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允之杜七是小说《公子留步》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已完结,以下是小说《公子留步》的章节内容
虽是刚刚入了秋,但天气已是分外清凉起来。大约是今日起的太早,天还有点雾蒙蒙的,北阳城外的马道上只零丁的有几个进城买卖些杂货的城外人穿行而过。
刘三紧了紧身上的短衫,有些后悔没听自己婆娘的再套个外衣出来。他身材中等,眉目却平淡的带着一股闲适气来,两个赤着的粗黑的胳膊也并不骇人,路上偶然遇上熟人便嘿嘿笑着与人招呼。
但此刻他正疑惑的看着拦住他去路的人,这人一身锦绣月白长袍规规矩矩的,看起来约莫,但不知为何并未束发,墨色的长发随意的披散在两侧,他微微一动,身上秀了暗纹的袍子便有如浮光流动。
刘三被他一双点漆般的眸子盯着,不由的后退了一步,挠了挠有些发红的面皮,心道这定是城里哪家的少爷,不然怎生的这样一副好模样。
“这位…大哥”少年说到这里稍微顿了顿,双眼茫然的弯了弯,又轻声问道:“你可知北阳城沈家怎么走?”
刘三见这少年虽生的俊秀无双,但言谈举止间竟有些呆呆的,不免的生出些惋惜来。又说这北阳城沈家,真真是江湖大家。沈家虽然表面上仍保持着一般大户人家习惯,并不像一般江湖帮派一样分堂舵岛,个人之间仍以叔伯兄弟相称,但谁人都知道这沈家在江湖中的地位。沈家每年都会公开收一些弟子入门,先从基本小厮做起,三个月后再由各主家挑选入自己门下,改姓为沈,开始学习沈家的独门武功心法。不夸张了说,姓沈的几乎占了半个江湖。
“小兄弟这是拜师还是寻亲?”刘三沉吟了一下出声问道。
“我…算是寻亲吧。”
刘三早料到这少年是寻亲来的,一来现在并非沈家公开向外招收弟子的时间,二来看这人的穿着言谈也不像江湖中人。“寻亲就好办了,我就在城里沈家的打铁铺子里干活,你跟我走吧,到时跟我们掌柜的说一声你要找谁,让他帮你通报找找便是了。”
“谢谢大哥。我叫盛允之,不知道怎么称呼你?”盛允之没想到这么巧,这才躬身问道。
“我啊,就叫我刘三吧”刘三无声的咧咧嘴,似乎对这些很是无所谓。“你也不用谢,我看你年纪虽然不小了,但也没个劳什子傍身,以后还是少一个人出来为好。”
盛允之听话的点点头。
沈家虽并不真正从商,但打铁绸缎铺子在城里倒是有两家,实在是“家”大人多,兵器和衣服若都从外面买进倒真是个不小的开销。
这边刘三二人到了打铁铺时掌柜和另一个伙计还没来,店里只有一个打下手的小张就住在这铺子里,此时已是起来了,正在前厅擦拭兵器,见刘三带了个没见过的小公子过来便多看了几眼笑嘻嘻的道:“三哥又来这么早哇?掌柜的还没来呢。”
“谁说我没来呐?”刘三正想进后屋给盛允之找个板凳坐坐,转头就见自家掌柜的慢悠悠的拐进来。
“哎,正找你呢。”刘三回身把还在发呆的盛允之拽过来说:“这位小兄弟来咱们沈家投亲的,刚好给我碰见。”说着轻轻推了他一把“赶紧跟掌柜的说说你要找的人叫什么,让他帮你通传一下。”
盛允之神色茫然的晃了晃身子,心底闪过犹豫。他虽然对江湖之事一无所知,但如今看样子这沈家倒真不是个简单地方,那人为何叫自己来这呢?想起他把自己丢在北阳城门口之后说的那句,“你直接进城找北阳城沈家家主。”
长出一口浊气盛允之道:“我找沈家家主。”他还是决定相信那人,这是从他愿意跟他从那个牢笼里逃出来就已经做好的选择。
掌柜的抬头仔细看了看盛允之,只是略带试探,似乎也并不太惊讶,“请问怎么称呼公子”
“盛允之。”
掌柜的似是大惊,“盛……盛公子?”
盛允之见他这样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掌柜的认识在下?”
“不……只是……”沈家大少爷就叫沈允之,而且已经失踪三年了,沈家一直在找。可是这人又说他姓盛,吴掌柜想了想后面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据说沈家大少爷失踪的时候年仅岁,他又看了看盛允之,也就的样子,年龄也差不多……。
兀自惊疑了片刻,掌柜的便匆匆交代刘三仔细招待着盛允之自己一个人去沈家通报了。
从后面搬了张凳子给盛允之,刘三很不懂一个打铁铺子该怎么招待人,仔细想了想便偷偷的遣一脸好奇的小张去泡了杯掌柜的喝的茶自己递给了盛允之。
盛允之道过谢便安静的坐在凳子上,双手捧着细白的茶杯也并不喝,眉头微微蹙起,花瓣一样的嘴、唇轻轻张合了两下,并未出声。
小张想,真是个少爷。
掌柜的去了有大半个时辰才回来,盛允之还坐在那张凳子上,抬头却见吴掌柜身后还跟了一人,他身穿一件利落的黑色短衫,似是来的有些急,刚一进铺子就跳到了盛允之身边。
吴掌柜刚要介绍,只见那少年扑通一声跪倒在盛允之脚下,哭也似地叫了一声,“少爷!!”
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那人又接着说道:“少爷你终于回来了,卫六找你找的好苦。”
盛允之惊慌的从凳子上站起来,他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人。
吴掌柜终于反应过来,弯腰说道:“大少爷您终于回来了,家主不知道要有多高兴。”
还不等盛允之说话,那跪在地上的少年已经抬起身子抱住了盛允之的腿,一脸渴望的说,“少爷我们回家吧。”话毕又转身去吩咐吴掌柜去找马车来。
盛允之在吴掌柜走的这大半个时辰其实一直在想那人为什么叫自己来沈家,他甚至也想到或许自己真的跟沈家有点关系什么的,或者原来是沈家的弟子。他三年前被盛垣救了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找了很久也只在自己似乎随身带着的玉坠上面看到了允之两个字,隐约觉得大概是自己名字,但并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后来盛垣知道这事,便高兴的让盛允之姓盛了,他也没做什么抵抗,就老老实实的做了三年盛允之。
想到盛垣盛允之心底不免的升起一丝愧疚和不适来,毕竟不管出于什么,自己都跟他朝夕相处了三年时间……
等盛允之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他已经跟那个叫卫六的黑衣少年坐在回沈家的马车上了,他看了眼还在殷勤望着自己的少年,一双杏核一样的大眼里充满了关心。
“那个……你确定我是你们大少爷?”
卫六脸色一变,委屈的下一刻就要扑上来。自家大少爷莫名奇妙失踪了三年不说,回来之后还变的呆呆的,见了自己也不说话,现在这是什么意思?他不会不记得自己了吧?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的向前挪了挪,坐到了自家少爷身边。
盛允之接着说:“实不相瞒,我之前一次受了很重的伤,也因此失忆,在那之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卫六大惊,“少爷,你,你还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盛允之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了那个自己一直戴在身上的玉坠,“这上面的,允之,应该是我的名字吧?”
卫六默默的点点头,“这是夫人送你的,特地找人给刻上了你的名字。少爷,夫人自你失踪后便一病不起,到现在……纵是有神医谷的药撑着,恐怕也已经没多少时日了。”
盛允之心底蓦地一疼,忍不住出声追问,“我娘?”
卫六神色复杂的点点头。
盛允之又问了很多问题,他这才得知自己原叫沈允之,是沈家沈云清独子,母亲江采曦本是京城名妓,父亲沈云清年轻的时候随友进京办事,在湖边偶遇了投湖自杀的江采曦,救下她后江采曦说出了自己的遭遇,她本是被亲戚寄养在花楼,也并非真的就是楼里那些卖身的妓、女,但那人把她放到这里之后除了最初放下的一些银钱后来便再没来看过她更别提将她接走,她无奈只得抛头露面卖艺为生,谁知偏有恶霸欺人,给了老、鸨好处就逼的她卖身,大概是正因为她生于这烟花之地见惯了太多这世人污秽不堪的一面所以更不愿意屈从,于是便半夜从花楼里逃出来,不料被人发现,走投无路她气极便要投湖一死也不做那真正的风尘女子。
沈云清听后很是动容,加之正是少年血气方刚,江采曦又确实貌美,便跟朋友借了些钱将人赎了出来,后江采曦以身相许,倒也成就一番佳话。
婚后两人夫妻生活甚好,但不知什么原因,只有沈允之一个孩子,很是受宠。后来沈云清坐上沈家家主的位子,沈允之也就成了沈家的大少爷。
三年前魔教杀孽太多,引得人心惶惶,江湖动荡。沈云清带着沈家一众听从当时的武林盟主万易号召与多个武林大派同去讨伐魔教。沈允之就是在这场几十年难遇的正邪混战中失踪的。但当时沈家并未太在意。
原因是沈允之在自己住的房间里留了“有事,勿寻”的字条。况且他自小便比旁人稳重许多,沈云清又思量着自己儿子也已经到了十五岁的年龄,在寻常人家十五六岁就该娶妻成、人了,更不论是在江湖中,确实也该历练一番了,于是便在武林纷争之后淡定的又领着众人回沈家了。
谁知儿子这一走就是再无音讯,先是他娘江采曦觉得不对,自己这个儿子向来做事细心周全,根本不会像这样随便留下只言片语就不见人影的,然后是沈云清一日偶然发现那字条并不是出于沈允之之手,他们夫妻二人这才慌了。
那时沈允之已经失踪了一年之久,江采曦本就对这事不安,这么一折腾,当时便病了去。沈云清急忙拜托了自己几个江湖上交好的帮派帮忙寻找,但他其实自己心里也明白希望渺茫,可是又已经过了这么久,他就是再有心去查也查不出什么了。两人又只有这一个孩子,本就看的比一般人家重,沈云清追悔莫及,只恨自己当时没照顾好儿子,江采曦此后更是日日以泪洗面,绅、体一日不如一日。
听到这里沈允之已是泪流满面,他虽失忆,但此时心中已然将沈家当成了自己家,一时空洞的心里俱是涩意。
卫六也早已哭的一塌糊涂,他本是城外一户普通人家的儿子,但却因为家里太穷孩子太多而被送到沈家做下人,几年后沈云清偶然见他乖巧便将他遣去沈允之院里,大少爷实在脾气太好,从不轻易责罚下人,一次他无意间碰见自己练习一些从别处看来的剑法,竟然认认真真的给自己指点,最后还去跟老爷说自己是个好苗子,可以拜在家主门下。卫六感动非常,他自己资质怎么样自己是知道的,并非什么练武的苗子,只是在沈家这么一个家族氛围里,他不免也想学上几招。(沈家下人一般都是上门拜师的,从小厮做起,有的从外面买的也是根骨奇佳家里有人看中的,卫六父母是当年趁着沈家招人塞了钱硬进来的,实质上就是给他寻个有吃有住的地方罢了)
所以当沈允之跟他说时他当时就果断的拒绝了,只说自己愿意一直伺候少爷,并不想学什么武功。沈允之见他拒绝也没什么话说,他自小一个人,性格又沉静,所以并没有什么人玩。这时见卫六也没比自己小多少,便将他当个弟弟一般,有时也会教他一些简单的保命功夫。卫六很是感激,渐渐的心底也已把沈允之当成了最亲的亲人。
沈允之失踪,卫六才不过十三岁,一颗自小因为贫穷饥饿而坚、硬的心才刚刚舒展开来,就失去了最信任的人,一个人不知道偷偷哭了多少次,但他毕竟只是个沈家下人,再担心也做不了什么,意识到这些,卫六主动去求了沈云清,希望拜他为师。
但是沈云清却将他引荐给了沈家老四沈仲,主要是沈云清门下已经有两个弟子了,都是跟沈允之差不多大的年纪,就随着下面辈分叫二少爷三少爷,按规矩不应再收,况且当时沈允之下落不明沈云清也正是急得焦头烂额,但是卫六又跟了沈允之那么多年,他也不忍心拒绝。
幸好沈家老四沈仲因为一些事情耽搁,所以一直并未收徒,沈云清便将卫六送了去,暗暗嘱咐要好好栽培。沈仲虽然很不满意,但沈云清既然发话他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便收下了这个弟子。
好在卫六虽然入门玩,但是坚毅刻苦,慢慢的连沈仲都对自己这个便宜徒弟重视起来了。还有,卫六改了名字叫沈卫六。
今日卫六本是要出门买些东西,刚一进门就见到一号打铁铺子的吴掌柜在门前跟家丁纠缠。正准备绕过去不管这个闲事,却听见那家丁说:“大少爷?大少爷真的回来了不直接回沈家干嘛要去找你?”“我怎么知道,唉……这种事不管真假都要报告家主。”
卫六身、体比脑子反应快,下一刻他就已经抓住了吴掌柜的袖子,“大少爷在哪?”
吴掌柜被他吓的后退一步,苦着脸说:”在铺子里呐,是店里一个师傅带回来的,我看着差不多。”
“那还说什么,走吧!”吴掌柜并不认识卫六,此时有些进退两难,卫六一心在急着见沈允之之上了,哪里管他这些,拉了他就往城中铺子去了。
……
马车又平稳的在城中走了会就停了,卫六一掀车帘高兴的说:“到家了。”说完就自己先跳下去又来扶沈允之下车。
沈家说是家倒更不如说是庄,只是外面有一栋墙将这个庄围起来罢了,听卫六说叔伯辈包括沈云清在内总共有四人,每人有都有自己独、立的院子,当然都是很大的院子。基本上除了真正的江湖大事其他的都是互不干涉的。谁的院子谁管,谁的徒弟谁教。
沈允之下车后就一直安静的听卫六说,对于这个家他实在太过陌生。早有下人将沈允之回来的消息禀报了沈云清,所以还没等沈允之走到自家院里沈云清和一个老妇人就迎了过来。沈允之一抬头两边俱是一愣。
沈云清两眼发红,一张刚毅的脸庞略显沧桑,大约是来的太急,他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手里还提着一把黑剑。沈允之想,这便是我爹吧。他旁边那老妇微微佝偻着,此刻却已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看不清面容。
卫六先反应过来,躬身道:“见过家主。”沈云清摆了摆手,卫六见他眼睛还盯在沈允之身上,便起身凑近了一步道,“老爷,少爷失忆了……”
沈云清一惊,转眼就捏住了沈允之的手腕,接着神色大变。“我儿,你……你的武功被人废了?”
沈允之摇了摇头,”我三年前受了一次很重的伤,伤养好以后就武功尽废,也不记得事情了。”
沈云清手里的剑哐当掉到了地上,沈允之天资虽然一般,但他自小刻苦沉静,所以还没过十五就将沈家平阴剑法练到第四重的境界,已是少年翘楚。若不是失踪,恐怕他现在也是江湖上能独当一面的人物了。
沈云清旁边的老妪终于抬起头,布满皱纹的脸上一双眼睛还闪着泪光。她上前拍了拍沈云清的后背,似是安慰,转而又对沈允之说:“我是你金婆婆,不记得了吧?唉……”
“金婆婆。”
沈允之一出声,金婆婆眼睛又红了一圈,嘴上却笑道:“好孩子好孩子。”
“唉……快随我去见见你娘吧。”沈云清终于冷静过来,但眉头还是皱着,那把黑剑又被他提在了手上。
沈允之点点头,顺从的跟着沈云清进了院子,这一天变故太大,他一时也没心情欣赏沈家,只隐约见到许多精致的亭台楼阁,骄奢程度恐怕比上盛垣的王爷府也不逊色多少。
一行人走了好一会才到江采曦门前,沈云清轻声说:“进去吧,你娘也该醒了。”
沈允之推门而入,焚香跟常年的药味扑鼻而来,屋内左右两侧都设有屏风,沈允之下意识的就向右面走去,绕过屏风果然见一雕花大床,上面半躺着一个美貌妇人,只是形容憔悴,双眼轻阖,看起来老了许多。
听到动静,江采曦还以为是为她诊脉的大夫,心里疲惫至极,所以并未睁眼。
沈允之心里揪成一团,酸涩难耐,犹豫良久终于出声道:“娘。”
江采曦面上一怔,睁眼见到沈允之跪在床前,简直像梦中一般,顷刻间便泪流满面,抓住他的双手哭道:“允之。是你吗?我的儿啊……”
沈允之频频点头,也情不自禁的落了泪。
母子二人说了一会儿话,沈云清就进来了。江采曦由于激动脸上还带着一点绯红,看起来气色真的好了很多。他弯腰帮妻子擦了擦脸又吩咐下人煎药备饭,脸上一直带着温暖的笑意,言谈举止间也多了些平凡,少了些上位者的戾气。沈允之看在眼里,不觉得露出一个笑意。他这是回家了啊。
当晚在沈云清书房里,沈允之将自己这三年的遭遇毫不隐瞒的讲了讲,包括自己成为了盛垣的禁、脔。他虽然语气平淡,但沈云清却听得青筋暴起,言语不能。怎奈江湖与朝廷一向互不掺搅,他纵是沈家家主,在江湖呼风唤雨,此时却无计可施……沈云清心中悔恨交加,自己当时若能早点察觉到儿子是出了意外也不至于让他一人在外受这么多苦。
沈允之说自己是被人救出来的,这倒让沈云清有些吃惊。沈家确实一直都没放弃找人不假,但奈何根本没有方向,他拜托的那几个帮派也都早已陆续传来没有线索的消息,那救人的到底是谁?
父子二人一直谈到深夜,末了沈云清只得长叹一声:“回来了就好,回来就好。”
次日沈家便向江湖中各大帮派发出请帖,说的是许久未见邀请几个老友一叙,可沈老爷也已嘱咐了送信去的人口头上交代一声是他儿子回来了,要谢谢大家当时的帮助。沈云清向来为人正直敦厚又练得一手威震江湖的平阴剑法,所以基本在各大帮派都有交好,此次一宴,差不多惊动了大半个武林。
半个月后,这场江湖大宴就在北阳城外的沈家别庄里开办,一时之间,整个北阳城里江湖人来来往往摩肩接踵。被邀请的如约而来的,不被邀请的想凑个热闹的的充斥在北阳城内的各各旅馆客栈。
谁人都知沈家失踪了三年的大少爷又回来了,各种拜高人寻秘籍得佳人的传说此起彼伏,沈家却也乐意做个神秘的地主姿态,只殷勤的招待宾客。
沈云清一直到饭开吃了才领着传说中的大少爷出现在各个席间,沈允之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但沈父要求的,况且这顿饭的名头就是为他接风洗尘。再者沈云清也有让儿子见识一下江湖前辈的意思,毕竟他现在对江湖对沈家可都是一无所知。
这顿饭吃的说乱也乱,说规矩也规矩。大家虽都在江湖上行走,但各有各家的章法,真正一年也都见不了几回,叙旧、拜访、寒暄甚至一路追杀到此地的,鉴于还在沈家的地盘上,此时也都言笑晏晏。
而在这武林中真正能站的住脚的无非四派两教一家一谷,四派耀成派、扶摇派、南月派、九曲派都有派中长老前来,两教点苍教、长音教一个是教主亲来,一个是两大护法均至,一家自然就是沈家了,除了沈家二老爷实在是不能到场外,其他两个都在帮着招呼来宾,再说这一谷,便是神医谷,沈云清这次是特地请了轩辕谷主来,为的就是想看看沈允之的绅、体还有没有救,令人惊讶的是一向不齿与其他帮派打交道的轩辕谷主竟也如约而至。各路人士纷纷在心底对沈家高看两分。
当然江湖大派不可否认还有一个烟云坊,这是个江湖人都不太看得起的邪教,暂且不论。
沈允之跟着沈父见过四大帮派长老和他的一众好友后就匆匆说了句‘绅、体有些不舒服便’去了别庄后院,有些不舒服是真的,只不过不是绅、体。刚才他在席间总是感觉有两道目光粘着自己,心里难受的很,下意识的就想躲开。
别庄是沈家有大事才会用的,比如收徒,比武,或者像现在,所以这里平时除了几个固定在这打扫的并没有其他人住,也相对显得荒凉了许多。
前面嘈杂的声音传到这里也早已被消减的只剩尾巴,一层一层的散在空气中。沈允之一个人慢慢的走了会,心下稍定,正准备回去却被一个高大的绅、体挡住了去路。
“是你?”面前这人就是将他从王府救出来的男人。
“怎么?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他说完抿嘴一笑,双手抱臂。阳光从侧面照过来,给他见惯了腥风血雨的双眸也染上暖意,沈允之竟看的一怔。
杜七却已经笑出了声,倾身在他耳边道:“你这样我可是会误会的哦~”
他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酥酥、麻麻暧昧至极,沈允之下意识的就后退一步,不料脚下一滑便要仰面摔下,惊慌中腰间被人一带,下一刻他就已经到了刚才那人怀中,一时两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杜七见他双颊绯红,红唇微启,一双勾人的丹凤眼似乎隐有水汽,仓惶的推开自己后又瞪了一眼,丝毫不见刚才的温润儒雅,顿时心情大好。“哈哈,沈公子不要怕,在下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那日救你出来仓促之间也没有好好认识,今日才尾随至此。”
“是我的不对,还不知恩兄姓名。”
“在下点苍教杜七,不过奉命行事,沈公子不必太放在心上。”
沈允之有些吃惊的望他一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阁下就是点苍教左护法?”
杜七点点头,“我此次前来还有一事想告知沈老爷。”沈允之正要告诉他沈云清在前面,却见他又接着说道:“还请沈公子代为转告。”
沈允之:“……”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男人能看到他心里的想法。
杜七:“是关于你的,”说着他环顾四周,确定了周围没人又道:“你三年前受没受伤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你是中了毒。”
“什么毒?”
“段叶九。”
沈允之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毒,他好奇的是杜七是怎么知道的,父亲已经找人给他看过了,大夫说并没有什么中毒的现象。
还没等他发问,杜七又是一笑,沈允之这才看到他左脸上有一道浅白色的疤,斜斜的延伸到脖子。
“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既然救你出来那便不会害你,你只需这么对沈云清说了,他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至于是谁给你下的毒,这个我就无可奉告了。”杜七说完便转身离去,几步消失在后院。
沈允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连句谢谢都没说,但人已经没影了,他站了片刻,也转身匆匆往前厅方向走去。
刚出后院就见卫六一路小跑的过来,“少爷,老爷叫我找你呢。”
沈允之点点头,也不问什么事,就跟着卫六去了。
两人走到前厅时饭已经吃到了尾声,除了真的与沈家交情比较深的或者来沈家还有其他目的的,都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卫六领着沈允之穿过前厅又走几步拐进了一个院子,院子不大,但却有一片翠竹长的甚是茂盛,绕过这小片竹林,正对着就是几间厢房。
沈允之第一眼便看见沈云清就在一间房门大敞的屋内喝茶,他对面坐着一位灰发老人,身上穿了一件灰蓝色的长袍,精神矍铄。
二人正聊到高兴,见沈允之进来都是一顿,那灰发老人也不介意,只是笑眯眯的放下手里的茶杯,沈允之这才看到那位他刚进府时见的金婆婆也在,只是并未坐下,就恭敬的站在两人一旁。
“轩辕敬,这便是我那儿子,他小时你也是见过的。”
沈允之恭敬的说:“见过轩辕谷主。”
轩辕敬仔细打量两眼,便对沈允之摆手,“过来,叫我看看。”见他犹豫,轩辕敬呵呵一笑,转头对沈云清说:“这整个江湖中就你们沈家讲些个条条框框的破规矩,好好的孩子都被你们教傻了。”
沈云清哈哈一笑,对儿子出声道:“还不过来,傻小子。”
沈允之这才走上前去,他知道这轩辕敬是沈父特地请来为他诊治的,所以便伸出了自己右手。
轩辕敬已伸手捏住他的手腕,几个呼吸间复又松开,指了指身边的凳子说:“坐下吧。”
见此情景沈云清有点坐不住,开口问道,“怎么样?”
轩辕敬摆了摆手,“别急。”又问沈允之,“听你爹说你失忆了?”
沈允之点点头。
轩辕敬:“这倒有些奇,平时出现过幻觉吗?”
沈允之:“刚一开始有过,现在倒没了。我还以为那些是我以前的记忆。”
轩辕敬略一思忖,又为沈允之仔细的把了把脉,方对沈云清说:“这孩子明显就是中毒了,只是我不确定是哪个,江湖上目前我知道的服后有这些症状的毒就有三种。”
沈云清父子二人皆是一惊,沈允之犹豫了一下便将今天杜七要他带的话说了出来。
“段叶九?”这一声疑问是金婆婆发出来的,她还站在一旁,好像一点没动,若不是她问出声沈允之简直都忘了她的存在。
轩辕敬呵呵地笑了两声,看了眼还在沉默的沈云清道:“这段叶九一旦服用全身经脉都会慢慢堵塞不通,对习武之人来说可是致命的东西。不过既然知道是什么毒那就好办了,这几天你就把这孩子交给我吧。我去准备一下驱毒的东西。”说完便转身离去。
“据我所知,我们沈家与南月派并无纠葛。”金婆婆看向沈云清,低声说道。
沈允之对这个婆婆是很尊敬的,据卫六所说,金婆婆乃是沈云清母亲的人,他母亲去世后便一直跟在沈云清身边,也算半个老母。而且金婆婆虽然一把年纪,但一手踏雪无痕简直是用到了极致,轻功在江湖中无人能与之匹敌,沈云清对她很是倚重。
“我一时也没想到什么,但既然允之中了这段叶九,那就必是南月派捣的鬼不会错了。”沈云清终于抬头,脸上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
金婆婆点点头,“等允之毒解了再说。”说着脸上慢慢浮出一层笑意,“你说是点苍教左护法杜七救的你?”
沈允之轻声道:“恩……确实是他。”他说着皱了皱眉,最近这些日子他总是很不愿意去想起跟盛王府有关的事。“当时是他找到我的,告诉我愿意救我出去。”
沈云清有些莫名其妙的说:“但是点苍教当时并没有说找到了允之的消息了啊,就是刚才吃饭他们教主也并不像知道此事的样子。”
“那,是那人没有对我说出真实身份?”沈允之也有些纳闷。
金婆婆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你且说说那人长什么样?”
沈允之仔细想了想,“大眼薄唇,很英武,只左脸上有一道浅白的疤。”
沈云清:“那就是了。谁人都知点苍教左护法为情所伤,竟自毁容颜泄愤,这疤倒也好认。”金婆婆意味不明的笑了两声,也不接话。
三人沉默了片刻,就见刚刚出去的轩辕敬走了进来。
一见他沈云清便起身笑道:“还望轩辕谷主能在鄙府多留几日,为小儿诊治,沈某感激不尽。”
轩辕敬斜他一眼,颇有些不耐烦的说:“你一个江湖人怎么整天跟个朝廷命官似的唧唧歪歪?你儿子我既然来了就是要治,我若是不治我来都不会来。”
沈云清被他说的哭笑不得,拱了拱手便跟金婆婆两人离开了。
沈允之早就听说这轩辕敬与常人不同,今日一见,才真印象深刻,此时也不敢多说,顺从的让轩辕敬给他做了全身检查。
“药我已经叫人在煎了,三天之后我再给你施针驱毒。毒一排出来,你这记忆差不多也能恢复了,只是这内力早已凝滞太久,啧啧……”
沈允之苦涩一笑,废了就废了罢。
而在当晚沈家众人面前,沈云清却是眉头一皱,跟在场的人说:“允之的病怕是没办法了,连轩辕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知我沈家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竟狠毒至此。”
说话中,堂下有人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唇。
当晚沈云清便偷偷遣了几个心腹去了去南月派查探。一想到这人差点让自己失去唯一的儿子,他心底就忍不住涌起杀意。
第二天沈云清便率领沈家众人回了北阳城内,连卫六也都被带回去,留了沈允之一人在别庄,方便养病。
沈允之回来这半个月,基本都是卫六在照顾的,但他现在身份到底不同往日了,沈云清想了想还是把他带了回去。沈允之这日醒了个大早,母亲江采曦还卧病在床,虽然这他回来之后绅、体已经明显有了好转,但每日还是免不了的去陪陪她。如今在别院,见不着沈母,连卫六也跟着回去了,一时倒真的有些不适应。
昨夜轩辕敬就宿在跟他见面的那间厢房,沈允之住在他隔壁,下人早已收拾好了房间,显然是沈云清的安排。
大概是因为别庄落在城外的缘故,院子里空气特别清新,除去了昨日的喧嚣,这里倒真的是个好地方。跟轩辕敬一起用过饭,沈允之正准备回房看会书,却见竹林外慌慌张张的涌进两个人影,一晃便到了门前。沈允之这才看清,这两人都穿着深绿色的短衫,头上系个不伦不类的灰白色方巾,看起来有些滑稽。
“谷主,少谷主来了。”
轩辕敬饭还没吃完,听了这两人禀报气的把筷子一扔,大声道:“什么?!”
不知怎的,沈允之感觉门口那两个人好像看了他一眼,正纳闷,又听那两人说道:“少谷主说他是来见沈公子的,跟您没关系,教您别管。”
沈允之一愣。
轩辕敬‘啪’的把碗放在桌上,粥也不喝了。“那小兔崽子在哪呢?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不可。”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白衣男子笑嘻嘻的从竹林后走出来。他头发以竹簪束起,手执折扇,腰间挂着一块温润的白玉,整个就一京城纨绔打扮,可却偏生的浓眉大眼,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让人不由得对他生起几分好感。
轩辕敬气的快要掀桌子,但鉴于沈允之在场只得压下怒气指着轩辕昭说:“神医谷不用管了嘛?!现在我的话你是一句也不听,你这是个什么打扮?!神医谷的人都叫你丢尽了。”
轩辕昭依旧笑嘻嘻的,好像根本没听到他的话。两只眼睛一眨一眨的盯着还在发愣的沈允之,神似某种求食的犬科动物。
轩辕敬已经气的浑身发抖了。他儿子轩辕韶华,从小就是个废物。医术学不精,武功也练不好,可怜自己一生孤苦,妻子早逝,膝下只留了这一个儿子。活了一辈子半辈子都用来操心他了。好歹虽然废物但总算拉扯大了,小心翼翼的给他挑了个媳妇,他一心想着自己还能再活个几年,谷主之位一传,轩辕韶华再废,有自己在,谁又敢真的说什么。
可谁知他却死活不同意娶亲,人家好好的一个大姑娘都没说什么,他先矫情起来了,轩辕敬一狠心把他绑了成了亲。
两年之后轩辕昭出生,老头子终于松了一口气,以为从此可以颐养晚年了,谁知孙子百天没过,轩辕韶华留下一封信走了,信上写道:“我前几年出去闯荡江湖的时候,遇到一个男人,两情相悦,已经承诺跟他共度余生。我虽然不齿你的行为,但也可怜你,所以才留下了昭儿。勿念。不孝子韶华。”
轩辕敬差点气的吐血身亡,晕过去之前还在想,’他妈的这个废物什么时候出去闯荡江湖了……’
当然轩辕韶华根本没有出去闯荡过江湖,他只是进山采药的时候偶遇了一个邻家少男,从此情根深种,不能自拔,现在去过甜蜜的夫夫日子去了。
轩辕昭一岁半的时候,他母亲也走了。轩辕敬这次倒没有说话,他觉得是自己毁了人家一个好姑娘的人生。
此后轩辕敬有六年没出谷,什么江湖事情都不再参与,一心闷在家里教导孙子。轩辕韶华的出走对他打击太大,他时常觉得都是自己对他关心不够,才使得儿子变成了这个样子,于是便更用心的带孙子。
不过令他欣慰的是,孙子比儿子争气太多了。不仅医书背的好,连武功也学的比旁人都快。轩辕敬自认已经盯得够紧,谁知命运还是给他开了个玩笑。两年前知道沈家大公子失踪的时候,向来听话的轩辕昭竟然发了疯似的执意出谷。轩辕敬气的揍了他一顿,谁知他却哭着说自己好像喜欢上沈允之了,日日想天天念再不见就要死了。
轩辕敬当时就晕了过去,连骂都没来得及骂。醒来以后面对轩辕昭,在江湖的刀光剑影中没掉过一滴泪的轩辕谷主哭的老泪纵横,“造孽啊……轩辕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此时他见轩辕昭两眼直勾勾的盯着人家沈公子看,轩辕敬的心里已经濒临绝望了。
沈允之看了看双目赤红的轩辕敬,又看了看亮晶晶的轩辕昭,终于忍不住轻咳了两声。“你们二位聊,我还有事先回房了。”
说完便几步回了自己房内,顺便还带上了门。
没过多久,隔壁就有乒乒乓乓的声音传来,沈允之无奈的笑了笑,这祖孙俩……
轩辕敬揍孙子足足揍了一个时辰,偏偏轩辕昭还一脸不在意,一副随时等他停手好去隔壁找沈允之的样子,要不是不忍心,他现在真想直接弄死算了。自己将他从襁褓中拉扯大,这么多年他一个老头子不知道为了多少难……想到这儿,轩辕敬也没心情再打了,只觉得心头一阵阵的发酸。
见他停手,轩辕昭扶着自己被打肿的半边脸瓮声瓮气的说:“爷爷,我不是不听您的话,只是您明知道我……”
说到这里他声音猛然变弱,嗫喏了两句又道:“你明知道还故意不让我来,神医谷十天半个月的能有什么事儿,非要我在家看着。我已经有三年没见沈大哥了,你就叫我见见怎么了……”
他一个人说了一堆,见轩辕敬坐在那里头都不抬的提着一本医书看,也知他是不想理自己。默默的站了会,轩辕昭就高兴的去找沈允之了,完全没看到他走后轩辕敬摔书的场景。
小心的敲开沈允之的门,轩辕昭心里很是忐忑。还记得第一次在谷里见到沈允之时,那个瓷娃娃一样的孩子,偏偏又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脆生生的说,“你就是神医谷的少谷主吧我叫沈允之,是沈家的大少爷。”
他自记事就是跟在爷爷身边,谷里有同龄的孩子轩辕敬也不让他接触,一个人久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他每天乖乖的背书练武,唯一的娱乐就是到谷里最高的山上往下丢石头。
直到沈允之一出现,他才发现自己的生活是多么的灰暗无趣,这个只比自己大了几个月的小少年简直就像是会发光。
后来轩辕昭才知道沈允之是跟他爹爹一起来的,沈云清病了,所以要在谷里住上好长一段时间,带着沈允之,是想让他长长见识的。
轩辕昭自觉自己熟悉神医谷每一个可以长见识的地方,于是便去向爷爷自荐要领着沈允之长长见识,两个孩子,轩辕敬自然同意了。
而沈允之虽然一直安静懂事,但到底还是个男孩子,没过两天就跟轩辕昭混熟了,两个人今天上北山采药,明天去南湖抓鱼,一恍就过了十多天,沈允之要回家了,他娘还在等着他回去。
轩辕昭想想自己,终于哭了。他没爹没娘没人玩,从此又要一个人在这谷里丢石头了。
见他这样,沈允之摸了摸他的头,像个真正的大人一样对他说:“别哭呀,我以后还会再来的,这谷里我还没转完呢。你也可以去找我的,我家就在北阳城,你进城问人,人家都知道的。”
轩辕昭听得不太明白,但是记住了那句他还会再来,心下稍稍安定了一点。
后来再见就是他十一岁那年去跟着爷爷参加武林盟主选拔了,轩辕昭武功已经小有成就,医书也背的差不多了,连爷爷也说他长大了。
武林盟主重新选拔,这算是江湖一顶一的大事,沈云清当然要来。那时沈允之刚过十二岁,平阴剑法也已入了门,况且又身为沈家大少爷,他自然也不愿错过。于是父子两人便打点行囊,带着几个沈家的得意弟子,往渡澜山去了。
武林盟主五年一届,每届选拔都由上一届的主持操办,地点就在由几个大派共同筹建的渡澜山庄,叫来江湖上大派名人公开投票。沈云清上一届也在候选人中,只是当时输给了扶摇派的万易。
这位万大侠别看名字普通,人可真不是个简单人物。
他当年也不过二十七八,就已经是扶摇派四长老了。扶摇派掌门之位历代世袭,渐渐权散,空有其名,谁不知道长老比天大?
万易长得很端正,脸方眉粗,双眼始终闪着精光,鼻梁高挺,说话时目不斜视,正气十足。他之所以当选大概是因为曾经公开讨杀过几个江湖上有名的恶匪,让人印象深刻。
本届沈云清依旧在候选盟主之中,但他现在倒真没这个精力去做这个,他自觉已经没有了初进江湖时的热血,武林盟主可不是个什么好差事。
几人刚一到渡澜山,就碰见轩辕敬带着几个神医谷弟子从另一侧上来。沈云清自然不能失了礼,于是两人便寒暄片刻,各自领着各自的人进山庄去了。
当然,沈允之跟轩辕昭也都看到了对方,沈允之倒没什么反应,只微微一笑,冲他点了点头。轩辕昭却是高兴之极,他没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他。
所以住的地方一安排好,他就去问轩辕敬沈家的住处了。轩辕敬有些纳闷,只见他孙子有些害羞的说,“我想去找沈大公子玩。”
轩辕敬了然,笑了笑便告诉他,大概是在北苑,找个人领着他去了。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四年,沈允之长得越发俊雅,一身白袍穿在身上只衬得他气质恬然,恍若谪仙。轩辕昭站在远处,竟有些不敢靠近。
沈允之很快看见了他,见他呆呆站着便主动过来笑道:“我正要去找你呢,这里我谁也不认识,就认识你和你爷爷。”
轩辕昭不觉得红了脸,“那么长时间没见,沈大哥我好想你啊。”
“我也想你的。”沈允之两眼一弯,摸了摸他的头。
轩辕昭心底乐成了一朵花,两人很快又玩到了一块。
只有沈允之心里纳闷的想了想:“怎么感觉这次见的轩辕昭比以前文气了许多?那么容易害羞……”
武林盟主选拔结束后两人再次分别,沈允之难免有些不舍,这个轩辕昭虎头虎脑的听话的很,还时常给他带点新奇玩意。好在他临走前说会跟他爷爷说,来北阳城看自己的。
回去一段时间后轩辕昭果然来了,甚至还在沈家住了半个月,两人渐渐成了真正的好朋友,各自说些烦恼见闻,比武切磋。
从那以后轩辕昭就成了沈家的常客,过上一两个月就要来住上几天。轩辕敬大概是儿子的事情过去了太久,况且又是两个孩子,他也觉得轩辕昭平时没有什么朋友,于是便随他去了。
一直到沈允之失踪,当时沈家只说他是出门办事了,大家也都没在意。后来轩辕昭去沈家找了几次都不见人,才慢慢开始急了。但沈允之确实不在家,谁也没有办法。
谁知道过了一年沈云清派人传来消息说让神医谷帮忙找找沈允之,他失踪了。轩辕昭这才闹着要出谷找人,说出那些话,气的轩辕敬在床上躺了半个月,现在每每想起还胸口发疼,直说造孽。
这次沈家设宴,特地邀请神医谷,轩辕敬本来是想直接撵人不去的。好歹控制住了,再仔细想想,沈家也没错,几年没见,他也想去见见沈家那小子,竟然叫自己孙子惦记成这样。
于是便没跟轩辕昭说,只留了让他看家自己出去几天就回的口信,就一个人走了。
轩辕昭一开始也没当回事,他爷爷自从知道他喜欢沈允之这事,便不常在神医谷待了。一把年纪,三天两头往外跑。轩辕昭一开始还不明白。直到谷里的小智实在看不下去跟他说:“少谷主,谷主他大概是不想见到你……”
轩辕昭这才恍然大悟……
结果第三天他就偶然听说沈家失踪了三年的大公子回来了,那时候他正在采药,药锄哐当一下就掉到了地上。
回去之后轩辕昭不顾劝阻,换了身最风流的衣服动身出谷了,一路疾行,直奔北阳城。
风雨兼程三天两夜,才赶到到沈家别庄。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屁还没放一个就被轩辕敬揍了一顿,实在可怜。
这会儿站在沈允之房里,见他睫毛弯弯,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叫他坐下喝茶,轩辕昭眼泪唰的就流了下来。沈允之顿时就有些不知所措。
看这些人的反应,卫六虽然没跟他说,但他也隐约猜到,自己与这人关系匪浅。虽知如此,但见轩辕昭进门就开始望着自己,愣了一会就要哭,他还是有些懵。
“你怎么哭了,唉,这好好的……”说着就去给他找帕子,结果转了几圈也没找着。
正要叫下人送来两方,轩辕昭用袖子擦擦眼泪又吸吸鼻涕说:“允之,我好想你。”
沈允之一怔。
“真的,我这两年一直在找你。”
沈允之:“我……我知道你是轩辕昭,但我不记得你了。”
轩辕昭面色一变,“什么?”他一听到消息就一路奔到这儿,到了轩辕敬除了骂他几句打他一顿外什么都没说,他自然不知道沈允之失忆了。
沈允之继续说:“我中毒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轩辕昭转身就往他爷爷房里走。
“爷爷,沈大哥怎么失忆了?”
轩辕敬一个人还在生闷气,斜他一眼说:“中毒了。”
轩辕昭:“什么毒?”
“段叶九。”
“那可是南月派密毒,沈大哥怎么会中?”
轩辕敬气的一拍桌子,厉声道:“那是人家的事!”
轩辕昭吓了一跳,神色莫辩的沉默片刻,又去找沈允之了。
“沈大哥?”沈允之看着他。
“我们以前关系很好的。”沈允之点点头。
“特别好。”再点。
“真的。”
对面的人终于笑了,平时有些上挑的眉眼,此时都弯了起来,秀挺的鼻子,丰润的嘴、唇,削尖的下巴……轩辕昭不知怎的竟有些口干舌燥,忙低头喝了杯凉茶。
“你爷爷就是来给我看病的,他说我过一段时间记忆就会恢复。到时候就好了。”沈允之笑道。
轩辕昭乖巧的点点头,“唉,其实失忆也没事,我们还可以重新认识。”他还可以对他更好,好一辈子。
沈允之当然不知道他的想法。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沈允之才突然想起来他身上还带着伤呢,听动静刚才轩辕谷主下手应该不轻。
但真的见了伤势,他还是默默的在心底对轩辕敬的印象减上两分,对自己孙子下手都这么狠。
沈允之不知道轩辕敬是怎么打的,但好像都打在了背上,总算还知道是自己孙子。轩辕昭早已被扒、光了上衣,现在正侧着脸趴在沈允之床上。
沈允之接过下人送的药仔细的抹在轩辕昭背上,大约是经常锻炼的缘故,他肤色不白,带着一种健康的麦色,结实但又不夸张的肌肉,动作间带出优美的线条。
沈允之本来没想什么,但药抹着抹着,他竟想起了自己在王府的时候,不觉得脸绯红一片,下手也没了轻重。
轩辕昭心底正为自己背上酥酥、麻麻的感觉浮想联翩,突然被痛醒,啊啊的惨叫了几声。
隔壁有意偷听的轩辕谷主脸都绿了。
两人一直折腾到正午,还没吃饭,轩辕敬就敲开门板着脸送来一碗药,沈允之不疑有他,乖乖喝了。结果刚一进口就苦的吐了出来,“这药也太苦了。”
轩辕敬看都不看,径自回了自己房间。
轩辕昭看他这样,心道,定是爷爷又加了料。但又不能说,药已经熬好了,他只有要了几个蜜饯,沈允之喝一口他就喂一个。末了还有些意犹未尽。
两人喝完药,饭已经上来了。三人刚刚落座,就见门外一个神医谷的弟子禀报:“谷主,南月派大长老来了。”
沈允之一愣,就见轩辕敬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轩辕昭咬了咬牙道:“来的正好!”
下一刻轩辕敬手里的筷子就甩到了他脸上,“闭上你的嘴。”
转而又对门外的弟子说:“不见……”
话没说完就见南月派长老已经从竹后绕了出来,他双手背在身后,身形瘦高,穿着一件浅黄色的云袍,腰带上缀着碎玉,嘴里笑着眼中却不见分毫,只是脸上皱纹越加深刻。
明明不过五十多岁的模样,却头发雪白,斜斜的用一根铜簪束起。
“轩辕谷主别来无恙啊。”说完几步就到了门前。
沈允之这才看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白袍男子,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只是面容猥琐,一双眼睛颇有些放肆的盯着自己不放,让人脊背发麻。
轩辕敬冷哼一声,“大长老也好。”
沈允之记得卫六说这次南月派来了一个商长老,想必就是这位了。
轩辕昭刚被他爷爷警告过,此时也不敢出声,只是两眼冒火的盯着门外两人。
商长老看了看表情各异但都不怎么友好的三人,也不生气。又拱了拱手说:“商某是特地来道别的,轩辕谷主怎么还不愿见我这老朋友”
“我神医谷与南月派向来没什么瓜葛,老头子我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交了商长老这么一个朋友。如果没有其他事,商长老还是请回罢。”说完轩辕敬面露鄙夷的看他一眼,开始吃饭。
商长老听完果然面色一顿,但片刻又恢复过来,脸上依旧似笑非笑。
“这位想必就是小谷主吧……啧啧,真是一表人才,少年英雄呐。”这一句话他说得百转千回,轩辕昭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
“只是不知令郎现今身在何处?”
他话音刚落就见轩辕敬一掌掀了吃饭的石桌砸去,商存言被掌风震得后退两步,抬脚踢翻石桌,就见轩辕敬已经欺身袭了过来,两人片刻已过了十几招。
商存言一边接招一边笑道:“这轩辕韶华果然是你的死穴。”他本来掌法有些紊乱,但一会就进、入了状态,轩辕敬渐渐落入下风,一个不敌,受了他一掌。
本来还在发愣的轩辕昭见爷爷受了伤,立刻也飞身加入战局。
谁知轩辕昭一出手,那一直在旁边静看的白衣男子也飞身一掌,轩辕敬堪堪躲掉。却见他再次出掌,直逼轩辕昭。商存言又把轩辕敬封的死死的,他一时也无暇顾及。
轩辕昭本不惧这白衣男子,但他此刻担心轩辕敬的伤,心急不已,破绽频出,也被逼的节节败退。
沈允之看得着急,但也无计可施。正在这时,那白衣男子突然伸手抓起脚边的石桌抛向轩辕昭,双手迅速合力一掌,那石桌便直直飞了出去,沈允之一惊,出口喊道“小心!”
轩辕昭早被逼的退无可退,此时只有生生接住这一掌,只听“嘭”的一声,那张重有百斤的石桌就成了粉末。
轩辕昭被掌风震得吐了口血,当即晕了过去。
沈允之急忙吼道:“住手!你们……快住手!”
轩辕敬早已飞身上前,捏住轩辕昭的手腕,确定只是受了点内伤之后才嘶声骂道:“商存言,你他妈的欺人太甚,今天这个仇咱们算是结定了。”
商存言嘴角讥讽的咧了咧,不再看他,转身对沈允之说:“真是不好意思,让沈大公子看笑话了,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商某就先告辞了。”说着甩了甩袖子,带着他身后的白衣男子走了。
一时,刚刚混乱的小院静了下来。沈允之这才看到轩辕昭已经醒了,正跟轩辕敬说些什么,他走近便听轩辕昭问,:“那个白衣服的是谁?”
轩辕敬叹,“商存言的得意弟子,付秋凌。”
轩辕昭想想他那张猥琐的脸,又想想他临走前看沈大哥的那一眼,一时更加生气。别人没注意,他可是从这个付秋凌一进来,就见他眼睛往沈允之身上瞄。可是自己还偏偏又输给了他。
他现在觉得在沈允之面前抬不起头了。
“还好你只是受了点内伤。”轩辕敬说着从身上摸出一个瓷瓶,给轩辕昭一粒,自己也服了一粒。这时沈允之他俩才想起来轩辕敬刚才也受了伤。
沈允之叫人收拾了院子,三人回到房间,一时都没了再吃饭的心情。
“爷爷,我们跟南月派是不是有什么恩怨?”
沈允之刚准备离开,听轩辕昭这么问,也有些好奇。
轩辕敬面色一变,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道:“你奶奶,原本是商存言的师姐。”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很费力的才掀开那段尘封的往事。“当年她为了我背叛了师门,后来生了你爹之后就因病去世了,所以商存言一直认为是我害了你奶奶。”
一个大夫,却救不了自己最爱的女人,这是他一生都不愿触及的痛处。
轩辕敬不愿再谈,沈允之便识趣的离开了。
之后两天,沈允之便按照轩辕敬的吩咐乖乖吃药,每日在房间里看看书。
轩辕昭倒是经常来,给他讲一些儿时趣事跟江湖趣闻,每每逗得沈允之笑个不停。
这天下午,沈允之终于不用再喝那碗奇苦无比的药。轩辕敬已经把十八枚银针扎进了他身上的十八个大穴里。
之后便将内力缓缓的由堵塞的经脉运行到银针处,沈允之痛的只剩一丝意识,隐约感觉赤、裸的背上有液体流下。
十八个穴位,需要一个一个的走。轩辕昭早被他爷爷给关在门外,他自己也知道这运功排毒的严重性,也不敢轻易打扰,一个人在房间里急得走来走去。
等轩辕敬把经脉全部打通,已是到了月上中天。沈允之已经是血人一般。勉勉强强穿好衣服,一出门就见轩辕昭还在门口等着,他疲惫的笑了笑,告诉他没事,这才一摇一晃的回了自己房间。
只是一个下午的时间,他真的是体会到了什么叫恍如隔世。
沈允之叫人送来两桶水,好好的洗了洗自己满是毒血的绅、体。
他的记忆已经恢复了,平阴剑法还记得,只是内力已经没有了。而且轩辕敬说他现在经脉脆弱的狠,绅、体一时还不能练功。没有内力加持的平阴剑法,也不过是个花架子。
他试着动了动浑身酸痛的绅、体,这种无力感让他害怕。
当年他跟随父亲去太平山讨伐魔教,却在追杀魔教余孽的时候误入一片树林,然后就闻到一股花香,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再没了意识。
再醒来已经是在盛王爷府上了,他竟将自己这十几年的生活忘了干净,还一时鬼迷心窍跟盛垣做了那等之事,想到这里,盛允之心中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
虽然不知道当时盛垣是出于什么心思救的他,但后来真的对他好过一段倒是事实,所以自己才会有,干脆以后就这么过的想法。现在想来,真是可笑之极。
盛垣本就是朝三暮四的人,自己竟然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想过将后半生交给他……往事一幕幕的在脑子里掠过,父母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自己的少年报复,竟统统被弃之脑后。
想想在盛王府的日子,从承欢身下到冷眼相待,若不是盛垣对他恩宠不再,自己恐怕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答应了当时对他来说还是个陌生人的杜七回来。
这三年的时间,仿佛是做了一个荒唐的梦。他静静的听着院子里的虫鸣,一直到水都凉透了才从桶里站起来。
一夜无话。
两天之后轩辕敬跟轩辕昭一块回了神医谷,沈允之那日驱毒之后并没有立刻回沈家,而是留在了别院调理绅、体。
轩辕敬见他还有练功的意思,虽然不愿意,但还是告诉他可以用药浴,慢慢滋养经脉,再从头开始练习内功。
轩辕昭很是不愿意走,但最近惹了爷爷生气太多次,如今也如愿见到了沈允之,索性也不再纠缠,只是依依不舍的送了一套内功心法给沈允之,据说这套内功心法最为温和,也是神医谷的药方,就是给他这样的病人用来慢慢拓宽经脉的。沈允之感动的收下了。
三人就此别过,当日沈云清派人来接沈允之回去,被他拒绝了,原因是他想在这里静养一段时间,也好整理整理思绪,想想到底是谁害的他。
他自觉在南月派并无仇家,当年他刚刚十六,沈父正准备教他自己去闯荡一番就出了这样的事……甚至可以说,他当年还未来得及涉及江湖,所以就更别提在南月派树敌了。
沈允之又推测也许是沈云清的仇家,但转眼就被自己否定,江湖人做事,尤其是像自己父亲这般的江湖人,不说光明磊落,但都是恩怨分明的。所以金婆婆说,‘沈家与南月派向来没有什么瓜葛’这话,他是信的。
这种明显的阴诡伎俩,沈允之面色冰冷的勾了勾唇角,轻声道:“真是高明。”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前几天跟商存言一块来的那个付秋凌来,当时他看自己的目光,审视中又带着赤、裸裸的觊觎,沈允之从来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个人。当下便跟父亲传话请他好好留意付秋凌。
几日后,沈云清派人送来了信件,其中有关于付秋凌这个人的详细资料,跟一些最近观察出的结果。
信有好几页,但沈允之只翻了两下便看不下去了。这个付秋凌虽然身手不凡,但为人却奸、淫非常,而且独好男色。下面单是一些介绍他过往迫害自己看上的少年,就写了两张。再往下就是一些他在南月派的事情,其中还掺杂着什么欺辱师弟的戏码,看的沈允之头疼非常。
信的最后沈云清写道:“真不知道南月派这么一个正派是怎么教出这样的徒弟的。”
沈允之读完信一时没了方向,这个南月派弟子既然龌龊至此,那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也就正常了,那到底是谁对自己下的毒?
此后三个月,沈允之便一直在沈家城外的别院里待着,其间回家探望了几趟沈母。江采曦绅、体已经大好,不再卧病在床,上次甚至亲自为他煲了汤。沈云清最近精神看起来也好了许多。见此,沈允之心底愈发觉得自己不孝。
通过这三个月的药浴和他坚持不懈的练习轩辕昭给他留的那本内功心法,沈允之经脉也渐渐坚韧起来,于是他便开始试着练习沈家本门的内功,出乎他意料的是,竟比自己想象的要轻松。
他本以为自己经脉是恢复到了以前没有练功的时候,想当初他第一次将这套心法在身上走一遍的时候,可是洗髓削骨般的疼。现在看来情况比自己想的还要乐观。
次日一早,沈允之便收拾东西悄悄回了沈家主院。别院虽然清静,但毕竟很多事情都不太方便,如今既然自己绅、体恢复的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回家了。
当晚沈允之在饭桌上说了这个好消息,沈父最为高兴,不管怎样,他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变得优秀的。江采曦并不知道儿子失忆的事,所以也只当是受了伤好了,并没太在意。
饭后,沈云清单独跟沈允之说道:“你在外面还是要装作中毒,恢复记忆的事情如果传出去,我怕会有人对你不利。毕竟你先在还很弱。”
沈允之点点头,“我知道了。”
“神医谷那边我已经交代过了,轩辕敬不会将为你驱毒的事情泄露出去的。”沈云清一笑,又接着说道“神医谷这两年倒是帮了沈家不少。”
“恩,我的毒多亏了他。”
沈云清望他一眼,有些无奈的说:“允之,我感觉你自从回来之后就变了不少。”见沈允之疑惑,他又说道:“没有以前那么安然了,总觉得你现在有些冷漠。”
沈允之沉默了。
沈云清长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我知道你那几年一定也受了很多苦,但是允之,我不想你变成一个冷漠无情的人。”
沈允之眼圈一红,轻声说:“我知道了。”
父子两人各怀心事的沉默片刻,便各自离开了。
两天后,沈云清收到请帖,才知道武林盟主花幽清要大婚了。
这位花幽清三十二岁,去年才坐上盟主的位子,是点苍教的右护法。五年前曾高调的追求烟云坊的坊主楚玲珑,结果被她揍了几次,再无后话。一时成了江湖笑谈。
三年前在一次江湖酒宴上喝多了又说自己爱上了朋友的老婆,所以决定此生不娶。至于这个朋友是谁,就不得而知了,一时流言纷飞。
去年他意外的成为武林盟主,众人惊讶之余也都并没有太多意见。原因之一是,武林盟主这个位子并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威风,众人更宁愿看看热闹。二是,花幽清这个人虽然在某些方面有点滑天下之大稽,但人品还算靠的住。况且又是点苍教的右护法,也有些威望。
如今他大婚,自然是轰动了整个江湖。当然,觉得意外与准备看热闹的人居多。
婚礼一个月后在渡澜山庄举行,沈云清不能不去,考虑了一下,他决定带上沈允之。
对南月派的调查还是没有眉目,也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试图伤害儿子,况且沈允之绅、体已经大好,所以沈云清此时隐隐有种什么事都没有了的感觉。
二十天后,沈云清一行人从北阳城出发,前往渡澜山。此时已是深冬,几人疾行几日虽然都内力深厚,但一时也都有些吃不消。
沈允之更是一路都没脱下大氅。他这些日子内功已经小见成效,但还是远远不够,光是这几日偶尔用用轻功他就有些吃不消。
剑法他更是苦练,可惜几年没碰,始终不得要领,现在还卡在第三重上。
这天傍晚几人就路过一个小镇,沈云清当即决定今晚就宿在这里,休整一天再上路。随即便进城找了间客栈,一行人稍作休憩,便下楼吃饭。
沈云清找了靠窗的两张桌子,饭菜已经上来了。客栈里人并不多,除了他们之外只坐了三桌,沈允之默默扫过,便坐下吃饭。
沈云清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儿,吃了一会便小声说道:“你们一会吃完饭最好不要出去,这镇子附近盗匪尤其多,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东西。”
几人附和的说了两句,沈允之心不在焉的听着。天已经暗了下去,客栈里窗户都关的结实,他们坐在窗边,窗外呼咧的风声也就听得尤其清。
客栈里渐渐静了下来,只听得不知是谁说了声:“这怕是又要下雪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黑衣男子推门而入,没等小二招呼便出声问道:“还有房间吗?”
那小二正在犯困,一见来了客人,立马精神了起来,迭声说:“有有有。”
他这才看见这人穿的尤其单薄,外面那么冷的天,他只穿黑衣黑裤黑靴,头发也全扎在脑后,一双眼睛带着常年杀戮的死气,脸上还有一道浅白的疤。
想起掌柜的特地嘱咐自己的,最近不太平晚上一定要锁好门的话,他不由的声音有些发抖:“大哥……您…….您这是要住店”
这人正是杜七。他正奉命追杀一个教中叛徒,刚刚在镇外得手。见天色有些不妙,便决定在这镇上歇上一夜再走,直接去渡澜山参加花幽清的婚礼。
从怀中掏了块碎银子给小二,杜七环顾客栈,正看见沈云之一行人坐在窗边,其中几人也正在打量他。
见他看过来众人都是一顿,沈云清笑着冲他点点头。杜七双手一拱,看了眼还在发呆的沈云之,唇角一勾,转身跟着小二上楼去了。
“允之,救你的人是他吗?”
杜七走后,沈云清轻声问道。
沈允之还没从惊讶中缓过神来,漫不经心的点点头。他没想到这么巧,会在这里遇上杜七。本来想等盟主大婚之后,就要找个机会当面问问他到底是谁对自己下的毒,毕竟听他语气,似乎是知道的。
如今在这里碰见,沈允之真的想立刻上去找他问个清楚。
沈云清见他不说话,便摆了摆手吩咐众人回房了。
沈允之在房里坐了一会,正要出门去找杜七,就见房门被人推开,正是想见的人。
“沈公子好久不见,你我真是有缘呐。”杜七几步跨到屋内,笑眯眯的说道。
沈允之起身恭敬道:“杜护法请坐。”
“叫我杜七就好。”
沈允之:“……杜七。”
“呵呵。”
见他坐下,沈允之犹豫片刻正想开口,却见杜七忽地对着自己就是一掌,他险险避开,桌上茶水四溅。
“杜护法这是何意?”
“看来沈公子的毒是已经好了。”
沈允之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心中暗道这人行事好生粗、暴,想知道直接开口问不是更好。
“多谢杜护法当日告知,允之的毒确实已经解了。”
杜七:“你是不是想问我是谁给你下的毒?”
“你知道是谁?”
杜七摇摇头,“不知道。”
沈允之没料到他会这么说,“那你怎么知道我中的是什么毒?”
杜七眉头一皱,“我那日恰巧经过,也闻到了。”
见沈允之失望的垂了眼,他心底竟有点不忍,忍不住开口。“不过,似乎有你们沈家的人。”
沈允之一愣,询问的抬起头。
“那日我刚好经过,先是听到两个人争吵。其中一个说,‘你如果那么干了,他醒过来你叫我在沈家怎么待……’。我本来没怎么在意,后来就见昏迷的你被盛垣带走了。”
沉吟了片刻他又说道:“我当时也有其他的事情在身,所以也没管。后来我才知道你竟然是沈云清的儿子,所以才设法救了你出来。”
沈允之苦笑,“我刚才竟然想问你当时为什么不出手救我,真是无理取闹。”
杜七惊讶的看他一眼,见他正将脑袋一点一点的缩在自己的大氅里,最后只露出两个眼睛,也半垂着看向地面,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好像挠在了人心上。
杜七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但他也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相反,虽然晚了几年,但自己还是救了他。
‘所以没什么好愧疚的。’杜七对自己说。
然后便起身告辞,沈允之用自己露在外面的两个眼睛目送着他离开,一个人呆坐了很久。
自己想知道的问题已经知道了,但事情却变的更加复杂了。
杜七就住在沈允之斜对面,不用几步就回了自己房间。他仰面躺下,不知怎的,脑子里一直浮现的都是沈允之可怜巴巴的身影。想来想去他竟想到自己在盛王府偶然窥到,一夜难眠。
这天夜里果然下起大雪,窗外皑皑的白雪照的屋内也亮堂了几分。
第二天一早,沈云清看看外面两尺多深的雪,说:“今天是走不了了,再休息一天吧。”
几人下去吃饭又见杜七,他正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吃饭,依旧是昨天单薄的那一身,浑身不自觉的就散发出一股冷肃之气,叫人不敢靠近。
见他看过来,沈云清笑眯眯的领着沈允之就坐了过去。
“杜护法今天走吗?”
沈允之见他眼下有些青色,似乎是没休息好的样子。
“不了,雪这么厚,想走也走不了。”
说完他瞄了瞄坐在一旁的沈允之,眼睛里带着一点探寻。过了一会见他看过来,又慌忙的移开了视线。
沈云清又问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最后低声说道:“允之的事情,实在是多亏的杜护法。”
杜七连说没事,又忍不住去看沈允之。
一顿饭,恐怕只有沈云清认真吃了。
饭后沈允之将昨天杜七的话转达给他,沈云清立即脸色铁青。其他的也就算了,他没想到竟然是沈家自己人,作为沈家的当家人,竟然让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害了儿子,而且还是姓沈的害的。
沈云清无声的攥紧拳头,‘不杀了他,我沈云清便不配做这个当家人,不配做这个父亲。’
雪只下了那一夜,但天气太冷,雪化得慢,几人硬是在客栈住到第三天才可以离开。此时距离花幽清的婚礼还有两天时间。
众人出了镇便都运起轻功,紧赶一天一夜,才在婚礼当天早上到达渡澜山。沈允之累的不愿动弹,但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
杜七比他们早走一日,此时正穿了一身蓝底云纹的长袍站在山下迎接客人。
见到沈允之他们,立刻热情的上来招呼。
“来得早不如来的巧,沈家主快请进请进。”
沈云清哈哈一笑,“总算是赶上了。”
说完便随着引路的下人去休息了。
沈允之刚刚休息一刻,就听到外面沈父的声音传来,“允之,快出来随我去见见花盟主。”
沈允之无奈起身。
跟着沈云清走了一段路,沈允之便见前面站着几人正在说笑,其中一人赫然一身大红喜服,显然就是今天的新郎花幽清了。
前面那几人见沈云清二人,都纷纷说道:“沈家主好。”
沈云清走近了才说:“花盟主今天大婚,怎么不见新娘子啊。”
花幽清面上一红,“自然是在家里等着我去接呢。”
沈允之见他明明三十岁的人了,看起来却不过二十一二,又生的面色清俊,两片薄薄的嘴、唇尤其好看,一时倒有些不信江湖上的那些传言了。
几人寒暄一阵,花幽清见他打量自己,便转身说:“这位便是令郎吧。真是气质不凡,仙人一般,沈兄你好福气。”
沈允之拱手道:“花盟主好。”
沈云清看着自己儿子哈哈一笑,“还是花盟主好福气,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一动作就是要大婚了。”
原本那几个与花幽清说话是人一致点头,其中一人说道:“花兄真是好不仗义,我那天收到你大婚的请帖真的是一头雾水,后来还是又问了他们几个才知你是来真的。”
另一人也调笑,“我可是听说新娘子是江南第一美人,怪不得花兄甘愿入牢啊。”
花幽清脸色微变,有些僵硬的说:“诸位饶了我吧,这婚礼还没开始呢,我就要羞愧死在这了。”说着摆摆手就走,众人当他识趣,哄笑一阵也不追他。
主角一走,剩下的又寒暄几句,也都散了。
沈父没走两步便见到朋友,沈允之只得一个人回去,婚礼还有一会才开始,这两天赶路太累,他想回去调息一下再出来。
沧澜山庄是武林盟主住的地方,也是江湖联盟的各派议事裁决的地方。
武林盟主,顾名思义就是武林中愿意联盟的帮派之间选出的一个领导人,现今江湖没有加入联盟的除了一些邪教如烟云坊之流,就剩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帮派,是否加入都没有什么意义。
武林联盟向来就被认为是正义的,所以相对的,一些不愿意加入,不遵守联盟规矩的帮派就成了歪帮邪派,被视为联盟的敌人。
而武林联盟自古就有,只是支撑的几个大帮派起起落落,几经更迭。
到如今,联盟的决策者就是现今江湖上名望最高的八个,其中神医谷不管事,九曲派不参与,这样一看,便只剩了六个。
所以每次议事便要这六个帮派来人,一同商榷。一下六个帮派带着自己亲信,渡澜山山高水远,既然来了怎么着也得住上几天吧,这可不是几个人的事。
所以渡澜山庄虽然平时只有盟主在住,但建的真的很大。
此时沈允之走在路上,见行人越来越少,心里渐渐有些焦急,他明明记得是从这个方向来的,怎么这路越走越荒,现在连人影也不见了。
正想往回走找人问问,前面假山处忽然有人大喊一声:“小七,你怎么,你怎么这么硬的心肠!”声音听起来竟有几分耳熟。
沈允之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在心底告诉自己:‘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然后就转身欲走。
身后声音再次传来,这次似乎是带了哭声,“杜七!!”
沈允之脚下一停,忍不住凝神听了起来。
沉寂了一会,杜七有些低沉的声音果然传来,“师兄,我这是为你好。”
师兄?难道跟他说话那人是花幽清?他现在不在婚宴上忙,在这干什么?沈允之心底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只得又屏息接着听。
“为我好就答应我,我过了今天就是别人的夫君了。”
“师兄,你我二人都是男人,我说了多少次了,我们不可能。”
杜七的声音显得有些冰冷,沈允之心底大惊,这点苍教两个护法竟还有这样的关系。
花幽清低低的啜泣声传来,两人又沉默了一会。
杜七长叹了一声,伸手将他揽在怀里,轻声说:“师兄,我念你恩情,所以如今还当你是我师兄,所以也请你别再犯傻了。既然娶了她就好好过日子吧。”
……
沈允之自觉不能再留,忙转身离开,一路上他都有些神志恍惚,又仔细想想他二人,竟然觉得有些般配。
不过听起来,倒像是花幽清单恋杜七,况且他今天又要结婚,唉,怎么教自己撞见这样的事。
沈允之一边想一边走,没留意的前面有人,一头撞了上去。
“唔……”沈允之抬头一看,竟是杜七!
“沈公子这是要去哪”
“我迷路了。”
“哦……那沈公子可曾听到什么或看到什么?”
沈允之看他一眼,暗想他不会知道自己刚才偷听了吧,若是想杀人灭口什么的,自己明显不是他的对手啊,于是忙摇摇头,认真的说:“没有,杜护法别误会。”
“呵呵。”
杜七脸色有些不太好,转身就走。一会又停下来,回身说道:“你还站在那干嘛?”
沈允之一愣,见他有些好笑的扬扬眉毛,左脸上那道浅白色的疤也随着动起来,有些狰狞。“你不是迷路了?还站在这里。”
沈允之连忙跟上。
两人一起来到前厅,新娘子的轿子已经到了。此时众人都挤在山庄门口,喜气洋洋,好不热闹。花幽清已经在轿门处,只等喜婆吩咐就接新娘子出来。
“新娘子下轿了~”
花幽清立即伸手将新娘子扶了出来,走近一点,沈允之发现花幽清眼圈还是有些发红,但嘴角却噙着笑,看起来幸福极了。
两人手牵手过了火盆。火与人俱是刺眼的红色,沈允之忍不住就去看杜七,一抬头刚好对上他打量自己的眼光。
杜七眼神深沉,似乎那眼底永远压抑了狂风暴雨,让人不敢直视。沈允之尴尬的移开眼。
被心爱的人看着自己结婚,花幽清到底是满足还是绝望。
“礼成——送入洞房——”喜婆的声音远远传来,沈允之回过神来。
“走吧。”杜七又抬头望了眼热闹的渡澜山庄,转身下了山。
沈允之几步追上他,问道:“去哪?”
“太吵了,去山下转转,你去不去?”
沈允之咬咬唇,“那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的下了山,山庄中的声音渐渐的远了去,渡澜山因为靠南一点,所以外面并没有很厚的积雪,只有白白一层,盖在这周围连绵的山上。
沈允之出来并没有穿自己的大氅,只着了一件金丝滚边的白袍,但是棉的,所以也没有觉得冷。杜七还穿着早上那间蓝衣,腰间系了一条花纹繁复的黑色腰带,更显得他英武不凡。
渡澜山一带并无并无城镇,只有零星的几户人家住在山脚处,山间由于下了雪,看不见杂色,山上又有雾气缭绕,沈允之自山上下来,只觉得渡澜山直捣云霄,自己刚才所处,恍若仙境。
“想不到这渡澜山这么好的风景。来的时候只顾着赶路,竟险些错过了。”
杜七环顾四周,刚才他只顾着想事情,倒是没有留意走到哪了。见周围白雪皑皑,再加上渡澜山中年不散的雾气,确实绝美。
沈允之正看着他,小脸莹白,鼻子被冻的有些红,嘴、唇抿在一起,一双眼睛大概是受了景色的感染,带着轻松的笑意。杜七又想起自己在那间小客栈里想着他的脸释放出来的那一夜。心底暗骂自己两声,移开了视线。
那晚之后他一直在反思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竟然萌生了这样的念头,谁知翻来覆去竟想来这人一夜,唉。
杜七找了一块大石头,拨去上面的薄薄的雪后又用内力烘干,两人便坐了上去。
静坐了片刻,
“你今天都看到了吧?”
沈允之知道他在说什么,连忙否认道:“没有没有,我说了只是迷路到那。”
杜七斜他一眼,“我都看到了。”
他当然没有看到。只是当时察觉到有人,花幽清情绪失控没留意罢了。送走花幽清后他便发现沈允之在附近,而那附近又没有其他人。若真是那武功高的,已经走了,又怎会教他发现气息。所以他当时便断定是他。
果然见沈允之面色一变,沉默了一会说,“杜护法,实在是抱歉,我今天确实是无意到那,然后没管住自己偷听了几句……”
“你都听到了?”
沈允之见他表情自然不像生气,便又低声说:“恩……不过你放心,你跟……跟花盟主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的。”
“恩,其实也没有什么。”杜七点点头,声音中有些怅然。
他望着这满天素色,冰天雪地里,敞开了自己的心。
“我是个孤儿,从小就被养在点苍教。教中弟子众多,即便是同门,也多背地里相互欺辱。况且我练武天赋并非奇佳,只算中上之资,而因为我从小就在教中长大,所以教主待我要比旁人好上一些,所以我差不多就是最受排挤的那一个。”
沈允之没想到他会说这些,不敢打扰,只安静的听着。
“花师兄是来的最晚的,他来的时候已经十四五岁了。教主也没说为什么收他,只是教他拜在了当时的左护法门下,与我同门。其实这样说,他本是我的师弟。”
杜七停顿了一会,坚毅的脸庞闪过一丝暖意。“花师兄比我大四五岁,但是他看起来又瘦又小,白白净净的,像个小丫头。再加上入门又晚,就有几个师兄设计去扒他的衣服,让他出丑。结果被我听到,气的跟他们打起来,刚好花师兄经过,还以为他们是在欺负我,就出手救了我。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他武功那么好,根本不需要我多事。”
“他后来知道原委,红着脸向我道谢。当晚一个人又去把那几个师兄揍了一遍。好在左护法只教我们武功,并不管弟子之间的这些琐事,这件事也就这么过了。后来花师兄就处处帮我,时间久了,教里竟然真的没有人敢欺负我了。左护法为人向来严苛,每次授课我们都要挨一顿好打,除了花师兄。因为他太聪明了。”
沈允之听得出神,似乎真的看到了幼时的杜七跟花幽清。
“花师兄待我极好,并非一朝一夕的,而是十几年如一日的,像个兄长一样,鼓励我,包容我。在我心底,他就像我至亲的亲人一样。”
杜七的声音停住,长叹了一口气又道:“可,谁知道事情竟会发展成今天这样。”
沈允之静静的望着他,“花盟主一直喜欢你?”
“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是突然有一天,什么都不一样了一样。”
杜七眉头皱在一起,他还记得那日酒后花幽清的话。就是那天,一切都变了。
花幽清向来薄酒,三杯就醉,屡试不爽。所以他自己从不喝酒,整日练功学习,清心寡欲的。
那日傍晚,花幽清竟然自己提了两坛酒来找他,说是有了烦心事,想喝个天昏地暗。他也没想什么,只是笑着调侃两句,便与他对饮起来。
花幽清果然三杯醉,一坛酒才下去几口就双眼迷蒙的说起胡话来。杜七无奈的摇摇头,扶他回了房,谁知刚进一进去就被他蛮力的压在墙上。
杜七正想挣脱,但花幽清力气奇大,一只按着他肩膀的手险些压碎骨头。他渐渐有些生气,还不等反应,面前的人就低头吻了下来。他看见他黑亮的眸子里带着一丝狡黠和决绝。
杜七仿佛听到自己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嘭’的一下炸了,震得他眼冒金星。
花幽清吻得很动情,不断的加深亲吻,细细的舔过每处,手也渐渐不老实了起来,胸间衣服已被他解开了大半。杜七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推开身上的人,一张脸也不知是气是羞,直红到耳朵里。
“师兄,你……你……”
他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下文,被推开的花幽清倒是笑了,他一向没什么颜色的薄唇嫣红,因为刚才的吻显得湿润非常,一双眸子亮的出奇的看着杜七,语气坚定的说:“小七,我喜欢你,我爱你。你感觉到了吗?”
杜七一怔,不知怎的心底竟有些委屈,这是他一直当作亲人来相信来爱的人。
抿了抿唇,杜七语气生硬的说:“师兄,你喝醉了。”
花幽清笑容一凛,低声问道,“你不喜欢师兄吗?师兄长得不好看吗?”
杜七大怒,抬脚踹开门走了。
再回来时左边脸已被划了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还在往下汩汩流血,手里还拿着一把匕首,上面血迹未干。杜七咬着牙问:“还喜欢我吗?”
花幽清霎时哭了,哆哆嗦嗦的想去碰他,却被推开。
后来纵使他亲自为杜七去神医谷求了药,那脸还是毁了,那么长的一道疤,从眼下一直穿到下巴。
之后杜七便一直躲着花幽清,两人见面也不说话,没人知道怎么回事。
再后来有人问他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杜七沉默良久不知如何开口,那人笑道:“为情所伤?”
杜七点了点头。之后江湖上便流传出了,杜护法为情所伤竟自毁容貌的传说。
杜七说了很多,他甚至说,有时候觉得现在的花幽清不是以前的那一个人了。
他刚当上左护法的那年,教主派他去烟云坊打探消息,回来的时候便戏谑的问他道:“你去了一趟烟云坊有没有见到他们的坊主楚玲珑?”
杜七想了想老实答道:“见到了。”
“长得好看吗?”
杜七一愣,有些尴尬。:“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那楚玲珑确实貌美,不过现已二十七八岁了,不知用了什么秘法使得青春永驻,看起来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可怎样都好,教主现在这是何意
“那就好,那就好。在你回来前一天这楚坊主可是特地来信夸你年少沉稳,英武不凡呐。”
杜七哭笑不得,正巧花幽清这时从外面进来,白飞飞白教主又说,“小七你也这么大了,该考虑考虑娶妻的事情了。”
距离那次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了,他与花幽清的关系虽然缓和了许多,但再也没了那时的亲密无间。此时见他进来,杜七也不愿再多呆,只好点点头走了。
“小青,你来有事吗?”
花幽清还在刚才听到的只言片语中震惊的不能自拔,连教主教他小青都不介意,僵硬的摇摇头,也转身走了。
白飞飞一个人在屋里长叹一口气,“这些孩子们呢,真会叫人操心。”
说着揉了揉自己白、嫩的小脸,换了身粗布衣服偷偷摸摸的走了。
花幽清今天来本来就是想见见杜七,但却没想到竟叫他听到这样的消息。
他的小七出去一趟看上了别的女人?还是烟云坊坊主那个老女人?还说该考虑娶妻了?他还点了头?……卧槽。
花幽清从没骂过人的心里此时无师自通了。
第二天他便只身去了烟云坊,见到楚玲珑后把自己想了一夜的脏话都骂了出来,楚坊主大怒,叫了人抓住他,自己亲自揍了一顿扔了出去才解气。
刚好一位扶摇派弟子云游路过此地,说了声阿弥陀拂,花幽清追求烟云坊坊主楚玲珑不成反被胖揍一顿扔出来的消息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江湖。一时,武林大震。
花幽清听到消息的时候气的脸色通红,骂完楚玲珑跟那个小道士又连摔了几个茶杯。
白飞飞一年只在教中一个月,可却从不错过任何消息,此时已经特地叫人传了信来,花幽清打开,只见上书二字,贺喜。信当即就被撕了。
杜七听到这消息很是诧异,但心底又暗暗松了口气。虽然师兄被人拒绝了,但是他有了新的喜欢的人,总是好的。他还想他们是不是还可以回到以前那样。
于是在杜七的主动下,两人关系又好了那么一点。
这年杜七二十四岁,花幽清二十七岁,沈允之十五岁。万易号召武林众人一同讨伐魔教,杜七一个不慎中了少量的段叶九,没能去参与最后的庆功宴,一个人吃了解药在房里调息。
花幽清推门而入,脸色酡红,明显又是喝了酒。
杜七眉头一皱,“师兄你又喝醉了?”
花幽清穿了一件白色锦缎广袖云袍,步子还算稳当,几步走到杜七面前低声说:“小七……”
杜七神色一变,难道花幽清要再把当年的事情重演一遍?
“你别生气,我不乱来。”他说着就伸手去摸杜七脸上的疤,却被他躲掉。花幽清双眼失望的闪了闪,只得作罢。
“这么多年了,你告诉师兄,你当真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杜七抬头望了望他在灯火中显得有些恍惚的脸,这么多年了,他已经长得比师兄都要高了,本该到了他保护他的时候,现在却变成了这样。
长叹一口气,他狠了狠心道:“我只当师兄是兄,是父,是我唯一的亲人。纵使你要的我不能给你,但我还是希望师兄你过的快乐。”
“当年我并不是真的那么生你的气,就是觉得很委屈。原来这么多年你对我好,疼我,照顾我,都是因为这样。我不想做你的爱人,但我也不想失去你,所以出去便将脸划了,以为这样你就不会再有那样的想法了。”
花幽清神色凄然的点点头,刚才因一点酒气而染红的双颊也恢复了苍白。“是师兄不对,以后便再不来拿这事烦你了。”
说完不等杜七回答竟像真的醉了一般摇摇晃晃的离开了。
天上明月皎洁。围剿魔教大获全胜,整个渡澜山庄都沉浸在喜悦里。可花幽清现在却只想真的大醉一场,方能一解此痛。
这一夜谁也不知道谁说了什么。
之后花幽清便再没提过此事,一直到两年后他当选了武林盟主,需要搬出点苍教,去往渡澜山。
在送他离开的路上,花幽清沉默良久,终于落了泪。
“我已经很努力的让自己别再想你了,但是好像越是得不到就越是觊觎,师兄是不是变得连你都不认识了。”
杜七默然,花幽清表现的太过卑微,让他愧疚。这两年来,他们虽然人前表现的与往常无异,但私下其实关系冰冷至极,快要到了见了对方就绕路的地步。他以为这是对两个人都好,却不料这对两个人都是更大的伤害。
“我走了,小七。不过我还是教中护法,事情我还是会处理的。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杜七终于看他,低声说:“恩,你也是。”
花幽清微微笑了笑,转身走了。
之后的一年时间,花幽清除了大事再没出过渡澜山庄,当然也没有回过点苍教。白飞飞回来时除了笑骂了两句,便再没说什么。杜七想,也许教主是知道他与师兄的事的。
再有消息便是收到他大婚的请帖了,教中众人都是吃了一惊。撇开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江湖传闻不说,其实花幽清真的已经三十岁了。教中当年那些师兄们早就陆陆续续的成婚生子了,现在点苍教单身的男人除了年纪小的,就只剩下左右护法跟教主三人了。
这么一看,还挺神奇……
杜七看到请帖时更多的则是不可思议,师兄若真能这么快就想开,又哪能拖了这么多年。但转念一想,自己如今也没了什么立场去管。
白飞飞常年不再教中,花幽清又当了武林盟主,不太管教中之事,所以整个点苍教基本就是杜七一个人在打理,虽然教主偶尔会回来一次狠抓一番,但大多时候教里都是没人管的,时间长了难免人心涣散,生出些败类。
花幽清大婚的请帖刚刚送来,当晚教中便有人进了百将阁。
在江湖几个门派中,只有点苍教是制造武器出身的。巅峰时候,点苍教的兵器是万金难买,人人都以曾见过一眼点苍教铸造的兵器为荣。
时过境迁,如今的点苍教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练武门派,制造兵器的技术,教中已少有人会了。
白飞飞之所以成为点苍教教主,就是因为他在制造兵器方面实在是奇才,上一辈的教主本来指望他能带领点苍教重回昔日的辉煌,所以便在临死前将教主之位传给了当时才十三四岁的白飞飞。
与教主之位同传的还有点苍教向来被视为禁地的百将阁。那里面有什么杜七不知道,据说是点苍教历代锻造出来最优秀的兵器,也有人说是点苍教秘传的独门器谱。上面记载着各种兵器暗器的制作方法,但究竟如何,没人知道。
众人都以为点苍教再一次名扬武林的时候就要到了,可谁知,新任教主根本就没想过让点苍教再成为一个兵器大家,他任位之后,虽然偶尔会做些新鲜兵器给教中人使用,但却从没提及其他。点苍教还是那个江湖正派点苍教。百将阁还是那个禁地百将阁,白飞飞拿着钥匙,却从不去打开。
直到十几年前白飞飞突然说要闭关,然后便将整个点苍教交给两大护法。众人莫不以为他要做点大事情了,可一等就是十几年,白飞飞还是每年要出去闭关十一个月,只是如今教中已换了两大护法,点苍教还是那个点苍教,没有任何变化。
那么长时间的沉寂,终于有人打破了。有人进了百将阁,但是却不幸受伤,仓惶逃跑了。杜七自然连夜去追,本以为很快就能得手,却不料生生被他摆了几道。
他一怒之下也不想活捉了,直接杀了了事。
之后又遇到沈允之在那客栈里逗留了几日,便连教中也没来得及回就匆匆赶来了渡澜山庄。
他到时已是傍晚,白飞飞跟几个教中兄弟都已到了。见杜七这幅模样,知他是去追了教中叛徒,也都未多说什么。
只有花幽清略带笑意的说:“我明天大婚你却穿的像是我死了。”
几人俱是一愣,白飞飞却笑意盈盈。“教中看来真是要反了天了,百将阁那些个破东西竟然还真的有人觊觎。”
杜七正色道:“人我已杀了,是个还未入门的弟子。”
白飞飞:“还未入门的弟子竟叫你追了这么些天?”
杜七有些诧异,见他脸上闪过质疑,一时心里有些说不上的难受。“是我太轻敌了,本想活捉的。”
白飞飞神色疲惫的摆摆手,最后轻声说:“我作为一个教主却将事情都交给你们,实在是太对不住啦。”
众人沉默,白飞飞也不在意,一个人回房休息了。
花幽清看了眼离去的教主又看了眼杜七,面色有些尴尬。
杜七道了声告辞,也转身离开了。
第二日他果然换了衣服,却没有见到花幽清,想来他毕竟今天结婚,所以见不到人也实属正常。
转了两圈,他便一个人站到山庄门口去迎接客人了。
花幽清一直到客人都来得差不多了才出现。杜七刚要回去休息就被他叫住,见他一身大红喜服出现在门口,几人都纷纷向他道贺,花幽清抿嘴笑了笑,应付两句。便拉着杜七往内走。
杜七这才注意到他脸色有些不太好,嘴、唇像条线一样抿着,喜服宽大的袖口衬得他手腕纤细非常。
昨天纠结于白飞飞的话所以并未留意,今日一见,他才发现花幽清瘦了一圈,此刻他拉着自己往前走的身影像极了小时候的样子。杜七忍不住出声道:“师兄你瘦了。”
花幽清一顿,脚下像被灌了铅一样再迈不开半步。片刻终于松开了还抓着杜七的手,轻声说:“你怎么不问问我要娶的是谁?”
“不管你娶谁,你要你过得幸福就行了。”
“幸福,我怎么可能幸福。”
“小七,你怎么,怎么这么硬的心肠。”
花幽清终于失控。低低的啜泣两声又道:“一直到现在我还不肯相信,总觉得你不是不爱我,只是一时不愿意接受我罢了……教主说我傻,我是真的傻啊。”
杜七没料到他会说这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花幽清见他倔强的站着,印象里的那个追着自己叫花师兄的少年,,已经长成了这般模样啊。
爱的人就在眼前,再一想自己马上就要同一个素未蒙面的女人成婚,他忍不住泪如雨下,低声哀求道:“小七,只要你说愿意,我就立马不成婚了,从此我们天高水远,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过一辈子好不好。”
杜七脸上闪过一丝愧疚,只说:“师兄你别瞎想了。”
花幽清忍不住大吼一声:“杜七——”这一声有多绝望,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杜七终于不忍的别过头,“师兄,我这是为了你好。”
花幽清泪眼涟涟,“为我好就答应我,我过了今天就是别人的夫君了。”
“师兄,你我二人都是男人,我说了多少次了,我们不可能。”
花幽清终于不再说话,一个人跌坐在地上。
杜七长叹了一声,弯腰将他揽在怀里,:“师兄,我念你恩情,所以如今还当你是我师兄,所以也请你别再犯傻了。既然娶了她就好好过日子吧。”
说完他便松开了自己的手,静站了片刻才说,“新娘子快来了。”
花幽清起身擦擦眼泪,往前厅去了。
之后他便找到了沈允之,跟他一起见证了花幽清的婚礼。眼中那二人相携走过面前的那一刻,他似乎终于从一个茧里出来了,即使他知道自己这是不负责任的,只是爱没有对错,有些人或许注定在爱里卑微。
沈允之听完之后心里很是感慨,他甚至能感觉到花幽清有多爱杜七。
但,他看了看身旁一言不发的杜七,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情投意合。谁都不愿委屈自己,什么是错,什么又是对呢?
两人一直待到夜深,沈允之渐渐觉得有些冷了,才提议回去,杜七自然同意,两人便一前一后的踩着雪回了渡澜山庄。
沈父正在山庄门口等他,见他跟杜七一起回来,脸色才缓和了一些。“你出去也不说一声。唉”说完也不理儿子,一个人大步回自己房间了。
沈允之微微一笑,对杜七说:“我爹一定是怕我再失踪了。”
杜七笑了笑没说什么,只跟他摆了摆手,也回房间了。
沈允之这才想起来自己白天才刚迷过路,忙去追还没走远的沈云清。
杜七回头看他一眼,嗤嗤笑了。
第二天一早沈父就来敲门,沈允之刚刚起来,见了是他便问:“怎么了爹,我们不是要歇两天才走么?”
沈云清见他这副惫懒的样子忍不住责怪道:“怎么起的这么晚,绅、体刚好,还不抓紧时间练功。”
沈允之笑了笑,“我知道了,你还没说你来了有什么事呢。”
沈云清:“我要出去见一个朋友,你还是不要乱跑,有什么事情跟你二叔说。”
沈允之点点头,这个二叔就是沈家二老爷,是从其他地方赶来参加盟主大婚的,事后要跟沈云清他们一道回沈家。
沈云清想了想又道:“点苍教教主我昨天已经见过了,也谢了他。神医谷这次倒不知道怎么回事,轩辕敬爷俩都没来,只来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昨夜已经走了。不过我昨天也去见了,咱们沈家也不算失了礼。”
沈允之顿时有些佩服起他的周全来。沈云清反复嘱咐了几句,又说了一会,才匆匆离去。
其实根本不用沈云清安排,他素来喜静,有选择的话,他是宁愿哪都不去就待在屋里的。
吃了饭,沈允之在门前站了一会便回了自己屋。沧澜山庄就建在半山腰里,抬眼望去四周苍茫一片,空气中似乎漂浮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在清晨的阳光下一闪一闪的。
沈允之回味着刚才看到的景色,心道,这沧澜山庄真是个好地方。
收了心神,沈允之便盘坐在床上,默念心法,调息起来。突然之间,屋内便不知从哪冒出两个蒙面黑衣人来,一人一掌齐齐向床上的人打去。
沈允之绅、体一滚,床被拍的“轰隆”一声巨响转眼成了碎片,他也掉到了地上。那两人似乎没料到他竟然能躲开,对视一眼又攻了上来,沈允之绅、体本就刚恢复不久,此时自然不是对手,慌忙中躲掉一掌,眼见另一人逼近,却无力招架。
忽然自己面前那人吐了一口鲜血,惊诧的看着沈允之,晕在了地上。他这一倒下,沈允之才发现他身后的杜七,想必刚才那掌就是出自他手了。
另一个黑衣人一看同伴落败,转身就走,杜七连忙运功追上。但转眼又折了回来。看了眼神色莫辩的沈允之道:“跑的太快,不追了。”
沈允之:“……”
杜七踢了踢那黑衣人,“这人怎么处理?”
沈允之:“我爹现在不在,先关起来吧。”
杜七点点头,弯腰扯掉那黑衣人脸上的布。
沈允之见他嘴角还有血迹,双眼紧闭,眉毛痛苦的皱起来,一张脸看起来三十岁上下,并无什么特色。
“认识吗?”
沈允之摇摇头,确定自己没见过此人。
杜七又在他身上左右摸了摸,只有一把似乎是他随身携带的匕首。杜七打开,匕首并无什么花纹刻字,只是暗黑色的刀刃闪烁着冰冷的光,看起来锋利非常。
这时地上那黑衣人已经转醒,见杜七正拿着自己的匕首仔细观摩,冷哼了一声。
“今天没杀了你是我二人失策,本以为你不过是个废物……”
说完他连咳几声,吐出几口血沫。
杜七本来是准备同白飞飞一起回教的,想到昨天才向沈允之倾诉了心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准备特地来向他告别一声。
谁知刚到门口便感到情况不对,开门果然见沈允之被逼到墙角,心下一急,伸手就是一掌。这一掌几乎用了自己八成功力,所以黑衣人即使没死,内脏也已被震烂,拖不了几日了。
此时见他还有力气说话,心中也有点惊讶。厉声道:“你们是谁派来的?”
那人似乎已经绝望,慢慢的嘴角竟咧开一个笑。“你们太单纯了。”说完便双眼一闭,杜七大惊,忙去掰他的嘴。
“服毒自尽了。”
沈允之也被吓了一跳,“竟是死士?”
杜七点点头,“对不起,是我疏忽。”
沈允之刚站起来又差点跌在地上,杜七伸手扶了他一把。
“今天的事,谢谢你了。”
杜七见他面色苍白也知他是受了惊吓,一时不敢多说什么。
“又被你救了一次。”
杜七:“我本来是来向你道别的,一开门就看到这这种事。”
沈允之:“我正在房里调息,忽然感觉到有杀气,下意识的就是一躲,睁眼便看到他们两个。幸好你赶到,不然此时死的就是我了。”
杜七脸色也有些不好,问道:“你回来之后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沈允之摇摇头,“我回来之后便一直在家,只在那次酒宴上露了一面,后来在别院养了一阵子的伤。”
杜七想了一会,便叫人把尸体拉了下去。那人看到这一屋的狼藉也是吓了一跳。
见两人面色都不太好,也不敢多问,抬了人出去了。
之后他又派人给白飞飞传了个信叫他先走,自己留下来陪着沈允之。
沈云清一直到正午才赶回来,本来想叫儿子去吃饭,一开门,见这一地的明显打斗的痕迹着实吓的不轻。
“出了什么事?杜护法。允之,你没受伤吧。”
沈允之见沈父回来,心底才轻松一点。“没有,我没事。有人来刺杀我。多亏了杜护法关键时刻出现。”
他说完看了看身边的杜七。沈云清忙弯腰行了一礼,说:“小儿承蒙杜护法多次相救,大恩不言谢,杜护法这个情,沈云清谨记在心。”
杜七面色稍缓,“不必,在下也是刚巧。”说着扭头看了眼沈允之,又道:“既然沈家主已经回来,那在下也就告辞了。”
沈云清这才知道杜七是怕有人对沈允之不利,特地在等他回来。顿时心下更加感激。对杜七这个人也敬佩了几分。
沈允之也很感动,杜七真的帮了他很多。甚至为了留下陪自己,耽误了回教的行程。他想了想自己与这人的交集,似乎都是在接受人家帮助了。难道昨夜杜护法将自己的心事说给了自己,就单方面觉得亲近了?
苦笑两声,他在心里暗骂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目送着杜七离开了。
沈云清神情严肃的关上屋门,问道:“是什么人?”
沈允之摇摇头,“两个蒙面人,死了一个跑了一个。”
“怎么会叫他死了?”沈云清眉头皱了皱,神色依旧凝重。
“是个死士。”
沈云清一怔。见他又接着说道,“我跟杜护法都没有料到,让他服毒自尽了。”
沈云清脸上阴云密布,心下电光火石间闪过无数个可能下手的人,但片刻却又一个都没有了。到底是谁这么执着的要置沈允之于死地?
今天若不是杜七,恐怕他就要再一次陷入失去儿子的绝望里了。
“有没有什么线索?”
沈允之:“那人已经死了,身上只有一把匕首。其他就什么也没有了。”
“长相呢?”沈云清有些不愿相信的追问。
“长相并没什么特点,三十岁左右,很普通的样子,我从没见过。”
沈云清一人在屋内踱了一会,忽然说:“你说有两个人?”
沈允之点点头,“确实是,两个人都黑衣蒙面,看起来差不多身形,另一个逃了。”
沈云清似是有了主意,叫了几个人保护沈允之,便一个人出门了。
沈允之不知道什么情况,也不敢出去,便一个人在房里等沈父回来。
半个时辰后,沈父脚步匆匆的进了屋。“我知道是什么人了。”
沈允之:“什么人?”
“玉面双煞。”
这玉面双煞是江湖上还算有名的两个杀手散户,并不属于某些暗地里的杀手组织。两人有名是因为他们向来都是两个人一起出现,不管杀人还是交易。
有江湖传言说这二人是孪生兄弟,长相性情什么无一不同,连两人杀人的时候配合起来也是天衣无缝。
两人武功俱不算一流,但因为是两个人一起行动,所以成功率还算高。至于为什么只是江湖传说,那是因为这二人不只做杀手,还都精通易容暗器之术,江湖上至今还没有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
沈允之有些吃惊,“这‘玉面双煞’我倒是小有耳闻,只是不知你是怎么确定是他们的?”
沈云清道:“我本来只是有些怀疑,刚才过去一看,那黑衣人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沈允之大惊,“什么?他明明死了……”
沈云清:“所以我才说他是‘玉面双煞’,诈死这种事他们也不是用了第一次了。”
“诈死?”
“恩,是吃了能暂时让人没有气息的药,看起来就像死了一样。”
沈允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父又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玉面双煞’,问出到底是谁雇的他们对你出手。”
“可是这些杀手向来行踪隐秘,况且他们又刚刚从这逃走,怎么会让我们找到?”
沈云清听完,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见沈允之还在望着自己,便道:“那人不是受了伤”
沈允之点点头。
“我听杜护法说那人中了他一掌。杜七出手,这一掌怕是打的不轻。”说到这里他呵呵的笑了两声,接着说道“估计他就是没死,也挨不了几天了。”
沈允之沉吟了一下,“玄雷掌确实狠辣,只是也不是没有法子。”说着他恍然大悟,抬头见沈云清也正看着他,两人都在彼此的眼睛里读到了一样的信息——去神医谷。
玄雷掌确实狠辣,但神医谷可救。这玉面双煞只要还想活命便只有这一条路走。
沈云清当即给神医谷飞鸽传书说明情况,请轩辕敬帮忙拖住这二人,等他们赶到。
之后便叫来自己二弟,让他过两天带着沈家众人回北阳城,自己则跟沈允之去神医谷。
最后又领着儿子去辞别了花幽清,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要走要留都应该打个招呼。花幽清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听说他们要走,只抬了抬眼皮说:“是我渡澜山庄招待不周,竟出了那样的意外,沈家主放心的走吧,沈二叔我会好好招待的。”
沈云清并没有将沈允之遇刺的消息泄露出去,但这花幽清却显然是知道的。但此时又来不及顾虑这么多,便也没说什么带着儿子匆匆离去了。
打点好一切,当晚两人便一同往神医谷去了。
神医谷不只是一个江湖帮派的名字,更是那一带地域的名字。神医谷建成已久,在江湖上已有四五百年历史。传说神医谷本是没有名字的,轩辕一家祖先路过此地,见风景秀美,山上又有许多珍奇的药材,便扎根此处,造福周遭百姓。
时间久了,人们渐渐把轩辕一家当作神医,有外来求医问药者打听便答:“神医住的谷就在那里。向前走几百米,有小口,进、入便是。”
后来,神医谷便成了轩辕一族住的地方的代名词。后又过百来年,江湖帮派盛行,凡是有几个弟子的就敢说是某某派,当时轩辕家一族的当家便索性也给自己起了一个,便叫神医谷。
神医谷在江湖中几出几入,但因为因医扬名,并没有什么立场,因此也在几次毁灭性的江湖大混战中存留了下来。
但可惜的是,神医谷在汹涌澎湃的江湖中尚能站稳脚跟,自己轩辕家内部却处境堪忧。人丁越来越稀薄,到现在,已经变成世代单传了。
沈云清二人一路脚不沾地的赶了两天,终于看到了神医谷的轮廓。神医谷三面环山,这些山互相交错,向外又绵延几百里,独留这一个峡谷,很是壮观。
两人停在入口旁,见两侧石壁上各有两句歪诗,一侧写到:“死人已死休求吾,活人仍活何需救。”另一侧写道:“我来渡你谁管我,人若知命不是人。”
沈允之上一次来这里还是七八岁的时候,那么多年过去,对神医谷的印象早已忘得差不多,如今看见这两句诗,顿觉新鲜,一时一路上的急切心情也被冲淡不少。
神医谷谷内有一石门,将整个峡谷封了起来。两人一进谷便见这石门冰冷的矗立着,门前有一个绿衣白头巾的小哥正神色恹恹的打着哈欠。抬头看见他俩,又眯着眼愣了一会,才道:“是沈家主和沈公子吧。”
“我们是来见轩辕谷主的,还望通传。”沈云清向前一步,拱手说道。
那小哥点了点头,继续眯着眼在门上摸索了一会,只听“咔嚓”一声,那石门竟自己开了。
沈允之看得新奇,其他二人都没什么反应。那小哥也不多说,待沈云清他们俩进来之后便径自在前面带路,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允之总是感觉这人无精打采的眼神老是有意无意的落在自己身上。
两人跟着他走了一会,沈允之见神医谷处处都有同样打扮的人走来走去,碰见他俩就边看边笑,神色怪异之极。
沈允之还未说话,就听沈云清忍不住开口道:“怎么感觉这次来,谷中弟子多了不少?”
前面那人终于睁开了他的眯眯眼,脸上有些促狭的笑意。“确实多了不少。”
沈云清两人正摸不着头脑,就见前面的人停在了一间院子外。神医谷内建筑多朴素自然,一路走来,路边伫立着很多小木房,面前这个带院子的怕是谷里最好的房子了。
“谷主,沈家主跟沈公子来了。”
说完也不等里面回答就推开了院门,一个人走了。
沈允之真是愈发对这神医谷好奇了起来,沈云清毕竟来过,也没说什么就抬脚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沈允之就被那满院的药草给惊呆了。各种各样,一个筐挨着一个筐的放满了整个院子,只留下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直通到最大的一间房处。
隔着一个院子,沈允之见轩辕敬正坐在房门口晒太阳。小心翼翼的跟着沈云清走了几步便听他说:“你们可终于来了,人家人都已经走了。”
“什么?”沈云清脚步一顿,忍不住高声说道。
轩辕敬鄙夷的看他一眼,语气轻松地说:“我说走了就是走了。”
沈云清有些还是不敢相信,“我们只比他们晚出发半天,所以应该也慢不了多少,轩辕谷主可知那二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轩辕敬呵呵一笑,“出了谷,谁要管他往哪去。他们确实只比你们早到一会,其中一个已经快死了,我就说我不救,他们在谷门口站了一会就走了。”
沈云清只恨的牙痒痒,他明明向这老头子说明了情况,也不知这是发的哪门子娇,竟真的把人放走了。说着转身就欲带着儿子出谷去追玉面双煞,轩辕敬又道:“但我觉得他们还会回来的。”
两人脚步一顿,又听他说道:“我说这伤需要这附近山上的一味药,路滑山陡,我老头子采不来。”
沈云清默默转身行了一礼,面无表情的说:“有劳轩辕谷主了,那我二人便在这里等着。”
轩辕敬哼哼了两声没说什么,表情看起来很是得意。
沈允之跟着自己爹尴尬的坐在屋内,一会看一眼小院门口。轩辕敬在外面坐着,两只眼睛眯起来,脸上皱纹偶尔动上一动。
静静等了一会,沈允之刚有些泄气,就见那院墙上闪出一道墨绿色的身影,一跃就来到了轩辕敬的门前。他这才看清那人就是多日不见的轩辕昭,此时他手上拿着一株淡紫色的药草,高兴的说:“爷爷,看我拿到了,这下你可以帮沈……”
他话没说完就被轩辕敬一巴掌打在脑袋上,“闭上你的嘴。”
轩辕昭委屈的撇撇嘴,一抬头见沈允之跟沈云清就坐在屋内,顿时懵了。
最后还是沈允之开口道:“小谷主。近来可好。”
轩辕昭挠了挠头说:“恩,还挺好的。沈大哥,恩,你们还没喝茶吧,我去给你们泡。”
说着进屋拿了杯子,一溜烟的不见了。
沈允之笑着摇摇头,这轩辕昭真是的,都多大了还是这个虎头虎脑,永远一副精力旺盛的样子。
沈云清似是从刚才的对话中听到了什么端倪,轻咳了一声问道:“轩辕谷主,这玉面双煞怎么还没回来?”
轩辕敬脸上皱纹动了动,嘴里有些含糊的说:“恩,估计是快了,别急。”
沈云清语气有些僵硬的说:“恐怕是他二人此刻就在谷中吧。”
轩辕敬终于急了,蹭的从自己坐了几个时辰的凳子上站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还能撒谎骗你不成。”
话音刚落,就见轩辕昭端着一壶茶乖乖的走过来,然后朗声说:“沈大哥沈家主你们是来找玉面双煞的吧?他们就在我屋呢……”
轩辕敬:“……”
沈云清父子两人听了这话面色都有些不好,他虽然不知道这轩辕敬到底为了什么让他们在这白坐了一个时辰,但是真的很想抓住他面不改色的老脸打一顿。
沈允之就更摸不着头脑了,完完整整的看完轩辕敬这一出,他甚至都开始怀疑这个老头脑子了。
轩辕敬面色不变是因为年纪大了,一张老脸只要褶子不动就看不出来情绪,天知道他现在心里骂了轩辕昭这个狗东西多少遍。
只有轩辕昭一无所知,两眼亮晶晶的盯着沈允之说:“沈大哥你是喝完茶再去还是跟我聊一会天再去?”
众人:“……”
磨蹭了这么久,沈云清父子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玉面双煞’。此刻这二人就在轩辕昭房中,还是那天行刺时的打扮,一个躺在床上,面色发青,一个趴在床边,神情哀戚。
那趴在床边的听到声音,见轩辕昭推门带着沈允之二人进来,脸色变了变,有些戒备的抿了抿唇,但却没说话。
轩辕昭:“这两位是沈家主跟沈家大公子,他找你们二人有事。”
沈云清还没说话,就见那人颇有些不耐的冷哼一声,顿时气极,大声说道:“想必你也知道我今天来找你所为何事。我告诉你,如果今天你把雇主是谁老老实实的说了,你行刺允之的事情也就算了,咱们各走各的江湖。如果不说,别说是床上这个,就是你,今天也别想走出这神医谷!”
那人面色一冷,这几日担惊受怕而显得苍白之极的脸上浮出恼怒之色,蹭的起身就要去打沈允之,众人都是一惊。
轩辕昭伸手就掐住了他的命脉,寒声道:“我本以为你们是沈大哥的朋友,所以才礼遇有加,没想到你竟然是妄想杀害沈大哥的刺客,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那人小命被人握在手里,动作不了,只气的脸色通红,嘴、唇发颤。“你们将我大哥打成这样,如今还要阻挠他治伤,你们这群恶人——”
沈允之一愣,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明明是他们先来刺杀自己,怎么现在反倒是他们受了委屈一样。“这位公子你是不是忘了,是你先来行刺在下的。”
那黑衣人脖子一梗,粗声粗气的说:“我们是杀手,有任务自然要做。”
“哦?”沈允之眉毛一挑反问道:“那你的意思是,有人来杀我我就要躺着不动被杀了?”
轩辕昭终于松手,那人退后了两步,看了眼沈允之,才神色莫辩的说:“雇主我们是不会说的,你们就放弃这个打算吧,这是一个杀手的职业道德。”
说着转身又坐回了床边,低头静静的看着床上的人。
沈云清跟轩辕昭早已不耐烦,却见沈允之轻轻的摇了摇头。
两人不知怎么回事,就见他几步走到床边,看了眼床上已经奄奄一息的人开口道:“那若是你们不做杀手了呢?”
那人一愣,僵硬的抬起头。
沈允之又道:“你大哥中了玄雷掌又拖了这么多天,就算救回来,你觉得他还可以做杀手吗?”
那人面色一变,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眼床上的人,又看了看沈允之,一时竟然无话可说。
沈允之见他动摇,又接着说道:“你大哥的伤如果现在治的话还来得及,你还不做决定吗?”
黑衣人眼里似乎有泪花闪过,伸手温柔的摸了摸床上人的脸,又看了看屋里的众人,终于开口。“好,我答应你们。”
众人一喜,听他又补充道:“但是你们要先给我大哥治伤。”
沈云清笑了笑,“这好办,只要你不打其他的什么歪心思。”
那人抿了抿唇,心底实际焦急至极,但面上却强忍着,只说:“快点。”
轩辕昭高兴的点点头,转身去叫轩辕敬了。
……
轩辕敬真的很不想给‘玉面双煞’治伤,他现在看见沈云清父子就来气,尤其是看见沈允之。那两眼一弯,嘴、唇一张,活脱脱就是一个男狐狸精,轩辕昭还张口闭口沈大哥沈大哥的整天围着他转。
但是不治他要怎么说呢?轩辕昭那个臭小子就第一个会问个不停。再说,自己作为神医谷当家,有必须遵守的族规,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按心意来,更何况如今沈家二人也在这儿,他怎么说都得救。
那么既然救了,就得赶紧救。这‘玉面双煞’的伤一天不好,沈允之就会在谷中多待一天,他多留一天,轩辕昭就会喜滋滋的跟在人家屁股后面一天。
偏偏这事沈家还不知道,那么长时间,不说沈允之,就是沈云清这个老狐狸竟然也没察觉。任轩辕昭每天缠着他儿子不放。
所以这整个事情到头来似乎只有他一个人难受,满腔的苦水不知道向谁去倒,不觉得脾气就暴躁了起来。为今之计只有赶快只好那两人的伤。问出了想问的,沈家父子也会尽快离开,轩辕昭见不到沈允之,自己也不用天天受这个煎熬。
所以,轩辕敬这回几乎是倾尽了毕生所学,走穴,熬药,接脉,忙的脚不沾地。
三日之后,那人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众人皆是一喜,暗道,这轩辕敬果然有两把刷子。
几人也刚于昨日知晓了这江湖中神秘的杀手二人组的名字。受伤的那个叫大面,没受伤的那个叫小面,并且真如江湖传闻所说,两人是孪生兄弟。
虽然几人都是见过些风浪的人,但听到这两个名字,都有些吃惊。
轩辕昭心想,这父母怎么比自己父母还不靠谱……
沈允之说:“你们兄弟二人这名字……倒有特色。”
沈云清:“大小面兄弟……”
只有轩辕敬吹了吹自己刚蓄的胡子,接着给大面公子行针。
沈云清父子就住在‘玉面双煞’不远处的一个小木屋里,这日下午,忽然听见小面公子高呼一声:“哥哥——”
两人急忙赶过来,见床上那人已经醒了,还是那副平淡无奇的脸,不知是易容还是生就如此。
小面已经呜呜哭了起来,“哥,哥,你总算醒了。呜呜……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呜……”
大面吃力的抬手摸摸他的头,却被抓住手腕。就见自己弟弟含着泪眼却神色严肃的抬起头说:“哥,你说了以后我们老了就不做杀手了。是吗是吗?”
大面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事,轻轻的点了点头。
小面又说:“哥,那你好了我们就离开吧,再不接任务了。”
大面一愣,嘴角扯出一个宠溺的笑来,声音极轻极轻的说:“你这是说什么呢?”
小面正欲解释,就听身后沈允之道:“大面公子,你的伤虽然治好了,但武功却已经废了。”
床上的人绅、体一僵,也顾不得问为什么沈允之会在这里,震惊的看着小面,问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小面沉默的点点头。
他们兄弟二人虽是同胞所生,但不知为什么,性格体质都相差甚大。弟弟小面自小便绅、体孱弱,经常生病。自十一岁那年惨遭灭门,他们二人一夜之间成了孤儿,整日风餐露宿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好在大面那时武功已经小有成就,偶尔跟着人做些杀人越货的勾当,也勉强能照顾养活自己跟弟弟。
两人相依为命的过了两年,大面偶然被一个杀手组织看中。那人说,只要跟着他做杀手就可以挣很多很多的钱,犹豫片刻,大面问:“我可以带着我弟弟么?”那人似是一愣,想了想说:“你弟弟会武功么?”大面想想弟弟那小身板,面无表情的说:“会。”
两人自此便离开了残喘了两年的小镇,进了那个杀手组织。大面百天接受非人的训练,晚上教导自己弟弟武功。小面天赋不好,但因为自己足够好,所以组织里并没有人说什么。再加上练功时间长了,他绅、体明显比以前要好很多,兄弟俩都非常高兴,更加卖力的学习。
又过两年,大面便开始了执行任务,他记得自己那是的名字是无面,弟弟由于还不够格,便一直没有出任务。做杀手确实有很多钱,并且任务的等级越高,钱也越多。
大面不知是过怕了苦日子还是怎样,心底拼命地想多挣钱,多挣钱,于是便只有不断的去接任务。他的任务等级虽然都不是太高,但杀人这种事,总是要时刻面临着被杀的风险的,所以受伤基本是常事。
那一次他又拖着浑身是血的身子进屋时,小面哭了。他说:“哥,我们不做杀手了好不好好不好?”大面想他是被自己吓坏了,便捏了捏他的小脸,轻声安慰道:“好,等哥挣够了钱咱们就不做了。”
谁知他又一次出任务回来的时候,组织没了。他不过走了六七天,这里已经成了一片废墟,问了人才知道,官府接到举报说这里有个地下杀手组织,派了兵,把人全抓走了。大面惊的险些要站不稳。心中却只有一个想法,小面被抓走了。
官府就在城中,大面当即便打算进城,谁知没走几步便见一少年正眼巴巴的在路边望着自己,不是小面又是谁。他心下简直高兴的要哭出来,面上却严肃的问道:“怎么回事这是?”
小面怯生生的说:“哥,是我偷偷跑出来带官兵来的……你不要怪我,我就是不想你再受伤了。”
大面心底刚刚经历过一场差点失去弟弟的绝望戏,此时又哪里舍得怪他,只说:“那些官兵会那么轻易放过你?你怎么出来的?”
小面嘿嘿笑了两声,有些骄傲的说:“我易个容,说出来就出来啦。”
两人自此脱了组织,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但尴尬的是,官府不止抓走了人,还拿走了钱,包括大面这两年做杀手辛苦攒下的所有银子。
两人只平淡了两个月就过不下去了,大面还想去接任务挣钱,小面却死活不愿意,最后两人各退一步,一块去杀人,从此江湖上便出现了‘玉面双煞’的名字。
再说那一日刺杀沈允之,大面本来是完全有机会在杜七手下逃走的,只是当时刚好背对着门,一个疏忽,被杜七一掌打的晕了过去。
后来他醒过来,知道自己伤的很重,便故技重施,果然将他们骗了过去。再找机会在没人的时候逃了出去,跟小面会和。但见到他却只来得及说了神医谷三个字就昏了过去,一直到这日被轩辕敬救醒。
结果一醒来就听到这样的消息,一时感觉天都要塌了。这些年在江湖上虽然也攒了一些钱,置办了一些家业,但小面毕竟心思单纯,没有自己保护,以后可怎么办是好。
沈允之见大面听了自己的话之后便眼神涣散的躺在床上,突然想起自己刚恢复记忆那一天,心底竟生了些同情。
“大面公子,你也不要太伤心了。轩辕谷主已经尽力了。”
这时刚好轩辕敬听到消息从外面进来,一声不吭的穿过几人,为大面把脉。片刻后悠悠的说:“你这经脉刚刚接上,不宜动气。”
小面忙说:“经脉接上了,那我哥哥以后还可以练功吗?”
轩辕敬撇他一眼,“接上了还是废的。”
大面刚刚有了一丝光采的双眼又黯淡下去,轩辕敬又说:“你好好休息吧,我晚上再来。”
几人沉默的看着轩辕敬离开,过了一会,沈云清说道:“小面公子,你答应我们的事情……”
小面神色惊慌的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低声说:“我哥哥还没好呢……”
沈云清本就在旁边等的有些不耐烦,这时见他这样,立刻说道:“他既然已经醒了,那绅、体想必也没有什么大碍了。你们留在这里再让轩辕谷主治疗几日。我们父子二人还要回家。”
小面想了想,伸手抓住了大面垂在一旁的手,轻声说:“哥,我答应把雇主是谁告诉他们了……”
小心的看了床上人一眼,他又道:“反正你绅、体已经这样了,我们以后也不做杀手了……以后,就让我,让我来保护你好吗?”
大面听他说完前半句正要生气,又见他这样,一时心中愧疚感动不已,险些落泪。
沉默了片刻,他终于低声说:“那人是十几天前找到的我俩,说请我们刺杀沈家大公子,并且告诉我们沈公子已经武功尽失,但是因为经常跟你在一起,所以便叫我们找机会下药。”
大面神色间有些疲惫,大概是刚刚醒来的缘故。停了片刻,他又说:“我们自你们从沈家出发去渡澜山便开始跟踪你们,一直到那日才找到机会。”
沈云清眉头皱的很紧,追问道:“那找你们的人长什么样?”
大面摇了摇头,“他易容了。我能看出他易容了,但却看不出原本长什么样。”
沈允之有些不甘。“那有什么特征吗?”
大面还没开口,就听小面朗声说:“什么特征?易容就是用来改变特征的,别说没有,就是真的看到特征也是骗人的。真正的易容高手,像我哥哥这样,便能随心所欲的去变成另一个想变成的人……”
他似乎还有什么话说,却被大面轻轻的拍了拍手,顿时噤声。
“我弟弟不懂事,希望二位包涵。”
沈允之摆摆手,见他又说:“不过两位也不用担心,那人并不是个易容高手。他脚步轻盈,掌宽且厚,显然是个用剑行家,只是见我的时候并未带佩剑。并且他说话提到沈家主的时候又快又急,似乎对你是有些畏惧的,再加上他还给了我一张你们出发去渡澜山庄的路线图,说起沈公子的习惯也是熟稔至极。所以我想,这应该是你们沈家的人。”
听他说话的二人俱是一愣。心底对这个大面都有些刮目相看,这样的人,实在可怕。
之后又说了些细节,两人便告辞了。
沈允之一想到又是沈家的人做的,便有些急着回去。况且已经将近年关,沈母还一个人在家。
跟沈云清商量了一下,两人当晚便离开了神医谷。轩辕昭本来想跟沈允之一块去北阳城,却被他拒绝了。
沈允之说毕竟是快过年了,轩辕谷主又这么大的年纪,怎么说也不能这时候离开。轩辕昭想想有理,只得心痛的目送他二人出谷。
此时已是进了十二月,天气正是寒冷。出了神医谷这两人便一路向北,一直走了有七八日才终于到了北阳城。
两人一进家便见江采曦跟卫六在院门口等着,顿时一扫几日的疲倦,都融融的笑了出来。
卫六在沈家那次酒宴没几日便跟着他师傅外出历练了,几个月下来,看起来越发健壮,个字也长高了不少。
沈允之这还是恢复记忆之后第一次见他,不免的有些感伤。
快步走到卫六面前,沈允之仔细端详了他片刻,轻声道:“六子。”
卫六眼眶一红,强忍下泪意,哑声说:“少爷你终于好了。”
沈允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是,少爷我回来了。”
沈云清早已上前握住了妻子的手,此时见两个孩子这样,忍不住彼此笑着对望一眼。
两人到家时已经接近傍晚,其实并没有什么消息,只是卫六这几日刚刚回来,得知沈允之似乎是在渡澜山庄出了什么事情便跟沈父一直没回来,就自己一定每天要在院门处等上一会。
刚一开始江采曦也没管他,结果沈家二老爷带人回来了好几日也没见他父子身影,不免有些着急,便也跟着卫六在这等了起来。一直到今天才算等到。
几人一起吃了晚饭,沈允之跟卫六陪着沈母说话,沈云清一个人就先离开了。
他叫人给他送了沈家所有在册的弟子的名单,并没有包括在沈家但却还没有成为弟子的。因为他基本可以确定这次刺杀沈允之的人,跟三年前害他的是同一人。所以也必定在沈家有点地位。
沈家每位家主一般只收五位弟子,沈云清因为身份比较特殊的原因总共只收了三位,其他除了沈家老四整日喜欢四处远游,不太参与家族事务,到目前只有卫六一个弟子之外,老、二老三都各有五个弟子,这样算上卫六总共有十四人。
如果说是害儿子的人,沈云清自然要去掉卫六。这孩子也算他看着长大,老实本分,尤其听沈允之的话,而且这次出事的时候,也就是‘玉面双煞’说的那神秘人去联系他的时候,卫六正在跟着他师傅外出历练。
那么就只剩下十三人。沈云清一个人仔细思考了很久,又根据年龄,进门时间等等又排除掉几人,有嫌疑的还剩七人。
这七个人,自己门下有一个,入门时间比较早,资质也不错,是沈云清三人中比较重视的,现在平阴剑法已经练到了第四重。
另外这六个人,老、二门下有三个,老三门下有三个,都是平时在家中表现不错,资质也不错的弟子。沈云清纠结良久也想不出到底哪个嫌疑比较大,便只得暂时叫人密切注意这几人动向,空出脑子想些其他的。走了这么久,家族事务也该处理了。
这边沈允之两人陪着沈母说笑了一会便起身告辞了。一来是他怕江采曦绅、体吃不消,二来是想看看卫六这小子如今武功练得怎么样了。
离开沈母房中,沈允之便向园中凉亭走去,此时正是深冬,凉亭周围的小湖被冻的结结实实的,隐约可见几枝残荷伏在冰面上。
穿过湖中的长桥,沈允之在亭中停了脚步,肆意的欣赏这周遭风景。之前失忆在王府,也有许多类似的亭台楼阁,但那时虽不知为什么,心底就是有一种若有所失的漂浮感,住了三年心里还是安定不下来。
长叹一口气,沈允之回头见卫六已经把石凳上积的薄雪擦了干净,就像当年自己还小,卫六还跟在身边做小厮时一样。
“卫六,以后可不用这样了,你也是少爷了。”
卫六脸上一红,嘿嘿的笑了两声说道:“少爷别拿我调笑了,不管怎样,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我的少爷,谁也改不了。”
沈允之听得动容,轻声说:“我一直把你当弟弟一样。”
卫六一愣,他又接着说道:“回来见你好好的,而且还拜了师入了沈家,我很高兴。我早就说过你是个好苗子。”
卫六听得眼泪打转,伸手抹了抹,一声不吭的在沈允之身边坐下。
两人沉默了一会,沈允之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头,又道:“好小子。对了,你入了四叔的门,那改名字没有?”
卫六点点头,“改了。”
沈允之顿时有些失望,但这是规矩,入了门就要改名字。只是他刚才还不知道,卫六卫六的叫他。
“改了名,叫沈卫六。”
沈允之愣了片刻,扑哧笑了出来,“你还能再傻点么?”
卫六不明白的看他,“我觉得还挺好听的呀。”
沈允之终于哈哈的笑了起来,迭声说:“是是,好听好听。”
两人又说了几句从前的事,卫六也讲了讲自己这次历练的见闻。他这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还有那么繁华的地方,到处都有那么多的人,少爷问他是哪,他道京城,那人却没了下文。
过了一会沈允之又开口道:“我倒是差点忘了问你,你既然拜了师,那现在剑法练得怎么样了?”
卫六乖乖的说:“内功不怎么好,但是剑法还可以,已经练到第三重了。”
沈允之心想还不错,又见他闷闷的,便问,“怎么了?你已经很厉害了。父亲说你拜师到现在也不过两年。”
卫六:“我不知道怎么说,最近师傅老说我的剑练得太沉,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沈允之想了想,自己还真没遇到过这种问题,心想让卫六演示一遍看看,但身边又没有剑。
卫六见他左右张望,难得的竟然通透一回,明白了他的意思。起身走到亭边,足下一点,便已纵身越了出去,再回来手里已经多了一根树枝,上面还结着透明的琉璃。
两人走回院内,卫六便起身舞起‘剑’来,第一重刚练完,沈允之便发现有些不对,一直等他开始舞第二重,沈允之才渐渐明白过来四叔的意思。
卫六的剑真的练得太沉了,不知是因为内力不足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他的剑有一种为了动作而动作的意思,虽然很标准,但是却没有灵性,让人感觉这剑很沉。
而平阴剑法向来讲究的便是剑法合一,唯有真正的将沈家独门内功与剑法融合在一起才能发挥出他真正的威力。
沈允之想了想,便叫卫六停了。“你的内功练得很不好?”
卫六挠了挠头有些害羞的说:“其实我觉得还可以,但师傅总说我内功一定是没好好练,我也不知道到底要到什么程度。”
沈允之看了看周围,指着湖面说,“你能用内力把冰打穿吗?”
卫六也没说话,只是双手一合,猛地向那冰打了一掌。只听‘嘭’的一声,沈允之刚才伸手所指的地方,冰面已经烂了一个大洞。
“你这内力已经很可以了。”沈允之点点头道。
想了一会他又说,“我不知道怎么教你,不如你就别把剑当作剑,就好像……就好像那把剑就是你的手一样。把内力融入进去。”
卫六仔细的品了品这句话,又试着用手里的树枝比划了两下,果然有了感觉。他面上一喜朗声说道:“谢谢少爷,我好像知道了。”
沈允之看他两眼亮亮的,知道他有了感觉,便笑了两声说:“没事,我现在还不如你呢。”
说完不等卫六开口又道:“我回去睡觉了,你自己在这慢慢参悟吧。”
然后转身离开了。
卫六目送他回房开了灯,这才细细回想起刚才的感觉,竟喜滋滋的将整个平阴剑法都练了一遍。
这几日的奔波让沈允之感觉很疲惫,此时终于到了能让他感到安定的地方,心里一放松,浑身力气都像被抽干了一样。
院子里卫六似乎还在练功,沈允之仰面躺在床上,闭上双眼,仿佛感到自己与这房间要融为一体了。但脑子里却乱哄哄的,一时睡不着。
最近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将自己最近的思绪细细梳理起来。
当初害自己的人有南月派的还有沈家,听杜七所说,他那日是听到两个人争辩,所以应该只有这两个人。但这次刺杀似乎只有沈家的这个,至于那南月派的有没有背后参与就不得而知了。
那么在第一次陷害自己之后,这次为什么再次出手?父亲并没有向外说出我恢复记忆的事,当然即便恢复了记忆也对这件事没什么印象。
沈家这个人是最危险的,几乎知道自己所有行踪习惯,却又一直躲在暗处,只要一想到背地里随时有个人等着他去死,沈允之就忍不住脊背发凉。
这件事他越想越不安,但又实在没有了线索。只得再想想其他的。
这次出去倒是意外的知道了杜七跟花幽清的事。江湖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恐怕不到半日就会轰动整个武林。作为一个意外知情的人,他心底倒没什么看笑话的心思,只是有些可怜花幽清。他无奈的笑了笑,忍不住在这里感慨自己多管闲事。
倒是杜七这人,虽然有时候让人感觉很冰冷,但却两次救了自己的命。怎么说跟他都还算不上很好的关系,他却在他遇刺受惊之后留下陪他,想到这里,沈允之很是感动的在心底叹道,这江湖也不尽是无情无义的人……
沈允之一直想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之后几天北阳城天气都特别好,沈允之便每天陪江采曦出去走一圈,晒晒太阳。如今她身子算是已经全好了,只是还有点虚弱,药不再吃,每日进些补品。
见自己儿子看起来比刚回来时气色好了不少,江采曦也每日心情舒畅,自己仿佛又回到了还没生病的时候。只是沈父最近似乎有些忙,整天面色疲惫的到很晚才回来,第二天又一早就走。
卫六每天也过来一会,但都是看看江采曦和沈允之,再留下来说一会话,就匆匆离开了。
沈允之想大概是年关将至,府中事务比较多,所以他二人才这样忙。
想到这里,沈允之不免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身为沈家大少爷,又已经这么大了,早就到了该帮父亲分担的时候了,现在却不上不下的拖在这里,每日窝在房中,武功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益。
犹豫了片刻,他便起身向父亲书房走去。
沈云清的书房在院外,整个沈家的大院里。沈允之走了一会,绕过几个假山冰湖,便见到一排青砖红瓦房,建的尤其高大整齐。他脚下一缓,这便是父亲跟几位叔叔议事办公的地方了。
沈允之几步走到父亲门前。刚想敲门,就见门一开,从里面走出一个青衣男子来,他没有穿大氅,只着了一件窄袖长摆的暗纹青袍,屋里明明不冷,他却似乎是带了一股寒气,细长的双眼扫过他,并没做停留,几步离开了。
沈允之愣了愣,这人他似乎是认识的。好像是二叔的二弟子,具体在家里排行老几就不知道了。只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刚好撞见他欺负师弟,还斥责了他几句,当时他还很看不起自己,说什么不过是生了个好家,有个好爹而已。
沈允之只当是孩子玩笑,并没放在心上,他始终只愿意相信实力。后来又过了几年,家族弟子比赛,刚好自己跟他一组,只打了七八招就赢了他。谁知他却是不服,输了之后竟然还想偷袭,若不是当年自己爹跟几个叔叔都在,恐怕还真得中他一剑。
想到这里沈允之忍不住呵呵一笑,这小子后来可被他师傅揍的不轻,二叔说他心术不正非要将他赶出沈家,最后还是沈父求的情,让他给自己儿子道了歉,这事才算过去。
从此两人便再没了什么交集,本来嘛,沈家各个叔伯辈的都有自己独、立的院子,虽然都住在一个大院里,但只要不出门,谁又知道谁。后来就是自己出事,三年记忆全无乱七八糟的生活,再到他三年后回来,如今乍一见这人,真感觉恍如隔世,倒让他觉出几分亲切来。
“你在门口傻笑什么呢,来了还不快进来。”沈云清早就看见他来了,见他站在门口发呆也不进来,忍不住出口说道。
沈允之抬脚进了屋子,这才发觉书房里点了好几个火炉,实在是温暖非常。伸手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大氅,他道:“没有傻笑什么,就是看到了那个……叫沈月天是吧?”
一旁伺候沈云清的小厮慌忙接过他手里的衣服,沈云清点点头,“恩,是他。你二叔的弟子。当年还差点刺伤你。”
沈允之呵呵一笑,“我就是看见他。感觉好像有半辈子没见了似的。”
沈云清一时沉默,过了一会又说:“少跟他接触,我怀疑那人就是他。”
沈允之很惊讶,“你有线索了?”
沈云清摇摇头,语气里有些疲惫。“线索还没有,就是觉得他比较可疑,刚刚才把他叫来,问了我们出发去渡澜山庄之前几天他在干嘛。”
顿了顿沈云清又说:“他说他在准备你二叔的贺礼,好叫我们走的时候一并带了,并无其他。”
沈允之:“这也正常啊。”
沈云清:“可是我问了人说他贺礼早就买好了,那几天却频繁出去,不知在干什么。”
沈允之一惊,刚才心里那点温情已经蒸腾殆尽,又想了想他刚才看自己那一眼,一时有些忐忑。
沈云清又说:“你也不用太在意,我已经派人密切监视了。如果真的是他,哼哼。”说完他的脸上闪过一片狠戾之色。
沈允之大概知道这个‘哼哼’是什么意思,心下稍稍安定,又问道:“南月派那边有线索吗?”
沈云清摇摇头,“南月派那边毕竟不是沈家,我一时不好下手,只能先暂时派人注意一点动静。”
沈允之点点头,这才想起今天来这里的正事,面色缓了缓说道:“爹,最近府里很忙吗?”
沈云清不在意的点点头,“挺忙的。”说完又抬头看他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允之转身在他身旁坐下,笑吟吟的说:“我看你忙,想帮你分担点。”
“想什么呢你,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去给我好好练功。”
沈允之正色道:“我已经很努力的练功了,平阴剑法快突破第四重了。”
沈云清面色一喜,“这倒是个好消息。”随即又说,“内功怎么样了?”
“内功不知道什么原因,进展的有些慢了。勉强能跟上剑法。”
沈云清眼都笑没了,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这样已经很好了。你从不让我、操心。”
“还不是最近母亲向我念叨了两次,说你最近尤其忙,整天窝在书房里,整个人都憔悴了。”
沈云清笑的更满足,嘴上说道:“最近确实有点忙,但都是些家中琐事,毕竟快要过年了嘛。”
说着摆了摆手,“总之你就别管了,也就这几天。你老子我还好着呢。”
两人又聊了一会,沈云清便叫人送儿子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