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杉月厉萌萌是小说《穿书后短命皇帝被气得长命百岁》的角色人物,目前小说连载中,以下是小说《穿书后短命皇帝被气得长命百岁》的章节内容
夜已深,万籁俱寂,右相府后院深处却不曾平静。
锦被翻红浪,交颈效鸳鸯。
娇言浪语,声声入耳,梨花带雨,水水相融。
近身伺候的丫鬟们守在屋外,听得屋里的动静,早已羞红了脸。
唯有后厨专门负责烧水的粗使丫头“小翠”,浑不在意的搭着小马扎,懒洋洋靠在院墙边发呆。
“小翠”林杉月一脸无语。
她可就奇了怪了,别人穿书,不是女主就是恶毒女配,再不成也是个炮灰女配、边角料女配什么的。
自己倒好,穿进了这本《盛世江山为聘,皇室第一心尖宠》古言宠文里。
成了女主娘家右丞相府里四百多个奴仆中,最不起眼的后院低等烧水丫头“小翠”。
别说金手指了,她连续与自己对话一百天,都没有唤醒哪怕想象中的系统。
而“小翠”的身份连女主心腹奴婢家生子都不是,无父无母,六七岁里就被人牙子卖进丞相府做粗使丫鬟。
十一二岁上眼见长开了,原本还或许得脸提拔到内院里伺候。
偏生后厨的副管事并厨娘夫妇两个的儿子是个痴儿,相中了“小翠”未来许配给他们的傻儿子。
所以直言此女愚钝不配伺候主子,依然押着“小翠”在后厨里当个烧水丫头。
烧水就烧水吧,简单粗暴的重复劳动,跟进厂打螺丝是一个道理,熟能生巧,拒绝动脑。
但事情显然没有那么简单,譬如此刻,已近子时,她这烧水丫头还得在这候着等主子们叫水。
人家新婚夫妇,如胶似漆,如鱼得水,一夜恨不得叫水八次。
两人倒是龙马精神,只把她这个烧水丫头累的快活不下去了。
屋里两条交缠的赤条人,其中一条是女主的大哥——大公子厉旋风,另一条是女主的大嫂子——上月刚与他成亲的同知枢密院使嫡女齐菲菲。
这起婚事可谓十分打眼。
就大局而言,女主的父亲现担任参知政事一职,也就是副相,又被称为右相,与左相一同统领政事。
而枢密院则专门负责军国机务,齐菲菲的父亲担任同知枢密院使,地位仅次于枢密使,是军事二把手。
军政联合,亲上加亲,自然是极好的一门亲事。
就剧情而言,厉大公子与夫人齐氏感情深厚,立誓不纳妾,不收通房。
女主正是因为兄长的这门亲事,才坚定了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头,进而引发了后面与男一男二的复杂感情纠葛。
可以说,长兄厉旋风的婚事,是这本古言的楔子。
只是,书里寥寥几笔,落在“小翠”身上,可就是越不过的一座大山了。
右相巳时初(晚上九点)歇息,寅时二刻(半夜三点半)就要起床,赶到卯时(早上五点)上朝。
主子如此勤勉,奴仆们自然睡得更晚,起得更早,尤其是她这样的烧水丫头。
晚上主子们歇息前要用热水,晨起洗漱也要热水。
齐氏未进府前,“小翠”烧热水最多烧到晚上十点。
齐氏进府后,小俩口恨不得日夜耕耘,偏齐氏还特别爱干净,睡前非得沐浴,拖累的“小翠”天天缺觉。
已过子时,两人还在痴缠,“小翠”林杉月呆呆凝望着望着浓稠的夜色,腹诽不已:言情小说里面的男人都是嗑药的吗?厉旋风对得起他这名字吗?
好在屋里的动静终于歇了。
厉大公子哑着嗓子叫了水,“小翠”麻木的给耳房里的浴桶加好热水,然后猫着腰退了出去。
怎么说呢,自己就是挺会穿的。
两生两世,生生世世做牛马。
嘿,牛马终于能歇下了,俩个小时以后又要起来了呢!又是诅咒老天爷的一天呢!
林杉月并非逆来顺受的包子,但穿到这里三个多月,她实在没摸到改变“小翠”命运的契机。
身为粗使丫头,她连和主子搭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僭越就要挨重罚,那封建社会的森严等级真不是闹着玩的。
现代当牛马,只是让你累死累活挣不着钱。
这里做牛马,不仅挣不下钱,睡不够吃不饱,还有职场X骚扰,!
反正林杉月来这三个月,硬是没在厨娘杨氏手底下讨到过一顿饱饭。
那杨氏的儿子不仅生的磕碜,肥头大耳,鼻塌憨水,心眼也忒坏。
虽是傻的,但竟已通晓了人伦,仗着他老子是后厨的副管事,见着后厨的娘子们常伸手揩油,见了丫头们也丝毫不避,色眯眯的让人不忍直视。
林杉月见了那傻子就绕道走,傻子若堵不住她,就在后面喊:“娘子!这是我娘子!我要和娘子困觉!”
杨氏有时候听到了也不拦,嘿嘿嘿的猥琐直笑!
林杉月无语的要死,她这身体的长相虽是她本人的具象化,但属于营养不良挨饿缺觉版,按说毫无女性魅力才是,可这傻子郭贵儿就是不肯放过她!
这日,林杉月去送水又被郭贵儿撞上,那傻子便像是饿狼见了肉,口里流着酣水唤着娘子,张开两只肥爪就要将林杉月往怀里搂!
林杉月气的暴跳如雷,蛇皮走位躲开,怒骂道:“滚开!死猪!信不信我用开水泼你!”
“嘿嘿!不信!”郭贵儿酣水流了一下巴,舔了一圈嘴皮,“我爹说了,你早晚是我家的,快来让我摸一摸!”
林杉月怒火中烧,也不再贯彻隐忍,在木桶里舀了一瓢热水就泼向那傻子的裤裆!
“啊!”郭贵儿被烫的手足痉挛,抖着跑了。
危机解除,林杉月却也出了一身汗。
她真的好想好想好想从这里逃出去啊!
但她逃不了!
“小翠”卖进府签的死契,除非主子大发慈悲,否则她这辈子都得耗死在这院子里。
别说宫斗宅斗,眼见她连郭家的傻大儿都斗不过。
郭贵儿挨了烫,林杉月进内院送完了热水就被杨氏堵在后厨门口扇了两个耳刮子。
“贱妇!你烫了我儿!你拿命来偿!”
林杉月不服输的昂起头来,“来,有种你就继续打!把我往死了打!只要你们弄不死我!我就告到主子那里,说你们家那傻子到处调戏丫鬟婆子,我看看堂堂参政知事,容不容得下府里有你们这样的刁仆!”
后厨的妇人都来拉住杨氏,口里劝着“莫要动气,此事从长计较!”
杨氏冷笑两声:“好!从长计较,待你嫁到我家来,看老娘如何碾磨你这个贱货!”
林杉月狠狠瞪着她:“我死,也不会嫁给你那个傻儿子!”
杨氏啐她一口浓痰:“走着瞧!”
林杉月默默去将那一身污秽洗净,这牛马是真的不能当下去了!
她必须凭着自己对剧情的通晓,在主子们面前露个脸!
右相厉高明的大夫人荣氏乃是定北侯府嫡出的大小姐,母族昌盛,嫁到厉家后,辅佐夫君稳坐右相之位,又诞下四子一女,分别是大公子厉旋风,二公子厉旋云,三公子厉旋化,四公子厉旋龙,大小姐厉萌萌。
该说不说这小说作者是会起名的,四个儿子风云化龙,女主就叫个萌萌,很潦草。
看书的时候,她没太仔细,但总归是记得故事开始于女主厉萌萌及笄礼,也就是齐氏嫁入厉家不久。
前面的剧情她一概不知,想露脸也得等到厉萌萌办及笄礼。
只要她发挥预言家技能,在女主面前刷个存在感,就能给自己改个命。
毕竟按照原书剧情,大女主厉萌萌将来贵不可言。
假如能跟在她身边,哪怕做个小丫鬟,将来的地位也相当了得,至少可以摆脱郭贵儿这一家子人渣!
毕竟人家厉萌萌是女主,名字潦草,人生却半点不潦草。
不止出身煊赫,天生命好,她还自小聪颖过人,琴棋书画无所不能。
却偏又与一般闺阁女子不同,追求的是天下大同、男女平等、一夫一妻这种在古代听起来是天方夜谭的理念。
就在她十五岁的及笄礼上,引得男二对她一见倾心,从此开启了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的错爱故事。
若不是碍于男二的特殊身份——没错,就是当今圣上,没办法践行一夫一妻制。只怕就皇帝对女主的一片痴心,还真没男主什么事了。
偏偏女主又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哪怕不碰后宫那些女人也不行。
所以即使皇帝他不近女色,即使他忠心小狗,即使他爱美人不爱江山,但两人之间的隔阂和不信任,也让女主与男二渐行渐远。
在一系列强制爱操作后,女主虽然进宫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却始终无法放下心结。
最终,命不久矣的男二选择了成全,一纸诏书,将未曾圆房过的女主妻子与江山都拱手让给了男主。
能赢过痴心男二当男主,自然是身心都比白纸还要白三分的傻白甜。
他在得不到女主的时候默默付出,有情人终成眷属后,为了女主开启改革变法,最后全文结束于女子解放。
怎么说呢,写的很好,全书恋爱脑。
当时林杉月看书的时候,不停的吐槽:这皇帝能力太一般了吧,宫里的消息漏的跟个筛子似的,有点风吹草动朝野上下都知道了。
现如今,吐槽又转化成现实飘进了她的耳朵。
她烧水正烧的如火如荼,面上都熏出了一层黑灰,听见外面两个厨娘议论起来:“也不知道宫里进了什么邪祟,竟然能近得当今圣上的身!”
“你仔细点,敢妄议圣上,不想活了啊!”前脚提醒,后脚又压低了声音:“接着说啊,怎么了?”
“宫里传出来说,圣上中了邪祟,时而自言自语,性情也大变了。据说宫里这几日召唤了不少民间的奇人异士进宫…就连咱们右相昨日也被留在宫里至今未归。”
皇帝中邪了?
林杉月大惑不解,一半迷惑在于作为忠心男二,原书里并没有提过一嘴皇帝中过邪。另一半在于皇帝中邪这种事都能传到丞相府后院里,外面恐怕早都炸开了锅,整个京城都在议论纷纷。
还真跟原书一样,这皇宫里的消息果真漏的跟筛子一样!
傍晚,右相终于回府,他直接去了夫人的栖云轩用饭,饭后需要沐浴更衣,林杉月便得了再额外给栖云轩送一大锅热水的活计。
她推了送水的小车,每过门槛还要卸下来搬上去,终于到了栖云轩门口,自有婆子候在角门等着将热水接过去。
刚将热水卸下来,便听见一阵如银铃般的嬉笑声从身后传来。
“大小姐来了!”婆子喜笑颜开的给厉萌萌行礼。
林杉月也转过身来向女主行礼,顺便偷偷抬眼瞧她。
只见厉萌萌一张白净的鸭蛋脸,眉下是乌溜溜的丹凤眼,冰肌玉骨,神情娇憨,明艳动人中又藏着几分娇俏,真不愧是女主啊!
“这小丫头稚嫩,着实辛苦。”厉萌萌感叹一句,摇了摇团扇,便在众人的簇拥下进院子了。
婆子笑眯眯的送走了大小姐,又冲林杉月笑道:“小翠,你今日得了大小姐一句夸,可了不得了。”
直到林杉月送完最后一个院子的水,她也没明白这得了一句夸就怎么了不得了。
一句辛苦,连几个铜钱的赏钱也没得到,就是她与女主唯一的交集。
不止和主子们交集不上,宫里的消息竟也听不到了,皇帝不是中邪了么,居然是没有后续的。
每次发现有人躲起来嚼舌根,林杉月都伸长了耳朵偷听,奈何右相府里八卦听了个遍,连大公子厉旋风最爱齐氏那一双玉足的私隐都知道了,也没再听见事关皇宫里的半个字。
吃瓜吃不上,吃饭也吃不饱。
自从她用开水泼了郭贵儿,就算与杨氏彻底撕破了脸,杨氏许是看她骨头硬,许是真的怕她发狠了告到主子面前。
当面不为难,背后里她更加吃不饱了!
望着眼前满满的一碗泔水,林杉月摸了摸咕叽咕叽乱叫的肚子,心中暗骂不已。
要不说封建主义万恶呢,比资本主义的剥削还狠心。
粗使丫头们干的是力气活,平日里多吃些玉米面的馍馍配点小菜,也更抗饿些。
偏偏郭管事一心害怕林杉月长得太快太好,毁了他们一家的算计,从她十二岁起就单独给她开餐。
往好听的说她吃的可都是白米细面啊!
但是数得清米粒的白米粥和大拇指大小的细面馒头,别说喂人了,喂狗都欠。
现在翻脸了,连白米粥和拇指馒头都没了,只得一碗泔水。
哪里有剥削,哪里就有反抗。
林杉月决定,搏一搏,万一单车变摩托!
待得子时,给齐氏的听雨阁送完最后一次水后,她默默将活计收拾好,猫着腰钻进了后厨房。
后厨的水缸里泡着主子们明天要吃的肉,还有些提前做好的熟肉是单独搁在厨房库房里的,由着守夜的厨娘守着,也是防的主子们半夜饿了临时让加餐。
大厨房里还有些青菜、吃食边角料什么的。
林杉月揽了一些揣在怀里,偷偷摸摸的钻出去,又在自己烧热水的炉子上就着清水煮开,再撒些盐巴。
嘴里这才有了点滋味,肚子也终于不响了。
她找到了暂时填饱肚子的法子,整个人脸上都明媚了许多。
一连十天的加餐,甚至让她脸颊也微微的白皙了些。可好景不长,这日,她刚鬼鬼祟祟的钻进后厨,后面就紧跟着两个身影守在了厨房门口。
灶台上竟然还放了半盘肘子肉,林杉月如往常般搜刮了一些吃食,又小心翼翼从那半盘肘子上撕下一块肉来,藏在怀里。
正猫着腰推开后厨的门,却见外面点亮了一盏油灯,灯芯随风轻摆,映着郭管事和他媳妇杨氏两张明暗不定的大脸。
“小翠,干什么呢!”郭管事阴恻恻笑道:“近日厨房接连失窃,莫不是你在背后捣鬼?”
林杉月心中咯噔一跳:好嘛!夜路走多了撞见鬼!说好了搏一搏,赢了会所嫩模,万万没想到还有后半句,输了我去会所当嫩模。
郭管事的话音刚落地,杨氏便拧着林杉月的耳朵将她揪了出来,嘴里骂骂咧咧:“好你个浪蹄子,竟敢私自偷盗!今日非得告到大管事面前,家法伺候!”
厉府的家法,林杉月是见过的。
有个前院喂马的小厮怠慢了老爷的马匹,害的老爷早朝险些迟了,被罚挨一顿藤条,行刑时特让满院子的奴婢们都前去看。
两拇指粗的藤条一下重过一下的抽在那小厮脊背上,饶是鲜血染红了衣裳,人晕过去了,也没有停止。
奴婢们心有戚戚焉,第二天府里的地面光可鉴人,杀鸡儆猴的效果可谓杠杠地!
自己这小身板,若挨那么顿藤条,怕是就直接没了。
林杉月只能赔笑道:“郭管事,杨娘子,莫要说的这么见外。我只是烧水毕了,过来放些器具,哪有什么偷盗不偷盗的事。”
“贱妇,便知道你有落在我们手里的一天!”杨氏叉着腰,得意洋洋。
郭管事拦住他媳妇,用他与他儿子一脉相承的三角绿豆眼精明的转了一圈:“什么见外不见外的?咱们虽都是这府里的奴婢,但细说来算不得一家子。小翠姑娘在这跟我们夫妇打什么机锋呢?你连日里钻进厨房偷鸡摸狗,难不成真当我这个副管事是瞎子?”
这么一说,可全都分明了。
林杉月蹙起眉头,原来这就是个请君入瓮的局。
她烫了郭贵儿,上次又当众表明了宁死不嫁郭家傻子,算是把这对夫妇得罪死了,他们这一家那点小算盘已经不希得暗地里盘算了,这算盘打的直接往她脸上崩。
估计今日是个鱼死网破的局面,若拿捏不得她,那这夫妇二人在厨房贪墨的东西搞不好都要栽赃她头上。
若拿捏了她``````且看他们想怎么拿捏自个儿呢,她这副迎风倒的身板样子,说她贪墨了厨房多少东西,也要让人能信!
“郭管事话里有话,究竟想怎么计较,不妨直言相告?”
若是原来的小翠,自然没有这样的头脑,只是郭管事急着将事情办成,并没有察觉出林杉月的异样,他伸出一只肥手来。
“自然是法办,捉人捉赃,先将你在厨房偷盗之物交出来。”
林杉月嘴角浮起一层冷笑,看来这郭管事不仅想拿捏她,还想让她求着跪着他们拿捏。
可她偏偏站着不动,但笑不语。
郭管事奸诈,杨娘子却是个沉不住气的,见三言两语还这丫头还犟上了,伸手就是一个耳刮子扇过来,直扇得林杉月一边耳朵嗡嗡作响。
嘴里还骂咧:“我瞧你个狐媚子像就不是个好的,无父无母外面买进来,不过是个贱种!若不是他们父子瞧上了你这浪蹄子,也轮得到你在老娘面前拿乔?”
说完不解气的又踹林杉月一脚,这一脚正中林杉月小腹,她那小身板登时被踹的窝倒在地。
郭管事做样子拦了拦:“好了,打坏了怎么伺候贵儿。”
杨氏啐一口:“瞧你那轻浮的贱样子,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公爹面前卖笑!”
敢情这一巴掌并一脚竟是因为她刚才对着这夫妇二人冷笑的缘故!
那黑心杨氏,一门心思谋算想让自己嫁与傻子,却又吃起醋来,好不可笑。
剧痛袭来,也不知是伤到什么内脏了,林杉月咬紧了牙关,让自己不要哭出来,但生理性的泪水依然禁不住的淌了几滴。
“我也不跟你个小丫头片子绕弯子了。”
郭管事在林杉月面前蹲下,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并了一块印泥递过来:“知道你不识字,印个指印子。今天这事就算了了,你娘性子急了些,今后你好好侍奉公婆夫婿,想吃什么没有?咱家三代都是家生子,也不缺那三瓜俩枣的吃食。”
林杉月打眼一瞅,好嘛,上面明晃晃俩大字:《婚书》
虽早看出来今日是个局,林杉月还是低估了郭氏夫妇寡廉鲜耻的程度,他们竟然连婚书都提前备好了。
她若按上指印子,郭管事只怕一早就要把这婚书送到衙门去备案。
在这个书中世界里,但凡民间结亲都是要到衙门送呈婚书的,奴婢也不例外,相当于官方认可的结婚证。
婚书即成,再想摆脱就只有丧夫、休妻、和离三条路。
今日她哪怕是死,都不能签下婚书。
“咳咳。”林杉月吐出一口血沫子来,右边脸颊肿痛,眼角还有泪光,她眼神里却没有半点怯懦。
“郭管事,哪怕是奴婢,只要主子没发话,怕也没有强制婚嫁的道理。我的卖身契是在大夫人手里,不知您这婚书可给大夫人禀告过了?”
她这话正戳中郭管事的心事,他三代家生子,到自己这辈好不容易摸上了个后厨的副管事,奈何却生了个痴儿,惹得府里上下笑话。
那痴傻儿子还常常惹祸,几年前就曾经惊过大小姐。
大夫人虽然念他们是家奴将此事揭了过去,但明言让郭管事夫妇约束好儿子,若再将人放进后院,绝不再念及旧情。
后面不仅不再重用他们夫妇,听闻夫人还跟大丫鬟说了一嘴,说郭家这傻儿子以后是不可在府里娶妻的,否则还有处理不完的祸患。
但不在府里娶妻,要去哪里找?
他们也打过主意从人牙子那里买个乖巧的调教出来,只是那傻儿子还挺有主意,非是貌美的不要。
貌美的丫头又是两个价格,夫妇两个怎么舍得掏空了老本去给儿子买个媳妇?
自然就将主意打到了被卖到府上的孤女“小翠”身上,只要“小翠”老实签下婚书,跟管家禀告一声,轻飘飘的将此事揭了过去。
将来这“小翠”就跟着杨娘子在后厨做个大厨娘,再诞下孙子,自个儿也不算失了传承。
他只盼这事不要被好事之人告到大夫人跟前去,哪敢主动去禀告。
他眼光微闪,不由得仔细打量起“小翠”来,这丫头只做得了烧水这样的粗活,她是如何知道这是婚书,又猜到自己是打算诓骗她签下婚书的?
难道是有人指点?
小妮子虽然长得不错,但这几年在他们刻意打压下,面黄肌瘦没有长开,不可能入得了主子们的眼。
是谁点透了这里面的关窍?难不成他们夫妇暗地里得罪了什么人却还不知道?
他以己度人,迟迟没有接话,杨厨娘却是忍不住了。
见“小翠”不答应,杨氏怒斥道:“哼!不识抬举的东西!你一个粗使丫头的婚事,也劳得大夫人亲自过问?你若不想做我儿媳,今日必拧你去见大管家。”
林杉月一口接过话来:“好啊!我正好有要事禀告大管家。不如我们敲锣打鼓,现在就去?”
杨氏只是唬她,哪里真想告她盗窃,一则这妮子面如菜色,不过是偷些吃食,雷声大雨点小罚不了她什么;二则若后厨里盘起库存来,他们夫妇二人都难脱干系。
却没想到这妮子倒反天罡,还要主动投案了。
郭管事瞪了自己媳妇一眼,依然将那婚书在林杉月面前放好,换上副笑容来:“瞅你在府里无依无靠的,莫要被有心之人教唆了,没了你的前程。这婚书乖乖按了,往后都是一家人,明儿我教你娘带你去街上买上镯子戒子并耳坠子,再为你置办身衣裳可好啊!”
杨氏愤愤不平,家里养了个吃白食的半大小子,她自个儿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首饰,倒要给这贱蹄子置办什么镯子戒子耳坠子,简直发了大梦了!
正要开口骂,却见郭管事背后探出一只手来与她打起手势。
心下明白这是硬来不成要递软话了,便横下心来接话道:“可不是,我有个传家的玉镯子,明儿也给你。往后你与贵儿好好过日子,我们存下来的,还不都是你的!”
一开始林杉月不知他俩的底细,怕自己皮肉吃亏还不敢跟他们硬碰硬,如今见夫妇二人心怀鬼胎,分明只敢背后耍诈,却不敢将心思放在明面上,想必背后还有说道。
她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学着杨氏刚才的样子也啐了一口:“这婚书是休想!若不去见大管家,我便要回去歇息了。明日还要烧水,犯不着为了些腌臜事活计都不干了!”
说完,她也不理那二人,就往外走去。
那杨氏表面上泼辣,却是个空心萝卜,此刻见“小翠”真强硬起来了,急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郭管事却是个心黑的,心下百种念头流转,顿时起了黑心,猝不及防的扑上去捂了林杉月的嘴,就将她朝角落里拖。
林杉月百般挣扎,发髻散乱也挣不脱去。又想张口叫嚷,郭管事死死捂住她的嘴,她一口咬上去,郭管事吃痛,松了些手。
“救!”
林杉月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就被反应过来的杨氏又捂住了嘴。
夫妇二人都是膀大腰圆,拿住瘦的跟猴儿似的林杉月可谓易如反掌。
二人将林杉月擒住,堵口束手,塞进运粮的粗布袋子里,原用推热水的小推车将她藏进了偏僻处空置的杂役房里。
林杉月被拘在那破袋子里,喘气都困难,她心道:自己今日怕是要折在这里了。
可惜她林杉月一生,从来是小母牛踩电线,牛逼带闪电的。
万万没想到,因为错看了一本书,就沦落到今日这样的命运!
去了阴曹地府,若阎王问她怎么死的。
她定要答上一句:大人,我是无语死的啊!
想起自己穿书的经过,林杉月的情绪就有点蚌埠住了。
眼泪滴滴答答,就像要一次性排空她脑子里进的水~~~
她平时在APP上看书有点挑,爱看冷门的,无CP的。
碰上女频一本无人问津的帝王传记,读者大概就一二三四五六个吧,她却觉得贼有意思,熬夜准备一口气肝完。
谁知道作者他是个太监啊!
看那年轻帝王玩弄权谋,指点江山正带劲呢,下面没了。
且已断更超过半年,显然并不打算写下去了。
正好弹出来一个提示,是否要看作者另一部作品,括号已完结。
想着一个作者写出来的,当做替身文学看看。
谁知道,好家伙!直呼一个好家伙!
那本书的年轻帝王和这本书的男二皇帝虽然共用了一个名字,却显然没有共用一个脑子。那边是权谋心计,这边是爱到心悸。
那边是全员事业脑,这边是全员恋爱脑。
林杉月虽然一目十行的把这本书肝完了,但是也忍不住吐槽个不停。
“什么宠文,应该单独列支一个分类叫幻想文学,全员弱智文学。”
这句话刚在心里头默念了一遍,天晓得,仅仅只是一遍而已。
她就穿书了,成了底层劳动人民“小翠”。
这大概就是天谴吧,来自女频世界的神罚。
这么想着想着,林杉月累急了,竟然在布袋子里面就这样拘着晕睡了过去。
郭管事夫妇将她藏好了出来,杨氏问道:“官人,你怎么将这丫头捆了,若她闹起来,可怎么是好?”
郭管事捋了捋胖脸上的胡须:“你自回后厨去值夜,明日里将儿子看好,莫让他知晓了到处宣扬。此事我自有计较!”
杨氏虽然彪悍,却因生了个痴儿没少挨郭管事的打骂,挨得打多了,倒也乖顺,应了便走。
郭管事身为后厨副管事,半夜里调度也是有的。他去唤了个粗使的妇人临时顶了林杉月烧水的活计。
妇人虽有些狐疑,但郭管事解释道:“小翠那丫头与我们贵儿原本就是要结亲的,今日里她累倒在后厨院子里,我娘子瞧这孩子可怜,便让她回去歇了。明日你就不必去后厨帮厨了,代这丫头烧一天水。”
安顿好一切,郭管事又像模像样的回去假寐了一阵,趁着天未亮,赶到关押林杉月的那个屋子里。
林杉月早已醒了,正在努力挣脱着。可惜她的力气实在太小,挣了半天也不过是把捆手的麻绳挣的松了一些。
听见有人来了,她也不敢动弹。
郭管事将布袋子解开,又伸手要扶她起来。
林杉月忙挣扎着躲避,自己勉强靠在后面的杂物堆上。
郭管事从腰际解下一个水囊,自顾自喝了一口:“嗯,这酒挺香。怎么样,要不要喝一口?”
林杉月没做动作。
他们夫妇一个是后厨副管事,一个是厨娘,犯不着为了她不答应,就动用私刑将她捆起来。
郭管事突然发难,还胆大包天的将她捆到此处,还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呢。
“被捆了这么久,不渴?”郭管事作势要去勾林杉月的胳膊,林杉月慌忙躲开。
“呵!”郭管事笑了笑,脸上流露出和那痴儿一般急色的模样:“知道是我那不中用的婆娘时常苛待你这丫头,所以才让你落了恨连带瞧不上我家贵儿。不过····”
郭管事话锋一转,苍蝇搓手:“只要你与贵儿成亲,我必不让那婆娘欺辱了你。上次你将开水泼了贵儿的根子,烫的他现在小解还疼。说到底,这也是你自己作孽不是?不过,你也不要忧心贵儿成不了男人的事,他虽是不成的,我却正值壮年。”
他满怀憧憬道:“咱们俩做一处,将来有了孩子便记在贵儿名下,届时我家里什么好的不先就着你?那对母子也只能靠边看着!”
林杉月差点被他恶心的吐了。
真是禽兽他妈给禽兽开门,禽兽到家了!
敢情这郭管事不只是在给自己的傻儿子相当媳妇,还在给自己挑选女人,除了逼婚,还打起了扒灰的阴损主意。
“今日先把婚书签了,你身子弱,圆房这事不急。公爹我自等了几年,再等个一年半载也是无碍的。今后也莫怕杨氏与你为难,私底下公爹每月补你半吊子钱花。”
郭管事那绿豆三角眼迸发出淫邪的光芒:“若你不愿意,今日就莫要怪公爹我辣手摧花,强为你破了瓜。到时候生米做成熟饭,失了贞洁,贵儿若不要你,就算是倒夜香的杂役也看不上你。退一万步来讲,哪怕你寻到了婆家,今后也照样得做我郭茂实的女人!”
话说着,他就忍不住靠近,有些迫不及待的姿态了。
林杉月动动下巴,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郭管事见她面色淡淡没什么激动的情绪,以为她应下了,心头一喜,忙揪下塞她嘴的破布。
终于能说话,林杉月捋直发麻的舌头,问道:“你姓想吧?”
“啊?”郭管事没反应过来。
“我说你姓想,叫得美!你想得美!”林杉月用仅有的唾沫啐了他一脸,然后扯开干哑的嗓子大喊道:“救命啊!郭茂实杀人了!”
她冷不防的一句,把郭管事说的一愣,听她喊起来,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用破布又堵了林杉月的嘴。
正要动手扒她衣裳,突听外面有巡夜的护卫喝问道:“何人在此?”
郭管事惊了一身汗,恶狠狠的踹了林杉月一脚,扭头挤出一副笑脸迎了出去。
“兄弟们巡夜辛苦了!这不是自家婆娘在此斗嘴了几句。倒惹了您几个笑话!”郭管事忙不迭的从怀里掏出一吊子铜钱递过去。
几个护卫面面相觑,习武之人耳力远超常人,他们几个方才分明听到是一个年轻女子大喊郭茂实杀人了。
后厨的郭管事四十来岁,娘子的声音怎会如此稚嫩呢?
何况此地本就是厨房后面堆积杂物的废弃房屋,就算真是他娘子,那此时此刻郭管事和他娘子不在自己屋里歇着,摸到这里干什么。
不过这院子里男男女女的腌臜事多了,也不是他们几个看家护院的护卫能管得着的,几个护卫交换一个眼神,将那一吊子钱收下。
调笑了几句“郭管事老当益壮啊!”、“郭管事龙精虎猛!”,就原路夜巡去了。
有了这几个人打岔,郭管事生怕那几人杀个回马枪再讹诈他一笔,暂时不敢再行歹事。
回屋瞧着林杉月满脸嘲讽,想必是个吃硬不吃软的主,又想到那一吊子钱,心疼不已。
恶向胆边生,重重踹了林杉月几脚:“且在这耗着,一会子忙完了我还要过来。你这贱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再想不通,就别想公爹如此客气了!”
说完,便原将麻袋套上林杉月,锁了门出去。
林杉月刚穿书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这“小翠”的身子长期被繁重劳动透支,孱弱的很。
原本右相府里的粗使丫头是没有那么苦的,否则外面的平头百姓,每逢饥荒卖儿卖女时,也不至于都愿意到高门大户做个奴仆。
但是原主“小翠”自打进府不久,就被郭管事夫妇相中,总被各种各样的理由罚没月银,吃食也全部给她开了“小灶”。
烧水这活计,从前各房婆子们用热水都是自己烧的,遇到沐浴才自己到后厨搬运热水。
换成小翠,就需要每日逐一送热水过去。
过度劳累又吃不饱饭,长此以往,身子不仅发育不良,还特别虚弱。
昨日林杉月忙了一整天,偷口吃的没偷到,身子被紧紧捆住,还挨了一顿打,立马就招架不住了。
不到午时,就发起烧来。
中途杨氏来看过,郭管事也来看过。实在是她烧的厉害,脸都红透了,四肢都烧出了紫癜,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杨氏就有些怕了:“官人,府上虽也死过些人 ,但那都是主子们的手笔。这丫头若死在咱们手里,可如何是好啊!”
郭管事也怕,但他到底沉稳。
想了一想,趁着林杉月烧得不省人事,给她在那张婚书上按了手印。
“明日我去衙门先把这婚书呈上去,再请府医为她治病,到时候不由得她不依。你先去告假,就说是小翠病了,央求你照看,若是照看好了自愿嫁与贵儿。”
林杉月发着高烧,一直在做梦。
一半梦境中,郭管事那张令人作呕的脸清晰可见,他一边搓着自己那肥厚油腻的双手,一边色眯眯地重复道:"圆房之事不必着急。公爹我已经等待了数年之久,再多等上半年或者一年也无妨。"
那双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仿佛在算计着什么。
嘴角挂着让人恶心的笑容,透露出他内心深处的龌龊念头。
低沉而沙哑的声音更让人毛骨悚然。
梦中的郭管事形象越发丑陋不堪,肥胖的身躯随着他的话语颤抖,仿佛压抑着某种无法抑制的欲望。
而他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刺痛着林杉月的心灵,让她作呕不已。
另一半梦的内容是后悔自己咋就熬夜肝书了呢,咋就对女频红书评头论足了呢,要不然也不会被神罚落到这悲惨的境地啊!
杨氏怕她真死了,期间过来给她灌了几次水。
但林杉月烧了一天一夜都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翌日一早,府门一开,郭管事就迫不及待的准备出门。
等呈送婚书过了明路,他再请府医开药医治“小翠”,就算是把这事情做圆满了。因此,他一刻都是等不得的。
谁知道他迈出门槛,却见一群禁军策马赶到,领头的下来传令道:“奉皇上口谕,厉府上下一干人等不得离府。右相还未下朝,烦请前去通传了府上的大夫人和二老爷到前厅叙话。”
厉高明贵为右相,何曾被禁军围过府,门房的小厮忙不迭的前去通传,一旁的护卫们不敢抵挡禁军,忙打开了府门迎这些禁军入府。
一时间,府中上下一片兵荒马乱。
郭管事胆子再大,也不敢在禁军跟前强闯出府。
虽不知是否大祸临头,暂且只缩了脖子悄摸退到后院去,又去寻守着林杉月的杨氏。
杨氏难得偷闲,就歪靠在林杉月旁边,倒像她才是病人般。
“不是去呈送婚书吗?怎生这么快回来了。这贱丫头命硬着呢,烧了这么久也不见死。你赶紧去办了且好放心。”
“还送什么婚书啊。”郭管事拉起杨氏,急道:“禁军围了府,不知道是抄家还是流放。赶紧随我去收拾了细软,待闹起来咱们趁乱自狗洞逃出去。”
杨氏大惊失色,两人忙偷摸回去收拾细软不提。
另一头,禁军头子进去见过了右相夫人荣氏。
荣绮云是大房夫人,并二房的老爷、夫人,还有两房的少爷、少夫人、小姐们都齐齐整整的坐在会客厅里。
倒不像下人们那么慌乱,一听禁军围了府,都以为是大祸临头。
荣绮云给那禁军头子让了座:“将军请坐,不知将军名讳?”
“夫人有礼,在下侍卫亲军步兵副都指挥使谢徐。”
“原来是谢将军,有礼了。快给谢将军并众位将士们看茶!”荣绮云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中却不停猜测。
须知这亲军步兵副指挥使领可不是什么无名之辈,而是正五品的实权军官,又是奉的皇上口谕来府,右相上朝未归,难道是在朝堂上触了皇帝的逆鳞?
可这位皇上自登基以来,无功无过,于政治上更是对二位丞相从善如流,颇有君子之风。
何况自家夫君向来中庸,皇上未登基时就与其有师生之谊,又怎会出言不逊招致祸患呢?
谢徐拱了拱手,万万没想到他客气两句的时间就让厉大夫人有了那么多猜测。
“夫人不必客气,今日我等前来乃是奉了皇上的口谕来贵府上寻人,士兵们粗鲁,若有得罪冒犯之处,还请夫人莫要责怪!”
“寻人?寻什么人?”
这话一出,不光是荣氏,在场众人无不愕然。
厉府里有什么人需要皇上亲自派人来寻的?
谢徐客客气气的解释道:“具体寻什么人,在下也不知道。皇上口谕,厉府上下十二岁以上,十八岁的以下的女子都需请到此间,由宫里来的嬷嬷们一一查验。另外还要请大夫人和二夫人整理一下两房下人的身契,凡是年龄符合的身契,我等也需身契对照真人,再过目查验一遍。”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疑惑的神情,接着便陷入沉思,试图从这些话中琢磨出更多的线索和信息。
皇上亲自派人来府上寻一个十二岁到十八岁之间的女子,此乃何意
难不成是皇上微服私访,府上哪位小姐得了亲眼?
可若是皇上喜欢上哪个女子,做个宴席将小姐们一并请去,相看一番就成了。何苦来哉禁军围府查人?
皇命不可违,下人们怎么查倒也无妨,只是这府上许多的小姐也都未满十八,难不成都查验一番?
谁知道又是要查验什么呢?
在宫里的嬷嬷手底下走一遭,没遭罪就罢了,若遭了罪,还不知道会留下什么祸患!
荣氏蹙起眉头,她想的还要更深一层。
夫君虽是副相,却也位高权重,若无大事,皇帝断不可派禁军围府,寒了老臣的心。
今日皇帝为了寻一个年轻女子,竟然派了禁军和宫里的嬷嬷来搜身,可见厉氏已经弃于皇族。
可近期厉家也未做什么出格的事啊?
她将眼神转向大儿媳齐氏。
同知枢密院使的嫡女与参政知事的嫡子结亲,可谓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若是一不小心招来了少年君王的猜忌,整个家族盛极而衰也不过是几年的事情。
齐氏也在揣测禁军的来意,冷不防被婆母瞟了一眼,只觉得身上都冷了一截,心头突突地跳。
自打进府以来,她与这位出自定北侯府的婆母关系颇为亲近,婆婆待自己也是十分宽和的。
刚才那一眼却极冷,难不成是因为今日禁军围府,自己父亲没有提前递出消息来?
可是,父亲今日与公爹一同上朝,二人此刻俱在宫中,又如何能递出消息呢?倒不知婆母是什么意思。
两婆媳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子,女主厉萌萌却浑然天真,出言问道:母亲,谢大人,难道我们几个也要验身吗?”
荣氏也不怪女儿多嘴,转头与谢徐商议道:“谢大人,我这就安排奴婢们出来验身,只是府上多有闺阁女儿,高门大户最讲究个闺誉,若无必要,能否将府上姑娘们的验身就免了呀?”
“大夫人不必忧心,请各位小姐们就在厢房盘桓一阵,先从奴婢们查起吧。”
谢徐解释道:“我等临行前,皇上再三嘱咐,今日必要寻得此女。若是在奴婢中顺利寻到,那大夫人与我等都好交差,若是寻不到,我等也无法回宫复命,届时可能就要劳烦府上各位小姐们了。夫人,宫里的嬷嬷已到门口,便先从奴婢们验起吧。”
谢徐虽然客气,但验身一事却是不容置喙。
显然,禁军们只是先礼后兵,假设客客气气的寻不到,那么搜府也是有可能的。
厉府奴仆四百余人,筛选出来十二岁至十八岁间的丫鬟就有七十多人。
宫里的嬷嬷倒也麻利,这一头嬷嬷们在屋里验了身子,那边出去了就对照身契查验,问几个问题,都对上后便统一安排在花园里面候着,怕冒了别人的名头,也不许走。
查了六十余号人,都是无果。
此时,右相正好下朝回府,官服未除便来与谢徐应酬。
两人客客气气叙话,都没提起今日围府之事。
荣氏眼见丫鬟剩不了几人,生怕验到自家女儿头上。忙拉了右相到一旁说话。
“官人,丫鬟们马上查完了,这边就剩下咱们家里几个姑娘了,难不成真让嬷嬷们都验一遍?”她素来是稳重的,但也急的面色发红。
“夫人稍安勿躁,今日之事,我已有计较。”右相一脸沉稳,低声对夫人道:“你可还记得十几年前,永宁伯府嫡小姐被奶娘抱出去玩耍不慎丢失之事?”
“难道说……”荣氏瞬间明白过来,皇上要找的人,莫非就是永宁伯府十几年前走失的大小姐?
右相微微点头,肯定了夫人的猜想。
荣氏疑惑道:“我记得永宁伯府的少夫人自从女儿丢失后就一病不起,不到一年便过世了。世子承爵后续娶的这房娘子,先后生下一儿一女,府中还有些庶出的少爷小姐,也不见得多在意这个女儿。为何皇上突然要替包家寻找女儿?再说了,这女儿流落民间,怎会到了我们府上,又如何被皇上知晓?”
“夫人有所不知。”右相轻抚着胡须,叹息道:“皇上着实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永宁伯的前夫人林氏的兄长乃是当年在北疆战场上声名远扬的游骑将军林惜君。”
“林将军幼年丧失双亲,拉扯幼妹长大,十六岁便立下赫赫战功。先帝亲自将林氏赐婚于永宁伯世子,派林将军领兵去攻打羯族。谁料不到三年,唯一的侄女走失,妹妹也去世了。”
“彼时边境战事紧张,莫说帮忙寻找侄女,林将军便连妹妹的丧事都错过了。后来虽立下大功,却重伤不治身亡。可怜林氏一族,就此绝后。”
“皇上言,其自幼便对少年将军甚为钦佩。近来,常梦见林将军于榻前哭诉,言林氏尚有最后一丝血脉,其妹之女仍流落在外。恳请皇上为之寻回。今日之事,乃是皇上命高人算出此女正在我们府上。”
荣氏闻言,面露奇色,似反问:这话你信吗?
右相回以眼神,似言:天子所言,汝岂敢不信?不信亦须信!
(皇帝说啥就是啥,不信也得信啊!)
厉高明能感觉到皇上自从闹出中邪一事后,性情大变,但怎么说呢······他变得更加勤勉,更加睿智,更加博学也更加有主见了。
每每朝堂有所争议之事,他都能切中要害,且鞭辟入里。
原以为这位皇上只是克己守礼的一任皇帝,但这趋势下去,怕高低是个中兴之帝啊!
逼得他与左相脑子都动得更快了,仿佛返老还童了一般。
只是庙堂之事,不方便说与女眷。
总不能对夫人说:是因为最近皇上总神神叨叨的,而且想干嘛就干嘛,干的还挺好。就算禁军要围府,好歹给了个台阶,谁不下谁是傻子。
荣氏听完了夫君对今日之事的解说,心头稍安。
厉氏簪缨世家,最为重视血脉纯净,府上无论是嫡出还是庶出的小姐,都可以担保绝非外人能混进来的。
那么且看剩下几个奴婢查验的结果了。
管事婆子上来禀告道:“大夫人,人都齐了,除了后厨房有个烧水的小丫头告假病了,此刻也不知道躲在哪里。”
而谢徐也正好查验完了在场所有的奴婢,过来向右相和夫人回话。
"右相、大夫人,这七十来个人都验过了,并非所寻之人。不过,身契还有个叫小翠的,不曾见到。"
荣氏看管事婆子,婆子忙答道:“烧水的丫头就是小翠。”
“去查。”右相递一个眼神给管家,管家匆忙安排人去寻。
婆子又道:“小翠病了是郭管事娘子替她告假的,说是要将小翠许配给她儿子贵儿,所以自个儿亲自照看着,我这就去她屋里寻。”
两人匆忙退下去寻找,不到片刻就回来回话。
“奇了怪了,这郭管事一家子都不见了,小翠也不见人影。”
谢徐听了,拧眉不语,他来前皇上还暗自嘱咐过,说是这女子可能有性命之虞,他们务必尽心查询。
但此刻右相也在这里,直接让禁军去查一个丫头的下落显然不妥。
“护卫都去寻。阖府上下翻遍了也要将这小翠翻出来!”右相沉声吩咐,不怒自威。
众人匆忙去寻。
却说前日里收了郭管事一吊子铜钱的护卫得了令,立刻就想到了那废弃的杂役房。
几人摸过去,果不其然,将郭管事一家子并一个烧的昏迷不醒的“小翠”都寻了出来。
郭管事与杨氏一人收拾了两个包袱,突然被护卫们拿住,嘴里连声告饶,又掏出好些银子来贿赂。
奈何护卫们心里面门清,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
今日右相亲自下令,又有禁军寻人之事,差事没办好,掉脑袋都是有可能的。
因此不敢徇私,管事婆子背了发着烧的“小翠”,护卫们押着郭管事三人都到了前厅。
郭管事的傻大儿被护卫拿住,又是吐口水,又是嘴里不干不净的咒骂,护卫们也不客气,将他捆起来口耳堵住,以免污了主子们的耳目。
谢徐见婆子背上一个软趴趴的女孩子,身量也未长成,忙嘱咐道:“快,先送去验身。”
林杉月被送去给嬷嬷验身,这边右相却是犀利的扫了一眼郭管事夫妇,喝问道:“郭茂实,我记得你是家生子。如何,今日是怕厉府获罪拖累了你们,所以卷了包袱准备背主而逃吗?”
郭管事是个奸诈之人,路上已经思量了一路的前因后果,此刻见了右相膝盖一软就跪倒在地。
“大老爷,冤枉啊!只是小人儿子与小翠姑娘刚缔结了婚书,眼瞧着小翠高烧不退,我们才收拾了些东西准备想办法送她出府看病去。”
“是啊,是啊。”杨氏跪在一边身子抖得筛糠一样,还大着胆子附和自家夫君。
荣氏轻嘁一声:“府上有府医,底下的奴婢们病了,都是给诊治抓药的,莫不是府医医术不精,竟要去外间看病?”
她身为右相夫人、大家主母,最讲究贤名,生怕落得苛待下人的名声,尤其见不得底下的奴婢在外人面前浑说。
右相慧眼如炬,瞟了眼被捆住手脚,堵住口耳的郭贵儿,依稀记得这小子是个傻的。
“小翠与你儿子缔结了婚书?此事大夫人知道吗?”右相问道:“婚书何在?”
“我不知道此事。”荣氏愕然,府上虽奴仆众多,但她操持庶务,婚丧嫁娶自是了如指掌。
郭茂实的儿子是个傻的,还曾经闯进后院差点冲撞了萌萌。
如何能让这样的傻子在府上娶妻,再生个傻子,难不成厉府还要供奉一家傻子?
郭管事知道自己今日恐怕是栽了,也不敢提及强迫“小翠”签订婚书一事,硬着头皮从怀里摸出那婚书递上去。
右相正打开婚书来看,只见宫里的嬷嬷出来,喜道:“启禀右相大人、谢将军,要寻的正是这女子。”
右相手一抖,差点将那婚书掉在地上。
他很快镇定下来,将婚书重新拿起来看,小翠二字上的确按了红手印。
若说是得罪包氏,他是无惧的。
京城世家大族无数,永宁伯府本就地位不显。
永宁伯包不同受了荫封后,成日里只晓得溜猫逗狗,近几十年来族中更是没出半个英才。
在煊赫人家眼里,包家就是个破落户。
但是再破落的伯爵府也不会将嫡女嫁给一个傻子奴才。
何况这位嫡女还是皇上金口玉言要寻的人。
右相厉高明不怕开罪永宁伯,但他不想因这种事触了小皇帝的霉头。
“小翠”是永宁伯府的嫡女,无论是奴籍还是婚书肯定都是不作效的。
好在婚书尚未去衙门备案,揭过去就当没发生过此事吧。
他忙将婚书卷起来塞进怀里。
谢徐瞥了眼婚书,他只负责把人查出来带回去,这事可做不了主。
荣氏想问,没敢问。
偏偏刚才见奴婢们已查验完,禁军又将府上小姐们都请了出来,厉萌萌刚才就站在旁边听了半天热闹。
此刻不禁顽性大发,好奇道:“爹爹,这真是婚书吗?”
厉高明眼眸似刀,瞪了自家不省心的女儿一眼。
地上跪着的郭管事听见“小翠”就是禁军要寻的人,以为她是什么罪臣之后,慌忙膝行上前,磕头道:“冤枉啊!老爷!那小翠说自己是孤女一个,又与我家贵儿情投意合,拿话来诓骗,方与我儿契了婚书。我们是府上家生子,素来老实巴交,如今倒被这妖女带累!还请老爷为我们做主啊!”
杨氏在一旁跟着,不住的磕头:“都是那狐媚子娼妇勾引我家儿子,老爷大夫人各位大人为我们做主!”
厉高明原想将此事轻轻揭过,这两个蠢货却闹起来。什么“情投意合”、“诓骗”、"勾引"、“狐媚子娼妇”听得他脑仁嗡嗡滴。
“都给老夫住口!”
他转身向谢徐拱了拱手:“谢大人,如今人寻着了。既然发着烧,便先让府医为其退热,再由你带回去复命可好?”
“右相大人劳心,此事另有安排,外面软轿和御医都候着。”
厉高明心中也有些震颤,皇上竟然还派了软轿和御医来接这女子!
谢徐将手上拿着的“小翠”身契叠好揣进怀里:“这身契还需拿去向皇上复命, 就是那婚书···”
厉高明浸淫官场多年,早已成精,笑了笑:“什么婚书?”
谢徐一愣,瞬间了然——到底他的职责只有寻人。
“此间事了,下官先行告退!”他领了人,拱手与众人见礼便匆忙离去。
禁军退走,厉高明脸上的笑容垮下来,厉声吩咐众人,今日府上之事一个字都不许漏出去,又命人将郭管事一家都牢牢看管起来。
想着皇帝亲自派禁军寻的人,却在自己府上差点被强逼嫁给一个傻子,他看向夫人荣氏的眼神都犀利了起来。
引发这一串肚皮官司的“小翠”林杉月,此刻刚被嬷嬷们抬到软轿上。
方才嬷嬷们给她验身时,她迷糊间感觉到有人脱自己裤子,又惊又惧,虽然发着高热,竟迸发出无穷的力量,口中大喊大叫,又是踢又是挖的。
四个嬷嬷又并了两个丫头帮忙才将她牢牢按住,压的她手腕脚踝都青了。
好在臀上那梅花胎记一露,她的身份分明,倒也算不白受一场罪。
此刻御医上前,又是施针,又是贴敷。
午后,她的烧终于退了,只是身子虚弱,一直没醒。
傍晚时,她终于醒过来。
只见自己身处于一个高档拔步床上,身上盖的是绣工繁复的锦被,身上穿的是上等的丝绸里衣。
微微侧身往外看,便听见旁边守着的宫女欢喜道:“小姐醒了!快去传膳!”
林杉月感动的几乎要哭出来,天呐!当了几个月的小翠,她终于因为受虐病死而重生了!哦,不,或许是重新换了本书穿!
贼老天,哦!不!是伟大的女频世界主宰,臣爱了!这一爱,就是一辈子!
那苦日子她是一天都不想再过了,这好日子她是迫不及待来拥抱了!
宫女金半端着外间暖着的瘦肉粥进来,就看见林杉月半坐在拔步床上,又是哭又是笑,
面黄肌瘦的少女眼泪鼻涕敷了满脸,却裂开嘴,呲着两排大白牙傻笑。
怎么说呢,就挺没眼看的。
林杉月的反应比她还快一步,几日不见水米的胃嗅见那瘦肉粥的清香味,肚子迫不及待的“咕叽”一声。
金半微微一笑,忙将那稀粥奉上:“小姐,奴服侍您用饭吧?”
林杉月小手一挥:“不必!”
说完,接过那碗粥,也不用勺子,呼噜呼噜一口炫了个净。
宫女们自幼入宫,侍奉过的主子哪一个不是细嚼慢咽,礼仪齐全的,突然见着这么个豪迈的,也是惊呆了。
林杉月炫完,一面咀嚼着嘴里没来得及咽下去的肉沫,一面对金半举起一只手指。
啊!真香啊!这陌生又熟悉的肉香味!要是这碗粥中间没掺米就好了!
金半是皇帝宫里拨出来伺候的,机灵非常,忙会意道:“小姐要再添一碗?。”
林杉月将最后一丁点肉粒咽下去,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不,要一锅!”
一锅瘦肉粥并四个小菜,林杉月终于打出了一个饱嗝。
哐哐喝完了金半奉上来的苦中药,又炫了一盘子蜜饯。
困意翻涌,她只问了金半的名字,也懒得急着探寻自己如今的身份和在哪本书里,原地躺倒就睡过去了。
这一番操作把金半直接看得目瞪口呆。
她被特拨来皇家别苑伺候这位小姐,想来肯定是个身份贵重的人物,却不想宫外的世家小姐都是如此豪放的吗?
依稀记得那些宗妇进宫都是极其规矩守礼的。
还是说,她们只是表面上循规蹈矩,私底下民间就是如此···不拘小节?
小宫女有点怀疑人生了。
林杉月一觉睡到半夜,却满身大汗,腹中绞痛不止。外间守夜的金半听见她压抑的呻吟声,忙请了御医来看。
好嘛,烧刚退下,又吃撑着了。
如此折腾,第二日下午,林杉月才算堪堪好了些。
只是她的小脸比在厉府时还黄了几分,跟金半站在一起,她才是更像丫鬟的那一个。
林杉月也不在意,反正她本来就是丫鬟。
什么!等等!丫鬟?林杉月对着铜镜照了又照,确定自己还用着在厉府里黄皮寡瘦的那张脸。
又捞起袖子裤腿,发现手腕脚腕都有没散尽的淤青。
甚至腹部还有些隐隐的钝痛。
她冷起一张脸,问金半:“你说说,我是哪家府上的小姐?”
金半冷不丁被她这么一问,张了张嘴,还真答不上。
“小姐,奴不知道。”
伺候自己却不知道身份,林杉月怀疑的看着她,凝眉不语。
金半见她这表情,还以为要将自己打发了,忙指天发誓:“小姐,奴来了以后,嬷嬷并未交代您的身份。奴既然被指派来伺候您,那就绝不会多嘴一个字!若我所言不实,叫我天打雷劈。”
实在吊诡!林杉月面色肃然:“那什么嬷嬷呢,把她叫来,我有话要问。”
话说林杉月被救走后,谢徐等人进宫复命,皇帝听闻御医用一颗百年老参为林杉月保住了性命,只吩咐派人好好照看,安置在皇家别苑将养一段时日,未下其他的命令。
没说送回永宁伯府认祖归宗,也没有让她进宫。
因此,只有一位知道内情的嬷嬷在此处管事,其余宫人都是不知她身份的。
原本她醒来,嬷嬷理当过来拜见。
只是那嬷嬷进宫早,先帝时还伺候过得宠的妃嫔,所以未将这么一位伯府流落的小姐看得多么贵重。只安排些庶务,并不把她当主子看待。
此刻林杉月问起来,金半才将那老嬷嬷请了过来。
“哎哟,见过包小姐了!”嬷嬷进来,虚虚见礼,说完便热情的凑上来叙话:“包小姐大病一场,理当好好休养,不知传老身过来有何事啊?”
林杉月阅文无数,知道这种老奴才最喜欢作妖,因此也不跟她废话:“嬷嬷,我姓包?我是什么身份来历?”
嬷嬷笑道:“哦。理当告诉小姐的。”
“那你倒是说啊。”林杉月半点不客气。
嬷嬷没想到林杉月说话这么爽利,想来不过是个粗使丫头的出身,就算是伯爵府的血脉又如何。
她虽没有直接讥讽,可这看不起人的神情已经流露出七分:“寻回小姐的时候,老身就在现场。当时那郭姓管事还拿出了您签署的婚书呐,说您和他儿子是情投意合。不过啊,您既然寻回了本来的身份,怎可嫁给一个痴儿,那婚书自然是做不得数···。”
林杉月想爆炸,但她忍住,先摸清虚实再炸。
她冷着一张脸打断道:“别废话,说重点。我的出身是什么?”
“您身份贵重,不过流浪民间多年恐怕还不清楚规矩···”嬷嬷还要刻薄几句,林杉月直接拿起桌上的茶杯“啪!”的一声摔碎在地。
脸似寒冰,语如利刃:“搁这水字数呢!赶紧说!”
嬷嬷慌忙站起来,只见她凶狠,也不知道水字数是什么意思,只得答道:“您是永宁伯十五年前遗失的嫡长女。”
“永宁伯?”林杉月一时之间还真没想起来是原书里哪个永宁伯。
“正是呐!”嬷嬷见林杉月脾气硬性子急,说发作就发作,倒不敢怠慢,细致解释道:“永宁伯包不同是您的亲生父亲。十五年前,包伯爷还是世子,当时您被奶娘带出去看灯不慎丢失了。据说您右臀后有一个梅花型的胎记,此番寻到您正是以此胎记为准。当年先帝赐婚时,老身也曾见过您生母,倒与您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确是永宁伯的血脉不假。”
这么一大段,倒把林杉月说懵了。
她也不顾这是古代,拉了半边裤子就朝着铜镜后侧看。豪放之举惊的嬷嬷和金半在一旁差点跳起来。
果不其然,屁股蛋上一个梅花型的胎记,还长挺好,跟纹身似的规整。
十五年前走失、梅花胎记、以胎记寻人···
线索一组合,林杉月想起来了,原书里还真有这么一号人!还是戏份极其吃重的主角团之一!
“卧槽!”她情不自禁道。
胎记寻人是替身文学几十年来惯用的设定,能长出梅花型的胎记,注定她的身份就不会平凡——原书中这永宁伯府寻回的嫡长女中并不是没有姓名的路人,她是大名鼎鼎的女二啊!
女二!那可是女主的对照组!
原书中,这位女二被永宁伯府寻回来之前,是名动京城的清倌花魁,叫梅千彩。
林杉月看书的时候还吐槽了一句,嗯长歪了一点,不然就是梅干菜了。
梅干菜是孤儿,从小被卖进秦楼楚馆。
她十分上进,当上花魁名动京城犹不满足,在得知永宁伯府曾经丢失一位嫡出小姐后,立刻费尽心思多方打探。
得知当年秘辛后,立刻下狠手用烙铁烙出梅花型的疤,冒认身份回到伯府,摇身一变成了京中贵女。
能做花魁娘子,不仅生的貌美如花,还有颗七窍玲珑心,简直就是女主与男一男二奔向幸福路上的最大绊脚石。
原书中,她将除了男一男二之外所有的年轻男性角色都收拢成了无脑舔狗,但她偏不选,就怼着女主的男人不放。
不仅对着男二暗送秋波,还耍尽心计阻挠女主进宫,什么落水施救了,什么派人陷害了```反正她做的死,足足支撑原书情节一百多章呢!
当然,女二最终被查出真实身份,揭开了歹毒的真面目,还被所有舔狗抛弃,下场凄惨。
但是原书并没有提到究竟谁才真的是永宁伯府那位丢失的嫡出大小姐。
永宁伯府被这个假嫡女作了一通以后,直到大结局都没有再着墨。
就是说那不慎丢失、屁股上长着梅花型胎记的包家大小姐,其实就是个梗罢了。
林杉月万万没想到,自己亿万里迢迢穿书过来的真实身份是个梗。
原书中压根没有出现过的梗。
她转念又想,她被寻回来了,那蝴蝶效应下,梅干菜姑娘还存在吗?
还有,按照原书的节奏还没正式开始走剧情呢,怎么就变成她被寻回来了呢?
照看她的竟然还是宫里来的人,难不成因为自己穿书,已经完全改变了书中世界的走向?
那自己岂不是就要代替梅干菜担任女二一职?
想想自己的重要戏份,林杉月兴奋的搓搓手。
她来当这女二,必定劝男女主和男二他们三个人把日子过好了。
至于自己嘛,那么多舔狗随便选。
嘻嘻嘻,什么奶狗狼狗泰迪狗、一四七、二五六,什么三进三出、大被同眠```咳咳咳,想想还有点小害羞呢。
嬷嬷和金半瞪目结舌的看着林杉月对着铜镜露出半边屁股,欣赏又欣赏后,竟然进入了呆滞状态,一脸花痴的嘿嘿直笑,黄皮寡瘦的面颊上还浮现出一层不自然的羞红。
两人对视一眼,都禁不住轻咳一声。
林杉月这才从旖旎的幻想回到残酷的现实,她拉好裤子,假装镇定让嬷嬷和金半先退下,她还需要消化消化这消息。
两人比赛似的退了出去。
林杉月抬头望天,吹了声口哨:“吁”。
没事,搞黄色被发现算什么。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林杉月万万没有想到,受了三个多月的苦后,她终于过上了理想的退休生活。
被她一通发疯后,管事嬷嬷见了她就像见了鬼,问起什么都是知无不言。
她一天除了早中晚三顿小苦药,就是吃了睡,睡了吃,乏了有金半捏肩按腿,闲了就遛遛园子。
将养了一个多月,她见了肉眼睛终于不发绿光了,皮肤明显的白皙细腻了,就连身高也冲了一截,和才送来的虚弱豆芽菜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负责照看她的徐太医头一日判案说,她身子已经彻底康健了。
第二日,宫里就派了教习规矩的姑姑过来,让她学一下行走坐卧的规矩,以备得进宫面圣。
林杉月已经知道自己得救的前因后果,男二皇帝也算是她的半个救命恩人——另外半个姑且算在那个据说会托梦的便宜舅舅头上吧。
于情于理,她理当进宫感谢人家皇帝男二。
反正现在剧情因为自己的出现全都乱了,要不撮合撮合男二和女主?
她乱糟糟的琢磨着,教习姑姑叫了她两声都没注意。
姑姑见她走神,又大声唤了她一声,笑问道:“姑娘这行走坐卧的姿态倒是都挺好的,只是不知怎么心神不宁的?”
“毕竟来自民间,要进宫,紧张。”林杉月呵呵一笑,优美的跟着姑姑行了个礼,直把一旁站着的嬷嬷和金半看直了眼。
还是那个一顿能吃一锅的柴火妞吗?
还是那个扭着半个屁股嘿嘿直笑的包小姐吗?
这女子竟然半日就变得判若两人,现在穿着打扮配着这姿态神情,除了还有些瘦削,谁不夸一句好礼仪!
万万没想到,她们私底下都觉得受不得抬举的人,也能作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果然皇上能亲眼的人就没有简单的,当下心里对林杉月又尊重了几分。
原定学三天的规矩,林杉月一天就通过了,下午她送走了教习姑姑,没骨头似的瘫在美人榻上,摆成一个大字。
金半给她打了洗脚水进来泡脚,见她那模样,嘴角抽了抽,中午刚攒下的敬重如云烟似得消散了。
实在没忍住:“小姐,您学礼仪还真是快。白日里,我都以为您天生就会这些规矩。”
林杉月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心说那你可当呢,当年我可是唱着“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扭着模特步长大的,将来老了都能当业余模特队的那种。
宫廷礼仪无非是跟个机器人似的温柔小意又僵硬,看一遍不就会了。
“倒也不难。”她凡尔赛一句。
“呵呵。”金半干笑两声,腹诽道还好教习姑姑没留下来过夜,否则看您这躺姿,这辈子怕都通过不了那礼仪考察了。
“我让你打听的事如何了?”这段时间林杉月没闲着,虽然她在这里还没有半点实力,但是既然金半她们伺候着,打听点消息这种跑腿活总归可以吩咐几句的。
“小姐莫怪,正要跟您禀告呢。”金半伺候她泡脚,站了一天规矩,脚都浮肿了。
“您让打听那位梅干菜姑娘没打听着,倒是明月楼的确有个姓梅的花魁娘子,叫作梅千彩,是个清倌,生得极为婀娜多姿。只是您是女儿家,怕是不好接触这些秦楼楚馆里的人物。”
林杉月让金半去打听还有没有原书女二这个人物,又不好直说自己怎么知道花魁的名号。只假装无意间说出自己当丫头的时候听说有个叫梅干菜的花魁娘子好不漂亮,让她去打听打听。
此刻知道此人的确还在明月楼,便也不急着问别的,只打了个哈哈过去。
“哦,她呀,不过顺便问问。我让你打听我那仇人的消息,那才是正事呢!”
她虽长在红旗下,没啥歹毒的心思,但是穿书后才发现压根不能用现代人那一套思维看待这个皇权社会。
郭管事一家的丑恶嘴脸至今依然是她的梦魇,更何况那对禽兽夫妇差点害了自己的性命,糟践了自己的清白,绝对是她来到此间世界的头号仇人!
“说是人都被右相拘起来了,虽没发落,但也没放出来。”
她泡着脚,金半又给她揉起了浮肿的小腿肚子,手法堪比高级spa。
没发落也没放出来,林杉月琢磨,右相怕是还在观望。
当时看书时,将女主娘家人描绘的都跟活菩萨在世似的。但到底生活过几个月,接触下来她觉得厉家并没有那么纯善。
至少她在府里时吃了许多苦,可没有哪位活菩萨主子露出怜悯之意。
对于位高权重的右相来说,郭管事一家不过是三个奴才,安上罪名,都杖毙了又能如何,万万没有袒护的道理。
没有发落,怕还在等着看自己这边的发展。
搞不好还会做个顺水人情,将那几人送给自己的便宜爹爹永宁伯处置。
泡完脚,净了面,她尚未歇下,嬷嬷就领着一位公公过来传皇帝的口谕,说是让她明日一早进宫面圣。
林杉月可没忘记宫里的消息漏的跟筛子似的,便跟金半借了些碎银子向那公公套近乎:“这位公公好生面善,可否透露两句,不知明日皇上传召我所为何事啊?”
原书中,皇帝是女主的忠心小狗,对别的女人都不假辞色,而且格外避嫌。
算一算也快要到他对女主一见钟情开始走剧情的时间了,这个时候面圣格外敏感,她需要多知道一些讯息确保自己可以顺心如意。
这话一出,那公公离的三丈远,又是摆手又是摇头,急的脸都红了:“包小姐,慎言!慎言!我先回宫了!”
随口打听一句嘛,不至于洪水猛兽吧。
林杉月有点纳闷,她记得原书中,宫里的新鲜八卦都是一角银子就能买到的。
金半却在旁边严肃道:“小姐,您可再不要打听宫里的事情,更不可贿赂宫人,若是被查出来,要掉脑袋的。”
林杉月追问,她只说前段时间宫里肃风正纪,不少多嘴多舌、倒卖宫中消息、帮忙传话跑腿的宫人都被拉出去砍了头。
如今能留在皇宫里伺候的,都深知绝不可背主求荣,更不可走漏一句。
假设说从前的宫里漏得像筛子一样,那么现在的皇宫就围的像铁桶一般。
金半提醒到位,再多余的,是一个字都不肯透露了。
林杉月啧啧称奇,蝴蝶效应还真是了不起。
自己穿书以后不过是个烧水的粗使丫鬟,竟然能引发整个书中世界的震荡。
她记得原文中许多剧情的推进都离不开那些宫人们的口耳相传,现下都不八卦了,等到女主入了男二的皇宫,还怎么和男主走剧情啊。
难道说,男二皇帝特地将她从右相府中救出来,明日又召她进宫面圣,就是因为得知了她的穿越女身份?
毕竟阅书无数,明日进宫面圣后,是霸道总裁爽文走向,还是阴森恐怖诡异走向,又或者是宫斗争宠走向、为虐而虐追妻火葬场走向、经商流种田走向···
林杉月心中猜测许多,忐忑不已,辗转反侧直到寅时初才眯着,不到卯时就被叫来梳洗。
她现在的身份只是民间女子,衣裳打扮倒是都简单。挑了身水蓝色的衣裳,头发梳个小髻,只插上简单的玉钗,
干干净净,朴朴素素,素的像个宫女。倒也符合她之前的身份。
嬷嬷和金半都嫌太素了,想重新再收拾收拾,林杉月拒绝了。
就这样不显山不露水就挺好,她及笄的年岁,可营养不足没有长好,就连月事都还没来。
就让皇帝看她本来受苦受难的样子就好了,她今天是给自己的未来寻个安逸出路的,又不是掺和原书剧情的,瞎打扮凑什么热闹呢。
“宣包小翠进殿面圣。”
太监尖细的唱喝声让林杉月浑身一震:这小太监的中式美声唱法挺提神的。
她忍不住腹诽道:什么包小翠!她好不容易不用当烧水丫头了,怎么就叫包小翠了!太土了,怎么不干脆叫她包龙星呢?
短命皇帝救自己的恩情原来可以打十分,现在只剩八点五分了,因为这名字让她有1.5语。
“小姐!皇上传召您了!”见林杉月迟迟未动,金半焦急的出言提醒,没想到小姐平日咋咋呼呼却是个纸老虎,进宫就变鹌鹑。
她哪里知道林杉月正在心里暗骂皇帝呢,还骂得很脏。
“是。”林杉月不疾不徐的跟着太监走进殿去。
皇帝召见她的地方在垂拱殿偏殿,地方不大,进去了以后她依着礼仪行礼。
“民女参见皇上。”
听见年轻帝王让她起身,这才缓缓站起来立到一旁。
该说不说,皇帝声音真好听。
身为用来哄抬女主的男二,原文中描绘他俊美无俦,器宇轩昂,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反正所有描写男子英俊的成语除了分配给男主的,其余都留给了他。
不过这会她循规守矩,也不敢抬起头来看帅哥。
“包小翠···”年轻帝王沉吟着让她厌烦的名字,欣慰道:“林将军捐身徇义,能为林氏寻回一点血脉,也算是了其心愿了。”
“正是。皇上圣明!”一旁候着的右相厉高明赶紧接话,下朝了皇上独留下他,左相都没叫,果然是为了这女子的事。
这段时间他也琢磨过了,此事乃是皇帝做主寻人,永宁伯居然到现在都不知道消息,没有上奏呈也没有寻找过女儿。
想来若要安顿好林将军的外甥女,皇上不好亲自下旨,还需要有人作保。这个保人,恐怕非自己莫属,也算是结下一个善缘。
“皇上,小翠姑娘是永宁伯府的嫡长女,理当尽快认祖归宗。本相愿自荐送她回府认亲。”
“朕亦有此意。”皇帝悠悠道:“她在你府上长大,由你送去再好不过。”
厉高明殷切的望着他。
皇帝面带微笑,话锋一转。
“不过,她正值豆蔻年华,寻回亲脉只是其一,依然需要有人悉心教养。朕以为若论教养女儿家,那位续弦的永宁伯夫人未必是合适人选。”
厉高明心里咯噔一声,不想接话。送一趟罢了,教养姑娘说不定还得搭上自己一个儿子娶这烧水丫头出身的豆芽菜回家。
这样出力不讨好的差事,他若主动揽下,除非傻了。
林杉月在旁边听的想插嘴,她想说自己不需要教养了,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再说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她能自己当家了。皇帝如果真的心疼她舅舅殉国,就该赐给她一间大宅院,再封赏些钱财奴仆,让她富贵舒服的过一辈子。
她提气正要表态,皇帝却自己接话道:“右相,朕记得谢徐去你府上寻找此女时,还出了些波折?”
“这···”厉高明稳不住了,他就猜到此事迟早要揭出来,忙主动告罪:“是臣府上一个下人,胆大包天想要为他儿子强娶小翠姑娘为妻。不过婚书未契,内子也不知此事,所幸虽有波折倒未损伤小翠姑娘。”
“差点死在他手上。”林杉月在旁边无情的补充。
厉高明惊讶的看着她,没想到自己府上出去的丫头这么胆大,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皇上,臣已将那犯事之人全部羁押,待包姑娘回永宁伯府认祖归宗时,臣会将这几人交与永宁伯发落。”
皇帝如墨的眼眸微沉,看向林杉月:“包小翠,朕怜你孤苦,欲将你送去右相府上教养一年,你可愿意?”
林杉月终于得了机会抬头,她一瞅见皇帝那张俊脸,双眼冒光,真尼玛帅啊!
女主是真瞎,定力也是真好啊。
这皇帝除了命短,哪哪不好?女主竟然能忍住不跟他圆房!
林杉月郁闷为啥自己穿书没穿成替身文学呢?怪可惜的!
还好她发花痴的同时没忘记拒绝:“皇上,民女当日流落在外幸得右相一家襄助,才能平安长大。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但民女昔日只是右相府上一介粗使丫鬟,小家子气十足。如今若要带累辛苦右相夫人教养,心中拘谨忐忑,必定寝食难安。”
“民女与包氏血脉同源女,理当认祖归宗。可如今永宁伯府另有嫡出的少爷小姐,民女行为粗鄙,不敢辱没伯府门楣。”
“民女舅舅与母亲早逝多年,林氏一族早已没落。幸得皇上您牵挂,民女才能寻回自己的身世。民女此番脱了贱籍,只希望能够回到民间过普通日子足矣。还请皇上成全。”
说着,她跪了下来。
古言里水深火热,右相府和永宁伯府都不是什么好去处。现在能吃饱穿暖了,她也想着要追求一点精神上的自由,搞搞种田经商什么的。
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原本为了表现平和,脸上是带着笑的,方才听了她一番自陈,笑容没了。
浓密的睫毛轻扇,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帝王向来沉静如水,饶是奸猾如右相,也不能从他的表情中窥出多少情绪。
但此刻他神色间渐渐透出冷峻之色,那双深邃幽远的眼在不住打量着眼前这个叫包小翠的女子。
算下来虽已及笄,身子却单薄的很;脸色微黄,交叠的双手皮肤略有些粗糙,是苦日子过来的;五官没有长开,也谈不上美丑,只觉得算是个豆芽菜。
并不像个有神神鬼鬼本事的人。
方才他先用言语试探右相,右相若是操弄神鬼之术的人,对于这女子的去处必定格外挂心。
但右相明显不想沾边。
伏天放很想直接拷问这女子的来历——三个多月前,天现异象,他莫名卷入其中来到了此间世界。
在这里,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君王。
在这里,皇帝也叫伏天放。
在这里,他脑子里多了一道奇怪的声音,此声音自称系统,又自称金手指,对他的所作所为指指点点。
一开始,他差点为此癫狂,好不容易适应了以后,发现他中邪一事闹的满京城沸沸扬扬。
这里百官就跟多长了一张嘴一样,特别爱嚼舌根,甚至敢当着他这个皇帝的面,用小的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嚼舌根。
只得改制宫规,整肃百官,重拾帝王威仪...
忙活了几个月,才让这里的朝堂像点样子。
期间,脑子里的诡异声音消停了许久,他还打算等万事运转顺利了,再寻奇人异士来探索异世界之迷团。
结果诡异声音又出现了,叫嚷着错了都错了,他费了很大劲才和那声音取得了对话。
诡异声音说,是宿主挑错了,让他速将流落在右相厉高明府里的,那个永宁伯府走失的女儿救下来。
还说如果她死了,伏天放的命也保不住。
诡异声音仿佛只负责下令,闹了一通又沉寂了。
伏天放不愿拿自己的性命去赌,当务之急只好调查一番,寻了托梦的借口将此女救出。
救出来以后,他未急着见她,就是在等那诡异声音再度出现,可那声音却始终没有再现。
倒是他按捺不住,想一探究竟。
此刻见这女子伶牙俐齿,烧水丫头出身却能在皇帝和右相面前一派从容。
他很想立刻叫人将她吊起来严刑拷问。
就问她到底什么是系统?什么是金手指?什么是宿主?
还有,为何他登基三年来励精图治,兢兢业业,稳住朝局,让百姓安居乐业,为何好端端天上的神明要将他腾挪到此间世界。
难不成他专职负责当皇帝收拾烂摊子?
皇帝凝视的目光犀利的让林杉月抬不起头来,她发挥完就有点后悔。
虽然看书的时候,总觉得里面的男二是个包子脾性,为了维持人设爱和稀泥,但人家毕竟是高高在上皇帝啊。
而且原书中,针对类似陷害女主的行为,他都是杀伐果断的。
自己这不管不顾的大胆开麦,搞不好在右相府里没被畜生郭管事一家害死,却会因短命皇帝不开心而领盒饭。
而厉高明本就不想接这活计,眼观鼻,鼻观心,装聋作哑。
沉默几息,伏天放已调整好了心态:“右相,将你那刁仆扭送到京兆尹,你再替朕去永宁伯府走一遭,晓以大义,尽快安排包小翠认祖归宗。”
“是!”
厉高明退下,林杉月还在一旁低头候着,皇帝也没有叫她走的意思。
良久,伏天放道:“赐座,其余人等都退下去。”
剩下他们二人,林杉月还是低着脑瓜子不敢说话。
君心难测,不知道他独留下自己一人是为何,好在从皇帝的安排来看,他目前对自己应该并无杀意。
林杉月把自己看过的那些古言剧情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猜测道:难不成短命皇帝是重生的?所以他才会运筹帷幄,将真正的永宁伯府嫡女提前寻出来,避免那梅干菜冒领身份,给女主使绊子?
没错!一定是这样!
“抬起头来,朕问你...”
皇帝的问话,她急忙抬头,眼神落在皇帝那张完美的帅脸上,心灵又受到了一万点颜值暴击呢!
“包小翠,你往日可听过金手指一词?”
伏天放微微拧眉,眼神不放过面前女子神情上一点一毫的变化。
林杉月被这猝不及防的提问惊的差点站起来,好在屁股只稍微抬了一点,脑子就替它做出了更正确的抉择。
她镇定的挪了挪坐:“不知皇上是说什么金手指?”
遇到难回答的问题,就将问题抛回给提问之人,用问题回答问题,是最简单的博弈技巧。
尽管她神情泰然自若,但眉宇间一点点慌乱还是被伏天放敏感的尽数捕捉。
薄唇微微勾起弧度,语气轻描淡写:“系统的金手指。”
林杉月心头微乱,系统?金手指?短命皇帝你在说什么?在结合之前种种,难怪传说皇帝中邪了,难怪皇帝会在她生命垂危时突然派人救她!难道说...难道说...
她看向伏天放的眼神愈发亲切,甚至是有几分迫不及待...
轻启朱唇,“恐龙抗狼?”
伏天放一愣,没懂。
见皇帝明显接不上来,林杉月也有点愣,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刷小视频,她理解。
“那换一个,锄禾日当午?”
观此女的举动,她明显知道些什么,但是她说的什么轰隆哐当的,自己也听不懂是何意,如今又要对对子?
这对子不难。
伏天放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的对道:“把酒月黄昏。”
轮到林杉月不懂了,再试试吧。
“此生无悔入华夏?”
这个简单,伏天放一口接过:“来世还愿守神州。”
林杉月有点纠结。
你说他接的对吧,的确和她预想的答案不一样。
你说不对吧,人家确实都接上了。且仔细想想,接的也有道理。
难道说,这是文化人的矜持?他是想表达自己是个爱看小古言的文化人?
而且人家穿书就是做皇帝,男二的重头戏份。跟自己这种傻兮兮跌入书中世界成了十八线烧水丫头的角色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林杉月得出一个结论:同为穿书者,人家有系统有金手指还是男二,可能有点瞧不上自己。
看不上最好!让他留下来继续走剧情吧,自己可懒得掺和。既然他这么爱装,林杉月干脆贱兮兮的问道:“那你是MM还是GG?”
这是女频书,难道这位姐妹穿书后还性别反串了?嘿嘿嘿,姬圈大佬,那就有意思了。
经过几轮对话,伏天放好似已经抓住精髓了。“每霉”音通“妹妹”,“葛格”音通哥哥。
“难道朕看起来不像男子吗?”
他这话一出,林杉月再不怀疑,还真是跟自己一样穿书的啊,就是好像跟自己有点没有共同语言。
道不同不相为谋,但都是家乡人,好歹有点亲切感,他也不至于一穿越就忘记遵纪守法,把自己嘎了吧!
林杉月放松下来,大大咧咧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端起一旁的茶杯一饮而尽,松弛的开始絮叨。
“你竟然是男的,亲,没想到咱俩还是真老乡啊!刚才可把我吓死了。对了,你穿进这本书多久啦?这次可多亏你了,我进来马上四个月,在厉府上不是你派人救我,我早挂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挂了就能从这本书里出去。”
“话说你命可真好啊,穿进来就是男二,不像我,傻啦吧唧的烧了几个月的开水,真这辈子按过的接水键都没有这几个月添过的柴火多!”
“对了,你都做皇帝了,是不是不想回去了啊?我觉得虽然咱们死了可能会穿回去,但也不好说,搞不好什么都没有了是吧。干脆在这里富贵养一辈子也挺好的。不过你不一样,你是皇帝,又是男二,除了短命,在这本书里戏份还是挺吃重的。有什么打算没有?”
什么书?什么挂了?什么男二?什么接水键
伏天放脑子里嗡嗡地响,这些字词拆开了他或许都能懂,但是从这女子的小嘴里吐出来,他是一句话都没听懂。
敏锐的捕捉到“短命”两个字,他禁不住出声:“包小翠...”
“哎呀!达咩达咩!这名字太难听了,算我求你!住口!”
林杉月两臂交叉,打断伏天放:“我叫林杉月!被人叫这几个月小翠,都长得快跟酸菜一样了。我那便宜舅舅不是姓林吗,林家好不容易保留我这一点血脉,你赶紧让我随母姓!水杉的杉,月亮的月,我要叫原名!”
伏天放已经跟不上她的节奏了,木讷道:“好。”
林杉月不禁大喜,果然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书中世界有老乡罩,她这辈子荣华富贵稳了,要不试试把自己发展成后宫文?
她看垂拱殿外的那些侍卫都挺俊俏的,虽然比不上男二这姿色,但也足够了。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和老乡搞好关系,热络道:“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伏羲。”伏天放老实回答。
“伏羲?哈!伏羲?三皇五帝的名字好大气啊!六六六!难怪你一穿过来就是皇帝呢!哈哈哈!”林杉月不无羡慕道,果然起名要大气,此生有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