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千华北堂凌霄全文在线阅读_南宫千华北堂凌霄(杰歌)小说最新更新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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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千华北堂凌霄是小说《绝代千华凌霄天下》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已完结,以下是小说《绝代千华凌霄天下》的章节内容

南宫千华北堂凌霄全文在线阅读_南宫千华北堂凌霄(杰歌)小说最新更新章节

“这锦绣江南果然名不虚传,景色旖旎,气候宜人,更不必说这里依山傍水,处处鸟语花香,当真是出游的好地方!更重要的是这里随处可见温婉佳人,果然不愧为南华楼的主城!”

赞美的话语,却也有几分轻佻的感觉,让人一听就不禁想到说话的人是个有些轻浮的公子哥。

一行三人走在穿插着小贩的叫卖声以及孩子嬉闹声的街道上,引得来来往往的路人纷纷侧目,有的甚至不禁驻足而视。

刚刚说话的就是三个人中一袭白衫的男子。这男子身材略显纤瘦,容貌还算清秀,不算俊美,却有股清新怡人的气质。

“除了女人你的脑袋大概也装不下别的东西,这里不是北方,最好收敛点,莫要丢了阁主的脸面。”

一开口就是足以将人冻结的冷冰冰的语调。

站在白衣男子身边的是一身紫色罗裙的绝色女子,不过很可惜是位冰山美人,周身透出来的气势也绝非寻常女子所有,想来应该是武功不俗的江湖中人。

对于紫衣女子的话,白衣男子只是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轻笑了一声,却也没再说什么。

在街道上的大多数男子眼中,美人虽冷若冰山,但也非就一定看不上自己,当然,前提是美人和那个白衣男子的前面没有那个俊逸非常的男人。

看三人所站的位置,就可以猜到那名面色冷峻的黑衣男子就是冰山美人口中的阁主。

剑眉英挺,薄唇微抿,不怒自威。俊彦轮廓分明,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冷冽,锐利的双眼有些慵懒地打量着周围。脑后的簪子将部分头发简单地束起,严谨中又透着几分随意。那支黑玉簪只要懂行的人一看就能知道是个中极品,可遇不可求。

亮黑色的宽大外袍,浅银色的精致镶边,随衣袖起舞的暗黑色花纹,一身低调沉稳的颜色,穿在这名男子身上却更显冷硬的华丽和强横的霸气。

不容忽视的张扬霸气不同于温润如玉、令人如沐春风的南华楼楼主南宫千华,然亦是不输于南宫楼主的绝世傲然之姿,那,这人会是谁呢?

一些江湖阅历较为丰富的人立刻想到了与南宫楼主齐名的北冥阁主-----北堂凌霄,看这黑衣男子的气势与传闻颇为相似,莫非真是他本人?

一想到这里,众人一阵掩不住的兴奋与好奇。

北冥阁和南华楼在江湖上可都是一流的势力。他们在双方的领地也都有各自的生意,同时也维持着相互制约的微妙关系。

南宫千华深居简出,世人只知他绝代风华、智计无双,却鲜有人见过。如今能看见传闻中的北堂凌霄,也算了补遗憾。

除了北堂凌霄外,天下还有谁人敢称阁主?

不过这北堂凌霄也实在气势过人,让人有些不敢直视。

“有小贼啊!抓贼!”

随着街道前方一道粗犷的叫喊声响起,街上行人顿时慌乱了起来。

只见一个身上血迹未干、表情狰狞的屠夫正拿着一把杀猪刀追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样子看起来确有几分骇人。

那孩子也就七八岁的样子,面黄肌瘦,估计是他乡来的小乞丐,因为江南一带在南华楼的管理下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乞丐了,官府里更是闲得要命,因为没有案子发生。

众人都为这小孩捏了把汗,虽说他是偷钱的小贼,但看起来也着实可怜,若真被那屠夫捉到,就算能够保住性命,想必也逃不了一顿毒打,已经这样瘦弱,如何再经受得起重伤?

街上的人都下意识的给这可怜的孩子让路,却突然有一个相貌平凡的青年男子突兀地出现在街道中央。

那人身形高挑,在北方男子中也算得上高个子了。瀑布式地长发垂在身后,用一根青色的缎带随意地束着。白色绸缎的里衣可以隐约勾勒出线条不错的身形,只是有些偏瘦,搭配着外面的青衫恰到好处。

男子浑身散发着一股柔和的气息。因他的出现,炙热的烈日似乎都变得如春风般舒缓,淡淡的药香随着轻拂过的微风缓缓飘出。

小孩子一头撞到了青衫男人的身上,两人一起跌到了地上。

众人一阵唏嘘,这位公子不但不会看路,还是个病秧子,居然会被一个瘦弱的孩童撞倒。

屠夫追了上来,孩子吓得不知道往哪躲。

那青年男子的脸上一开始是因为觉得自己不小心拦了他人去路的愧疚,现在是看到满脸横肉的屠夫的惊慌,脚下杂乱,匆忙间想扶着身边的东西站起身,竟然不小心将身边的一堆甘蔗拨倒。

甘蔗很巧合地全部砸在了屠夫身上,阻止了屠夫想要抓起小孩狠揍一顿的动作。

一直在旁边目睹这一切的北堂凌霄眯了眯眼,这个青衫男人,先是“不巧”地挡住了那个偷钱的小孩的去路,接着又“巧合”地拦住了欲伤人的屠夫,嘴角扬起一抹极浅的弧度,有点意思。

青衫男子站了起来,从容地拍了拍身上的土,不见丝毫狼狈的样子,甚至有些难掩的出尘气质,不像寻常的市井中人。

被甘蔗砸的浑身痛的屠夫愤怒地看着青衫男子,一双眼睛似乎能喷出火来。不过他却不敢轻举妄动,刚刚那个小贼就罢了,毕竟是对方有错在先,但这青衫男人却是无心之举。

屠夫怕的不是官府,打了这人一顿,罚些钱财便是了,可是南华楼却有自己的一套惩罚方法,无故伤人,南华楼可不会在乎那点银两。

“兄台莫怪,在下并非故意。这点银两留给兄台,算是在下为自己和这个孩子向兄台道歉。”

语气不卑不亢,听不出其中有几分诚意,但屠夫却立刻笑眯了眼,乐呵呵地离开了,因为青衫男子给了他沉甸甸的一锭银子。

男子又转向仍旧跌在地上惊魂未定的小孩,笑容淡淡,“这里南华楼有规定,不许叫八岁以下的孩子做工,你是因为找不到可以赚钱的地方,不能维持生计,才会去偷钱的,对么?”

小男孩愣愣地点点头,男子亲和的气息让他没有任何防备。

男子递给小男孩一锭银子,随即背转过身,侧首言道;“此去前行十里,有一家南华楼的书院,你若能有本事打动书院里的先生,他便会将你留下,教你才学。如若不能,你就只能期盼自己能够活着等到可以做工的年纪。”说完,便缓步离开。

男孩眨了眨眼睛,还是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刚刚那个青衫男子的背影,让他觉得自己遇到的是仙人。

青衫男子早已不见踪影,没有热闹瞧了,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北堂凌霄看着青衫男子消失的方向,眼中带着些许兴趣。

“阁主,前面就是阁里的钱庄,对面是米行,再往里面走一点就是阁里的酒楼,其他的产业就在别的街了。先去哪一家看?”

一条街里就有三家红火的产业,可见北冥阁的财力、势力之大。

白衣男子再次笑笑地开口,好像永远没有事情能让他严肃起来一样。他的声音也将北堂凌霄的视线从青衫男子消失的路口拉了回来。

“当然是由近及远,先从钱庄开始,还是你一心就惦记着酒楼的杜掌柜?人家可看不上你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奉劝你一句,别打杜姐姐的主意。”

冰山美人再次冷冷地开了口,语气中总是与白衣男子针锋相对。

“紫邪,不要因为我喜欢的不是你,你就这样攻击我,即使是这样我也不会改变心意。”

男子略微有些沧桑的说着,只是那眼角带着的笑意暴露了他的本性。

“花锦,莫要拿这种事开玩笑,紫邪从未拿你开过玩笑。”

北堂凌霄淡淡地说着,虽然是在让那个名叫花锦的男子不要在这种事情上调侃那位名叫紫邪的冰山美人,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让人有种他这么说不是为了怜香惜玉,而是一种责任的感觉。

紫邪冰冷的表情似乎出现了一点裂痕,但又很快不见。

花锦很是委屈地嘟喃了一句:“她是没拿我开过玩笑,向来都是直接讽刺。”

北堂凌霄微微偏头,淡淡扫了一眼花锦,后者立刻耸肩噤声。

“先去钱庄。”

精简的四个字,定了他们的方向。阁主都说了,另外两人自然也不会有异议。

还没进钱庄,北堂凌霄等人就已经可以确定这里的生意很好了。长长的一队人从屋里排到屋外,手上那一包包沉甸甸的东西应该就是要存起来的银子。

所属北冥阁的这些钱庄生意会这样好,并不是没有原因。

每一家想要来存钱的人,不管所存多少,哪怕是一两银子,只要让一个人来钱庄支会一声,钱庄就会派专门的人去接。这些人都会些功夫,为的就是保障存钱的人和他们要存的钱安全到达钱庄。取钱,亦然。

“阁主,我们还要进去看看么?”

花锦一脸自豪地说着,在他心中,北冥阁的骄傲,就是他的骄傲。

曾经也有东晴宫和西顶堂与北冥阁、南华楼名,只不过近些年,这两股势力渐渐分解没落,东、西两方被许多旁系分支分割控制,本家虽然还是最强的,但权力还是没有没有以前那样大,自然有些衰落,比不得北冥阁和南华楼。

于是,北堂凌霄和南宫千华也就成了天下唯双。

作为北冥阁副阁主,花锦引以为荣。

“恩,进去看看。”

虽然这么说,但花锦和紫邪还是能从北堂凌霄的回答中听出来一点点的满意。

三个人向钱庄里面走。

钱庄门口的小童将三人拦下,见他们手中什么也没拿,以为他们是想不排队就来提钱,虽然震撼于他们的气势,但还是恭恭敬敬地请他们去排队。

北堂凌霄点点头,这次已经不是一点点满意了。

花锦笑着亮出一枚白玉牌子,小童看清楚玉牌上刻着的内容后马上变了脸色,慌忙请三人进去,头也不敢抬。

还在门外排队的人只觉得奇怪,就连皇宫贵族来了也要按规矩排队的北冥钱庄竟然也会有今天这样的反应,众人不仅纷纷猜测,那三人究竟是何许人物?

门童将三人引到钱庄后堂,倒上最好的茶,奉上果品,问了问北堂凌霄等人是否有别的吩咐,在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之后,便恭敬地退了出去。自始至终没有看三人一眼,看来是被教得很到位。

不一会,北冥钱庄的掌柜慌忙地跑了出来,每跑一步身上和脸上的肉都会跟着一颤,波动清晰可见。两撇小胡子因为急促的呼吸而一抖一抖的,甚是好笑。那圆滚滚的身体也能跑出这种速度,实属不易。

“阁……阁主……您……来了……”

气喘吁吁的掌柜在北堂凌霄面前站定,脸上的汗珠不少,手上攥着白色的汗巾,却不敢擦上一擦。

花锦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这掌柜的形象实在让他忍俊不禁,“阁主在这了,当然就是来了,掌柜的您这话可有些欠妥啊……”

花锦故意拉长了尾音,掌柜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牙齿打颤的声音清晰可闻。

花锦更是乐不可支,紫邪向他投以一个嫌恶的表情。

“不必如此慌张,只要你将自己份内的事做好,勿要包藏祸心,本阁主自不会亏待于你。你且先下去,这里暂时没你的事。”

“是是,属下告退。”

连连点头后退离开了屋子,走到门外,掌柜的抬手看了看手中的汗巾,脱力般地叹了口气,哎,算了吧,比他的头发还湿,怎么擦啊?

三言两句打发了掌柜的,北堂凌霄三人绕到了前面接生意的地方。来钱庄的人很多,本来不小的前厅也显得拥挤起来。

在后面耽误的时间也不算太短,走到前面来看,队伍的进度还是刚刚的样子,没有一点变化。

“老子是来提银子的,当初存多少现在就要提多少,你们还想扣?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位公子,您的这一百五十两银子当初立的是存一年的字据,现在时间未到您就要取出,按照规矩,是要扣除一两银子的。关于这方面的规矩在一开始存银子的时候也有和您详细地说过。”

……

原来,排在队首的一个穿着华服手持长剑的中年男子正在与钱柜的伙计发火。

从两人的话中不难听出是这中年男人胡搅蛮缠、不讲道理,大概是仗着有些武艺家里又有些财产才敢这般胡来。也正是因为他的无理取闹,导致队伍停滞不前,后面的人已经在抱怨了。

毫无疑问,这男子肯定是偏远外乡来的,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否则怎敢在南华楼的主城闹事?还是在北冥阁的钱庄?

紫邪想要去教训一下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中年男子,不想他影响了钱庄的生意。正要迈步时,却被北堂凌霄拦了下来。

“这里是南华楼的地方,暂时不要插手。”

一句话,原本准备动手的人就重新退回了北堂凌霄的后面。

紫邪或许不太明白,但花锦却非常清楚北堂凌霄的意思,这里是南华楼的主城,他们不宜出手,而且,他们也可以借这个机会看看,南华楼会怎么处理这种事情,又或者直接丢给官府?

在花锦的暗示下,钱庄里的人都没有插手,放任那个中年男子越闹越大,真以为这里没有人敢跟他作对,同时,男子看向北堂凌霄的眼神也充满挑衅。

会有这种眼神也不是没有原因。看到北堂凌霄坐在柜台后掌柜的才会坐的椅子上,身后还站着一男一女,不知道的人都会以为他是掌柜的。

中年男子不了解北冥钱庄的情况,会这么想也是自然,心中早已料定北堂凌霄的气势肯定是装出来的,否则自己这么折腾,作为掌柜的怎么会不敢吭声?于是更加有恃无恐,甚至想着要趁机敲诈一笔。

“这位公子,看你这打扮也像是为江湖中人。规矩是在当初存银两的时候便定下了的,如今您却想要反悔,实在有违江湖人的作风。如此行径,莫要被江湖人耻笑才好。”

排队的人中,突然响起了一道略微有些清冷但却很好听的声音。循着声音看去,那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年轻男子,他与那个蛮横不讲理的中年男人之间只隔着两个人。

尽管距离不算太近,但以北堂凌霄的武学修为,还是清楚地察觉到了男子身上淡淡的药香味。

这人正是那个他们不久前才在街上见过的青衫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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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男子看起来像是个有些才气的书生,样子也是温文尔雅,不过一开口却是说出这般犀利的话来,倒是让四周的人都有些惊讶。

持剑的中年男子立刻涨红了脸,有种被人捉到痛脚当众羞辱的感觉。面色不善地打量了一番青衫男子,看着对方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便一下子张狂了起来。

“爷爷的事,你也敢管?”说着便拔剑向青衫男子刺去。

周围的人被中年男子凶神恶煞的拔剑模样吓得都退到了一旁。

青衫男子似乎真的不会武功,稍稍有些惊慌的样子,连连后退,不知是否因为退得太急,脚下一绊,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中年男子此时已经冲到了青衫男子的面前,却也因为对方摔倒而扑了一个空。偏偏对面的墙上钉着挂东西用的粗大的铁棍,前端又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被磨得比较锋利,这一冲就很不巧地扑在粗大的铁棍上,整个人都被贯穿。

没有过多的挣扎,中年男子很快就咽了气,眼睛都没有闭上。

血腥的场面使得一些没见过的人忍不住作呕,原本排了长长的一队的人瞬间都散开了,生怕会被一会赶来的官府抓去询问。

青衫男子一手支撑着身体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还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灰尘。那么近的距离,他的衣衫上竟然很巧地没有被溅上一丁点的血。

北堂凌霄坐在柜台的里面,没有说一句话,看到青衫男子和之前被孩子撞到时如出一辙的举动,挑了挑眉,似乎毫不介意对方间接导致了他的钱庄发生了命案。

官府果然很快就赶了过来,钱庄的掌柜被花锦拎出来应付官府。

不得不说掌柜的很有一套,事情没一会就解决了,青衫男子也因此少跑了一趟衙门。

反正是个意外,就算真要追究起来也不会用太久时间,青衫男子也没做什么犯法的事,看起来他甚至没有武功,不过是说了两句公道话,更不会因此受罚。

衙门的人很快就运走了尸体,钱庄里的人也已将地面打扫干净,青衫男子缓步走到柜前,“掌柜的,我要取两百两银子。”平静的声音没有起伏,好像忘记了刚刚有一个人就死在了他的面前。那满不在乎的态度让掌柜的都有些心寒。

“好好,客官稍等,这就差人去给您取。”收敛了心神,掌柜的转身谴了身后的人去库房去银两。

“这位公子是叫掌柜的去取,他是掌柜的么?”

北堂凌霄的声音响起,不急不缓的调子,却带着威严的冷意。

掌柜的立即吓的脸色发青,赶紧拦住了正要去后面取钱的伙计,自己三步并一步地冲了出去。

青衫男子抬眼看了看北堂凌霄,微笑致谢。尽管他的心里或许是觉得这个男人有些多事。

“公子年纪轻轻,又似乎不会武功,却能够对这般凶人晓以大义,实在难得。”

北堂凌霄主动和青衫男子说话,还特别加重了“似乎”二字。

青衫男子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那句“年纪轻轻”让他听着有些别扭,自己今年二十出头,而北堂凌霄看起来又和他年纪相仿,如此老道的语气听起来自然有些怪异。

但他不知道的是,北堂凌霄确实大他十四岁,只不过早年时因为奇遇而吃了容颜永驻的神药,看起来才会像他自己这般年轻。

“谈不上晓以大义,只是说些平常话罢了。”

青衫男子明显不太想和北堂凌霄有过多交谈,迅速封死了话题。不过对方似乎并不打算就这样结束。

“是么?可如今这世道,能说些平常话的人也不多了。”

看着北堂凌霄和青衫男子的交谈,花锦和紫邪很懂事地去了后堂,他们要去提醒一下那位掌柜的,不要这么快就把银两送过去,否则又会引起阁主的不满。

做掌柜的自然要有察言观色的本领,这位掌柜的应该也是位聪明人,否则生意也不会这么好,大概是被北堂凌霄的气势刹到,做起事来便有些颠三倒四了。

“平常人说平常话,那些人不说平常话,是因为他们不是平常人,官府衙门治理得好,江湖势力均衡,平常人自会多起来,说平常话的人也就多了。”青衫男子淡笑着说道,语气平淡,却很容易进入人的心里。

“好一个平常人说平常话。公子所言甚合我意,不知在下可否有幸与公子交个朋友?”

北堂凌霄微微直起上身,算是表达对青衫男子的一种尊重。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这可以说是他自来江南城的第一个表情。

青衫男子看了看北堂凌霄,脸上没有什么激动的表情。

“你若真心想与我结交,那就请叫你的两位随从不要拦着掌柜,让他将我要取的银两快些拿出来。我还有事,赶时间。”

虽说是赶时间,但青衫男子的语气却是平平淡淡,不急不缓,没有一点焦躁之感。

北堂凌霄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花锦,紫邪。”

声音绝对算不上大,和青衫男子说话时是一样的。但是在他说过后,花锦和紫邪确实就从后面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不断滴汗的掌柜的。

“公子,这是您的银两,请收好。请问您需要有人保护着么?我们可以精心挑选几人将您送回去。瞧您的穿着,那两百两想必不会放在心上,不过也免不了有人会因为这些银两起了歹意,为了银两伤着了您就不好,您说是吧?”

在掌柜眼中,青衫男子就是一个家境比较好的柔弱书生。

“多谢掌柜好意,不过我想还是不用了,我并不打算把这些银两都带回家。钱庄附近就有药铺,我只是想在里面买一味比较珍贵的药材,才会到这里来取银两。”

青衫男子接过银两,再次向掌柜道谢。

“公子这么说就不对了,既是珍贵的药材,那也就是有被抢夺的危险。如果公子不介意,在下到是愿意护送公子一程。”

开口的不是别人,正是北堂凌霄。

这下掌柜的真是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一张嘴大张着,几乎可以同时塞下两枚鸡蛋。

北堂凌霄身后的紫邪也不禁皱了眉。阁主是什么人物?怎可做保护他人的事情?那不是自贬身份?

花锦没有像掌柜那样惊讶也没有像紫邪那样不满,眼中满是玩味的笑意。北堂凌霄这样做,自然会有他认为值得的理由。北冥阁的阁主,岂会是让自己吃亏的人?

青衫男子低了一下头,很好地掩住了眼中一闪而逝的某种情绪。重新抬起头,看着北堂凌霄,露出一个微笑。

这个微笑让一屋子的人都有些看愣了,那平凡无奇的五官一瞬间变得好看起来,甚至让人有些移不开视线。

“那就麻烦了。”

薄唇开合,轻吐出五个字,好听的声音甚至能让人忽略说话的内容。

留下花锦和紫邪去查看其它几处的产业,北堂凌霄便随青衫男子一同去药铺买药,随后又一起回到了后者的住处。

北堂一行人这次出来,除了视察南方的产业外,还有就是想看看那传说中与北堂凌霄齐名,并拥有绝世之姿的南宫千华。

没想到还没见到南宫千华,却先看到了这么个颇有意思的青衫男子,这已让北堂凌霄觉得所行不虚了。

“寒舍简陋,还请北堂阁主莫要见怪。”

一路上,两人都自我介绍了一番。

北堂凌霄没有丝毫隐瞒,所以,当他看到自己说出真实身份而对方仍旧反应平淡的时候,心中不禁对眼前人又多了一分欣赏。

青衫男子也详细地说了自己的情况。

男子名叫荣安,这名字让北堂凌霄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不过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荣家本是这里一户还算富足的人家。荣安因为自小身体不好,所以深居简出,与外面的人几乎没什么交集。并且从小就要靠大量的药物滋养身体,这也是为什么他的身上总是有着淡淡的药香。

前不久荣安的父母去世,他才不得不出面打理家业。

短短的这些日子,荣安凭借着他出色的经商才能,已经将以前家里的生意又扩大了许多,从还算富足变成了非常富足。

按说荣安作为一家之主,也是现在荣家唯一的主人,本不必自己出门到钱庄取钱买药。可他就是有这个习惯。别的事情都有下人去做,唯独买药这事,荣安定要亲力亲为。

也是这些年长期使用药物的缘故,他已经算是一个懂药的行家,自己去挑,总比那些下人挑的好,也省的被一些黑心的店家欺骗。当然,这么做更多是为了防止有人在药里动手脚。能走到今天,谨慎也是荣安性格中必不可少的一点。

白墙青瓦,弯起的飞檐有着北方的特点。房子并不新,甚至处处都显现出了这是一幢有些年代的老房子。

红色的大门上一对门环也失去了灿烂的色彩,隐隐约约可以辨别出本来金黄的颜色。白墙上有些斑驳的痕迹,有被风雨侵蚀的,也有路过的孩子贪玩画的。墙角处长着嫩绿的苔藓,带着点点湿意。侧面的墙边种着一排玉兰花树,还没有到花开的时候,只有满树的翠色。

北堂凌霄想,最初盖起这栋房子的人,说不定是北方来的,或者对北方的房屋有着一种独特的喜爱。

比起那陈旧不加修饰的房子,那排玉兰花树倒是被照料地相当好,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想必到了花开时节,定是一副难以言喻的美景。

这些,应该是荣安喜欢的。

不得不说,作为荣安这样的富户,眼前的宅子确实算不上富丽,也就是一般富足人家的样子,虽然看起来比较宽敞,整体上还是与他现在拥有的财富不符。

两人来到了大厅,一个下人端上了茶水和果品。

北堂凌霄怀疑这宅子里很可能除了厨子外就只有刚刚那一个下人。因为从他进门开始到现在,确实就看到了这一个人出来伺候。不过这院子也不是特别大,时间足够的话,一个人或许也能应付得过来。

“荣公子定是至孝之人,想必贵府自从令尊、令堂去世后就没有再整修过吧?不然以荣公子今日的财力,定不会住在这般简陋的地方。令尊令堂也定是对荣公子疼爱极深的。”

北堂凌霄话音落下的同时,也看到了荣安的手微微一抖,虽然动作很小,但还是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看来事实有可能并不是自己说的那样的啊!

北堂凌霄动作随意地捏起茶杯浅尝了一口,双眼却一直紧锁着荣安的脸,似乎是想要看出一些除了平静以外的表情来。

不过荣安显然让他失望了,除了刚刚那手一抖,荣安再没有任何不对劲的行为。

“以北堂阁主之见,我的父母为何要给我起名为荣安?”

荣安微垂着头,那样子让北堂凌霄觉得,其实荣安问的不是他,而是自己。

想了想,北堂凌霄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私以为,那是因为令尊令堂希望你能够荣华富贵,一生平安。”

“是这样么?”

荣安呢喃了一句,便没再说什么,举起茶杯喝了起来,好像刚刚的对话并没有发生,那是一段不存在的时间。

一时间,两人之间除了安静还是安静。不过却没有人感到尴尬,他们还是挺享受这种安静的。

这样平静的午后,有香气四溢的茶,有上好的果品,有从前门照进来的柔和的阳光,有一个愿意和自己一起安静的人,挺好。

整整一个下午,两人有时会谈论一些各自感兴趣的话题,时不时地又插上一句对当朝的评价。

稍晚一些的时候,荣安令下人将自己房间里的一盘棋端到正厅来。

那是下到一半还没有分出胜负的一局棋,两人就着这残局,开始对弈。

“这棋局是何人摆下?”

北堂凌霄有些惊奇地问着,他实在惊叹于这盘棋上的布局,不论是黑子白子,皆有吞并天下的大气,这就是一局天下之争。

“仅管下棋,莫要分心,否则,你就要输了。”

荣安并未抬头看他,一边落子一边跟北堂凌霄说着。大部分头发都被绸缎系着披在背后,只有几缕从两侧垂了下来,整齐中的微微凌乱,不经心地侧首,随意地挑眉,都在这逐渐偏向微黄的暮色中显得别有风情。

北堂凌霄露出一个浅笑,随即收敛了心神,专心在棋盘之上。之前那放出去的心神,已经分不清是因为棋局的精妙还是其他什么。

这一盘棋竟然从傍晚持续到了深夜,一直还未分出胜负,但棋盘上空着的位置已经不多了。

“北堂阁主,不如我们今天就先到这里,若是阁主真有兴趣,明日你可再来与我对弈。”

说着话,荣安将手中的白子重新放回了棋罐,抬头笑着看向对面的人。

不过后者似乎并不想就这样结束。

“那怎么行?这可是天下之争,如何能说停就停?”

北堂凌霄似乎已经被棋局中的风云变幻、千军万马深深吸引,他此刻就是在纷争天下,怎么能随便收手?

荣安的眉头微微拧了起来,“这不是争夺天下,这只是一局棋。”

一语惊醒梦中人!

北堂凌霄豁然抬起头来,额头上已经布满冷汗。刚刚,他竟然就要陷到这局棋里不能自拔,心神都由不得自己控制。如果没有荣安的提醒,他此刻定是情况堪忧。

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待气息平稳之后,北堂凌霄向荣安点点头表示了谢意,又重新将目光放到了棋盘上。这局棋绝对不是简单地一局棋,最起码他已经在里面看到了阴阳八卦之术。

不知道当初是何人摆下此棋局,连他这般定力的人都差点走火入魔。

看着北堂凌霄眉头紧锁的样子,荣安笑着摇了摇头,缓缓道:“这棋局确实有些不凡之处,乃是我的师父所摆下。可虽说不凡,但到了北堂阁主这般修为,定是不会抵不过这棋局的力量。如今,北堂阁主会陷进去,怕是因为……阁主的心中怀着一些心思。”

荣安最终还是没有点破北堂凌霄怀着的是怎样的心思,不过他知道自己没有说错,也没有想错,因为北堂凌霄已经对他起了杀意。

纵然知道对面的人可能会随时出手攻击自己,荣安还是嘴角含笑,抿着茶,看着窗外,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

北堂凌霄看着荣安淡定的样子,最终收敛了杀意。目光却没有从荣安的身上移开,“荣公子确有才华,能够将贵府的生意发展到今天也实属正常。不过我依然觉得有些大材小用了。若是荣公子不嫌弃,可愿随我去北方,加入北冥阁?以荣公子之才,在北冥阁定能得以施展抱负。”

荣安是人才,北堂凌霄是枭雄,枭雄自然欣赏人才,但同时,这也是一种试探。

“我没什么抱负要施展的,这样的生活就很好,自给自足,简简单单。”

荣安仍旧看着窗外,双眸半阖,举到唇边的茶已经失了温度。

北堂凌霄挑了挑眉,嘴角微微上扬,他已经知道一半的答案了。

夏天里天黑的很晚,可是此刻,家家也都已点上烛火。

荣府那唯一的一个下人也开始在正厅掌灯,本来有些昏暗的视线又一下子明朗了起来。

北堂凌霄这才仔细看了那个仆人一眼,这人面相生得普通,做事透着一股沉稳,不像一般的小厮,也难怪能够凭借一个人的力量将荣府打理得这般井井有条。

只是不知道这荣安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么得力的下人。

“天色已经不早,我也该就此告辞,只是近日免不了要再来叨扰,到时候荣公子不要将我拒之门外才好。”

北堂凌霄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站起了身,估计这个时候花锦和紫邪也该查看好了此处的产业,到了北冥酒楼。

“那自是不会,北堂阁主何时来我何时欢迎便是。”

荣安也跟着站起了身,笑意淡淡,温文尔雅中却带着疏离,显然没有开口挽留的意思。

北堂凌霄也不介意,他本来也是真的要走,而且他倒还很欣赏荣安的个性。

送走了北堂凌霄,荣安重新回到正厅坐下。

那个仆人重新端了一杯茶上来,将先前凉掉的茶换了下去。

“墨意,去准备药膳吧,我有些饿了。”

被唤作墨意的仆人手中一顿,轻声回了句“是”,便退了下去。

荣安有些疲惫地靠在椅子上,看着外面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空,双眸如墨。

来到北冥酒楼,花锦、紫邪正在门口等着他,还有一个穿着紫色罗裙的女人。紫色本就为冷艳之色,穿在女子的身上又显出了一分雅致。头上的金步摇闪着光,并不繁复的头饰,尊贵不减。梳起的云鬓中插着一朵小巧艳丽又不失清新的海棠花,难以分清真假。

粉唇微扬,浅笑盈盈,媚而不妖,柳眉微弯,桃眼清灵,眉宇间透着女子少有的英气,高雅之中自有一分端庄。

看到北堂凌霄回来,三人虽然都是高兴的,可细微的表情多少有些不同,并都很耐人寻味。

酒楼里的客人都以惊讶又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北堂四人。江南城中每日来去的新面孔不少,再面生也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只是这三人却是不同的,众人很想知道,他们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够让北冥酒楼的杜掌柜亲自迎接。

那个紫衣女子就是北冥酒楼的杜掌柜,杜海棠。

杜海棠是当之无愧的江南城第一美人。南方女子的温婉秀丽在杜海棠的身上得到了最充分的体现,当然,没有人会因为她柔美的外表而忽视了她强硬的手腕和满腹的才学。

能力是一方面,但能够在江南城这样的地方站得住脚,能力也就不会是唯一的因素。

因为杜海棠是北冥酒楼的掌柜,有北冥阁做后盾,又是住在秩序井然的南华楼主城,所以少了许多的麻烦。不然,江湖险恶,以她的容貌,怕是要招致不少的事端。

所有人都觉得杜海棠会和北堂凌霄是一双璧人。

在江湖人眼中,北堂凌霄是人人敬仰的英雄,武艺超群,雄霸一方,杜海棠是美人,温婉俏丽,满腹才情。

美人配英雄,就算是上下属的关系,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但是,被议论的两人却都没有这样的想法。

北堂凌霄是只把杜海棠当做得力的下属。杜海棠真正钟情的也并非是她效忠的阁主,而是南华楼楼主,南宫千华。

“阁主随那人回去,可是有什么收获?”

一进到专门为他们准备的上房,紫邪就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她心中的阁主是至高无上的,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阁主怎么可能送那凡夫俗子回去?一想到她心目中神明一般的阁主居然做起护送他人的事,她就恨不得杀了那人。

北堂凌霄掀开衣摆,坐在了上位上。杜海棠撩起水袖,纤纤玉手拿起桌上的茶壶为北堂凌霄倒了杯茶。

虽是沏茶的动作,却不见一丝卑微,如同面对远道而来的朋友,刚刚沏的茶,温度正好。

北堂凌霄点点头,对于杜海棠,他欣赏非常,如果不是对方坚持要留在江南城做掌柜,今天紫邪的位子就会是她的。至于一定要留下的原因,下属的私事,只要不影响到正事,他从不过问。

“收获是有一些,不过还有些事情我要作进一步的确定。”抿了一口茶,恩,果然沏茶还是海棠的手艺最好。

听着阁主的话,除了花锦以外,紫邪和杜海棠都稍稍愣了一下。

阁主这是什么意思?好像是对那个青衫男人有些兴趣。那不过就是个不会武功还病怏怏的书生罢了,有何地方是值得他们阁主在意的?

杜海棠没有见过荣安,不知道那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但之前听紫邪描述,怎么感觉都不像是会能够吸引到阁主注意的人。

能入阁主眼中的,哪个不是旷世奇人,惊才绝艳?就算不是文武双全,但也总有一方面堪称举世无双。一个市井书生,焉能得到阁主的注意?

“莫不是那青衫书生有些过人之处?”

阁主的决定毋庸置疑,但紫邪还是想知道。她想知道究竟那书生的什么地方得到了阁主的格外注意。且不管那青衫书生如何,只要是能够的到阁主注意的事情,她都想知道。

“紫邪。”

北堂凌霄低头喝茶,并没有看向对面的三个人,但这一声的温度却明显比之前低了许多。

紫邪浑身一震,她知道自己的问题引得北堂凌霄不快了。慌忙单膝跪下,“阁主恕罪,是紫邪唐突了,紫邪甘愿领罚。”

一旁的花锦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紫邪执掌北冥阁的刑罚,是个得力的下属。这两年她做得越发出色。本就不低的武学修为,赏罚分明的态度,雷厉风行的个性。虽为女子,却被阁中许多兄弟所佩服。

如果她只是效忠于北冥阁,而对阁主没有那种心思的话,今日阁主也不会因为她问了这样一个问题而动怒。

不过,如果不是因为倾心于阁主,想必她当初也不会离开西顶堂,加入北冥阁。

阁主是惜才之人,却也对阁中之人要求甚严,不想紫邪因为对他的感情而忘了自己的职责和本分。

作为一统北方的北冥阁阁主,这是应该的。可对于一个深爱他到没有了自我的女人,却是无比残忍。

一旁的杜海棠也是一脸惋惜的样子。

她和紫邪情同姐妹,好妹妹的心思,她最清楚不过。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阁主他……还未对任何人动过心……她们两人倒也是患难姐妹,那南宫千华,又何曾正眼瞧过她?

“你司刑罚,明日启程回北冥阁,自己领罚。”

还是没有抬头,目光甚至都没有离开手中的茶盏。

刑罚不算什么,这样的漠视,才是紫邪最不能接受的。

她知道北堂凌霄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可是对方又没有真正拒绝过自己,所以,她就抱着终有一天能够打动北堂凌霄的心理,一直留在所爱的人的身边。

只要她足够出色,只要她能够超越花锦成为他最大的助力,总有那么一天,这个无情的男人会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紫邪一直这样告诉自己。

贝齿咬朱唇,紫邪将头深深埋了下去,“是,阁主。”

接下来的几天,北堂凌霄一直忙于视察北冥阁在江南城的几处产业。

紫邪已经被他谴了回去,光是他和花锦两个人,确实也有些费事,毕竟产业实在太多了幸好杜海棠办事能力强,能帮他们分担许多。但是就算再多,每年,他们总要亲自看过一番,这也是为了确保底下的人不做一些糊涂事。这有些人,没有外界的压力,总会生出些不该有的想法。

将江南城全部的产业都查看完,已经是一个多月后的事了。

“紧赶慢赶的总算在花灯节前弄完了,为了奖赏我这么卖力,阁主是不是应该让我享受一天的悠闲,好让我找个俏丽佳人一同度过花灯节?难得来一次江南城,没理由错过这样的节日。”

是没有理由错过结识美人的最佳时机才是吧?

花锦翘着腿坐在红木包金的椅子上,他的穿着打扮明明该是个浊世佳公子般的人物,却总是一副吊儿郎当不正经的模样,就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风流性格似的。

“花灯节啊……”

坐在旁边的北堂凌霄没有立刻回答花锦的问题,而是自言自语般地说着今天这个节日。

花灯节也算是这里极具特色的节日。白天倒是没什么,只是一到了晚上,便会立刻显现出不同来。

一条条的街道挂满了各色各式的花灯,连河上都会飘满花灯。整座城不说是亮如白昼,但却也不会让人有一点昏暗的感觉。

这是男子向钟爱的女子表达爱意的好日子,也是才子佳人们施展才华的绝佳机会。灯谜、对联、诗句,应景而生。这也是一年中最容易产生人间佳话的一晚。

北堂凌霄看了看外面已经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说起来,自从开始查看产业,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过荣安了。

想起荣安,那个青莲般的清俊男子,北堂凌霄露出玩味的笑意。

等了半天也没有听到北堂凌霄的答复,花锦看了一眼明显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人,撇了撇嘴,潇洒地撤下叠交的双腿,手一抖收起了折扇,站起身向外走去。

如此花好月圆夜,又正逢佳节,他可不要陪一个男人发呆。不知道海棠现在是否正一个人无聊……

夜晚降临,城中四处张灯结彩,欢声笑语不断。家家户户都早早用了晚膳,带着孩子们出来看花灯,猜灯谜。

那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读书人也都在今日露了脸,大都抱着花灯佳节会佳人,谱写人间佳话的心思。

带着江湖习气的江湖人更是不在少数,一年到头,能有几个这般轻松赏灯的夜晚?手中的剑能歇一歇,倒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年轻的女子穿着好看的衣裳,经过精心的打扮,三三两两同行,捏着轻罗小扇,迈着盈盈莲步,半遮着面,左瞧又看,穿梭于令人眼花缭乱的花灯中,在一群公子英雄里寻觅自己的良人。

连官府门前都挂上了红通通的花灯,或许那最普通的大灯笼称不上花灯,但至少是崭新的,可以看出是今天才挂上去的。毕竟官府的牌匾上不能挂上粉红色的莲花灯。

看着荣府门前挂着的青莲灯,北堂凌霄微微扬了扬嘴角。青莲,倒也很合荣安的性子。

从一开始,北堂凌霄就不认为荣安是个普通人,但却知道荣安多多少少在掩饰一些东西。现在,他也能基本确定荣安的身份。

不过他从不认为荣安会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凡,低调到在花灯节的时候门口连花灯都不会挂,只有傻瓜才会那么做。

真正的低调,便是融入市井之中,而荣安,无疑就是聪明之人。

北堂凌霄抬手拉起门环扣了扣,过了好半天,却不见有人来开门。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府上那个唯一的下人此刻正在别处忙着?如果经常是这种情况的话不是会怠慢许多人?

正在考虑着是继续敲门还是翻墙而入,门的里边就传来了脚步声。不过,这脚步声,似乎……

门缝由小变大,当看清楚开门的是何人时,北堂凌霄证实了自己刚刚的想法,他没有听错。

“怎么是荣公子来开门?府上的那个下人呢?”

来开门的正是一袭青衫的荣安。

这么久才来开门,也就是说人一开始是在屋里的。荣府的格局北堂凌霄已经大体记下,这样远的距离,却也能听到他刚刚那不大的叩门声,看来事实确实是他想的那样,不过此刻他却没有表现出来什么。

“今天花灯节,就让下人回去过节了。料想着这个日子不会有人来,却不曾想到北堂阁主会在今日到来。”

荣安一边说话一边挪开了身子,想请北堂凌霄进来,人家既然来了,总不好拒之门外。

“荣公子倒是个好主人,那人能来贵府做事也是修来的福分。”

不是恭维的话,也没有虚假的奉承。北堂凌霄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不过说着话的同时,他却并没有顺着荣安让出的位置走进去。

“我此番前来,是想请荣公子与我一同去赏花灯。之前听荣公子说家中没有他人,才会冒昧前来。还望荣公子莫要拒绝。”

北堂凌霄的言语很客气,可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又有种不容拒绝的气势。感觉就像你该理所当然地答应,不该有任何犹豫或疑问。

常年身居高位,也就习惯了发号施令,就算言语上有所注意,气势上一时还是很难改变。

荣安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半转了身体重新正面对着北堂凌霄,“感谢北堂阁主的好意,不过我一个人惯了,实在不喜热闹的场景,还请见谅。”

同样客气的话,却也带着桀骜不驯。

北堂凌霄怎会听不出,荣安这句话分明就是对他刚刚的态度的一种回击。

这个清心寡欲的人,也有着如此高傲的心性。

“荣公子先不要急着拒绝,我先前所言确有欠妥之处,就当我向荣公子赔罪,请荣公子去看花灯,如何?”

相比较之前,北堂凌霄的口气确实放缓了许多。他并不觉得对荣安改变一下态度有何不妥,一是因为他可以确定荣安定非等闲之人,二是因为荣安并非他的下属,自己也就不该用号令的语气。

荣安挑了挑眉,凤眼因为挑眉的动作而更显狭长。

这北堂凌霄到真会为自己说话,花灯满街都是,看花灯何须他请?不过见对方改变了态度,荣安也就没有再咄咄逼人。

“北堂阁主既然如此诚心,盛情难却,我自然也不好再推辞。”

向北堂凌霄点了一下头,荣安踏出了门槛,转身关上了门。

他其实真的不想招惹北堂凌霄,可就怕自己越是拒绝对方就越是不肯罢手,倒时又是一番麻烦。

很多人都是这样,越是不顺着心的,便越是想要掌控,太顺从的,就会让人失去想要征服的兴趣。

如果自己的答应能让对方少点纠葛,那去赏赏花灯也算不上什么难事。反正他也有好几年没有在花灯节的晚上出去过了,偶尔去一次也无妨。

看着荣安稍有些勉为其难的样子,北堂凌霄只觉得很有意思。他自然是已经猜到了荣安的真正身份,这世上能让这个人露出勉为其难的表情的人,估计真的不多吧?这么想来自己也算是有幸了。

如荣安所料,花灯节的街上,过往的人络绎不绝,人潮涌动,几乎是摩肩接踵。大概长这么大他也没有这样在人群中走过,被挤来挤去的感觉不可能会好。

荣安的脸色有些差,他自小体弱多病,多数时候都是在静养,没有与同龄的孩子出去玩过,也从来不曾在花灯节这样的日子里上街,因为随时都有可能死在街上,无人过问。

清静惯了,也许久不曾与外人有过近的接触,便受不得吵闹杂乱。现在的情况便让他的心头不禁升起了一股烦躁。他本是清心寡欲之人,只是现在的情况确有些让他难以忍受。

北堂凌霄就在荣安的身边,显然他比荣安要更能适应这种情况,如果不是确定自己能接受,他也不会邀请荣安出来。

荣安的情绪波动他都看在眼里,不过却没有说什么。

突然,人群一阵激烈的涌动,荣安被身边的人撞了一下。一个孩童就能将荣安撞到,更何况是涌动的人群?在身形不稳的同时,荣安已经在心中默默想着回去的时候要添一副跌打药了。

与此同时,一旁的北堂凌霄长臂一捞,环住了荣安的腰,将即将快要摔倒的人圈在了怀中。

微微一愣,荣安没有反应,只是身体瞬间的僵硬没有瞒过自己,更没有瞒过身边的人。

扶稳了荣安,北堂凌霄却没有立刻放手,而是继续将人护在怀中,防止再被涌动的人潮撞倒。

估计又是哪里的才子佳人想出了什么出风头的方式,惹得一群普通百姓趋之若鹜。

这年头,真正清高之人已经少之又少,倒是有不少无聊之辈,套上一袭白衫就自命风流不凡。

北堂凌霄的目光飘向远方,实际上却是什么也没看。怀中衣衫下的身体有着强劲流畅的线条,与表面上那般弱不禁风完全不符,精瘦的腰身和颀长偏瘦的体型倒成了精妙的掩饰。

“多谢北堂阁主,我已经能站稳了。”

人潮流动的速度慢了下来,荣安缓缓开口。

本以为自己肯定会摔倒,却没想到北堂凌霄会扶他。忽略掉心中一闪而逝的某种感觉,荣安的声音带着如夏夜般微寒却不刺骨的凉意。

“荣公子应该是会武功之人,为何走路时不用内力护住身形?”

北堂凌霄放开了荣安,以他的武功修为自是能够看出荣安是有武功的,若是他假装不知道,才会让人觉得可疑。

像是早就料到北堂凌霄会这么问,荣安笑着说道:“我是会些武功,但练武无非就是为了强身健体和自保。我自幼体弱多病,习些武艺是好的,遇到了什么事,自己也不至于只能等死。不过到现在我的身子还不是很好,不能总用内力,否则定要不堪重负。平常走路的时候也就不会用内力来稳住自己。”

北堂凌霄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难怪当初会被个孩童撞倒,想来也不是他刻意伪装,而是真的不宜轻易动武。

没有想到他的身体竟然如此糟糕,那他能够有今天的成就,确实值得佩服。

一阵晚风吹来,将荣安身上淡淡的药香送到北堂凌霄的鼻尖,这药香,想必也是因为身体不好,常年用药所致。

北堂凌霄有些诧异,传闻中竟然没有提到过这些,看样子也不像是他刻意隐瞒,估计是那些人太畏惧他拥有的力量,不敢放肆招惹,所以才未发现这点。

“荣公子体弱多病,是从娘胎中带出来的还是后天原因所致?”

这样绝世无双的人,却要因顽疾受困终生,当真可惜,若是能寻得解救的法子,这江湖上必将又是一番风云变幻。

北堂凌霄的问题让荣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虽然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也还是被他捕捉到了。不过北堂凌霄说不清那瞬间闪过的是怎样的情绪。

眼神飘向远方,似乎在看着根本看不见的东西,荣安淡淡开口:“后天所致。在孩提时,曾经身着片缕,在冰天雪地中度过了三天两夜,濒死的时候被救了回来,却也因此落下了病根,至今未能痊愈。”

看着荣安的侧脸,北堂凌霄隐约能够猜到为何孩提时的荣安会身着片缕地呆在冰天雪地里。这大概也是为什么那个时候他会问自己父母给他取名“荣安”的原因。

本以为荣安是假名,现在看来倒也不是,难道说,荣安才是他的真正名字?

虽然好奇,不过北堂凌霄也没有继续往下问。再往下的应该就是不宜对他人讲出的事情了。荣安若是想告诉他便会告诉他,若是不想,那自己也必然不会问。

不过北堂凌霄也知道,要荣安自己讲出来,绝对是件难事。最起码就他们现在的关系,还是远远不可能的。

既然不可能,那到不如换个话题,也免得卡在这里,弄得气氛尴尬。

“荣公子既是身体不好,那走了这么久的路,想必也有些乏了,不如我们租一条船,一起泛舟湖上,可好?”

反正这样走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游一游翠湖,说不定还会发生些有趣的事情。

其实这翠湖也只是名字叫翠湖而已,实际上却是一条蜿蜒的长河,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流传下了翠湖的名字。

“北堂阁主的提议甚好。”

荣安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其实他也没有很累,只是这川流不息的人群让他受不了。对于陌生人的碰触,即使是无意的,也让荣安难以忍受。

两人来到湖边租了艘船。

花灯佳节,泛舟湖上不只是北堂凌霄和荣安想到的美事。乐舫、画舫数不胜数,大都是才子佳人,似乎在这随着水流缓缓向前的轻舟上才能更加体现出他们的才情,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动中带静的事物,总是会多添一番与众不同的韵味。

各色各样的船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伴着乐声笑声和朗朗出口的诗文穿梭于热闹的翠湖之上。翠湖的上方也悬着一串又一串的花灯,两头搭在两岸边的建筑上,琳琅满目。灯上画着栩栩如生的图案,花鸟鱼虫,几乎凡是你想得到的,都有。

不过较之湖上的其他船,北堂凌霄和荣安的这艘船虽然富丽,却也显得清雅了许多,

船身很大,还有丝竹管弦,美酒佳人,一帘白纱阻绝了外面想要看进来的视线。

“北堂阁主真是大手笔。”

荣安在竹席上坐了下来,面前的放桌上摆放着美酒佳肴。他举杯向身边坐着的北堂凌霄微微颔首致意,算是感谢北堂凌霄今晚的款待。

“同荣公子一起,自是要讲究些。”

北堂凌霄也笑着举起酒杯回应,仿佛他们是认识多年的好友一般,而非是仅仅见过三次的陌生人。

一群颇有姿色的女子在一旁演奏曲子,以古筝和琵琶为主,乐声绵远悠长,也不知那并排坐着的两人听进去了几分。

荣安没有再回北堂凌霄的话,只是低着头品酒,脸侧垂下来的头发掩住了他的表情。无礼的动作,在荣安做来,却丝毫没有让人不舒服的感觉。

北堂凌霄也像不在意一般,举着酒杯放在嘴边,没有沾上唇,锐利的双眸半眯着,看不清里面的神情,也不知是在看向哪里。

两人之间再次无言,船中只有幽幽的琴声缓缓飘出,静谧雅致的气氛吸引着路过的游船上每个人的视线。

“荣公子不喜欢这些艺妓的演奏?”

北堂凌霄的话打破了两人间沉默的气氛。话语中也充满了随意,像是不经意间发起的闲聊。

“北堂阁主何出此言?”

荣安放下酒盏,终于将目光放到了北堂凌霄的身上。

“我看荣公子似乎一直在出神,若这乐声真好,定能吸引住荣公子,可见事实并非如此,若是荣公子不喜欢,可将她们尽数赶出。”

北堂凌霄也放下了酒杯,上身向着荣安这边倾靠过来,带着笑意的话语轻吐而出。

他这话明显是试探性的。荣安的表情被垂下来的青丝挡住,又如何能看得见他在出神?

旁边的艺妓们听了北堂凌霄的话忍不住停止了演奏,一个个瑟缩不停,如果真的被赶下船,那必定会受岸上的人的嘲笑。她们虽为艺妓,却也是女儿身,脸皮薄,受不得这等羞辱。

“北堂阁主言重了,出神也是因为她们演奏得好,听得出神了。”

荣安叹了口气,还是说出了违心的话,他岂会不知北堂凌霄的用意?这人无非是为了逼自己说话罢了。他也不是多好心想要替这些艺妓说情,只是不想他人因为自己而无辜受了牵连。

话音落下,稍稍向另一边挪了挪身体,拉开两人的距离,他总觉得北堂凌霄挨得有些过近。

“总是听曲也乏味,不知道荣公子可愿随我一起到船头看看两岸的热闹景象和满河花灯?”

北堂凌霄笑着站起了身,走到荣安的对面伸出手,他能够感觉到荣安因为他的靠近而感到不自然。然而越是这样,他就越想靠近,或许是想知道荣安的底线在哪里。

“也好。”

没有搭上北堂凌霄伸过来的手,荣安径自站了起来,向着外面走去。

北堂凌霄低下头,无声地笑了一下,收回手,若无其事地向外走去。

当他掀开白色的纱帘的时候,只见荣安负手立于船头,微微昂首。两岸明晃晃的花灯映出一张平凡的脸,双眼不知看向何方,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有些冷肃,但更多的却是淡然。

晚风拂过,撩起那一袭青衫和些许发丝。

北堂凌霄有种错觉,好像眼前的人并不真实,随时都会乘风而去,羽化成仙。

看得呆了,脚下的步子却不由自主地向那人移去,直至并肩而立。

“不喜欢花灯节?”

无怪北堂凌霄问出这样的话来,任谁看到荣安的样子也会以为他是不喜欢花灯节,否则怎么会表现得这样冷淡?

“不,很喜欢。”

荣安给出了让北堂凌霄意外地回答。这不是假话,他确实是喜欢花灯节的。各种颜色的花灯,照出了平日没有的颜色。在他眼中一直灰白的世间似乎只在这个晚上充满了迷人的绚丽色彩。

因为迷人,荣安才会很久没有在花灯节的时候出来过,美好的事物,一旦见到了,如何还割舍的掉?现实是灰白的,一晚上的绮丽迷人,也改变不了任何。

北堂凌霄诧异于荣安的回答,但却没有问出自己的困惑,过了一会,又像是想通了一般了然地点点头。

一抬手,北堂凌霄向一直站在白色纱帘边的人招了招手。

一个穿着灰色绸缎衣衫的男人快步走到北堂凌霄面前,恭恭敬敬地弯下腰身,等待吩咐。

“去弄一些做青莲河灯的材料来,要上乘的。”面对着等候吩咐的人,北堂凌霄的表情是一贯的冷硬,这就是江湖人认识的北堂凌霄,大气、强势、不苟言笑,一代英雄。

领了吩咐,来人又恭敬地向后退,退到两米远外才转过身走进船的里面,自始至终没有抬起头。

“为何要弄来做河灯的材料?难道北堂阁主也相信河灯许愿的说法?”

荣安侧过头,疑惑地看着身边意气风发、气势过人的男人。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内仔细看北堂凌霄。无法否认,这是个绝对优秀的男人,是天下佳人最易倾心相许的对象。英俊的容貌,凌人的气势,翻云的权势,覆雨的实力。

这样的人,必当壮志凌云!

所以,荣安也不认为北堂凌霄会相信河灯许愿的荒谬说法。

传说,只要在花灯节那天,将亲手制作的河灯放到翠湖中,诚心许愿,愿望就会在来年花灯节到来之时实现。

“荣公子信不信?”

北堂凌霄微微低着头,他没有回答荣安的问题,而是反问了回去。宽大的衣袍因为风的缘故而时不时地碰到荣安的衣角。双眸被夜色掩住,不知是在看花灯还是流水。

“信如何?不信又如何?花灯许愿的说法原本就漏洞百出,会有这么一说,也是人们在愿望难以达成时的一种寄托罢了。若是放盏河灯愿望就能够实现,那也就离灭世不远了。”

荣安淡淡地说着,如墨的眸中有着星星点点的光亮,正是那满河的花灯。

“哈哈!”

北堂凌霄放肆地笑了出来。

荣安看着身旁朗声而笑的人,有些不明所以。他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话有什么地方可以让北堂凌霄笑得这样开怀。

刚想问出对方因何而笑,之前被谴去准备青莲河灯材料的人却正好在此时回来。

来人手中捧着一打青莲色的用来制作花灯的纸张,一根半长的蜡烛,一把锋利的剪刀,还有一小碟米浆。

这办事效率还是值得肯定的。

开口说话的机会被打断,荣安也就没有将自己的问题问出口。反正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他这人最不会的就是执着。对于他来说,值得他在意的事情实在太少了。

“公子,您要的制作青莲河灯的材料,都在这里了。”

来人低着头,躬着身,将手上的一盘子东西递到了北堂凌霄面前。

北堂凌霄伸手接过,动作不太自然,大概是从来没有端过盘子这种用来盛放物件的东西。

这也正常,他尊为北冥阁阁主,平日里哪用得着自己动手拿这种东西。不说屈尊降贵,也定是不习惯的。

淡淡扫了一眼手中的东西,北堂凌霄满意地点点头。

单手一挥,甩出一锭银子。送来材料的人急忙伸手接住,他甚至没看清北堂凌霄是什么时候掏出的银子,只是看到一道并不明亮的白光,伸出手后,一锭银子便稳稳落入掌中,准确至极。

谢过打赏后,来人恭敬地退回到船舱内,静待吩咐。

船头放着一张小桌,两张竹席,应该就是为了方便游人在这里对饮谈天。

北堂凌霄弯下腰将托盘放到了小桌上,自己随意地撩起衣摆在竹席上盘膝而坐。

“荣公子,坐。”

北堂凌霄指了指对面的位子,示意荣安不要站着,也坐下来。

荣安眉头微皱,只是在这夜色中并不明显。他虽然不是很想坐下来,但想到一会肯定还要和北堂凌霄说话,他们这样一站着一坐着也不方便,居高临下地说话实在很没礼貌,于是也就坐了下来。

“荣公子以前可做过河灯?”

待荣安坐下,北堂凌霄就开始摆弄起桌上的一堆材料来。

荣安看了眼北堂凌霄,又看了看小桌上被对面的人揉弄了半天最后只能被废弃的纸张,淡淡道:“不曾。”

“那可如何是好?我也不曾弄过。”

北堂凌霄也露出了微微困扰的表情。荣安见了不禁觉得好笑。

身为北冥阁阁主,不会做河灯倒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也不会让人觉得好笑,只不过他能够这么坦然地说出自己不会做,还露出了这样不符合他身份的表情,确实会让人忍俊不禁。

“虽然我不曾做过河灯,但却知道制作的方法。”

一边说着,荣安已经拿起桌上的纸张,像是要动手做了。

“且慢。”北堂凌霄出声打断了荣安的动作,后者不解地看着他。

“荣公子教我怎么做就好,我想亲手制作一盏。”

因为先前被北堂凌霄浪费了不少,余下的材料已经不多,也就只够做一盏,再差人去拿不免麻烦,还会浪费不少的时间。这样一年一度的夜晚,浪费了着实可惜。

荣安想了想,收回手道:“也好。”

说实话,他有些奇北堂凌霄为什么会对亲手做一盏河灯那么执着,难道是真的想许什么愿望?又是什么样的愿望可以让北冥阁阁主寄托于河灯许愿这种无稽之谈?

许久不曾生出可以被称之为好奇的情绪,荣安竟有些不适应地低头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衫,以掩饰自己的情绪。

荣安之所以会做河灯,是因为之前曾看墨意做过。他的记忆力很好,看过一遍,就记住了。不过墨意做的不是青莲河灯,而是红莲。

当时他也知道墨意是想许什么愿望,不过他并不知道那愿望具体是什么,也不好奇。可今日,他却有几分要知道北堂凌霄要亲手做河灯的原因。

北堂凌霄的悟性无疑是极高的。荣安只是随便点了一下,他就已经完全掌握了技巧。

荣安教得好,北堂凌霄学得快,一盏青莲河灯没一会功夫就成了型。

将青莲河灯的中心抹上了一点点米浆,北堂凌霄用食指和中指轻轻夹住半长的蜡烛,内力汇聚到指尖,将蜡烛迅速按到了那一点米浆之上。一晃不晃,稳稳地黏住了。

宽大的衣袖随着动作扇起一阵风,青莲河灯却还稳稳地待在桌子上。

“好功夫。”

赞叹脱口而出。

只是这一手,荣安就可以看出北堂凌霄的内力深不可测,竟然能够用内力稳住河灯。河灯虽小,但越小便越是难以控制,控制得越好,也就越能说明内力的修为深厚。

北堂凌霄颇为不在意地笑了,“自然是要好的,否则纵然是北冥阁阁主,又有谁人能信服?”

这话是大气磅礴,荣安却也在其间听出了有几丝嘲讽之意。

正要发出疑问,却见北堂凌霄用小桌上的烛台点燃了河灯中心的蜡烛,站起了身,一手拿着河灯一手朝着荣安的方向伸出。

“河灯既已做好,荣公子可愿与我一同将它放入河中?”

这是北堂凌霄第二次向荣安伸出手。

“为何要我与你同放?”

荣安没有立刻回应北堂凌霄,而是微微仰着头,带着些许疑惑,径自问了出来。

北堂凌霄垂眸笑了笑,沉声道:“因为我要许的这个愿是与荣公子有关的。”

闻言,荣安只是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却用一只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避开了北堂凌霄伸过来的手。

第二次拒绝。

没有理会对方伸出的手,荣安已经走到北堂凌霄的身后,面对着夜晚平静的翠湖水,脚尖距离着船沿也就只有一步之遥。

北堂凌霄维持着一手端着青莲河灯一手向前伸的动作,直到荣安在他的身后站定,才缓缓将伸出的手自然垂下,转过身与荣安一起面对着翠湖。嘴角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并没有因为第二次被拒绝而产生丝毫的不悦。

烛火的光芒透过了青色的莲花。

端着青莲的手轻轻一挥,在亮黑色的衣袍兜出的风声中,莲花灯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如一道青色的光芒将黑色的夜幕划破,仿佛是一把利器,在一道青芒过后,划破了墨色的绸缎。

青莲河灯打着旋,不紧不慢地落入翠湖之中,晃悠了两下便稳稳呆住了。莲心的烛火也在若有似无的夜风中摇曳,不知到何时才会淌下烛泪。那不安分的火苗也让人生出几分担忧。

淡淡的青芒照亮了河灯四周的一小片水域,可以清楚地看到莲灯底座周围荡漾的波纹,和水中那一朵清丽的莲花倒影。

满河的花灯中,只有北堂凌霄的花灯是最为醒目的。倒不是说这盏花灯的制作多么精巧外形多么美观,而是因为它的颜色,独一无二。

放花灯的大多是成双成对的男女,祈求可以和心爱的人永结同心、白头到老。又或者是还没有论及婚嫁的少男少女,希望上天能让自己找到一个贤惠娇妻或如意郎君。

总之,所求之事大都为了情爱,如此一来,这些花灯也大都是粉红色的。

青莲花灯,只此一朵,如何能不突出?

河灯随着水流渐渐飘远,不过水流的速度并不快,过去很久,依旧能够看到那万千粉色莲灯中的一点青芒。

“你许的是何愿?”

淡淡的声音,几乎被夜风吹散。

北堂凌霄侧目而视,眼角似乎带着些不易察觉的笑意。

“荣公子很想知道?可是因为我刚刚说这愿望和荣公子有关?”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北堂阁主不说也罢。”

荣安将头偏向一边,眼底一片默然。

此时若是北堂凌霄再将所许愿望说了出来,倒会有几分故意想让荣安知道的嫌疑,不过显然他并没有顾及这些无谓的事情。

“所许之愿,乃是希望明年花灯节时,也能与荣公子共游翠湖,放青莲河灯。”

低沉浑厚的声音,荣安一时沉醉其中。

为何能有人发出这样带着笑意的爽朗声音?为何能够这般轻易地许下来年之约?他可知,一年的变故,就有可能物是人非?

来年花灯节,谁能知晓那将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他这久病缠身的身体,又能再撑过几个花灯节?

“荣公子,荣公子?”

见荣安不知因想到了什么而出神,北堂凌霄连连叫了两声,荣安这才回了神。

发现荣安终于有了反应,北堂凌霄好奇地问道:“荣公子刚才在想些什么?这般出神?”

荣安正为自己的轻易就出神而懊恼,毕竟江湖险恶难测,一个出神或一个疏忽就有可能性命堪忧。他与北堂凌霄还不算熟悉,竟然就在他身边出了神,实在是太危险了。

听到北堂凌霄的问题,荣安浅浅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调节好情绪,如实说道:“只是在想或许北堂阁主的这个愿望想要实现是有些难度的,我这身子,不知还能撑过多久,可能今年冬天都过不去。”

北堂凌霄峰眉蹙起,不知为何,他竟不喜荣安用这种认命似的自怨自艾的口气说话。许是觉得,这等人物,本该叱咤风云,傲立九天,而不是早早地被顽疾束缚地难以将一身本事尽数施展。

“荣公子不必如此悲观,这世上还是有些灵丹妙药的,说不定有一种就能根治荣公子的顽疾。”

情不自禁,北堂凌霄就这样说出了一番安慰的话,总是想着,这样的人,若真是过早离世,也是件让人十分惋惜的事情。

北堂凌霄忍不住想到,倘若不是荣安儿时落下了难以根治的顽疾,不知道现在的江湖还会不会是眼前的这一番景象。

荣安侧首看了看身旁的黑袍男人,眼神中闪动着不明的光芒,像是有些诧异能从对方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静静地看了一会又转过头自嘲般地笑了笑,“这些年我为求能根治顽疾的灵药走遍大江南北,若是真的有这样的药,也早该被我寻到了。或者本来是有的,但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只能怪我无福,终究是要被这病困死。”

本来是有的,现在却不存在了。这话让北堂凌霄想到自己曾经在机缘巧合下服下的那枚长生丹。

长生丹拥有起死回生、容颜永驻的功效,世上仅此一颗,百余年前出现在江湖之上曾经让无数的江湖人趋之若鹜,一次次掀起腥风血浪。

这长生丹并非何人所炼制,而是由一群奇珍异宝的精华凝聚而成,有植物,也有动物的骨血。每株植物都只上生长了上万年,每个动物都是极为罕见的珍兽。

这些奇珍异宝通常出现在人迹罕至的地方,珍兽死去的骨肉与与一株株灵药结合在一起,再加上光阴淬炼万年之久,长生丹成型之时,也已有了灵性。

如此夺天地造化之物,只是一颗便已逆天,如何会再有第二颗?那唯一的一颗也已被自己服下,难道就真的没什么办法可以救治荣安了?

想着想着,北堂凌霄突然眼前一亮。笑着对荣安说道:“荣公子,就算找不到灵丹妙药,你的病也未必就是无法治愈了。荣公子可知近两年名气大涨的北方银城?”

荣安想了想,随即点头道:“银城是知道的。对于我们这些南方人而言,银城大名更是如雷贯耳。传说银城到了冬季就会大雪不断,有时甚至会连下好几天的雪,最长的一次达到了七天七夜。银城,只要一进入冬日,就是一座银色的城池。”

“这是其一,”北堂凌霄望着向北的方向,嘴角噙着笑意,眼底一片邪肆狂妄,“近两年,银城雪谷名声大噪。荣公子可曾听说过雪谷医圣?”

“当然,只要有半点涉足江湖的人都不会不知道。雪谷的名声本来就不小。若说银城是冬季才会一片银色,那雪谷就是四季长白。那里气候极低,冰雪常年不化,也就只有历代医圣居住的雪院会在春来的时候缀上一点点红色。雪谷医圣,更是传奇般的存在。”

雪谷也是江湖中人人敬畏的地方,不是因为那里有多少的高手,而是因为每一任雪谷谷主都是当世独一无二的医圣。

除了医圣外谷内还有许多堪称世外高人的医者,每一个都怀有妙手回春的绝技。

每代医圣只收一个弟子,每个弟子也就是下一代医圣,其他的医者都是慕名而来而后常住雪谷,希望能够偶尔和医圣及其弟子探讨一下心得,便觉得足矣。

当然,那些只为了雪谷的名声而没有真才实学的医者,很快就会被赶出来。

如此一来,雪谷便成了以医圣为首的天下名医的汇聚之地。来到雪谷求医的人,先会由那些医者诊断,这算是他们常驻雪谷的代价。遇到所有医者诊断不了的,就由医圣和其弟子救治,那时其他的医者就会分批观看。

医圣救治人也不是无条件的,有时是一命万金,有时就是不收一两银子,还有时会提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要求,总之,随他心情。

每任医圣都是能使江湖风云变色的人物,而这一任的医圣,也就是在两年前继任雪谷谷主之位的清霜子,有传言,他的医术已经超过了历任雪谷谷主,而且今年不过二十有二,正可说是年少有为。

医圣的名头荣安当然不可能没听过,多年以前他也去拜访过前一任医圣,对方对他的顽疾也是束手无策。因此,让也就没有对这一任的医圣抱有多大的希望。

青出于蓝胜于蓝又如何?之前的医圣一点头绪都没有,这一任的医圣就能够医得好他?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差距?

一次一次地怀抱希望,又一次一次的失望,荣安也就不愿再去折腾了。厌倦了长途跋涉,也看乏了每一个看过他的病的医者摇头惋惜的样子。

看着荣安的表情,北堂凌霄不难猜出对方此刻是何种心思。

“说不定这位清霜子就能将你医好。”

不可否认,北堂凌霄是希望荣安能够活得久一点的,否则,江湖上少了这么一个出众的人,人生多寂寥?

“从这里到北方银城,千里之遥,想一想就让人觉得疲乏。以前也去过那边,严寒的天气比不了南方的温暖,在这边生活久了,就更加不想过去。”

荣安知道,这些都不是真正的理由,北堂凌霄也知道。

短暂的沉默过后,荣安再度开口:“北堂阁主还会留在这里多久?”

“怎么?荣公子这是想要赶我回去了?”

戏谑的笑意,让人分不清发问的人是真的想知道答案还是只是一时兴起,觉得有趣而已。

“不是,”荣安淡淡地否定,“只是觉得,和北堂阁主说话,有些意思。”

他也是寂寥之人,财富权力都有了,唯独没有野心,整日千篇一律的生活,如何能引得起人的兴致?更何况荣安不知自己还有几个年头,越是短的时间,就越是希望有些不一样的且足以让他觉得不枉此生的经历。

如今,在荣安平淡如水的生活中,突然闯进了一个能够让他的生活稍微变得有些不同的人,他也就不想这个人太快就离开。

荣安想着,他的余生,就在江南这样温柔的地方度过好了。

从来没有体会过何为温柔,能在温柔的地方死去,大概会是荣安这一生唯一温柔的经历,尽管是在濒死的时候。

北堂凌霄脸上的笑容停住了一下,很快又渐渐扩大,他没想到荣安会说出这样的话,或者说他没想到荣安会这么坦白。

“这算是希望我多留下几天?”

这是明知故问,若是荣安不想他留下,也不会说出刚刚的话。不过北堂凌霄还是很像听荣安进口说出挽留的话来,或许是觉得能让荣安亲口说出来是件难事,而他向来喜欢有困难的挑战。

荣安沉默了一会,抬起头再次望向远处,那点青芒已经不见,可能是被水流淹没已经沉到翠湖里,也可能是被其他粉红色的河灯挡住了,还有可能是被夜色吞噬,总之是瞧不见了。

青芒消失,荣安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慌,但也只是眉头微微蹙起,没有过多泄露情绪。

“留不留又如何?就算眼前还在,也终究是要走的。”

不由自主的,荣安就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没有太多悲伤的感觉在里面,就像是在平淡地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

这话不知说的是河灯还是人,北堂凌霄却听出了另一番味道。他隐隐可以猜出荣安的心思。这就叫患得患失吧?

“我来这里要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本来预计这两天就应该回去,阁中还有不少的事情要处理。”

一边说着话,北堂凌霄一边观察着荣安的表情,见对方没什么反应,也只是带着兴味地笑了笑。

“即是本来预计,想必现在计划已有所改变了吧?”

荣安仍旧语气平淡,转身走回小桌旁,取了船板上的竹席,放到了船沿边之前站着的地方,侧身而坐。在这样近的距离,才能将那不大的水流的声音听得更为清晰。

“是改变了,我准备多留两日,与荣公子游历江南城,待到赏尽江南美景,看过渔舟唱晚,再计归时。”底气浑厚,声音朗朗。

北堂凌霄在荣安面前单膝蹲下,撩起荣安落搭在船沿外面的一角青衫放在手中,“都被水打湿了,还是去桌边坐吧。就算是夏天,这夜晚的湖水也是极冷的。”

荣安的目光落了下去,不知是在看自己被湖水打湿的衣角还是捧着衣角的那只修`长有力的手。

缓缓站起身,那一脚衣衫也随着荣安的动作从北堂凌霄的手中滑了出来。弯腰伸出右手想将竹席拣起,拾到一半却被一只略微带着点湿意的手握住了手腕。

握住自己手腕的力道不轻不重,让荣安无法在不用太大力气的基础上抽出,却也没有丝毫疼痛的感觉。

荣安此时才知道自己的皮肤是多么的冰凉,因为手腕上的温热触感是如此的明显,这种暖意,是他即使在冬日里在屋中放着暖炉并且身穿着厚重的狐裘也不曾感受过的。

“竹子本就是属寒之物,如今沾了水,你更是坐不得。不如与我同坐一张,反正大小也够了。”

北堂凌霄握着荣安手腕的手一直没有松开,不由分说,便将人拉到了桌边,和他同坐在了一张竹席之上。

两人坐下后,北堂凌霄也终于放开了手。

荣安低头看着刚刚被身边的人握住的地方,沉默不语。

拿起青瓷酒杯放到荣安面前,北堂凌霄右手执起酒壶,左手撩住右手的衣袖,慢慢倾斜,将酒杯中倒满酒,透明的液体倾泻而下,伴随着微弱的水声。

“刚刚在船沿边站了那么久,晚风总是凉的,喝点酒驱驱寒,免得寒风入体。”

话音落下也酒也正好倒满,北堂凌霄将酒壶放下,却不见荣安举杯,偏过头,发现对方正看着自己,眉宇间有几分诧异。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北冥阁的阁主竟也会细心至此,北堂阁主斟酒,这世间怕是没几人能享受得了这样的待遇吧?”

端起酒杯迅速地一饮而下,不落一滴,喉间一阵火辣辣的感觉传来。

北冥阁阁主斟酒,若是换了别人,重者大概会心慌气闷,不知所措,最终不敢接受。轻者也会先是诚惶诚恐一番,最后一点点慢慢饮下,细细品尝,唯恐显得不够恭敬,怕错漏了一滴,会惹得北堂凌霄不快,招致自己难以承受的后果。

唯有荣安,一饮而尽。

他这般作为,无非是想感受灼伤喉咙般的痛感,至于为何,只有他自己心里最为明白。

花灯节再让人留恋也只是一晚的时间,到了第二日初阳升起,再好看也是结束了。

翠湖上飘飘荡荡着一些莲花河灯,却也因为是在白日,而显得没有夜晚时候那般绮丽迷人,那一点点微弱的光比之初阳实在微不足道。

荣安很庆幸他现在已经找不到那朵青莲河灯,留在记忆中的永远是那万点红中的一抹青色光华。

站在荣安身边的北堂凌霄看着河中的花灯,有些已经有点破损,没有诞生之初的美丽,不知道他做的那朵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了。

昨晚两人共坐一张竹席,聊到了很晚。花灯节本来就是该通宵达旦的节日,直到街上的行人都少了,北堂凌霄和荣安才吩咐船家靠了岸。

因为当时夜色已深,北堂凌霄便就近住在了荣安的府上。这倒方便了他在今日一早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后直接去敲荣安的房门。

于是,荣安不得不比他平日早起半个时辰,然后与北堂凌霄一起出去用了早膳,再到翠湖边散步。

“早晨出来走走是极好的,荣安你身体不好,更应该早起。”

长谈一夜,“荣公子”就变成了“荣安”,从北堂凌霄带着笑意的声音中就能听出来两人之间的关系算是有些进步,说不上朋友知己,却比陌生人要强上几分。

实际上对于荣安来说,在遇到北堂凌霄之前,除了墨意外,他身边的人都只是陌生人罢了。

相比于北堂凌霄的如沐春风,荣安的精神明显就要差上许多。在湖上呆了一夜,多少染上了些凉意。而且他们回去的时候,也几近天明,最多就睡了不到两个时辰,这对于通常情况下一天要睡三个时辰的荣安来说确实是辛苦了些。

不过即使再疲惫荣安也很重视仪表,穿着上一丝不苟,不讲华丽,却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北堂凌霄想,荣安定是对青色情有独钟,今早进屋时瞄了一眼,荣安满箱子的衣物都是青色的。

他倒不觉的这样有什么不好,荣安本就适合青色,不是绝对的纯白,却也淡然高雅,遗世独立。

“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江南城是南华楼的主城,虽说是座城,地方却是非常大的。而且江南城每个地方都有各自的特色,比不出个高低来,荣安好像也就不知道该先带北堂凌霄去哪里,索性就问他自己的想法。北堂凌霄想去哪里,自己带他去便是了。

“要说特别想去的地方自然是南华楼了,来到这里的人,哪个不想进到南华楼看一看?哪个不想一睹南华楼楼主南宫千华的风采?”

北堂凌霄带着笑,微微侧着头,半真半假地说着,眼角余光时而飘向身旁的人。

“北堂阁主不像轻浮之人。”

荣安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说话的口气却不是和善的,隐隐透着股不快。

这话引起了北堂凌霄的兴致,不禁停下了脚步,“哦?轻浮之人?难道想要一睹南华楼楼主的真容就是轻浮之人了?若只是心生敬佩才想要一见,又当如何?”

北堂凌霄这话就有了故意逗弄荣安的意思。他明白荣安为何会那么说。南华楼楼主南宫千华,风华绝代,这在江湖上是流传已久的事情。甚至有传言说,连江湖第一美人赤羽心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见到了南宫千华后,便自叹不如,再也不敢以江湖第一美人自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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