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乐安纪平川小说(我见少帅多妩媚)-热门小说在线阅读

Tk小说网

阮乐安纪平川是小说《我见少帅多妩媚》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我见少帅多妩媚》的章节内容

阮乐安纪平川小说(我见少帅多妩媚)-热门小说在线阅读

“吧嗒。”

一颗汗水滴在莹润的肌肤上,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

这是哪里?

仿佛刚从一片无边的混沌中醒来,她抬起手扶着自己疼痛不已的额头,惊讶的发现近在咫尺的地方居然有一张男人的脸!

顾不得欣赏丰朗俊逸的五官,她慌乱的推开男人,裹着被子跌到了床下。

男人似乎也还没有反应过来,抬起朦胧的眼睛疑惑的看着她。

慌乱中她捡起散落在地的衣裳夺门而逃,凭着仅存的一点记忆推开了一扇雕花木门。

穿好衣服,她端起桌上的茶水一气饮干,颓然跌坐在一旁的妆镜前。

“啊!”

在看清铜镜中那张脸的瞬间,她忍不住失声惊叫。

葱白的玉手难以置信的抚上自己的脸颊,左捏捏右捏捏,每一下的疼痛感都在提醒她,这是真的,不是在做梦。

铜镜中的脸长着精致的五官,一看便知是一个温婉的江南女子。

她认得这张脸,纪家的大少奶奶阮乐安。

可她怎么会变成阮乐安的样子?

头忽然又开始疼起来,她皱紧了眉,伏在妆台上,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画面。

“我已经有了子秋的孩子,长姐,只有你死了,我们一家人才能真的团圆!”

金婧媛那张因为狠毒而极度扭曲的脸又出现在她眼前,胸口传来剧烈的疼痛,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把插在自己胸口的刀,满是不甘和怨恨。

“静姝,对不起,对不起!”

她身后的梁子秋慌张的放开钳制住她的手,一脸懊悔的不停对她摇头。

可是那有什么用呢?

在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把尖刀插进她心口的那一瞬间,是她最爱的未婚夫做了帮凶。

“你们,会,会有……报应的……”

临死前奄奄一息的声音似乎还回荡在自己耳畔,金静姝看着铜镜中的脸皱了眉。

这一刻她终于不得不相信这个离奇的事实——她重生了!

金家的嫡长女金静姝,重生在了纪家大少奶奶阮乐安的身上!

而刚刚和她春宵一度的男人,正是因父母双亡,自幼便寄养在纪家的孩子,北平城中最年轻的少帅柏青临!

晃了晃还是有些疼的头,静姝以最快的速度理清了自己现在的情况。

这具身体的原主阮乐安是阮家的四小姐,嫁给纪家大少爷纪皓玟不满一年便守了寡。纪家对外说纪皓玟是抱病而亡,阮乐安与他鹣鲽情深甘愿为夫守节,但实际上纪皓玟却是跟一个青楼女子殉了情。

纪家为了掩盖这件丑事,威逼利诱让阮乐安留下,还给了阮家一大笔封口费。

而阮乐安呢,她嫁进来后,被丈夫冷落,被婆母刁难,不堪折辱的她跑回阮家,却又被父亲送了回来。

“你是我送进纪家的天梯,帮着你姐姐往上爬的,想回来?简直是做梦!”

就在她陷入绝望之时,一束光照进了她的人生。

那天她因失手打碎了一只茶盏,在祠堂罚跪,纪皓玟又跑出去找那个青楼女子,饥寒交迫,乐安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是柏青临为她向婆婆求了情,还到祠堂给她送了一件披风,又把她送回了房。

他那时或许只是可怜她的遭遇,为自己的婶母和一起长大的兄长弥补一些什么,但这一点点的怜悯却成了她活下去的希望。

乐安渐渐爱上了柏青临,所以哪怕她和纪皓玟没有任何感情,也没有夫妻之实,她还是心甘情愿的留在纪家,只为了能多看一眼柏青临。

造化弄人,她对他的爱慕成了他厌恶她的理由,他无法接受恩人家的儿媳妇对自己有了这样的心思。

他疏远她,躲避她,甚至是讨厌她,但乐安却始终收着这份爱,卑微的活在纪家。

“唉,痴情总被无情累。阮乐安,你这是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绝望的声音,静姝一愣,赶紧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之后才放下心来。

也许是阮乐安的灵魂还寄居在这个身体的某个角落吧。

不过她说的何必,恐怕和这位阮四小姐不太一样。

如此卑微的爱着一个人,哪怕被他讨厌也还是不肯放弃,这样的付出,真的值得吗?

头忽然一痛,静姝眉头紧皱,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画面,最后停留在了一张伪善的脸上。

那是阮乐安的父亲阮昌,今晚他打着来纪家探望女儿的名义,在乐安和柏青临喝的酒里下了药,亲手将自己的女儿送到了他的床上。

而这荒唐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柏青临心生愧疚,从而答应迎娶阮三小姐阮乐云。

世间居然会有这样的父亲。

手缓缓抚上自己的脸,静姝看着铜镜中素丽的容颜,忽然绽放了一个微笑。

既然老天给了她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也许正是为了让她来改变这离经叛道的一切。

阮乐安,你放心吧,我绝不会像你一样活的这么窝囊,我不仅会让那对狗男女付出代价,还会让你那个不配为人的父亲受到该有惩罚!

她本来就是个坚韧顽强的女子,这些年在金家忍气吞声却换来了被亲妹妹和未婚夫合谋杀死的结局。

那么这一世,她一定要重新掌握命运之轮。

次日清晨,静姝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她睡眼惺忪的打开房门,门外站着一个看上去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小丫头。

“小姐,你醒啦。”

说着,小丫头端着洗脸水走进来,又说:“小姐快好好梳洗一下吧,二少爷说今日要同你一起去金家吊唁呢。”

“去金家吊唁?!”

听到这句话,静姝所有的感官成功被唤醒,她一把抓住了小丫头的手,着急地问:“金家怎么了?谁死了?”

“金家的大小姐前儿个去庙上拜佛的时候遇到一伙盗匪,不幸没了。小姐,你忘了吗?”小丫头说着还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看她是不是生病了。

抓着她的手无力垂下,静姝跌坐在一旁。

对啊,是她自己,是金静姝这个人已经死了。

从今往后,她都要用阮乐安的身份活下去,她怎么忽然就给忘了呢?

不过,为什么说她是去拜佛的时候遇到匪盗死了?她明明就是被金婧媛和梁子秋那对狗男女给害死的!

“小姐,我来给你梳头吧。”

小丫头服侍着她洗完了脸,又让她在妆镜前坐下,拿起檀木梳细心的为她梳着满头乌黑的长发。

“小姐的头发保养的可真好,像缎子似的。”

在铜镜中看着小丫头的笑脸,静姝忽然鼻子一酸。

这丫头是阮乐安的陪嫁,叫阿桃,两人虽然名义上是主仆,但从小一起长大,更像是姐妹。

这让她不禁想起了从前在金家的时候,她也有一个亲如姐妹的丫鬟。

也许今天还能再见一面吧?

梳完了头,看着镜子里略显苍白的自己,静姝给自己上了个淡妆。

阮乐安从前是不怎么注重装扮自己的,这会儿再看着镜子里的脸,静姝才惊觉这位纪家大少奶奶才是个真正的美人啊。

“小姐,阿桃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美。”阿桃笑眯眯的看着她,不过很快又皱了眉,“不过今天是要去金家吊唁,你打扮的会不会稍稍过了些?”

“浓淡得宜,不失礼数。”静姝笑笑,“怎么会过了呢?你是害怕我那个婆婆找我的麻烦吧?”

惊讶的看着她,阿桃不由得皱了眉:“小姐,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从前的小姐哪里敢说这样的话啊,纵使有几分大小姐脾气,也都在纪家这个火坑里磨没了。

这样明媚自信的小姐,阿桃早就不记得自己已经多久没有看到过了。

扶着她的手站起身,静姝又笑:“就是要不一样才对,人活着,总得有些变化。”

赶紧点点头,阿桃扶着静姝去了前厅。

纪皓玟的母亲沈月眉已经坐在了餐桌前,身后站着两个嬷嬷,都是一脸不善的看着姗姗来迟的静姝。

“大少奶奶,您也忒不懂规矩了点,怎么好叫老夫人等这么久呢?”

其中一个姓张的嬷嬷开了口,一脸的嫌弃。

她仗着自己是沈月眉的陪嫁,在纪府辛劳了一辈子,总爱托大拿乔,不把阮乐安放在眼里。

瞥她一眼,静姝自顾自的坐了下来,开口道:“正经的主子还没说话呢,轮得到你一个下人插嘴吗?”

此言一出,沈月眉和张嬷嬷都震惊的看着她,两人还交换了个眼色,总觉得这小妮子今天有点不大对头。

“哼,你倒还摆起主子的架子来了。”沈月眉冷哼一声,不耐烦的看了静姝一眼,“瞧瞧你穿的这是什么,谁许你戴这银簪子的?起来,用了早膳赶紧把这簪子摘了。”

张嬷嬷歪嘴一笑,端了碗看不见米粒的稀粥扔到一旁的矮桌上,瞪着静姝道:“大少奶奶,您的座儿在那呢,今个怎么忘了?”

眉心微蹙,静姝瞥了一眼那脏兮兮的矮桌,合着阮乐安平时在纪家都是这么吃饭的?

“婆婆,就是下人也不会坐这样的桌子,您是不是过分了些?”静姝平静的注视着沈月眉,语气中没有一丝畏惧。

沈月眉正要开口,外面忽然高唱一声“少帅到”,于是她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快速说道:“哼,今儿先饶了你。”

说完便换了副慈祥的神色看着缓缓走过来的柏青临,她不愿意在这个世侄面前刁难阮乐安,免得又像上次罚跪祠堂一样,招来他对自己所作所为的不满。

纪家本是经商起家,因为抚养了这个年轻有为的少帅长大,所以在北平的地位也跟着高了起来。

静姝也回过头,看着迎面走来的翩翩公子。

他穿着一身戎装,昂首阔步,身姿挺拔,远远看去当真有股说不出的玉树临风。

难怪这北平城里那么多的闺中小姐对他日思夜想。

“请婶母安。”柏青临走过来看着沈月眉笑笑,看也没看静姝一眼,便坐了下来。

静姝倒也不在意,她又不是真的阮乐安,没有给人赔笑脸的习惯。

慢条斯理的喝着自己面前的粥,静姝一直在想待会去了金家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对着自己的灵位给自己上香,相信不是谁都有这个机会吧?

眉心微微蹙,静姝不禁想起自己前生在金府的那些日子,继母的冷脸,金婧媛的伪善,如今想来一切发生的又似乎是有道理的。

怪只怪她当时太天真,竟以为那些姐妹情深都是真的。

期间柏青临破天荒的看了她一眼,这女人平时只要见了自己恨不能把眼睛黏在自己身上,今天却反常的一眼都没看,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青临啊,待会儿到金府吊唁,一定替婶母问声好。”沈月眉说着,叹了口气,“那金小姐也真是可怜,唉,若不是娘的身子骨不好,该亲自去看看的。”

“婶母,放心吧,我与大少奶奶同去便好。”说着,柏青临看她一眼,“足以显示咱们家对金家的重视了。”

他说这话时正好静姝也抬起头来,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静姝怔了一下,随后又低了头。

哼,这沈月眉还真是会拜高踩低,自家的儿媳妇被虐待成这样也不见她心中有愧,倒有心思可怜别人家的女儿。

不过这也难怪,静姝虽然命运悲惨,但她的出身不论是谁都会羡慕。

金家原来可是姓爱新觉罗的,正经的皇亲国戚,她祖上是皇帝的兄弟,王爵世袭罔替,真真正正的百年望族。

后来皇帝退位,他们家为了自保,就改了金姓,弃政从商。

父亲是北平商会的会长,母亲则是江南巨贾的幺女,静姝也算得上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千宠万爱。

只可惜后来母亲早亡,父亲娶了继母后就渐渐的不再看重她,一心只想着继母生的一儿一女。

她会“惨死”,还都是拜那个继母之女所赐!

吃过了早饭,柏青临同沈月眉打好招呼就和静姝一起出了门,两人本来是一前一后的走着,但柏青临忽然就停下了脚步。

“哎呦!”

正想事情的静姝一个不留神就撞在了他的胸口,皱眉揉着额头,看着他道:“你怎么回事?”

“我才应该问大少奶奶是怎么回事。”柏青临一双眼眸波澜不惊的注视着她,声音平淡的没有一丝起伏,“昨晚的事,大少奶奶怕是筹谋已久了吧?我早就警告过你,纪家于我有抚养之恩,让你不要动有辱纪家名声的心思,你居然还敢算计我?”

怔怔的看着他这副冷漠无情的样子,静姝打心眼里替阮乐安不值。

这么个讨厌她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也许是她骄傲惯了,实在很难认同这样卑微的喜欢。

于是她嗤笑一声,拍了拍柏青临的肩膀道:“少帅,不必把昨晚的事放在心上,能和我同床共枕,那是你的荣幸。不过,以后可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说完,静姝越过他想上车,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说什么?”

这几个字柏青临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他刚刚简直怀疑是自己疯了,这女人居然说和她同床共枕是自己的荣幸?

“话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少帅以后最好还是不要纠缠我。”说着,静姝挣开他的手,“尤其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有辱纪家的名声。”

说完也不看他铁青的脸色,心情颇好的上了车。

眉心微微蹙起,柏青临看着她的眼神变了又变,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也上了车。

两人并肩坐在狭小的空间里,气氛沉默的可怕。

但静姝却似乎没有受到影响,反而乐呵呵的看着窗外的景色。

对于她这种死过一次的人来说,还能再看到人间烟火简直是恩赐,旁人是不会懂的。

余光瞥到她的侧脸,柏青临脸色更差。

他早该知道这才是这个女人的本性,从前的唯唯诺诺不过都是装出来的罢了!

他从来都没有看错过她,双眸微沉,柏青临收回自己的目光,理所当然的认为阮乐安就应该是他所想的那个样子。

车子刚刚停在金家门口,柏青临猛地推开车门走了下去,倒把静姝吓了一跳,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

明明以前那么讨厌原主缠着他,现在自己把话说明白,他应该高兴才对啊?真是莫名其妙。

扶着阿桃的手,静姝也下了车。

抬起头看到匾额上烫金的两个大字,静姝心里咯噔一下。

前生的一幕幕仿佛又在她眼前重映,她看到一个小小的姑娘提着花灯从门内跑出来,一晃,那小姑娘便长大了。

她原以为再回到这里自己不会有什么感觉,但现在看来还是高估了自己。

这里是她的家,无论后来父亲对她漠视到什么样的程度,这里始终都是她长大的地方。她和这里面的人,也还是血脉相连。

平复了一下心情,静姝跟在柏青临后面走了进去。

毕竟现在身份不同,她这个纪大少的遗孀还是规行矩步比较好。

“柏少帅,您来了。”

他们刚进门,一身黑衣的金秉忠就领着金誉衡就迎了出来,点头哈腰的和柏青临打着招呼。

冷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弟弟,静姝面色平静。

她本来也没指望他们能有多悲伤,但哪知道他们连装都不愿意装,看到柏青临亲自过来,眼角的笑纹都藏不住了。

若论家世渊源,纪府不及金家,可他们抚养长大的柏青临是北平城最年轻的少帅,手握重兵,没人敢不尊敬他。

领着他们进了灵堂,这一路上,不少人对着柏青临点头哈腰,金秉忠也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进了灵堂,金秉忠更是亲自拿过三炷香点燃,递给了柏青临,柏青临拜了拜,金秉忠又接过他手里的香,插进了灵前的香炉里。

看着正中间摆放的棺材和灵位,静姝悲从中来,忽然就红了眼眶。

一阵抽泣声打破了她的悲伤,静姝寻声看去,只见站在一旁的金婧媛正掩面而泣,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

厌恶的皱了眉,静姝止不住的恶心。

明明是她和梁子秋那个负心汉合谋杀死了自己,这会儿却又要演什么姐妹情深。

“人活着的时候不见你有多亲近,现在人没了,又演什么姐妹情深呢?”

听到这话静姝一愣,还以为是自己下意识的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再仔细一看,原来是跪在灵堂前的锦绣说的。

锦绣是她的贴身丫鬟,两人也是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

此刻锦绣披麻戴孝的跪在她灵前,虽然没有哭,但静姝却能看出她的心碎和绝望。

否则她又怎么敢说这样的话顶撞二小姐呢?

擦了擦眼泪,金婧媛皱眉看着锦绣,道:“你这丫头说的是什么话?长姐与我虽非一母所生,但我们姐妹自幼感情深厚,如今她就这么撒手去了,我怎能不心痛呢?”

说完竟然哭倒在地上,身后的两个小丫鬟急忙将她扶了起来。

周围的人点着头议论纷纷,似乎都为金家姐妹这份深情厚谊所感动,静姝看了她一眼,恨不能现在就冲上去撕碎她伪善的面具。

“呵,姐妹情深,可笑至极!”

锦绣忽然冷笑一声,盯着金婧媛开口道:“我家小姐待你倒是真的好,可你却什么都要与她争,小姐是良善之人才会被你欺负,就连梁公子你都……”

“住嘴!”金婧媛眼看着她要说出梁子秋的事,赶紧厉声喝止,“好你个小蹄子,竟敢在长姐灵前这样污蔑我!今日非要家法伺候不可!”

“不劳二小姐动手。”

说着,锦绣忽然站了起来,双眼朦胧的看着静姝的灵位。

和柏青临一起站在门边的静姝微微蹙眉,不知道锦绣是要干什么,但心里却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小姐,锦绣无能,不能给你报仇,来世还要服侍小姐!”

话音落下,锦绣竟然猛地朝着棺材冲了过去,看这架势,是要殉主而去!

幸好静姝站的离她不远,眼疾手快的将她拉住,才避免了一场惨剧。

跪倒在地上失声痛哭,锦绣一个劲的喊着静姝的名字,恨不能马上也跟着去了。

心中的大石总算落地,静姝自己也掉了眼泪,她蹲下来帮锦绣擦了擦眼泪,劝道:“你是个忠心的丫头,不该就这样白白死了。”

锦绣抬起头看着这个素未谋面的纪家大少奶奶,一时间有些怔忡。

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忽然涌上心头,锦绣看着静姝悲痛的神色,两人的眼泪都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

站在静姝身边的柏青临眸中震惊顿起,那样的悲痛不应该出现在从未与金家有过什么交集的阮乐安脸上。

他无法理解她此刻的行为,满心只有奇怪。

但静姝哪里还管得了别人怎么想?

锦绣从小和她一起长大,说是主仆却情同姐妹。

静姝怎么也没想到这丫头居然刚烈到要以身殉主的地步。

那一刻的震惊让她忘记了自己现在是阮乐安,满心满眼只有锦绣。

如果不是因为那对狗男女,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垂在地上的手渐渐攥成拳,静姝看了还在假装难过的金婧媛一眼,她一定,一定要让这对狗男女付出代价!

“别失了礼数。”

一只大手忽然扶着她的胳膊把她拉起来,静姝这才反应过来,柏青临还在身边,于是赶紧擦了擦眼泪。

“金老爷,这小丫头重情重义,也是你们金家的福分,可别难为了她。”静姝直勾勾的盯着金秉忠开口。

方才锦绣言语之间得罪了金婧媛,她害怕锦绣会被报复。

金秉忠眉头一皱,似乎有些为难。

“大少奶奶说的是,金老爷,家中有这样的忠仆,确实是福分。”

没想到柏青临忽然开了口,金秉忠立刻点了点头,道:“是,是。少帅和大少奶奶说的不错,锦绣,你莫要再闹,就去祖坟处,为小姐守灵吧。”

看了已经是阮乐安的静姝一眼,锦绣在地上郑重的磕了个头。

闹了这么一出,静姝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心思,于是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先出去等着了。

靠在金府大门外的一棵柳树上,静姝呆呆的盯着地面。

从今天起,金静姝就真的死了,往后活在这世上的,是阮乐安。

一个全新的阮乐安。

“小姐,少帅出来了。”

阿桃摇了摇她的手臂,乐安才回过神来,两人目光相接,她在柏青临的眸中看到了探寻,于是下意识的低了头。

果然,刚一回到纪家,柏青临就把她带进了书房。

“我从前倒是没听说大少奶奶和金家的大小姐有什么交情。”柏青临坐在书桌后,好整以暇的看着阮乐安,“今日大少奶奶却连人家丫鬟的名字也叫得出,让我不得不好奇。”

“我做姑娘时与金小姐曾有交情,难道这也要一一和少帅说明吗?”乐安瞪他一眼,“何况锦绣竟想殉主,如此刚烈,我也深受感动。”

微微颔首,柏青临话锋一转:“确实叫人感动,一个小小的丫鬟尚且如此,有些人养尊处优,反而做不到。打少奶阿尼,你说是吧?”

听出他话里话外还是在说自己这身体的原主从前背着纪皓玟喜欢他的事,乐安撇了撇嘴,还不留情的开口:“是啊,今日这一幕真该让婆婆看看,她想必也会深受触动的。”

早已习惯她逆来顺受,柏青临显然没想到有朝一日阮乐安也会变得这样牙尖嘴利。

他借故讥讽她心仪自己,她就揭了纪家让她守节的真相,一来一往,倒是丝毫不肯吃亏。

“大少奶奶似乎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迎上他审视的目光,乐安并无半点慌张,反而坦荡荡的看着他:“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少帅若无别的事,我先走了,免得让人瞧见你我在一起,不好。”

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书房。

看了那扇掩上的门半晌,柏青临的眉却微微蹙起。

从前他最讨厌阮乐安纠缠自己,这会儿她忽然就转了性,反而让他有些不适应。

一直等在书房外的阿桃见自家小姐平安无事的出来,才好好松了口气。

“小姐,从前您和少帅说话都紧张的不行,怎么今日好像没什么事呢?”

回后院的路上,阿桃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看她一眼,乐安笑道:“往后不要再提少帅了,有很多比他重要的事,等着我呢。”

阿桃对乐安说的话似懂非懂,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她的小姐不管想做什么都是对的,她总会无条件的站在小姐这一边。

第二日清晨,用过早膳乐安就吩咐备车去了绣坊。

纪家的老爷子是个开明的人,阮乐安嫁进来不久,就在自家的绣坊里给她安排了一个活计,让她帮着掌柜的管管绣坊。

不过过去的阮乐安满心满眼只有一个柏青临,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他身上,对于做生意更是一窍不通。

纪老爷子去了国外看顾生意之后,她在绣坊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

从前那些绣娘和伙计还只敢在背后贬低她,现在已经开始明着说她是个什么用都没有的草包。

所以后来阮乐安也很少到绣坊去,每天在家里受沈月眉的气,人都萎靡了。

但对于现在这个住着静姝灵魂的阮乐安来说,绣坊则是她反击的第一站。

民国的风气虽说比从前满清时候开放,但对女人也还是不够友好,有不少的人仍旧认为女人就应该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了了一生。

但乐安却恰恰不这么认为,如果女人自己有了本事,也就不必处处看人的脸色活着,更不会枉死在自己的亲妹妹手上。

何况她想要报复金家,让那些曾经欺辱过她的人付出代价,就势必要让自己强大起来。

纪家是个很好的媒介,如果她真的能在绣坊有一番作为,凭纪家在北平的地位,很快也能接触到其他的生意,这样一来,有朝一日她才能有足以和金家抗衡的资格。

正想着,马车已经在绣坊前停了下来。

听说她今日要来,掌柜的老早就站在门口候着了。

“给大少奶奶请安。”掌柜的上前打了个千,这绣坊里唯一把乐安当回事的,也就是他了。

这位赵掌柜很早就跟着纪老爷子做生意,非常有能力,得老爷子看重,所以忠心耿耿,凡是老爷子的决定,他都是无条件的支持。

“嗯。”微微颔首,乐安一面往里走一面说道,“把最近半年的账本拿给我看看,还有新织出来的花样子,也一并拿过来。”

“是。”赵掌柜在身后跟着,看她的眼神却有些古怪。

这一向不关心绣坊生意的大少奶奶今个儿是怎么了?

另外两个小伙计也满脸好奇,忍不住小声议论:“大少奶奶要看账本啊?她能看得懂吗?”

“嗨,要我说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另一个小伙计一面拿着账本一面发牢骚,“大少奶奶一直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

说完俩人嘿嘿一笑,赶紧捧着账本和花样子给乐安送了过去。

坐了赵掌柜的位置,乐安随手翻开账本,不过才瞄了几眼,就已经看出些端倪,于是开口道:“赵掌柜,这半年北平的行情并没变多少,怎么咱们的价格不升反降呢?”

“东街新开了两家绣坊,料子同咱们差不多,价格却要低很多。”提起这事,赵掌柜也皱了眉,“咱们也是没办法,才降了价的。”

合上账本笑了笑,乐安又道:“这便是您的不对了。料子差不多就该在花样上翻新,一味的降价就能把生意抢回来了吗?”

“这……”被她说的一愣,赵掌柜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接话才好。

“现在价格降了,流水却没多少,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怔怔的看着满脸笑容的乐安,赵掌柜第一次觉得自家大少奶奶确实有哪里不一样了。

不过才扫了几眼账本就得出了结论,若是放在从前,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阮乐安做姑娘的时候也是规规矩矩,完全是按照一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培养的,所以对经商是一窍不通。

但静姝却不同。

她父亲和外祖家都是做生意的,从小耳濡目染,再加上天资过人,所以她对生意上的这些事情颇有研究。

虽说母亲早亡后父亲便不太重视她,但该学的东西也都学了,并没有太亏待她。

如果没有意外被金婧媛所害,就算是留在金家,静姝也是可以有一番作为的。

而重生之后纪老爷子的安排,正好给了她一个崭露头角的机会。

“那不知大少奶奶有何高见呢?”

琢磨了半天,赵掌柜才又开了口。

其实最近他也正在为这件事烦心,但一直也没想出个好办法来解决。

所以他也想看看,这大少奶奶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真的转了性能解决这件事。

随手拿起一旁的花样子,乐安开口道:“如今这样式满北平城都是,已经不新鲜了。什么花呀草呀的,整日穿在身上,谁都会腻烦的,去把绣娘们都叫来。”

赵掌柜听的一愣一愣的,于是赶紧挥手吩咐去把绣娘们都召集到了一起。

这些绣娘往日十分看不惯乐安,总觉着她也没什么本事,却格外好命的嫁给了纪家的大少爷,所以才能高她们一等。

再加上过去她又是个软弱草包的性格,她们背地里没少欺负乐安。

这会儿被乐安叫过来,脸上都有些不忿之色。

将手中的花样子举起来,乐安环视众人一眼,才道:“春兰秋菊确实足够风雅,但同个样子人人都穿,自然也就不新奇了。你们都生了一双巧手,若能在花样子上做做文章,不怕没有生意。”

“大少奶奶说的倒是轻巧。”领头的一个叫秋娘的先嗤笑了一声,不屑的说道,“可您说了半天,就这么几句话,也没什么新意啊。”

秋娘是绣坊里的老人了,一双巧手在北平无人能及,又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最是不把阮乐安放在眼中。

拿着花样子走到她身边,乐安笑道:“这便是你绣的吧?绣工确实无可挑剔,取兰花高洁之意也能看出你读过些书。不过并非所有文人都喜欢兰花,若能将花中四君子做出四种不同的样子,凑成一套,岂不更好?”

“大少奶奶言之有理啊。”赵掌柜听完连连点头,看着乐安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这若是真能凑成一套,售量也就跟着多了!”

“不必这样为难的看我,知道你胸中文墨画不出成套的四君子,花样子我会画好叫人送来的。”乐安对着秋娘莞尔,转手将她绣的花样子扔在了一边。

秋娘暗暗咬了牙,却不能出声反驳,只能在心里偷偷记恨着乐安。

“少帅,大少奶奶从前似乎并不懂这些啊?”

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外的柏青临此时正饶有兴趣的看着里面侃侃而谈的阮乐安。

诚如他身后的副官所说,从前的阮四小姐并不懂这些。

就算绣坊经营的再不如意,她也给不出什么像样的意见。

哪里有此时此刻运筹帷幄的样子。

摸了摸下巴,柏青临双眸微眯,莫非从前是自己看错了她?还是这女人一直在扮猪吃老虎?

“少帅,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没让人通传一声。”

这会儿赵掌柜才发现柏青临就在自己身后,于是赶紧转过身来打招呼,绣娘和伙计们也都一一和柏青临打了招呼。

唯有秋娘的脸色不好。

她不知道柏青临是什么时候来的,但想必自己刚刚被阮乐安奚落的一幕已经叫他瞧见了!

死死的咬着下唇,秋娘委屈的红了眼,柏青临也算是纪家的半个少东家,自己在他面前漏了怯,往后该怎么在绣坊里立足?于是心里更加记恨让自己出丑的阮乐安。

“听说绣坊最近经营不利,本想来看看。”柏青临说着,眼睛却只盯在乐安身上,“不过有大嫂在这儿,我似乎是白跑了一趟。”

“少帅管着军队,日理万机,哪里还能让你再为绣坊这点小事操心呢?”乐安挤出一个笑容,却完全不同以往见到他时的那种开心。

那双眸子中的疏离,柏青临看的一清二楚。

“无须我操心最好。”微微颔首,柏青临又道,“时候也不早了,大少奶奶,不如一起回府吧?”

这人说完了也不等乐安回答,自顾自的先转身走了。

不满的白他一眼,乐安也只好跟了上去。

总不好在这么多外人面前显得跟这个从小在纪家长大的人太不合,否则又平白生出许多议论。

不过这柏青临最近也真是奇怪,按照乐安原来的记忆,他平时恨不能躲原主十万八千里,不见面最好。

怎么今日反倒提出要跟她一起回府呢?

两人又一次在狭小的空间里相处,乐安觉得有些不自在。

“大少奶奶从前对绣坊的事并不上心,今日是怎么了?”

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乐安撇了撇嘴,道:“少帅从前对我的事也并不上心,今日是怎么了?”

闻言,柏青临回过头,两人四目相对,他忽然怔住了。

不知为何,这一刻他在阮乐安眸中看到的自己忽然变得陌生起来。

从前她喜欢缠着自己,不论自己对她如何,她都是顺从乖巧的样子。

那时他在她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只有心烦和不满。

可这一刻两个人又一次四目相对,那些感觉忽然就消失了,他在她的眼睛里找不到从前的欢喜,所以连带着自己的倒影也变得陌生起来。

再回想起今日她在绣坊的一举一动,柏青临惊觉自己仿佛从来都没有真正的了解过她。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略显尴尬的移开目光,微微蹙眉道:“毕竟是一家人,我也只是关心绣坊的生意罢了。”

淡淡一笑,乐安开口道:“当日你弃商从军是下了大决心的,不必因为纪皓玟不在了就想着走回头路。绣坊的事,我自会处理好。”

心跳忽然慢了一拍,柏青临微微偏过头看着正襟危坐的乐安。

她不是阮乐安。

这个念头忽然在他脑海中冒出来,柏青临自己也吓了一跳。

阮乐安那个唯唯诺诺的性子,怎么可能和他说出这样的话?又怎么会看透他心里的想法?

当日因为他是柏家唯一的血脉,所以纪老爷一心想让他从商,不希望他再像自己的父辈那样战死沙场。只不过那时有纪皓玟在,所以他忤逆了世伯的意思,仍是弃商从军,如今已是北平城里最年轻的少帅。

但他也没料到有一日纪皓玟身亡,世伯又去打理国外的生意,北平这边的生意都被耽误了下来。

他不是没有动过回来帮忙的心思,纪家对他有恩,这又是纪家几代人的心血,总不能就这样毁了。

但这些想法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表露过,阮乐安居然一眼就能看穿。

这太不像她了。

一路无话,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纪家。

看见他们俩是一起回来的,沈月眉立刻沉了脸,阴阳怪气的说道:“有些狐狸精专喜欢迷惑男人,呵,恨不得一个都不放过!”

皱了眉看她一眼,乐安反唇相讥:“身为长辈也该注意些自己的言辞,我好歹还是纪家名义上的大少奶奶,婆婆您可别自己侮辱起自己人来了。”

沈月眉和柏青临同时回过头看她,母子俩谁都没想到她居然敢出言反驳。

尤其是柏青临,今天阮乐安已经带给了他太多的震惊。

“你,你还敢顶嘴?”沈月眉气的用手指着乐安,皱眉骂道,“要不是你这个丧门星,我的皓玟怎么会去的那么早?!你现在还想再来害临儿,我绝不会就怎么看着的!”

“婆婆,有些话最好还是说清楚,我几时害过纪皓玟?”乐安平静的注视着沈月眉,一字一句的说道,“当初向阮家求亲的是你们,纪皓玟和那个青楼女子殉情后逼迫我留下来守节的还是你们,如今却要说是我害死了他,这不是本末倒置,血口喷人吗?”

“你!反了你了!”

被戳到痛处,沈月眉难以自制的冲过去,抬手就给了乐安一耳光。

“啪”的一声,乐安脸上登时浮现出一个鲜红的五指印。

“婶母,您这是干什么?”柏青临也没想到婶母会如此冲动,于是赶紧将沈月眉拉了回来,皱眉看了阮乐安一眼。

从前阮乐安也不是没有挨过沈月眉的打,每次被打了她也不敢说什么,只是低声的抽泣。

他以为这次也不会例外。

但阮乐安抬起头的时候却并没有哭,甚至一点泪光都没有。

她注视着气急败坏的沈月眉,忽然冷笑了一声:“婆婆,我敬您是长辈,从前不论你如何作践我,我都忍了。可今时今日,我忍的也够了,你若再如此,我便将纪皓玟的事宣扬出去,大不了鱼死网破,看看是我丢人,还是纪家丢人!”

这下就连阿桃都惊呆了,她做梦也想不到这些话居然是自家那个懦弱的小姐说出来的。

无视所有人震惊的目光,阮乐安瞪了沈月眉一眼,转身带着阿桃走了。

“你!你个小狐狸精,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沈月眉的胸口因为气愤剧烈起伏着,她颤抖的用手指着阮乐安离开的方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皱眉扶着沈月眉坐下,柏青临道:“婶母,是我去绣坊正好见到大少奶奶,邀她一起回来的,没有您想的那么严重。”

一听这话沈月眉更加生气,瞪着柏青临道:“你还向着那个狐狸精说话?她克死了皓玟还不够,难道你也想被克死吗?”

“婶母!”听着沈月眉越说越过分,柏青临眉皱的更紧,“不是您想的那样,张嬷嬷,送夫人回去休息。”

送走了沈月眉,柏青临扶额坐下,轻轻叹了口气。

后院,乐安坐在铜镜前一下一下的梳着自己的长发,回想最近发生的一切,她还是想不通,那对狗男女到底是怎么把她的死变成了路遇盗匪。

“小姐,床铺好了,您早点歇息吧。”

阿桃走过来扶着她到床边坐下,等她躺好了,才转身吹灭了屋内的蜡烛,撂下墨青色的帷帐,自己靠在帷帐外的柱子上守夜。

这一晚乐安却没有睡踏实。

一闭上眼睛,都是金婧媛把刀捅进她身体的画面,那种刺骨的疼仿佛又回到了她身上。

猛地睁开眼,乐安伸手拂去额上渗出的汗珠。

也不知重复了多少次这样的动作,天边终于泛起鱼肚白,她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梳妆,左想右想,还是觉得不安心,于是吩咐阿桃去备车。

她出门的时候沈月眉正在前厅用早膳,看到她行色匆匆,便冷笑了一声:“越发没规矩了,见了婆母也不请安,一大早急匆匆的去会男人吗?”

“请婆婆安。”乐安转过身一屈膝,眉心微蹙,“我以为昨晚婆婆已经听懂我说的话了。”

狠狠剜了她一眼,沈月眉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于是乐安带着阿桃出门上了马车,直奔金家的祖坟。

墓园前搭了个小木屋,旁边还有两亩菜园,是专为守墓人准备的。

这里原来的守墓人是个老太监,打小就伺候金家老太爷的,老太爷去世后,他便来了这里,一守就是几十年。

前些日子锦绣被送了过来,那老太监就走了,至于他去了哪里,便无人知晓。

“锦绣见过纪少奶奶。”见乐安过来,锦绣便屈膝行了一礼,“一直没能亲自谢您的救命之恩,今日锦绣在这里谢过了。”

说着就要给她磕头,乐安急忙扶住她,道:“不必如此多礼,我只是不忍心见到你这样的好孩子白白香消玉殒。”

紧紧握着锦绣的手,乐安眼底泛起了泪花,她多想告诉锦绣自己其实就是静姝,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也只能继续忍耐。

“少奶奶是来看我家小姐的吗?”锦绣擦了擦溢出眼角的泪花,“敢问少奶奶,您是何时与我家小姐有了交情?”

被她问的一愣,乐安皱了眉。

是了,她可以用幼年相交的幌子骗过柏青临,却瞒不了日日跟在静姝身边的锦绣。

“我未出阁的时候与金小姐有过一面之缘,相谈甚欢,没想到她却就这么走了。”说着,乐安叹了口气,“金小姐也真是可怜,好好的,怎么就遇上盗匪了呢?”

“什么盗匪,我看分明是他们胡编出来的理由!”锦绣恨的咬牙切齿,双手死死的攥在一起。

“这话从何说起?”乐安紧张的看着锦绣,赶紧问道。

如果锦绣知道一些什么内情,她查起来就方便的多了。

但锦绣似乎并不想和她透露太多,赶紧又说:“没,没什么。纪少奶奶,我带您进去吧。”

也不好再多问,乐安只能点点头,跟在锦绣身后进了墓园。

一路看着墓碑上金家列祖列宗的名字,乐安心中感慨万千,如果他们知道后世子孙做出了残害嫡女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会不会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

“柏少帅?”

领头的锦绣忽然顿住了脚步,目瞪口呆的看着站在静姝墓前的柏青临。

他今日穿了一身素白的长衫,手里还捧着一簇野菊,没有了往日凌厉的风骨,倒显得有几分玉树临风。

“少帅?你,你怎么在这儿?”乐安也吓了一跳。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们,柏青临自己也很意外,眉心一蹙,开口道:“我,我只是来看看金小姐。”

“您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怎么没看到?”锦绣皱了眉,四下看了一番,这位少帅恐怕是从哪个墙头翻进来的。

这是奇怪,这纪家的人都是怎么了?平日不见他们和自家小姐有什么来往,现在却巴巴的都跑过来祭奠。

尴尬的轻咳一声,柏青临将手中的野菊放到静姝墓前,又道:“大少奶奶,我去外面等你。”

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乐安觉得甚是奇怪,她明明不记得自己前生和柏青临有什么交集,他怎么会特意跑过来?

蹲下身拈起一朵野菊,乐安望了一眼已经走远的柏青临,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野菊?

在自己的墓前祭奠自己,乐安想这世上大概没几个人能有这样的经历吧?来了这里,她的心果然平静了很多。

至于锦绣,自己现在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让她暂时留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从墓园出来,辞别了锦绣,乐安跟在柏青临身后,一起上了马车。

“你为什么会来?”

“你为什么会来?”

两人异口同声的问了出来,坐在一旁的阿桃都忍不住惊讶他们的默契。

不自然的移开对视的目光,乐安先开了口:“我说过,我和金小姐曾有交情,所以来看看她。小叔呢?难不成你和金小姐也有什么交情?”

“没有。”毫不犹豫的矢口否认,柏青临目视前方,“只是路过。”

“谁会路过到别人家的墓园里?还带着一簇野菊。”乐安掩唇而笑,看着柏青临躲闪的眼神,忽然起了玩心,“我知道了,少帅不会是偷偷爱慕金小姐吧?”

瞪她一眼,柏青临脸色变了又变。

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乐安忽然心情大好,于是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深情未能宣之于口,心上人便溘然长逝,少帅伤心欲绝,这凄美的故事若是编成戏文,一定能轰动北平。”

“闭嘴!”

被吓了一跳,乐安抬起头,瞧见柏青临的脸色铁青,显然是被她刚才那番话气的不轻。

于是轻笑一声:“少帅怎么这样开不起玩笑?”

“停车。”沉着声音开口,车刚刚停稳,柏青临瞪了乐安一眼,“看来是我想错了,大少奶奶与从前并无分别。”

说完头也不回的下了车,留下乐安一个人,只觉得莫名其妙。

并无分别?就他从前的那个草包大嫂怎么和自己比呢?

无奈的摇了摇头,乐安吩咐继续开车,径直回到城中,去了绣坊。

她进去的时候,秋娘抱着一套刚刚绣成的衣服准备去给赵掌柜看,见她来了,也不行礼问好,只是白了一眼,便进了里面。

“真不懂规矩!”阿桃皱眉看着秋娘的背影,转瞬又叹了口气,“也是小姐你从前太好性了,她们才敢这样不把您放在眼里。”

阮乐安从前在绣坊的遭遇,也算是不容易,重生之后初到绣坊,静姝也略感一二。

不过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

她可没有看人脸色过日子的习惯。

提起裙摆也进了里面,轻咳一声,乐安道:“是新绣好的花样子吗?”

“大少奶奶,您来了。”赵掌柜闻声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站起身笑眯眯的把乐安请了进来,“是秋娘刚刚绣好的,您掌掌眼。”

自从上次听了乐安的见地,赵掌柜就打心眼里佩服起这位大少奶奶,虽然也好奇她怎么一下子像换了个人,但不论如何,绣坊有了主心骨总归是好事。

往那衣服上瞄了一眼,乐安淡淡一笑,看着秋娘道:“绣工虽好,但样子还是老了些,秋娘,你平日无事的时候也该到街上去转转,如今北平可不流行这个样子了。”

“呵,我自然没有大少奶奶那样的空闲。”秋娘冷笑一声,十分不忿的看着乐安,“每日里绣活还做不完呢,上次大少奶奶说咱们不能跟了流行,落于人后,所以我才绣了这个花样子。”

“我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但并不是让你把早就不流行的东西拿出来。”乐安平静的注视着秋娘,“如今已是民国了,这衣服上的花样子,前朝都不流行,现在怎么会有人买账呢?”

“你!”秋娘咬牙瞪着乐安,一双美目几乎喷出火来,“既然大少奶奶这么懂行,您便绣点什么出来,也好叫咱们看看什么是好的!”

“秋娘。”赵掌柜听出她语气不善,于是呵斥了一声,皱眉道,“怎么能这么和大少奶奶说话?不懂规矩!”

“规矩?从前大少奶奶不管这些的时候,也没见您说过规矩。”秋娘冷哼一声,瞪了乐安一眼,转身走了。

赵掌柜眉头紧锁,抱歉的看着乐安,道:“大少奶奶,您别和秋娘一般见识。”

“放心吧,她有这么一手好绣工,我不会轻易和她有什么冲突的。”乐安笑笑,给赵掌柜吃了一颗定心丸。

只有那些没能耐的人才会整天盯着别人找麻烦,她没有这个闲工夫。

和赵掌柜聊了几句,又看了看绣坊这两天的账本,乐安吩咐阿桃拿了些布料,便准备先回去。

谁知刚走到门口,就看到福来莊的老板左明礼撩着大褂急匆匆的跑进来,那眉毛都拧成了一个川字。

“赵掌柜,赵掌柜。”左明礼气喘吁吁的拉住赵掌柜的手,急三火四的问,“少帅今日可来了?”

“不曾来啊,我说左老板,什么事急成这样?”赵掌柜赶紧问道。

左明礼重重叹了口气,摇着头道:“西城王家这会正在咱们福来莊闹事呢!把本来买了票的座儿们都轰走了不说,还打伤了两个伙计,嚷嚷着非要云老板单给他们唱,还往后台里闯,你说这可怎么是好啊!我已经寻了少帅一圈也没寻到,唉!”

看着左明礼唉声叹气,赵掌柜也跟着着急。

福来莊亦是纪家的生意,北平梨园行最出名的隆庆班便在这里搭台唱戏,平日都是一票难求,若谁想要隆庆班单给自己唱,是需要提前很多天预订的。

“西城王家?”乐安皱眉想了想,“是不是将女儿嫁给李大帅做妾的那户人家?”

“是啊。”阿桃点点头,“他们家本来是比不上咱们纪家的,可自从把女儿嫁给了李大帅,身价也跟着上来了,平日里作威作福,专干些欺男霸女的事。”

唇边勾起一点笑容,乐安走过去对左明礼道:“左老板不要着急,我和你去看看吧。”

闻言,左明礼和赵掌柜同时看向乐安,眼中都有点不敢相信的意思。

尤其是左明礼,他平时也没少听说这位大少奶奶的事情,柔柔弱弱,在绣坊里是个人都使唤她,欺负她,她又怎么能解决福来莊的事呢?

“大少奶奶,恕我直言,您不过一介女流,怎么和那王家争啊?”左明礼眉头紧锁,一心只想着赶快找到柏青临来解决这件事。

“还没去呢,您怎么就知道我解决不了?”乐安说着,已经率先迈开步子往外走,“左老板,快走吧。”

没办法,左明礼只能认命的跟了上去。

一路上,左明礼心中都忐忑不安,时不时的拿眼睛瞟着乐安。

她就算再怎么不受待见,也还是纪家名正言顺的大少奶奶,待会万一真出了什么事,自己可担待不起啊。

阿桃也是满脸担忧,她实在不知道小姐为什么要管这种闲事,王家是出了名的不讲理,左老板这个大男人尚且无可奈何,小姐能有什么办法?

到了福来莊门口,乐安在阿桃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正要进去,左明礼却拦住了她。

“大少奶奶,要不您还是先回去吧?王家不是好惹的,您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我这也没法交代啊!”

“无须你交代。”乐安看他一眼,执意走了进去。

推开福来莊的大门,里面正闹哄哄的乱成一团,极目远眺,乐安看到最前面一个穿着长衫的男子正在叫嚣着什么。

“赶紧让云老板出来!今天若是见不到他人,小爷掀了你们这戏台子!”

“他就是王家的小少爷,今儿个这事便是他闹起来的。”

左明礼跟在乐安身后,皱眉看着前面的王嘉轩。

也不知道这位少爷今日是怎么了,非要让云老板出来陪他喝酒。

那隆庆班的云老板是北平名角,平时眼高于顶,无论什么达官显贵的帐都不买,何况他一个王家的少爷。

所以才起了这么场闹剧。

“王少爷,咱们云老板平日只是唱戏,从未陪哪位客人喝过酒啊。”

隆庆班的班主一脸为难的看着王嘉轩,眉头紧锁。

“少废话!赶紧把云老板给我叫出来,小爷有的是钱,他想要多少,开个价就是了。”

微微颔首,乐安对左明礼一笑,轻提裙摆走上前去,道:“王少爷,既然云老板不愿意,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正在叫嚣的王嘉轩收起折扇,眉心微蹙,转过头好奇的看着乐安,不满道:“你是何人?竟敢管本少爷的闲事,起开!”

“我是纪家的大少奶奶。”乐安目不斜视的看着他,“你要在纪家的地盘上闹事,你说我该不该管?”

“纪家大少奶奶?”重新将乐安上下打量一番,王嘉轩不屑一笑,“哦,你就是那个克死了自己夫君的丧门星啊?”

眉心微蹙,乐安敛起笑容。

克死丈夫的丧门星,原来外面的人都是这么认为的,这闲话不用说,一定是她那个好婆婆传出去的了。

一面要留下自己守节,给纪家挣个好名声,一面却又要在外人面前诋毁污蔑她,好处都让纪家给占了,所有骂名落在她一个人身上,真是不公平啊。

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这一刻静姝忽然又体会到了一点,乐安从前在纪家过得到底是怎样的生活。

“怎么,纪少奶奶还想用自己这一身晦气克死我不成?”王嘉轩摇着折扇,放声大笑,眉眼间尽是嚣张,“若没有这样的好本事,我劝少奶奶最好还是让开吧,我不想为难一个女人。”

左明礼听见这话觉得实在是不堪,于是开口道:“王少爷,你适才说的话未免也太过分了些!你好歹也是世家子弟,大庭广众出言不逊,你们王家的家教便是如此吗?!”

“怎么?事实而已,难道还不许人说吗?”王嘉轩挑衅似的注视着乐安的双眸,“你们纪家仗着出了个柏青临,平时也没少作威作福吧?哼,他柏青临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少帅,知道我姐夫是谁吗?赶紧把云老板给我叫出来,不然,我拆了这福来莊!”

“你!”左明礼气的用手指着王嘉轩,“简直是欺人太甚!”

王嘉轩却根本不害怕,还指挥着要人砸店里的东西。

就在他抬起的折扇要落下的时候,乐安忽然握住了他的扇子,感受到阻力,王嘉轩皱了眉。

“你好大的胆子!”

没想到这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大少奶奶,还真有几分力气。

阮乐安从前或许是没有这样的力气的,但如今在她身体里的静姝,满人出身,自幼便要练习骑射,真要动起手来,这些养尊处优的少爷们,未必能打得过她。

“纪家是靠着做生意起家的,屹立北平数十年,论家学渊源,远非你王家可比。”乐安平静的看着王嘉轩,微笑着道,“至于作威作福,这四个字送给你自己再合适不过。柏青临有今日,是他自己拿命搏出来的,不像你们王家,靠着卖女儿得来了一切,竟然还好意思四处宣扬,简直可笑至极!”

“你说什么?”瞪大了眼睛看着乐安,王嘉轩难以相信刚刚那番话真的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谁给你的胆子胡说八道?”

“那李大帅已经五十有余,你姐姐却刚满双十,你家不是卖女儿是什么?”

一句话说的阿桃没忍住,轻声笑了出来,王嘉轩变了脸色,急的咬牙切齿。

但乐安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紧接着又道:“更何况,你姐姐不过是李大帅的第九房小妾,再怎么受宠,上面还有正经的主子太太压着呢,你平日里欺男霸女那些事,不大不小,也就罢了,若是他知道你欺负到了纪家头上,还会管你这烂摊子吗?”

“你不过是个女流之辈,这样公然评论我姐夫的家事,若他知道了,必不会放过你!”王嘉轩说着,使劲将自己的折扇抽了回来,咬牙切齿的道,“给我砸!”

“我看谁敢!”

一声历喝,就连站在一旁的左明礼和阿桃都吓了一跳,王嘉轩更是怔怔的看着乐安。

此时此刻,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完全不像是一个普通女子。

金家毓秀名门,前朝时乃是皇亲国戚,培养出来的子女自然都不一般,何况若放在以前,静姝可是个正经的格格,通身气度自非寻常人可比。

“王少爷,方才好言相劝,你怎么就是不听呢?”乐安沉了声音,眸子里射出两道冰冷的光,“若我没记错,李大帅的正妻可是姓阮吧?她虽非我家的近亲,可却是同族,今日之事若传到了她耳朵里,你姐姐日后在府上要怎么生活?”

“你,你威胁我!”

“是又如何?”乐安冷笑一声,“带着你的人赶紧滚,若再迟些,柏青临赶了过来,你可就走不成了。”

注视着乐安冰冷的双眸,王嘉轩忽然一阵腿软,他害怕了。

不知道是害怕刚刚她威胁自己的那几句话,还是害怕此时此刻她带给自己的威压。

总之,他有了一种从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今日大闹福来莊本来也是一时兴起,现在听完乐安的话,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若真把纪家得罪狠了,李大帅多半也是不会管他的。

“纪少奶奶可真是好本事,好,我走,但今日的耻辱我会记住,咱们来日方长!”撂下一句狠话,王嘉轩使劲瞪了乐安一眼,扭头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送走了这瘟神,左明礼看乐安的眼神都变了。

谁能想到她真能不费一兵一卒就赶走了王嘉轩呢?

“大少奶奶好本事啊。”左明礼看着乐安,忍不住乐开了花,“早前听说您给绣坊出了好主意,我还只是不信,今日见了,才知道大少奶奶是有真本事的。大少奶奶,咱们福来莊日后还需要您多多关照了。”

说着,左明礼挥手叫来伙计,直接将福来莊的账本也拿给了乐安。

自从老爷离开北平,大少爷溘然长逝,福来莊的生意也没有从前那么好了,柏青临忙于军队,也没时间管他们这些事。

如今有了乐安,便不同了。

让阿桃接过账本,乐安轻轻一笑:“既然左老板信任,我必定不会辜负。”

“是,是。”左明礼连连称是,将乐安送出了门。

戏台子上,一身白色长衫的男子撩开出将的门帘,一双桃花眼注视着乐安离开的背影,唇角微微勾起。

从马车上下来,乐安正要进去,便瞧见柏青临的车也停了下来。

一身戎装的他从车上走下来,月色皎皎,如水般的月光洒在他身上,将他清冷的气质衬的更加明显起来。

这般玉树临风的男子,从前的乐安会因为一句关怀便倾心于他,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奇怪了。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柏青临冷笑了一声。

还以为她转了性,如今看来,当真是与从前并无半分分别。

还是那副他讨厌的样子。

他的这声冷笑让乐安有些不满,似乎自己只要多分一点目光给他,就还是对他存着什么不轨之心一样。

于是白他一眼,迈开步子进了府里。

正厅里已经摆了晚膳,沈月眉正端着碗汤一口一口的喝着,见乐安进来,便撂下了汤碗,再看到阿桃手中抱着的账本,心中愈加不满。

“给婆婆请安。”乐安照着规矩给她见了礼,便坐下来准备吃饭。

谁知沈月眉却冷哼一声,斜着眼睛瞪她,开口道:“一个妇道人家,整日里抛头露面,学着男人看什么账本,简直是有伤风化!别忘了,你可是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的道理都忘了?”

啪一声将筷子拍在桌子上,乐安抬起头直视沈月眉,冷冷道:“这些话,婆婆到底和多少人说过?”

“你,你说什么?”沈月眉皱了眉,不满的瞪着乐安。

“今日有人说,我是克死了丈夫的丧门星,像极了婆婆平时的语气,这种事若非您出去说,谁敢在背后议论纪家呢?”乐安平静的注视着沈月眉,声音却冷得吓人。

身后的阿桃忍不住为她家小姐捏了把汗,生怕她会因为这几句话再被沈月眉刁难针对。

在她后面进来的柏青临站在几步远的地方,静静注视着正厅发生的一切,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走过去。

“就算是我说的又如何?”沈月眉不满道,“你还有一点媳妇的样子吗?竟敢这样对婆母说话!”

沈月眉不知道乐安这几天到底是发什么神经,从前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全然不见了不说,还三番五次的顶撞她。

若是放在原来,她哪里敢啊?

“要名声的是你,诋毁自己儿媳的还是你,婆婆,做人可不要太贪心。”瞪她一眼,乐安起身拂袖而去。

“你,你给我回来!反了你了!”颤抖着伸出手指着乐安,沈月眉气的脸色通红。

不顾沈月眉在身后大喊大叫,乐安径直往大门走去,路过柏青临的时候,也一眼都没看她。

倒是柏青临回头看了她一眼,对身边的副官道:“去查查,今日大少奶奶见过什么人。”

“是。”副官答应着去了。

出了纪府,乐安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

时候已经不早了,街上最热闹的地方便是百乐门这样的歌舞厅,还有沿街卖花卖烟的小孩。

不知不觉走到了金家的那条街上,乐安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高悬着宫灯的金府,一时间百感交集。

“纪少奶奶?”

正欲走的时候,回过头便看到了梁子秋和金婧媛。

眉心一蹙,乐安脸上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

她从纪府出来就是不想看到沈月眉那张讨厌的脸,没成想居然在这儿又遇见了更讨厌的两个人。

金婧媛本是挽着梁子秋的手臂,但是一见到乐安,梁子秋下意识的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过去人人都知道,他是静姝的未婚夫。

两人早早便定下了亲事,可如今,他却又同未婚妻的妹妹走在了一起,所以在看到人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想要拉开距离。

这一幕落在乐安眼中只觉得无比讽刺,他若真是有心,也不会做出这等丧尽良心的事了!

“纪少奶奶这个时候怎么到这儿来了?”金婧媛笑眯眯的看着乐安,“不如到府上吃盏茶吧?”

纪家有柏青临在,势力不容小觑,所以平日上赶着巴结的人并不少,这金婧媛在静姝丧礼上只见了乐安一次,便记下了。

这会儿又在自家门口见到她,于是便有心想要拉拢。

“不必了。”

可惜乐安却根本没给她好脸色,冷冷的说了一句,抬腿便要走。

“纪少奶奶与我长姐是怎么认识的?从前似乎并没听长姐说起过。”金婧媛却挡着乐安的路,不想放过这个能与她结交的好机会,“唉,可怜我那长姐红颜薄命,纪少奶奶若是不嫌弃,往后若有无聊的时候,尽可以来找我,也算是我替长姐尽一点心意了吧。”

冷冷的注视着她这副假惺惺的样子,乐安轻笑了一声,迎着金婧媛不解的眼神,开口道:“我很嫌弃。金二小姐若真有自己说的那般姐妹情深,如今你长姐尸骨未寒,你怎么就和姐夫走到了一起呢?”

心事忽然被戳破,金婧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皱眉看着乐安,又不敢真的说什么重话得罪了她,身边梁子秋的脸色也是变了又变。

“我奉劝二小姐一句,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午夜梦回的时候,就不怕长姐来追魂索命吗?”

怔怔的看着面色冰冷的乐安,金婧媛把嘴张了又张,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我听不懂纪少奶奶说的话,我与子秋哥哥是两情相悦,若长姐在天有灵,会祝福我们的。”

“是吗?”乐安低下头笑了笑,忽然看向了梁子秋,“梁公子也这样想吗?”

“我……”梁子秋一时语塞,眉也紧紧拧在了一起。

静姝走后,他一直睡不安稳,时常会梦见她满身鲜血的向自己哭诉,多少次在梦中惊醒,他都十分后悔。

所以此刻面对着乐安,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目光在他二人身上转了转,乐安便离开了。

瞪着她的背影,金婧媛咬牙切齿:“不过嫁了个好婆家,有什么好得意的?还不是个克死了丈夫的丧门星!”

“够了!”梁子秋不悦地瞪她一眼,心中五味杂陈。

刚走到街角,黑暗中忽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将乐安拉了过去。

忽然被人抵在墙上,乐安心中一慌,眉也跟着蹙了起来,心怦怦的跳着。

“我从不知道,原来大少奶奶是这般伶牙俐齿。”

温热的呼吸轻吐在她的脸上,乐安这才听出,是柏青临的声音。

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片漆黑中,乐安抬起头来看着他,开口道:“我也从不知道,少帅还有喜欢偷听人说话的习惯。”

说完,退了柏青临一把,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一点。

她那慌乱的心跳才终于渐渐止住。

不知怎的,柏青临忽然轻笑了一声。

他素来是个不爱笑的人,一张脸犹如万年不化的坚冰,总给人一种疏离冷淡的感觉。

总之,是不平易近人的。

虽然黑暗中看不清他的样子,但乐安还是依稀能感觉到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全然没了平时那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你,你笑什么?”

乐安怔住,面对这样的柏青临,反而是她变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没什么。”柏青临抿唇,淡淡道,“听说大少奶奶今日在福来莊大出风头,已经管了梨园的账本了?”

微微颔首,乐安并没有说什么。

这次是柏青临对她露出了一丝欣赏之色。

那日她同自己说不需要操心生意上的事时,他只以为是她一时兴起,给自己吃个定心丸罢了,没成想,她竟真有这样的好本事。

单枪匹马就敢和王家的少爷对着干。

“不怕他报复你吗?”

“少帅,你突然这么关心我,我有些不习惯。”乐安忽然抬起头,定定的望着柏青临,“你不会是因为那一夜春宵对我有了什么感情吧?”

“你!”

一时语塞,柏青临眉头皱起。

“我已与少帅说的明白,你我之间,还是保持从前的距离最好。”

说完,乐安也不再看他,转身离开了小巷,往纪家的方向走去。

留下柏青临在原地咬牙切齿,他不过是因为好奇对她多言了两句,就招来她这顿排揎,回想起那晚,他不由得脸上一热。

真不知道这女人是怎么好意思光明正大的再提起那件事!

原本他是听了副官说福来莊发生的事,一时有些担心所以才找出来的,谁知刚走到这附近,就看到了乐安对梁子秋和金婧媛冷嘲热讽的一幕。

他心下好奇,从前唯唯诺诺,说话也不敢大声的大少奶奶怎么忽然变得如此能言善辩,所以才会拉住了乐安。

谁知这女人如今真像转了性,和他从前了解的已经完全不同。

闷着一口气回到纪家,已经是深夜。

望了一眼后院的方向,柏青临一甩长衫,快步进了书房。

如她所愿,他们今后还是保持从前的距离更好。

清晨,纪家的下人们鱼贯而入,端着各色早点摆在了正厅的膳桌上,沈月眉从佛堂出来便瞧见柏青临已经坐下。

于是也走过去坐在了主位上,笑道:“临儿今日怎么这么早?”

“军中有些事务,需得去个两三日。”柏青临说着,给沈月眉盛了碗粥,“所以今日特意早来,陪婶母说说话。”

“好,好。”沈月眉笑着点头,“你是个有心的好孩子。”

她自己亲生的儿子没的早,幸亏还有柏青临时常陪伴左右,让她晚年也不算寂寞,更是没有白白养了他这一场。

乐安来的时候,柏青临似乎正讲什么笑话,逗得沈月眉掩唇而笑,见她过来,方才止住了笑。

“给婆婆请安。”

照着规矩福了一福,乐安便也在柏青临对面坐了下来。

昨晚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怪异,即便不开口,一股冷漠的气息也飘散在二人之间的空气中。

一时无话,三人吃毕了早饭,柏青临便先一步出了门,其间更是没看乐安一眼。

瞥了眼他的背影,乐安松口气,这样最好,她如今心里都是经营好生意抗衡金家的事,实在不想再在柏青临身上分神。

坐着马车到了绣坊,赵掌柜正在清昨日的帐,见她来了,赶紧出来请安,然后把乐安迎了进去。

“大少奶奶,不瞒您说,昨日又赔了这个数。”

赵掌柜伸出两根手指头,叹着气摇了摇头。

照这么个赔法,用不上一年,他们这绣坊可就得关门了。

“赵掌柜莫要心慌。”乐安笑笑,一百首,她身后的阿桃便从袖中掏出四条条手帕递给赵掌柜。

第一条手帕上绣着淡黄色的迎春花,还有一只蜻蜓立在上头,栩栩如生;这第二条上绣着的则是一株并蒂莲,颜色浓淡得宜,边上绣了几朵碧绿的荷叶,更加衬的那并蒂莲粉嫩可爱。

第三条上绣着一簇紫色的野菊,一只白蝶敛翅停在上头,似在亲吻那花,最后一条上绣的是寒梅傲雪,红梅与白雪相辅相成,美景犹在眼前一般生动。

“哎呦呦,这绣工便是秋娘也比不上啊。”赵掌柜细细看了四条手帕,一脸惊喜的抬起头看着乐安,“这些都是大少奶奶您绣的?”

“自然是我们家小姐了。”阿桃得意的看着赵掌柜,“为了绣这些,我们小姐忙了一晚上呢。”

“只一个晚上便能绣出这四条栩栩如生的帕子,大少奶奶深藏不露啊。”赵掌柜说着,忍不住又把那四条手帕都翻看了一遍。

喝了口茶,乐安笑道:“赵掌柜别忙着夸我,这四条手帕上,便是咱们绣坊新的花样子,将它们制在衣服上,正好凑成春夏秋冬四件,这春,要用白色的绸缎,夏则用水蓝色,秋用藕粉色,冬,务必要用鹅黄色。”

她这么一说,赵掌柜仿佛眼前已有了这四款衣服的样子,忍不住连连点头,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就依大少奶奶所言,我这就吩咐他们去做!”

说着,捧着四条手帕马不停蹄的奔了后面。

将手帕分给绣娘们传看,赵掌柜又让伙计赶紧按照乐安说的去准备四色绸缎,他已经有了预感,这四款衣服若是做出来,必定受夫人小姐们的欢迎。

手里攥着那条并蒂莲的手帕,秋娘满心不忿。

偏偏她又不得不承认,乐安的绣工确实在她之上。

明明从前是个草包,怎么这会儿又有如此精妙的绣工了呢?

“掌柜的,我看这花样子也没有巧妙到哪去,不过是旧壶装新酒罢了,不可取的。”秋娘将手里的帕子甩给旁边的人,不满的开口道。

皱眉看了她一眼,赵掌柜道:“秋娘,我知道你一向是不敬重大少奶奶的,从前念着你为绣坊做了不少的贡献,都不与你计较,往后,断断不可再如此了。”

说完,转身带着伙计走了。

咬了咬牙,秋娘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大少奶奶,我已经吩咐人去准备了,不出五日,这第一批衣服便能制出来了。”

安排好后面的一切,赵掌柜又出来亲自给乐安倒了杯茶,看着她的眼神都带了些尊敬。

微笑颔首,乐安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又道:“赶出了第一批,就不必再做第二批了。”

“啊?”赵掌柜一惊,有些为难的看着乐安,“大少奶奶,这是为何啊?”

若这衣裳卖的好,必定会供不应求,但是只赶制一批,显得有些少了。

“贵精不贵多,唯有如此,我们绣坊的名声才能真的好起来,因为想要而求上门的人多了,还怕往后的生意不好做吗?”

看着赵掌柜笑了笑,说完乐安便起了身,领着阿桃往外走:“我们去福来莊看看吧。”

“恭送大少奶奶。”赵掌柜在后面给乐安行着礼,满心只有敬佩。

“青临啊,你家这大少奶奶真是不一般啊,将我那小舅子吓得连门都不敢出了,生怕你去找他的麻烦。”

今儿个是这些大帅少帅们聚会的日子,李大帅坐在主位上,手里把玩着一只酒杯。

话虽然是对柏青临说的,可眼睛却连看都没有看他。

低着头,柏青临正夹着一根青菜,淡淡道:“大帅说笑了,一个女流之辈罢了,没有这样的能耐。”

他口中那个不敢出门的小舅子,昨儿个还在燕春楼喝花酒,不知道多少人看见了。

仗着自己手里有兵,又上了年纪就倚老卖老的想让柏青临给个说法,这样的把戏,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就见过了。

很可惜,如今的柏青临已经不是孩子了。

“是吗?”李大帅笑了一声,仰头喝光杯里的酒,忽然看向柏青临,“你跟着老裴多久了?总有个三五年了吧,别的倒没见你学会,装腔作势,学的像他。”

说完还笑着招呼大家一起举杯喝酒,也没有人敢应声。

放下筷子瞥他一眼,柏青临心中冷笑,面上却并没露出什么。

李大帅口中的老裴正是裴元朝,以他为首的南系军向来和以李大帅为首的北系军不对付,虽然都在北平,但各占一方势力,这么多年明争暗斗,谁也不服谁。

裴元朝最近在外地办事,所以李大帅今日才敢坐了主位。

从前他就看一心跟着裴元朝的柏青临不顺眼,这回又有了前面王嘉轩的事,抓住了机会便要为难这个后起之秀。

“李大帅,王公子大闹福来莊应当是喝多了吧?”柏青临转过头看着一脸不屑的李乾,“否则以大帅的家教,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小舅子在纪家的地盘上闹事呢?就算您诚心要打我的脸,也不会不给我们裴大帅面子。您说是吧?”

李乾是个粗人,一辈子只知道行军打仗的事,要论嘴皮子功夫,根本说不过饱读诗书的柏青临。

更何况他说的也没错,北平人人都知道福来莊是纪家的,王嘉轩闹的确实不像话,要不是他那个姨太太整日缠着他说这事,他自己又看不惯柏青临,断然不会今日提起的。

“大帅,这杯酒,我代大少奶奶敬您。”柏青临说着,端起了自己的酒杯,“下回若再有这样的事,我一定带了王公子让大帅亲自管教他。”

盯着柏青临一言不发,李乾始终没有去拿自己的酒杯。

这小子分明是在威胁他。

先说替乐安敬他一杯了了之前的事,又明里暗里的威胁他让王嘉轩不要再去找福来莊和乐安的麻烦,否则,下次想算了,可就没这么轻易了。

席上的其他人也不敢说话,只能偷偷的观察着这两个人。

有传言说柏青临和纪家的那位大少奶奶关系并不好,甚至平时还总躲着她,可如今看来,到底是一家人。

否则怎么会冒着得罪李乾的危险去维护她呢?

半晌,李乾朗笑一声端起自己的酒杯和柏青临相碰。

放下酒杯,柏青临起身拿过自己的披风,环视一圈,开口道:“诸位慢用,青临先走一步。”

双眸微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李乾忽然冷笑了一声。

“呦,大少奶奶来了。”

正招呼客人的左明礼一回头看见乐安带着阿桃走进来,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迎过来,打了个千儿。

台上隆庆班正唱着贵妃醉酒,一身明黄戏袍的贵妃口中叼着一只金杯,如杨柳扶风般微微向后弯着腰,仰头作喝酒状,赢得满堂叫好。

“早就听说隆庆班的云老板是咱们北平名角,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啊。”乐安笑笑。

左明礼也跟着笑了笑,将她引进去安排了一个雅座,又亲自端来茶水点心,站在一旁陪乐安听完了这出贵妃醉酒。

“好!好!”

“云老板!”

云涯在台上行了个礼,台下的座儿们便朝着上面不停的扔铜钱和首饰,云涯也只是淡淡一笑,转身便回了后台。

“大少奶奶,云老板知道上回的事多亏了您,托我转告,他想当着面的谢谢您。”

“是吗?”乐安回头看了左明礼一眼,笑道,“也好,我也看看名动北平的云老板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平日里众人看到云涯都是在台上,上了妆,便看不出本来的样子了。

他又鲜少出门,所以北平知道他真实样貌的人可谓少之又少。

引着乐安进了后台,一路将她们带到云涯的房门口,左明礼敲了敲门:“云老板,我们大少奶奶来了。”

吱呀一声,雕花木门从内拉开,穿着白色云纹长衫的男子抬眸一笑:“见过大少奶奶,请进吧。”

目光一怔,乐安并没想到云涯竟会是这个样子。

他五官清秀精致,一双桃花眼媚而不妖,一袭白色长衫更衬的他公子如玉,通身有一种说不出的贵气。

这与乐安想象中的名角有一定出入。

为乐安斟了一杯茶,云涯笑道:“前儿个的事,多亏了大少奶奶,那日我在台上出来的晚,只瞧见了您一个背影,所以想着,一定要当面谢过。”

“云老板不必客气,福来莊也是我家的生意,做这些是应该的。”乐安端着茶盏笑了笑,收回了目光专心品茶。

这茶入口后初觉微苦,待到咽下又满口留香,回味无穷。

于是乐安忍不住问道:“敢问云老板,这是什么茶?”

“此茶名为凝露香,是用苏杭一带出产的雨前龙井所制,除了我这儿,别处可喝不到。”

看云涯笑的有几分得意,乐安心中便清楚,这茶多半是他自己制的。

于是放下茶盏称赞道:“云老板好雅兴啊,看来日后,还有和您讨茶喝的时候呢。”

“乐意恭候。”云涯淡笑,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细细打量着乐安的眉眼。

这位纪家大少奶奶似乎也不像传闻中说的那样败絮其中,从只言片语打发了王嘉轩,又这般懂得品茶,是个伶俐人。

可见传闻有虚,眼见为实。

喝完了茶,时候也不早了,于是乐安起身告辞。

云涯一路相送到门口,两人正说着话,便瞧见迎面走来了金婧媛和几个同她要好的闺阁小姐。

“纪少奶奶?您也来听云老板的戏吗?”

金婧媛一眼便看到了乐安,又看了看站在她身边的云涯,唇角几不可见的勾勒一下。

不爱和她说话,乐安只是微微颔首,然后便道:“云老板请回吧。”

“云老板?”金婧媛一听,又将云涯打量了一番,笑道,“原来这位就是云老板啊,咱们来了那么多次,倒没一回见着,可见少奶奶比我等面子大呀。”

眉心一蹙,本来已经跨出门去的乐安又转回身来。

她就是听不得金婧媛这阴阳怪气的话,于是道:“金二小姐,福来莊是我纪家的生意,我如今又管着事,我想见谁便见谁,无须你在这里阴阳怪气。”

“呦,少奶奶这是说的哪里话?”金婧媛掩唇一笑,目光流转看向乐安,“我不过是玩笑一句罢了。”

“我与二小姐并不相熟,更谈不上玩笑。若再有下次,我便要去问一问金会长,他是怎么教女儿的。”

瞪她一眼,乐安带着阿桃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你!”金婧媛笑容骤敛,眉心也跟着蹙起,死死瞪着乐安离开的方向,却听见身后云涯冷笑一声,再回头时,那人已经信步回了后台。

本是约了各家小姐出来听戏,谁知却挨了一顿排挤,金婧媛气的脸都白了,也没了待下去的心思,只说自己身体不适,转身也走了。

“小姐,您别生气,当心肚子里的孩子。”

马车上,金婧媛的贴身丫鬟翠翠一个劲的安慰着她。

手抚上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金婧媛冷笑一声:“从来只有我欺人,哪里有别人欺我的份?翠翠,替我传几句话出去,我就不信,她一个女人,还能翻了天了!”

“是。”翠翠答应一声,主仆俩耳语了半天,金婧媛的笑容忽然变得得意起来。

回到纪家已是傍晚,柏青临不在,用晚膳的就只剩下沈月眉和乐安,不是很想与这位婆婆独处,乐安让阿桃说自己身子不适,吃不下饭,直接回了后院。

至于沈月眉背地里又是怎么骂她没有规矩,她已经全然不在意了。

吩咐小厨房简单做了两样菜,乐安带着阿桃在后院用了晚膳,然后便开始翻看绣坊和梨园的账本。

不得不说,赵掌柜与左明礼都是做生意的好手,账目一笔一笔看的很是清楚,难怪纪老爷那么放心的将这两处生意交给他们。

从账目上看,福来莊因为有隆庆班坐镇,生意比绣坊好多了,不过这次有了乐安亲手绣的花样,一旦制了成衣,也就追回来了。

夜深人静,待乐安睡下后,阿桃放下帷帐,吹熄了蜡烛,自己也倚在外面睡了。

喧闹的街市这会儿也安静下来,绣坊门前挂着两个琉璃灯笼,幽幽的放着光。

后院,秋娘举着半截蜡烛,蹑手蹑脚的摸进了存放着染料的库房。

借着微弱的烛光,秋娘一桶一桶的看过去,终于瞧见了专门为乐安绣的花样准备的染料。

她自己也是绣工方面的翘楚,自然知道乐安特意要求的那四种颜色是最能与她花样相配的。

唇边勾起一抹冷笑,秋娘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毫不犹豫的将里面的东西倒进了染料里。

“阮乐安,只要这底色一花,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好的绣工能弥补的了。”

一阵低低的笑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库房,深夜里显得有些诡异。

“来来来,咱们抓紧把这绸缎染出来,掌柜的催着用呢。”

负责染绸缎的工人们抬出染料桶,并没有发现里面有什么异常,于是像往常一样,用这些染料开始染绸缎。

路过后院的秋娘瞧见了,眼睛里更是得意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等到了第二天,负责的人进后院去看晾晒好的绸缎,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

四个底色倒是没有错,只是上面平白多出了许多黑色的印子,已经花的不成样子了。

“掌柜的,不,不好了!”

负责人染料的人也不敢隐瞒,立刻转身去找赵掌柜。

听说此事的赵掌柜急的满头是汗,匆匆跑到后院一看,立刻皱紧了眉,捶胸顿足的说道:“这可怎么是好啊!咱们要售新衣的事都已经传出去了,若是到了时间拿不出,可怎么办啊!”

“怎么了?”

听到乐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赵掌柜赶忙回过头,愁眉苦脸的道:“大少奶奶,这些绸缎不知是什么原因花了底色,您看看,这,这完全不能用了啊!”

“是啊,眼看着就到售新衣的时间了,这可怎么办啊?”

众人都是满脸焦急的看着乐安,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要再重新挑染一批绸缎,则来不及把花样子绣上去。

但如果不重新染,现在这些也完全没法用了。

最让人不安的事,他们迎绣坊有新的花样子的事情已经传的人尽皆知,到了时间却什么都拿不出来,生意不一落千丈才怪呢。

赵掌柜摇着头连连叹气,一副末日来临的样子,浑浊的老眼中甚至积蓄上了点点泪水。

将那几块绸缎好好打量了一番,乐安忽然轻笑一声。

“大少奶奶,您笑什么?”赵掌柜擦了擦眼泪,皱眉好奇的看着乐安。

这大少奶奶莫不是被刺激的疯了?绸缎都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没什么,看来啊,是有人成心不想让我好。”乐安微微笑着,目光将在场的众人全部扫视了一圈,似有若无的在秋娘身上停留了一下,但很快又看向赵掌柜,“若非人为,您说这些绸缎是怎么变了个样子呢?”

“这,”赵掌柜眉皱的更紧,“是,是啊,一定是有人搞鬼!”

可眼下的当务之急并不是要抓出搞鬼的那个人,而是想办法解决这批新衣的事情,所以即便知道了绸缎为何会变成这样,众人紧紧皱着的眉头也还是没有松开。

“不要紧,我有办法。”

一听这话,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齐齐看向乐安。

隐藏在人群中的秋娘也狐疑的看向她,底色都花成了这个样子还能有什么办法?哼,一定是不想在大家面前丢了脸面故意瞎说的。

她才不信阮乐安真能有这通天的好本事,把死的也变成活的。

别说她不信了,就连赵掌柜也是半信半疑,犹犹豫豫的对乐安道:“少奶奶,已经变成了这样了,不如咱们还是先撤了制售新衣的消息吧?”

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减少损失的最好办法。

但乐安却摇了摇头:“赵掌柜,做生意最讲究的就是诚信,我们迎绣坊屹立北平这么多年,除了绣工出色,还有一点是言出必行。你只需要准备好过两日售卖新衣,剩下的,我自有办法。”

虽然心里还是不信,但赵掌柜也没了别的办法,只能点了点头。

“你们几个,把这些绸缎都送到我府上去。”乐安说着,又随手点了几个绣娘,“你们也跟我走。”

几个绣娘互相看了一眼,虽然不知道这位大少奶奶想干什么,但还是听话的跟着她一起回了纪府的后院。

正在花园里喂池中鲤鱼的沈月眉见了这情景,忍不住皱了眉,冷笑一声道:“还真是会变着法的折腾。”

“就是啊,夫人,这大少奶奶也忒没轻重了些,一个女人家,不好好守在家中伺候婆母,整日抛头露面就算了,如今竟然还搬回家来了。”张嬷嬷端着鱼食,白了后院那方向一眼,不断的给沈月眉吹着耳旁风。

其实不消她说,沈月眉心里已经有千百个不满,于是抬腿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婶母。”

刚迈出去没两步,便瞧见柏青临从正门走了进来。

“呦,临儿回来了。”沈月眉立刻笑了出来,握住柏青临的手上下打量一番,“我瞧你怎么像是瘦了?”

“婶母说笑了,我不过才去了两日,哪里就瘦了?”柏青临笑笑,又问,“大少奶奶这是做什么呢?”

他一进门就看到绣坊的伙计不停的往后院送东西,似乎还有几个绣娘模样的人也跟了进去。

“谁知道呢,她惯会折腾的。”沈月眉不满道。

于是柏青临便拦住了一个小伙计,问清了事情的原委。

“哼,若真是这样,还能有什么补救的办法?照我说,赶紧将那消息撤了才是正经的。”沈月眉用帕子擦了擦鼻尖,不屑的瞪了一眼后院。

就阮乐安那点本事,还指望着能力挽狂澜?简直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笑话。

目光不自觉的看向后院,柏青临心中虽然也有疑虑,但不知为什么,他又对乐安的办法有些期待。

说不准那女人真的就有这个本事呢?

最近她带给自己的震惊已经太多太多,让他不得不换了一种思考的方式去对待她。

见沈月眉还想往后院去,他便拉住了她,笑道:“婶母,少奶奶也总是为了绣坊好的,就随着她去吧。她若拿不出好办法,您再惩罚她也不迟啊。”

心下虽然不满,无奈柏青临说的也有道理,沈月眉便点了点头,跟着他回了正厅。

入夜,乐安让阿桃在院子里点了许多琉璃灯,将后院照的恍如白昼。

几名绣娘手中针线飞舞,都十分认真的绣着自己手里的活计,乐安也跟她们一起不停的绣着。

她便是有这样一股韧劲,越是有人想让她不好过,她就越是要过的更好来证明给所有人看。

站在书房门前远眺灯火通明的后院,柏青临双眸微眯。

他越来越分不清从前的乐安和现在的乐安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在所有人的印象中,阮乐安都是一个有些懦弱的人。

从前他讨厌她唯唯诺诺的样子,讨厌她没有主见只能任人欺负。

所以她的事,他从来不会去管,甚至连听都懒得听。

可最近她忽然变了。

不仅变得像个牙尖嘴利的小刺猬,更添了从前没有的胆识与镇定。

阮乐安,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

“少帅,您吩咐的四色绸缎我都买来了。”

他的副官陈雪明喘着粗气从外面跑进来,看着他问道:“要不要现在就给少奶奶送过去?”

“等后院的灯熄了再送吧,别让人知道是你送过去的。”

说完,柏青临便转身进了书房,还不忘把门关上。

“不让人知道是谁送的?少帅最近怎么也奇奇怪怪的。”陈雪明不觉摇了摇头,但他也不敢问柏青临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能依言照做。

不过说来也奇了,从前躲少奶奶躲的最厉害的少帅居然会主动管她的事,还说只是为了自家绣坊的生意着想。

奇怪,真是奇怪。

“小姐,你快看。”

一大清早,乐安就被外面的一阵动静吵醒,走出来一看,阿桃和几个绣娘正围着一堆绸缎指指点点。

“小姐,这不就是咱们之前需要的四色绸缎吗?”

阿桃手里捧着一匹藕粉色的绸缎,好奇的看着乐安。

不过是一晚上的功夫,她们门前就多出了这么些绸缎,她刚刚清点过,不多不少,正好够赶制第一批成衣的。

绣娘们也都说真是奇了,莫非是赵掌柜命人连夜赶出来的?

摸了摸绸缎,乐安却不这么认为。

若真是赵掌柜,他有这样的本事,之前就不会那么愁眉苦脸了。

“先把这些绸缎搬进去,我们还接着昨晚绣。”

“小姐,不用这些绸缎吗?”阿桃微微皱着眉,不解的看着自家小姐。

她心里总觉得小姐后来想出的办法有点铤而走险,现下有了一模一样的四色绸缎,当然还是用这个更保险一点。

但乐安却笑着摇摇头,道:“这些绸缎来历不明,若轻易用了,不知还有什么事等着咱们,先搬进去吧。”

见她说的也不无道理,阿桃点点头,命两个小厮将绸缎尽数搬到了屋内。

这一整日乐安都待在后院,和绣娘们一起赶制成衣,饭也没顾得上吃。

直到夕阳西沉,阿桃给她端来一碗清粥,劝道:“小姐,好歹歇一歇吧,您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捶了捶有些酸痛的肩膀,乐安伸手接过粥碗,喝了两口又放下了。

明天就是开售新衣的日子,还差一点就可以赶制完了,这件事不结束,她没有吃饭的心思。

黎明破晓,东方泛起鱼肚白,乐安站在院中看着她们一起赶制出来的这批成衣,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迎绣坊在北平也算是出名,所以一早门口便聚集了不少人。

打开门将这些小姐太太都迎了进去,赵掌柜一面吩咐上着茶点,心里一面忐忑不安。

不知道大少奶奶想出的解决办法到底是什么,万一拿不出满意的东西,这些太太小姐生了气,往后他们可怎么是好呢?

“看,那不是柏少帅吗?”

这时不知是哪家的小姐眼尖,率先发现了从外面缓缓走过来的柏青临,众人的目光一下被吸引过去,有几个害羞的姑娘甚至都已经红了脸。

“给少帅请安。”

没想到他会来,赵掌柜也十分惊讶,于是赶紧走过去打了个千,笑着问:“您怎么有空过来了?”

“听说今日要发售新衣,便来瞧瞧。”

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柏青临解下披风递给身后的陈雪明。

其实他不过是想来看看乐安到底会怎么解决那些底色花了的绸缎,听陈雪明说,他暗中送去的那批绸缎,乐安动也没动,都扔在一边了。

呵,这女人如今倒也学会了小心谨慎,不轻易用来历不明的东西。

看来比从前着实进步了不少。

跟着赵掌柜站在一旁的秋娘也正等着看好戏,她本来以为,阮乐安只要在这些太太小姐们面前丢脸就已经够让人开心的了。

没想到柏青临也来了!

若是把脸再丢到少帅跟前,呵,她阮乐安以后在纪家还有什么立足之地?说不定会被剥夺了再入绣坊的资格。

那才真叫大快人心呢。

唇角不自觉的微微勾起,秋娘仿佛已经提前在庆祝自己的胜利。

“大少奶奶来了!”

外面的小伙计忙着跑进来给众人报信,大家一同看去,只见一身水蓝锦衣的乐安领着一众绣娘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身上穿的正是“夏”这件衣裳。

猛地瞪大了眼睛,秋娘难以置信的看着乐安,一口气吊在嗓子里,险些没有上来。

赵掌柜更是惊喜不已,两只眼睛里放出精光,满是对乐安的赞叹。

只见那水蓝色的衣裙上,用黑线绣着一株并蒂莲,与那些花了底色的黑痕相辅相成,竟做成了一幅水墨画的样子。

宛如将名家之作复刻在衣裙之上,说不出的端庄华美。

乐安本就长得美,她眉间自有一股江南风韵,与这身衣裳刚好相配。

是以那些太太小姐见了,都连连点头称赞,甚至有人已经等不及站起来,伸手去摸后面绣娘们捧着的那些衣裳。

“哎呀呀,这样式可真别致,我家老爷最喜欢水墨画了,我定要买上两身回去,他也会说好的。”

“若说这是哪位国手画的,我也信的。”

“赵掌柜,若早拿出这精巧的样式,我们可就不到别家去花那冤枉钱了。”

谈笑间,乐安她们赶制出的这批成衣已经销售一空。

一共就那么几件,抢到的自然满心欢喜,没抢到的可就拉着赵掌柜不停的磨,让他再制一批出来。

“太太小姐们,请听我一言。”

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乐安上前一步,浅笑道:“衣裳贵精不贵多,若是满北平都穿了这个样式,也就不稀奇了,你们若想要新衣,就请随我到后堂来吧,我自有别的花样给你们。”

一听这话,剩下的这些女人个个乐开了花,赶紧跟在乐安身后往后堂走。

轻抿一口香茶,柏青临不着痕迹的看向乐安。

自己这次也算是白白操心了,花了底色的绸缎还能改绣成这样,就算他对女人的针线功夫一窍不通,也不由得心中佩服。

“既然事情都解决了,我也就放心了。”

放下茶盏,柏青临起身看着赵掌柜道。

“是啊,少帅就放心吧,咱们有大少奶奶在,往后的生意都不用愁了。”赵掌柜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一时兴起忍不住多说了两句,“要说也真是奇了,从前倒没看出大少奶奶有这样的好本事,当真叫人惊艳啊。”

“是啊。”难得配合他一句,柏青临又看了一眼后堂的方向,才带着陈雪明转身离开。

从前的阮乐安蛰伏了那么久,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他开始对这个女人有了好奇,忍不住想去探寻她还有什么其他的变化。

柏青临想知道,过去的那些年,他究竟错过了她什么。

“少奶奶可真是好本事啊,这些单子,足以抵得上咱们之前半年的流水了。”

黄昏时分,那些来找乐安订衣裳的太太小姐们才终于都离开。

捧着这些订了的单子,赵掌柜啧啧赞叹。

喝了口茶,乐安抬起头笑笑:“我问了她们的喜好,会依着画好样子给你送来的,到时只需吩咐绣娘好好刺绣便行了。”

“是。”赵掌柜躬身答道。

“咱们也走吧。”

说着,乐安起身带着阿桃准备回纪家。

走到前厅看见了正捧着一匹绸缎准备回房的秋娘,于是便挡住了她的去路。

“见过大少奶奶。”秋娘屈膝快速福了一福,脸上一点笑模样都没有,恨不能一眼都不看乐安。

乐安倒也不介意,毕竟从她重生之后第一次来这里,这个秋娘就没给过自己好脸色。

哪怕是刚刚她的设计大获全胜,旁人目光中都多了尊敬,秋娘也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别急着走啊。”乐安笑眯眯的看着秋娘,“我有一句话,一定要说给你听。念在你是绣坊的老人,许多事我不和你计较,可若再有下次,别怪我无情。”

“我听不懂少奶奶在说什么!”

瞪着乐安的背影,秋娘忽然红了眼眶,声音里也带着丝丝颤抖。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头也没回,只留下这么句话,乐安便径直出了绣坊。

一直到上了马车,阿桃还是没太明白小姐刚刚和秋娘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事实上,最近小姐说的话她越发有些听不懂了,总觉得哪里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但她又更喜欢现在的小姐。

棱角分明,不肯受人欺负。

比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阮四小姐,真的好了太多啊。

乐安进门的时候,柏青临已经在陪着沈月眉用晚膳,见她进来,两人同时抬头看了一眼。

虽然听说了白天绣坊的事,沈月眉对乐安也还是没有好脸色,不过碍于柏青临也在,就没说什么。

“请婆婆安。”

照例和沈月眉打了招呼,乐安坐在了柏青临对面,仔细吃着自己的饭,眼也没抬一下。

“临儿,明日是李大帅的寿宴,礼可都备好了?”

“婶母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嗯。”沈月眉点点头,“那就好,虽然李大帅和你不是一系,但面子上总要过得去。乐安,你的礼备好了吗?”

忽然被点了名,乐安错愕的抬起头看着沈月眉:“我?我备什么礼?”

白了她一眼,沈月眉不满的皱起了眉,冷哼一声:“没规矩的东西,李大帅的夫人与你是同族,你自然要去贺一贺。还有前些日子在福来莊开罪了王公子的事,明日去了,一并赔了礼。”

经她这样一说,乐安才想起确实有这么回事。

李大帅的正妻也姓阮,是阮乐安的同族,若论辈分,还得叫声姨母。她之前还拿这事压过王嘉轩。

想到王嘉轩,乐安轻笑一声:“婆婆,王公子闹事闹到了咱们头上,您不说派人去王家知会一声也就罢了,还让我给他赔礼?这不是丢纪家的脸吗?”

“放肆!”啪一声将筷子拍在桌子上,沈月眉瞪着乐安,“你是越发的没规矩起来了,竟敢这样同我说话?”

“实事求是而已,婆婆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乐安毫不畏惧的直视着她的眼睛,“婆婆慢用,我先回房了。”

说完起身便走,丝毫不在意身后气了个半死的沈月眉。

“小姐,今日是去参加寿宴,要不要穿身鲜亮颜色的衣裳?”

阿桃从衣柜里挑了一身嫩粉色的衣裙,用银线滚着边,上面绣了只仙鹤,栩栩如生。

不过她家小姐做姑娘的时候就不爱这些亮色的衣服,嫁人之后更是穿的朴素,哪怕是新年,也不过是一身墨绿的衣裙。

稍穿的亮了些,沈月眉便不高兴,一个劲的说她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但今日是李乾的寿宴,去贺寿的人那么多,阿桃想着自家小姐也不能穿的太素了才行。

“自然要啊。”

“啊?”阿桃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乐安会这么痛快的答应下来。

“拿过来吧,顺便去箱子里把我那支雀尾金钗拿来。”乐安说着,已经伸手接过了衣裳。

“是。”赶紧答了一声,阿桃忙不迭的去她的箱子里拿出了那支雀尾金钗。

这金钗还是乐安与纪皓玟成亲的时候,纪老爷给的。

纯金锻造的雀尾样式,坠着玛瑙珍珠流苏,华贵非常。

正是因为贵重张扬,所以这金钗,从前的阮乐安一次都没有戴过,一直收在自己的箱子里。

换好了衣裳,阿桃为乐安挽了个简单精致的发髻,将那雀尾金钗插了上去。

轻点绛唇,细描蛾眉。

肤若凝脂,一笑生花。

连从小便伺候乐安的阿桃都忍不住看呆了,她跟着小姐这么多年,从不知道小姐还可以这样美。

在腕上套了只金镯与金钗相衬,乐安扶了阿桃的手,缓步出了门。

“少帅,大少奶奶她来……”等在门口的陈雪明回头看见乐安,不觉有些呆了,“来,来了。”

回过头,柏青临的视线触及乐安,一时也无法移开眼睛。

恍惚间他觉得向自己走过来的是另外一个人,那样的明媚,犹如清晨的朝阳,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他从不觉得乐安是美人,更想不到原来她还有这样惊艳的一面。

五官明明是江南女子的清丽婉约,可配上这通身的气质,竟隐隐有着真正贵族的风范。

芙蓉如面柳如眉。

他今日才算是真正得见。

“少帅是在等我吗?”

在他面前站定,乐安浅浅笑着,剪水双瞳满是他的倒影。

不自然的移开自己的目光,柏青临轻咳一声:“都是要到李府去,便一道走吧。”

陈雪明赶紧跑过来替他和乐安打开车门,两人坐定后,才和阿桃都坐在了前面,奔着李府去了。

“少帅今日这衣裳好看,不像是军中人,倒有几分贵公子的味道。”

即将跳转全文阅读
免责声明:本文来自常读,不代表Tk小说网的观点和立场,如有侵权请联系本平台处理。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