服是长款,盖在虞姝身上简直可以当羽绒被用了。

“土笋冻再见,我的司机来接我驶向温暖的梦想家园了。”小少爷挥挥手,朝一辆迈巴赫走去。

“谢谢。”虞姝连忙道谢,“你方便留个电话吗?衣服我洗干净寄给你。”

“不客气,送你了。江湖有缘再见~”小少爷毫不在意,拖着行李箱就走,把她甩在身后。

啧~

网约车很快就到了,虞姝穿着长到脚踝的羽绒服上了车,思考了几秒钟,报了一个颇负盛名的商业街的名字。

虞姝坐在后座,看着窗外后退的街景,伸手掐了一把脸颊。

疼……

是真的疼。

疼就好了,不是做梦。

虞姝收回手,看着手指上的油光只觉得晴天霹雳。她是油皮,早上匆匆洗了脸就出门了,平时一天要处理出油七八次,今天自然是顾不上的。

所以,她就是顶着这一张油脸从A市到京都的?

社死。

虞姝想捂脸,又怕弄脏了衣袖,这才发现羽绒服的袖口,用银色丝线绣了一个龙飞凤舞的“沈”字。

字体苍劲有力,别具一格,是虞姝从没见过的字体。

虞姝用湿纸巾擦了擦脸,下车前掏出包里的口罩戴上,背上自己的亿元纪念包走进一家商场。

先去洗手间解决完生理问题,顺便扔了那顶劣质假发,她自己的头发也没好到哪里去,干枯毛躁泛黄,发尾还分着叉。

镜子里的人眼神疲惫,眼下青灰一片,眼周皮肤松弛,肤色暗黄,毛孔大到能插秧。

最致命的是,还胖。

虞姝毕业一年多,胖了三十斤,工作忙没时间运动,压力又大,心情一糟糕就抵抗不住食物的诱惑,喜欢吃辛辣油腻,加上三餐不规律,肠胃常常抗议,带着全身器官走向亚健康。

这就是过劳肥,也可以说是累丑。

虞姝想起在头等舱见到的女性,她们全身精致,浑身自带柔光滤镜,从骨子里透出的自信和底气,是她装都装不出来的。

唉~不仅气质没跟上,形象也没跟上。

虞姝在商场找到了自己喜欢已久的名牌店,这个喜欢是指以前常常游览品牌官网和旗舰店,并看着产品图片流口水。

虞姝在来的路上已经看了不少打脸势利眼柜姐的帖子,做好了丰富的语言储备怼柜姐,可现实却和她的预想完全不一样。

柜姐没有因为她一身不合适的装备而轻慢她,热情又体贴地给她推荐今年的冬季新款。

虞姝一口气买了不少衣服,在店里就换上了一套。柜姐贴心地推荐了两个搭配的包包,是虞姝喜欢了很久的款式,虞姝点点头,柜姐会意立马包了起来。

柜姐的眼光很好,挑的衣服很合适她,很好地修饰了身材,看上去起码瘦了十斤。

“包和羽绒服留下,其他衣服麻烦帮我处理掉,谢谢。”

柜姐挂着舒心的微笑,满口答应。

花了三十七万八万的虞姝从店里出来,柜姐弯腰和嘴角的弧度都比她进店前大了15°。

虞姝离开柜姐的视线后,心痛难当地直捶胸口。

三十七万八,一辆宝马3系,啪叽,没了!

虞姝打开手机APP看了一余额,还好还好,她还有大约一百辆活期宝马3系。

不心疼不心疼。

虞姝默默给自己催眠,做好心理建设,往一楼彩妆区走。

柜姐看她一身名牌,又拎着大大小小数个购物袋和名牌包,笑得眼角的褶子都能比上包子了。

两个柜姐立马迎上前,落后的那个还不大开心地甩了脸色。

虞姝想起还在大学的时候,自己拽着三百块钱鼓起勇气想买人生的第一支大牌口红,看了很多测评和试色后,选了一支号称永不出错的经典色号。

柜姐神色睥睨:“没货。”

转头就去服务其他人,再也没理过她。

虞姝没有预想到的畅快,从昨晚到今天,她更多的是不安和惶恐,其次才是兴奋和激动。

柜姐给她化了个全妆,虞姝把用到的产品全部买了一份,又买了一套柜姐推荐的护肤品。

天色已经不早了,虞姝又饿又困,手里的东西多得快拎不住了,便开始在手机上找酒店,一家就在附近的五星级酒店凭借着优秀的口碑成功入选,套房一晚上六千八百八。

虞姝用了十二万的价格包月,矜贵漠然的神色在进到房间以后瞬间,心痛到捶胸顿足。

十二万啊十二万啊,都能付她4年的房租了!

可在这里,就只能住一个月。

今天一天,她就花了七十万,都能买老家县城一套房了,还是精装修四居室那种!

像他妈做梦一样!

虞姝从房间的冰箱里拿了一瓶啤酒出来,给自己过热的大脑降温。

一天花七十万,如果照这样挥霍下去,2.4亿都花不了多久。

这笔天降的横财,可以改变她的命运,但是福祸相依,她如果守不住这笔钱,那对她来说就是灾祸。

有钱以后,享受生活是理所当然,但不能这样毫无节制地挥霍。

虞姝转了两百万到一张不常用的卡上,给自己规定这张卡上的钱花完之前就回家。

决定好以后,虞姝松了一口气,肚子饿得吱哇哇乱叫,她拿起电话点餐。

客厅的电话旁边有酒店的菜单,虞姝越看越饿,每个都想吃。

要住一个月呢,挨个都尝一遍!

在房间落地窗旁的餐桌上吃晚餐,繁华商业街的夜景尽收眼底,据说白天的时候还能看见故宫。

喝一口红酒,从心底发出呐喊:有钱真好!

如果没有中奖,她在做什么呢?大概率在苦哈哈地加班。

虞姝噗嗤笑出声,她突然就想看看陈主管的表情。

虞姝拍了一张落地窗前的晚餐,发在工作微信的朋友圈,随后退出了这个微信号。

她现在无比庆幸有一个专用的微信号,只加了工作相关的人,而私人微信没有加同事,这会儿和他们断联系也能断得利落。

虞姝最担心的是,买彩票的监控视频被同事认出是她,然后向媒体曝光她的身份信息。但貌似多虑了,她在公司和同事都是面子情,连塑料情谊都没有。压根没人注意她每天穿什么,住哪里,什么时候下得班。买彩票那天穿的外套又是烂大街的款式,没人把她和3.2亿幸运儿联想到一起。

虞姝弃用了工作手机号,手机卡折断扔进垃圾桶的那一刻,和烦人的工作彻底说再见。

吃完晚餐,虞姝充分地利用起房间的大浴缸,泡了个热水澡,浑身暖意融融。

躺进温暖舒适的被窝,虞姝舒服得直叹气,睡前再一次感慨有钱真好。

虞姝睡下不久就做了个梦,梦见中奖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一场梦,睡醒之后她睁眼一看已经是上班时间,匆匆忙忙地赶到公司,陈主管的脸色黑如锅底,从头到脚把她骂得一无是处。同事捂嘴偷笑,凑在一起嘲笑她打扮寒酸……

中午的工作餐又贵又难吃,吃到一半时接到爸爸的电话,说妈妈生了病在医院,要她打些钱给家里。虞姝放下筷子,急忙打开借款软件,申请借款却被驳回,申请一次,驳回一次,虞姝急得浑身冒汗……

虞姝喘着气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一点。她屏住呼吸,又翻出银行APP看余额,钱都在,再确认一遍自己已经不欠任何钱了,这才长舒一口气。

梦里的一切那么真实,却只是梦。

现实的一切这么玄幻,却是真的。

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人生从现实文学突然变成爽文,如今又变成文艺哲学。

唉,脑阔痛。

屋子里有暖气,中央空调把湿度也维持在舒适的水平。索性是睡不着了,虞姝冲了个澡,穿着酒店的浴袍坐在落地窗前,开一罐冰啤酒,看夜景平复心绪。

凌晨的商业街依旧热闹,人群往来络绎不绝,虞姝甚至在车流中看到好几辆豪车,较着劲互相赛跑。

虞姝计划着过完年也要去报名驾校,拿到驾照以后先买一辆十几万的车练练手,豪车买得起,但是刮了蹭了她得心疼死。然后得买房,以后就在老家省会蓉城生活吧,她没有购房资格,先买套公寓住着。还有爸妈,得在县城给他们买一套,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和自己住……还是算了,远香近臭,况且相处久了,她容易露馅。

对妈妈先温水煮青蛙,用钱煮着,想办法把她吃苦耐劳的优良品德腐蚀掉,像朵娇花似的把她养起来。

还有爸爸的腿,现在有钱了,可以打听一下各家医院了,虞姝之前在网上看过和她爸类似的病历,只要好好治疗的话,以后可以走路可以不用拐杖。

还有弟弟虞旸,有钱了也不能娇惯他,他现在高三,成绩不大好,如果高考没考上好学校,就送出国留学算了……不行,国外太乱了,学坏了怎么办。还是送个靠谱的学校复读,啧,到时候还得问问他自己的意思。

想到家人,虞姝就忍不住开心,悬空的心也逐渐落了地。

虞姝在窗前坐到天亮,看着眼前这座伟大的城市,从繁华到寂静,在短暂的沉睡后又很快复苏,车水马龙,人群往来,络绎不绝。

虞姝叫了一份早餐,看着日出美景享受美食。

有钱,真好。

吃完早餐,虞姝终于踏实地睡了一觉,这一觉就睡到了天黑。

醒来时饥肠辘辘,虞姝小小地感慨了一下这吃了睡睡了吃的美好生活,洗漱完换了衣服下楼吃饭。

这家酒店的自助餐很有名,被称为京都天花板,来都来了不吃就可惜了。

自助晚餐888元一位,虞姝刷房卡免费。

自助餐里还有波士顿龙虾,虞姝只尝了一口,瞬间被折服——这也太好吃了吧!

她像是没见过世面头一次进城的土妞,看什么都新鲜,吃什么都好吃,一不小心就吃撑了,揉着肚子打了个不大文雅的嗝。

隔壁桌传来嗤笑声,一直在拍照打卡的两个女孩子,看着她的眼神满是鄙夷。

“怎么什么人都能来这里吃饭啊?”

“就是,简直拉低了酒店的档次。”

“穿得这是什么呀,土死了。”

虞姝看了一眼自己“土死了”的名牌雾霾蓝羊毛衫,再看看两个女孩光鲜的打扮,心里啧了一声,自己一个亿万富婆,能被两个假名媛嘲讽?

两人的语气满满的优越感,虞姝毫不客气地嗤笑回去:“我就下楼吃个晚餐,比不上两位小姐姐‘特意打扮’。”

说完,她漫不经心地擦了擦嘴,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顺带露出房卡,起身离开,深藏功与名。

啊,装逼打脸真爽!

睡了一整天,今晚肯定是睡不着了。虞姝索性回房间拿了外套出门,顺便花了个淡妆。她捯饬了许久才出门,在酒店大堂遇到了自助餐厅的两个女孩子。

两人在酒店大堂的装饰墙前拍照,乐此不疲地做着各种姿势。

目光相接的一刹那,两人成功地黑了脸,而虞姝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她什么也没做。

装到一半,她装不下去了,轻笑出声,施施然往大门走。

站在门口等车的时候,两个女孩阴魂不散又过来了。

“呦,这么有钱还没车。”

“还不是和我们一样吹西北风。”

“我还以为多高贵呢!”

“不过如此!”

两人一唱一和,虞姝懒得和她们计较,继续低头查攻略。

两个碎嘴的女人还在阴阳怪气地说话,就在虞姝即将爆发的时候,她的奔驰专车终于到了。

司机毕恭毕敬地下车给她开门:“虞女士,抱歉有些堵车,来晚了。”

“没事。”虞姝上车前瞥了一眼两个女人,“谁和你们一样。”

车是美容院的车,虞姝也是查攻略的时候才知道高档美容院是有专车接送服务的。

美容院24小时营业,全国连锁,虞姝毫不犹豫地办了一张卡,先往里充了五十万。

五十万……五十万……

两天以前,她生活的单位还是“元”,这突然就变成了“万”。想到了这里,心脏又开始噗通噗通地狂跳。

美容院里的客人个个都是名媛贵妇,虞姝挺直腰杆、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努力营造出自己很见过世面的感觉,不让自己露一点怯。

专业的美容医师给她做了全套的护肤和减肥方案,一共三个疗程,一个疗程两个月,在其他城市的连锁店都可以做。

听到预计花费的时候,眉梢还是跳了一下,但没怎么纠结,虞姝点头同意了。

她已经受够了可以插秧的毛孔,和满是痘印的脸了。

做全身精油SPA的时候,虞姝闭眼享受,想着这么舒服得带她妈妈来享受享受。

叶女士的钢铁意志,也不知道要花多久时间才能腐蚀掉。还有钱的来源,她得找个合理的借口解释——嗨呀,这好像是她目前唯一的烦恼了!

有钱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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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天我变得很有钱

我的第一选择

不是去环游世界

躺在世界上

最大最软的沙发里

吃了就睡醒了再吃先过一年

……”

房间的影响放着音乐,虞姝哼着歌,摇晃着红酒杯,身心愉悦地泡澡。

看见浴缸里的泡泡了吗?不是沐浴露,是她开心得冒了泡。

她过了一周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闹钟声从她的生活中消失,每天都睡到自然醒,不用早起挤公交、地铁,不用工作忙碌,上午想出门就去逛逛景点,打卡一下各类美食餐厅,不想出门就在房间叫餐或者点外卖,在房间追剧看小说打游戏,不然就是看直播网购,下午睡过午觉以后再去美容院。

砸在美容院的钱没有白花,短短一周,她全身的皮肤嫩滑细腻了好几个程度,脸上也很少出油。

第一千三百八十七次感叹,有钱真好。

虞姝泡完澡,就收到了名牌店柜姐的微信消息,说新到了两款包很适合她,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去店里坐坐。

虞姝正好不知道今天做什么,索性顺着她的意思决定去逛街。

这次虞姝没有完全听柜姐的,像上次一样把她推荐的东西都买下,而是挑自己很喜欢且适合自己的买。

虞姝又在商场其他店逛了逛,在男装区看到了那位沈咯咯的同款羽绒服,她想着挺暖和的,就打算给爸爸和弟弟也买一件,一问价格两万八。

虞姝咋舌,突然有一种自己没有暴富,而是全社会带着她经历了一场史无前例的通货膨胀。

惊叹归惊叹,她还是没有犹豫就买了,按照爸爸和弟弟的尺码买了两件。

“女士,您眼光真好。这款昨天才到的货,目前国内只有我们店有。”

那沈咯咯那件是在国外买的?

她得办护照,带上爸妈一起办,以后带他们出国旅游。

虞姝脑海中的计划本上,又多添了一笔。

逛街这件事,对女人来说,一旦开始就不能轻易结束,虞姝给全家都买了羽绒服,从保暖内衣到羊毛衫再到鞋,都买了齐全。回了酒店就预约上门寄件,直接往家里寄。

没过两天,虞姝就收到了叶萍的视频电话。

她瞬间从床上蹦了起来,走到房间的一面白墙前接通视频。

虞姝念书的时候,每周至少和母亲视频两次,毕业以后因为忙,加上过得又不好,视频的次数寥寥可数,上一次视频通话还是在半年前,她生日的时候,坐在公司的楼梯上,聊到一半被陈主管打断了。

“女女!”视频一接通,就是叶萍的笑脸,把手机放在餐桌上,给她展示身上的羽绒服,“你这次买对东西了,穿上真暖和,守摊的时候,一定不会冷了。谢谢宝贝哦,妈妈和爸爸都很喜欢,花了不少钱吧?”

“没花多少钱,都是仿的。”

“怎么是从北京寄的呀?你在北京吗?”

“不是,托朋友买的,寄的时候朋友填了我的名字。”

“哪个朋友啊?要好好谢谢人家,真是太麻烦人家了。”

“嗯嗯,我知道。大学认识的朋友,说了你也不知道。”

一连几句话,全是谎言,虞姝不敢再让她问下去了:“爸爸和虞旸呢?”

“虞旸在学校呢,高三哪有假啊,周末都得正常上课。你爸爸在厨房,我给你看看啊。”叶萍拿起手机往厨房走,拍了拍虞峰的肩:“闺女要和你说话呢!”

逼仄昏暗的厨房里,虞峰穿了一件打了补丁的旧棉衣,坐在小马扎上削土豆,面前的塑料桶里已经泡了大半桶削好的土豆。

虞姝看着他爸粗糙的双手,和一旁的拐杖,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刚刚叶萍拍她的时候,她也看到她的双手,满是冻疮,十指肿胀的像胡萝卜。

电话那头的两人见她哭了立马慌了神,叶萍还在逗她:“果然和爸爸亲哦,想爸爸都想哭了,父女俩都一个样。”

那时候虞姝还小,虞旸还没出生,虞峰外出打工,在火车站的面馆里,想虞姝想得直掉眼泪,据叶萍说,虞峰当时是泪流满面,哭得面馆老板忍不住给他送了一个荷包蛋。

这件事至今,都是家庭餐桌上的谈资,是不是会被翻出来晒一下。

虞姝在老家只做了半年的留守儿童,之后就被父母接到身边生活,直到上大学,都没有离开过父母。尽管生活不富裕,后来还有了虞旸,但是虞姝从小没怎么吃过苦,她爸妈给不了她富裕的生活,但是吃穿从来没有缺过,花在教育上的钱更是从没亏待过她。

叶萍越逗,她哭得越厉害,虞峰插不上话,急得在一旁直挠耳朵。

去他妈的温水煮青蛙!

“你……你们……不准去摆摊了,我有钱……我养你们。”虞姝一哭又开始打嗝,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哎呦,有多少钱啊,给妈妈看看咱家小富婆有多富。”

虞姝把放零钱的那张卡的余额截了屏发给她:“这么多,你们要是在家当米虫,我就都给你们花,要是还出去摆摊,我就出去吃喝嫖赌全败光!”

那两百万虞姝花了一部分,卡上还有一百二十万左右。

呜呜……

这是“零钱卡”。

想到此处,虞姝自己都乐了,一笑立刻冒出了鼻涕泡,连忙拿纸擦鼻涕。

行动间露出了酒店房间的豪景,但此时她爸妈压根儿注意不到,都被她的甩过去的银行余额震惊到。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百……万……”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百…万……”

两人数了几遍,越数气息越不稳,数一遍揉一遍眼睛,都怀疑自己年纪大了,老眼昏花。

叶萍颤着声求证:“幺女啊,你这个……图片,是P的吧。”

虞姝一脸麻木:“是真的。”

叶萍和虞峰的表情比她更麻木:“你是不是违法乱纪了?”

“没有,写小说赚的。”虞姝面不改色,说出了心里彩排无数遍的说辞。

前两天看一本大热小说的时候,虞姝看到分析作者稿费收入的帖子,突然福至心灵,继而对这个行业进行深入了解。

月入百万的作者少之又少,可是说是凤毛麟角,可是那有怎么样呢?她爸妈又不懂,能够糊弄……咳咳,能让他们接受这个善意的谎言就行了。

虞姝简单地和他们解释了一下,自己有空的时候在网站上写小说,前几个月突然爆火了,这笔钱是稿费。

虞姝说了许久,说得自己都信了,她爸妈终于信了。

“好啊好啊,真好啊。”叶萍擦了擦眼泪,“你从小作文就写得好,没想到长大了成小说家了。”

虞姝心虚:“不敢不敢,就是个小写手。”

虞姝给叶萍的卡上转了二十万:“先把债都还了,剩下的你们老两口慢慢花。以后每个月我给你们两万,虞旸上学的费用也由我来出,你们不要再操心了。”

家里欠了十万块钱左右,是她爸爸出车祸那一年跟亲戚们借的,一晃都六七年了。

叶萍看了一眼身旁耳根子软的扶弟魔丈夫:“不用给,剩下的钱够我们俩花好久了,你自己存着。我女儿辛苦赚的钱,谁也别想沾。”

“把家里的存货卖完,我就不再进货了。”

虞姝脸上毫无表情:“好啊,你去卖你的土豆吧,我要去酒吧玩了。”

“你敢!”

叶萍此时对她的威慑力为零,虞姝哼哼两声:“你看我敢不敢。”

“这么多土豆,坏了多可惜啊!”

“哎呀,酒吧一瓶酒上千,一点都不可惜。”

叶萍最后败下阵来,同意不再摆摊。虞姝得寸进尺,要她把三轮车也卖了,叶萍也答应了。

虞姝又说下个月辞职,今年可以早点回家。

“你这个……你说的写小说不稳定啊,还没有社保,工作还是别辞了吧。”

“……”

哦,我亲爱的母后,我已经辞职了。

今天撒的谎太多,虞姝不想多说了,匆匆忙忙地结束了视频通话。

累,心累。

撒了一个谎,要用无数的谎去圆。

这个冬天对于虞姝来说既温暖又闲散,有大把的时光和金钱去挥霍。

这天下午到美容院的时候,排在她前面的贵妇太太毫无征兆地倒下,身边的工作人员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虞姝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没让这位太太倒在地上。

这位太太没过多久就悠悠转醒,气息微弱:“我没……事,低……血糖……”

虞姝松了一口气,她包里正好有巧克力。贵太太被扶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虞姝拿出包里的巧克力,剥好了递到她手里。

“姐姐,吃一点吧。”

贵太太接过,笑眯眯地道谢。

等恢复了些力气,贵太太有了些精神和她聊天:“还叫我姐姐啊,我的年纪都可以当你妈妈了。”

“您上去最多三十出头。”

贵太太笑得更开心了:“我今年五十七了,孙子都上幼儿园了!”

虞姝:我低估了金钱的力量。

贵太太自我介绍,自己叫郁繁星,让虞姝叫她星姨。

“星……姐。”

虞姝捂脸,对着这张皮肤比她还要细嫩的脸蛋,她叫阿姨叫不出口。

“嗨呀,你这孩子真是。”郁繁星嘴上怪罪,脸上的笑意却泛滥成灾。

星姐是来做造型的,晚上要参加晚宴,做造型前要先做全身SPA,正好虞姝也要做,两人便结伴同行。

星姐明显很喜欢她,一直拉着她的手说个不停,还邀请她去家里做客。

虞姝礼貌婉拒:“谢谢您的好意,明天我就要回家了。”

“你家在哪里啊?”

“蓉城。”

“哎呀,巧了不是,我娘家就是蓉城的。妹妹,明天不行咱们过年的时候约,到时候你不来我就上你家门堵你去!”

盛情难却,虞姝硬着头皮答应,两人加了微信,又存了彼此的手机号。

星姐做完SPA脚步轻快地去做造型了,轻盈的身姿看上去比她这个二十岁出头的人还要年轻。

虞姝看着她的背影发呆,她妈妈今年四十七岁,可是跟星姐比起来,却像是两辈人。

她也想妈妈像星姐这样,过无忧无虑的生活。她目前最大的希望,是这笔天降的横财可以改变从内到外彻底改变叶女士。

她很想小时候那个说话轻声细语、脸上总是带着笑意的妈妈。

思念一旦决堤,立刻泛滥成灾。

虞姝离开前结账,被告知星姐已经把她的单买了,虞姝在微信和她道谢,星姐没有回复。

到了晚上,星姐给她发了一张照片。灯火通明的宴会厅,衣香鬓影,星姐穿着银色吊带晚礼服,脖颈处的钻石项链熠熠生辉,性感又优雅,挽着一位儒雅男士的手臂,亲昵地靠在他肩上,男人的手覆着他的指尖,也浅笑着看向镜头,两人手上的对戒,比宴会厅的水晶灯更耀眼。

星姐:夸我老公帅,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虞姝:你等等啊,我擦会儿口水再回你。

星姐:哈哈,我老公帅吧帅吧?

虞姝:不,我馋的是姐姐的身子。

星姐:嗨呀,可惜妹妹生晚了,我已经有亲亲老公了。

星姐:纠结jpg.

虞姝:不晚,你这么好看,可以多我一个女朋友。

星姐:老婆!jpg.

虞姝真情实感地吹了一会儿彩虹屁,星姐也十分上道,不一会儿两人就老婆、亲爱的叫了起来。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虞姝的脑海里突然就出现这句话,她和星姐算得上是一见如故,和她相处时根本想不起她的年纪已经可以做她妈妈这回事,她就是一个可以和她逛街喝奶茶聊八卦的小姐妹。

真好,原来真的有人过着和自己认知到的、截然不同的人生。

第二天虞姝起了大早,带着自己三个大行李箱坐上了约好的商务车。

来时她两手空空,走时她满载而归。

两百万那张卡上,现在余额只有八万多,虞姝叹了一口气。

钱是真不禁花,人要是败起家来,天上掉金子砸死都不够。

车绕路去了广场,来都来了,不看一次升旗岂不是很亏。

广场上人山人海,摩肩接踵,虞姝随着人群往升旗台走。

“沈佑霖,你他妈有毛病吧!这么冷的天看什么升旗!”

“你来都来了,还叭叭个啥啊~”

这漫不经心的语调,这跌宕起伏的波浪号,虞姝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鹤立鸡群的“咯咯”少爷。

谁能想到清贵慵懒的公子哥,笑起来却像母鸡“咯咯咯”。

虞姝想去和他道谢,顺便把羽绒服的钱赔给她,可她瞬间被人群冲散,被裹挟着往前走,再一回头,沈咯咯的身影消失在人海。

升旗仪式结束,虞姝环视了广场几圈,都没有再看到他的身影。

虞姝叹了一口气,带着一点儿小遗憾离开了京都。

她买的经济舱,头等舱体验一下就好,出行都坐头等舱也太奢侈了一些。

经济舱处处比不上头等舱,尤其是座椅,一点都不舒服。虞姝在心里直叹气,感慨由俭入奢易,这才一个月,她就变得好逸恶劳贪图享受。

到了蓉城机场,虞姝没去坐大巴,直接包了车回老家县城。

妈妈爸爸,我回来啦!!!

离家越近,越是近乡情怯,看着车窗外熟悉的街景,虞姝眼圈瞬间红了。叶萍和虞峰在楼下接她,虞姝一下车就往叶萍怀里扑。

“妈妈,我好想你啊!”闻着叶萍身上熟悉的气息,虞姝忍不住蹭了蹭。

这安心又可靠的感觉,真让她怀念。

叶萍眼眶也有些湿润,拍着她背的手都有些颤抖。

温馨的母女情在见面那一刻达到顶峰,随后连续断崖式下跌。

当叶萍看到司机从后备箱拿出三个崭新的行李箱时,温情消散大半:“钱不花出去放在卡里有剧毒是不是,不花出去你浑身难受睡不着觉?哎呦呦,瞧瞧瞧瞧……”

“妈妈我饿啦!”虞姝连忙撒娇打断,“有没有给我做红烧鱼啊~麻麻~”

一声“麻麻”叫得百转千回,激得叶萍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虞姝给司机师傅付了钱,一家三口往家里走。

房子在五楼,没有电梯,虞姝的行李箱又大又沉,虞峰腿脚不方便,柱着拐杖在一旁干着急。

把行李箱搬进家门,虞姝和叶萍都累得气喘吁吁,虞峰连忙给两人倒水喝。

“妈妈。”虞姝砸吧了一下嘴里的蜂蜜水,“我给你们买套房子,买电梯房。”

回来的路上她看见有两个新开盘的小区,环境和位置都很不错。

叶萍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钱了是不是?做人半点不低调,对你有什么好处?兜里有一百你能花两千?”

要换做以前,虞姝肯定顶嘴回去了,好心还挨骂,但一年多不见,虞姝十分想念她妈骂人的调调和王者级白眼。

“麻麻~麻麻~”虞姝泫然欲泣,好不可怜,“人家一片孝心,你这样说人家,人家好伤心啊~嘤嘤嘤……”

叶萍如鲠在喉:“吃饭!”

虞旸中午在学校吃,不回来吃饭,中午只有一家三口。

一条红烧鱼,全进了虞姝的肚子,另外还用剩下的汤汁拌了两碗米饭。

呜呜呜……

太好吃了,太好吃了,多少星的大厨都比不上她妈妈!

叶萍给她夹了一筷子香肠,担忧地长叹一口气。

“谢谢妈妈。”虞姝百忙之中从饭碗里抬起头,“你叹什么气啊?”

“就是突然有一种,你刚从里面放出来的错觉。”

虞姝:“……”

叶萍小声嘀咕:“不是说吃鱼补脑,怎么从小吃到大也没作用。”

“我听到了!”

“哦,就是说给你听的。”

虞姝只觉得当胸一箭,无奈敌人是她妈,只能化悲愤为食欲再添一碗白米饭。

虞峰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母女俩斗嘴,虞姝的碗一空,就被他抢过去,一瘸一拐地走去厨房给她添饭。

虞姝皱了皱鼻子:“爸爸的腿,怎么样了啊?”

“还是老样子,上次看过中医也没什么用,刮风下雨还是疼。”

“过两天,我带他去蓉城看看。”

“算你有孝心。”叶萍依旧姿态睥睨,“这不比花钱换房子强百倍?钱得花在刀刃上,现在的房子还能住,换什么换。要买房子也是给你自己买,你也老大不小了,有合适的人就该结婚,别挑来挑去,等到年纪大了就不好找了,到时候和男方一起买新房……”

虞姝掏了掏耳朵,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她过了年也才24岁,怎么就“老大不小”了?

今天起得太早,虞姝吃完午饭就回房间补觉,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觉。

睡惯了酒店的软床,再睡硬床怎么睡怎么不舒服,而且暖气也没有,空调也没有,房子还临街,各种噪音层出不穷,时不时还有妇女扯着尖细的嗓子骂孩子的声音。

虞姝这一年,有些神经衰弱,在这环境下,完全没办法睡着!

虞姝忍不住嚎了一嗓子,随后叶萍拿着打了一半的毛衣推门而入:“嚎什么嚎,突然一嗓子,搞得我都掉针了!”

“妈妈,被窝里好冷。”

“一会儿去给你买个电热毯。”

虞姝拍拍床:“妈妈,来给姝姝暖被被。”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叶萍一边说着,掀开被子上了床,“睡觉还要哄。”

“我还是个宝宝嘛!”

“我在你这个年纪,都结婚怀上你了。”叶萍坐在床头继续穿针。

虞姝哼哼两声:“有妈妈在,我永远都是宝宝。”

虞姝差点被毛线针戳到,不满地撅了撅嘴:“谁的毛衣啊?”

“你二堂姑家雯雯妹妹的。”

“妈妈偏心,都不给我织!”

叶萍白她一眼:“你不是嫌我织的丑吗?”

虞姝一噎,这话确实是她说的。叶萍织的毛衣一点都不丑,她手艺好,各种款式都会,织出来的毛衣大方简约又好看,但虞姝青春期的时候,十分喜欢花里胡哨的衣服,把叶萍的好多片心意,放在衣柜里不见天日。

唉,自己小时候,也挺熊的。

“那不是,小时候不懂事嘛。”

“现在不也没懂事?”叶萍笑了笑,开始絮絮叨叨地和她讲道理,“你二堂姑家,帮了我们不少忙。之前欠十万块钱,八万都是他们家的,这些年他们也没催我们还,还时不时拿些吃穿过来。虽然钱还上了,但是这份恩情咱们得记住。”

虞姝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在家休息一个月,手上的冻疮都好了不少,但室内气温还是冷,她织上一会儿,就会搓搓手。

虞姝拿走她手里的毛衣放在一边,握着她的双手往被子里塞:“好冷的,妈妈暖暖手。”

叶萍也有些累了,干脆脱了外套躺下,仍在絮絮叨叨说家常:“你看看你爸爸那两个亲弟弟还有亲妈,以前时不时贴上来要钱哭穷,咱们家一出事,别说上门了,路上遇见都不和我们打招呼,生怕和他们借钱。哼,有钱的时候把你爸当大哥,没钱的时候眼里有我们一家?”

“一群白眼狼,当初你爸出事住院的时候,一个都没来看望……”

叶萍越说越气,早些年她和虞峰没少吵架,都是为虞峰背着她接济两个弟弟吵。

眼看叶萍越说越气闷,虞姝连忙打断她:“过去了过去了,妈妈不生气了。我看阳台挂满了香肠腊肉,今年做了多少啊?”

“今年做得多,去乡下直接买了一头200斤猪,都做了腊肉香肠,做了20斤的甜味儿香肠,你小时候喜欢,也不知道现在还喜不喜欢。”

“喜欢的。”

“还做了些酱肉,但是做得有些咸了……”

虞姝以为自己睡不着,但伴着妈妈的叨叨声,眼皮渐渐沉重。

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虞姝在温暖的被窝里打了个滚,冷空气通过掀起的被角大肆入侵,虞姝瞬间收回了拿衣服的手。

不想起床……

叶萍在客厅喊道:“饭都做好了,还不起?小姐要丫鬟服侍穿衣吗?”

算了,回家第一天,还是勉强维持一下摇摇欲坠的亲情吧。

虞姝磨磨蹭蹭地穿衣起床,先去了一趟厕所,她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新买的电热毯。

她一坐上餐桌就收到她妈的白眼:“懒驴上磨。”

“嘤……”

饭菜都凉了,又重新热了一边。

等饭菜重新上座,虞姝也凉了——真正意义上的凉,全身都冷,捧着热汤直跺脚。

虞姝小声提议:“妈妈……买个空调吧。”

全家只有主卧有空调,还是个用了十年的旧空调,只能制冷不能制热,一打开声音吵死人不说,还特别费电,一年到头都开不了两次。

不等叶萍反驳,虞姝伸出自己白嫩的小手:“码字会冷的。”

她的手又白又软又小,饶是叶萍也看着移不开眼。

一想到这手生冻疮会成什么样,叶萍拒绝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

吃完饭虞姝又犯困了,哈欠一个接一个,仿佛坐着都能睡着。

“走,出去消消食。”

“……”

辛德瑞拉·灰姑娘·虞姝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后妈:“外边现在只有5℃!还在刮风!”

“吃了睡睡了吃,明年过年阳台就得挂着你。”

阳台的香肠腊肉,随风摆了摆,仿佛在和她说欢迎她加入。

“多穿点,冷不死你的。”

虞姝在母亲的威压之下,裹成球只露一双眼睛跟着她出门了,留爸爸一个人在家洗碗收拾厨房。

母女俩出门,平均五十步遇上一个熟人,虞姝站在一旁听她妈和她们寒暄,乖巧地给她们镶边,她们夸虞姝的时候,她就在旁边乖巧客套地笑一笑,然后听她亲妈谦虚地说“哪里哪里”,继而再损她一顿顺便抬高对方的孩子。

在三个大姨四个婶婶拉过她妈小声问“姝姝有没有对象”之后,虞姝突然茅塞顿开,明白了她麻麻冒着寒风拉她出门遛弯的真实目的。

古时候,家里的姑娘到适婚年龄了,就会被主母带出门赴宴踏青,告诉别家“我家姑娘长大了,要求娶的抓紧了”。和她麻麻此举,有异曲同工之妙。

母女俩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中学附近,看看时间,也快到高三放学的时候了。

“麻麻~我要豁奶茶~”虞姝矫揉造作地指着中学门口的奶茶店,语气又嗲又腻。

叶萍朝她翻了今天的第十七个白眼:“好好说话。”

“两杯波霸奶茶,半糖。”

叶萍:“我不喝!”

两分钟之后,叶萍捧着奶茶猛啜一口——真香。

母女俩坐在奶茶店歇脚,顺便等虞旸放学,没坐一会儿,店里来了一对儿小情侣。

虞姝正揣着手嘬奶茶,听见熟悉的声音猛地抬起头:“林芳羽!”

女孩看到她先是一愣,随后跺着脚尖叫,甩开男朋友朝她扑来:“宝贝儿!我可想死你啦!”

她这句话说得,颇有冯巩大师的风骨。

小姐妹久不见面,再见也没有陌生和尴尬,亲亲热热地挨在一起说话,林芳羽的男朋友看着直泛酸。

叶萍看了看林芳羽一表人才的男朋友,再看看林芳羽,越看越觉得两人登对,再看看“孤寡”的虞姝,心里更泛酸。

两人是多年好友兼同学,虞姝自从去外地上大学之后,和林芳羽就见得少了,每年只有寒假过年时匆匆见一面,不过联系一直没断过,虽然并不频繁,但是逢年过节和对方生日,都惦记着对方。

林芳羽只念了大专,去年回县城和男朋友陈潇开了一家面包店,生意还不错,和男朋友的感情也稳定,两家都在谈婚论嫁了,说是人生赢家也不为过,可以预见安稳富足的未来。

虞姝没有多聊最近的近况,只说过得还不错。

林芳羽也没有多问,叫她明天去店里玩,虞姝一口答应。

目送小情侣手拉手离开,叶萍回过头看着她的眼神满是幽怨。

虞姝心领神会地伸出手:“你也要牵手手?”

“我牵你个鬼!”叶萍在她手上狠拍一巴掌,“明年,明年过年必须给我带个男朋友回来。”

“不用等明年!”虞姝豪气一挥手,“一会儿我就牵个男人来你跟前!”

十分钟后,虞姝牵着“别人家的男朋友”,得意地冲叶萍挥挥手:“呐,男朋友。虽然是别人家的,但你也没要求不能是别人家的对不对。”

别人家的男朋友·虞旸:“……姐,你正常点,我害怕。”

叶萍额角青筋时隐时现,最终忍不住在她背上给了两巴掌做封印。

虞姝内心的小人在寒风猎猎的旷野上泪奔——成了亿万富婆又怎么样,还不是跟皮球一样被她妈妈拍来拍去。

母子三人回到家,叶萍去洗漱,虞旸吃晚餐,虞姝充分发扬老虞家姐弟情深的优良传统,陪弟弟又吃了一顿。

高三的晚餐时间只有二十分钟,虞旸通常是随便对付两口,下了晚自习再回家吃晚餐。

“哎呦呦,可怜见的,这两年都瘦脱相了。”虞姝一边啃猪蹄一边逗他。

虞旸小时候一直胖乎乎圆滚滚的,在家里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瘦下去过,以致于所有人在看到虞旸时,都不相信他们家是真的穷困潦倒。可这两年虞旸突然抽了条,长高不少,肥肉褪去,有些挺拔小白杨的气质了——虽然这白杨看上去还是有些营养过剩。

虞旸长大了,反而脸皮薄了,没说两句就不好意思起来:“谢谢……姐姐寄的礼物。”

虞姝在京都的时候,给他寄了不少东西,从文具到参考书,再到球鞋衣服,各种都有。

“不客气~”

虞姝打着饱嗝回到房间,直挺挺地倒在床上,摸进被子,一片温暖——虞峰已经把电热毯给她铺上了,还打开了。

他爸爸这两年话越来越少,但对她的关心和爱护,一点都没少。

虞姝拿过手机,找起蓉城的骨科大夫,可是有名气的大夫,号都排到了年后。

虞姝哀嚎一声,万般无奈之下求助万能的朋友圈,不一会儿郁顾问评论到:年轻人,你对银行VIP的力量一无所知。

虞姝私聊郁顾问:【???A市的银行,手能伸进蓉城的医院?】

郁顾问:【……】

郁顾问:【王者藐视jpg.】

郁顾问:【蓉城没有分行吗?】

虞姝:【……抱歉,暴富之后,见识没跟上。】

郁顾问:【真是个小沙雕jpg.】

虞姝:【请对本VIP放尊重点!】

没过一会儿,蓉城分行一位姓易的经理就联系上她了,虞姝和对方聊了一回,说了一下自己的需求和虞峰的情况。

易经理:安排。

虞姝白天睡久了,晚上睡不着,在被窝里玩起了手机,无意间发现了一本正在连载的网文——《暴发户超进化》。

这十分对胃口的书名,让虞姝当即打赏了五千块。虞姝原以为是个沙雕爽文,没想到内容立意都十分有深度,作者文笔流畅,小说情节出其不意,人物也个个丰满。

爱了爱了!

虞姝一口气看完连载部分,放下手机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半。

啧,再看一遍,回味一下。

第二天早上九点,虞姝被叶萍叫醒吃早餐。

被子被叶萍掀开那一刹那,虞姝单方面宣布和她绝交半天,母女情分断半天,她说什么都没有用。

虞姝如果是被叫醒,再困都睡不着,一脸怨气地吃完早饭出门了,七拐八拐地找到林芳羽的面包店,一进门就被温暖香甜的气味包裹,虞姝揉揉肚子——她早饭吃得也不是很饱。

虞姝这一个多月,胃口越发好了,但是因为三餐和作息规律,以及美容院的减肥疗程起了效果,加上心情舒畅,她一个月瘦了十斤,加上皮肤紧致,又白得发光,看上去瘦了二十斤。已经脱离肥胖,走向微胖行列了,而且,她人瘦了,胸却一点都没小。

害羞,捂脸。

是走在街上,不少同性异性都会侧目的身材。

虞姝在面包店吃了些东西,拉上林芳羽去商业街,她隐约记得,有一个初中同学家里是卖电器的,但不记得是哪一家了,拉上林芳羽去刷脸,怎么也得拿个友情价吧?

该省省该花花~骑单车逛酒吧~

那位初中同学叫赵卓,已经子承父业,继承了电器店,还把店面扩大了一倍。冬天是空调淡季,又是同班同学,赵卓立即表示给她打八折。

“爽快!”虞姝竖起大拇指,“要一台立式,三台挂式。”

“……”赵卓两眼泛着绿光,“财神奶奶!”

虞姝:“所以,什么时候能给你太奶奶和奶奶把空调装上。”

赵卓没想到她这么不客气:“姐,你的脸真大。”

“这就降辈分了,还连降两辈。”虞姝摸了摸自己还有些肉的脸颊,“我这么美,脸小了怕你们看不清。”

一旁的林芳羽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袖:“姝,你初恋。”

“侄儿,哪儿呢?”虞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到了马路对面走来的青年。

分手四年,毫无征兆地重逢。

虞姝收回视线,垂下眼睫。

孟旭林是她青春时代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两人在同窗六载,年少怀春、青春少艾,懵懂又无知。

少年不识爱恨,一生最心动。

发乎情,止乎礼,那份悸动被埋藏至成年。高考结束的那天晚上,借着狂欢的酒意,两人互相表明心意。

两人的大学在相邻的两座城市,大巴四小时,火车不到两小时。起初,两人度过了一段浓情蜜意的时光,可是都在自尊心最强的年纪,加上各种微不足道的矛盾堆积如山,没过两年,初恋潦草收场。

四年过去,再刻骨铭心的爱情,也都入土长草了,再多的意难平,也都被时间抹平了。

“好久不见。”

孟旭林起初没认出她来,等到走近了,才发现这是一场猝不及防的重逢。

虞姝扬起微笑:“好久不见。”

孟旭林比起以前长胖了些,不过他身量高,倒是显出成年男性的健壮。他褪去年少时的挺拔清俊、青涩稚嫩,变得儒雅温和。

从前的高岭之花,突然降落凡尘,有了烟火气。

对上他那双清亮的眼睛,虞姝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孟旭林又和赵卓、林芳羽打了招呼,对赵卓说道:“我家的电视坏了,明天麻烦你让师傅去一趟。”

两人还在说着电视维修的事,林芳羽捅了捅虞姝腰间,小声道:“你俩还是那么般配。”

虞姝撇了她一眼:“我觉得你在说我俩胖。”

“胖什么胖,你俩这叫丰满。”

“谁俩呢?注意措辞。”

“不是你先说的么?”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林芳羽:“……”

孟旭林和赵卓说好修电视的事,准备离开,林芳羽唯恐天下不乱,握拳一敲掌心:“相见不如偶遇,一起吃火锅去吧,我请客。”

虞姝嘴角的弧度顿时扩大了几分,但笑意不达眼底,眼神透着三分凉薄,四分漫不经心——霸总标配眼神。

“不了,改天吧。”孟旭林摇摇头,“今天我爷爷生日,我得马上回家。”

孟旭林看着虞姝继续说到:“改天我做东,请你们吃饭。”

虞姝回望他,眼里无波无澜:“好啊,改天。”

改天就是遥遥无期,改天就是下辈子有缘再见。

孟旭林点点头,带着温和笑意离开了。

午饭三人还是吃的火锅,去的高中时最喜欢的那一家火锅店。

店面旧了一些,味道一如往昔,好吃得虞姝直叹气。

“你们当初为什么分手啊?”林芳羽夹着毛肚一边涮一边八卦。

虞姝毫不客气地抢走她涮好的毛肚:“都过去了,别提,晦气。”

林芳羽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好气得抓耳挠腮:“你就告诉我吧,当初你们好好的突然就分手了,发生了什么啊?我真是好奇死了。”

想当初高考完的那个晚上,两人在KTV包厢的走廊接吻,哎呦喂,那男才女貌美轮美奂的浪漫场景,至今在林芳羽脑海中记忆犹新。

偶像剧、言情小说都弱爆了!

当初的一切太完美,两人分手的时候,一大批高中女同学大呼“意难平”、“再也不相信爱情”。

已经放下的事,虞姝本不愿意多说,但林芳羽一直追问,赵卓也很好奇:“你们没有复合的可能了吗?”

虞姝咽下嘴里的毛肚:“没可能。人可以回头看,不能回头走,离开你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虞姝涮着火锅,慢悠悠地说起两人当年的事。

和所有情侣一样,刚开始时如胶似漆,两个人什么都不做,关是坐在一起就甜如蜜糖。接着,爱情的保鲜期一过,就被无数的鸡毛蒜皮占据。虞姝忙着上课、兼职,每个月的生活费不多,每次见面大多都是孟旭林从另一个城市过来,虞姝心里对他多有亏欠,其他时候便有些纵容他。

琐事说起来矫情,不说又全是委屈。很多事情如果面对面,一个拥抱就能解决,可是在电话两端,却要一遍一遍退让、解释、确认。

这个过程很累,心累。但最让虞姝无法接受的,是孟旭林每次吵架后都会用冷暴力对待她。所有联系方式拉黑,消息石沉大海,红色的感叹号看得虞姝心惊。

虞姝不止一次告诉他,如果他想要时间冷静,可以直白地告诉她,她不会去打扰他,但是不要用拉黑和删好友这种方式,她很不喜欢。

然而下一次,依然如此。

虞姝身心俱疲。

“就是这样啊……”赵卓略显失望,他以为能听到出轨之类的狗血大戏。

林芳羽猛地一拍桌子:“什么叫‘就这样’?这问题还不够严重吗?冷暴力啊!直接不理人,这他妈的跟一巴掌扇人脸上有什么区别?陈潇要是敢这么对老子,老子直接剁了他的鸟!”

赵卓下意识地一哆嗦,抿了抿嘴不敢再开腔。

虞姝说了一半,却没有说全。

异地恋、冷暴力只是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原因让她从此不再憧憬爱情。

那次吵架冷战,炎炎夏日六月天,虞姝挤出时间,用攒了两周的钱,公交转大巴又转公交,颠簸了六个小时去到孟旭林的学校。

她亲眼看到他给学妹送了价值近三千块钱的雅诗兰黛套盒作为生日礼物,而两个月前她生日,他送的三百块的百雀羚。

她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所有人在他心里都暗中标好了价格。

她不是非要雅诗兰黛,她只是不想在他心里的标注是不重要的便宜货。

虞姝没有上前,也没有让他看见自己,转身原路返回。

公交车上没有空调,很热很闷,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混合各种味道的臭气。虞姝也是一身的汗,坐在最后一排,看着来来往往人……

有人狼狈,有人光鲜。

如果可以,谁不想活得容易。

虞姝后来又谈了两任男朋友,可是最长的还不到一个月,她一旦发现任何苗头显示,自己在对方心目中不是最重要、最珍贵的那一个,就会果断分手。

所谓爱情,不过是男女双方待价而沽。

——————

赵卓又加了一份毛肚,服务员上菜时,冰水眼看要滴落到虞姝的包上,林芳羽眼疾手快地帮忙挪了个位置。

“嚯,你这包仿得真好,链接给我一个。”林芳羽摸着包赞叹,“我表姐之前买了个八百的,比你这个差多了。”

虞姝今天背的是个香奈儿的经典菱格包,价格六万八。

虞姝:“我送你一个,当生日礼物。”

林芳羽的生日十分好记,每年的大年初五。

算一算,离过年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吃完火锅,赵卓回去看店,虞姝拉着林芳羽去看房,目标瞄准了县城里正在出售的两个楼盘。

下午时,虞姝接到了易经理的电话,他联系到了华熙医院的骨科主任,约了下周一接诊虞姝的父亲。

虞姝激动地跳了起来,华熙医院,挂号都挂不上,预约都排到了半年之后,黄牛号都上万了!

晚饭的时候,虞姝在餐桌上说了这个好消息。

“要花不少钱吧?”虞锋捏了捏衣角,“我现在这样也挺好。”

“好个屁!”叶萍白眼一翻,“一到刮风下雨天,哼哼唧唧一晚上,自己睡不着也不让我睡。”

说罢,她又看着虞姝意有所指:“有个瘸子爹,以后谈婚论嫁都矮人一头。婚礼让你上台,你拄着拐杖爬上台;外孙上幼儿园,你拄着拐杖接送……”

虞姝把脸埋进饭碗里,不敢开腔,心里腹诽:指望抱外孙,还不如指望虞旸争气让他们抱孙子快一点。

吃过晚饭,虞姝去爸妈房里拿爸爸的病历资料。衣柜最上方的抽屉里,放着家里所有的重要证件。

虞姝扬了扬眉毛,高声到:“妈,我把你们俩的身份证一起拿了啊,到时候要挂号啊、住酒店什么的。”

虞姝揣着父母的身份证,全款买下了一套顶跃四居室,闷声不响地干了大事。

房子是她昨天一眼就相中的,顶跃带大露台,现房精装修,四室两厅三卫的户型,占据了县城最好的视野,位置也是绝佳,小区对面就是县城最大的广场,步行五分钟就是商业街,交通也方便,而县人民医院明年也会搬迁到附近。

听说这套房子,原本是开发商留给亲戚的,结果亲戚跟随子女去了国外定居,房子这才被留了下来。县城买这么贵的房子的人不多,开发商担心砸在手里,还打了个折,原价一百五十万的房子,打了八八折,虞姝付了全款。

某种意义上来说,虞姝算是捡了漏,一下省了近二十万。

办完一切手续,销售往她手里塞了一把扎着大红蝴蝶结的锤子,热情地邀请她砸金蛋,并介绍说头奖是免十年物业费,只有一位,。

“你们这奖够实在的啊。”虞姝调侃道,随手砸了离自己最近的一颗金蛋。

她对头奖并不在意,她觉得这辈子的运气都因为中了三亿而用光了,能中瓶花生油她就心满意足了。

销售捡起蛋壳中的红纸片,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头……头等奖。”

虞姝:“…………”

走出售楼部,虞姝深呼一口气,还没呼完就接到母上的电话,说家里有客人,二堂姑来了,让她赶紧回家吃饭。

回家的路上遇到一家水果店,摆出了不少新鲜草莓,每一个都有婴儿拳头那么大,个个鲜红欲滴、香气诱人。小县城少有这么高品质的水果,虞姝买了五斤,准备给家里人尝尝。

还没到家,虞姝又被通知直接去饭店。进了饭店包厢,虞姝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包厢里除了虞姝父母和二堂姑、堂姑父以外,还有一对中年夫妻,和他们二十多岁的儿子。

难怪她妈那个抠门精舍得下馆子。

虞姝保持着礼貌微笑,乖巧地和人打了招呼,就坐下来当花瓶。

酒菜上座,长辈们开始谈天说地,虞姝埋头吃饭,只有在问到她时礼貌回应,将废话文学发挥到极致。

“姝姝在外面做什么工作啊?”

“打工。”

“赚了不少钱吧?”

“勉强糊口。”

几轮之后话题就转到了男主角身上,和虞姝比起来,那位叫周延的男士应付起来简直称得上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从他们的聊天里,虞姝知道这位周延今年29岁,在一家上市公司工作,有房有车,车是宝马,房是蓉城的三室一厅,被几个长辈夸成了人中龙凤。

虞姝还挺佩服的,自认自己29岁的时候是做不到有房有车的。但是周延的气质令她很不舒服,他脸上无时无刻都是“快看我,我好帅”的表情,一举一动也做作浮夸。尤其是黏在虞姝身上肆无忌惮的打量目光,让她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油而不自知。

虞姝忍不住干了一杯大麦茶去油。

饭菜吃得差不多了,服务员端了一盘洗好的草莓进来,清甜的香气从众人鼻尖飘过。

周延的母亲顿时就嚷开了:“我们可没要这草莓啊!别想让我们买这单!”

还不等服务员说话,周延的父亲又打断她,用命令的语气说道:“上了我们桌就没有撤下去的道理,大方点就送给我们。”

虞姝:“…………”

服务员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是这位小姐姐买的,让我们帮忙洗了做饭后水果。”

“你们没偷吃吧?”周延母亲死盯着她的脸。

服务员笑着“呵”了一声:“不至于,我还没穷到要偷一口吃的。”

“什么态度!叫你们老板来!我要投诉你!”周延的父亲怒拍桌子。

服务员小姐姐也是有脾气的,眼睛一横:“你去,随便去。”

周延皱眉:“这就是你对客人的态度?”

周延一家一唱一和,对着服务员不依不饶,那服务员都不愿意多搭理他们,关上门就出去了。

周延的母亲还在骂骂咧咧:“一个做服务员的,眼睛长到天上去了!呸,什么东西,天生的下贱坯子,一辈子都要跪着服侍人。”

虞姝的额角抽了抽,因为开心的。她看见她爸妈的脸上的笑容明显僵硬了,变成皮笑肉不笑的假笑。

相亲对象好解决,不好解决的是她爸妈,现在看来,不用她费心思了。

二堂姑见势不对,连忙打圆场把那义愤填膺的两人劝住了,招呼着大家吃草莓。

虞姝一颗草莓没吃完,周延的母亲已经吃了三个了,还往周延碟子里塞了五六个,一边吃一边骂服务员,说了几句又扯到虞姝身上:“这草莓不便宜吧?年轻小姑娘的嘴就是馋。你这一身也不便宜哦,赚几个钱全花吃穿上了,一点分寸都没有。”

这话和指着她鼻子骂“好吃懒做、虚荣拜金”没什么两样了。

虞姝嘴角抽了抽,还不等她说话,她那英明神武的母上大人开口了:“我女儿是年轻不太懂事,得留在我身边好好教几年。”

我女儿我自己教,你算哪根葱。

周延母亲:“也是,得好好教,不然嫁去谁家就祸害谁家。”

叶萍女士:“您放心,这辈子都祸害不到您家。”

虞姝暗中朝叶女士竖起两个大拇指。

————————————

前台买单,周延一家面色不虞,高贵冷艳地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虞姝不喜欢计较琐事,干脆利落地买了单,顺便拿了剩下的草莓。

周延的母亲在一旁阴阳怪气:“呦,一点儿草莓都藏着掖着,不全拿出来,真是小家子气。”

虞姝学着她的语气:“呦,那一盘子吃不够呢?中年长舌妇的嘴就是馋。”

周延皱眉,沉声道:“你怎么和我母亲说话的,她养大我不容易,吃几个草莓怎么了?”

虞姝听到这话都快吐了:“你妈不容易是你和你爸造的孽,关我什么事?她要吃草莓,你这个大孝子给她买呗。”

一盘草莓,大半进了他和他妈的肚子,她爸妈就尝了个味,现在还“正义凛然”地教育她。

真把自己当碟子菜了。

要不是她妈在瞪她,虞姝真想往他脸上吐口水。

不欢而散。

“看看你介绍的什么人家,那丫头片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长得妖里妖气,一身新衣服。听说还有个弟弟,她爸又是个瘸的,我一开始就不同意。”

“你得负责,给我儿子介绍个好的,独生女,爸妈能帮扶的。”

夫妻俩怪起二堂姑来。

二堂姑也懒得搭理他们,也怪自己事先没打听清楚,不了解这一家子的人品。

“你儿子的媒,我没本事做,找别家去吧。”

虞峰拄着拐走得慢,虞姝和叶萍走在后面,叶萍小声说教,她刚刚不该和他们呛声,嘴碎的说出去,该坏她的名声了。

虞姝一脸无所谓,好名声又不能当饭吃,名声坏她也不会少块肉。

她又不靠着名声吃饭。

虞峰踩上一块松动的地砖,身体失去平衡,一手撑在了路边的车上,才没有摔倒。

虞姝一口气还没舒出来,身后的叫嚷声立刻让她火冒三丈。

“拿开你的脏手,碰坏了你赔得起吗?!”

——是周延的母亲。

“腿瘸手也贱!”周延母亲怒气冲冲地走上前。

虞姝眼皮一跳,扶着她爸后退一步。

下一秒,她毫不意外地看见她妈的大耳瓜子呼在那长舌妇的脸上。

那一声清脆嘹亮的声响,吸引了来来往往的目光。

啊!爽!

虞姝听着那耳光声,心里对彪悍叶女士的崇拜又上升到了新高度。

“嘴里装马桶了?不会说话就把马桶盖关上!”叶女士翻了一个最高级别的白眼,“腿上的泥点子还没洗干净,就鼻孔朝天不会正脸看人了?”

彪悍叶女士抓着那泼妇的头发啪啪几巴掌,扇得脸颊高高肿起。

叶女士毫无征兆地松开手,周延的母亲前一秒还在骂骂咧咧地奋力挣扎,下一秒就摔了个四仰八叉。

叶女士退后一步,像母鸡护崽一样将虞姝父女两护在身后。

虞姝不自禁咽了咽口水,感慨叶女士的彪悍程度不减当年。

周延的母亲坐在地上撒泼,头发零乱,混着眼泪鼻涕黏在脸上,抓着周延的裤脚指着他们:“儿子,帮我打他们!”

“你先起来。”

周延额角青筋直跳,来往路人的目光令他如坐针毡,不远处还聚集了几个嗑瓜子看戏的大妈,他只觉得脸都丢尽了。

周延要面子有顾虑,他爸却没有,冲上前就要推搡叶萍,虞姝赶紧上前护住她妈,推搡间她的手提包落了地,掉出里面的购房合同和手机。

一道短息提示音突兀地响起,手机屏幕上出现一段文字:【暴富银行】您尾号4905的储蓄账户12月15日13时31分转账存入收入人民币833,333.33元,活期余额3,6964,688.13元。

虞姝内心直呼好家伙,这利息到账得真是时候,早不到晚不到,偏偏这时候到账,她不装逼都不行了。

被迫装逼。

周延父子俩都被那一长串的数字惊在当场,叶女士视力并不好,没有看到短信的内容,但“购房合同”四个大字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余光瞥了她一眼。

虞姝读懂了她的眼神:回头再收拾你。

虞姝捡起自己的手机、合同,以及落地的迪奥托特手提包,并在心里给这只包的设计师点了个赞,设计得真好,没拉链没包扣。

捡完东西,虞姝漫不经心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不就是辆破车么,还不够我逛个街的。”

啊!这逼装得真爽!

那父子俩迅速换了一副嘴脸,挤出笑容道歉:“我妈性子急,冲撞了你们,真不好意思,我替她给你们道歉。”

周延说罢,鞠了一个90°的躬。

虞姝母女俩动作一致地后退两步:“受不起受不起。”

“儿子,你和这两个卖屁眼的贱胚道歉……”

“你他妈的给我闭嘴!”周延他爸转身怒吼,“拎不清的东西,赶紧起来,别丢人现眼。”

周延她妈一愣,随即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一场不堪入目的闹剧,虞姝没什么兴致看,扬起下巴问:“看看车碰坏了没,要不要我赔,还要你母亲,需要我付医药费吗?”

“不需要不需要。”周延连连摇头摆手,“都是误会,都是误会。改天我一定登门致歉。”

叶萍转身就走,头也不回:“别来,晦气。”

“是你说不需要的,别回头再碰瓷。”虞姝说罢,扶着一直处在状况外的老爹转身离开了。

望着一家三口的背影,周延的父亲悔恨得直跺脚,这一家子不显山不露水的,谁知道竟然是一块金疙瘩。

一旁的女人还在哭,哭得他心烦意乱,转身就扇了她一个大耳刮子:“哭哭哭,就知道哭,老子就是被你哭倒霉的,一个有钱儿媳妇都让你搅没了!”

周延的父亲还要再打,被周延拦住:“爸,回家再说。而且,凭你儿子的相貌才识,这儿媳妇跑不了。”

周延一脸志得意满的表情,嘴角扬起势在必得的微笑。

长相平平的脸上,表露出不匹配的自信。

——————————

等不及回家了,叶萍拎着虞姝进了一家茶馆,要了个小包厢,一把掏出她包里的购房合同拍在桌上:“你要气死我啊?不声不响地就把房子买了,也不和我商量一下?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妈?买的哪儿的房子?保不保值?月供多少,能还上吗?期房现房?万一遇上不靠谱的开发商烂尾了怎么办?!”

叶萍一连串的问题把虞姝吼蒙了,颤颤巍巍地捡着后面几个问题回答:“在……在广场边上,全……全款,现房。”

叶萍火气稍降,那地段好,买在县城里,虞姝以后留在县城,在她身边最好。

“我……我给你们买的,写的你和爸……爸爸的名字。”虞姝伸出一根手指,把合同往她面前推了推。

“给……给我买……给我们买的?”虞锋指着自己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叶萍一人给了一对儿白眼:“结巴会传染?父子两个都不会好好说话了?!”

然而,拿着合同的手抖动的频率出卖了她。

直到到桌上的花茶一点儿热气都没有了,叶萍才放下合同,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个原以为养废了的女儿。

虞姝出生的时候,叶萍觉得自己的女儿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宝宝;虞姝念书的时候,一张张满分试卷、一叠叠的奖状往家里拿,叶萍觉得自己女儿将来一定大大的有出息;虞姝考上重点大学的时候,叶萍觉得自己的女儿将来一定是人中龙凤;可虞姝毕业之后,和她联系得少了,每次都报喜不报忧,十句话里八句是说自己过得多好,生病了说话有气无力,都骗她说是刚睡醒……

一个女孩子,只身在外,不用想也知道有多难。

叶萍对她的期望,变成了平平安安没病没灾就好,能够早早地嫁人生子就更好。

叶萍心中千头万绪,情绪翻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妈咪~”虞姝小心翼翼地提议,“你要不要去看看房子?你一定会喜欢的。”

虞锋也一脸期待地凝视着她。

半晌,叶萍才矜持地“嗯”了一声。

父女俩立刻欢天喜地地扶起她往外走。

“妈妈妈妈妈,你看看这个双开的装甲门……哇偶,气派!”

“爹爹爹爹爹,你看看这瓷砖这吊顶,质量是不是够硬。”

“看看这落地窗,看看阳台这视野,大半个县城都尽收眼底。”

“看看这主卧套房,看看这衣帽间,还不赶紧给我妈买上一百八十套衣服装满!”

“看看这大厨房,看看……”

“看看看,你有完没完!一张嘴叭叭叭个没完!买个房子看把你嘚瑟的,都快撅天上去了。”叶萍此时一点威慑力也没有,说完自己也憋不住笑出了声来。

“嘿嘿,妈咪——”虞姝抱着她蹭,“妈咪——”

“好啦好啦。”叶萍拍小狗脑袋似的拍了拍她,“谢谢乖宝,我很喜欢。”

虞姝转头问:“那爸爸呢?”

虞锋正在研究中央空调的开关,闻言不太自在地捏了捏拐杖:“我……我也很喜欢。”

虞姝看着他因为高兴而黑里透红的脸颊点了点:“看出来了。”

房子是精装修的,硬装水电一应俱全,只需要填一些软装、家具家电就能入住。

叶萍:“呵,昨儿还买了空调,一下买了四个。”

虞姝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昨天,之前,没想买房子的。计划……没赶上变化,嘿嘿……”

叶萍狠狠戳了戳她脑袋:“有钱也不能这么花,想什么买什么,一点儿计划都没有!”

晚上,上完晚自习的虞旸回到家,发现家里除了自己,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惊觉自己十分地不合群。

端着一盘鲜红的草莓,挑出最大最红的给妈妈,挑出第二大第二红的给姐姐,随手塞了一个给老爸,最后才塞了一个进自己的嘴。

“唔,好吃。有什么事,让你们都这么高兴。”

叶萍眼一横:“大人的事,小孩儿别管。”

虞旸出声辩驳:“我一米八!马上十八了!”

“小屁孩儿~”虞姝在他婴儿肥未褪的脸上掐了一把。

“草莓汁都弄我脸上了!!!”

————————

和郑医生约的周一早上,叶萍担心迟到,耽误医生宝贵的时间。虞姝当即决定前一天就去蓉城,在医院附近找家酒店住下。

虞姝定的家庭套房,叶萍看着698元一晚的价格,心疼得直锤胸口。

这个酒店,还是虞姝千挑万选的经济酒店,更不敢让她知道自己住了十二万一个月的酒店。

等收拾妥当,就到了饭点,虞姝查过攻略,早就定了附近一家名气颇大的餐厅。

餐厅门口排起长队,光看人气就知道味道差不了。

和人气齐飞的还有价格,叶萍看着菜单直皱眉:“这也太贵了!我们随便路边吃碗面就好。”

虞姝当没听见,拿着菜单点菜:“一个招牌烤鱼,一份特色牛肉吊锅,不要做太辣。要一个素汤,可以推荐一下吗?再要一个清炒时蔬,饮料要这个特色玉米汁。爸妈还有什么想吃的?”

叶萍眼一瞪,虞姝合上菜单:“好的,我知道了,你想吃我。”

口嫌体正直的叶萍女士,在二十分钟后真香了。

吃完饭买单,收银台旁放着一个抽奖转盘。是饭店三周年店庆活动,每一桌有机会抽取折扣,从9.9折到免单。

虞姝搓了搓手,随手一拨转盘,极速旋转之后,速度渐缓,指针和代表免单的一小块区域渐渐靠拢,最终定格在免单二字上。

虞姝:“…………”

一瞬间静默后,爆发雷鸣般的掌声和惊呼。

“恭喜恭喜!您是我们店第一位抽中免单的顾客!”

从饭店出来,一家三口酒足饭饱且心满意足地往酒店走。

虞姝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容瞬间垮掉——她摸到了一颗即将冒头的痘痘!

内心的小人立刻化身尖叫鸡,宽面条泪洒向四面八方。

她不要长痘!

美容院美容院,哪有美容院救救她,美容院——马路对面!

马路对面就有一家,大型连锁,虞姝有VIP金卡。

虞姝做作地指着美容院的招牌:“妈咪~我请你做SPA~”

“我看你想死吧,有钱做什么不好,烧得慌……”

虞锋先回酒店了,叶女士被虞姝半撒娇半耍赖地拉去美容院。

半小时后,口嫌体正直的叶女士躺在美容床上,难耐又舒服地呻吟出声。

又双叒一次真香了。

买单时,虞姝刷了自己的会员卡。叶萍怎么问价格,她都咬死不说。

叶萍撩了撩眼皮:“你现在挺会花钱的啊?”

虞姝拍了拍自己白里透红、与众不同的粉嫩脸颊,臭屁道:“能赚,会花。”

叶萍翻了个白眼,撇过脸,不再说话。

—————————

医生看过X光片,又仔细检查完虞峰小腿的肌肉状况,和他们商量治疗方案:“恢复到正常水平肯定是不可能的,但只要配合治疗,后期不用拐杖正常生活,我还是能保证的。小腿肌肉有一定程度的萎缩,向做一段时间的理疗,看恢复状况,再开刀矫正长歪的骨头。”

虞姝:“都听您的。”

确定好治疗方案,虞姝拿着单据带虞峰去理疗室,现在直接绑定身份证号在网上缴费就行,虞姝在手机上付过款,把虞峰交给理疗室的医生:“粑拔,我和麻麻要抛弃你去逛街了。你自己做完理疗打个车回去,中午自己叫外卖,不准去打牌,路上有漂亮阿姨也不准多看。”

“你们上哪儿去?”

“嘿嘿,城西在办家具展!”

叶萍女士和虞姝购物方式完全不同,虞姝看上什么就买什么,以前还要加一个“价格合适”的前提,暴富以后渐渐变得不爱看价格了,而叶女士,买一组沙发能从一楼看到五楼,逛完所有卖沙发的商家,然后挑一批入选的,逐个淘汰,留下最后的胜利者。

逛了一整天,虞姝累得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叶女士依然兴致高昂,脚步一点都没缓下来。

“不行了,妈——”虞姝哀嚎,“我脚快断了。”

“瞅你那出息,还年轻人呢,就这体力。”

“妈妈威武,小的废物。”

虞姝再三哀求,叶女士勉强同意明天再来。

家具都买得差不多了,今天先回去盘算一下还缺什么,明天再来看看。

消费达到一定的金额之后,可以进行抽奖,一等奖是一块重达500克的金砖。

虞姝看见那个锁在玻璃柜里的一等奖时,左眼皮不停的跳。

鉴于虞姝最近旺盛的运气,叶萍一巴掌把她推到抽奖箱前。

虞姝伸手进去,拿了触摸到的第一颗小塑料球,不料没拿稳,手一滑,小塑料球掉了下去,虞姝又重新拿了一个。

把塑料球交给工作人员的时候,虞姝的心脏狂跳,连呼吸都屏住了。

怎么办呢?她变得贪心不足了。

工作人员打开塑料球,拿出字条看了看,又叫来管理人员再三确认。

虞姝扬了扬眉毛,一种“果然如此”的念头萦绕在心头。

一斤重的金砖,被虞姝送去金店,鉴定为纯金。

“打镯子,50克一个的,打十个,让我妈戴一串儿!”

虞姝刚说完,就被叶萍“啪叽”一巴掌拍飞了。

最后还是认真选了款式,一斤黄金都做了首饰,其中还做了一对凤钗,据说现在都流行用凤钗做嫁妆,叶萍一听这话就决定做一对,连高昂的加工费都不在乎了。

虞姝装傻当没听见,嘻嘻哈哈地给自己挑了两款手镯样式。

虞姝捂着脸颊感慨:“我真是,行走的人间锦鲤。”

叶萍瞥了她一眼,难得没有怼她。

虞峰要连续做一个月的理疗,鉴于家里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高三学生要照顾,叶萍只待了三天就回去了,走前千叮万嘱让虞姝把酒店的房子退了,花个一两千租个房子住。

虞姝连连答应,等她一走转头就找中介买房子。

“要在市中心,商业配套要完善,但是环境得安静,最好是现房精装修,装修风格要时尚简约、大气温馨。哦,车位要有,最好还有俩。”

中介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最后递了几个附和要求的公寓给她:“这个今天刚拿到的房源,最符合您的要求,不过就是……是最贵的一个,卖家开价六百万。”

虞姝一看照片,立刻就喜欢上了,装修带一点欧式复古的风格,一看地段,好家伙,蓉城寸土寸金的宇宙中心。

“这房子是一个富二代准备送给女朋友的,”中介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房子装修好,还没来得及送,那位大哥,被……”

中介小哥点了点自己的绿皮笔记本。

“那房子是真好,全新的,一天都没住过,还带两个产权车位。那大哥嫌看着闹心,所以急着处理。这个价格,懂的都懂。”

虞姝跟着中介去看了房子,越看越喜欢。一百八十平的公寓,奢侈地做了两室两厅三卫,客厅270°全景落地窗,半个锦官城尽收眼底,远处还能看见雪山,视野没有比这更绝的地段了。次卧不大,但是个带卫生间的套房。主卧大到离谱,带书房卫生间衣帽间。而且装修设计也是出自大师之手,家具家电都是进口大牌。

而且,这个价格,纯纯的就是在捡漏。

买!

虞姝巴掌一拍,就决定买下来。

虞姝和卖家打了个电话沟通,卖家听说她全款,今天就能签合同,买完就能办手续过户。土豪大哥当即表示,可以给她便宜二十万。

虞姝:一句话,让土豪为我花了二十万。

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她买个包都还要纠结买大号还是小号,买个六百万的房子,前后没超过两个小时。

啧,自从中奖之后,还真是做什么都顺啊。

虞姝找保洁公司做了一次彻底清洁,就带着老爹和为数不多的行李搬了进去。

房子太大,虞姝考虑买个扫地机器人,在微博搜攻略的时候,跳出来的第一条是某个博主的抽奖微博,扫地机器人是三等奖。

虞姝想也不想就转发了,心里有种预感,她这次也能中奖。

来蓉城前,没有想到会逗留这么久。虞姝带的护肤品都用完了,第二天送完老爹去医院,就去逛了商场。

女人啊,一旦逛起街来就没完没了。计划买点护肤品,然后买了大衣皮靴耳环羊毛衫,等到化妆品区域时,虞姝手上已经大包小包拎了不少。

虞姝走进了一家品牌店,立刻有店员迎上前来招待。

“那边好热闹啊。”虞姝将手里的购物袋放下,询问起店员。

彩妆区,七八个衣着时尚、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孩围在一起,时不时传出欢乐的笑声。

导购小姐脸上笑容微滞:“是我们秋冬新品彩妆上市。”

虞姝挑了挑眉梢,不大相信这套说辞,多逆天的彩妆才能让一群漂亮小姐姐笑得这么开心。

换做以前,这种热闹虞姝是不会去凑的,不是不爱看热闹,而是骨子里的自卑怯懦和生活工作的劳累磋磨让她没有闲心去凑热闹。

一道温和的男声带着笑意:“你看,柳叶眉是不是很好看?”

沈佑霖放下眉笔,举起镜子正对着面前的女孩。

“还真是,特别有古典韵味。”一旁女孩的闺蜜插话,开玩笑道:“这眉毛太适合你了,一会儿咱们去找个纹绣师给你纹在脸上。”

“还真是,我一直觉得我脸圆,眉毛一直往韩式粗眉画,没想到画细眉这么合适。”

“鹅蛋脸才美,福气迎面而来才接得住。”沈佑霖半调笑道,说完语调又认真起来,“柳如眉,云似发,鲛绡雾縠笼香雪。”

那位小姐姐听不大懂他念的词,只知道是夸她的好话,顿时笑开了怀,直打趣他是文化人,嘴甜得都和一般人不一样。

沈佑霖很有耐心,一位又一位地客人服务着,态度既不热络也不疏离,保持着恰到好处。

这样的销售很难不然人心生好感,何况还长着明星脸、男模身材,不少人花钱都花得开心畅快。

虞姝站在人群边缘看了许久,也看出一些门道来。沈佑霖并不懂彩妆,但审美很在线,有一定的美术功底,又会根据不同的脸型和五官分析优缺点,化起妆来十分得心应手。

围观的人走了一些,又来了一些新的,人数渐渐多了起来。

沈佑霖为一位小姐姐化完妆,抬眼看向虞姝:“这位小姐姐,到你了。”

“嗯?”虞姝一脸疑问,微微偏了偏头,看着沈佑霖微笑,那笑容甚是漂亮。

“我看到你来很久了,请坐。”说完还转头温和地安慰了一旁嘴上抱怨的女士。

虞姝摇摇头:“我就是凑热闹的。”

她话音刚落,就有女士不客气的上前霸占了那张高脚凳。

虞姝又看了一会儿,欣赏够沈佑霖那双纤长的手,才悄声离开,找导购小姐买了自己需要的护肤品。

她在前台结账时,沈佑霖终于突破重围到她面前:“我是不是见过你?”

虞姝“噗嗤”笑出了声:“你要不是长得帅,这就是最土的搭讪用语。京都机场,羽绒服,你记得吗?”

沈佑霖恍然大悟:“土……”

敢叫我土大款,我就咬死你。

“土笋冻!”

“你怎么在这工作,体验生活?”

沈佑霖面色一凝,表情倔强隐忍,偏过头闷声道:“家里……破产了。”

虞姝顿时心情复杂起来——美人落难,换谁都顶不住啊。

“加个微信吧,我把羽绒服的钱给你。”

两万八呢,足够生活好几个月了。虞姝不会安慰人,但嘘寒问暖不如打笔巨款,这时候转账比什么安慰话都管用。

沈佑霖没有推拒,拿出手机加了虞姝的微信,爽快地接收了她的转账。

沈佑霖的微信昵称叫沈八叉,头像是一只吐着舌头的萨摩耶,从左下角探出大半个脑袋,狗狗祟祟探头探脑的模样十分可爱。

许是女生天生喜欢毛茸茸的动物,虞姝忍点开头像细看:“你的宠物吗?很可爱。”

“嗯,她叫窦娥。”

虞姝扬了扬眉梢:“这名字够别致。”

“因为有她在,六月也能飘雪。”沈佑霖无奈地摊手,“掉毛掉的家里到处都是。”

虞姝的闹铃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她该去医院接老爹了。

“不和你聊了,我要走啦。”虞姝拿过自己的购物袋,组织了一下语言,慢吞吞地说道:“你……你也别太难过,生活还是要过下去,事情总会过去的。”

虞姝自己都觉得这几句话轻飘飘的,像是浮在鸡汤上的油花,没什么影响,还有些油腻,但是更鸡汤更营养的话,她实在说不出来了。

沈佑霖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微微抿了抿嘴唇:“嗯。你是第一个和我说这些话的人。”

可怜见的,怕是遭受了不少委屈和打击。

虞姝顿时觉得有些心疼,登高跌重,该有多少人落井下石啊。

“有时间我请你吃饭吧。”沈佑霖又笑了起来,笑容里掺杂着些难过,“就……你就当交穷个朋友。”

“不用,你好好生活。”虞姝寒暄不下去了,匆忙告辞离开了。

看着虞姝快步离去的背影,沈佑霖扬起笑容,连眼角眉梢都晕染了笑意。随后,他笑盈盈地去换下制服,去找经理辞职。

“无所谓,你就当我旷工辞职吧。”

虞姝站在路边等着,闲着没事上网搜索“土笋冻”。她上次在京都机场没听清,隐约听见沈佑霖说的“土什么笋”,以为是什么笋,听过就忘了,今天再听到,才隐约觉得可能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搜索出来的结果,令虞姝胃里有些翻腾,差点砸了手机。

一辆宾利停在她面前,驾驶座车窗半降,露出沈佑霖欠兮兮的脸:“嗨呀,笋冻冻,去哪儿啊,我送你。”

虞姝咬牙切齿,硬挤出两个字:“破产?”

“骗你的,小傻蛋。”

虞姝郁结,直觉得良善好心都喂了狗,恨不得逮住他在脸上咬下一块肉来。

许是她的表情太骇人,沈佑霖脸上的表情收敛了不少:“开个玩笑嘛,不生气不生气,快上来我送你。”

虞姝气得想吃人,可爆粗口她又不会,半响憋出两个骂人的方言:“宝批龙!哈麻批!”

沈佑霖乐了,他在川渝呆得久了,自然能听懂什么意思,可是一点儿也不见他生气,反而探出车窗饶有兴致地问道:“说谁傻呢?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真是个瓜兮兮的小可爱。”

“可爱你妈的!”虞姝脱口而出,并在心里给沈佑霖的母亲道了个歉——她骂的是沈佑霖的虚拟母亲。

沈佑霖十分赞许:“嗨呀,这就对了。骂人先骂娘,才有杀伤力。”

虞姝一拳打在棉花上,有气撒不出来,气得脸都白了,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沈佑霖看着她的唇,不自觉凝视几秒——迪奥经典999哑光正宫红,她的嘴唇小而丰满,加上皮肤又白,涂这个颜色甩模特百八十条街。

啧,这才体验生活多久,就有职业病了。沈佑霖心里自嘲,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他也怕把人气得狠了,刚解开安全带想下车,结果虞姝看也不看他,转身就走,头也不回地上了一辆出租车。

背影决绝又凌厉。

“人不大,气性到挺大啊。”沈佑霖重新扣上安全带,打开微信说道:“我道歉好不好,不是故意骗你的。”

这话实在没什么说服力,他自己都不信。

他就是故意的,就是想逗她。

沈佑霖想过虞姝的反应,可能会不理他,可能会继续骂他,或者天真又傻气地信了他的说辞,但是没想到看到的却是红色感叹号,以及——

榆树疙瘩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发送好友验证

沈佑霖眉头紧皱:“气性不是一般的大啊。”

虞姝愤恨地把手机扔进包里,靠在车后座上生闷气。一想到刚刚骂人没发挥好,她就越发气闷。

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本就有些不舒服的肠胃,此时越发叫嚣起来——胃病许久没犯,以至于她在第一时间没有察觉到严重性。

到医院时,脸都疼白了,吓得虞峰拐杖都丢了,直喊医生。

“没事。”虞姝拦住他,“我回家吃点药就行。”

医院人这么多,等她看完医生拿到药,早就疼死了。

虞姝午饭一口没吃,就着温水吃完药就睡下了,直到天黑才醒。

晚上,虞峰尽捡着她爱吃的菜做,虞姝也没吃两口,把碗里的牛肉丸用筷子捣得稀巴烂,小嘴一直叭叭个不停。

虞峰盛了汤放在她手边,心里为得罪虞姝的人默默祈祷——别让虞姝再逮着他。

母女俩都一个样,生气憋闷,撒气撒畅快了就好,之后绝对不会翻旧账,但要是受了气没有立刻场子找回来,就会一直记着仇,记到天荒地老,一有机会,绝对没完没了地报复。

至今,叶萍女士还在因为怀虞姝的时候,他上街忘了买她想吃的卤鸡脚而记恨到现在。

“谁惹你了?”虞峰问得小心翼翼。

虞姝眼一横——颇得叶女士真传,十足十的威慑力:“一个哈麻批!”

寒冬,深夜。

睡了一下午的虞姝,此时毫无睡意,裹得严严实实,窝沙发椅里看电影。客厅没有装电视,但是装了一套堪比杜比影厅的投影设备,正在播放的是去年上映的一部电影,刷新了影史最高的票房记录。

但是去年,直到这部电影下映,她都没有机会去看。

刚开始是没有时间,后来是没有时间,再后来是舍不得——等下映在网上看就好了。可惜等到电影网映,她已经不想看了,或者说是因为过了太久,没有期待了。

看网映也要花钱,十五块钱的会员,六块钱的电影券,加起来都够在菜市场买一只烤鸭了。

电影很好看,对得起当初网络上一水儿的拇指鲜花。虞姝看完意犹未尽,点了重播,一边二刷一边拿着手机看影评,许多自己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和隐喻都被眼睛雪亮的网友挖了出来。

——睡了吗?我这只宝批龙睡不着。

微信蹦出一条验证消息,打破了这个属于她的宁静美好的夜晚。

真是阴魂不散!

虞姝有想过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一部分是气沈佑霖骗她,更多的是气自己傻,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永远轻信于人。

沈佑霖于她而言,不过是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在京都机场时,他的好意只是一时兴起,觉得有趣;而今天,依然如此。自己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取乐逗闷的小玩意,跟个小猫小狗差不多。

她不知道沈佑霖有没有恶意,她对于人际关系有些迟钝,一直都是这样。

在发现自己被骗或者有恶意之前,她都保持着善意,不以恶意揣测,天真又傻气地相信他们。可一旦发现自己被欺骗,她在心里就会给人贴上标签,从此敬而远之。

虞姝回了一句:睡不着就看兽医去。

回完直接拉黑。

不气不气,不能为了一个傻逼生气。不值得不值得,伤胃伤肝。

虞姝的日子渐渐充实起来,每天早上送老爹去医院,然后逛逛街做做美容再去接他,中午吃完饭睡上一觉,下午有驾校的教练来接她练车。

没有车实在不方便,于是原本计划的年后考驾照,也被提前了。虞姝报了个一对一的课程,每天教练亲自接送,在路上就能开始上课,虞姝学得突飞猛进。

当然价格也很贵,不过她已经不怎么在意就是。

考驾照的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不到三十天,虞姝就拿到了驾照,拿到驾照的当天,她欢天喜气地奔向4S店,买了一辆国产家用SUV,落地价十八万多一点儿。

车是她一早就看好的,性能不重要,重要的是颜值。

买车绕不过的砸金蛋,一等奖是个80寸的液晶电视——正好她的卧室缺一台。

她很想要这次的奖品,因此没有像上次那样随意砸,而是握着锤子,细细挑选一个长得顺眼的金蛋。

每个长得都一样,看得她的选择困难症都犯了!

虞姝握着小锤子的手,不安地摇晃着,谁知一时手滑,小锤子脱手而出,砸碎了最角落的一颗金蛋。

——又手滑!

上次抽金砖也手滑,这次抽电视也手滑,上次抽中,这次也抽中。

虞姝表面上波澜不惊,内心的小人嗷嗷嗷直叫,敲锣打鼓扭腰跳起了秧歌。

上个月转发的抽奖微博也中奖了,正是她想要的扫地机器人。被好运眷顾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令人激动兴奋,肾上腺素飙升。

虞姝一路情绪高涨,哼着歌把自己人生第一辆小车开回了家。

“还有还有,买房子的时候,我也抽中了头奖,免十年物业费呢!我给你省了多少钱啊!快夸我快夸我!”

虞姝一边啃着老爹做的卤味,一边和叶女士视频,讲述她最近的运势有多旺,两次砸金蛋都是一等奖,买家具抽中金砖,吃饭被免单,昨天随手买了两块钱的刮刮乐,刮出两百块,这收益率,简直杠杠滴。

叶女士见不得她嘚瑟,习惯性地打击她:“你别得意,人这一辈子的运气都有定数的,你前面花完了,以后就没有了。哦,还可能都是霉运。”

虞姝捏着鸡爪的手顿住——用完就没有了,她的运气应该差不多用完了吧?她上辈子是救了多少个银河系,这辈子才能中三亿。

叶女士看见她嘴边的鸡爪,语气变得酸溜溜的:“你福气好哦,有鸡爪吃,想当年我怀着你的时候,想吃个鸡爪让你爸上街买……”

老爹顿时警铃大作,拿走支架上的手机,捧在手心里,一个劲儿地赔笑脸。

“哎呀,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说这个干什么?我回家就给你做卤鸡爪,做一大锅好不好?”

“呵,晚了。当初怀孕,连个鸡爪都不给我吃,这就罢了,家里都快解不开锅了,还不忘给自己买两包烟存着……”

眼看事态即将升级,门铃声打断了叶女士接下来长达三万字的发挥,老爹如蒙大赦,陪着小心挂断了电话。

虞姝拿过手机,熟练地点开APP,给祖国的公益事业贡献人民币,给自己压压惊。

她暴富以后每个月都在做慈善,数额还相当可观。

苍天在上,菩萨耶稣保佑,看在她一心向善的份上,请让她远离厄运。财运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但是霉运千万不能有。

她不贪心,保佑她全家平平安安、没病没灾就好。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愿主保佑,阿门阿门。

叶萍打开门,就看见了两张阴魂不散的脸,当即就翻了一个白眼,语气冷淡:“有何贵干?”

周延的父母拎着上门礼,挤着笑容:“大妹子,我们来赔罪的。姝姝和虞哥还没回来呢?”

“别叫那么亲热,我们不熟。他们回不回来,和你们也没有关系。”

“瞧你说的,两个孩子这都在一起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谁他妈的和你们是一家人?!少套近乎,什么叫‘都在一起’了?两个人就见了一面!”

“是是是,是我说错话了。您看这些东西……”

“赶紧给我滚!谁稀罕你的东西!”

叶萍拿着扫把将两人赶跑,许是动静太大,邻居纷纷打开门围观。

“不好意思,吵到你们了。两个泼皮无赖,硬说我们家虞姝和他们儿子有什么。”叶萍放下扫把和左邻右舍道歉。

那两个人不是第一次来了,每次都提着东西,逢人便说是来走亲家的,自己儿子和虞姝是一对,弄得闲言碎语漫天飞。

几户邻居都是知根知底的老熟人了,许多人都是看着虞姝长大的,都清楚这一家子的脾气和人品,安慰了叶萍一阵,就散开了。

可到底,是被嚼过的口香糖粘住了,足够让人恶心,况且,又怎么做才能撕干净?

虞峰第一阶段的理疗,已经做完了。但是虞姝还有艰巨的任务需要完成,叶女士给她发了长长的一串年货清单,美其名曰:买了车就要物尽其用。

“为什么对联都要让我买啊?县城里没有吗?”

“没有好看的,”叶女士敷着面膜和她视频,“都丑不拉几的。你买的时候仔细挑挑,选几副高档的,新家房门那么好看,对联也不能掉价。”

虞姝给她买了不少护肤品,所有她能想到的,都给叶女士安排上了。叶女士嘴上说着不要不要,早晚却一样不落地往脸上涂抹。护手霜更是不离身,一双手被养得柔软白皙了不少。

“好嘞,保证完成任务。”

第二天,虞姝起床的时候,右眼皮就开始疯狂跳动。用土法子在眼皮上贴了一小块红纸,都没能镇住跳得快抽搐的眼皮。

唔……是不是今天不宜出门啊?

虞姝还翻了翻黄历,再三确认宜出门,才拉着老爹出门,然而她心里并没有多少慰藉——老爹给的安全感,不如叶女士的十分之一。

路上,虞姝都不让老爹坐副驾驶,坚持让他坐后座,开车更是小心加小心,不变道不超车不争不抢,终于平安达到目的地,下车的一瞬间,狂跳了一早上的眼皮终于消停,随后她听见了某个让她青筋直跳的声音——

“卖春联嘞,手写的春联嘞,写不好不要钱嘞~~来来来,大爷,看看对联吗?”

沈佑霖穿着一件军大衣,揣着双手佝着背,面前支着一张小摊,热情地吆喝着,细致听的话,还能发现那吆喝声中还有京都口音。

冤家路窄。

虞姝走上前:“呦,老大爷,对联怎么卖啊?”

虞姝一下车,沈佑霖就看见她了,此时却像不认识她一样,一张口又是天津相声的腔调:“小姑娘嘛眼神?看看我像老头子嘛?”

“我看你像,”虞姝皮笑肉不笑,“心眼子多,老得快。”

沈佑霖说话都冒着白气,脸上还有被冷风吹出来的褶皱和干纹——装得相当全面。

“小姑娘长得挺标致,就不能好好说点人话。”

虞姝打量着摊上写好的对联,纸张是厚实的洒金红纸,纸上的字体多种多样,各有不同,但苍劲有力,自成风骨。虞姝小时候学过几个月的书法,勉强能看出一些门道——沈佑霖的字,绝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出来的。

和上乘的书法相对的,是十分不正经的春联内容——

上联:汪汪汪汪汪汪汪

下联:汪汪汪汪汪汪汪

横批:汪汪

又一副——

上联:一顿操作猛如虎

下联:一看兜里两毛五

横批:暴富无望

再一副——

上联:没钱没闲没钞票

下联:又秃又矮又单身

横批:你最惨

还有——

上联:妙蛙种子回米奇妙妙屋

下联:一起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横批:妙啊!

……

每一副对联都无比欠揍!难怪在位置最好的摊位上,生意都冷清得不行。

“看看,每一副都是旷!世!绝!对!”沈佑霖摇头晃脑,语气铿锵有力地推销自己的佳作,“来一副春联吧,二十块钱一对儿,童叟无欺。”

“最多两块,不能再多了。”

“成交!”

沈佑霖干脆又欢欣的态度,让虞姝有一种“还价还低了”的悔恨。

“给我写一个吧。不婚不恋芳龄永继;不生不养仙寿恒昌。横批:单身长生不老。”

沈佑霖当即搁下毛笔为她鼓掌,拍巴掌的样子像极了海洋馆的海豹:“同道中人!同道中人!知音呐!”

虞姝凶神恶煞:“快写!写不好不给钱!”

沈佑霖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着“干嘛这么凶,我又没抢你老公”。

沈佑霖重新取了一支笔,掭好墨汁,展纸落笔,逆锋起笔,行走游龙,一气呵成。

他写字时像是另一个灵魂占据了他的躯壳,半点不见痞气和平时的油滑,像个半醉的诗人,一只酒壶一支笔,半个人间都在笔下。

“得嘞——你拿回家当传家宝得嘞。”

虞姝:“…………”

要是个哑巴就好了。

沈佑霖吹干墨汁,手脚麻利地给她装好,伸手递给她,虞姝刚想接过,沈佑霖就避开了:“干嘛呢干嘛呢?还没给钱呢。”

虞姝拿出手机:“收款码。”

沈佑霖板着脸指了指角落的木箱:“不好意思,只收现金。”

说完又开始欠兮兮地笑:“美女,或者你加我微信,给我转账。加微信的话,还能打八八折哦~”

“爸爸!”虞姝提高嗓子叫了一声。

沈佑霖刚想答应,在她吃人的目光中把那声“诶”,咽了回去。

“诶诶,在呢。”一直看乐呵的虞峰走上前,从钱包里掏出两个钢镚,放在了虞姝的手心。

虞姝撇着嘴,高贵冷艳地扔进了他的钱箱:“拿来。”

沈佑霖看着她摊开的手掌心,仍然不死心:“真的不加微信吗?八八折哦?”

手看着真小,还软——啧,没摸怎么知道软不软?

“不加。”虞姝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好吧。”

沈佑霖一脸遗憾,慢吞吞地把对联放在她的手上,指尖擦过温热的手掌边缘,引起一片浅浅的酥麻。

比看上去还要软。

——————

沈佑霖回到畅园的时候,郁鹤亭和夫人林砚秋正在喂池塘的锦鲤。

深冬的院子比其他季节萧条得多,连门口的迎客松都比往日差些精气神,只有池塘的锦鲤有些鲜活气,争先恐后地抢食吃。

沈佑霖手欠,抓了一大把鱼食扔进了池塘,气得郁鹤亭一脚踹在了他屁股上。

沈佑霖捂着屁股,趴在美人靠上一个劲儿地骂老头心狠,对亲外孙都能下狠心踹。

“活该!让你祸祸我的鱼。你自己数数,都让你撑死几池塘鱼了。”

沈佑霖理直气壮:“人生得意须尽欢,饿着肚子哪儿寻欢。鱼也是一样,你饭都不让人家吃饱。”

郁鹤亭气得吹胡子瞪眼,拿着手里的鱼食盒就像往他身上砸,被夫人拦住,轻声细语地劝了半晌。

郁鹤亭勉强消了气,沉声问道:“今年的对联卖得怎么样?”

沈佑霖得意地从衣兜里摸出两个雪亮的钢镚,献宝似的展示给老两口看:“今年开张啦!”

“…………”

郁鹤亭只觉得心头一梗:古董收藏级的洒金红纸,上好的端砚羊豪,写出来的对联卖了两块钱?!

郁鹤亭无力地摆摆手,不想再多说了。

沈佑霖收起硬币,极有眼力见地略过这茬不提:“舅舅怎么还没回来?”

林砚秋:“飞机晚点了,刚打电话来说才下飞机。”

“哦。”

“你机票买了吗?哪天回京都?”

“我回房间换衣服,姥姥姥爷回见~”

沈佑霖一阵风似的溜掉了,郁鹤亭夫妇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相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越发不着调了,都是你惯的。”

“也是你惯的。”

“是,夫人说的都对。”

虞姝回县城的当天,全家人都搬进了新房。叶萍夫妻住在了楼下主卧,虞旸住在楼下次卧,楼上带卫生间的套房自然是虞姝的。

当地的风俗,搬新家如果不请亲朋好友吃乔迁宴,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第二天,亲朋好友都来家里暖房,一整天热闹都没停过。

虞姝费劲巴拉从七大姑八大姨的面前溜走,到露台透口气。

叶萍还没来得及打理露台,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大冬天的也没人愿意出来吹风挨冻。露台角落里,雯雯搬了椅子上来,正拿着手机咬牙切齿。

雯雯从繁忙的峡谷乱斗中抬起头来:“姐,你也出来躲清静啊?”

“雯雯啊,期末考得怎么样?”虞姝笑眯眯地逗她。

雯雯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没什么起伏地说:“能不能不问成绩,直接上过年钱。我都没问你有没有男朋友,你还问我成绩!你太不够意思啦!”

雯雯今年十四岁,在上初二,正是青春叛逆期。这孩子这两年十分沉迷手游,一有时间就抱着手机不撒手,为此堂姑都愁白了头。

“上上上,给你包一个大红包。”

雯雯要微信转账,正合虞姝的心意——包红包也是个麻烦事。收完过年钱,雯雯立刻回到游戏,充值了一个648。

充值完才惊觉虞姝还在旁边,讪讪地抬起头:“我……我想要一个武则天很久了,我妈不给我钱……”

虞姝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明白得很:“知道知道,我不会告诉她的,她要是问起,你就说我只给了两百块。”

雯雯瞬间笑开了花,殷勤地让开椅子让虞姝坐下:“姐,你帮我抽一个吧。”

“点这里点这里,五连抽。这里是幸运值,绝大多数都是到361才会出荣耀水晶,我才22……唔……还有……”

雯雯掰着指头算还差多少幸运值和人民币,还没等她算明白,就见她姐指尖一点,手机屏幕出现了豪华特效……

“是这个吗?我点的单抽。”

雯雯傻愣愣地接过手机,眨了眨眼睛,又揉了揉——“啊——”

“啊——————————”

“姐!姐!姐!抽中了抽中了!!!!”

虞姝偏了偏头,让耳朵和雯雯这只“尖叫鸡”拉开了距离。

雯雯激动的情绪好半晌才平复完,因为刚刚兑换了不少抽奖用的积分,不用白不用,所以撺掇着虞姝再帮她抽一个。

虞姝抽地第二颗荣耀水晶,是五个五连抽出的;第三颗荣耀水晶更夸张,两个五连抽就出了。

雯雯在一旁看着,激动得“嗷嗷”叫:“姐!再抽这个,阴阳师阴阳师,我之前因为太非而退游,你帮我抽一个十连就行……”

“嗷嗷嗷~四个SSR!!!!”

“这个这个,第五人格,我攒了好久……”

“嗷——金皮金皮!”

“开这个箱子,这个箱子……”

……

一连五个手游,让雯雯的嗓子都嚎哑了,再看她姐的眼神,只能用“顶礼膜拜”来形容:“姐,你是锦鲤转世吧?”

虞姝十分不谦虚:“我是锦鲤本鲤。”

到了午饭时间,姐妹俩被叫下楼吃饭。

雯雯正稀罕她姐稀罕得要命,亦步亦趋地黏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叶萍只邀请了最亲近的亲朋,人不算多,除了小孩以外,坐了两桌。因为家里地方大,能摆得下,叶萍就没定酒店,而是忙活了几大桌子菜。

虞姝帮着叶萍把饭菜都摆上桌,人还未落座,门铃就响了起来。虞姝刚想去开门,就被叶萍按了下了,随后她解了围裙,走上前开门。

该到的都到了,这时候来的,都是不速之客。

“大嫂,我们来给你拜年了。”

“大嫂大嫂,红红火火。”虞姝的二叔提着一篮子水果,露着一嘴的被烟熏黄的牙,他一张嘴,一股子陈年烟臭味都扑面而来。

不止是二叔二婶,三叔三婶也来了,一家两个儿子,四个男孩大小不一,最小的那个才三岁,被虞姝奶奶姚金花抱在怀里。

叶萍:“呦,你们敲错门了。我不记得我家虞峰有兄弟,前几年遭难的时候,我一个都没见着。”

姚金花连忙赔笑:“是妈的不好,这几年忙着带着这几个皮猴子,忽略了老大家。”

叶萍冷笑,够“忽略”的,忽略得都忘了她有个大儿子了。

叶萍纵然万般不情愿,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今天又是喜事,加上姚金花还是她婆婆,没办法把人往外赶,怨气直往肚里咽。

虞峰半点没察觉到她不开心,见到许久不见的弟弟和老娘还挺高兴地,热情地招呼他们入座,还把几个孩子都领到了小孩那一桌,一个个都安置好。

原本和乐融洽的筵席,气氛顿时变得有些难以描述。幸亏叶萍准备的吃食多,加上这些人也足够,不至于怠慢了客人。

虞姝姐弟俩冷眼旁观,静默地看着虞峰忙前忙后,心中不停地冷笑。

几年的时间过去了,虞峰还对他的父母兄弟抱有期待,真是……死性不改。

叶萍把姐弟俩拉去厨房,低声叮嘱:“你们俩拉着脸给谁看?今天亲戚都在,要让别人戳你们的脊梁骨骂你们不孝吗?”

虞姝:“孝什么孝?笑掉大牙吗?你看我爸那摇尾乞怜的样子!”

“闭嘴!”叶萍厉声呵斥,“你爸轮不到你来教训,什么‘摇尾乞怜’?他是狗你是什么,上了学念了书,会用两个成语,就看不起你爸妈了?没我们这些泥腿子,能有你这个大学生?”

虞姝喉间一噎,被叶萍的奇葩逻辑气到近乎心梗,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还有你,不准黑着脸。去小孩那一桌坐,把你弟弟妹妹都照顾好。”叶萍对虞旸说道,“有再大的气,你们今天都得给我憋着,别让人说闲话。”

叶萍使劲一拧虞姝的胳膊:“听到没有?!”

“听到了。”虞姝不情不愿地回了一句。

虞姝直到座上的人开始动筷,才磨磨蹭蹭地出了厨房,谁知屁股都还没挨着凳子,二婶便哪壶不开提哪壶。

“姝姝在外面挣大钱了哦,看这身材,肥头大耳珠圆玉润的,一看就知道好东西吃了不少。”

肥头大耳肥头大耳肥头大耳……

虞姝上一次见二婶还是在上高中的时候,那时候她还没有过劳肥,窈窕靓丽青春无敌,现在比起那时候是胖了一些,但绝对不是什么“肥头大耳”。

她现在最多算得上微胖!微胖!微胖!

虞姝当即就想爆粗口,手里的筷子都快被捏断了才忍住,看着叶萍精心烹制的一桌子美味佳肴,顿时没了胃口——气饱了!

桌上的其他几个女性长辈看出她不高兴,连忙在一旁打哈哈岔开话题,偏偏二婶听不懂人话,一个劲儿地往她碗里夹油腻荤菜,一边夹一边笑嘻嘻地教育她:

“说你两句你还不高兴了,二婶喜欢你才逗你呢,二婶怎么不逗别人?来来来,再吃个鸡腿。”

我求你逗别人去吧。

虞姝不搭话,用手背把自己的饭碗推到了一边,吃自己并不碰她夹的菜。

二婶的笑容冷了冷,正想出口讽刺她的家教,就被二堂姑打断:“月梅,你这金项链真是好看。”

“一般般啦,我说不要,虞海偏要给我买的,拦都拦不住。”二婶立刻放下虞姝这头,转头给众人展示起她的金项链。

三婶家的小儿子晨晨没去小孩那桌,被姚金花抱在手里喂饭。晨晨见小孩那桌热闹,一个劲儿地闹着要去找哥哥,在姚金花怀里扭成了麻花,气得姚金花拍打了几下他的屁股,接着,姚金花就收到的小儿媳妇的眼神警告。

虞姝用余光看戏,心里感叹这一家子戏真多,下一秒晨晨就被塞进了她手里。

姚金花:“虞姝来喂,虞旸就是虞姝喂大的。”

“……”

虞旸小时候,虞姝经常帮叶萍给他喂饭,但正是因为虞旸小时候对她的磋磨,让她十分厌恶小孩子——亲弟弟就勉强忍了,别人家的算什么事?

虞姝刚想把这个腿上的小孩往地上掀,就收到她妈的眼神警告——这顿饭吃得真他妈的心累。

她换了一双新筷子,就着二婶刚刚给她夹的那碗菜喂晨晨,许是她表情不善,加上又是不熟悉的人,晨晨起初还很老实,喂到嘴边就乖乖吃下去,但没多久就开始原形毕露,大声嚷嚷:“我要去找哥哥——”

趁着他张大嘴,虞姝毫不客气地塞了一筷子红烧肉进他嘴里,晨晨被噎了一下,哭的时候又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一时大哭起来。

三婶一把抱过去,心肝宝贝肉地哄着:“姝姐姐坏,故意呛我们晨晨是不是?我们不理她了哦。”

虞姝被哭声吵得脑仁疼,彻底吃不下去,撂了筷子看她表演。

晨晨过了许久才被哄住,抽抽噎噎地趴在妈妈肩膀上。

三婶哄好儿子,又开始说起虞姝:“这么大的人了,喂个孩子都不会,将来怎么嫁得出去。”

虞姝语气淡淡地怼回去:“三岁的狗都会自己吃饭了,将来长大怎么得了。”

三婶刚要发作,被三叔叫住了:“不吃就是不饿,放地上玩去,操那么多心干什么。虞姝过来,来这桌吃。”

“不了,吃饱了。”

虞姝起身上楼回房间,雯雯跟在她后面:“姐,我能进你房间吗?”

“进来吧。”虞姝倒在自己床上,声音闷闷的。

雯雯关好门,在沙发椅上坐下,撇着嘴抱怨:“我都没吃饱。”

二叔三叔家的那几个男孩子上桌,吃相跟土匪似的,一条红烧鱼被几块倒得稀烂,拿汤勺喝汤,还在汤碗里搅来搅去,弄得整碗汤都是他们的口水。还有,叶萍特意给小孩子们烤的蛋挞,也被他们整盘端走,雯雯一个都没吃到。

虞姝拿了些零食干果给她吃:“过几天你单独来家里,让舅妈单独给你做。”

雯雯这才高兴了些,吃着零食和虞姝聊八卦。

又过了一会儿,虞旸敲了敲门:“姐,是我。”

“进来,有屁就放。”

虞旸删掉所有废话:“二叔想找你借钱开店,三叔想找你借钱买车。”

“没钱。”虞姝回答得更精炼。

“嗨,妈也是这么说的。”虞旸在床上坐下来,下一刻收到他亲姐的眼刀,讪讪地离开屁股,坐在了窗边的地毯上。

“妈和他们说,房子和车子都是贷款买的,还找朋友借了一大笔钱才凑齐首付,过完年爸爸又要做手术,到处都要花钱,让二叔三叔方便的话,借些钱给咱们家。”

叶女士今天依旧发挥稳定,这招反客为主干得漂亮。但人算不如天算,县城太小,出门都是熟人,没有秘密可言。

“二叔当场戳穿了咱妈的谎言,说他有朋友是这小区售楼部的,你是全款买的这套房,说咱爸妈不厚道,对亲兄弟还藏着掖着。”

“我亲他妈的大头鬼!”虞姝从床上蹦了起来,“有钱的时候是亲兄弟,没钱的时候门槛上不会沾他们一点儿泥!”

虞峰出车祸的那两年,家里最困难的时候,顿顿吃稀饭泡菜,姐弟俩的学费都凑不出来,叶萍上门找他们借钱,请他们帮一点,他们嘴上说得好好的,家里没钱,他们去找朋友借一点。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一家子吃香喝辣跑出去旅游,留姚金花一个人在县城,等到开学了才回县城。

从那以后,他们看见虞姝虞旸,都躲着绕道走。

虞旸之前也傻,看不出人家不待见他。有一次在街上遇见三叔,还凑上去追着叫人,结果三叔上了朋友的车,直接跟人说不认识他。

寒冬腊月,虞旸被车轮激起的水花溅了一身脏水,他还听见从车窗缝隙透出来的嘲笑声。

之后他就学乖了,再看见他们,就当没看见。

虞旸等虞姝骂完了,才一脸纠结地提问:“姐姐……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

“……”

虞旸垂下脑袋,一米八的大个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好不可怜。

虞姝拍了拍他毛茸茸的头顶:“说。”

“我就想问问……如果,如果我明年高考,成绩不太理想的话,家里有钱可以让我复读一年吗?”

“有!非常有必须有!”虞姝回答得斩钉截铁,“你想念多少年书都行,家里有钱。”

雯雯小声插话:“刚刚还说没钱呢。”

虞姝眼神一扫,她缩了缩脖子,给自己的嘴上了个拉链:“我瞎了,我聋了,我什么都美没听见,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我说,十几万的车也能叫车。”三叔大剌剌地坐在椅子上,叼着烟挥斥方遒,狂傲得仿佛是县城之王,“十几万的车能叫车吗?和废品站的烂铁有什么区别!”

“那三叔那辆二手面包车算什么呢?”虞姝从楼上下来,身后跟着雯雯和虞旸两个跟班。

三叔:“这不是,为了拉货方便嘛。我要是不拉货,肯定不能开个面包车啊。”

三叔开了一家五金店,靠着狐朋狗友相互介绍,生意竟然还算不错。

虞姝懒得和他纠缠,去了客厅给叶萍撑腰。

雯雯下来拿饮料,回楼上之后就和她说姚金花带着两个儿媳妇欺负舅妈,吆喝佣人似的指使她,还说她没把虞姝兄妹俩教好,出息了也不知道孝顺奶奶。

原话是:“不孝小心被天打雷劈。”

孝他妈个大鸡蛋!

男人那一桌因为喝酒,吃得慢,现在还没有散。小孩和女人那座已经吃完了,姚金花和二婶三婶坐在客厅里聊天吃水果嗑瓜子。叶萍和几个女性长辈忙着洗碗收拾餐桌,还不忘给客厅的人换了一壶新茶。

“大嫂,太烫了了,换杯温水!”三婶扯着嗓子喊,像个地主婆似的。

一个茶壶里倒出来的茶水,别人都能喝,就她破事多嫌烫。

“泡个茶都泡不好,我们老虞家倒了什么霉娶了这么个媳妇……”

虞姝懒得听那几张嘴逼逼赖赖,大步走上前,整杯茶泼在了三婶脸上,在她的尖叫声中,放下杯子冷声问:“烫吗?使唤谁呢?”

“你这孩子!就是这么对长辈的?!你妈是怎么教的?!”姚金花顿时跳起来,一边摘三婶头上的茶叶一边教育虞姝。

“别什么都怪我妈,我妈就是把我教得太好,才容得你们蹬鼻子上脸。”虞姝连珠带炮,不给她还嘴的机会,“长辈?你们算是哪门子的长辈?!我和虞旸从小到大,你带过我们一天吗?这么多年了,你和你那两个儿子,给过我们一分压岁钱吗?我们吃过你几顿饭?!”

虞姝一个一个指过去:“你们,哪一个有长辈的样子?担得起这两个字?”

“早些年我爸没少补贴给你们,我爸出车祸躺在医院里的时候,你们出过一分钱一分力?”虞姝冷笑着睨他们:“别说出钱出力了,来医院看过一眼吗?”

“都做出那么多缺德事了,听说大哥家有钱了,还敢忝着脸上门?真是左脸皮贴右脸皮,一边脸皮厚一边不要脸。”

虞姝盛怒之下,所有人都不敢上前劝,只有叶萍过来要拉她走开。

姚金花在一旁骂骂咧咧,骂他们一家不孝顺,要去法院告他们。

虞姝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一把甩开叶萍的手:“老虔婆,你去告。我花钱找最好的律师和你们耗,我看是你们耗得起,还是我耗得起。就算法院判了,那我也没义务养奶奶叔叔,最后落在我爸头上,一个月最多给你三五几百,你就找我爸要去。”

“虞姝!说什么呢!快给你奶奶道歉!”虞峰喝到。

“你要做孝子吗?”虞姝沉声问道,眼神死死盯着他。

虞旸也看着他,脸色阴沉得可怕。叶萍低着头,已经泪流满面,被表姨、堂姑拉去一边宽慰。

你要做孝子就和他们走。

虞姝咬着唇,把这句话咽下去。

“谁稀罕你爸三五几百,他哪个月敢不给我钱!”姚金花指着虞姝鼻子骂,“你个小娘养的长本事了?!连奶奶都不认?你小心天打五雷轰!”

叶萍猛地抬头,隔着整个客厅和虞峰对视。虞峰心虚地偏过头,不敢看她。

心坠进了冰窟窿,冰碴子刺进心脏,随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全身又冷又痛。

叶萍又哭又笑,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呦,你除了会叫天雷还会干什么?奶奶,你也配?呸!”虞姝啐了一口,随后笑了起来,笑容明媚勾人,“你只会叫天雷,我就不一样了,我有钱,鬼都能叫得动。拿钱给你们花?不如我烧给你们。”

“虞旸。”叶萍擦干眼泪,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把他们都赶出去。”

虞旸听到这话,顿时两眼放光,一米八的大高个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一个个扭送出门,几个男性长辈敷衍地劝架,实际上都在帮虞旸,一时间屋子里乱糟糟的。

“没天理了!儿媳妇把婆婆扫地出门了!都来看看啊!”姚金花坐在地板上,哭天抢地。

她辈分高,又是女性,虞旸和其他男性都不好上手,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

叶萍抹了一把脸,抄起一旁的扫帚打在她脸上。

姚金花被打蒙了,满脸不可置疑地看着叶萍。这个儿媳妇她最清楚,外强中干,看着泼辣,实际上最好欺负,好面子,又没有娘家依靠,最多和人诉诉苦,对她的态度冷淡一点。

别说打婆母了,就算骂她都不会用脏话骂。

“姚金花,你算是什么东西!”叶萍挥着扫把照着她脸打,“真以为我怕了你是不是!”

二十五年的磋磨羞辱,二十五年的忍气吞声,在这一刻齐齐爆发了。

她看在她是虞峰亲妈的份上忍了又忍,可是虞峰却和他妈一起欺负她。

她算什么?她算什么!

虞峰想上前阻止,却被虞旸抱住了。

“爸,你要是敢过去,我们就不是一家人了。”虞旸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你想和姚金花成一家人吗?你说,他们愿意吗?”

叶萍的样子太骇人,在场的都是近亲,对姚金花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都知道不少,看她挨打,没觉得于心不忍,只觉得大快人心。

叶萍打累了,扔了扫把,不停地喘息着,她的眼神涣散,没有焦距。

虞姝眼泪瞬间决了堤,颤巍巍地抱着叶萍哭:“妈妈……你别吓我啊……妈妈……”

妈妈……妈妈……

虞姝的尾音都在颤,语调因为害怕变得有些怪。

她小时候胆子很小,怕黑怕鬼,怕老鼠怕虫子,怕打雷怕打针……

什么都怕。

每次害怕的时候,都会抱着叶萍不撒手,像这样“妈妈……妈妈……”地叫着,小脸紧紧贴着她,最大程度地往她怀里钻。

她的宝贝胆小,什么都怕,她就护着她,让她知道有妈妈在,什么都不用怕。

可是,妈妈也是女孩子啊,妈妈……也很害怕啊……

妈妈,害怕的东西更多。

叶萍抚了抚虞姝的脸,嚅嗫:“妈妈……也很怕的。”

虞姝抽了抽鼻子,抹干眼泪:“我长大了,有我在,妈妈什么都不用怕。”

叶萍笑着抱了抱她:“乖。妈妈做什么你都支持对吗?”

“嗯。”虞姝点点头。

“我要离婚你也支持吗?”

虞姝诧异地看着她,叶萍平静地回视。

几秒钟之后,虞姝笃定地点点头:“只要妈妈高兴,你做什么我都支持。”

叶萍看向虞旸,虞旸放开虞峰,走到她的身侧:“我也是。”

其他人见这场景,七嘴八舌地劝了起来,大差不差都是那些囫囵话。

“俗话说得好,少年夫妻老来伴。”

“孩子都这么大了,闹什么呢?”

“现在日子过好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谁家没点糟心事。”

“你可要想清楚了啊……”

……

叶萍笑着敷衍众人,不接他们的话茬:“今天招待不周,改天我做东,在大酒楼招待你们。”

众人心思各异,见此也不好久留,三三两两地告辞离开了,姚金花也被几个姑姑、阿姨架走了,家里只剩下一家四口。

虞峰像是才回过神来,问为什么,为什么要和他离婚。

为什么?他还有脸问为什么?

叶萍疲惫至极,她已经不想再和这个男人多说一个字。

“虞峰,我只问你一句话。这几年,你是不是每个月都在给你妈生活费?”

虞峰出车祸以前,虞家的生活还算过得去,时常有富余。虞峰每个月给他妈五百块生活费,逢年过节会多给一两百。

叶萍从来没有计较过这笔钱。姚金花纵然有千般不对,也是虞峰的亲妈。她没有理由拦着亲儿子给他妈尽孝。

可是后来,虞家有多难呢?

叶萍靠一个小吃摊养活了全家,卖过关东煮,卖过炸串,卖过手抓饼,卖过凉皮凉面……

什么生意好她就卖什么,一年到头,从早忙到晚,只要能从床上爬起来,他就没有休息过。

她绞尽脑汁地想让全家人过得好一点,穿得暖一点。

到头来,防不住家贼。

虞峰一个瘸子,没有收入来源,他能从哪里弄钱来孝敬母亲?

叶萍的钱箱里。

五百块,不够二婶买一条项链,不够三婶买一件外套,却够他们一家一个月的伙食费。

虞峰没有回答,他的表情已经给出了答案。

虞峰在母子三人的视线中垂下头:“对……对不起……”

叶萍撇开脸,语气十分平静:“我自认,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对不起这个家的事,却让你这么对我。”

“虞峰,我不想再看到你。明天我们就去离婚,今天,请你从这个家出去。”叶萍说完就回了房间,一眼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虞姝:“虞旸,送爸爸回老房子。”

“我不走,这是我家,我哪儿也不去!”

“或者,你去姚金花那里?”虞姝歪了歪头,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

送虞旸和虞峰出门的时候,虞姝扶着门框开口:“你们离了婚,你也还是我爸,该孝顺你的,我一样都不会少。你现在老房子里委屈一阵,回头我看看有合适的房子就给你买一个。”

“我不是嫌老房子不好!”虞峰脸都憋红了,奈何性格怯懦又笨嘴拙舌的,心里有话说不出来,“我……”

有你们在,就算搭个草棚,那也是家。

虞旸摸了摸兜,往家里走:“我没拿钥匙,等我一下……”

“拿什么拿,我又不出门,一会儿给你开门。”虞姝往外推他。

她只想让虞旸赶紧把老爹带走,看着糟心。

“我我……你会给我开门的吧?”虞旸觑了一眼老爹,狗狗似的朝虞姝眨巴眼,“我可是你亲弟弟。”

说不准,你后面那个还是我亲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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