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皇权!持天令!倾城嫡女杀疯了》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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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皇权!持天令!倾城嫡女杀疯了正文阅读
桑雨扶着身怀六甲的主子,焦急道:“小姐,奴婢去引开这些铁骑,你躲起来,等皇上到了,一定会救你和小皇子的。”沈飞鸾摸着浑圆的肚子,神色隐忍又痛苦:“一定……一定要活着回来找我。”
桑雨点头,脱下沈飞鸾华丽的外衣披在身上,飞快地往另一边跑。
“在那里,快追!”
精锐铁骑驾着马,朝沈飞鸾相反的方向追去。
等外头没有了声音,她才小心翼翼地扶着土堆起身,往山腰上的小竹屋走去。
这是她能想到最秘密的地点,如果慕容翟还记得他们曾经的誓言,记得他们曾在此处一起幻想着,将来要抛却所有名利得失,来这里做一对自由自在,幸福快乐的交颈鸳鸯,那他……应该会来救她。
他登基之后,恐外戚专权,将荣国公府冠以谋反罪名,抄家流放。
就连她这个东宫皇后,也成了外人口中恶毒善妒、谋害皇嗣的毒妇。
对慕容翟,沈飞鸾已经伤心欲绝,往日情分随着她爹流放途中病亡,也都烟消云散了。
可她心里,仍抱有一丝侥幸。
荣国公府倒了,爹爹死了,哥哥也废了,她是个臭名昭著的皇后,对慕容翟的江山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
最重要的是,她的肚子里还怀着慕容家的血脉。
慕容翟再无情,也不会伤害他们的孩子吧!
午夜的相思山笼罩在一片森寒之中,小竹屋就在那层层叠叠的绿色屏障中,露出尖尖一角。
沈飞鸾托着剧烈跳动的肚子,拨开绿植,踉踉跄跄地走进小竹屋内。
熟悉的景致,却再不复当年的柔情蜜意。
连日来的追杀,让沈飞鸾的肚子紧绷发疼,身下一股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肚子里仿佛有什么“嘣”地一声炸开。
紧接着,剧烈的阵痛令她痛呼出声,脏兮兮的小脸儿也瞬间煞白,额头上冒出紧密的汗珠。
要生了!
就在她抓住床沿,准备用力之时,烟雾缭绕中跑出来桑雨的身影。
沈飞鸾已经跌坐在地:“桑雨快……快过来帮我,我要生了。”
原本奔跑的桑雨,脚步忽然一顿,紧接着,令沈飞鸾目眦欲裂的一幕出现了。
桑雨的身体,被利器拦腰斩断,黑暗中,沈飞鸾甚至都没看清她的表情,也没听到她的声音,那具身体就断成了两截,如烂泥一样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浓重的血腥气熏得沈飞鸾作呕,她手脚并用的往门口爬去,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凄厉的呼喊声响彻整个相思山上空:“不不不……不……桑雨!桑雨!”
清丽的宫装美人踏着沉沉月色走进竹屋内:“飞鸾妹妹跑什么?皇上回宫发现你不在坤宁宫,发了好大的脾气呢!”
柳翩然来了,来到这个她以为最安全的地点。
鲜血顺着衣裙从下身流出,状若疯妇的女子已经看不出曾经的美艳动人,整个人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一般,被几个粗壮有力的嬷嬷按在冰冷的地面上。
“柳翩然,我真是瞎了眼,引狼入室,让你和你那个贱人娘害了爹爹和祖母,你该死!你该死!”
柳翩然掩唇轻笑,并不在意她的诅咒,而是对着身后的人道:“桑雪,你的主子要上路了,还不出来亲自送送她?”
“是。”
那站出来的婢女,不是沈飞鸾身边的大宫女桑雪又是谁?
原来如此……
她有身孕之事,只有从小伺候她的桑雪和桑雨知道,柳翩然突然就要对她赶尽杀绝,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原来是身边早就出现了叛徒,将她卖得一干二净了。
“贵妃娘娘,皇上来了。”
嬷嬷话音刚落,沈飞鸾就推开抓住自己的宫女,飞快冲了出去,这是她和孩子最后的生路。
却在竹屋门口,被皇帝身边的亲卫拦下:“皇后娘娘,您该上路了。”
模糊的人影站在院子里,始终没有回头。
沈飞鸾不信,不信他心肠如此冷硬,大喊着:“慕容翟,救救我们的孩子,我求你救救我们的孩子。”
“呯!”
身体被推倒在地,她破烂的衣裙被解开,匕首毫无征兆扎入腹中,剖出来一个已经成型,但呼吸微弱的小男婴。
“呃……啊——慕容翟——慕容……翟……”
泣血的呼声逐渐微弱……
血水和汗水混合,迷蒙之中,沈飞鸾亲眼看着自己未足月的胎儿,被柳翩然扔进了燃烧的火堆之中。
这一刻她却从头到脚生出一股蛮力,手脚并用的扑过去。
她纤细瘦弱的身躯瞬间被火海吞没,将小小的婴孩紧紧护在怀里,化成一大一小的两具蜷缩在一起的焦黑骸骨。
火星飞溅到了柳翩然的面颊之上,伴随着尖叫声,竹屋一片哄乱之象。
而史书只会记载,沈皇后不知廉耻,与承恩侯私通,身怀孽障,沈氏一族为把持朝政,推承恩侯上位,意图谋反,遂被帝除之。
腾云似涌烟,密雨如散丝。
惊雷滚滚之后,是瓢泼大雨,巨大的雨幕之下,庭院中的芭蕉叶未能幸免被摧残。
“轰隆——”
躺在鸾绣苑寝房外间的婢子被雷声惊醒,从床上爬了起来。
“小姐,您……啊!”
将将从梨花橱后走进来,婢子就看到了一双赤红的眼睛。
那眼里除了痛苦就是仇恨,滔天的恨意,像是要将整片天地全部都毁灭一般。
“小……小姐,您……是雷声……雷声吓到您了吗?”
沈飞鸾看着眼前明显年轻了十岁的桑雨,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向自己白皙光滑且稚嫩的手指。
那是一双没有被酷刑夹断的手,一双养尊处优的贵族小姐的手。
模糊的铜镜里,一个大概十三四岁的少女,满脸严肃,美目圆睁。
桑雨鼓起勇气上前:“小姐,您……”
今夜的雷雨,着实大得有些妖异。
“桑雪呢?”
“桑雪姐姐说肚子疼,奴婢便让她回去歇着了,小姐若是有事要寻她吗?”
两个一等丫鬟中,桑雨老实本分,桑雪善于钻营。从前沈飞鸾更喜爱的是桑雪。
实际桑雪根本没有肚子痛,她直接命令桑雨照顾好小姐,自己回房睡大觉去了。
沈飞鸾目光一冷,他们每一个人,都要为她无人知晓孩子,付出代价,就从桑雪开始吧。
从铜镜下的梳妆台上拿出一支步摇:“明日一早,你把这个送去给桑雪,就说是我体恤她的。让她小心收着,别被人偷了去。”
桑雨只觉得这金步摇很是眼熟,似乎在哪见过。
但小姐平日里也经常打赏桑雪,只得低头应是。
桑雨退下去后,沈飞鸾靠在窗边,看着屋檐外的大雨。
大邺二十三年,只有一场这样的大雨。
那便是柳翩然和她那个想给爹爹做填房的娘亲江氏,第一次踏上邺都的土地。
邺都荣国公,百年世家,天子宠臣,掌管天下百万兵马,战功赫赫,权倾朝野。
这就是她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爹爹。
柳翩然的娘亲是沈飞鸾早逝的郡主娘亲的庶妹,据说在闺中时,二人关系很好。
所以在丧守寡三年之后,江氏北上来信,想为女儿柳翩然寻一门好亲事,故此来投奔国公府。
那时的沈飞鸾,天真至极。
第二章:珍视
真当江氏纯良,但凡邺都盛会,沈飞鸾都会带柳翩然出席,为抬高她的身价,甚至从未表明她的身份不过一介孤女。
让那些贵夫人们都以为娶了她,就能和荣国公府搭上关系。
到头来,不过引狼入室,自掘坟墓。
雨声渐小,渡口码头上传来微弱火光,片刻后喧嚣。
“娘亲……邺都到了。”
“船坞要靠在码头歇息一晚,这样大的雨,咱们也休整一番,明日国公府会派人来接咱们的。”
十六岁的少女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自有一股江南女子的婉约清丽,面容姣好,气质清冷娇弱,一双含羞带怯的眼睛,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盈盈一握的腰肢纤细,配着那一袭月白色绣昙花云雾裙,当真是婀娜多姿,秀色可餐,如风中一朵袅弱的小白花。
年长的那位,姿色也是上乘,只比起少女,多了八分妩媚的风情,眼睛里似乎带着勾子,能让见过的男子,都为之失魂。
雨过天晴,阳光从云层里照射出来,很是明媚。
院子里散发一股泥土混合鲜花的清香。
“怎么回事,桑雨你没把小姐的赵粉牡丹收起来?你这小贱蹄子又偷懒了是不是?看我不打死你。”
回廊下那株赵粉原本明艳盛放,一直在沈飞鸾房中娇养着。
昨儿个天气好,她特意吩咐桑雪搬出去晒太阳的,谁知半夜下起了那样大的雨?
赵粉被大雨“蹂躏”,只剩一支光秃秃的花杆了。
桑雪将守夜的活推给了桑雨,早就把这株价值百金的名贵牡丹忘之脑后。
这花可是八皇子送的,小姐珍视得很。
桑雪必须把这锅甩给桑雨。
屋外吵吵闹闹,是故意做戏给沈飞鸾看的。
一夜未眠,又被前世的恨意裹挟,她头疼得很。
“呯!”
房门被推开,桑雨满身狼狈被人推搡在地,眼中闪动盈盈泪花,偏偏不敢为自己解释。
“小姐!”
桑雪邀功似的踢了桑雨一脚,将花盆往前一送:“这小贱蹄子偷懒,奴婢做起交代的事,她一样都没做好,还害得小姐您的赵粉成了这个样子。”
花盆里灌了雨水,她这么一送,泥水就滴在了沈飞鸾的鞋面上。
“啊!奴婢该死,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都怪桑雨,是她没把牡丹收起来。”
她就是故意的!
故意惹怒小姐,才能让小姐把怒气都发泄在桑雨身上。
最好,打死这个下贱的丫头,以后小姐身边就只有她了。
凭着她的聪明,还不把这蠢货小姐骗得团团转?
“啪!”
生疼的一巴掌,直接甩在桑雪脸上,在她诧异、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沈飞鸾垮着脸:“来人,拉下去仗责五十,打死不论。”
立刻就有粗壮得婆子冲进来,堵了桑雪的嘴,扒了外裤上刑。
“啪啪啪……”
棍板落在松软的皮肉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一下又一下,敲击着满院子下人的神经。
桑雪是二小姐最喜欢的婢女,可她弄坏了八皇子送给二小姐的牡丹,所以被仗责五十。
这要是换了是她们,估计就不是打五十大板那么简单了,应该是直接打死吧!
可见八皇子在小姐心里的地位,谁都无法比拟。
沈飞鸾让桑雨给自己端了把太师椅放在廊下,亲自看着桑雪挨打。
她的嘴被堵住,叫不出声来。
可那暴起的青筋以及满脸的汗水,涨红的脸颊都在证明她正在承受着怎样非人的折磨。
不过二十大板下去,她人就不行了,瘫软着晕死过去。
行刑的婆子有些犹豫:“小姐,她晕过去了,还打吗?”
“说了五十大板,一下都不许少,用水把她泼醒,继续打。”
切肤之痛,剖子之仇,不共戴天。
区区五十大板,怎么能解她的心头之恨?
是桑雪听从柳翩然的命令,对她处以极刑,那时候她也苦苦求饶,有谁放过她和她的孩子了?
不够!根本就不够!
等五十大板打完,桑雪已经只剩一口气了,屁股上滴下来的血液,将青石板都印成了黑红色。
“不许给她请大夫,本小姐要让她长长记性,怠慢八皇子,就是怠慢本小姐,听明白了吗?”
“是,小姐。”
重来一世,她绝不会再心慈手软,打死一个下人而已,她都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是为什么。
“哗啦!”
那盆牡丹砸碎在院子中央,花杆和泥土混在一起,被沈飞鸾踩得烂成一滩。
慕容翟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纵容柳翩然杀害她和孩子,往日情谊已随风逝去。
从今日开始,他就如地上这滩烂泥,是她沈飞鸾弃之不要的垃圾。
她与他们之间,从今往后只有你死我活的仇恨,再无其他。
“小姐,一会儿咱们要去码头上接表小姐和江姨母,要穿这件白色的吗?”
这是桑雪昨夜给沈飞鸾挑的,她处置了桑雪,桑雨才敢提建议:“奴婢觉着,小姐穿艳色更好看。”
前世沈飞鸾考虑到柳翩然刚出孝期,听从了桑雪的建议,穿了白色这套。
结果呢?
结果和柳翩然撞衫,她曳地的裙摆上沾满了渡口的泥污,狼狈不堪,输得彻底。
桑雪未必不知,只是故意害她出丑罢了。
她和柳翩然,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长相。
柳翩然清冷娇弱,她美艳摄人,柳翩然温柔端方,她飞扬跋扈。
柳翩然气质淡雅,适合白衣素色,清清淡淡已是绝色。
沈飞鸾气质高贵,淡妆美则美矣,却比不得柳翩然清丽。
可只要她穿上明丽衣裳,点缀华贵珠宝,哪怕什么妆都不上,只抿一抹红唇,就能将柳翩然衬成她的丫鬟。
“那就穿艳色,你去把我那件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拿来。”
缕金、百蝶、穿花、云锦。
每一样分开都能听出它的名贵与繁复,更不用说这些词,全都叠加在一件衣裳之上。
荣国公府门外的雨水已经被清扫干净,青石板路上仍有少许积水。
前世她闹着祖母和哥哥,让他们都陪着自己去接江姨母,给了她们极大的体面。
码头上人多嘴杂,立刻就传出了荣国公要续弦的消息来。
第三章:羞辱
消息能传得那样快,除了江氏自己做的手脚,也有沈飞鸾的推波助澜之故。
所以这一次,没有荣国公府的老太君,也没有世子殿下,只有她和两辆不起眼的,连个标识都没有的马车平缓的行驶在街道上。
“笃笃”地马蹄声慢慢多了起来。
桑雨撩开车帘伸出头看了看:“小姐,咱们到码头了。”
沈飞鸾戴上笠帽,垂下来的金丝轻纱将她从头到脚遮了个严严实实。
邺都是大邺皇城,皇城的码头渡口自是井然有序,但说到底都是最底层的百姓,贵族小姐出门乘船,都会矜持的戴上帷帽。
沈飞鸾没有轻视这些人的意思,只是不想做那个引人注目的另类。
前世桑雪同行,哄骗她将帷帽送给柳翩然,阻挡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
结果就是她遭贼人惦记,险些在寺庙失身。
这一次,她可没有那么好心了。
远远的,沈飞鸾就看到岸边人潮涌动,江氏和柳翩然貌美,若不是身边围了些丫鬟婆子和护卫,恐怕要吃亏。
江南柳家虽是商户,但家大业大,不至于请不起几个下人。
“去问问看那边是不是江姨母和表姐,若是,带来见我。”
人群涌动之中,荣国公府豪华的马车以及成群的奴仆愈发显得打眼。
江氏上挑的眉眼带着审视,席卷沈飞鸾全身。
不过很快,江氏垂下眼,装做没看到的样子,甚至在下人去请她时,说自己的脚崴了,可不可以让荣国公府的马车近前去接。
听了下人回禀,沈飞鸾又岂会不知她打的什么算盘?
邺都的码头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她们声势浩大,再往前去,势必引起哄乱。
她的身份并不难猜,若有人猜出荣国公府来码头接人,接的还是这样美丽的女子,不用想也知道,不消片刻,就会有无数个谣言的版本在京都流传。
沈飞鸾冷笑一声,直接让车夫掉头:“不过是个来打秋风的破落户亲戚,也敢在本小姐面前拿乔,本小姐不伺候了,去承恩侯府。”
下人们只看主子的态度,主子瞧不起江氏母女,她们自然也没有好脸色。
两辆马车怎么来的,就原路怎么返回了。
江氏面上的表情错愕了一瞬,没想到沈飞鸾居然这样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她急忙起身,带着柳翩然追了过去:“可是荣国公府的马车?我……我是贵府小主子的姨母。”
“呸!”
一盏热茶从马车里飞出来,全都淋在了江氏的身上,不等她尖叫,沈飞鸾嗤笑一声:“哪里来的疯婆子?我的姨母乃朔方郡郡守夫人,你是我哪门子姨母?”
朔方郡郡守的夫人江剑萍,是沈飞鸾的母亲江剑纯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二人都是嫡出,是沈飞鸾正儿八经的姨母。
江氏带笑的脸僵了僵,她最恨人家提她庶出的身份,却连被泼了一身茶水也不能计较。
对方可是荣国公最宠爱的小女儿,她只得压抑着不悦,讨好道:“我是你江南的姨母,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的,你不记得了吗?”
沈飞鸾翻了个白眼:“小时候抱我的只有我的奶嬷嬷,你是我奶嬷嬷吗?”
竟然讽刺她只是个卑贱的下人,简直岂有此理。
荣国公府的家教就是这样的吗?
果然是有娘生没娘养的,气煞人也。
江氏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被不轻不重的下了好几回面子,脸色不由黑了几分。
“行了,别磨磨唧唧的跟本小姐套近乎,本小姐还约了承恩侯府的三小姐去看马球塞,耽误了功夫,饶不了你们。”
哪怕她语气里满满的高高在上,江氏母女也只能忍,只待日后……日后她们再一一清算。
“等等!”
江氏抬脚就要上沈飞鸾的马车,桑雨伸手拦下她们母女,指着后面一辆灰扑扑,不起眼的马车道:“江姨母,您和表小姐的马车在那儿呢!”
“你们别欺人……”
就连一直装柔顺的柳翩然也忍不下去了,刚要出口讨教,就被江氏一把拉住。
她皮笑肉不笑道:“你鸾儿妹妹体恤你刚出孝期,还不快谢谢你鸾儿妹妹。”
刚出孝期,自然不宜铺张浪费,坐这简陋的马车更是应当。
明晃晃的羞辱,被她说成了沈飞鸾的好心,的确是个厉害的角色。
不过,她若是不厉害,前世自己也不会输得那样惨了。
柳翩然屈辱的咬唇,泪光闪烁道:“鸾儿妹妹,谢谢你。”
沈飞鸾故意挑起车帘,露出那张特意妆扮过后,精致美艳的小脸。
果然,江氏和柳翩然在看到她的脸后,都露出了如临大敌的神色。
第一次,柳翩然对自己绝美的容颜没有了自信。
难道邺都的女子,都生得如此美貌吗?那自己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皮囊,还有优势吗?
沈飞鸾神态夸张的上下打量了柳翩然一眼,随后像是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似有似无的“嗯”了一声,便让桑雨把她们送上后面得马车,启程往荣国公府去。
“娘亲,她……她太过分了。”
太过简陋的马车里没了旁人,柳翩然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凭什么看不起我?她也不过是会投胎,有个位高权重的爹而已,没了荣国公府,她什么都不是。”
“好了。”
江氏用帕子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干净:“收起你这幅愤愤不平的嘴脸,等娘亲拿下荣国公,那个小贱……她还不是任你处置?”
“翩然,你记住,男人靠征服天下来征服女人。可我们女人只要征服了男人,就会拥有一切。你不必与那个嚣张任性的丫头争一时之气,且看日后……”
日后,抢夺属于她的一切,让她沦为丧家之犬,便是最好的报复。
沈飞鸾的马车停在大门口,由车夫牵着从侧门进入,她本人则从大门口入国公府。
江氏和柳翩然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她们坐在马车里,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原想着一会儿到了大门口,一定要演上一场,趁机散播一些荣国公即将续弦的谣言。
结果,等她们下了马车才知道,她们已经从侧门进了荣国公府。
连走大门的资格都没有,如此羞辱真是……真是欺人太甚!
第四章:安置
寿喜堂——
布局沉稳大气的院落里,一株石榴树高高的从院墙里伸出头来。
今年的石榴结果特别多,深绿的叶子中,一颗颗的黄红色石榴挂满了枝头,把粗壮的枝干都压弯了。
那些成熟了的石榴,露出了满腹的浅红色的小珍珠,几个活泼的小丫头正搭了梯子爬上去摘果子。
穿着老青色褂子的婆子步履匆匆走进来,叉着腰低声呵斥:“你们几个皮子紧的小蹄子,不在老太君身边伺候着,又跑这来馋嘴儿,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们。”
眼下一颗小痣的俏丽丫头道:“陈嬷嬷,是老太君让咱们几个来摘石榴的,她老人家说一会儿二小姐要来呢!”
二小姐最喜欢吃石榴,偏又不喜欢剥皮,每次都是她们几个将石榴处理得干干净净,二小姐才赏脸吃上一些。
陈嬷嬷想到自己过来正是为了二小姐的事,挥了挥手,也不管她们几个了,只不忘嘱咐:“小心些,别摔着了,下次让小子们爬上去摘。”
普通家丁不入女眷内院,伺候的下人皆是丫鬟婆子,但也有那种八九岁的半大小子,都是家生子,平日里无事可干,帮着跑跑腿传消息。
女孩们总金贵些,万一摔伤了脸面可就不得了了。
丫鬟们个个露出笑脸来:“就知道陈嬷嬷刀子嘴豆腐心。”
想着这些不相干的事,陈嬷嬷抬手打帘,走进老太君的房中。
丫鬟们都出去摘石榴了,到底留下了一个,半跪在脚踏上,轻轻的给老太君摇着蒲扇。
软塌上,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正在打坐,她头上精心梳理的秀发上宝石闪耀,眉毛挨着鹤尾,搭配着暗色的头巾,缠绕在头顶,交织起满头的美丽。
头发上并缠以荔枝花结,瘦削的面容显得优雅十足。
一袭绛紫色的绸缎大衫上绣满各种花纹,象征着富贵,配以金边,犹如一片金灿灿的祥云扑面而来。
金色的腰带束住腰身,衣摆盖住下面褐色的马面裙,腰带上垂挂着样式复杂且华贵的玉禁步。
端得是富贵逼人,神圣不可侵犯。
察觉到有人进来,她睁开那双和善的眼睛:“阿陈,是不是江南来的人到了?”
陈嬷嬷笑了笑:“老太君料事如神,正是江姨母和表小姐到了。二小姐让老奴来问问,该把她们安置在何处呢?”
老太君拨弄着手中的佛珠道:“那孩子向来有主见,怎么这种事也要问起我这老婆子来了?”
前段时间听说江南要来人,兴奋得跟什么似的,说要和表姐住得近些,培养感情来着。
陈嬷嬷知道她的意思,皱眉回答道:“也不知道江姨母怎么开罪了二小姐,二小姐正门都没让她进,直接让下人把马车从侧门赶进了马厩,老奴瞧着那江氏可气得不轻。”
老太君“噗嗤”一笑,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泼猴,惯会戏耍人,她人呢?”
陈嬷嬷也跟着笑:“国子监今日有马球比赛,八皇子早早就送了帖子来,这会儿怕是已经和承恩侯府的三小姐一道去国子监了。”
老太君的笑容收敛,不悦中又带着忧心。
最疼爱的小孙女被八皇子迷得神魂颠倒,卷入皇权之争中。
荣国公府掌握大邺百万雄师,可以说沈飞鸾选择了哪位皇子,哪位就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飞鸾的婚事,早已属于国事。
那几个明里暗里追求自家孙女的皇子,又有几人是真心?
陈嬷嬷见她突然不说话了,安慰道:“二小姐才过了十四岁生辰,离说亲还有整整一年呢!老太君何不趁她还在家中,旁敲侧击问问二小姐,看看她是不是非八皇子不可了?”
她自小伺候老太君,至今已有四十余年,自家主子忧心什么,她一清二楚。
荣国公府看着权势滔天,实则烈火烹油,谁又知道哪天皇帝会不会突然疑心荣国公功高震主,要除之而后快呢?
身处权力巅峰,更要谨言慎行,万不可行差踏错半步。
老太君点点头,这才想起陈嬷嬷是来做什么的,面色不善道:“既然得罪了我家乖囡囡,原先准备的那处院子就不必了,安排到北厢房吧!”
原先准备的院子,是紧挨着鸾绣苑的,春暖花开,冬暖夏凉,布置精美,最重要的是,离国公爷的主院也很近。
北厢房……
那是国公府最差的厢房,常年见不到光,十分潮湿,因为人烟稀少,总显出几分荒凉和阴森来。
江氏一定没有想到,她会在一个十四岁的丫头手里屡屡碰壁。
国子监——
偌大的场地被栅栏围了起来,场中一红一黑两队人马蓄势待发。
看台上,沈飞鸾和杨馨韵占据了最好的视线,她们周围还围了好些王孙贵胄和公子小姐。
“我赌八皇子赢,每年都是八皇子赢,这有什么可争议的?”
“对啊!就算六皇子再厉害,也打不过八皇子得,八皇子可是五届马球大比的头名。”
“我也投八皇子,哎!沈二小姐也赌八皇子吗?”
一瞬间,所有人都看向沈飞鸾,就连杨馨韵也眨巴着一双大眼睛:“鸾儿你赌谁我就赌谁。”
沈飞鸾看了台下的慕容翟一眼,慕容翟那双深情的桃花眼也在望着她。
十年了,她已经十年没有见过慕容翟用这种充满了爱意的眼神看自己了。
那年杏花微雨,相思山偶遇,他是尊贵皇子,她是矜贵淑女,她的风筝被挂在树梢,是他跳起来为她摘下。
那时少年笑容明媚,满目柔情,与彼时的少年逐渐重合。
不!
这一切都是假象。
少年狼子野心,引她动心沉沦,却利用她登上帝位后,杀她满门,就连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他也丧心病狂,不肯给一丁点的生路。
滔天的恨意冲上心头,手心几乎要被掐出血来。
纤细白皙的手指夹着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在八皇子的名字上空绕了一圈,迟迟不肯落下。
目光几欲喷火。
围观众人沉到了肚子里的心,随着她的手腕轻点,又提到了嗓子眼。
“哎呀!沈二小姐,你快下注呀!”
第五章:下注
沈飞鸾的目光落在六皇子的队伍中,末尾那穿着黑色马球服,脸上做了简单易容,刻意收敛气息的人,正是当今赫赫有名的前朝太子遗孤——裴或。
他的脸上涂了桐油和染料,将雪白到病弱的皮肤伪装成了古铜色,苍劲挺拔的身姿微微佝偻着,垂下的双眸掩盖了万千颜色,混在人群中丝毫不起眼。
感受到沈飞鸾的眼神,他抬头飞快的扫向看台,定睛在美艳少女的身上。
却见那少女不露痕迹的转移开视线,唇角勾着一抹淡淡的笑,恬静又美好。
尤记得八岁那年,国公府受邀参加宫宴,沈飞鸾也去了。
那时还是前朝裴家的皇朝,她远远瞧着,裴或跟在芝兰玉树的太子身后,难掩贵气,如同开封的举世名剑,锋芒毕露,天下无双。
不过十岁的年纪,已是谪仙之姿。
她也和众人一样,早就忘了被禁锢在深宫之中,以示现今皇帝大度仁心的前朝皇太孙。
可就是这样一个不声不响的人,在后来叛逃出宫,集结十万兵马,联合前朝老臣,发动政变,攻打至皇城外,令慕容翟肝胆俱裂。
她曾在城墙上见过他稳坐于马背上,手持长枪,身披盔甲,目光冰冷,威风凛凛的模样。
那才真真是令人腿软的冷面阎罗。
“鸾儿?”杨馨韵推了推她:“你在想什么呀?这么难选吗?”
沈飞鸾回过神,摇了摇头,素手纤纤落在一处:“我赌六皇子吧!”
“啊?”
“哗!不是吧?”
抽气声,不敢置信的声音和作一团混做嘈杂声,飘向场中。
慕容翟只知道看台上发生了短暂的动乱,但并不能看清具体的事情。
不过,很快他就没心思关注沈飞鸾了,哨声响,他飞奔出去抢第一杆开球。
台下热火朝天,战况激烈,台上气氛却有些不对。
沈飞鸾年年都赌八皇子赢,八皇子也的确不负众望。
今年是怎么了?
难道八皇子与沈飞鸾之间的感情出了问题?
若是如此,那各家支持的皇子,岂不是又有机会了?
都是名门望族培养出来的天之骄子,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家族兴衰的使命,不会有人真的是个蠢材。
马球赛刚刚开始,国子监里却连续不断的,有各家奴仆快步跑回府邸报信。
“沈飞鸾,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当然,也不排除还是有几个不聪明的。
比如现在掐着腰,对她怒目而视的少女:“八皇子一定会赢的,你现在马上改投八皇子,不然我一会儿肯定告诉他,你选六皇子不选他。”
方如梦,前世就无脑迷恋八皇子,最后也如愿成了慕容翟后宫之中的如贵人。
沈家落败之后,她也是第一个羞辱沈飞鸾的宫妃。
沈飞鸾向左挪动几步,走到方如梦跟前,将巴掌高高举起,吓得她赶紧捂脸。
然而那巴掌迟迟不见落下,等方如梦再睁眼时,沈飞鸾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身边围了一群贵女在谈笑风声。
“你……”
方如梦懊恼又羞愤,自己怎么就被一个巴掌给吓住了?
以她为中心,周围的人散了个干净,谁都不愿意为了她,得罪荣国公府的嫡女沈飞鸾。
方如梦直接气哭了。
铜锣声掩盖了方如梦的抽泣声,裁判宣布中场休息,下半场于一柱香后再进行。
上半场,是八皇子这队暂时领先。
少年意气风发,朝沈飞鸾走来。
他笑容越是明净,沈飞鸾的恨意就越是高涨几分。
骗子!
虚情假意!
就是凭着这样一张脸,骗她动情,再送她下地狱。
“鸾儿……”
八皇子出现在看台上,众人纷纷行礼避让,将空间让与他和沈飞鸾。
慕容翟将脸凑过去,好似撒娇道:“鸾儿,擦汗。”
“啊啊啊啊……八皇子和沈飞鸾好甜啊!他们真的好般配。”
“呜呜……八皇子是在撒娇吗?他真的好可爱啊!我太羡慕沈飞鸾了,长得好看,又会投胎,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呜呜呜……下辈子我也要做沈飞鸾。”
少女们羡慕的声音不断传到沈飞鸾的耳朵里来,她只觉得一股血气翻涌,那恨意怎么都克制不住了。
“啪!”
响亮的一巴掌扇在八皇子的脸上,一脸羡慕的贵女们纷纷傻眼。
就连八皇子本人都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他保持着被打偏脸的姿势,感觉脸颊都被打麻了,可见沈飞鸾用了多大的力气。
“你……”
等他瞪大了眼睛,一瞬间的恼怒闪过,又被藏起时,沈飞鸾却比他先红了眼眶,捂着嘴,弯腰呕吐起来。
“呕……对……对不起……呕……你实在……实在是太臭了,呕……熏到我了,我不是故意……呕……”
八皇子身边,出了沈飞鸾,旁人哪敢近身?
她呕吐得这么厉害,他们就也像闻到了那股难闻的气味似的,纷纷用手指或者手帕去掩住鼻子。
提前做好准备,免得一会儿八皇子走的时候经过他们身边,把他们也给熏吐了。
他们可没有沈飞鸾那么好命,要是敢吐出来,估计小命难保。
沈飞鸾吐得上气不接下气,慕容翟的脸色沉得比锅底还黑,颜面扫地。
他也低头闻了闻自己,又见沈飞鸾吐得那么厉害,也怀疑身上有味道,赶紧退开道:“我去换个衣服。”
他急匆匆跑走,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终于可以呼吸了。
还好,他们没闻到那股难闻的气味。
到底多难闻才会让沈飞鸾吐得直不起腰啊?
八皇子的体味……这么要命吗?
“铛!”
铜锣声响,比赛继续。
“啊!那人是谁?怎么冲出来一匹黑马?”
惊讶声中,一抹黑色的劲瘦身影,鬼魅一般穿梭在马球场上。
往往当拿下马球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小小的圆球就已经到了他的球杆下。
他也不做停留,飞快绕过堵截,将马球打入对方的球门中。
骑术之高超,马术之精湛,无人能敌。
连续进了十几个球后,换了新衣裳的慕容翟黑沉着脸色给自己的队员使眼色,那些人在接收到暗示后,看裴或的眼神当即狠辣起来。
第六章:珠花
“铛!”
再次中场休息,以八比六的比分,八皇子暂且落于下风。
六皇子得瑟的摇晃着身体,用肩膀撞开慕容翟时不忘挑衅:“哼!别挡道啊!手下败将。”
慕容翟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而是在队伍中搜寻那道劲瘦身影。
总觉得有些眼熟,却不知道那身影是像谁。
裴或躲在暗处,眼神如狼一般盯着慕容翟身边的少年。
沈飞鸾也在看那人。
丞相大人家的庶子严三郎,邺都出了名的纨绔,最喜欢欺凌弱小,前世在这场马球大比中,被人打断了一条腿。
因为当时严三郎的马匹发疯,混乱中都没人注意到,到底是谁打断了他的腿?
裴或想要报复的,是严三郎。
他不可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只为了来打一场马球,一定是严三郎做了什么让他无法忍受的坏事。
沈飞鸾目光落在慕容翟身上,发现他目光阴沉,眼睛在球场上四处张望,心下便知,他应该是在找裴或。
自视甚高,骄傲自大的八皇子殿下,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输给一个无名小辈。
明的不行,他又要使些龌龊手段了吧!
就像曾经对她一样。
慕容翟越是想赢,沈飞鸾就越想让他输,他想抓到裴或,她就越想看裴或将他打败后,他气急败坏的样子。
当今圣上敬重东宫林皇后,却最宠爱赵贵妃,慕容翟做为赵贵妃唯一的儿子,太想得到皇帝的认可了。
如今朝中大臣多分为三派,一路人马支持正宫嫡出的三皇子,另一路则支持赵贵妃所出的八皇子,还有少数大臣支持素有贤名的二皇子。
太子未定,三皇子和八皇子平分秋色,朝中另有蛰伏在暗处的人马暂且不提,今日整个马球场上,一大半都是八皇子慕容翟的人。
他有心要找一个人,并非难事。
那些探子,悄无声息的遍布整个国子监,只要可疑的人一出现,就会被抓起来,悄悄处决。
沈飞鸾借着站得高,看得远的优势,目光迅速扫视一圈,在看到西边墙角闪过一片玄色衣角时,她目光微凝,伸手取下发髻上的珠花藏进衣袖里,摸着发丝对桑雨道:“我的珠花好像掉了,去那边找找。”
众人只当她是不愿意与宋霏霏待在一处,寻了个借口走开了去。
杨馨韵本想跟去,但看到沈飞鸾轻轻摇了摇头,又止住脚步,对着宋霏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如果她是裴或,一定会往侍卫们意想不到的地方去躲。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
沈飞鸾目光落在一处矮小的木屋后:“我刚才去了恭房,是不是掉在那边了?”
“啊?”
桑雨面露难色,本能觉得那朵绣花就算找到,小姐也不会要了。
一朵粉白色的珠花掉落在裴或脚边,沈飞鸾装作没看到拐角的动静,慢慢倒退,做出一副焦急模样来:“在这里吗?”
桑雨担心这珠花落到有心人手里,会毁了小姐名节,心下更不免着急。
裴或想把刚捡起来的珠花扔出去,但她和沈飞鸾的距离只剩一个转身,他已经看到了少女纤细的背影,只差一点,就能与他的肩膀碰上。
“你们几个跟我来这边看……二小姐,您怎么在这儿?”
沈飞鸾此时已经踩到了裴或的脚,腰间被刀刃抵住,那尖锐的刺痛感时刻提醒着她有危险。
若是胆小一些的,大概会控制不住的尖叫出声了。
“夏侍卫。”
慕容翟身边的近卫,沈飞鸾都很熟悉,她微微一笑,借着裴或的手臂站稳:“祖母前日里送了我一匣子江南来的珠花,我今日挑了朵最喜欢的,才戴了半日便不见了,想来想去也觉得可惜,便带着桑雨出来寻一寻了,怎么下半场马球要开始了吗?是八殿下让你来找我的吗?”
殿下交代他们全都出来找那个半路杀出来的马球高手,可……那沈二小姐含羞带怯的样子,若他否认,恐怕她会对自家殿下失望。
比起一个不起眼的马球小子,夏侍卫当然以为,还是荣国公府的百万雄师更加重要。
于是,他笑了笑:“殿下担心您一个人出来,会有不长眼的冲撞了您,让属下来护送您回马球场。”
“劳烦夏侍卫了。”
沈飞鸾微微点头,轻轻推开背后的匕首,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道:“你别怕,我知道你是怕打不赢比赛丢人才躲在这里的,我肯定不告诉别人你在这里。”
接着,借着整理衣衫的功夫又低笑一声:“太可惜了,我刚才下注赌你们赢,看来要输惨啦!”
灼灼花树下,少女笑容清浅,如那纷纷扬扬飘落的桃花,带着淡淡香气。
随着她走远,香气也若有似无起来……
暗处,一戴着面具的瘦弱男子出声:“主人,要不要杀了她?”
“不必。”
裴或捏着那朵粉白桃珠花,嘴角流露出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眼神里却满是冰冷:“那是荣国公府的二小姐沈飞鸾,杀了她,我们会惹上麻烦。”
再说了,除掉一个女子,用不着他来动手。
周围已经没了侍卫搜寻,裴或才收了匕首,慢条斯理的从转角走出来,赶往会场。
那朵珠花,被他藏于胸口,万一哪天能派上用场呢?
夏侍卫将沈飞鸾送回看台才返回慕容翟身边,耳语一番后,见慕容翟目光含笑看来,沈飞鸾也弯了弯唇眼。
“铛!”
下半场开球,消失的黑马少年又出现在众人眼前。
慕容翟回头看向夏侍卫,夏侍卫低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
“小贱种,你是何人?竟敢抢老子的球,老子今天不弄死你就不姓严。”
混战中,裴或阻截了严三郎的球,那混不吝恼羞成怒,竟挥着球杆,狠狠砸向裴或的后脑勺。
“啊!”
看台上不少的闺阁千金不曾见过这般场面,纷纷惊呼起来,似乎已经预料到了那球技了得的男子血溅当场的结局。
前世沈飞鸾也只顾着看慕容翟去了,根本没有注意到裴或这号人物,自然也不知道在这场危机四伏的球赛中,除了严三郎,还有没有旁人受重伤。
手中团扇骤地被抓紧,她目光灼灼投向裴或。
呼呼的风声如雷霆之击从脑后袭来,骑着黑马的男子俯身,紧紧贴在马背上,在第二杆袭来时,他长腿一跨,整个身体挂在黑马一侧,躬身低过马背,手里的球杆一挥,将球传给了六皇子。
严三郎不肯罢休,紧追他不放。
第七章:纨绔
慕容翟的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以靠拢的方式,试图将裴或包围起来。
严三郎怪笑着,双手握杆,用尽全身力气朝裴或挥去。
他们包围的角度挑得好,看台上的人根本就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吁——”
“啊啊啊啊……”
只听黑马一声长鸣,前蹄高高飞起,逆光之中,劲瘦黑影显得无比的冲击。
马背上的男子单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不经意的甩动,黑马飞跃过众人头顶,在空中形成一道优美的弧度后,稳稳落地。
“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严三郎的惨叫,看台上也爆发出一阵阵少女的欢呼声,以及少年们惊叹赞扬之声。
此时马球再次被传送给裴或,慕容翟白马飞快,朝着裴或撞来。
那气势不像来抢马球的,倒像是要裴或的命。
身后那道视线太过炙热,裴或扭头看向视线来源,猝不及防与一双又沉又亮的眼眸对上视线。
又是她?
片刻之间,慕容翟已经冲到裴或四五步之外,就在他准备连人带球把裴或打下来时,隔着大老远的距离,裴或只挑唇嘲讽的笑。
“呯!”
两支球杆撞在一起,发出巨大声响,慕容翟的球杆“咔嚓”一声就断了,整个人因为收不住力道,从马背上摔下来。
人群又是发出一阵阵惊叫。
好在夏侍卫反应及时,飞扑过去接住了自家主子,没让他摔在地上丢人。
“进了进了又进了!”
“我们赢啦!哈哈……六皇子,我们赢了!”
“铛!”
裁判手边铜锣敲响,意味着比赛结束。
下半场,八皇子队一球未进,倒是六皇子这边又进了五个球。
“来人!快来人,严三郎的腿好像摔断了。”
兵荒马乱之中,裴或完美隐身,临走之时,他回头再次捕捉那道锁定在自己身上的眼神。
少女冷淡的看着她,对着他露出一抹微笑,但那笑容,怎么看都没有半丝情绪。
有种奇怪又矛盾的美丽。
裴或面无表情的转回头,在人影晃动之中隐去身形。
“啧啧啧~”
杨馨韵有些幸灾乐祸的开口:“严三郎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啊!真是活该,哈哈。”
沈飞鸾眼睁睁看着随行的宫中药童将严三郎抬上担架,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场下:“听你的语气,可是和严三郎有过节?”
不然严三郎遭难,她怎么这样高兴?
“鸾儿你还不知道吗?”
杨馨韵瞪着大眼睛道:“我听我娘说的,前几日严三郎在上书房和那位起了冲突,结果他把从小伺候那位的老太监打死了,还逼着那位从他胯下钻过去,闹到皇上面前,也只是不痛不痒的训斥了严三郎几句。说是起了冲突,我估摸着还是这纨绔故意欺负人,裴……那位真是太惨了。”
她不敢直呼前朝太子遗孤的大名,只用“那位”来代替,相信沈飞鸾也是听得懂的。
“啊!我忘了,鸾儿向来只关心八皇子身边事,对这些消息大概听过就忘了。”
的确,前世沈飞鸾极少参加宫宴,对裴或的事情知之甚少。
不过想也知道,慕容家原是裴家家臣,当今天子都给年幼的裴家皇长孙下跪磕过头,如今慕容氏翻身做主人,裴或这个旧主,则人人可欺。
皇帝留着裴或,不过是向天下人展示自己的仁慈悲悯,大度容人之心,又怎么会微他撑腰?
邺都皇城中,与严三郎那般没出息的窝囊废多得是,他们欺负裴或,未必不是皇家那群人的乐见其成。
严三郎惨叫的声音逐渐远去,八皇子此时也无暇顾及沈飞鸾,毕竟断腿的人是丞相家颇为受宠的庶子,亦是他的陪读之一。
若是一个处理不好,必定与丞相府生出嫌隙来。
倒是可以运作一番。
“小姐,好多钱啊!”
回国公府的马车上,桑雨手捧着一沓银票,满脸的震惊与狂喜:“一千两银子赢回来八千两,奴婢不是在做梦吧?”
当年她爹被卖进国公府为奴,牙行的人都只收了二十两。
八千两,可以买几个她爹啊?
她都算不清了。
娇憨的桑雨让沈飞鸾心底的恨意慢慢消减了一些,因为见到慕容翟而充血的双眸,褪去了血色。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桑雨,我记得你哥哥好像在外院跑腿是吗?”
桑雨愣了一瞬才道:“回小姐的话,奴婢哥哥前年被安排去京郊的庄子里做帐房了。”
说好听点是安排,说不好听的,就是流放。
但凡在大户人家做下人,尤其像桑雨他们这种家生子,世世代代都要给国公府做奴才的,谁不想留在主子身边立功,将来为自己的子孙赚几分体面?
沈飞鸾稍稍回忆了一下便想起了事情的起末。
原是她重用桑雪那一家子狼心狗肺、吃里扒外的下人,听信了桑雪的谗言,误以为桑雨的哥哥嫂子以及爹娘贪财,这才把他们一家打包送去了庄子里。
桑雨能留下来,还多亏了她憨厚,被欺负了也从不告状。亦能吃苦,可以替桑雪背锅,所以才被留了下来。
她摇了摇头,为前世自己的愚蠢感到自责与悔恨。
“小姐,您是有什么事情想让哥哥去办吗?小姐尽管说,奴婢虽然粗笨,但奴婢哥哥很聪明的。”
是啊!
若是不聪明,前世怎么可能把她的田产铺子经营得风生水起,成为大邺朝数一数二的巨富?
可惜后来被慕容翟知道她背后庞大的财富,威逼利诱她交了出去,桑雨的哥哥也被害惨死。
他们一家忠心耿耿,却都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狼子野心的阴暗之人,却踩着他们的尸骨成为人上人。
这天道何其不公?
既如此,她这逆天改命之人便代天给以他们报应吧!
“明日你让人去庄子上把你爹娘和兄长叫回来,我有话要问。”
桑雨也并非蠢笨,若是真的笨得无可救药,也不可能成为沈飞鸾的贴身丫鬟。
她观小姐神色温柔可亲,想来明日要说的,对哥哥来说并非坏事,于是点点头道:“奴婢伺候小姐用了晚膳便去安排。”
第八章:折磨
荣国公府——
沈飞鸾昨日在鸾绣苑用了晚膳,直到今日早晨,都不曾听到有桑雪的消息。
她用花茶漱了口,随意问道:“桑雪呢?”
桑雨以及几个房中的小丫鬟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推推搡搡的推了桑雨来回答:“小姐,您不许咱们院里的人给桑雪姐姐请大夫,听春眠和春落她们几个说,昨夜桑雪姐姐发高烧,今日怕是没退呢!”
沈飞鸾又露出不高兴的神情:“还没死就让她起来干活,我们国公府给她月钱,难道是请她回来当祖宗供着的?挨了几板子就卧床不起,原是我对不住她了?她要是不做错事,我罚她做甚?可知那一盆赵粉价值千金,就是把她卖了也赔不起,更何况那还是八皇子赠予我的。”
本来觉得小姐让桑雪带伤起来干活有些残忍的丫鬟们瞬间又觉得,自家小姐菩萨心肠。
这种事若是发生在别的人家,打死了也不稀奇。
千金啊!
卖掉桑雪全家上百次都凑不齐千金。
只是五十大板,还便宜她了。
“咳咳咳咳……”
在下人房里病得快死的桑雪,硬生生被鸾绣苑的粗使婆子们从床上拖了下来:“小贱蹄子,躺在床上装死呢!小姐都说了,没死就起来干活,别拖累别人还得把你的事给做了。”
“平日里就属你惯会偷奸耍滑,这下好了,小姐厌弃你了,你的好日子到头咯!”
摔在地上的桑雪鞭伤未愈,甚至有的地方皮肉翻滚,已经流脓了。
她烧得晕晕乎乎,指着那两个婆子:“你们……你们这些老虔婆竟敢这样对我,我要……我要去告诉小姐,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她挣扎着,踉踉跄跄的起身,一路扶着东西,往外走去。
两个婆子想起沈飞鸾对她的纵容,都有些心虚,二小姐不会怪她们粗鲁吧?
因为不放心,所以只敢跟在桑雪身后,不敢再动手拉她。
桑雪一边走一边冷笑:“这会儿子倒是知道怕了,方才拉扯我的时候很是嚣张呢!我再不济也是小姐跟前的大丫鬟,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动我?”
“砰!”
一个装满了水的木盆被扔在桑雪的脚下,里面洒出来的冷水飞溅在她的绣花鞋里,虽不冰冷刺骨,但肯定是不舒服的。
更何况她还发着烧。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在我的房门口大呼小叫?”
沈飞鸾抱着双臂,环绕在胸前,对那两个婆子道:“我说了,没死就要起来干活,你们俩听不懂吗?”
两个婆子被训斥了也不恼怒,反而喜笑颜开:“是是是,小姐,老奴这就把她带下去。”
连带着那盆擦地的水,都被她们一起端走了。
沈飞鸾相信,她特意安排的这两个尖酸刻薄的婆子,不会让桑雪好过的。
所谓墙倒众人推,就是这样的。
不出片刻功夫,长廊的入口处就传来两个婆子的谩骂声和桑雪的痛呼声。
此起彼伏,如美妙的乐章。
这还不算完……
沈飞鸾近前伺候的春眠、春雨、春花、春落四个二等丫鬟,从前都受了不少桑雪的欺负,她特意给四春休息的时间,实则就是要她们去给自己报仇。
桑雪觉着,今日这地怎么擦都擦不完,四春来来回回在长廊上走,每一个脚底都沾了污泥。
她们还嗑瓜子,将瓜子皮扔在长廊上,一旦她想骂人,那两个老虔婆就拧她身上的肉,骂她偷懒。
不出一个时辰,桑雪就又晕了过去。
有沈飞鸾授意,她躺在长廊的地板上,来来去去的丫鬟仆人,竟跟看不见似的,从她身边走过。
鸾绣苑的下人们见识到她的冷硬心肠,只在心中告诫自己,这个府里,得罪谁也不要得罪小姐。
不然,小姐折磨人的手段,真是层出不穷。
桑雪悠悠转醒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趴在地上的四肢早已僵硬,身上的伤口越发火辣辣地疼起来。
她龇牙咧嘴的起身,动一下,阿弟打伤的屁股痛得她直抽冷气,已经站不起来了。
“小姐……小姐……”
她痛哭流涕起来:“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小姐……您饶了奴婢吧!小姐……”
屋外凄厉的求饶声还在继续,沈飞鸾面无表情的喝着桑雨端上来的燕窝,语气算得上温柔道:“堵了她的嘴,让她自己爬回去。”
爬不回去,那就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好了。
叛徒,只配得到这样的待遇。
这一天,桑雨算是看明白了,小姐是真的看清了桑雪的丑恶嘴脸,想要了她的命。
想起自己从前被桑雪欺负得像条狗一样,爹娘和哥哥还被她陷害,发配到了庄子上,她那点圣母心就完全消失,拿了块擦脚布就出去。
而后,沈飞鸾果然就听不见桑雪的叫嚷声了。
她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眼中有泪花在闪动,嘴里念念有词:“宝宝,娘亲在帮你报仇,你看到了吗?看到了的话,下次还要做娘亲的宝宝好吗?这次娘亲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桑雪的下场,还只是一个开始。
细雨靡靡,昨夜爬了好久才爬回房里的桑雪,第二天又吹了一点冷风,这回是彻底的爬不起来。
喉咙里好像有刀子在来回划拉,痛得她连吞咽一口口水都疼得落泪。
小姐还是没给她请大夫!
此时此刻,她好像明白了一些事。
她的所作所为,被小姐知道了。
可是……
明明之前她也是这么做的,为什么小姐不知道,偏偏这次她弄毁了八皇子送给小姐的牡丹,小姐就跟开了天眼似的,笃定一切都是她做的呢?
难道从她做的事,小姐都知道,只是不跟她计较?
此时的桑雪肠子都悔青了。
她不该拿着八皇子送的东西来陷害桑雨的。
小姐太在乎八皇子,才会动真格。
细雨绵绵,打湿了窗台。
摸着三千青丝盘成的飞天髻,铜镜里花容月貌,窈窕玲珑的少女笑了笑:“桑雨,把宫里赏下来的那支金累丝嵌的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给我戴上。”
桑雨瞳孔放大,那支步摇……小姐不是让她拿去赏给桑雪了吗?
是小姐记错了吗?
第九章:偷盗
电光火石间,她准备提醒的话咽了回去,双手丫鬟妆匣里来回摸索:“小姐,奴婢……奴婢该死,那支金步摇……不……不见了。”
“什么?”
沈飞鸾大惊失色的起身,面上一副焦急神态,将一匣子珠宝都倒在梳妆镜前:“这可如何是好?此乃御赐之物,不见了是要砍头的,你们快帮着找找,仔仔细细的找,哪都别放过。”
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鸾绣苑的下人都知道了,她们家小姐不见了一支御赐的金步摇。
搜寻的范围逐渐扩大,从沈飞鸾的房间延伸到了下人们的卧房。
旁的丫鬟都是睡大通铺,只桑雨和桑雪二人睡着单独的偏房。
二小姐的奶娘去岁因病去世,所以小姐主院旁的耳房一直空着。
……
昨日还灰扑扑的北厢房,今日已经被拾掇得精致而雅静。
婢女们有序的做着自己的事,正厅外守着两个美貌的丫鬟。
沈飞鸾穿戴整齐,抬头问道:“娘,你不是说沈飞鸾身边最信任的大丫鬟已经被咱们收买了吗?我看着怎么不像?”
江氏摇摇头:“不是那个叫桑雨的,是叫桑雪。我已经派人下去打探了。”
正说着,就跑进来一个小丫鬟,上气不接下气道:“夫……夫人,小姐,打听到了,他们都说,昨天沈二小姐身边的桑雪姑娘毁了八皇子送给沈二小姐的牡丹花,沈二小姐发好大的脾气,发作了桑雪姑娘,如今桑雪姑娘挨了五十大板,还在鸾绣苑躺着下不来床呢?”
难怪昨日知道她们进府,也没有出来相迎,今日也没来北厢房见她们了。
“还有……”
小丫鬟眼神发虚道:“听说沈二小姐丢了件首饰,也是……也是从桑雪的床铺底下翻出来的,还……还翻出不少名贵的珠宝首饰。夫人,咱们这步棋,怕是……用不得了。”
那些名贵首饰里,还有不少出自江南柳家,若仔细查起来,是经不住的。
“不行,咱们得过去看看,别把咱们攀咬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
鸾绣苑的下人房里,传来桑雪疯了一样的,嘶哑的吼叫声。
她没偷!
她没偷小姐的东西!
那金步摇明明是桑雨拿过来,说是小姐赏赐给她的,怎么就成她偷的了?
艳阳高照,鸾绣苑后栽了一大片的垂枝海棠,娇艳花枝盛开,如云似霞盖上屋顶,又垂落于屋檐,美得人如入云端仙宫。
沈飞鸾歪头半躺在摇椅之上,雪白粉嫩的双足从桃粉色的裙摆下伸出来,正有婢女在用水仙花汁给她圆润的指甲上色。
鸾绣苑内院伺候得下人们,站了小半个院子,院门外还有几个护院手持木棍站立着,瞧着排场极大。
江氏赶到时,桑雪已经满身脏污,被两个婆子架着,下半身软绵绵的耷拉在地上,人都不太清醒了。
“鸾儿,你这是……”
“跪下!”
江氏正要摆谱,身后一声呵斥,吓得她险些摔倒。
架着桑雪的两个婆子立马松手,她双膝重重地磕在青石板路上。
有力气老道的婆子二话不说,上前左右开弓,不消片刻,就把她的脸打成了猪头。
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反抗,也叫不出声,眼睛要闭不闭的看着沈飞鸾。
她想求饶,可是嗓子疼得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她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
求沈飞鸾没用,她便改变方向,连滚带爬的过去,抓住柳翩然的裙摆,用那张肿胀不堪的脸祈求着,眼里不停的有泪水滑落出来。
现在的柳翩然还没成长为后来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毒蝎模样,一颗心“砰砰”直跳,在江氏身旁,一只手紧紧的拽着自己胸口的衣服,似乎是太害怕而导致的。
桑雪一脑袋为自己开脱的话,都被那几十巴掌打成了一团浆糊。
沈飞鸾欣赏了一会儿自己淡粉色的脚指甲,心情极好的穿上鞋袜,在桑雨的搀扶下走过去,一双无情的眼睛看着她:“桑雪,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出卖我?”
为什么要告诉柳翩然我怀孕了?为什么要告诉慕容翟,我偷了他的出宫令牌?为什么要让人虐杀桑雨?
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死她的孩子?
只是为了荣华富贵,金银珠宝吗?
可她又何时少了她这些?
不过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有的人欲望无限大,是怎么都填不满的。
沈飞鸾轻缓的撇开眼神,温柔却决绝道:“有些人她就是狼心狗肺,猪狗不如,怎么养都养不熟。来人,把桑雪拖下去送官。”
有点指桑骂槐的意思,到现在的江氏母女听不懂。
桑雪偷盗主人家财务,且金额巨大,小姐这是要她去送命。
桑雨有些吃惊,不由得偷偷去看沈飞鸾的表情。
小姐……恨桑雪?
她从沈飞鸾的眼神里,看到了厌恶,看到了嗜血的恨意,你死我亡的那种凶猛的恨意。
立刻有护院进来,拉扯着桑雪的手臂,挣扎间,一块成色绝佳的玉佩从她怀中掉落出来。
“慢着。”
沈飞鸾抬手,捡起地上的玉佩:“就连邺都官宦之家的小姐都难得的上品和田玉你都有,你还说我的步摇不是你偷的?”
桑雪脸上血泪交加,愈发狼狈,她飞扑至江氏脚边,指了指玉佩,又指了指柳翩然,不停的重复这个动作,指望江氏可以救她。
“啪!”
江氏回过神,也一巴掌扇在桑雪脸上:“你这贱婢,手脚如此不干净,都偷到主子头上来了,鸾儿你还是趁早处理了为好,免得今后铸成大错。”
是啊!
前世她就酿成大错,养虎为患,终是被老虎反扑,成了老虎的美餐一顿。
江氏心中百转千回,只想着怎么抽身,才不管别人的死活。
这个桑雪,只怕是之前做了什么事,触及到了沈飞鸾的底线,她们初来乍到,不能卷进这种事情里,成为沈飞鸾的对立面。
为了个奴才,不值得。
“唔……呜呜呜……”
第十章:厌恶
“表妹这样,是不是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柳翩然强忍着害怕,将桑雪扶起来,护在身后,满眼心疼:“她就是做了天大的错事,你们也有自小的情分在,不过是一支金步摇,表妹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为了这么个金钱俗物要了桑雪的命,表妹的良心真的过得去吗?”
真是个蠢货。
“翩然姑娘倒是会慷他人之慨。”
她连表姐都不愿意叫,生疏道:“桑雪是我国公府的奴才,她伺候我几年,我国公府就给了几年的工钱,我不欠她什么?有什么良心过不去的?你自甘下贱,要跟一个卖身的奴才讲情分,可别把我拉下水。如今她犯了错,触犯律法,我没有私下处置,交给官府也堂堂正正,问心无愧。”
“我不是怪你的意思。”
柳翩然急红了脸:“她犯了错,小惩大戒就好,何苦要她性命呢?”
“你的意思是说,你比顺天府的府尹更会断案,桑雪只要进了衙门,就会被官府冤刑折磨致死?”
“我……我没这个意思。”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妄议朝中官员,御史台都能参国公府一本,更别说以柳家平民身份,根本就帮不到她。
沈飞鸾蔑视了她一眼,开口欲送客,忽然瞥见江氏一个扭身上前,泪眼朦胧,身姿绝美,对着门口处委屈道:“鸾儿,你是不是对姨母和表姐有什么误会?还是姨母说错了什么话,惹你不高兴了?对不起,都是我们不好,你……”
“啊!”
沈飞鸾眼睛一转,嘴边噙着一抹冷冷的笑,猛摔在地,细嫩的手心在地上搓磨出血珠,争相恐后的往外冒。
“嘶——”
她痛呼一声,眼眶瞬间红了,盈盈泪珠挂在睫毛,要落不落,惹人疼惜。
“囡囡!”
一阵风刮过,身量高大,威猛无比的荣国公抢在丫鬟们之前,抱住了自己的女儿。
他一袭军装勃然英姿,如琼枝一树,向来平稳坚毅的脸上露出几分惊慌:“怎么这么不小心?”
再次见到她这位令外人闻风丧胆的爹爹,沈飞鸾的假哭也带上了八分真情流露。
她抓住荣国公的衣襟,整个人缩了起来,哭得发抖:“爹爹……爹爹……呜呜……”
她哭得不能自抑,桑雨忙上前,将桑雪偷东西的事说了出来,重点说了表小姐与自家小姐起了争执。
“爹爹,不……不怪江姨母……”
沈飞鸾怯怯地看了江氏一眼:“她……她也是关心表姐,一时情急才……”
她咬了咬唇:“爹爹,我好羡慕表姐有自己的娘亲啊!”
提起红颜薄命的已逝妻子,荣国公心中一痛。
那份沉痛随着时间,全都化为了对小女儿的疼惜。
他杀气腾腾的眼睛怒视过去,江氏和柳翩然吓得双双跪地:“国……国公爷……”
那声套近乎的姐夫二字,是怎么都吐不出来了。
“真是妇人之仁。”
荣国公冷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犯错之人就该得到惩戒,这便是以儆效尤。若真像你们所说,那每一个犯了错的人都轻拿轻放,日后岂不是谁都能来这鸾绣苑偷上一偷?”
那成何体统?
“而且……是谁给你们的胆量,在我府上欺负我的女儿?”
“我们……我们不是……”
“给我滚下去。”
荣国公掂了掂怀里没什么重量的小姑娘:“再有下次,就算是纯娘的亲妹妹,本公爷也会让她们滚出国公府。”
更何况,江氏还只是纯娘的庶妹。
自古嫡庶有别,双方之间犹如天堑。要不是曾听纯娘说她出阁之前,有位庶妹同她关系很亲近,他也不会让她们来投靠。
处理好手心的伤痕,沈飞鸾孺慕的眼神看着荣国公:“爹爹今日怎么有时间来看女儿了?”
“你呀!”
荣国公推了她的额头一下,从背后掏出一个白梨花木妆匣:“今日下朝碰到了八皇子,他交由我,让我替他带给你的。爹地不懂,他说是金宝阁的镇店之宝。”
说来笑话,前世她把慕容翟送的这套首饰当成珍贵之物。信了他的鬼话,以为是镇店之宝,戴去了诗会。
结果……
金宝阁那套真正的镇店之宝,出现在了慕容翟的亲妹妹,永固公主的头上。
她也因此被众人嘲笑。
沈飞鸾兴致缺缺的挥手一推,将那装着首饰的盒子推远出去:“爹爹,今日高兴,咱不提晦气之人。”
荣国公心中大惊,不明白女儿为何会一改常态,对八皇子露出这样厌恶的神色来。
是不是慕容翟那小子欺负他女儿了?
雷厉风行的荣国公想问,但沈飞鸾露出厌倦之意,眼睛红彤彤的,像一只受尽欺凌的小兔子,柔弱又乖巧。
他忍了忍,轻声道:“你祖母让咱们去寿喜堂用膳,宫里太后娘娘送来两个御厨,会些新鲜菜式,咱们尝尝去。”
沈飞鸾意动又害怕。
前世祖母疼她如珠如宝,真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可她却听信了江氏的谗言,以为祖母害死娘亲,生生将那位一生要强的老太君气得中了风。
那些人太知道像荣国公府这种世家大族,太难从外头打败了。
他们从她下手,让国公府从内里毁坏掉了。
可以说,重生后,她最怕见的不是自己的仇人,而是祖母。
“爹爹,我……”
她忐忑的抬头,却见爹爹正用慈爱宠溺的眼神看着她,那句“不去”在唇边婉转千回,终究变成了一个“好”字。
二小姐和国公爷要来寿喜堂用膳,便是老太君这儿的头等大事。
丫鬟仆从鱼贯而入,虽忙碌却井然有序。
一道道美味佳肴被送上花厅的餐桌,老太君身边的陈嬷嬷指挥着:“这道海棠春卷放在这儿,这是二小姐最爱吃的。那道龙井虾仁放那儿,那是国公爷会多吃几口的。”
大丫鬟东菱将碗筷上齐:“嬷嬷快歇着去吧!这里有咱们几个呢!”
“哗啦!”
端着酒盅的婢女撞上一道俊秀身形,杯盏摔了一地。
“小公爷……小公爷饶命!”
第十一章:恨意
“无妨。”
男子生得一副飞扬明媚,粉面桃腮的贵公子模样,用美貌形容一个男子显然不妥,但这男子出现的那一刻,真真只能想到美貌绝伦几个字。
虽秀美,却不带半点女气。
反而有一种雌雄莫辨的,超乎常人的俊美。
她将跌倒的小婢女扶起来,温润一笑:“下次小心些,莫要冲撞了贵人,可不是什么人都像你家小公爷这么好说话的。”
小婢女羞涩一笑,红着脸收拾干净地上的碎片,躬身退下。
“哥哥!”
沈飞鸾眼睛一亮,小跑过去,抓住他宽大的衣袖:“哥哥……”
真好……真好啊!
爹爹、祖母、哥哥都还在,没有被她害得下场凄惨。
沈兰亭握住妹妹冰凉的手:“别以为撒娇我就会在诗会上给你当枪手,不会写就别写,你是国公府的姑娘,谁敢笑话你去?”
沈飞鸾伤感的情绪被他三两句就打散,笑了笑道:“知道啦!”
“你今日竟这么好说话?”
他摸着沈飞鸾的额头:“莫不是病得说胡话了?”
“臭小子。”
荣国公一拳锤在他胸口:“怎么跟你妹妹说话的?”
老太君拄着龙头拐杖立于房檐下:“闹腾什么呢?还不快点过来洗手用膳。”
年轻丧夫,以守寡之身撑起整个国公府,并且培养出荣国公这样顶天立地的大将军的老太君,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清明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她一招手,沈飞鸾已经忍不住飞奔入怀,抱着祖母瓮声道:“祖母,囡囡好想你啊!”
老太君也抱住香香的孙女,带着佛香的手拍着她的后背:“小没良心的,惯会拿捏我老婆子的心。”
被祖母牵着在餐桌前坐好,立马就有丫鬟捧着剥好的石榴上来给沈飞鸾尝。
一家人围坐桌前谈笑风生,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前世嫁给慕容翟后,慕容翟就被册封为太子,居于东宫之中,慕容翟一次也没为她向皇帝请旨,让她归家过。
一生戎马,铁骨铮铮的爹爹流放惨死,淡泊名利,只想寄情山水的哥哥被陷害与人妻通奸,狱中屈打成招而亡,中风瘫痪的祖母被江氏言语刺激而亡……
这样一家人坐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的日子,太久……太久不曾拥有了。
饭后,丫鬟下人们都撤了出去,花厅只剩几位主子。
老太君屏退左右伺候的体几人,摸着沈飞鸾的小脑袋,试探道:“我听说,囡囡昨日去看马球比赛,赌了六皇子赢?”
沈飞鸾乖巧点头。
“今儿个当着你父亲与兄长的面,可以告诉祖母为什么吗?”
就是告诉她,受了欺负,整个国公府都会给她做主,让她莫怕。
沈飞鸾动了动嘴唇,然后又低下头,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老太君、荣国公、沈兰亭都温柔的注视着她,并不逼迫。
家人的疼爱与前世慕容翟的冷漠形成鲜明对比,沈飞鸾闭目,隐去泪水,声音哽咽:“祖母,八皇子她并不喜欢囡囡,她待囡囡好,只是为了爹爹的兵权,为了太子之位。祖母,囡囡的心好痛。”
她躲在老太君怀里,睁开眼时,殷红的眼球里迸射出排山倒海的恨意与怨毒。
只不过没人看见罢了。
隐藏起眼底的恨意,把自己伪装成情感的受害者,为自己不再受八皇子蛊惑找到了完美的理由。
八皇子……到底对囡囡(妹妹)做了什么丧心病狂之事,让她成了这副模样?
做了什么事?
不过是她那短暂的一生全都活在欺骗与戏弄之中,是她付出的真心被人用刀割成了好多片,再难愈合。
是她敬爱的爹爹流放途中被慕容翟五马分尸而死,连个葬身之地也没有。
祖母死前与她误会重重,她都没有见祖母最后一面,让她老人家死不瞑目。
这一切,都是慕容翟造成的。
她恨!
这无处宣泄的恨意化为泪水,浸湿了老太君胸口的布料,烫得老太君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呯!”
荣国公一圈锤在桌上:“老子现在就进宫去问问。”
沈飞鸾忙抓住他的手摇头:“爹爹,我偷听到八皇子和他的侍卫说,皇上早就忌惮咱们家,想找借口杀了爹爹,是真的吗?”
她满眼担忧:“爹爹,囡囡没事,你不要去找皇上,囡囡已经不喜欢八皇子了,不想和他再有牵扯。”
荣国公心中大震,知道皇帝忌惮自己是一回事,但是从八皇子嘴里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皇帝已经这么容不下他了吗?
那他……也要早日为荣国公府安排筹谋才好。
晚膳过后,好说歹说的,老太君才把沈飞鸾放回鸾绣苑,派了两个擅长做药膳的厨娘去她院里,给她调理“忧伤过度”的身子。
将桑雪送去衙门的下人早早等着回禀,待确认桑雪已经被京兆府关押,她才觉得深深的出了一口恶气。
偷盗主子财物,涉事金额巨大,且偷的还是御赐之物,一百大板跑不掉了。
五十大板外加一百大板,沈飞鸾几乎可以肯定,桑雪必死无疑了。
可京兆尹这种地方,被打死了也只能算你倒霉,家属顶多把遗体带回去,没有别的什么好闹。
若是敢闹,那些家属也会被抓进去打板子。
“小姐……”
桑雨犹豫着:“奴婢家人在外头候着了,小姐您今日身体不舒服,不如奴婢领他们下去歇息,明日再来听小姐差遣?”
“不必。”
沈飞鸾摸着被老大夫包起来的左手:“让他们进来吧!我刚好有事要他们替我去办。”
桑雪入狱,明日她的家人就该来闹了,她不想看见那一家子贪得无厌的糟心玩意儿。
上辈子那家人花着她的钱,在外面过起了大财主的生活。知道她在宫里做了皇后娘娘,与桑雪的关系一天天变差,她才收回了自己的嫁妆给桑雨家人打理。
哪怕是这样,也让桑雪一家人积累了许多人这辈子都拥有不了的财富。
所以才让那婢子觉得自己也是富家千金了,平白生出可以与她平起平坐的野心。
这辈子要让他们过回原本就属于他们的,穷困潦倒的日子。
不!
她要送他们一家人去阴曹地府相聚。
第十二章:安排
桑雨的哥哥王甲,二十多岁接手她的田庄铺子,现今不过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一副扮猪吃老虎的样子。
沈飞鸾开门见山:“从今以后,你们接手桑雪一家该负责的事务,做得到吗?”
昨日傍晚,桑雨去庄子上,把他们从庄稼地里拉出来,说二小姐要见他们的时候,庄子上的管事就忙不迭的放人了。
是以今早桑雪被打得脸皮开花送官时,他们在角落里目睹了全程。
这会儿见到沈飞鸾,三个人都有些不敢冒犯。
但既然二小姐开口问了,王成跪在地上回答道:“回二小姐,奴才做得到。”
他也不是什么没有血性的孬种,之前小主子宠信桑雪一家,连带着她女儿在鸾绣苑的日子都不好过。
他那时人微言轻,连二小姐的面都见不到,世道艰难,他只能忍气吞声,任由那一家人欺负,只求能安稳度日。
可现在有个飞黄腾达的机会递到了他手里,他必须紧紧抓住。
屋外,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贴在门口,想听清屋内的动静。
“春眠,你干嘛呢?”
春晓刚从小厨房端了燕窝来,就看到这样的场景,没脑子的问:“你趴小姐门上干啥?”
“嘘嘘嘘……”
春眠受了惊吓一般,惊慌失措的将春晓推到一边,小声道:“小姐把桑雨的家人从庄子上叫来了你知不知道?”
“小姐有事要吩咐他们做吧!”
“啧~”
她愁眉苦脸的:“我这心里不踏实,你说我以前和桑雪关系好,还排挤过桑雨。现在桑雪落了难,桑雨会不会针对我啊?”
春晓的双丫髻在头顶摇了摇:“我觉得桑雨姐姐人很好,只要咱们用心为小姐办事,她不会为难咱们的,她和桑雪姐姐比的话,我还是更喜欢桑雨姐姐。”
“嘎吱——”
房门被推开,王甲和潘九娘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出来,完全没注意到垂头站在游廊里的春眠和春晓。
桑雨一手搭着门,眼睛看向二人:“我不是桑雪,对打压你们没兴趣,你们没必要怕我。但是春眠,下次你再敢偷听主子说话,桑雪的今日,就是你的来日。”
春眠打了个寒颤,低头忙说:“桑雨姐姐,我再不敢了。”
不知道是不是二小姐身上有魔力?
怎么桑雨只与她亲近了两日,眼神里的威严就比作威作福了这么多年的桑雪还要可怕呢?
春晓端着燕窝随桑雨进去,春眠不敢久留,一溜小跑回了下人房。
沈飞鸾喝了一口宵夜才道:“王甲,我这里有一万两银子,明日我还会把一些田庄铺子交给你和你爹娘一起打理,不过……在此之前,我要你组一支商队,去西域跑一趟,尽可能的多运些棉花过来,最好能买到棉花种子。”
“棉花?这个……奴才没听说过。”
沈飞鸾从大瓷瓶里抽出一副画来打开:“我画好了图,你照着这个找,记住了……有多少我要多少。”
王甲看图的功夫,她又道:“鸭毛鹅毛也要,不过价格你自己把控好。”
半年后大邺朝将迎来三十年一遇的暴雪灾害,这时候突厥又发动战争,边关将士始料不及,粮草与御寒衣物都供给不及时。
那一仗,败得惨烈。
最后是爹爹率军支援,爹爹因此还感染了风寒,后来每逢阴雨天气,他就咳嗽不止。
沈飞鸾也是在西域商人天价向大邺朝出售棉花时,才知道此物做成棉衣,比民间百姓用葛、麻、丝做成的御寒衣物要暖和多了。
前世慕容翟抓了一个西域商人严刑拷打,那商人说棉花在西域当地是很廉价的商品,一文钱就能买很多。
结果运来大邺朝,千金难求。
也是那个商人说,鸭绒与鹅毛都可以做成棉衣,比一般的布料都御寒。
现如今沈飞鸾就是要夺了慕容翟的先机,救万民于水火。
王甲将棉花的样子记在脑子里,青涩的脸上露出坚毅神色:“奴才定不负小姐所托。”
交代好所有的事,夜已深,桑雨伺候着沈飞鸾睡下后,才退回梨花橱中休息。
睡下不到一个时辰,桑雨又进来了,脸上表情极为复杂:“小姐,桑雪……桑雪她……没了。”
沈飞鸾看着漆黑的帐顶,哼笑了一声:“她的生命力也够顽强的,我还以为她挨不住一百棍就会死的,还是坚持到打完了,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桑雪死了,她心里只觉痛快。
“铛!铛!铛!”
不知是哪传出来的敲钟声,一下又一下撞击着,反倒让沈飞鸾沸腾的心平静下来。
明月如银盘,幽冷的光照在北厢房。
柳翩然手里的帕子都被她扯变了形:“娘亲,那沈飞鸾软硬不吃,咱们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下去了。”
江氏坐在床边,手指灵巧的缝着一个香囊,不紧不慢道:“你听到钟声了吗?”
“是圣安寺的方向传来的。”
她笑了笑,将香囊系在柳翩然腰间:“放心,你很快就可以见到皇家那几位皇子了,到时候娘亲帮你好好挑挑,定要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娘~”
谈及自己的终身大事,柳翩然扭捏着身体,有些不好意思的捧着脸。
皇家最尊贵的皇到了她们嘴里,倒成了可以随意挑选的大白菜。
晨起的鸡鸣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寿喜堂里逐渐有了走动声。
“老太君,该起了,国公爷刚才派人传了消息回来,圣安寺那位空觉大师圆寂了。邺都三品以上的官员家眷都要去庙里拜拜。”
“什么?”
空觉大师,那可是……当今皇帝的亲生父亲。
当年慕容战谋朝篡位,慕容家这位老家主强烈反对,可惜他那时已经被架空了权力,他的抗议也无人在意。
所以后来慕容战登基为帝,想封他为太上皇,他不仅拒绝,还直接在圣安寺出家修行。
皇帝为表孝心,将圣安寺定为皇家寺庙,享鼎盛香火。
怎么会……去得这么突然呢?
第十三章:刺客
然而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老太君起身:“快些派人去通知鸾绣苑和亭哥儿,别误了时辰。”
陈嬷嬷手脚麻利给她穿衣:“已经通知了,小公爷和二小姐再大厅侯着,只不过……”
“不过什么?”
“江姨母和表小姐也来了。”
“她们来做什么?”
柳家祖上虽也出过三品大官,但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的柳家只能算有点小钱的书香门第,柳翩然她爹三十多岁的年纪,到死都还只是个秀才,并无官职。
当年能娶到江王爷家的庶女都是高攀,属于祖上萌阴。
三年前柳翩然那个秀才爹郁郁不得志,忧思成疾而亡,江氏没了王府做靠山,母女二人在柳家受尽排挤,写信向国公府求救。
只是为柳翩然寻一门好亲事的话,老太君是不介意的。
可昨日发生那档子事,就让老太君很不开心了。
别说她家囡囡只是处置自己院子里犯了错的下人了,就是在整个国公府作威作福,也轮不到旁人来说三道四。
区区庶女,给她脸才叫一声江姨母和表小姐,真要说起来,江王爷三个女儿,囡囡的母亲和远在朔方郡,嫁于朔方郡太守的江王府小郡主才是真正的血亲。
只不过小郡主嫁得远了,朔方郡鸡鹿塞又是抵御匈奴的边关要塞,轻易不会传信,囡囡的姨母和表姐统共只写过两封信回来。
“听说江氏之前给圣安寺捐了不少香油钱,空觉大师圆寂,有一部分香客也能去祭奠,这是寺里的名额。”
江氏远在江南,却成了邺都圣安寺有名有姓的香客,这真是有趣了。
“既来了,那便一道去吧!”
这一晚的邺都,灯火通明,车水马龙,所有的车队,都朝着圣安寺而去。
沈飞鸾看到沿途都有重兵把守,上山的马车经过严格搜查,没有问题才放行。
那些守卫个个神情凝重,往日里这些人时不敢搜荣国公府的马车的,今日却也撩开车帘仔仔细细看了。
不对劲!
她皱了皱眉,难道空觉大师不是正常圆寂,而是……被刺杀的?
“老太君、二小姐。”
搜查的侍卫低声道:“国公爷让卑职来护送二位。”
老太君不解之时,沈飞鸾已经凑过去:“你们在抓刺客?”
传言荣国公府的二小姐是个恋爱脑,娇气又单纯,侍卫没想到她的直觉如此敏锐,眉头一跳,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才用低不可闻的声音答了一句:“是。”
沈飞鸾挥挥手,侍卫退下,老太君紧张掩唇,眼中复杂:“怎么回事?”
空觉大师的禅房附近有武功高强的暗卫把守,寻常身边也跟着不少人,怎么会被刺杀,而且刺客还没抓到呢?
前世空觉大师是过了中秋节才圆寂的,现在离中秋还有半个月呢!
她已经不记得前世这个中秋,她在做什么了,毕竟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只依稀记得空觉大师圆寂之后,邺都禁严了很长一段时间,风声鹤唳的,连宴会都无人再举办。
只不过那时候她并不关心这些,一心扑在慕容翟身上,只听说好像不久后抓了几个突厥细作。
但,重来一世,她会动脑子想了,空觉大师是皇帝的父亲,圣安寺有重兵把守,寻常人等更是近不得大师半步。
他自觉慕容氏罪孽深重,常年礼佛,轻易不出禅房,什么细作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进去杀了空觉大师,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全身而退?
这不可能!
若真是,也必定是里应外合,并且这个“里”身份还不低,能护刺客周全。
“囡囡!”
老太君抓住沈飞鸾的手:“去了寺里不要乱跑,乖乖跟在祖母身边知道吗?”
沈飞鸾点头,也用力回握她的手。
荣国公府是大邺第一豪门,按着进入的顺序,皇族之后,便是国公府。
沈飞鸾下马车的时候,抬眼就看到慕容翟骑着马跟在柳翩然的马车旁。
她被桑雨搀扶下来的时候,慕容翟正对着柳翩然抬手,似乎是想扶她下来。
可柳翩然却避过他,半倚靠在丫鬟的怀里,腿脚有些不便的下了地,清冷疏离的样子,为她的美貌再添了几分孤傲。
察觉到沈飞鸾的眼神,柳翩然更是害怕的退了两步,与慕容翟拉开距离,微微欠身后,挽住了江氏的手臂,用行动向沈飞鸾证明,她对慕容翟并无非分之想。
“鸾儿。”
慕容翟也像什么都美发生似的,朝她小跑过来:“方才上山的时候,你表姐的马车坏了,还摔下来崴了脚,所以我让侍卫把他们的马车修好,捎了她们一段。”
他脸上带着笑,对着老太君作揖:“老太君好。”
昨日饭桌前,囡囡的控诉字字泣血,老太君面色不悦的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没猜错的话,柳翩然应该是摔在慕容翟怀里了吧!
还真是沉不住气。
沈飞鸾看了柳翩然一眼,哼了一声:“什么表姐?不过是江南来的破落户亲戚,我表姐是朔方郡太守的爱女,她什么身份就敢乱攀亲戚?”
她说这话的时候并未放低音量,后头几家马车里的夫人小姐全都听到了,好奇的打量着江氏母女。
慕容翟皱眉,不喜欢她这副尖酸刻薄的模样,开口就想教训她:“鸾儿,你这……”
“祖母,咱们赶紧进去吧!后面的人都被挡住了。”
老太君也没拿正眼瞧他,紧紧的拉住孙女的手,将她带入寺中。
紧跟着她们的江氏母女,双双红着眼眶,被人欺负了似的,委委屈屈的跟着过去。
一股馨香从鼻尖划过,慕容翟对柳翩然露出怜惜的目光。
沈飞鸾被荣国公宠坏了,性子娇蛮,柳姑娘柔弱内向,又寄住在国公府,被沈飞鸾不喜,日子不知过得多艰难?
若是沈飞鸾知道他心中所想,免不得要吐槽两句:才来了国公府两日,你就知道她日子艰难了?
荣国公府的人进入寺庙后,陆陆续续的才有百官家眷入内,面上不敢讨论,但心里都躁动起来。
刚才那对母女,是谁啊?
第十四章:残疾
酷暑八月,圣安寺暂时存放空觉大师遗体的暂时停在大雄宝殿。
袅袅青烟缭绕在整个大殿,檀香压过满屋子的脂粉香气,围坐在棺椁周围的僧人,嘴中念念有词,敲打着木鱼。
皇帝与皇后昨夜收到消息就已经单独拜祭过了,此时的正殿里,都是三品大官的家眷。
三皇子和三皇子妃乃正宫皇后之子,被留下来招待百官家眷。
和祖母一同祭拜之后,由三皇子妃引着送入寺庙后殿歇息,里头已经有好些王妃、郡主之类身份的皇亲贵族在了。
见沈飞鸾进来,永固公主第一个迎上来,直接挤开三皇子妃:“沈姐姐,你终于来了,快过来,我给你留了座位。”
沈飞鸾向后退了一步:“臣女见过公主。”
慕容灵动作一顿:“沈姐姐何故如此生疏,我们以前……”
脸上无半点笑意的少女无视她,转而对三皇子妃道:“多谢三皇子妃亲自为臣女和祖母引路,诸事繁忙,臣女与祖母会互相照应的,三皇子妃自去忙吧!”
她不卑不亢,已经令三皇子妃受宠若惊。
这沈飞鸾是怎么了?
以前三皇子和八皇子互相看不顺眼,每每照面,沈飞鸾不是横眉冷对就是鼻孔朝天的,今天怎么这样客气。
瞧着……
反而没给永固公主半点脸面?
而且她牵着老太君的手,并没有去永固公主身边,再往后走了两步,去了承恩侯夫人那边。
承恩侯府的三小姐杨馨韵立刻挽住她,在她耳边说着悄悄话。
三皇子妃当即去看慕容灵的脸色,果见她脸黑如墨染,一双带着戾气的眸子,死死地瞪了沈飞鸾一眼。
她笑了笑,看来那天国子监传回来的消息是真的,沈飞鸾和老八,好像真的闹别扭了。
与此同时的丞相府——
严丞相下了朝并未归家,而是带着一众朝臣直接去了圣安寺。
丞相夫人李氏因着严三郎摔断腿的事,留在府中主持大局。
严丞相的爱妾朱氏长着一张娇俏妩媚的脸,哭起来也格外的惹人怜爱:“夫人,三郎也是您从小看着长大的,您一定要为三郎找出幕后黑手啊!呜呜呜……我可怜的三郎,大夫说他的左腿已经废了,再也好不了了,呜呜……夫人,您一定要找出真凶,帮三郎报仇啊!”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再说,谁不知道三郎是丞相府的,那些人居然敢对他下手,分明就是冲着老爷来的,若不彻查清楚,今日遭难的是三郎,明日怕是老爷和大郎也难保平安呜呜呜……”
“好了好了,你别哭了。”
李氏揉着太阳穴:“这不是已经派人去国子监打听了吗?哭得我头都要裂开了,赶紧坐下。”
朱氏这才收敛,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就知道夫人最是心疼人的,是妾没规矩了。”
一旁的严姗姗翻了个白眼:“爹都不在,惺惺作态给谁看呢?”
“姗姗!”
严氏瞪了她一眼:“你给我回房去做女红,嬷嬷让你绣的鸳鸯你绣好了吗?”
严姗姗一听女红二字,十个手指头又钻心的痛了起来。
她龇牙咧嘴回道:“本来就是,我说错什么了?三哥跟着八皇子整日不学好,在外头惹事生非,坏事做尽。这次指不定是哪个从前被他欺负过的人找他报仇来的,朱姨娘让我们从哪里查起?要我说,若是姨娘再不严加管教三哥,将来他要断的恐怕不只是那条腿了。”
断头都不稀奇。
“你……你就不能盼你三哥一点好?”
严姗姗吐了吐舌头,在严氏要发火之前,脚底抹油跑走,在房门外,正好撞见从国子监打听回来的下人。
他浑身湿冷,严姗姗抬头一看,才发现原来外头下雨了,又不得不跑回来。
正好,她也想知道到底是哪位“勇士”打断了她这位小霸王三哥的腿?
雨淅沥沥地下着,有逐渐变大的趋势。
待朱氏失魂落魄的出来,大雨已经遮天蔽日,倾盆而下。
怎么会是八皇子呢?
去国子监打听的下人回来说,那天六皇子的马术队极为勇猛,上场就得了八分,把八皇子压制得死死的。
八皇子为了赢得比赛,就让严三郎带着人去使阴招,想把对方球员的腿打断,结果到了关键时刻,严三郎的马疯了一样到处乱窜。
八皇子的人原本瞄准六皇子的人打,却被突然窜出来的严三郎挡住了,挥下的球杆砸在他腿上,又从马背上滚下来,小腿骨被失控的马儿疯狂踩踏了十几下,骨头都踩碎了。
请了七八个大夫,都说三郎以后恐怕一条腿难以恢复了,要做一辈子的残疾。
李氏摇了摇头,头疼得很。
这能怪谁呢?
只能自认倒霉了。
大雨中,荣国公府一处隐蔽的后门被推开。
穿着蓑衣的高大身影快步冲进房廊下,摘下头顶宽大的遮雨帽。
“怎么样?事情办好了吗?是按照二小姐吩咐的那样说的吗?”
王甲脱下蓑衣,拍了拍身上的水汽:“阿爹,放宽心吧!二小姐让我传达的,我都一字不落的转给丞相府的下人了。”
“没让他们看到你的脸吧?”
“怎么可能?”王甲解释:“全程我都没出面,找了个国子监的穷学生,他那天没去看球赛,又好奇发生了什么,我装成了一位富家公子的书童告诉他的。当时丞相府的下人躲后面偷听,连我的背影都只看了个大概就赶紧回去报信了。”
全程都只有他和那个穷学生的背影,就是现在他走到那个来打探的下人面前,也一定不会被认出的。
“那就好那就好……”
王成对他竖着大拇指:“这是二小姐交给咱们的第一件事情,可不能办砸了。”
“对了。”
王甲一边走一边问:“桑雨她爹娘来了没?”
“还没呢!”王成答:“张大峰和他婆娘管着二小姐外头的铺子捞油水,哪能这么快过来。这又下着大雨,估计要耽误不少功夫。”
看了看外头阴沉沉的天色,王甲眉头紧锁:“这么大的雨,小姐她们今夜怕是没法下山了。”
他想得一点也不错,沈飞鸾和一众人等的确被大雨困住,下不来了。
第十五章:争吵
“怎么搞的嘛?下这么大的雨,山路崎岖湿滑,咱们都走不掉了。”
圣安寺虽然是皇家寺庙,但空觉大师喜清净,不愿被世俗所扰,所以山中厢房并不十分多。
要放下这么多官员以及官员家眷,委实有些困难。
几位王爷、皇子、公主……就要占掉一大半了。
诵经的僧人少了一半,都去安排贵客们的食宿了。
沈飞鸾当然不用急,不管是论资排辈还是拼家世背景,也绝对轮不到她风餐露宿。
老太君的厢房甚至在几位皇亲国戚之前就被安排好了。
没办法。
谁让她是荣国公府的老太君呢?谁让她儿子掌握着大邺百万雄师呢?
“永固公主,这厢房是安排给我的。”
“是吗?可这离我住的厢房比较近,不如你跟我的丫鬟换一换吧!”
“你!”
杨馨韵的行李都被扔在廊下,慕容灵正指挥着贴身宫女将房间占下。
沈飞鸾收了伞走过去,牵住她的手,直直走向慕容灵:“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鸾儿,别……”
杨馨韵自是知道自己的好姐妹与八皇子正打得火热,以她的家世门第,只要她想做八皇子妃,贵妃娘娘只怕会乐开花。
若是为了自己与八皇子的亲妹妹永固公主结下仇来,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沈飞鸾,这话应该本公主问你吧!”
天家的公主,自小锦衣玉食,尊贵无比,也从学不会低头,她今天已经被沈飞鸾得罪好几次了,现在才发难,想来是忍无可忍。
“你今日吃错药了不成?总是帮着外人来对付我。我皇兄若是知道了,定有你好果子吃。”
谁不知道沈飞鸾是她皇兄的舔狗?
只要搬出皇兄来威胁她,她就会认错求饶,还会帮她赶走承恩侯府那个讨厌的三姑娘。
“什么外人内人?”
却不想,沈飞鸾冷着一张脸道:“馨儿是自小与我一道长大的姐妹,真论起亲疏来,一百个八皇子也比不得她在我心中的地位。公主若是识相的,自己带着宫女离开,不然闹大了,你说贵妃娘娘是站在我这边还是你那边?”
废话!
贵妃娘娘费尽心思,就是为了促进沈飞鸾与八皇子之间的感情,万般讨好也是想早日娶她过门为八皇子妃,若是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外面拖后腿,肯定要骂死她的。
说不定还会让她给沈飞鸾道歉。
慕容灵胸口剧烈起伏,眼睛都憋红了,才咬牙切齿的吐出一句:“好,好得很,沈飞鸾你给我等着。”
等着什么?
无非就是找慕容翟告状,她怕个锤子。
“公主,还……还搬吗?”
“啪!”
宫女挨了一巴掌,不敢做声,慕容灵冷哼一声,目光怨毒:“把杨三姑娘的行李搬回房中去,免得我们比公主气性还大的荣国公府二姑娘给我好看。”
被分到这个院子附近的,都是一品大臣家眷,永固公主与未来嫂子大战,她们不敢参与,但都躲在房间里,漏出门缝偷看着。
前日只听说沈飞鸾与八皇子之间好像起了龃龉,怎么现在看着,和八皇子的妹妹也水火不容呢?
沈飞鸾余光扫视,满意的扬起嘴角,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
她要向整个邺都的人显示,自己与八皇子已经决裂,并且永不会和好。
一次吵架是不成的,她就要无时无刻与慕容灵对着干,再无休止的当着众人的面和慕容翟争吵,慢慢他们就会认定,荣国公府与八皇子已无任何关系。
而这过错,她也必须推给慕容翟。
柳翩然就是很好的背锅侠,谁让这会儿慕容翟正在给江氏母女安排住处呢?
“你抢别人房间还有理了?”
沈飞鸾得理不饶人道:“行,你不是要跟八皇子告状吗?我们现在就去找他评评理,看他到底帮谁?”
她松开杨馨韵,抓住慕容灵的手臂,拖着她就往外走。
“你干什么?你这个疯女人,你放开本公主。”
“怎么?要告状的是你,这会儿又心虚不敢去了?是不是怕八皇子站在我这边你会丢人啊?想来也是,如果我是你,都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谁心虚了?走就走,你别拉拉扯扯的,我自己走。”
慕容灵被她激将法激出了火气,抬脚就去找慕容翟。
躲在厢房里的侯爵高官的夫人和小姐们,一听这么劲爆,也干脆不躲了,全都不约而同的打开房门,跟在沈飞鸾和慕容灵身后去看热闹。
路上碰到相好的夫人小姐,窃窃私语一番之后,也跟上了队伍。
有热闹不看不是笨蛋吗?
八皇子这么大个人,身份之尊贵,沿路随便找几个小沙弥问一问,就知道了他的下落。
慕容灵虽然有一瞬间的疑惑,不明白皇兄怎么会去那么偏僻的地方,但只要一回头看到沈飞鸾那双戏谑的眼睛,她就火冒三丈,也顾不得想那么多了。
更何况,那么多人跟出来,她被架在空中,已经下不来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半路逃跑,不然她丢不起这个人。
圣安寺后有一片竹林,竹林中有一条竹子修葺的小道,天气晴朗时,漫步于此也别有一番风味。
只不过这会儿雨势虽然没这么大了,仍有毛毛细雨纷飞,夫人小姐们打着伞,无心观赏风景,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恨不能长一双翅膀飞到八皇子那头去。
“柳姑娘,委屈你和江夫人先在此处休整了,放心,这里虽然偏僻,但外头有我安排的侍卫守着,不会有危险的。”
竹林尽头,一座禅房幽静宽敞,出现在众人眼前。
夏侍卫刚关上禅房门,低着头走出来,就看到一双精致的绣花鞋。
他猛得抬头,禅房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女子声音温柔软糯,略带清冷:“多谢八皇子殿下,民女给您添麻烦了。”
“不必言谢,鸾儿她性子刁蛮,对你颇有敌意,大概是不会给你安排住处的,你安心在此处住着,等雨停了,我再安排你们下山。”
“殿……”
“欻!”
夏侍卫刚要出声提醒,他腰间的长剑就被人抽出,冰冷的利刃横在他的脖颈:“敢说话,我就杀了你。”
第十六章:嫌脏
少女那双桃花眼中满是被挚爱之人背叛的愤怒与惊诧。
但她反应极快,挟持住了夏侍卫,脖子上传来的刺痛,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慕容灵张大了嘴,一时间根本没反应过来。
稀稀落落的雨声中,女子声音再次幽怨的传到众人耳中:“翩然身世低微,鸾儿表妹出身高贵,本就不是同路人。原是我痴心妄想能与她成为好姐妹,殿下不要为了翩然对鸾儿有微词,鸾儿表妹……天之骄女,应当自傲。”
这话说得……怎么听着就那么膈应呢?
像是夸人,但……又让人觉得沈飞鸾太不可一世,仗着身份欺负人。
果然,八皇子语气中的心疼掩盖不住道:“若是鸾儿有你一半懂事,我也少为她操些心了。”
屋中少女应该是害羞了,因为又有一个成熟的女子声音道:“殿下把我家翩然都夸害羞了。”
“咳咳咳……”
慕容翟也不自然的咳嗽了两声:“前面还有事,我就不多留了,告辞。”
“我送送殿下。”
“嘎吱——”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夏侍卫夺过沈飞鸾手里的剑插回剑鞘,脸色难看的走到慕容翟身边,手还捂着流血的脖子。
他倒聪明,怕被责罚,自己往剑上撞,伤口看着吓人,实则根本没伤到要害。
“鸾儿!”
慕容翟有一瞬间的停顿,而后又若无其事的走过来,深情款款地看着她:“方才你和老太君走得急,把你姨母和表姐都忘了。你看,我都帮你安顿好了。”
敢情他的意思,是在帮她善后?
沈飞鸾冷笑一声:“八皇子殿下这是把臣女当傻子糊弄呢!臣女记得,上山之时臣女就已经告诉过你,这二人不过是来邺都投靠国公府的穷亲戚,为何你假装不知道?还对她们如此亲近,不惜贬低臣女来抬高她?”
“臣女刁蛮任性,她温柔可人,臣女不懂事,让你烦心。她懂事,她样样都好,那八皇子何不将她娶回家去,与我这蛮横无理之人纠缠做什么?”
“鸾儿,你误会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不要狡辩了,我听到的就是这个意思。”
“鸾儿表妹,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你和八皇子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千万不要为了我吵架,我……我真的不想事情变成这样。”
“为了你吵架?”
美艳少女微微抬头,尖尖的下巴对着人,露出不屑的眼神:“你算什么东西,我为你吵架?我只是看不惯有的男人一边说爱我,一边践踏我而已,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还有,你娘只是我娘亲的庶妹,庶出之女严格算起来不过是我的奴才,你哪来的脸叫我表妹?想为自己抬身价可以,踩着我就不行,明白吗?”
一顿输出,怼得几人哑口无言。
慕容翟还想解释,桑雨将他拦下,众人也都看着沈飞鸾,想看看她那张樱桃小嘴里还能放出什么诛心毒箭来。
“三心二意的男子我嫌脏,八皇子日后还是莫要再登我荣国公府的门了。”
转身,她走了几步又回头笑了笑:“不过,若是想求娶柳翩然,那欢迎你来,反正柳姑娘来邺都,也是为了让我国公府为她寻一门好婚事的,我看你俩挺般配,祝你们早日完婚吧!”
“鸾儿,别说这种赌气话,我……”
沈飞鸾根本不给他机会把话说完,对身边的杨馨韵道:“以后找男人要擦亮眼睛,别像我,看中个又脏又听不懂人话的,知道吗?”
杨馨韵呆愣愣地点点头,震惊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噗嗤~”
周围那些命妇小姐,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沈三小姐说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意思了?
又脏又听不懂人话,那不是畜生吗?
骂人都不带脏字,高啊!
一群衣着低调,颜色偏淡的女子蜂拥而来,又呼啦啦走了个干净。
竹林里气压都低了好几个度,慕容翟瞪向夏侍卫,却看到他流血不止的脖子,一股郁气在心中难以抒发。
低低的抽泣声响起,隐忍又害怕:“对……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呜呜呜……”
身子孱弱的少女双手捧脸,哭得站立不稳,气喘吁吁,泪光点点,像是碰一下就会碎了似的。
慕容翟脸色沉沉,也无心安慰,只留下一句“与你无关。”便匆匆离去。
江氏握住柳翩然的手,咬牙切齿道:“这个沈飞鸾是我们的克星吧!专坏我们的好事。”
柳翩然擦干净泪水,目光中带着狂热的病态:“娘亲,你看到了吗?她很生气。她生气,代表她真的很喜欢八皇子吧!”
本来也不是非八皇子不可的,现在,她势必要将八皇子抢到手了。
临近入夜,小雨又变为大雨,用过晚膳后,沈飞鸾就依偎在老太君怀里,听她讲祖父当年在战场上英勇杀敌的故事。
她时不时应和两句,逗得老太君开怀大笑。
直到老太君精神不济,开始打哈欠了,沈飞鸾才告退,回了偏房去歇息。
陈嬷嬷给老太君盖上被子,脸上笑意还未消减:“二小姐真是长大了,您还担心她伤心难过,您看看她那样,根本就没把八皇子和那两母女当回事,还变着法的逗您高兴呢!”
老太君闭上眼,笑了一声:“我的囡囡像她祖父,决定舍弃就绝不会拖泥带水,优柔寡断,如今我是真正放心了。经此一事,我相信她不会再轻易落入男人甜言蜜语的圈套了。”
下午的事,老太君已从旁人那里得知。
气愤归气愤,但这事囡囡自己处理得很好,没有堕了荣国公府的脸面,她又不免觉得欣慰。
这边风平浪静,八皇子那边就狂风暴雨了。
慕容灵吓得不敢抬头,缩着肩膀低声为自己辩解:“我也不是故意带她去的呀!我哪知道皇兄你草屋藏娇,在那里私会佳人。还不是她激我我才……”
“你还有理了是不是?”
慕容翟怒吼:“你知不知道如果她不再见我,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怎么会?”慕容灵恶毒道:“咱们生米煮成熟饭不就好了吗?”
“你是说……”
第十七章:强闯
大雨下了一整夜,像是上天也在为空觉大师的离去而惋惜落泪。
一夜无梦,睡得香甜的后果就是,沈飞鸾整个人容光焕发。
桑雨将她的头发挽好,因为不能穿鲜艳的衣裳,便只在头上攒了几朵镶嵌了珍珠的小白花,衣裙也选的一整套米黄色的绛绡裙,简单素净又明丽可人。
“小姐可真美。”
桑雨甜笑着:“日后谁家郎君娶到小姐,可真是祖上积德了。”
这小丫头怕她还为昨日的事伤心,在换着法的开导她。
沈飞鸾也笑:“我家桑雨嘴这么甜,日后嫁的郎君也有福了。”
“小姐~”
桑雨羞红了脸,一脸的羞愤。
“小姐,八皇子来了。”
房门外,春眠和春晓拦着慕容翟:“八皇子恕罪,没有小姐的同意,您不能进去。”
“鸾儿,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桃花酥,你开开门好不好?”
门,很快就打开了,但出来的并不是沈飞鸾,而是她的贴身丫鬟桑雨,她冷着脸,与主子同样的冷冰冰:“八皇子殿下请回吧!我家小姐说了,男女授受不亲,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总是与男子见面会有损她的清誉,也请八皇子体面些,莫要再纠缠不休。”
“桑雨,我和你家小姐这么多年,难道你看不清我对她的心意吗?我不可能让她因为误会就从此将我推开,好桑雨……你让我进去好不好?”
或许是知道自己长得好,又是皇子,对待女子,他向来都用这一套。
前世的沈飞鸾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现如今擦亮眼睛,看到的竟是他无论对谁都用美男计。
是以为这世上的女子都会被他的皮囊迷住吗?
桑雨一阵恶寒,像被迫喝了三斤油,心口堵得慌,眼中嫌弃更是快溢出来,只碍于他的身份,垂着眼道:“八皇子请回。”
她怕她再看一眼都觉得眼睛疼。
曾经百试百灵的招数居然不管用了,慕容翟有些恼怒:“你让不让开?”
“不让!”
小姐说不让,谁也不许踏进她的房中半步。
“八皇子这是在做什么?”
老太君一身闷青色的绸缎马面裙,那双幽深的眼睛看着慕容翟:“我家囡囡乃名门贵女,岂会私会外男,你若想强闯,老身这就去见皇后娘娘,让她为我国公府主持公道。”
看来私下里把沈飞鸾哄好的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慕容翟隐去眼底阴霾,对着老太君作揖:“老太君,是我鲁莽了,只是鸾儿误会我了,我情急之下有些冲动,还请老太君勿怪。”
以为他姿态摆得低就行吗?
当着江氏母女的面说她家囡囡坏话的时候不挺狂妄的吗?
“鸾儿不愿见你,你请回,勿要失了风度。”
被老太君赶走的慕容翟快气炸了,回去就通知夏侍卫和慕容灵:“昨日灵儿说的法子,就按她说的来。”
雨过天晴,山路仍然泥泞湿滑,昨日除了荣国公爱女与八皇子决裂的事轰动整个圣安寺,其余都算得上平静了。
刺杀空觉大师的刺客并未出现,大臣们猜测或许是已经逃下山去了。
不然也不可能,他们翻遍了整座山头,也未见刺客踪迹。
昨日沈飞鸾她们这一批,已经第一时间去祭拜过空觉大师,今日后面还有人在等着的,也就没她们什么事了。
到时候空觉大师要下葬,立长生牌,那都是皇帝和大臣们去参与,跟她们女眷更没关系。
难得来一趟圣安寺,后山的洗圣泉是邺都非常出名的天然泉水泉眼,许多百姓都会带着水桶,来山上求泉水回家给家人治病。
既来了,天也晴了,小姑娘们三三两两约着都要去洗圣泉。
杨馨韵也不例外,央着沈飞鸾陪自己一起去。
她本来怕不安全要拒绝的,但是在看到慕容灵眼神若有似无飘过来时,又笑着应了,并且对桑雨道:“去把表姑娘也请过来吧!免得她又到处去跟别人说我欺负她,显得我多恶毒似的。”
众人心想:这是还在为昨天八皇子亲近柳翩然的事生生气?
女子们代入自己,与沈飞鸾共情,大多不待见柳翩然。男子们却都觉得沈飞鸾太过专横霸道。
哪有男子不纳妾的?
就算以后沈飞鸾嫁给八皇子,八皇子也会有侧妃,有侍妾。她这么容不得人,那万一以后八皇子有幸成为太子,成为九五至尊,难道要守着她一个人过吗?
他们觉得,沈飞鸾作得太过了。
男子建功立业,不就是为了江山与美人吗?
那些觊觎荣国公兵权的人,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是不是能为了沈飞鸾,放弃今后纳妾的可能,一辈子就守着她一个人?
洗圣泉也不止只有泉水可喝,顶端风景也美,绿树成荫,鲜花锦簇,雾气缭绕,仿若仙境。
突然被请来的柳翩然有些许忐忑,不敢与沈飞鸾走得太近。
她可没有天真到以为昨天发生那样的事后,沈飞鸾还能善待自己。
“柳表姐离我这么远做什么?怕我吃了你不成?”
她已经拆穿了江氏是庶女的身份,柳翩然做为江氏的女儿,自然高贵不起来。
偏要在表姐前面加个姓氏,此刻听起来更像是嘲讽羞辱。
周围人都一本正经的交谈,实则竖起耳朵听这边的动静。
柳翩然吸了吸鼻子,苦笑道:“鸾儿,你一定要这样阴阳怪气吗?昨日的事我当真……我以为是你让八皇子给我和我娘安排住处的,我和八皇子昨日才认识,他都是看在你的份上才对我和我娘多加照顾的啊!”
这么解释也合理。
沈飞鸾觑了她一眼:“我都跟我祖母住在一处,怎么没见他单独给我安排?柳表姐莫要妄自菲薄,你这幅美貌还是挺勾人的。”
说柳翩然不要脸勾引八皇子。
又往上走了走,慕容灵始终跟在她们身后。
这是忍不住就要动手了?
都一样的,沉不住气啊!
“啊!”
柳翩然突然痛呼一声,跌倒在地,脚踝处传来剧痛:“我……我脚扭了。”
沈飞鸾若无其事的扔掉手里的小石子,极其不耐烦道:“你麻烦死了。”
第十八章:局中局
前世慕容翟为了断了她的后路,无耻地毁她清白,后又当众表示不介意她非完璧之身,顶着群臣的压力娶她为妃,导致她死心塌地为了他,直到荣国公府被灭,她自己也深陷痛苦,她才幡然醒悟,一切都是慕容翟的诡计。
如今,旧事重演,唯一于前世不同的是,今生她把柳翩然带上了。
还有什么比让慕容翟算计错人,更好的报复呢?
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应该会暴跳如雷吧?
柳翩然痛得跌坐在地,怕沈飞鸾真的丢下自己,急道:“表妹,我是跟你一起上山来的,理应同你一块下去,不然我真出了什么事,你也不好向我娘交代是不是?”
这句话好像让沈飞鸾真的有点顾虑,她皱了皱眉:“既然如此,那行吧!我这就去喊人来,你别乱跑。”
杨馨韵本来也想留下,但慕容灵怕她坏了计划,拉着她非要上山顶去看灵鹿许愿。
实际上,她安排的人已经蓄势待发,认准了穿米黄色衣裙的沈飞鸾,只要她落单,就立马过去挟持她。
沈飞鸾早已看穿她的不安好心,却不揭穿,反正她带柳翩然来,也有自己的算计,就看谁技高一筹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招,她玩得也很得心应手的。
有重生这个金手指在,她能提前预测到敌人的每一步动作,并且做出防范,他们心里怎么想的,她都知道。
慕容灵不就是想让她和柳翩然相争,借柳翩然的手毁了她的名声吗?
那她就反过来利用他们的毒计,给柳翩然致命一击吧!
前世她们给她的痛苦绝望,现在轮到她们了。
这一世名声尽毁的人不会是她,把慕容翟当成救世主的不会是她,被慕容翟利用的人更不会是她,家破人亡的,也绝不会是她。
最后嫁给慕容翟,替她受前世之罪的,必须……必须是柳翩然。
“噗通!”
“啊!”
沈飞鸾一个不小心,摔进泉水里,洗圣泉泉水不深,却足够打湿她的衣裳。
柳翩然被这一变故吓了一跳,看着湿漉漉站起身的沈飞鸾,心里幸灾乐祸,表面还是关心道:“表妹,你还好吗?”
“好什么?没看到我都湿了吗?快点把你的衣服换给我。”
眼见着柳翩然犹豫着,抓住自己身上的衣服。
沈飞鸾瞪大了眼睛:“你不会想我这样出去帮你叫人来吧?我告诉你,如果我感染了风寒,我就跟我爹说是你推我下水的,看到时候你和你娘在国公府还怎么住得下去,我爹肯定把你们都赶走。”
“别……鸾儿表妹,我没说我不换,我换!”
江氏要做荣国公夫人的目的还没达到,沈飞鸾就知道这招管用。
她们处在一座假山之后,那些乞丐藏在另外一边,直到两人换好衣服出来,他们才又看到人。
月白色衣服的不是他们的目标,那少女说:“我下山去找人来带你下去,你别乱跑。”
米黄色衣裙的少女点点头说:“我不会乱走的。”
湿漉漉的衣服贴在她身上,显出玲珑身段。
沈飞鸾抓着桑雨的手,脚步飞快的往回跑。
柳翩然还没有意识到,这是沈飞鸾专门给她做的局中局。
那些乞丐离得远,根本不认识谁是谁,就靠衣服认人。
所以穿着柳翩然衣服的沈飞鸾下山很顺利,没遇到任何阻碍。实际上那些乞丐巴不得无关的人快点离开,他们好动手。
柳翩然穿着沈飞鸾的衣服,摸着身上那柔软的布料,心中嫉恨一闪而过。
凭什么?
凭什么沈飞鸾的娘亲可以嫁给荣国公,而她的娘亲就只能嫁一个短命的秀才?
她会抢走这一切的。
绫罗绸缎,珠宝财富,包括沈飞鸾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的爱,她都要夺过来。
夺不过来的,就毁掉!
她心中徒然升起的恶毒心思,也不枉沈飞鸾刻意穿了自己压箱底的名贵天蚕丝织锦。
“小美人,你一个人在这里,是等哥哥我吗?”
身后突然出现一只大手,搭在柳翩然的肩上。
她身体一僵,慢慢回过头去,五个色眯眯,脏兮兮的男子就那么盯着她,看得她头皮发麻,向后缩去:“你……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嘿嘿……”
那些人怪笑着,上下打量她,拦住她的去路,将她包围起来:“什么干什么?哥几个想让你陪我们玩玩,不行吗?”
“啊!救命!救唔唔唔……”
“刺——刺啦——”
“呜呜呜……”
“大哥,这臭娘们儿好白好嫩啊!咱们今天赚大发了。”
“他妈的,要不是雇主说了不许真的……老子非要让她……”
污言秽语伴随着柳翩然的呜咽声,刺激着几个乞丐的神经。
他们下手没轻没重的,不一会儿,柳翩然雪白的皮肤上就多了许多青红交错的捏痕。
捂在她嘴唇上的手发出阵阵恶臭,熏得柳翩然直想吐。
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没能逃过他们粗糙的臭手,她绝望的流下泪来,整个人拼命抵抗、挣扎……
还留在身上的布料已经不多了,反胃的感觉让她呼吸都不畅起来。
救命……
不管是谁……来救救她吧!
赶着下山去的沈飞鸾似乎听到了她的呼救,脚步不停的往下,她目光冷然,眼底全是戾气。
叫吧叫吧!
叫得再大声一些,慕容翟就会去救人了。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冷厉的男子声音落下,还不等柳翩然从恐惧中惊醒,五个乞丐全部被一剑封喉。
腥臭的血液喷洒在柳翩然脸上,她大叫一声,双手抱头,整个人在地上蜷缩起来,模样凄惨。
“啊啊啊……沈家二小姐怎么……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这还看不出来吗?”
“是被人那个了吧!我的天啊!圣安寺不是封山了吗?这些乞丐哪来的?”
“沈飞鸾完了啊!这要是我,一头撞死得了,别给荣国公府蒙羞。”
第十九章:英雄救美
还好八皇子来了。
要不是八皇子将那些歹人斩杀,那些歹人还不知道要折磨她多久。
倒在地上的乞丐捂着自己的脖子,不可置信的指着八皇子,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就断了气。
慕容翟脱下自己的罩衣,将少女暴露在外,瑟瑟发抖的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连眼睛都没有露出来。
男子有力的臂弯将她抱在怀中,语气沉痛,眼中含泪:“对不起……鸾儿对不起,是我来晚了,对不起……”
“山下守卫这么森严,这些人是怎么混进来的?”
“你们看他们挂在腰上的好像是三皇子府的令牌。”
“不会吧!难道是三皇子不想让八皇子和荣国公府结亲,故意派人毁了沈飞鸾的清白?”
“怎么就能确定是三皇子?若真是他,怎么可能留着令牌在他们身上,等着荣国公上门找麻烦?”
“八皇子好深情啊!他一点都没嫌弃沈飞鸾被凌辱,还在安慰她。”
“呵!那又怎么样?已经被别人玩烂了的破鞋,难道还妄想嫁进皇家吗?不管是不是三皇子所为,至少目的达到了,八皇子子妃,她当不得了。”
慕容翟抱着“沈飞鸾”低哄:“鸾儿莫要听她们胡说,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是我认定的,唯一的妻子。”
若真是前世那个被贼人糟蹋凌辱的沈飞鸾,听到他说这些话,早就把他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紧紧回抱住了。
慕容灵也瞪着刚才出言不逊的方如梦:“方姑娘,我皇兄与沈姐姐情比金坚,别说今日那些人还没得逞,就是得逞了,我皇兄也绝不会嫌弃,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
都是说给“伤心欲绝”的沈飞鸾听的漂亮话。
沈飞鸾脚步微顿,脸上露出嘲讽之色。
慕容家的人都自命不凡,眼高于顶,慕容翟尤甚。
他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枕边人有这样大的污点?
满口的不在乎,不过是他心愿未达,需要她这个工具人,助他追逐权力的巅峰。
农夫会嫌锄地的锄头脏吗?
不会!
不仅不会,锄头越脏,说明锄地越勤,来年的收成才会令自己满意。
沈飞鸾对慕容翟来说,就是这样一个工具。
农夫十年耕地,一朝暴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扔掉农具啊!
“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跟在沈飞鸾身后,被她说服来洗圣泉寻自家女儿,顺便欣赏风景的命妇们察觉到不对劲,越过她向前:“我怎么听到沈二小姐的名字了?”
可沈飞鸾,一直跟她们在一起啊!
江氏也在这些人之列,她眼皮跳得厉害,心口发慌,在人群中寻找柳翩然的身影。
老太君看了看自家孙女没有表情的脸,问了一句:“囡囡,你说柳翩然扭伤了脚,等着咱们上山来接她,她人呢?”
在江氏惊恐的目光中,沈飞鸾指着热闹的中央:“好像……被八皇子抱在怀里。”
她大步走过去,扬声道:“你们在找我吗?”
杨馨韵哭得稀里哗啦地回头,见鬼一般跑过来抱住她:“鸾儿……你……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看看沈飞鸾,又看看已经被八皇子打横抱了起来的女子身影。
怎么回事?
八皇子怀里不是沈飞鸾?
那是谁?
人群不自觉让出一条路来,沈飞鸾和她周围的命妇们举目望去,都被吓得不轻。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八皇子双目赤红,表情沉痛,怀里抱着一个衣衫不整,光着一双莹白小脚的少女。
那少女的脸被藏在罩衣中,看不清面容,但满地碎裂的衣裙布料,已经说明了刚才这里发生了怎样惨烈的事情。
慕容翟脸上痛苦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就看到沈飞鸾娉娉婷婷的立在人群最前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震惊、扭曲、不可置信……
沈飞鸾上辈子跟这个男人过了一辈子,也没在他脸上见过这么多丰富的表情。
真是……太好笑了。
“飞……飞鸾……你怎么?”
怎么没乖乖躺在地上任人凌辱?怎么没等着你来做救世主?怎么没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
她露出惊讶和焦急的神情,快步冲过去,因慌乱还被地上的石头绊了一下,朝慕容翟扑过去。
怀中女子还不知是哪位,让他的计划功亏一篑,慕容翟恼怒之下,毫不犹豫松开柳翩然,伸手接住沈飞鸾:“鸾儿,小心!”
包裹着少女的罩衣没了束缚,兀地散开,露出里面柳翩然伤痕累累的身体。
原本装晕,故意让众人误会被侮辱的人是沈飞鸾的柳翩然,这下是真的被摔晕了过去。
那张没了遮盖的脸,袒露人前,在阳光照耀下,依旧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啊!”
沈飞鸾受惊吓一般从慕容翟怀里跳出来:“桑雨、春眠,快过来,是……是柳表姐,她这是怎么了?我们下山的时候她还好好的,说等我们回来接她的。”
贵女们都知道的,柳翩然扭伤了脚,让沈飞鸾下山去求救很正常。
全是贵族小姐们出行,随身跟着的都是丫鬟,侍卫们都没跟着。
谁能想到已经封山,并且有重兵把守的圣安寺,居然还有此等穷凶极恶的贼人混进来?
实在是太可怕了。
听说这个柳翩然是荣国公府的远房亲戚,刚过了三年孝期,因此耽误了说亲,都十六岁了还没定下来,此番来邺都就是为了寻一门好亲事。
如今倒好了,遭此大难,邺都所有的好郎君们,谁还会相看她?
“翩然!”
江氏尖叫一声,冲过去抱住她,将散开的罩衣又盖回柳翩然身上。
她咬了咬牙,看向慕容翟:“八皇子殿下,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何我女儿会……会这副模样被你抱在怀里又亲又摸?”
刚才八皇子抱着柳翩然的时候,的确亲吻了她的额头和发顶,手也一直摸着她的手臂和后背,亲近的安慰她。
虽说是他认错人,但……这种事情,亲也亲了,摸也摸了,难道一句认错人就能带过吗?
慕容翟心中大惊:“江夫人何意?”
第二十章:捅破窗户纸
何意?
当然是要你做这接手的冤大头了。
江氏很聪明,她原先是想利用柳翩然的年轻貌美,一边吊着几位皇子,一边看谁最有机会登上皇位。
可今日出了这档子事,骑驴找马这条路子是行不通了。
那就只能死咬住八皇子不放。
“民妇……民妇……”
到底是身份尊贵的皇子,与一个只会后宅阴私的妇人对峙,浑身的威压就能让她舌头打结,两股颤颤。
沈飞鸾拉住江氏的手,让她借助自己的手站稳,为她撑腰道:“江姨母的意思是,八皇子你对柳表姐摸也摸了,抱也抱了,亲也亲了。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是不是该给她一个名份?”
这话从沈飞鸾的嘴里出来,意义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鸾儿,我心中只有你。”
慕容翟急切的想去拉她的手,被她避过,冷着一张脸道:“在场这么多姑娘家,八皇子该知道,但凡你向她们求助一句,她们每一个人都会伸出援手,为柳表姐披上外衣。她们会救她、扶她,甚至带她下山。可你没让她们帮忙,大庭广众之下与柳表姐有了肌肤之亲。私以为,八皇子你已经做好了娶她的打算。不然,你这番动作,难道也是为了毁她名节吗?”
若是坦荡无所图,不管是在人前人后,都保持住君子之风。
哪怕刚才躺在那里的真是沈飞鸾,他慕容翟也该让在场的姑娘家来帮助她,而不是他一个大男人,冲上去对受害者又亲又抱。
都是人精,捅破窗户纸后,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八皇子也想浑水摸鱼,借机逼婚第荣国公府吧!
只不过现在看来,事情进展得很不顺利就是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毒辣的阳光照射下来,慕容翟只觉得愤怒的火焰越烧越旺。
“呯!”
檀木的花瓶砸在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慕容翟抓住夏侍卫的衣领:“你不是说都安排好了吗?这就是你的安排好了?本殿要你何用?”
夏侍卫双膝跪地:“殿下,最近二小姐很不对劲,属下怀疑那几位私底下和二小姐有了接触。”
不对劲……的确很不对劲。
他花了三年时间,让沈飞鸾对自己死心塌地,说一不二。
从前不管发生什么,她都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哪怕有时候不开心了,他嘴上哄两句,立马就能高兴起来。
是从什么时候变得不一样的呢?
细想想,就是国子监马球比赛那天,沈飞鸾第一次压了六皇子赢开始。
还有那天赢了比赛的那个神秘人,事后他怎么找都找不到,仿佛人间消失了一般。
到底是谁在暗处使手段对付他?
“秘密监控沈飞鸾,从今天开始,我要知道她每天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吃了什么东西?说了什么话?”
夏侍卫想,听她说话可能有点难,毕竟荣国公的爱女,身边的护卫和暗卫都不会少。
至于其他要求,那都好说。
竹林禅房——
沙沙作响的竹叶再也没了清雅的调子,房中传出柳翩然撕心裂肺的哭声。
枕头被子砸了满地,她试图去抓沈飞鸾,都失败了,跌坐在地上大哭道:“沈飞鸾,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你要这么恶毒?”
“啪!”
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
“沈飞鸾,我一定会杀……”
“啪!”
又是一巴掌。
沈飞鸾将她从地上抓起来,抵在门上后,凝眉问:“清醒了吗?”
江氏追过去:“翩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闹成这样?”
柳翩然弱不禁风,无力的垂下手:“要不是沈飞鸾非要我上山,我会发生这种事吗?”
发生这样的事,荣国公和老太君都过来了此间禅房。
护女心切的荣国公怒目圆睁:“她让你去你就去,出了事你怪她,那你自己没长嘴不会拒绝吗?”
柳翩然还要据理力争,沈飞鸾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蠢货,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出事的时候穿着我的衣裳,那些人到底是想毁你清白还是毁我清白?”
对啊!
她低头看着地上那堆破布,的确是沈飞鸾的裙子。
那些人本来的目标是沈飞鸾!
可是为什么?
在大邺朝,谁会这么不要命,用这么阴毒的法子对付荣国公的爱女?
她漏掉了什么?
脑子里有一些画面一闪而过,她记得那些乞丐说,有人交代了只许做出她被侮辱的假象,不许真的毁她清白。
“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今天到底是谁想毁了谁的清白?你只是代我受过罢了。”
江氏颤抖着唇,不堪受辱道:“是……是八皇子想算计毁了鸾儿清白,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就是为了……为了逼婚?”
人是八皇子救下的,也是八皇子亲的、抱的、摸的……
整个邺都的命妇小姐们都是见证。
是八皇子想毁了沈飞鸾的清白!
那她岂不是成了破坏八皇子计划的人?八皇子能不迁怒于她吗?
眼见着她脸色巨变,沈飞鸾才略带诱惑的语气道:“柳表姐,我知道你和江姨母来邺都,是想寻一门显贵的亲事,可依着柳家的门第,哪怕有荣国公府这个亲戚,你们也很难……不,应该说根本不可能与皇家搭上线。几位成亲了的皇子,府中位份最低的侍妾,家中都是六品官员。就算柳表姐得了哪位皇子青眼,甘愿只做一个妾室吗?”
她直接把母女二人谋划之事说了出来,令她们慌了神。
“你……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江姨母和柳表姐志向远大,为之谋算无可厚非,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沈飞鸾挑唇:“我还要多谢柳表姐呢!我的确不想嫁给八皇子,所以当柳表姐预计着从我这抢走他的时候,就将计就计成全你们了。”
柳翩然瞪大了眼睛,这么说……换衣服的事,她是故意的!
在她算计着要夺走沈飞鸾的一切的时候,她就已经看穿了她们,并且先下手为强了。
第二十一章:唱戏
沈飞鸾——她太可怕了。
被拆穿的柳翩然也不装了,索性问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八皇子?”
皇后所出的三皇子虽然最有望被立为太子,但几位皇子之间的年纪跨度很大。
八皇子已经是最小的皇子了,年逢十七,正是好说亲的时候。
而三皇子已过而立之年,别说皇子妃了,他的孩子都有四个了,长子比沈飞鸾小不了几岁。
除了八皇子、六皇子和二皇子,其余的皇子都已经有了皇子妃,沈飞鸾是不可能给人做妾的。
她的骄傲自尊不允许,她的显赫家世更不允许。
至于还未成婚的二皇子和六皇子,她们生母位份低,六皇子的生母原是二皇子生母的贴身丫鬟,后被送上龙床,在后宫之中浮沉三十载,还是没拥有自己的姓名。
要不是她膝下有个皇子,早就不知道被扔进哪个冷宫了。
沈飞鸾若要成亲,整个大邺朝,也只有八皇子的身份能匹配得上。
所以,她为什么不愿意嫁给八皇子?
以荣国公府的势力,只要沈飞鸾嫁给八皇子,三皇子甚至他身后的林家,都不足为惧。
“因为我姓沈。”
沈飞鸾底气十足道:“我的曾祖父、祖父和我的父亲用他们的性命换得我可以恣意妄为,可以不受束缚,可以不看门第,不计较钱财,想嫁给谁就嫁给谁。”
沈家女可嫁贩夫走卒,可嫁低贱商户,就是不嫁德行有亏,忘恩负义,恩将仇报,暴戾恣睢的蛇鼠之辈。
“你们来邺都,是为了抢囡囡的夫婿?”
老太君一双犀利的眼睛狠狠瞪着江氏:“难怪……难怪我之前托江南的老姐妹给你们说亲,你们总是推三阻四,找遍了借口要来邺都。我原想着是小姑娘颜色好,心气儿也高,想找个天子脚下的权贵人家。却不想你们所图甚大,竟是想同囡囡抢人,我荣国公府岂能容得下你二人?”
荣国公虽然没有说话,可他一脸怒气的样子,已经说明了此刻的心情。
再想隐瞒已是不能了。
但沈飞鸾这时候说这些,应该不是要和她们撕破脸,江氏委委屈屈落泪:“老太君待我和翩然好,我都是知道的。但是老太君,若是翩然嫁在江南,挨着柳家,就永远没办法逃离家族的束缚了,柳家会扒着她吸一辈子血的。我知道我谋算鸾儿的婚事不妥,可我没办法啊!我但凡有一点其他的选择,我都不会做这昧着良心的事。柳家人来信了,让翩然回江南,他们要把翩然嫁给死了三房夫人,已经年过六十的两湖总督做填房。”
说着,她还从袖子力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信。
沈飞鸾撇唇一笑,前世柳翩然就是拿出了这封信,博得她的同情,她才同意让她入宫为妃,意在躲避柳家。
可等到柳翩然成了新帝最宠爱的柳贵妃,江南柳家举族入京都,成为邺都新贵,她才幡然醒悟。
这一切,都是他们唱的一场大戏啊!
从来都没有什么柳家容不下江氏母女俩,而是江南柳家编排出这场欺负孤儿寡母的戏,目的就是冲着荣国公府来的。
江氏声情并茂的描述着她们母女在柳家遭受的虐待,着实觉得她就像一个跳梁小丑。
仔细想想,若柳家如此苛待她们母女,那她们是怎么平安来到邺都的?
初见之时,她们身边的仆人护卫成群,再观她们自己,肤若凝脂,华服美玉加身,又哪里像她们说的那般凄惨?
只不过,这一切沈飞鸾心知肚明便好,并不打算现在就揭穿。
不先将人送上云端,她们怎么会享受到跌入深渊的痛苦与绝望呢?
沈飞鸾露出几分同情来,咬了咬唇,似乎很艰难的下了决定,转身对荣国公道:“爹爹,我……我原来很不喜欢柳表姐,觉得她野心都写在脸上了,还装出一副脱尘绝俗的模样来,可现在我觉得我错了。她们也是被生活所迫,爹爹,我们成全柳表姐吧!好不好?”
她说这话时,露出悲天悯人的神色来,就连柳翩然那边的几个奴婢,看她的眼神都柔和了几分。
难道说,她们之前都误会沈二小姐了?
其实她人还挺不错的。
荣国公沉着一张脸,但女儿可以不用嫁八皇子了,可以多留几年,他又高兴起来,对江氏和柳翩然道:“我会向皇上请旨,封柳翩然为八皇子侧妃,多的就不要想了,正妃之位就算不是囡囡的,也不会是你们的。”
江氏哪敢说半个不字,带着柳翩然连连磕头:“谢谢姐夫。”
沈飞鸾盯着柳翩然,见她脸上露出愤恨的神情来,嘴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白眼狼就是白眼狼,怎么帮她都不会感恩,只怕心里还在咒骂爹爹,怪他看轻她们母女。
也不想想自己一介平民,若不是有荣国公府这门亲戚,她连皇子们的边都沾不到。
……
晴朗的天空又暴露出它的残忍来,炙热的火球照耀着邺都的每一个角落。
但……
拥有阴暗处是阳光普照不到的。
紫竹殿偏僻的小巷里——
“啊啊啊……”
太监的尸体还未倒地,就已经有手脚麻利的宫人上前,将他的尸体拖了下去,地上的血迹也很快被擦去。
而已经被抹了脖子,死得不能死的太监从偏僻的墙后走出来,正了正衣襟,对着手持匕首的男子行礼道:“主子,属下裴龙卫肖炽愿为主子赴汤蹈火。”
男子动作缓慢,矜贵优雅地用白布将匕首擦干净:“从今日起,你不是肖炽了,你是赵贵妃宫里的大太监王川公公。”
“川,愿为主子效力。”
若不是空气里飘荡着一丝血腥气,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刚才在这里发生了命案。
崔兰三下五除二的将身上的绳子解开扔掉,面色赤红下跪:“多谢主子相救之恩。”
裴或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在看到她脖子处的衣料缺了一大块时,将自己肩上的披风扯下来,扔在她怀里,盖住她蔷薇色的肚兜:“解释一下,为什么?”
能跟在他身边的,都是裴龙卫数一数二的高手。
崔兰更是从裴龙卫三千女卫中脱引而出的唯一一个女护卫。
按照道理来说,她不可能被手无缚鸡之力的王川给制服的。
“是属下大意了。”
她气不过永固公主让太监羞辱自家主子,便趁夜色想给她一些教训。
结果她夜探景仁宫,发现贵妃娘娘的寝殿有异常动静,好奇心驱使之下,她趴上了贵妃娘娘的屋顶。
这一看,她差点没从屋顶上滚下去。
第二十二章:监视
寝殿内云顶檀木做梁,水晶玉壁为灯,珍珠为幕帘,金柱为支撑。
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满绣着金线梨花,风起绡动下,帝王寸缕未着,跪坐床边,一脸享受。
关键是……
他仰面发出叹息声,胸膛上满布着新旧交错的鞭痕,看着触目惊心。
雍容华贵的贵妃娘娘满面含春,手握皮鞭,疯狂的抽打着皇帝,一边打还一边用赤足去踩男人的下身:“你知错了吗?”
皇帝面色更疯狂了,眼底露出痴迷之色,一把夺过赵贵妃的鞭子扔在地上,而后将她扑倒在床上。
一轮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给景仁宫撒下一片昏黄朦胧的光。
如坠云山幻海的帐中传出动人的吟唱。
“主子,那狗皇帝杀了空觉大师。”
当今天子,竟然弑父。
传出去,必定让皇家受损,各地又会爆发出百姓们的起义,邺朝后会乱成一锅粥。
她太过激动,以至于忘了收敛自己的气息,立马就被守在院子里的大内高手捕捉到了。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景仁宫的大太监是皇帝暗中安插在赵贵妃身边的,不仅武艺超群,伪装技术也是一流。
大内高手不是崔兰的对手,大太监王川正好经过,崔兰不欲与其纠缠,免得惊动了皇帝,自己就真的走不了了。
所以她挟持了王川,要求大内高手放自己走。
崔兰蒙着面,看不清真容,王川对围上来的侍卫挥手:“咱家没事,你们快去保护皇上和贵妃娘娘,不要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侍卫们离开后,崔兰松了一口气,就在她松懈的那一瞬间,王川突然暴起,反手将他按在地上,揭下她的面巾露出狞笑:“裴或身边的崔兰姑姑,你真是深藏不露啊!”
王川好色,欲行不轨,他还只来得及撕开崔兰胸口处的外衣,就被裴或一刀封喉。
肖炽再次摸了摸脸上的人皮面具:“主子,王川是皇帝暗中安插在景仁宫监视赵贵妃的暗卫,看来狗皇帝连自己的枕边人都不相信,所谓的宠爱,八成都是假的。”
裴或冷冷一笑:“连弑父之事都与赵贵妃说,说明他在赵贵妃面前已经放飞自我,露出了最真实的一面。老虎将肚皮暴露给人类,当然要防着人类给自己致命一击。”
他把玩着手中一朵粉色的珠花,思绪不禁想到了沈飞鸾。
现在她应该准备从圣安寺归家了吧!
听闻八皇子和永固公主要算计她,他并未出手相助。
如果连这点阴谋诡计都看不破,救她无益。
总有一天,她还是会被算计的。
他裴或又不是沈飞鸾的侍卫,总关注她的安危也不可能,他自己还有大事未成。
他一点都不关心那个眼光不好的笨女人。
“咳咳……”
裴或咳嗽了两声:“肖烬,你那天是不是说八皇子要做什么?”
肖烬愣了一刻才想起来主子问的什么事,立刻将八皇子和永固公主的合谋说了出来,不过他语气带着嘲笑:“属下以为,定是沈二小姐火眼金睛,看穿了他二人奸计,所以反给八皇子下套了。”
不用想都知道,八皇子的脸色会有多难看。
裴或轻笑一声,随即转身消失在小巷。
肖烬和崔兰对视一眼:“主子刚才是不是笑了?”
崔兰摸着下巴:“咱们是不是快要有皇孙妃了?”
鸡同鸭讲,但殊途同归。
“好热啊!”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快,无数马车急驰在山路上,赶着午膳前到家。
在圣安寺的两天可太值了。
寄住在荣国公府的表小姐,抢了国公爷小女儿的未来夫婿,还不得不为表小姐讨说法。
现在那些贵小姐,人人都在背地里取笑沈飞鸾是冤大头,为她人做了嫁衣。
江氏和柳翩然在听沈飞鸾说要成全她们的时候就安份了下来,她们可不想在关键时刻又得罪了沈飞鸾,令她改变主意。
沈飞鸾甚至觉得,从今早开始,柳翩然对她的笑容都格外的真诚了几分。
“让二小姐出来见我们,不然我们今天就撞死在国公府的大门口。”
“就是,二小姐最喜欢我们家桑雪了,怎么可能送她去见官?定是你们这些眼皮子浅的嫉妒我家桑雪,从中作梗,害得二小姐误会了我女儿。”
“天呐!没天理了,他们诬陷我的女儿偷东西,把她送进了顺天府严刑逼供啊!我女儿才十四岁,她怎么受得了啊!天呐!丧尽天良的狗东西,不得好死啊你们!”
满身疲惫的回到国公府,远远瞧着桑雪一家在大门口撒泼打滚。
围观的百姓都在看他们的笑话。
荣国公是什么人啊?
人家是杀敌护国的举世大英豪,为保邺朝太平,三代荣国公皆战死沙场,并不是什么肖小之徒都能污蔑的。
沈飞鸾吩咐车夫道:“不走正门,从侧门入吧!”
想走正门,就一定会被纠缠。
祖母年岁大了,圣安寺两日抽干了她的精气神,这会儿在马车上都睡着了。
跟祖母的舒适睡眠比起来,与桑雪一家互撕也没那么重要。
不过她也不愿意那家人总堵着自家大门口。
荣国公还有紧急军务在身,并没有送老太君和沈飞鸾回家,所以沈飞鸾将老太君送回寿喜堂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回了鸾绣苑。
王成、王甲两父子在院子里侯着,等下一步的安排。
起先桑雪一家人是在国公府里闹,被王成父子赶了出去。
可那家人手里还有二小姐的田庄铺子,没有二小姐的首肯,他们不好动手明抢。
沈飞鸾后回了房,直接让王成去牙行把牙郎找来,再让王甲把桑雪的爹娘、兄嫂都带进鸾绣苑来。
桑雪的父亲姓孙,肥头大耳,满身富贵气,不说他是国公府的奴才,寻常吃以为是哪里来的地主老爷。
老孙的妻子更是穿红戴绿,珠翠满头,活脱脱一个行走的金库。
他的儿子和儿媳倒是低调不少,但越低调,身上的物件就越贵。
这不,沈飞鸾打眼一瞧,孙小祥的腰间挂着的那枚玉佩,价值已经超过了他娘满身珠翠的价格。
她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到底……她这些年花了多少钱养着这一大家子蛀虫啊?
第二十三章:发卖
拿着这些钱,去接济北城那些无家可归的乞丐也比给这家人强啊!
孙家人前脚刚进来,牙行的人后脚就到了。
院子里的那颗海棠树下摆着一张梨花木太师椅,沈飞鸾端坐正中,身边除了桑雨,还有春眠、春晓、春花和春落四个二等婢女伺候着。
气氛压抑又严肃。
沈飞鸾目光轻蔑扫了过去,将箱子里的契约书拿了出来,交给牙郎道:“我这里有几个欺上瞒下,贪污受贿的奴才要发卖,你且看看。”
啧啧啧……
牙郎一边看卖身契,一边啧啧称奇。
这国公府的小姐可真是有钱,看那些仆人一个两个,穿金戴银的,比他们牙行的老板都富贵许多。
“你凭什么卖我们?”
孙小祥的婆娘是他在老家乡下娶的,不懂大户人家的规矩,站起来指着沈飞鸾鼻子骂:“小娘养的贱皮子,你才几岁就这么恶毒?我公婆和相公为你打理家业,你转头就要把他们卖了?你良心让狗吃了吗?我比你年长几岁,今天非要替你爹娘好好教训教训你。”
她冲上前,直接被粗壮婆子一脚踹在胸口,重重倒地。
沈飞鸾上前,踩住张氏刚才指着自己的那两根手指,在地上用力碾压。
“啊啊啊啊……”
张氏杀猪般的叫声响起。
“咔啦!”
骨头碎裂的声音让人为之一震,沈飞鸾松开脚,张氏才得以抽出自己两根扭曲变形的手指,呜呜哭泣着。
孙小祥欺她年幼,站起来就要吓唬她,沈飞鸾举起身后的太师椅,劈头盖脸的砸了下去。
“嘭!”
一声巨响,太师椅应声而碎,孙小祥额头破了一个大洞,鲜血直流,硬挺挺地倒了下去。
沈飞鸾拍了拍手上的碎渣:“忘了告诉你们了,桑雪死了,不过你们应该没机会为她收尸,京兆尹的人会给她寻个好去处的。”
她所谓的好去处,就是一卷破席,扔去乱葬岗了事。
老孙夫妻和张氏再看着沈飞鸾时,只觉得她的脸和她头上那支金簪一样,泛着幽冷的光。
让人……遍体生寒。
沈飞鸾扭头看向牙郎:“如此凶恶的奴才,我一个小姑娘看一眼都觉害怕,希望你们把他们卖出京城,最好离我远远的,我不想再在邺都看见他们。”
牙郎很想说,他可没看出来你这个“小姑娘”有半点害怕的意思。
牙郎打了个抖,背脊发凉,笑着招呼着牙行的打手上前:“快些把货搬上车,西凉边境有几户大户人家不是说缺下人吗?今日就出发,把奴隶给他们送过去。”
卖去西凉边境,还是去做奴隶,活不活得过一个月都难说,更别说回邺都了。
奴隶是没有人权的,没有主人的允许,连府门都出不去,是边境最最最低贱的,可如牛羊一样买卖的牲口。
“不!二小姐,你不能这么对我们,我们帮您打理嫁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这样做会……”
“对啊!你们提醒我了。”
沈飞鸾对着王成和王甲父子道:“去把他们身上的衣服首饰都扒下来卖掉,明日咱们去北城施粥,就用他们贪污的钱财。”
沈飞鸾一声令下,院子里的下人一起动手,如饿狼扑食,将四人扒了个干干净净。
离开的时候还是牙郎看不过去,找了几件破烂衣衫给几人穿上。
王成俨然已经成了鸾绣苑的领头护卫,外院那些护卫都听他安排。
王甲的商队已经初见模型,再整合两日便可上路,去西域采买棉花。
一来一去,正好半年的时间。
待那场让大邺朝元气大伤的天灾降临,这些棉花定可以帮助大邺的军队和百姓度过难关。
前世慕容翟从三皇子手里抢走赈灾的担子,结果中饱私囊,国库和募捐而来的大量金银珠宝,都用在了他养的私兵身上。
离朔方郡五百里之外的偏僻山谷中,有赵家为慕容翟圈养的三万大军。
平日里伪装成村民耕种,无人时训练兵马与阵法,只等邺都生乱,可直接将皇位拿下。
慕容翟根本不关心大邺百姓的生死,中原地区地大物博,人口远超所有敌国数倍之多,死掉一大半也还是天下霸主,人口最多的天朝。
他的举动造成邺朝成千上万个家族的覆灭,数以万计的百姓被活活冻死、饿死、得了时疫被折磨致死。
最后也只是赵家推出来两个替罪羔羊,以死谢罪。
慕容翟干干净净一身白,娶她过门后被立为太子。
三皇子站出来为民请命,求皇帝还天下黎明一个公道,却被赵贵妃设计害死。
导致谢皇后气急攻心,坏了身子,从此幽居坤宁宫不问世事。
最后死在慕容翟登基后的第三天夜里。
鸡鸣犬吠之声打破清晨的宁静,鸾绣苑里少了桑雪的颐指气使,几个丫鬟之间的相处,亲近活泼了不少。
轻松之余,她们对沈飞鸾的恭敬又上了一层楼。
小姐眼里容不得沙子,从前那么喜欢桑雪,纵容桑雪在鸾绣苑称王称霸,结果因为桑雪偷了她的东西,就直接送了顺天府。
桑雪的家人辜负了小姐的信任,小姐二话不说找了牙行的人来把他们卖去了西凉边关做奴隶,连一句废话都不多说,也不听他们的解释。
春眠说得对,得罪小姐的人,都会被“嘎嘎”一顿乱杀。
以后一定要一心一意忠于小姐,别做让小姐不高兴的事比较好。
邺都的北城聚集着整个京城的乞丐和无家可归的流民。
东、西、南三城的热闹繁华,纸醉金迷愈发显得北城好似一座死城。
北城极少有人可以进入三城乞讨,他们只能在路边,祈求过路人商他们几个铜板活命。
一旦有乞丐流民敢踏入三城地界,立马就会有巡逻的士兵将他们打回北城,生死不论。
还记得前世,北城爆发出动乱,一个士兵打死了北城一对年仅七岁的双胞胎兄妹,他们的哥哥发动起义,流民情绪高涨,冲进三城伤了很多人。
其中承恩侯府损失惨重,事发时承恩侯与夫人不在家,侯府大门被撞破,杨馨韵被杀害在自己院子里。
她的哥哥,承恩侯世子右手被打残废,再也提不起长枪了。
这一世,她绝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再重演。
第二十四章:施粥
不管是那对命苦的兄妹,还是承恩侯府,她都要救下。
况且,她要用人的地方还很多,光靠桑雨的爹爹和兄长在外行走是远远不够的。
她要为自己多物色一些可靠的帮手。
北城这些人,正是她的目标。
今日跟着她出来的,是荣国公安排的护卫,知道北城乱,还多安排了七八个。
王甲在忙着去西域的事,这几天就要出发了,王成虽然身强体壮,但他到底没有正统训练过,沈飞鸾暂时将嫁妆交给他们夫妻打理,也是没时间陪她来的。
所以……
“鸾儿!”
在桑雨的搀扶下了落地的沈飞鸾回头,就见杨馨韵从马背上跳下来:“你昨日说要来北城施粥,我爹娘马上安排人在此处搭了帐篷,免得你被晒晕了去。”
她笑嘻嘻的将装着冰甜水的食盒拿出来,挤眉弄眼道:“我哥哥去军营的时候让我带给你的,他说里面放了你最爱吃的海棠花蜜,唉……连我这个亲妹妹都没这待遇。”
沈飞鸾将食盒推回去:“那给你吃了吧!”
“别别别……”杨馨韵认怂:“让我哥知道他亲手……咳咳咳……他给你的海棠冰饮被我喝了,他非把我嘴缝起来不可。”
在她嘴里,她的哥哥很是凶残。
就是这个凶残的哥哥,前世为了保护妹妹不肯让开,才被人砍断了右手筋脉。
“一会儿再喝。”
沈飞鸾偏开身子,让身后的人站出来。
柳翩然仍是那弱不禁风的样子,清丽的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见过杨姑娘。”
杨馨韵一时没有接话,而是将沈飞鸾拉到旁边:“你怎么把她带出来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大家都说她抢了你的心上人,说她心机深沉呢!我都还没来得及问你,怎么国公爷向皇上请旨,让八皇子迎她进门啊?你真这么大度?”
自己都还没进门,就让八皇子纳妾?
“我不会嫁给八皇子的。”沈飞鸾露出厌恶神色:“他都那样抱着别的女人亲了,我还要他做什么?我沈飞鸾嫁不出去了吗?”
那倒没有,整个大邺想娶她的人不计其数。
只是从前她对八皇子表现出来的痴迷,让所有的追求者望而却步。
杨馨韵瞧着很高兴的样子,大概是觉得八皇子没戏,自家哥哥就有机会了。
沈飞鸾实在不忍打击她,她真的只把杨庭玉当成很好的朋友。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对杨庭玉都没有那种想法。
比起去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她更想看柳翩然终其一生都得不到想要的。
被她们当面讨论的柳翩然脸色很难看,只因身份悬殊,她才隐忍不发。
但她的脸色被杨馨韵看到,本就看她不顺眼的承恩侯府三小姐倨傲抬着下巴:“看什么看?我有哪一句说错了?你不服气?”
“你!”
沈飞鸾拍了拍柳翩然的手臂,言语之间并没有太多厌恶的情绪:“我爹爹已经向皇上请旨,让八皇子娶柳表姐为侧妃了。虽说占个侧字,但也与侍妾不同,是要上皇家玉碟的,馨韵以后可不能这么跟柳表姐说话了。”
柳翩然弱下去的气势又被沈飞鸾提升了几分,语气中不免带了傲气:“杨三小姐对我说话请放尊重些,我不是你口中的那种无耻小人。”
她做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值得人尊重吗?
但沈飞鸾不会与她做口舌之争,拉着杨馨韵又走远了些,确定她听不到了才道:“气什么?我还感谢她帮我收走垃圾呢!我现在就求着她和八皇子百年好合,别再来祸害我。”
杨馨韵一听也是,笑嘻嘻的挽住她的手臂:“没错,让他们俩锁死,我们家鸾儿选择多得是。”
比如她哥哥。
“啊呜呜呜……不要打我,求求官爷不要打我呜呜呜好疼啊!”
“不许打我妹妹,你不许打我妹妹……”
哭喊声、怒喝声、劝架声在不远处响起。
沈飞鸾精神一振,还以为要来好几趟才能碰上,没想到第一天就遇到了。
“柳表姐,你在这里施粥,我和馨韵去那边看看。”
柳翩然点头:“你们小心些。”
在慕容翟心中刷好感的活,就留给柳翩然吧!
不管一个男人内心有多阴暗,多狠毒,他都希望自己的枕边人温柔善良、富有爱心。
根据沈飞鸾对慕容翟的了解,柳翩然演出来的样子,就是慕容翟真心喜欢的样子。
“死乞丐,你知道爷爷我这身官服多值钱吗?你们赔得起吗?”
“可是……是……是你吃醉了酒撞到我妹妹身上的,她的手都出血了。”
“啪!”
“你个小王八蛋还敢跟爷爷我顶嘴?看爷爷我不抽死你?”
“啪!啪!”
几巴掌下去,小男孩脏兮兮的脸迅速肿胀,大大的巴掌印把他半张脸都占满了。
他摔倒在地,紧紧护着身下更瘦弱的妹妹,一双仇恨的眼睛,狼崽子似的瞪着动手的巡逻侍卫。
“嘿!你这王八羔子还不服气是吧?老子今天就打到你小子服!”
人群中,裴或咬牙,手中的小石子正要弹射出去,便听一道少女清脆的怒喝声道:“当街对两个稚童动手,官爷真是好大的威风。”
裴或目光望去,便见沈飞鸾已经大步走过去,一巴掌毫不犹豫的打在那侍卫脸上:“今日本小姐也打到你服为止。”
两个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护卫按住打人侍卫的肩膀,迫使他矮下身来。
沈飞鸾从一旁傻眼的流民手里抢过他准备烧火做饭的木板,噼里啪啦的连续扇了二十几个巴掌,每打一下就问一句:“服不服?”
“好!打得好!”
流民之中爆发出震天的喝彩声与鼓掌声。
太爽了!
好些年了,他们一直被这些狐假虎威的侍卫随意打骂,打死人都是常有的事,可都被压了下来。
他们是邺都最低贱的百姓,不被城里的人接纳,忍气吞声惯了,换来的是那些人变本加厉的打骂和欺辱。
可他们没办法报仇,一旦他们犯事,整个北城的贫民都死路一条。
唯有忍耐,方能生存。
可沈飞鸾为他们出气报仇了。
那小姐身着淡蓝色窄袖长裙,简单素净却高贵无比,瞎子都能看出来她身份尊贵。
这世上,竟还有人愿意为他们鸣不平吗?
第二十五章:打人
“别……别打了,我……我服……我服……”
侍卫被抽得牙齿都脱落了,混合着血水被吐在地上,虚弱的眯着眼睛:“我……我是落霞郡主的儿子袁仁坤,你……你是谁?敢不敢报上家门?”
裴或身边的随从肖炎皱眉:“主子,是大长公主的外孙,大长公主的女儿落霞郡主嫁的就是鲁国公袁家的世子,这袁仁坤是袁世子的儿子,前段时间被送进顺天府镀金的。”
等他在顺天府混上两年,鲁国公大概会安排他进宫为大内侍卫统领类似的官职。
大邺重武轻文,鲁国公是想让他今后上战场立功。
靠着裙带关系拥有姓名的鲁国公府虽然没有荣国公府显赫,但因为娶了大长公主的掌上明珠,在朝中也是无人敢惹的存在。
提起大长公主,肖炎警惕道:“主子,有沈二小姐护着,妍妍和阿宝不会有事的,咱们不便插手,大长公主的势力不容小觑。”
裴或看了沈飞鸾一眼,又看了看地上满脸不知所措的双胞胎一眼道:“陈进筹回来以后,让他想办法跟着沈飞鸾,将来大长公主若是因此事谋她性命,需护她周全。”
她行善心做善事,虽不是有意帮他,终究是护住了两个孩子,陈家是忠臣之后,当年慕容氏谋反,是陈家的祖父和叔伯们拼死护下了裴氏皇族血脉。
他不想陈进筹跟着他之后,丧父丧母又失去这世上仅有的两个亲人。
亦不能害好人因此丧命。
说起来上次在国子监,要不是她替自己引开了那些侍卫,他也有暴露的风险。
短短两次相遇,他欠下她两个人情。
沈飞鸾停下手,一脚踹在那口齿不清的袁仁坤胸口:“记住了,本小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荣国公府沈飞鸾,想报仇的,尽管来找我。别像个孬种一样,只会欺凌弱小。”
“好,沈二小姐好样的!”
周围的流民和乞丐可能没有机会见过沈飞鸾,却是有不少听过她的大名的。
沈二小姐模样长得美,是全邺都男儿可望不可及的存在,性格天真烂漫,是被整个荣国公府捧在手心里的明珠。
第一美人的名头虽然有一大半是因为家中权势加成,但不能否认,她浓艳明丽,娇媚可人,嫉恶如仇的性子,更让人觉得她的美貌又上升了几个高度。
袁仁坤没讨着好,趁着沈飞鸾去扶地上那对双胞胎,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推开护卫,踉踉跄跄的跑走了。
沈飞鸾是吧?
他记住了!
这个仇不报,他就是王八龟孙。
时间尚早,烈日温柔的躲在云层里,露出明亮的边角,还算凉爽。
柳翩然一袭白衣,飘然若仙,面上是悲天悯人的仁慈,更让她看起来观音似的超然脱俗。
她微微笑着,亲自给流民和乞丐们施粥,看到老人和孩子,还会多打一些。
只不过……
她脸色很苍白,是一种不正常的,病态的白。
慕容翟看了她良久,忽的想起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花香。
前日她才遭受了那样的事情,今日竟还来此处救济这些贫民。
要不是他知道区区一个柳家,没有窥探他行踪的本事,他都要怀疑柳翩然是故意在这里与他偶遇了。
但,既然她没有能力设计他,那便是他们的缘分了。
“小姐!”
瘦弱少女身姿窈窕,摇摇欲坠的晃了晃。
身边婢女赶忙扶住她:“小姐。”
柳翩然虚弱的喘着气,摇了摇头:“没事,扶我去那边休息一下。”
她将施粥的活交给下面的人,自己被婢女扶着往墙边走,背对着慕容翟坐在一旁的石阶上。
婢女气呼呼道:“小姐,您就是太好性儿了,沈二小姐才会这样欺负你。前日在洗圣池,分明是她故意跳进池子里弄湿了衣衫,还逼着你跟她换的。我看她就是早就知道有歹人盯上了她,所以故意借刀杀人来害你的。”
“你在乱说,下次不要跟我一起出来了。”柳翩然红着眼,声音哽咽:“表妹她只是被宠坏了,有些任性而已,绝不是心肠歹毒之人。你这番话要是被别人听到了,别人会怎么想她?”
“本来就是嘛!”小婢女心疼落泪:“今日也是她说要来施粥的,明知小姐您身子不好,又遭逢大难,非要拉着您出来。她倒好,一句话都没留下就和承恩侯府的三小姐跑出去疯玩了,脏活累活都交给您。”
“我不觉得这是脏活累活啊!”
柳翩然抿唇笑了笑:“表妹也是担心我一个人在家会胡思乱想,你别胡乱揣测别人了,背后道人是非,非君子所为。”
“咳咳咳……”
她们的话,慕容翟全都听到了。
说实话,早朝时,荣国公提出要她纳柳翩然进门时,他恼怒极了。
也觉得自己是不是被算计了?
可他来北城寻沈飞鸾,又碰到倔强坚强,心地善良的柳翩然,心里的火气就消了大半。
他一直在想,为什么自己万无一失的计划会失败。
听了柳翩然的话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沈飞鸾早就知道了他安排的这场英雄救美的大戏,是冲着逼婚去的。
所以,她为了羞辱柳翩然,干脆将计就计了。
那她把他当成了什么?
戏耍柳翩然的工具?
用完就丢的棋子?
一阵咳嗽声打断主仆二人的对话,柳翩然吓了一跳,捂着心口猛地回头:“八……民女见过八皇子殿下。”
她甚至不敢抬头,垂着眸掩饰自己的羞愤与惊慌。
可红透的脖颈和耳垂,处处都透露出惹人怜爱的气息。
“啧啧啧……”
杨馨韵和沈飞鸾马车经过施粥棚前,亲眼看着慕容翟将柳翩然扶起来,久久没有撒开手。
“真是郎有情,妾有意。”她对着沈飞鸾撇嘴:“鸾儿,你不嫁给他是对的,我看他三心二意得很。”
沈飞鸾哼笑一声,带她来施粥,不就是为了给柳翩然和慕容翟制造机会解除误会吗?
她的目的达到了。
“姐姐,我们家在那边,马上到了。”
陈大宝眨巴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抱着妹妹警惕道:“谢谢姐姐救了我和妹妹,可以放我们下去吗?”
破庙里还有好多叔伯婶婶,他害怕……
第二十六章:告状
怕沈飞鸾和之前戏耍他们的侍卫一样,装着救他和妹妹的样子,却打着送他们回家的幌子,带走了破庙里最漂亮的霏儿姐姐。
还回来的时候,霏儿姐姐已经面目全非,身上的衣服都遮不住身体了。
霏儿姐姐的爹娘去讨说法,还没进城去,就被打得半死丢去了乱葬岗。
还是哥哥带人把他们救回来,并且承诺他们,会给霏儿姐姐报仇,他们才冷静下来。
哥哥说那群人是畜生,以后看到要绕道走。
这个姐姐也救了他们,就是不知道她有什么目的。
小家伙戒心还挺强,沈飞鸾也没有勉强,从马车的隔层里拿出几瓶治摔打伤的伤药给陈大宝,而后摸了摸他的头:“大宝有防备心是对的,这药你拿回去治伤。明日姐姐还会来这里施粥,你和妹妹要是肚子饿了就过来,姐姐给你们带大烧鸡吃好不好?”
六岁的陈明妍在听大烧鸡的时候咽了咽口水,不受控制的点头。
陈大宝将小明妍往身后藏,妹妹不争气,他也没办法。
方才还凉爽的空气里多了几分灼热的炙烤感,日头高悬,两个小屁孩拖着受伤的身子,哼哧哼哧的跑回破庙。
“小姐……”
桑雨忧心忡忡:“鲁国公府是落霞郡主的婆家,刚才那位,怕是落霞郡主的儿子,大长公主的外孙。得罪了他,怕是……”
不能善了。
“怕什么?”沈飞鸾冷下脸来:“他在天子脚下欺压百姓,草菅人命,我难道要见死不救吗?”
就算不是为了招揽可用之人,袁仁坤如此不把人命当回事,她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话虽这么说,但是桑雨对自家小姐如此不给脸面的把鲁国公的孙子给打了,还是有些担忧。
大长公主近年来行事霸道不讲理,又早年丧夫,膝下只有一个落霞郡主,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
袁仁坤可是她的亲外孙呀!
自家小姐把袁仁坤胖揍了一顿,还不知道回家要怎么告黑状呢!
夕阳西下,橘色的光晕将整个邺都皇城笼罩其中,一道凄惨的哭声炸开了鲁国公府的大门。
“娘,祖父,你们要帮坤儿报仇啊!”
开口就是直点这个家当家作主的两个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用得十分顺手。
落霞郡主细长的美貌绷得直直的,愤慨不已道:“这沈飞鸾未免太嚣张了一些,同是一品国公,她就尊贵到哪里去了?坤儿只是伤了两个贱民,她竟敢把我坤儿打成这样,她是要向我们鲁国公府宣战吗?”
鲁国公也气,但他生气之余头脑还是很清醒。
邺都是天子脚下,皇城中心,路边随意掉下来一块招牌,砸到的都有可能是达官显贵,皇亲国戚。
而这些招牌可能砸到落霞郡主,也有可能砸到鲁国公府,却绝不可能砸到荣国公府。
要知道,这整个大邺朝的太平昌盛,是沈家牺牲了四位荣国公换来的。
沈飞鸾的太祖父、曾曾祖父、曾祖父、祖父,都为大邺朝立下难以磨灭的功勋,最后也都战死在沙场上,马革裹尸。
突厥、西凉、倭国、羌无族人,上至一国之君,下至五尺微童,听到大邺荣国公的名字,无不闻风丧胆,咬牙切齿。
荣国公手掌百万大军,便是这么来的。
袁仁坤脸上青紫交错,哭得撕心裂肺:“祖父,那沈飞鸾目中无人,狂妄至极,我都自报家门了,她还说鲁国公府算个屁,就是您老人家跪地求饶,她也照打不误。祖父,难道这大邺朝是他们荣国公府说了算,连皇亲国戚也要为她家让路吗?”
“呯!”
“放肆!”
落霞郡主身边的小桌被拍得震天响,她的愤怒溢于言表:“爹,我现在就去公主府找我娘,我就不信了,他荣国公能在我娘的面前护住沈飞鸾。”
鲁国公知道自家孙子是个什么德行,对他的话始终半信半疑,但情感的天平已经倾向自己家人,便由得落霞郡主带着袁仁坤去了。
反正闹起来,也是大长公主和荣国公之间的矛盾,赢了他孙子出口气,输了跟他没关系。
暮色降临,整个天空都黑了下来,因着空觉大师的圆寂,举国哀悼,平日里歌舞升平的大长公主府也寂静了下来。
十几个光头和尚敲着木鱼,烟雾缭绕的供桌上,摆着空觉大师的排位,用的是他在尘世时的真名——慕容林。
当今天子慕容战和大长公主慕容清,都是空觉大师的孩子。
酥胸半露的美貌少妇款款而来,和尚们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木鱼声更甚。
灰白的僧人服被褪去,露出衣料包裹的精壮身体,慕容清笑容妖媚,吻上俊秀小和尚细白的脖颈。
她像是会吸人血的妖精,美得惊心动魄。
“小和尚,别度旁人了,来渡我吧!”
木鱼声忽得乱了,和尚们抬头,露出或邪魅、或清俊、或漂亮的容貌来。
“你们这群贱婢,我见我娘何时需要通报?给本郡主让开!”
小佛堂的门被落霞郡主粗暴推开,大长公主正跪蒲团之上,神情庄重而沉痛,纵使听到动静,也不紧不慢的磕了三个响头,将点燃的香插入香炉中。
她动作优雅起身,缓缓走到门口,一双凌厉的凤眼看向落霞郡主,在她的目光审视之下,落霞郡主低下头去,说话都开始结巴。
“娘……娘……我……我,坤儿他……他被人打了。”
夜沉如水,明月高挂,荣国公府的北厢房院中,落下一个穿着夜行衣的身影,脚步轻悄的靠近厢房。
少女曼妙的身姿躺在纳凉的竹床上,可盛夏的燥热并非小小竹床能抵抗的。
那身姿窈窕的少女呼吸急促,汗水打湿她的鬓发,湿答答的粘在她粉嫩的脸颊上,单薄的寝衣将她的身体映衬得玲珑有致,若隐若现,带着极致的吸引力。
有微风煽动,少女的衣领一开一合,反复挑战着黑衣人的耐心。
忽然,少女睁开了那双含情的眼睛。
第二十七章:夜探香闺
“娘,您休息一会儿吧!别扇了。”
原来少女的床榻前,还坐了一个绰约妇人,她正给女儿打着扇:“娘不累,明日娘再让人去外头买些冰来,让你睡个舒服觉。”
柳翩然含泪咬唇:“我不用。”
江氏急道:“翩然,你别担心,娘还有些体己银子,娘吃些苦不打紧,娘不想苦了你。”
有丫鬟的声音传来:“夫人,咱们……咱们还是回江南去吧!这国公府上下上至老太君,下至丫鬟仆人,没有一个看得起咱们的。沈二小姐更是刻薄,这样大热的天,还不许咱们用冰。小姐哪是怕您花钱,她是怕您将冰买回来,又被沈二小姐指使人抢走。”
“杏儿!”
柳翩然皱眉:“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在夫人面前胡说,你怎么说不听?”
杏儿委屈极了,低低哭出声来:“可是……可是小姐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江氏气急,起身道:“我……我明日就去找老太君问清楚,分明是她沈飞鸾不想嫁给八皇子,才算计你的,怎么如今把气都撒在你身上?难道我女儿就那么贱,不想干干净净的做人正妻,上赶着去做妾吗?国公府要个好名声,向皇家要一个你和八皇子的赐婚,骂名全让你一个人担了,她还不满意吗?”
“别去!”
柳翩然拉住江氏的手,脸上是看遍人性的通透:“娘,您去了又能改变什么?不撕破脸,留在这里,起码我还能做八皇子的侧妃。回江南去,祖母会把我嫁给六十岁的老头做填房,除了委曲求全的讨好表妹,我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吗?”
江氏泄了气一般,哭着抱住柳翩然:“那你呢?你喜欢八皇子吗?娘只想你嫁给真心喜欢的人,携手白头一辈子。”
少女泪珠如珍珠,颗颗滚落:“迟早……会喜欢的吧?娘,我不想您再看人脸色过活了。八皇子,八皇子是伟岸大丈夫,至少不会欺负女儿的。”
原来她不喜欢八皇子啊!
沈飞鸾当初都被他迷得神魂颠倒,非他不嫁。
要不是后来在圣安寺走了一着臭棋,荣国公府的“璀璨明珠”已经是他的八皇子妃了。
柳翩然,她竟然不喜欢他?他只是她没有其他选择而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而已。
黑衣人心中生出一股征服的欲望来。
就在他转身欲走之时,外头走进来两个丫鬟,黑衣人只能闪身躲进墙后。
“都说荣国公府的沈二小姐蕙质兰心,天真善良,我看未必,不然为什么连我们家小姐的冰盆都要苛刻?”
“传言能有几分真?这些日子咱们可都是瞧着的,她动不动就欺负表小姐,我好几回都看到表小姐在后花园偷偷的哭,可我是国公府的丫鬟,不敢安慰表小姐,若是被旁人告到我们二小姐这里,我也没好果子吃。”
“唉……你也是好心,我不会到处去说的,就是苦了我家小姐今晚恐怕又没得睡了。”
中秋将至,黑沉沉的天幕上空挂着一轮明亮的白玉圆盘。
桑雨将窗子关上,用艾叶草熏了熏房间:“小姐,入夜就要关窗了,今年夏天的蚊虫比往年多了不少。”
沈飞鸾翻看着王成送来的账本,头都没抬道:“可能是因为今年府里多了几只剧毒的蝎子,又偷跑进来了臭老鼠吧!”
桑雨想了半天也没听出来什么意思,皱着鼻子将艾草熄灭:“小姐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去厨房看看血燕炖好了没。”
伏在案上涂涂画画的沈飞鸾点头:“别一个人去,让春晓和春眠陪你,蛇虫鼠蚁这么多,咬着你就不好了,让她们给你掌灯。”
她今天说话,总是话中有话,桑雨听不懂,但不妨碍她照着做。
沈飞鸾将账本上做假,数目与物品对不上,或者账面太过干净和凌乱的地方全都圈了出来。
王成以前在庄子上就是做帐房的,她只要稍加提点,王成自己就能把铺子里那些蛀虫都揪出来。
大规模的辞退掌柜会引起不必要的混乱,水至清则无鱼雨的道理,沈飞鸾都懂,她也不会去翻旧账,只要那些掌柜及时醒悟,从今往后尽心为她办事,她会让他们就算不贪污,也能分到足够多的银钱。
有桑雪一家的前车之鉴,相信那些掌柜也会识时务者为俊杰。
实在有不长眼的还想欺她年幼蒙骗她,她也不介意再杀鸡儆猴一次。
将所有的账本看完之后,沈飞鸾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心中百味杂陈。
到了深夜,人就容易想多。
她得上天垂怜,有了重来一世的机缘,就绝不要做心慈手软之人。
无能的善良,害人害己。
前世她掏心掏肺的对柳翩然好,可只要柳翩然出点什么事,慕容翟就不由分说的,全都怪罪在她头上。
那些年她吃的苦,真的比她未出嫁前,在国公府享的福还要多得多。
现在,她把柳翩然曾经扣在她头上的罪名,全都落实一遍,才对得起前世受苦受难的自己不是吗?
她已经厌倦了慕容翟对自己的纠缠,厌倦了对他摆出痴迷假象。
她就是要把柳翩然和慕容翟凑在一起,让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单独对付一个也是对付,凑成一双总要方便许多。
天蒙蒙亮,北院就叫了两道洗澡水。
柳翩然整个身子浸在装满牛奶的浴桶中,杏儿在衣橱里抱出一个大木箱放在架子上,江氏净了手,从木箱里捧出鲜红的花瓣,撒在浴桶里。
那些红色的花看不出是玫瑰还是牡丹或者其他,但花瓣落水,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就连杏儿都露出沉醉的神色。
江氏若无其事的舀着牛奶给柳翩然梳顺长发,那双消散了奶渍的双手,柔嫩似蜜桃,白中透粉。
柳翩然漫不经心的摸着自己的发丝:“娘,你昨天为什么不让我干脆……”
她红着脸有些害羞:“干脆和八皇子成了好事算了?这样他不就必须娶我了吗?”
“傻瓜。”
江氏一寸寸给她得肌肤浇上温热的牛奶,眼神慈爱:“天下男人皆薄情,容易得手的总不珍惜。你若给得太多,他会吓跑。你若给得太少,他会生气。只有若即若离,忽冷忽热,方能让他对你上心。”
“勾着他,吊着他,让他爱你恨你又想得到你,想征服你,你还怕他不娶你吗?”
“那八皇子听到我不爱他,一气之下不肯娶我怎么办?”
第二十八章:乱民
哗啦啦的水声悦耳,香气越发扑鼻,江氏深呼吸了一口气,有些憔悴的脸色忽然变得艳光四射起来。
她微眯着的眼睛睁开:“所以,今日你要牺牲一下色相去安抚他了。”
盛夏里的清晨已经带了点燥热,但沈飞鸾的房中放了冰盆,并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
“小姐,丞相府诗会的帖子送来了。”
桑雨将簪花小贴递给沈飞鸾,不解道:“不是说空觉大师圆寂,邺都上下要禁严七七四十九日吗?”
这才过了十多天,怎么就能举办诗会了?
“丞相府的诗会又不是什么玩乐之所。”
沈飞鸾解释道:“从前是严丞相为了给自己选得用的人在手底下办事,后来出了几个得力的官员,名声越来越大,不走仕途的青年才子都以此为途径,为朝廷效力,是得到过皇上默许的。只不过近年来各家夫人喜欢在诗会上物色好儿郎,为自家儿女相看,女子们才得以走进丞相府的园中诗。”
所谓园中诗,就是丞相府举办诗会的一处园子。
为符合诗会之名,请当代大儒提笔,给园子取名园中诗,即是诗中园,顺着念倒着念,都很有诗意。
而且……
这次严三郎成了残疾,严丞相只怕生气得很,暂时没找八皇子的麻烦,总要拿她这个众人认定的“八皇子妃”撒气。
再有就是鲁国公府和大长公主。
沈飞鸾把袁仁坤打成了猪头,鲁国公和大长公主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这次的诗会是鸿门宴,她不去也得去。
不过没关系。
因为帖子里还提到了柳翩然,大概是听信了外界的传言,觉得她们为了抢慕容翟反目成仇,把她们都请过来,更存了看荣国公府笑话的意思。
谁让沈飞鸾站得太高了呢?
人性总是这样,喜欢看高高在上的神女跌下神坛,成为人人都可以践踏的脚底烂泥。
这借刀杀人的刀都被敌人递到手里来了,她没有退却的道理。
“去北院告诉表小姐一声,就说我要带她去丞相府参加诗会。”
“她会有这么好心?”
这是柳翩然听到杏儿回报的消息后说的第一句话。
“不管她有没有好心,你都要去。”江氏拍着她的肩膀:“八皇子肯定会去的。”
柳翩然那双深沉的眼睛一转便道:“她若是对我不怀好意,我刚好可以向八皇子求救,让八皇子看清她的真面目。”
江氏满意的点点头,立马翻箱倒柜的给她梳妆打扮起来。
沈飞鸾没有把诗会当成自己施展才华魅力的地方,但确实被她当成了复仇的平台。
她穿了件银灰色的烟笼裙,层层叠叠的轻纱外罩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藏在衣服里,莫名感觉她瘦成了骨头架子。
脸上素净,未施粉黛,又欲盖弥彰的用胭脂点在眼角四周,做出一副有点红润,但一看就不正常且脆弱样子。
满头华贵的珠翠,点缀着一具木偶似的躯壳,眼中光亮萎靡,病恹恹的,似乎一戳就会破。
北城——
“你们确定这施粥棚是荣国公府的二小姐搭的吗?”
“筹哥,错不了的,哥几个都打听好了,真的是国公府的沈二小姐和承恩侯府的三小姐搭的,她们说了接下来的三天都会来这里施粥。”
“那怎么还不来?”
“这种高门大族的小姐说的话怎么能信?她们今天觉得有趣便来,明日就觉得咱们这种贱民不配就不来了,不是常有的事吗?”
“马六,不许胡说,沈二小姐救了妍妍和大宝。”
是他陈进筹的救命恩人。
而且主子也说了,让他以后就跟着沈二小姐,把沈二小姐当成他唯一的主子,那他就要守护二小姐的名誉,从此刻开始。
他们几人排在流民的队伍中翘首期盼,终于在准备开始派粥时,看到了荣国公府的马车。
“那就是沈二小姐?”
不怪马六大吃一惊,实在是沈飞鸾的样子,跟他传言中听到的不大一样,不,是大不一样。
不是说她是人间富贵花,生得浓艳俏丽,是邺都少年们争抢的绝世大美人吗?
怎么他瞧着……寡淡得很啊?
“你再这么口出狂言,就不要跟着我了。”
陈进筹却深深的看着沈飞鸾,心头微震,沈二小姐肯定是因为救了妍妍和大宝,所以被荣国公家法伺候了,不然昨日还生龙活虎的人,怎么今天就变得这么弱不禁风了?
马六被教训,讪讪闭上嘴,不再言语。
“啪!”
“怎么每天都是这种没滋没味的清汤寡水啊?就不能给我们弄点烧鸡烧鹅来改善一下伙食吗?”
“就是,荣国公府家大业大的,不可能连一点荤腥都吃不起吧!从牙缝里漏一点出来都够我们吃个痛快了。”
侍卫们反应迅速,在动乱起来之时就将沈飞鸾护在了最里面。
那些人不知是什么人安排来的,到处煽动流民和乞丐的情绪,挑起矛盾,想浑水摸鱼。
“桑雨姑娘,快带二小姐走,他们人太多了,兄弟们撑不了太久。”
被保护的沈飞鸾眼神遥遥,不知望着何处,她嘴角含笑拒绝:“不用,我就在这里,等我要等的人杀到我面前来。”
朝着侍卫们这边逼近的,除了暴动的人群,还有一支小队,如冲锋的利刃,杀出一道口子。
侍卫们都很纳闷,从哪里冲出来一支这么英勇的队伍,杀得发难的那些乱民毫无反击之力。
“都给我住手!”
陈进筹飞身跃上八仙桌,目光似狼凶狠,环顾四周:“谁敢在北城闹事的试试看,我陈进筹让他有来无回。”
北城所有的贫民他都认识,大家也几乎都听他号令,可刚才搞煽动的那群人,他一个都不认识。
有人想借着北城贫民的手杀了沈飞鸾!
昨日才出了那样的事,今日杀身之祸便找上门,说和大长公主没有关系,陈进筹都不信。
还是主子有先见之明,让他来保护沈二小姐,否则她今日怕是无法全须全尾的退出来了。
“呯!”
闷响声像是战斗的讯号。
第二十九章:收服
“我们要吃肉!抓住沈飞鸾去换……啊啊啊……”
一柄飞刀旋转着划过那人的脖子,鲜血喷涌,旋转着的飞刀又飞回它的主人手里,飞刀上连一滴血都没有,还是散发着森寒的冷光。
“噔!”
飞刀插进陈进筹脚下的八仙桌上,尾巴颤动着,如展翅欲飞的蝴蝶。
这“蝴蝶”可不兴飞啊!
“啊啊啊啊啊死人啦!”
总要见点血,那些人才能安静下来。
陈进筹高大的身躯如大山难以翻越,他指着倒地的男人道:“这人根本不是咱们北城的人,他是故意挑起咱们和荣国公府的矛盾,想断了咱们北城过好日子的机会,这么恶毒的人,该杀之。”
冷静下来的北城人这才低头仔细看,果然见是个生面孔,都窃窃私语起来。
有人想借他们的手暗害沈二小姐!
为什么?
众人全都无一例外的想到了袁仁坤。
毕竟国公府的小姐为了帮贫民出气,狠狠揍了大长公主的外孙这件事,本身就足够让他们震惊好几年了。
口口相传之下,沈飞鸾的名字已经在北城打响。
这样一个帮助过他们,不把他们当牲口的好人,怎么能死在这种阴谋诡计之下。
当下,便有一大半的北城人自动围成圈,将沈飞鸾一行人,包括侍卫在内,围得密不透风。
别说是想杀沈飞鸾的人了,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桑雨被这震撼的场面感动到,鼻头发红,带着哭腔道:“小姐,您说得对,真心果然能换来真心的。”
这是从前尚且天真的沈飞鸾对桑雨说过的话。
现在的她认清了真实的人性,再也不信什么真心换真心了。
不过桑雨她什么都不知道,就让她这样一直保持对这个世间的美好幻想又有何不可?
反正前世那些肮脏算计,那些委曲求全,屈辱陷害,从今以后不复存在了。
桑雨以后的每一天,都是幸福的。
巡逻的侍卫很快带走了尸体,看向沈飞鸾的目光绝算不上友善。
陈进筹上前,阻断那些侍卫上下打量的眼神,瞪着一双铜铃似的眼睛,严肃于他们对峙。
沈飞鸾知道幕后主使无论如何是查不出来了,也懒得和他们浪费时间,由着他们把尸体带走。
陈进筹都能想到是大长公主府,她怎么可能想不到?
休整片刻,施粥开始有序进行。
小巷中,沈飞鸾装作不知陈进筹的身份,一脸感激的向他道谢:“多谢这位壮士仗义相救,我看壮士与你的朋友皆身手不凡,怎么没找份养家糊口的差事呢?”
她表现得太像一个涉世未深,不是人间疾苦的富家千金了。
马六冷笑一声:“小姐说笑了,咱们北城人连北城都出不去,去哪里找好差事啊?”
北城是难民聚集地,除了难民还是难民,顶多有几个难民有些门路,开三三两两的小铺子,也绝对没有富裕到要雇人的地步。
沈飞鸾脸一红,知道自己说错话,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陈进筹又瞪了马六一眼,才道:“小姐不必言谢,昨日小姐救下的那对孩童,是小人的弟妹,今日小人救小姐,是小姐您种善因得善果。”
听他说话,也绝不是平凡出身。
沈飞鸾按耐住好奇心,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我给那两个小家伙留了伤药,他们好点没有?”
想到自己的弟妹,陈进筹脸上露出笑来,将那有些凶神恶煞的脸衬得善良了几分:“多谢小姐挂怀,他们无事。”
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龙凤胎没事的话,前世导致杨馨韵惨死,杨庭玉断臂的惨事,就不会再发生了。
“那个……”
沈飞鸾还在想着怎么开口,才能显得自己不是刻意比较好,陈进筹抢先道:“小姐,您刚才也看到了,小人和小人的兄弟有一把好力气,小姐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以后我们兄弟几个就为小姐办事,您只需给我们一口饭吃就成。”
说完之后,他也觉得自己很冒昧,一张黑黢黢的脸竟然涨红了起来。
大户人家的小姐挑护卫下人,都是通过牙行,或者家中长辈安排,须经过重重考验,方能成功得到保护公子小姐的机会。
他居然要求荣国公府千娇百宠着长大的二小姐,收他们这群来历不明且看起来并不像好人的难民们做伺候的下人。
他怎么敢的啊?
他吞了口口水,眼下也只能安慰自己,他的底气是他的前主子,前朝太子遗孤,大邺正统皇帝唯一的皇孙给的。
况且他还不是真正的难民。
本就是将臣之后,保护皇孙都使得,保护一个小姑娘有什么不合适?
沈飞鸾不知道他心里经过了怎样的天人交战,眼见着陈进筹的背脊越挺越直,也莞尔一笑。
这么快就“收服”了陈进筹等人,有些出乎她意料。
但既然到了这一步,她没有把人往外推的道理。
“直接带你们回府不现实,这样吧……明日我……”
她将计划说给陈进筹听,就连一向挑三拣四的马六都挑不出毛病来。
“筹哥!”
沈飞鸾离开后,马六不确定问道:“咱们真的要跟着那小娘……”
一道犀利的眼神扫过,马六忙改口:“咱们以后真的要跟着沈二小姐吗?她一个小姑娘,有什么用得着咱们的地方啊?”
都是刀口舔血的凶恶之徒,小姑娘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能让他们做什么杀人的勾当不成?
不是说他们非要杀人,而是他们从前做的事,都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危险活,这突然一闲下来,肯定不习惯。
“你想背弃主子出去单干?”
“筹哥,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对主子忠心耿耿,日月可鉴,主子让我去死,我绝不苟活,你怎么说这么伤人的话呢?”
“那主子现在的命令就是让我们保护沈二小姐,听她的调遣,你废话怎么那么多?”
马六砸了砸嘴,小声嘀咕:“主子该不会是喜欢沈家那小丫头吧?”
他向前走了好几步,才发现陈进筹和兄弟们都没跟上来,回头去看时,却见兄弟们一个个如梦惊醒的样子。
“你们怎……”
第三十章:哭了
“六子你真是太聪明了,我们怎么没想到呢?”
“对啊!如果这都不是爱,那什么是爱?”
“嗯!”
陈进筹认真的点点头:“以后不能把二小姐当成主子了,我们得把她当成皇孙妃。”
马六:不是,我随口一说……
大家好像都当真了!
丞相府的诗会在晚宴开始前,是以沈飞鸾从北城出来之后,直奔挨着丞相府的承恩侯府。
目的就是为了不跟柳翩然碰面。
江氏不傻,若是被她看到她这幅打扮,肯定又要生出八百个心眼子开对付她。
说不定还会让柳翩然藏拙,不许她露出锋芒。
那怎么行呢?
她今日愿意带着柳翩然过来,就是为了用柳翩然的光彩夺目来衬托自己的憔悴失意啊!
“世子,小……”
“我不是说了吗?没事不要烦我,我不出去。”
承恩侯府的世子杨庭玉,生得芝兰玉树,潘安之貌,邺都多少女儿家芳心暗许,是冰人们眼中的香饽饽。
可就是这样一个不愁娶的世子,成了承恩侯府的老大难。
都十七岁了,拖着不肯说亲。
这几日承恩侯夫人拿了十几幅女子画像来,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挑一幅,逼得他成日在书房,都不敢出门,就怕自家娘亲不知道又从哪里跳出来,要他选个媳妇儿。
“不是,世子,是……是……”
“你一会儿不是一会儿是的,你到底想说什么?说不出来就给本世子滚出去,看到你们就烦。”
没一个长得像鸾儿的,让他这一腔相思之苦连个寄托都没有。
“荣国公府的二小姐来了,和咱们小姐正在后花园纳凉呢!世子您快……”
“啪!”
“乓乓——”
书房的椅子被掀翻在地,所有阻碍杨庭玉前进的东西,都被他踢飞出去,摔得稀巴烂。
随从的话还没说完,就只剩书房满地狼藉,他家世子早已不见踪影。
大开的房门告诉他,世子已经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去了后花园。
“鸾……鸾……鸾儿……”
一道火红色的身影飞快从圆形的拱门里冲出来,沈飞鸾被那道身影带起的旁风吹起了衣衫。
在杨庭玉的眼睛里,少女衣袂翩翩,整个人如同盛夏酷热里的一抹清凉,那张明艳得小脸儿清减了不少,整个人也如同一阵风就能刮跑似的,脆弱又病态。
“鸾儿,你怎么回事?都没有好好吃饭吗?怎么才数月不见,你就瘦了这么多?承恩侯府有几个蜀地来的厨子,做的麻辣兔头特别好吃,要不要我把那两个厨子送去荣国公府?”
杨馨韵翻了个白眼,碎碎念道:“你哪里是想荣厨子啊?我看你是想把自己打包送过去吧!”
再次见到杨庭玉,仿若隔世。
前世她进宫之后,已经六七年没见过这张扬肆意的少年,小时候一起招猫逗狗,人憎狗嫌的日子还历历在目。
最后一次见他,他却已成了一具被砍掉四肢,挖掉眼珠的人彘。
被装在瓮中,全身洒满了蜂蜜,成千上万的蚂蚁在伤口上蠕动着,他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因为,他的舌头也被拔了。
只那张俊秀的脸青肿不堪,颤抖的嘴唇在无声的表达他的痛苦。
沈飞鸾只看一眼,心神便被重击,活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慕容翟就好像终于抓到了她什么把柄,抓着她的头发将她打得奄奄一息。
最后,让她亲眼看着,太监将杨庭玉的心脏挖出来喂狗。
死得那样凄惨的人,又意气风发的站在了自己面前,活生生的。
“哎?鸾儿你……你怎么哭了?”
杨庭玉手忙脚乱的,想用手去擦拭她的眼泪,又怕自己唐突了佳人。
那双手隔着半寸的距离,在她的面容上方,碰她也不是,收回去也不是,慌得不得了。
“噗嗤~”
沈飞鸾忍不住笑出声来,庆幸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重生的意义,不就是让自己活下来,保护好身边的人吗?
现在馨韵也还活着,庭玉哥的手也没断,更没有被诬陷与她有染,被虐杀致死。
她的落泪,让杨馨韵和杨庭玉同时想到了最近发生的事。
八皇子这个背信弃义的混蛋,当初说会把鸾儿放在手心里疼爱,如今却让她沦为整个邺都的笑柄。
敢害她这么伤心,定饶不了她。
鸾儿不愿说,便不逼她,免得提起她的伤心事。
两兄妹插科打诨,总算让沈飞鸾心情好了起来,几人一起乘马车去了丞相府。
柳翩然虽然收到了沈飞鸾给自己的帖子,但这种场合,她能来已是沾了荣国公府的光,是万不可能让江氏也一同来的。
她一个寡妇,又无品级,根本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盛会。
江氏自己也知道,所以才一心想攀附荣国公,提高自己的身份。
柳翩然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门口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少女实在貌美到了极点,一袭轻薄的妃色绣白昙水雾裙,腰身盈盈一握,被一条细腰带束住,行动间弱柳扶风,飘然若仙。
容貌是前所未见的清丽脱俗,一双美目欲语还休,似有千万种风情流转,可那风情并不影响她的清纯娇憨,反而有种奇异的,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成熟的美丽。
只能想到四个字:人间尤物。
“这位小姐是何人?从前怎么没在诗会上见过?”
“美人当如斯,美人当如斯啊!”
“从今天开始,这位小姐就是我的梦中仙女了,我现在就去打听一下她是哪家的,好让我爹上门去提亲。”
“你们别想啦!她就是从沈飞鸾手里抢走八皇子的柳翩然,人家心气高着呢!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哪里能入她的眼?”
“啊?她就是柳翩然?她不是被……那个了吗?怎么还好意思出来抛头露面啊?”
“脸皮厚不要脸就行了呗!她要是个要脸的,住在荣国公府,怎么好意思抢沈飞鸾的心上人的?”
议论诋毁的话如流水涌入柳翩然的耳朵里,她身子微晃,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眼中有泪花在闪动。
第三十一章:相府诗会
“当着人面嚼舌根子,这就是你们的教养?”
慕容翟动作利索的下马,以强势的姿态将柳翩然护在自己身后。
他没看到,在他护着别的女人的时候,沈飞鸾的马车也停在了丞相府的大门前。
柳翩然眼角余光看到沈飞鸾下了马车,故意双手搭着慕容翟的臂膀,柔若无骨的躲在他高大的身影后。
姿态亲密,宛若璧人。
那些被慕容翟训斥的贵女们有些不服气,有些连忙避让开,不与之争锋。
那些不服气的也不怕慕容翟,毕竟她们家族的势力也很大,慕容翟到底还只是个皇子,大邺朝还不是他的一言堂。
辅国公府的二小姐安静月就是其中之一,她冷哼一声:“八皇子倒是个怜香惜玉的,让臣女不禁想到去年诗会,那时八皇子身边好像还是荣国公府的二小姐。这可真是年年岁岁花不同,新人换旧人啊!”
慕容翟那双阴冷的眼睛扫过安静月:“好女不二嫁,安小姐也彼此彼此。”
安静月之前和国子监监丞的长子定了亲,但后来那人和青楼女子纠缠,闹得人尽皆知,辅国公府便和对方撕破了脸,毁了婚约。
前不久安静月又和虎威大将军家的嫡子在说亲,惹了些风言风语上身。
可慕容翟这话有失偏颇,安静月看他的眼神更冷了:“郎若无情我便休,莫说我还未嫁,我就是出嫁了也能合离。这世上就是因为多了些无情无义的男子,才会逼得我们女子做出些惊世骇俗的事来,八皇子您说是吗?”
“你……”
“殿下……”
柳翩然隐忍着,泪水要落不落,拉着他的手摇了摇头:“安姑娘说得是,原是我卑贱,不该出现在这里,徒惹了姑娘不快。但我也是受邀而来,还请安姑娘不要为难我了。”
她这般委曲求全,当即就有少年人要为她鸣不平,抨击安静月的霸道无礼。
“是沈二小姐!”
沈飞鸾不想安静月成为众矢之的,和杨馨韵一同走过去。
原该光芒四射,美艳逼人,成为全场焦点的少女,如一朵雨打的娇花,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像被瞬间抽空,水灵灵的一朵牡丹花,枯萎凋零了下去。
和柳翩然的光鲜亮丽比起来,沈飞鸾的状态实在是太惨了。
“鸾……”
慕容翟想去抓沈飞鸾的手,却被她轻飘飘的一扬手躲过,柔软的衣服布料从他手心划过,就好像他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了。
“月姐姐安好。”
沈飞鸾和杨馨韵一左一右挽住那冷面美人的手:“月姐姐不要为不值当的人生气了,听说今日诗会,薛小将军也来了,你们还没见过面吧!快些去占个好位置,让我们一睹小将军的风采。”
再一次与沈飞鸾错失了交谈的机会,而且让她看到自己护着柳翩然,慕容翟的心情非常不好。
柳翩然一幅忐忑的样子:“殿……殿下,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管我了?我不想表妹一次次误会我们的关系。而且我也知道,殿下喜欢的人是表妹,你找个机会,跟表妹好好解释清楚,这样对大家都好。”
她说这话时,极为小心,怕他生气,连目光都不敢与之对视,很像慕容翟之前猎的一只小鹿,因为后腿中箭,看着他的目光同样可怜兮兮。
他怒其不争道:“我不管你,你准备怎么反击?任由别人就这么误解你?”
柳翩然咬着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慕容翟叹了口气:“进去吧!你初来乍到,诗会正是你结识真正朋友的机会。”
柳翩然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脸,点了点头,表达自己很期待这次诗会的意愿。
安静月被沈飞鸾和杨馨韵架着,强行进了园中诗,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沈飞鸾:“你好歹也是荣国公府的嫡女,竟被一个装模作样的心机女弄成这幅鬼样子,你还好意思笑?平日里与我逞凶的混账样都去哪了?惯会窝里横是不是?不就是个男人?他三心二意,赶明儿我给你找十个八个兔儿爷来,保证个个都比八皇子模样好。”
前世安静月嫁给了虎威大将军的嫡子薛君泽,夫妻二人恩恩爱爱,和睦了半辈子,最后却为了她顶撞了慕容翟而被莫须有的罪名抄家流放。
她死的时候,都不知道安静月夫妻二人到底还活着没有?
看着她怒气冲天的模样,沈飞鸾伸手抱住她,拍着她的背道:“月姐姐,鲁国公世子为了个青楼女子闹翻天的时候,你想挽回世子吗?”
安静月皱眉:“我疯了吗?这种不守男德,精虫上脑的蠢货也配跟我……”
她双手抓住沈飞鸾的手臂,将她推开,认真的看着她的脸:“你的意思是,你不嫁了?”
犹记得当初她说八皇子是自己心上人时,那深陷情网,无法自拔的蠢样,她怎么劝都不听,还因此与她生份。
她们已经许久不曾碰面了。
沈飞鸾点头:“月姐姐说得对,慕容翟就是一个薄情寡义,贪恋美色的无耻之徒,是我瞎了眼,错把鱼目当珍珠,还因此伤了月姐姐的心。”
她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月姐姐,鸾儿年纪小,你不要和鸾儿一般见识好不好?”
她眼中满是期待,安静月反而笑道:“看来这柳翩然的到来也不算坏事啊!”
帮沈飞鸾这笨蛋看清了渣男的真面目。
“那你打算怎么办?”安静月问道:“别跟我说你就这么算了,我可不信。”
沈飞鸾啊!
她从来都是有仇必报的,所以当年她们才会不打不相识。
“月姐姐看着便好,不要和慕容翟做无谓的争论,他敢利用我,就要承担被我发现之后的后果。”
一阵风吹来,沈飞鸾眼底泛起阵阵涟漪。
她柳翩然要扬名立万,她就让她才名远扬,得意之时再拉她下地狱,岂不快哉?
“好像开始了,我们过去吧!”
灯火通明的人工湖边,斗诗已然开始,人群聚集在一处,都看着被丞相嫡女严姗姗为难的柳翩然。
“大小姐说话算话,若我能做出诗句,你要向我道歉。”
严姗姗不屑哼笑:“好啊!”
第三十二章:诗会魁首
沈飞鸾走得近了才知道,是严姗姗嫌柳翩然上不得台面,小家子做派,将她推倒在地。
言语之间很是看不起柳翩然。
丞相府虽然和荣国公府不对付,但因着八皇子将沈飞鸾视为囊中之物,两家之间一向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严姗姗受家中长辈影响,不见得有多喜欢沈飞鸾,但更看不上抢自己表妹心上人的柳翩然。
邺都贵女之间的明争暗斗,向来是拼家族势力、人品才华,没有人会使些肮脏手段。
这柳翩然在男人之中是干干净净、温柔纯善的小白兔,可在邺都贵女们的眼中,妥妥的一朵伪善白莲花。
真不想和八皇子有什么牵扯,真要是这般纯洁无暇,当初在圣安寺被那群乞丐羞辱的时候,就该一头碰死。
事情才过去半个月,她就跟个没事人一样,如此招摇过市,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大。
换而言之,脸皮比城墙还厚。
也不知父亲是什么意思,非要自己给她写帖子。
“桑雨,我们去那边走走吧!”
这斗诗的结果不看也罢,左右不过柳翩然文采惊人,以诗会友,成为今晚最出人意料,惊艳众人的魁首。
也是慕容翟真正对柳翩然动情的一刻。
丞相府的这处园子建得极大,假山流水,亭台楼榭,处处都是好风景。
今晚月色极好,没有了碍眼的人,连空气都清甜了几分。
等等!
这味道……
“扑通——”
身后桑雨突然倒地,昏迷不醒,沈飞鸾正要呼救,却被突然冲出来的几个婆子用帕子捂住了嘴。
那股香甜钻入鼻腔,很快让她失去意识。
腰间的玉佩已经被她解下,在几个婆子扛着她走的时候,玉佩掉在了草地中。
“鸾儿去哪了?”
“去那边散心去了吧!”
杨馨韵对着高谈阔论的柳翩然翻了个白眼,眯着眼睛道:“月姐姐,我们要帮鸾儿好好盯着,看看这女人和八皇子到底在搞什么鬼?是不是早就勾搭上了?”
因为刚才她听到严姗姗跟自己的朋友说,是严丞相让她给柳翩然写帖子的。
一国丞相怎么可能会关注柳翩然这种小人物?
可若是八皇子特意交代的就不一定了。
严丞相不就是八皇子的人吗?
安静月觉得她言之有理,也站在人群最前面,眼睛一眨不眨的在八皇子和柳翩然之间来回打量。
而此刻柳翩然秀气的眉头轻蹙,提笔在纸上写下一首以“月”为题的诗句。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
“好好好,真好啊!二十有八字无可用者,其‘透’一字妙甚,诗善者当此绝句。”
立刻有擅长做诗的才子上前评价:“小姐此诗选语精妙,境界超远。用凝练简洁的笔触,表达出清寂幽邃的意境,果真妙极。”
不少一开始用异样的眼神打量她,用最坏的心思来揣测她的人,都对她有所改观。
能做出这种意境的诗句来的人,能坏到哪里去呢?
“既然是柳姑娘赢了,那严大小姐是不是该道歉了?”
“怎么就是她赢了?”
严姗姗把旁边自己的小姐妹推出去:“让她和秀秀比,秀秀才是我们上一届诗会的魁首。”
女子与男子的比赛并不在一处,女子之间玩闹更多,作的都是些春花秋月的,辞藻美丽的诗,男子们的斗诗在另一边,比这边激烈得多。
今日诗会也不全是来斗诗的,还有许多人是来相看的,女子这边的人自然比较多。
叫秀秀的小姑娘被推出来后,有些害羞道:“柳姑娘,那咱们以春江与花月为词吧!”
柳翩然点点头,只思索片刻便写下:“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人群有片刻寂静,随后爆发激烈的掌声。
“柳姑娘当真是这邺都第一才女,作的诗句绮回曲折,转入闺思,言愈委婉轻妙,极得趣者,实乃大家。”
“柳姑娘这魁首,当之无愧。”
严姗姗气结:“秀秀,你快点啊!”
那秀气的小姑娘咬着唇,脸红红的,但还是很艰难的说了一句:“我输了,我做不出比她更精妙的诗来。”
“严大小姐。”柳翩然颇有些傲骨地抬头:“你输了,请你为刚才的鲁莽向我道歉。”
不卑不亢,看着更有文人风骨了。
话是自己说出口的,严姗姗气呼呼地符合贴身丫鬟道:“没听到柳姑娘让你道歉吗?”
丫鬟喏喏上前:“柳姑娘,对不住,方才是奴婢没看清路,撞了您,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奴婢计较。”
“你……”
柳翩然红了眼,似乎受到了天大的羞辱。
严姗姗抱臂冷眼瞧着她:“差不多得了,别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说我推了你,有人看见吗?”
她环视四周,撞上的眼神全都敢怒不敢言。
相国千金,他们哪里开罪得起……
“既然没人看见,那就是没有,我都让丫鬟给你道歉了,你别无理取闹。”
人群的目光都被这边的热闹吸引,一张普通得让人记不住的脸从中退出,往僻静处去。
耳畔是水声波荡,一股浓烈的桐油味儿刺鼻,沈飞鸾缓慢的睁开眼睛,全身都没有力气。
下巴上传来被人手指钳住的酸痛感,她垂眸,看到一张嚣张可笑的脸。
“沈飞鸾,你不是很神气吗?怎么落到我手里了?”
由于脸上还有沈飞鸾打出来的伤,青青紫紫的,稍微做夸张一些的表情,就疼得他直抽气。
见沈飞鸾不说话,抽出腰间的匕首抵在她脸上:“啧啧啧,真是一张如花似玉的脸,你说我要是把你的脸刮花,你还能勾引男人吗?”
“我长得好看我知道,你长得丑你知道吗?”
“死到临头还嘴硬。”袁仁坤举起匕首,向她的右脸刺去。
那角度和力度,不像要毁她的容,而是想要她的命。
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脸上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第三十三章:偷听
沈飞鸾舌尖发麻,千钧一发之际,她终于挣脱手上的绳索,一个反扑,将袁仁坤扑倒在地,匕首也跌落一旁。
期间还撞倒了花瓶高架,青花瓷的花瓶落在地上,骨碌碌的滚了几圈,到了沈飞鸾的脚边。
“你……”
在袁仁坤惊恐的眼神中,少女坐在他身上,抱起掉落在甲板上的花瓶,动作迅猛的暴扣在他头上。
袁仁坤只觉得额头一阵剧痛,紧接着闻到血腥味,便抵抗不住晕了过去。
沈飞鸾一甩长发,大口喘着气,看着地上昏死过去的人道:“没听说过反派死于话多吗?”
幸而袁仁坤自负轻敌,以为自己万无一失,此间只他一人,否则沈飞鸾也不敢轻举妄动。
跟他对骂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她把绳子解开。
那些年她被捆起来几百上千次,早就练出来一手解绳索保命的绝技,她出身将门,哪怕不会什么高深的武功,也还是耳濡目染,手脚比一般女子都灵活。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衫,悄悄往外走。
入目是空荡荡的船板,小二层的彩舫上,除了他和袁仁坤,居然再无第三人。
这不可能!
鲁国公的孙子,大长公主的外孙,他的命没有这么不值钱。
一定还有后手!
“快!把这些桐油泼在甲板上,门窗上也泼,小主子交代了,要烧得一干二净,什么把柄都别留。”
先折磨她,毁她的容,让她极致疼痛过后,还要毁尸灭迹,把她烧成灰,让荣国公府找不到一丁点线索。
沈飞鸾的戾气怎么都压制不住了。
怎么前世今生,他们都想把她烧死呢?
她跟火有仇吗?
还是……她和袁仁坤有这么大的仇恨,恨不得对方把她烧成灰吗?
夜色下,一双冷冽又狠毒的眸子散发奇异的光,她掌握好那些下人打扮的侍卫跑上二层的时间,顺着船杆滑向一层。
在他们卖力的往船上倒桐油时,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彩舫拴在岸上的绳子解开,晚风一吹,彩舫缓慢的,无知无觉的向湖中心推远。
那些下人向二层泼了桐油,又跑回一层,点燃火把直接扔了上去。
火舌瞬间冲破天际,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顷刻间就将整个二层吞噬,并且大火烧到了一层。
那些人想要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彩舫不知何时飘到了湖中央。
也不是人人都会凫水,所以当大火烧到眼前的时候,有人哭喊着被点燃,有人惊慌之下跳湖,在水中挣扎。
很快有丞相府的家丁发现不对劲,找来几十个护卫家丁和丫鬟灭火。
沈飞鸾趁乱拔腿就跑,混在一群奔跑的丫鬟里,倒也没有引起什么人的关注。
大家的心神都在彩舫之上,她又刻意避着,总算有惊无险。
但大长公主的势力的确不容小觑,在与杨馨韵和安静月汇合之前,她不敢露出自己的身形。
谁知道她碰到的下一个丞相府下人是不是大长公主的人?
几声蝉鸣在一片绿林中响起,沈飞鸾的小腿在船上受了伤,划了一道细长的口子,正往外渗血。
她背靠着大树,撕下内衬的裙边,将伤口包扎好,正欲往斗诗的园子里去,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就在此处说吧!”
沈飞鸾动作一僵,不敢动弹,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主子,这是从严丞相的书房里找到的,里面有他勾结官员,结党营私的证据。”
纸张翻动片刻后,那冷冷的声音道:“这是假的。”
“什么?可……这是微臣方才亲自潜入书房偷来的,怎么会是假的?”
“看来咱们这位丞相大人狡兔三窟,真正重要的东西,并没有放在书房里。”
“主子您的意思是……”
“把名单送回去,还有……多放一份这个名单进去。让我们的人盯紧一些,看看这老狐狸出了书房会去哪儿?”
“好,微臣知道了。”
“咔吱——”
一截断掉的木枝在脚下响起,沈飞鸾刚在树后躲好,一柄嗜血的寒铁长剑就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主子,这人偷听咱们说话,微臣这就杀了她灭口。”
沈飞鸾大惊,一掌击向那白面书生,她那一掌根本就没有杀伤力,但挟持他的人不知道,还以为她是个高手,忙向后退去。
就是现在!
少女如一道闪电,冲到戴着人皮面具的男子身后,扯着他的衣袖:“裴或,我知道是你,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别杀我好不好?”
白面书生意识到自己上当,提剑又刺来,裴或食指轻弹,都不见他怎么用力,白面书生竟生生被弹开两步,错愕的停了下来。
“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黑暗中,人皮面具被揭下,露出一张使明月都要羞愧的容颜来。
裴或对自己手底下人的技艺很有信心,人皮面具不可能露出破绽。
那沈飞鸾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我认得你的声音。”
“上次在国子监,你也认出我了?”
“什么国子监?”
沈飞鸾装傻充愣道:“我最近没有去过国子监,我就是……刚才听见你说话听出来的。”
“你撒谎。”
脖子被一只大手猛然掐住,但并未使大力气。
裴或那张玉面修罗的脸上闪着寒芒:“不说实话,我就杀了你。”
说实话就能活下来吗?
沈飞鸾一咬牙,一闭眼,双手抱住他的手臂:“我小的时候喜欢过你,你的声音再怎么伪装我都听得出来。”
死一样的寂静……
但沈飞鸾感觉到裴或的手一瞬间发烫,飞快的离开了她的脖子。
裴或还是皇太孙的时候,对沈飞鸾并没有太大的印象。应该说,他对所有大臣的女儿都不关心,也没兴趣认识。
唯一一次和沈飞鸾近距离的接触,就是在他八岁,她六岁那年。
中秋佳节,他吃醉了酒在御花园耍剑,她和几个相好的大臣之女爬上假山偷看他,结果从假山上摔下来,正好掉进他怀里。
沈飞鸾正忐忑着,也不知道裴或相不相信她说的话,却听他问:“什么时候的事?”
是问她,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第三十四章:忠告
果然是裴氏皇朝曾经惊才绝艳的皇太孙,根本不可能那么轻易相信自己。
沈飞鸾脑子转得飞快,努力回忆自己小时候出入宫廷的年岁。
她一幅羞涩难言的模样,弱弱道:“六……六岁……”
应该是不确定的语气,却让裴或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想。
他面色更冷:“你以为你这样说我会留你性命?”
沈飞鸾猛地摇头:“我知道你的敌人是谁,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我觉得我们可以联手。我在明,你在暗,不是对你更有利吗?”
的确,正如今晚这种场合,若是沈飞鸾去偷名单,风险要小得多。
“我凭什么相信你?”
沈飞鸾救了陈进筹的弟妹不错,他已经让陈进筹跟着她,报答她。
但她若威胁到了自己的大计……
“还有四个月的时间。”
沈飞鸾脱口而出的话让裴或愣了愣:“什么四个月?”
“半年后大邺朝举国上下会迎来一场雪灾,受灾的百姓遍布整个邺朝,包括边关的将士。裴爷若信我,我们一起联手,我可以让你把慕容皇室的国库搬空。若是不信,你也可以现在就杀了我。”
有一半的机会,为什么不搏一搏。
再说因着上次北城的事情,裴或对沈飞鸾有天然的好感。
白面书生觉得沈飞鸾在蛊惑自家皇太孙,坚持要杀了她灭口,但被裴或拦下:“我暂且相信她。”
至于沈飞鸾是怎么知道半年后大邺朝会有这一场天灾,他不想去逼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沈飞鸾做为荣国公府的嫡女,身边有些能掐会算的奇人异士也不奇怪。
只要能真的帮到她就好。
可……搬空慕容氏国库,沈飞鸾又想从中得到什么?
“我要和你平分。”
沈飞鸾大胆开口:“这件事我已经着手在安排,没有裴爷的帮忙,我也可以做到。现在愿意与裴爷分一杯羹,一是买我自己的命,二是我也想有裴爷这么一位强大的盟友。毕竟,想推翻慕容氏,仅凭我一人是做不到的。”
“你想推翻慕容皇室?为何?据我所知,你与慕容翟……”
“别提他的名字。”
沈飞鸾面上染上怒气:“裴爷没听说在圣安寺上发生的事吗?”
在洗圣泉下,听是听说了……
但听说被毁了清誉的人,是寄居在荣国公府的表小姐,并非沈飞鸾。
还是说……
那件事原本是冲着沈飞鸾去的,只是被她识破之后,有人替她受罪了!
从她如此痛恨慕容翟的情况来看,这肮脏事八九不离十是他做下的。
就连紧张的气氛都为之一滞。
白面书生面红脖子粗的爆了一句粗话:“这八皇子也忒不是个东西了,居然用这么恶毒的方法对付一个小姑娘。沈二小姐你放心,待我家主子成事,我一定把那个狗东西交给你处置。”
他好像忘记了,刚才拿着剑凶狠地要杀了她这个小姑娘的人,就是他自己。
当然啦!
就算沈飞鸾把心里话说出来,他也会说,此一时彼一时嘛!
现在沈飞鸾是他家主子的盟友了,他做为皇太孙最忠实的下臣,有义务搞好双方的关系。
不要脸这种活计,都是一回生二回熟的。
彩舫的火光冲天,裴或这边都隐约可见,他重新戴好人皮面具,提醒道:“都已经是盟友了,我免费卖个消息给你,袁仁坤没死,被他的侍卫救走了。”
没死,但伤势很严重,不仅头部受到重击,缺了个大口子,身体也烧伤严重。
大长公主和鲁国公,这一次真的要跟沈飞鸾不死不休了。
沈飞鸾还不想在裴或面前暴露自己的本性,她红着双眼,浑身颤抖道:“他想毁我的容,还想放火烧死我,我……我太害怕了才……”
“我知你良善。”
在她为了两个流民而得罪袁仁坤时就看出来了。
裴或沉下声:“但沈飞鸾,你记住……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善良需张弛有度,使不得雷霆手段,就别用那菩萨心肠。”
是怪她没把事情做到极致,她应该亲手杀死袁仁坤,并亲自确认他死亡了再逃出来的。
他说她心慈手软,没有雷霆手段却有菩萨心肠,迟早害死自己。
是对她的忠告。
可真稀奇呀!
前世她没做过一件恶事,处处与人为善,却被所有人责骂,说她蛇蝎心肠,说她歹毒至极,说她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这一世她以恶制恶,算计人心,虚与委蛇,却有人说她是菩萨心肠。
诗会因为彩舫着火而匆匆散去,不过好在男女魁首都已经决出,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骚动。
桑雨被人迷晕后直接丢在了假山后,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家小姐。
她醒来的时间,与沈飞鸾过来寻她的时间正好碰上,主仆二人重逢,都不敢表露出异常。
桑雨替沈飞鸾整理好仪容,才款步向人群。
在她们身后,有人捡起掉在草地上的玉佩,唇角勾起一抹邪笑,将刻着一只飞鸾的玉佩收了起来。
“啊啊啊啊……”
鲁国公府深处,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落霞郡主在床边走来走去,哭得一点贵夫人的仪态都没有了。
她按住剧烈挣扎的袁仁坤:“坤儿,坤儿你再忍忍,这是你外祖母从宫里带出来的,最擅长烧伤的太医。你别哭,别怕,娘在这呢!娘在这呢啊!”
“呃……呃啊啊啊啊……”
床上被绑住了手脚的,面部被严重烧伤的恐怖男子眼神空洞,只不停的惨叫着。
屋子里跪了一地的下人,个个瑟瑟发抖。
就是他们点火,把袁仁坤烧成这样的。
“啪!”
“混账!”
鲁国公一巴掌扇在其中一个下人脸上,暴怒道:“拖下去,全部拖下去剁碎了喂狗。”
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把他地乖孙烧成这样,把他们全杀了也难以泄愤。
罪魁祸首,还是沈飞鸾。
为什么被烧成这样的不是沈飞鸾?明明他们的计划里,是那个该死的女人被烧死啊!
一滴仇恨的泪从落霞郡主的眼中滑落,她胸口剧烈起伏,咬牙切齿尖叫道:“沈飞鸾!我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第三十五章:圣人不仁
“啊啾~”
坐在房间里,被桑雨强行喂了一碗姜汤压惊的沈飞鸾打了个喷嚏。
桑雨立刻将床下的冰盆挪远了些:“小姐,咱们下次出行,暗卫一定要带着,今晚也太凶险了,奴婢都不知道小姐您怎么逃出来的,腿上的伤若是留疤了可怎么是好?”
按着桑雨的意思,她是要请府中的老大夫来给小姐看看的,可小姐不肯,怕惊动了国公爷和老太君,只让她们丫鬟几个找了外伤药来,简单的包扎了一下。
沈飞鸾笑了笑:“不会留疤的,你们再晚一点包扎,我这伤口就愈合了。”
还有心思和桑雨说笑。
春眠和春晓端着浸了血布的铜盆出去,桑雨才哭了出来:“小姐惯会玩笑,可知奴婢被迷晕之时心中有多惶恐?醒来之时又有多恐惧您遭遇不测?”
当着丫鬟们的面,她不想逾越了身份,但私底下,她又实在气恼小姐这不放在心上的态度,语气多有埋怨。
小姐不放在心上,万一以后再发生这样的情况,还能这么幸运脱身吗?
她一个命贱丫鬟,死了也就死了,可她家小姐不可以。
“我保证,下次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沈飞鸾拍着她的肩膀:“好桑雨快别哭了,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下次我出门,带十个八个暗卫,再带几个贴身护卫,行吗?”
她不想带暗卫,是因为她的暗卫都是爹爹安排的人,侍卫就更不用说了,都出自军营,是爹爹亲自操练出来的。
她要做的事,现在还不能让爹爹和祖母知晓。
她们会担心的。
但明日陈进筹带着他的兄弟过来之后就不一样了。
她可以把鸾绣苑里里外外,明里暗里的护卫都换成他们的人。
他不担心他们的忠诚。
前世陈进筹率领北城所有的青壮年攻打皇城,禁卫军、羽林军、大内侍卫以及各府侍卫,全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被皇城中人视为乌合之众的他们,以无人可挡的气势,一路杀到了皇宫的城墙脚下。
杀死他一双弟妹的袁仁坤,被陈进筹砍断了双手,吊死在城墙上。
就连大长公主等人,都被逼得进了皇宫避难。
最后这场叛军之乱,是爹爹匆匆赶回,带着军队剿灭的。
而他们那支军队,原是去支援朔方郡的。
朔方鸡鹿塞,有十万匈奴军来犯,荣国公领命带援军支援,半路却接到邺都急报,有叛军攻打皇城,命令他们即刻回邺都增援。
陈进筹和他那班兄弟有机会逃跑的,爹爹故意留了条生路给他们。
只是他们看着被围剿惨死的难民们,引咎自杀了。
死前大骂慕容皇室:“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纵容皇城中人以虐杀贫民为乐。官官相护,百姓投诉无门。这就是你们慕容氏推翻裴氏江山后歌颂的盛世太平?可笑……真是可笑至极。”
沈飞鸾相信,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的人,不是草莽,而是真英雄。
她敬重,也信任这样顶天立地的英雄。
这厢,沈飞鸾怀着激荡的心情入睡,北院也并不平静。
江氏将柳翩然的头发绞干净道:“你是说,八皇子约你明天去游湖?”
柳翩然脸上还残留着诗会结束时兴奋的红晕,甜笑道:“嗯!他还夸我今日诗做得很好,沈飞鸾不学无术,从未在斗诗会上拿到过名次,我第一次参加就得了魁首。娘亲,他夸我厉害。”
“你这丫头,别给我一头扎进男人的甜言蜜语里,记住我说过的话,男人都不可信。”
“我知道的。”
柳翩然平复了一下心情道:“女儿也不是因为八皇子夸我才这么高兴,女儿是因为赢了沈飞鸾。”
今天还只是个开始,从现在起,她会让沈飞鸾一次次的……输得彻底。
“你也不要得意忘形。”
江氏不得不泼她冷水:“这几次交手下来,咱们没有讨到半点好处,反而让国公爷和那个老不死的东西讨厌上了,你赢这一场,是因为她是荣国公府嫡女,她不需要这些荣耀加身就已经站在咱们触及不到的顶端。翩然,咱们要万分小心。”
“嗯……”
柳翩然心不在焉的点头:“那明日的游湖,女儿去不去?”
“不去。”江氏眸子微闪:“你生病了,要好好休息。”
才拿下斗诗会魁首,想要结识柳翩然的青年才俊,高门小姐肯定不在少数。
是个正常人都会借着这个机会多认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
更何况柳翩然是外来人,自己的表妹和自己关系很恶劣,她更应该急着想认识更多的人。
可是……
这个时候她却对外宣称生病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沈飞鸾嫉妒柳翩然的才华,暗地里又欺负打压人家,不许人家外出交际,控制了柳翩然的自由。
外人进不来,进来了也不敢找沈飞鸾的麻烦,但八皇子能啊!
皇子拜访,无论多大的官,多大的势力,都是必须要接见的。
第二日又是一个艳阳天,沈飞鸾起得早,去寿喜堂陪着老太君用了早膳才回。
她早膳过后有消食的习惯,趁着陈进筹他们还没来,让春眠把她的软鞭带来了后花园,她在空地上舞起了鞭子。
“啪!啪!啪!”
鞭子一甩一收间发出脆响,空气中好像有白色的粉末在纷飞。
春眠吓得拉着春雨倒退了几步:“我怎么觉得小姐这鞭子舞得越来越……越来越……”
她想了半天,没有想起来形容词。
春雨眯眯笑:“越来越杀气重了是不是?”
“对对对。”
春眠疯狂点头:“以前小姐舞鞭子,我只觉得赏心悦目,一点杀伤力都没有。今天看着,好像一鞭子能把我的头给拧下来。”
“那咱们可要好好当差,免得小姐赏咱们一鞭子。”
春眠都被吓得面无人色了,又疯狂点头。
“沈飞鸾!”
男子的怒喝,让沈飞鸾今天一整天的好心情消失殆尽。
她停下动作,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
第三十六章:鞭打
在桑雨递上帕子给她擦汗时,慕容翟拉着一脸惊恐的柳翩然冲到了她面前。
“沈飞鸾,你到底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恶毒暴虐?柳姑娘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她?你也是个女子,就不能温柔良善一些吗?你如此行径,还想做我的皇子妃吗?”
“你一大早的嘴里倒夜香了吗?怎么满嘴喷粪?”
沈飞鸾可不惯着他,直接怼道:“真没看出来曾经温文尔雅的八皇子,居然也会冲冠一怒为红颜。我为你们的爱情感动,但别来我面前撒野,小心我剁了你们越线的爪子。”
“你……你怎么这个态度跟我说话?你疯了吗?”
慕容翟惊讶的张着嘴,多少年了,沈飞鸾在他面前都是一幅娇俏可爱,天真烂漫的样子。
看着他时,眼睛里的爱意都会忍不住溢出来。
这是第一次,他从沈飞鸾的眼睛里看到冷漠、厌恶、痛恨……
负面的情绪排山倒海而来,令他的脚步都退却了。
“哼!”
沈飞鸾冷着眸:“八皇子带着别的女人来找我讨公道,张口闭口我是恶毒暴虐之人,还想我用什么态度对你?还是我以前对你太好了,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谁给你的脸让你对我大呼小叫?”
贵妃娘娘的儿子又怎么样?
他母妃是个妾,他也终究只是个庶子罢了。
就连东宫所出的三皇子每次见她都客客气气的,他这庶子倒认不清身份了。
“还有,你问我还想做你的皇子妃吗?”
少女满是戾气的眼睛让人如坠冰窖,开口更是冷酷无情:“我什么时候想做你的皇子妃了?不是你一天到晚跪舔我,求着我,哄着我嫁给你吗?如今另有新欢,竟用这个来威胁我来了?慕容翟,你好大的一张脸啊!”
“表妹,你别说这样的气话。”
柳翩然的眼泪说来就来:“你们都冷静一点好不好?殿下……你不是答应我好好谈的吗?怎么又吵起来了?”
语气之中的亲昵,可见不一般。
在柳翩然那里答应好好谈,到了沈飞鸾这里就大声吼,谁在他心里的地位更重要还不明显吗?
“我也想好好谈,可你看她……”
慕容翟忍了忍,后槽牙都快咬碎了:“鸾儿,我们之间一定要这样水火不容吗?我都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你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今日若不是我说来求见柳姑娘的,我连你的面都碰不到了。”
“那你为什么这么不要脸?我都不见你了,你还死皮赖脸的缠上来,你是狗吗?”
“你……”
她越骂越过分,越骂越顺口:“不,说你是狗也太抬举你了,你连狗都不如。”
狗主人给一根肉骨头,它都知道摇尾乞怜,感谢自己的主人。
慕容翟靠着荣国公府打下江山,坐稳皇位,却把荣国公府以及所有和国公府交好的世家大族全都屠杀殆尽。
畜生也不如。
“你别太过分了!”
慕容翟终于怒了,一手掐住沈飞鸾的脖子,五指用力。
“放开我家小姐!”
侍卫和暗卫们都吓傻了,这是皇帝的儿子,是皇子,他们到底该不该动手啊?
二小姐只是在和八皇子闹脾气,八皇子不可能真的掐死二小姐的。
只有桑雨、春眠和春雨冲上去捶打八皇子。
这一刻她们忘了尊卑贵贱,只知道八皇子危害到了小姐的性命,那就是她们的仇人。
“殿下!”
柳翩然也大惊,摇晃他的手臂,站在他的面前,让他看清自己脸上的泪痕:“不要,你不要这样,求求你……你快放开鸾儿表妹。”
从失去理智中回过神,慕容翟猛得松开手。
“咳咳咳咳……”
在几个丫鬟的搀扶下,沈飞鸾才不至于瘫软在地。
喉咙里传来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眼睛看到的全是因缺氧而冒出来的小白点。
“鸾……”
“别过来!”
沈飞鸾制止住慕容翟走向自己的脚步:“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你一大早来向我兴师问罪,甚至想杀了我?”
她不承认是因为她嘴巴太毒激怒了慕容翟,她非要把这个导火索安在柳翩然头上,让外头的人去传颂他们二人之间坚贞的感情。
慕容翟像是找到了一个台阶下,抓过柳翩然纤细的皓腕,将她宽大的袖子撩起来,赫然出现了好几条渗着血珠的鞭痕。
匆匆一瞥,柳翩然飞快的盖住,一直摇头:“不,不是的,殿下,真的不是鸾儿表妹打的,我们走,我们现在就走好不好?”
她在抖,她很害怕。
“不是她还能是谁?”慕容翟愤怒地瞪着沈飞鸾:“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当然有。”沈飞鸾一甩长鞭:“你瞎。”
她一回旋踢,将慕容翟踢得倒在一边,在他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扬鞭抽向柳翩然。
“啊!”
胸口和脖子上被抽了几鞭子,立刻就红肿起来,痛得柳翩然抱头鼠窜。
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优雅端庄了,跑得快才能不被打。
沈飞鸾追着她满场跑,鞭鞭都不落空,打得柳翩然吱哇乱叫。
直到慕容翟反应过来,才将两人拉开。
沈飞鸾嘴里还不停输出:“既然八皇子说你的伤是我打的,那我不在你身上留下点痕迹,怎么对得起这扣下来的屎盆子?可不是我要打你,是八皇子非要我打的,你要怪就怪他冤枉我。”
她都敢当着八皇子的面前打人,何必在背地里打了不承认?
慕容翟心疼的抱着身上开花的柳翩然:“真……真不是她打的?”
柳翩然怕了,带着哭腔道:“我说了很多遍,不是她,是殿下非要来。”
“我以为你是害怕被报……”
迎着沈飞鸾似笑非笑的眼睛,慕容翟说不下去了。
“都说完了是吗?”
“说完了就滚,别逼我大嘴巴扇你们。”
上一个被她扇耳光的是袁仁坤,从鲁国公府传来的消息,袁仁坤已经躺在床上变成了一个痴呆傻子。
慕容翟浑浑噩噩的离开荣国公府,立马就有内宅消息,长了翅膀一样的飞向千家万户。
第三十七章:自选侍卫
“小姐。”桑雨有些担心:“您这么不留情面的骂八皇子,他会不会报复您啊?”
再怎么说他也是皇子,想讨好他的人多得是,宫里的贵妃娘娘也不是省油的灯。
沈飞鸾黑沉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屑:“他不敢。”
只要他还想越过三皇子成为太子,他就不敢真的对她怎么样。
“小姐,牙行的人来了。”
春花一早上就等在门房,只等牙行的人带着小姐想要的人来了,就带他们进来。
“等等!”
沈飞鸾摸着脖子上暗红色的掐痕:“让他们先回去,我先去见祖母。”
慕容翟都把换人的理由送到她手里来了,她怎么能不好好利用?
寿喜堂——
几个小丫鬟一边弹琵琶,一边唱着小曲儿,老太君就半躺在软塌上,闭着眼睛,手指跟着琵琶声而律动。
“老太君!老太君您快去看看二小姐吧!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让婢子们进去,奴婢瞧着小姐情绪很激动,怕她想不开。”
春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天都塌了似的,还没进门就急急开口。
老太君瞬间睁开眼睛,屋子里的乐声和歌声都戛然而止。
是囡囡出事了?
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老太君立马起身,不等丫鬟通报已经快步走出,抓住春晓的手:“边走边说,囡囡怎么了?”
春晓用力擦了把泪,将八皇子一大早带着柳翩然去找沈飞鸾麻烦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着重讲了八皇子为了柳翩然,差点把她家小姐掐死,但是那些暗卫和侍卫一个个都跟死人似的,居然没有第一时间保护小姐。
老太君听得一阵阵火气上升,连国公爷都骂上了:“她爹是干什么吃的?不是说囡囡身边高手如云吗?这就是他说的万无一失?来人去军营把国公爷叫回来,把那群饭桶都给我领回去。”
沈飞鸾身边的侍卫待遇都极好,为了让他们安心尽力的保护好自己的主子,荣国公还把他们的家人都接来了邺都,把他们都安排进国公府的产业里做工。
军营中的士兵也不是个个都想上战场建功立业,刀口舔血的。
还有大多数是因为家境贫寒,实在没办法了才进的军营,每月领些军饷寄回家中,以此来保住妻儿父母的温饱。
战死之后,还会有很大一笔抚恤金给至家中。
可……
有更安稳,不用卖命就可以拿到银钱的事情做,他们为什么不选择后者?
鸾绣苑的侍卫们听着小姐房中传出来的瓷器碎裂声,一个个都噤若寒蝉,不敢言语。
他们是真不知道八皇子会下这么狠的手,还以为只是小情人之间的嬉笑打闹。
谁知道八皇子今日抽的什么风,居然把小姐的脖子都掐紫了。
这会儿小姐因为他们的不作为,正在大发雷霆。
桑雨砸第八个价值不菲的摆件时,老太君已经敲响了房门:“囡囡,你别犯傻,别伤害自己,八皇子他敢欺负你,祖母这就让你爹给你报仇,你先把门开开好不好?”
屋子里静了静,再没有打砸的声音,随后桑雨的声音传了出来:“小姐,奴才们犯错,您惩罚奴才就行了,何必用他们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呢?老太君年事已高,您忍心让她为您担惊受怕吗?”
在门外的老太君灵机一动,摸着自己的脖子往后倒去:“哎哟……哎哟……我的头好痛。”
“老太君!”
屋子外的丫鬟婆子吓了一跳,声音尖利:“快来人,快来人,老太君晕倒了。”
房门“嘎吱”一声被拉开。
老太君脸不红心不跳的站直身体,打量着孙女那张苍白的小脸儿。
眼底还有泪花在闪动,雪白细嫩的脖子上,深紫色的掐痕触目惊心,可见当时八皇子真的动了杀心。
老太君一瞬间泪崩,抱着沈飞鸾不停抹泪,心疼道:“我的囡囡受苦了,八皇子……这个畜生,我老婆子跟他没完。”
沈飞鸾呜咽着,目光坚定道:“祖母,我要把院子里的侍卫和暗卫全都换掉。”
经此一事,老太君本也不愿意让那些拎不清的人再保护自己的宝贝孙女了。
她连连点头:“换,通通都换掉。一会儿你爹回来了,让他给你重新挑人。”
“我不要爹爹挑的。”
沈飞鸾反应有些激烈:“这次我要自己挑,我要把那些人的卖身契都捏在自己手里。祖母,囡囡自己的性命,也想掌控在自己手里。”
她要身边的侍卫,都只听她的话,以她的安危为主。
不管什么人,只要危及到她的性命,就要毫不犹豫的出手。
老太君正心疼,自然是什么都依着她,吩咐陈嬷嬷道:“阿陈,你去找牙行的人来。”
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沈飞鸾出声阻拦:“不麻烦陈嬷嬷了,我已经让人在牙行挑了十几个人来,祖母帮囡囡掌掌眼行吗?”
她要在爹爹回来之前把这事敲定,不然爹爹可不是那么好敷衍的。
荣国公府外头,马六吊儿郎当的剔着牙,给陈进筹泼冷水:“你们就跟着她胡闹吧!荣国公府二小姐的侍卫是这么容易就能当的吗?她一个小姑娘,哪里做得了这个主?荣国公会同意吗?”
他们这落魄镖局的假身份,还是沈飞鸾给的,也不知道经不经得住荣国公来查。
万一查出来他们骗人,恐怕还有牢狱之灾。
陈进筹双手抱臂,像樽门神,笔直的等在门口:“皇孙妃……小姐若是没办法,那我们就要想办法,哪里能让小姐替我们操心?”
马六真的服了,他们大哥好像真的把沈飞鸾当成了皇孙妃一样的尊敬。
至于吗?
“你们嘀嘀咕咕些什么呢?还不快跟上?”
小侧门有个身量瘦小的丫鬟,正在跟牙郎交谈,说了没几句,就领着人往里进。
陈进筹和马六走在最后没注意,落后了一些,被训斥后赶紧弯腰跟上。
马六没想到,沈二小姐这个小姑娘,还真能做自己的主。
他们十几个成年男子一进鸾绣苑的外院,就有提着木棍迎头撞来。
第三十八章:考验
“我去!”
马六一个闪退,抓住木棍往身前一拉,沈飞鸾原先的护卫就被他抓住衣襟扔了出去。
十几个人对上沈飞鸾这边的二三十人,仍不落下风,不出半柱香的时间,曾经那些经过层层选拔的侍卫,全都躺倒在地。
沈飞鸾对着陈进筹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对老太君演戏。
陈进筹领悟其意,正义凛然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是招护卫还是嫌弃我们兄弟几个?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不招人我们兄弟几个继续接散活跑镖去了。”
他怒气冲冲的样子,配合着粗狂的外表,还真有些唬人,牙郎都吓得不敢说话了。
他偷偷去看沈飞鸾,见她面不改色,心中有了猜想。
这些身材强悍的武功高手,就是沈二小姐安排去牙行的,不然昨夜这些人阿陈卖身给牙行,荣国公府今日一早便来了人,不多不少的把昨夜卖身的几个全选过来了。
其实大长公主府的下人今早也来挑人了,巧的是,他们也挑中了这十几个好手中的几个。
可荣国公府一个都不愿意分出来,全部都要。
而且这十几个人本就是一个镖局出来的,当初卖身的唯一条件就是要被卖给同一个主子,也都表示要跟着大哥来荣国公府。
要不是看在为首的那个武力实在强悍,牙行都不会同意这么无礼的要求。
什么样的家世条件要买这么多外面的护卫啊?
大户人家有自己从小培养的侍卫,小户人家也买不起啊!
沈飞鸾在老太君耳边低语了几句,老太君忙将人留下:“各位来应招的是老身孙女的贴身护卫,老身谨慎了一些,小小考验,还希望你们能理解。”
老太君身份高贵,说话却很和善,没让他们觉得不舒服。
“把他们的卖身契拿来看看。”
老太君发话,牙郎立刻递上几人卖身契:“老太君,都查过的,的确是镖局里的镖师,但他们的镖局经营不善已经倒闭了,他们兄弟十几人倒是齐心,因着不愿分开,所以迟迟没有牙行肯收他们。说来也是荣国公府与他们有缘,咱们牙行才签下他们,您就来选人了。”
天底下这么巧合的事,若不是人为安排,便是缘分了。
牙郎当然也不会当着老太君的面拆穿沈飞鸾,做他们这一行的,最会装傻。
老太君对牙郎的恭维不置可否,翻看了一下卖身契,再仔细打量了一下几人:“囡囡,你确定就要他们吗?”
沈飞鸾点头:“祖母,就要他们。”
“行。”老太君将卖身契给沈飞鸾,又让陈嬷嬷领着牙郎去账房那儿取银子。
荣国公回来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老太君为着这事,对他好一通脾气。
不仅老太君不理他了,女儿也将他拒之门外,她新招的那些护卫身手了得,连他的面子都不给,说揍人就揍人啊!
不过荣国公倒也不生气,这些护卫都签了死契给沈飞鸾,生死都是他女儿说了算,总比军营里挑出来的那些个小子强。
居然任由慕容翟出手伤了自己的主子,回头就把他们丢到军营最底层去狠狠操练。
舒服日子过得久了,这些人看来是都忘本了。
隔着房门和沈飞鸾说了几句话后,他转头就进宫去了。
当天晚上宫里就有消息传出来,八皇子被打了五十大板,躺在床上下不了地了。
景仁宫——
进进出出的宫女大气都不敢出,端着一盆盆血水往外走。
赵贵妃冷着脸看着趴在床上,神色痛苦的慕容翟,语气森然:“我让你拿捏住荣国公府那个小丫头,你都在外面做什么混账事了?你和那江南来投奔荣国公的孤女之间的爱情故事,都传到宫里头来了。”
如此,外头恐怕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你可真行啊!”赵贵妃冷笑一声:“为了个卑贱之女,竟敢对沈飞鸾出手,气得荣国公连夜进宫来为女儿讨说法。你这是活腻了,把沈飞鸾往皇后那边推是吗?你这个蠢货,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都被你给毁了!”
当初沈飞鸾与辅国公府的大小姐安静月交好,而安静月原本和国子监监丞家定了亲,那是她们自己人,沈飞鸾与她交好她们乐见其成。
可后来安静月与监丞家退亲,双方撕破了脸后,辅国公府与虎威大将军府定亲,要知道,虎威大将军是三皇子的姑父,安静月未来的婆母,是皇后的亲姐姐。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用了不少人脉才挑拨了二人的关系,使她们不再往来。
可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带着柳翩然去诗会,还替她说话,逼得安静月站出来为沈飞鸾鸣不平,导致二人冰释前嫌,又和好了。
“你最近蠢事频出,都不用东宫那位出手,就把沈飞鸾推得远远的,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慕容翟被自己的母妃一字一句诛心,他凝眉道:“母妃,儿臣与柳姑娘真的什么都没有,儿臣只是怜惜她孤苦无依,鸾儿她的性格您又不是不知道,从小就被宠坏了,连儿臣这个皇子都得让她七分。要不是她口出狂言惹怒儿臣,儿臣也不至于……”
说着,他用力锤了一拳床铺:“堂堂皇子像条狗一样对着她摇尾乞怜,母妃,儿臣真的受够了。”
“等你成了太子,再来跟本宫说这番话。”
赵贵妃眼神更冷了:“已经忍了这么多年,怎么能在摘取果实的时候功亏一篑?中秋宫宴在即,本宫会帮你把沈飞鸾带来,本宫不管你来软的还是硬的,无论如何,你都要把她拿下。”
走到门口,赵贵妃又回头道:“想成为人上人,谁不是从当一条狗开始的呢?只要你放得下尊严和身段,这天下迟早都是你的。你别忘了,你父皇在做皇帝之前,也是裴家的一条狗。”
可是你看,风水轮流转,如今裴家的皇太孙在宫中受尽屈辱,慕容氏已经翻身做了这天下之主。
比的,不就是谁更能忍吗?
她能忍,所以她成了皇帝最爱的贵妃,将来她还要做皇后、太后……
因为,她最能忍。
第三十九章:一片苦心
“这八皇子最近是不是魔怔了?怎么和荣国公府闹得这么僵?”
“这天下间的男子没几个可信的,曾经的海誓山盟,在他遇到更令他心动的女子后,全都可以抛诸脑后。”
“八皇子没戏了,那是不是代表邺都的那些公子们又有机会了?你们还真别说,沈二小姐还悄咪咪给北城那些难民施粥呢!真是人美心善。”
“我也瞧见过几次,确实很低调,那次她为了救两个难民孩童,把鲁国公的孙子给打了,估计还得罪了大长公主。”
提起袁仁坤,他们又火热起来:“说来也真稀奇了,丞相府举办诗会那天,后院有一艘彩舫被烧了,第二天鲁国公府就传出袁大公子被烧成重伤的消息,不知道这二者之间有何联系啊?”
“丞相府和鲁国公府都封锁了消息,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肯定有关联啊!”
“我有靠谱的消息,听说袁大公子有龙阳之好,找了兔儿爷在那里玩,结果滴蜡的时候引发了大火,啧啧啧……那兔儿爷都被烧成灰了。”
“不是吧!这么劲爆!难怪他们要封锁消息。”
袁仁坤被烧成重伤的原因,在龙阳之好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又多了好些个看似离谱,但仔细想想又很有道理的版本。
总之,沈飞鸾的名字,除了仗义救人那一回和袁仁坤同时出现了一次,往后再没有被提起。
为避风头,沈飞鸾最近都没出门,王甲出发去西域大半个月之后写了信回来,马六带着七八个护卫追上了他们,护送他们去西域。
王甲写信来问,这些人能不能信任?
沈飞鸾自打和裴或达成统一战线,两人还没走过来往,她打算等中秋宴时再找他要些人和钱,再让他的人把信和钱一起送到王甲手里。
至于马六等人在那里突然见到自家皇太孙的人和王甲接触有多震惊,那都是后话了。
沉寂了一段时间,终于梦下床走动的慕容翟听着探子的来报,脸色阴郁道:“你们监视了这么久,就没见沈飞鸾跟什么可疑的人接触?”
探子摇头:“沈二小姐并不怎么出门,荣国公府守卫森严,属下等人只能在外面打探。二小姐接触得最多的就是承恩候府和辅国公府,承恩候世子似乎……在追求沈二小姐。”
“属下等人有好几次看到承恩候世子与沈二小姐一同出门游湖,虽然杨三小姐和安大小姐也在,但属下以为,沈二小姐变心,或许与世子有关。”
不然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她突然对自家殿下这么无情。
“杨庭玉!”
慕容翟将手里的白玉酒杯捏碎,有种自己的东西被觊觎的暴怒之感。
天气越发热了,最近杨庭玉约沈飞鸾去游湖都叫不动人。
不过他想约,多得是沈飞鸾无法拒绝的理由。
杨馨韵十四岁生辰,杨庭玉一手包办,租下了东湖最大的游船,请了许多好友一同听曲吟诗。
沈飞鸾虽然没有带柳翩然一起去得意思,但这些时日她靠着第一才女的名声,已经交到了不少的好友。
所以在画舫上看到众星捧月的柳翩然时,沈飞鸾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反而是柳翩然,自那日被鞭打得遍体鳞伤,好久都没敢往她眼前凑了。
柳翩然周围的男男女女,看沈飞鸾的目光都透露着鄙夷,好像她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
大概是柳翩然又在他们面前编故事了,故事里她一定是最大的恶毒反派。
没关系,很快,柳翩然就要身败名裂了。
到时候那些捧着她,敬着她的酸腐诗人会用更恶毒的眼神去谴责她。
东湖宛如一面翡翠镶嵌着的宝镜,映着天、映着云、映着鸟、映着桥、映着山……
湖水恬静得没有一丝涟漪,烟波荡漾,像蒙着一层轻纱,又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严姗姗刚坐下,就发现桌面上放着一本诗集,还以为是谁落下的,左右看了看,发现大家都在各自扎堆交谈。
她好奇的翻开,第一首印入眼帘的,就是柳翩然在诗会上做的那首: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
第二首还是柳翩然的: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她还以为是柳翩然的诗集,正准备扔掉,却瞥见下方两首诗的署名分别是刘方平和张若虚。
甚至后头张若虚这首春江花月夜,柳翩然只背了上四句,这首诗原版是七言长篇歌行,全篇一共三十六句。
被一群醉心诗歌的少年少女围住的柳翩然嘴中佳作不断,每一首都和严姗姗手里的诗集对上了,但下面的署名却都非同一人。
她越翻越震惊,因为后面还有好多柳翩然还没念出来的,可称为传世之作的诗句。
她的心砰砰直跳,将诗集收入怀中,找了个借口跑下船,赶紧回丞相府去了。
八皇子害她三哥断了一条腿,朱姨娘整天以泪洗面,在娘亲面前哭诉,让娘亲为三哥报仇,父亲也头疼得很。
八皇子却连一句抱歉的话都没有,父亲对此颇有微词。
现如今外头不是盛传柳翩然是八皇子的心上人吗?
为了柳翩然,他连沈飞鸾都敢打。
那便……用柳翩然来平一平朱姨娘的怨恨吧!
沈飞鸾看着空荡荡的桌面,露出一抹笑容来,那本诗集,她做了很久呢!
要回忆前世柳翩然做的所有诗句,还要胡编乱造一些自己有点印象,但是很冷门,不知道在哪里见过的诗人姓名。
不仅如此,她还让陈进筹找了个手艺极好的街头手艺人,将诗集做旧,旧到看起来就像是珍藏了几十上百年的珍品孤本。
柳翩然那早死的爹是秀才,一辈子都在为考取功名而奋斗,他家财万贯,有几本百年珍品实属平常,谁都会想当然的觉得,这孤品出自柳家。
那就翩然靠诗集作弊不就更容易理解了吗?
严姗姗上次在柳翩然手里吃了大亏,正存着一股子的气想报仇,沈飞鸾就给她提供一个出气的机会。
希望那本诗集,会出现在它该出现的地方。
这样才不浪费她的一片苦心。
第四十章:小偷
自柳翩然养好伤后,又有许多拜帖和宴请的花帖像雪花一样涌入荣国公府。
其实上次八皇子为了柳翩然对沈飞鸾动手之后,荣国公和老太君就想把江氏母女撵出去,但是沈飞鸾不让。
先不说外头如今都在传柳翩然是邺都第一才女,她的诗作一夜之间流传甚广,就连国子监祭酒听过之后都引为知己。
又有如此美貌,好事者将她和柳翩然拿来做比较,有一半的人投票,让柳翩然与沈飞鸾并列第一美人的称号。
要不是沈飞鸾有家世加持,恐怕这第一美人的座位已经摇摇欲坠了。
这种虚名,沈飞鸾自己可以不要,但绝不会让柳翩然踩着她的肩膀往上爬。
杨馨韵将手下的黑色棋子往前推了一步,忽闪着大眼睛问道:“鸾儿,你确定严姗姗会把诗集送到那儿去吗?”
手下的骰子掷出六点,沈飞鸾执棋向前六步,棋盘上已经只有两颗白棋,等这两颗白棋也消失了,她就赢了。
“就算严姗姗不送,不是还有八皇子吗?”
沈飞鸾笑了笑:“第一才女的名头花落柳家,应当有人比我更急才对。”
从她嘴里听到八皇子三个字,杨庭玉警觉起身,身后的藤椅剧烈摇晃。
他眯了眯眼睛对身后的长随道:“传消息出去,就说承恩候世子仰慕第一才女的才华,欲求娶之。”
长随愣了愣,看向沈飞鸾:“可是世子,您不是……”
“嘘!”
杨庭玉双耳充血,冲他摇头:“按我说的去做,别问这么多不该问的。”
他要是有勇气表明自己的真心,上辈子沈飞鸾也不至于到他死才从慕容翟口中得知,这位青梅竹马的承恩候世子默默守护了她一辈子。
国子监——
严姗姗面色严肃坐在殷明媛对面,矮几上赫然摆着那本“百年孤品”的诗集。
“表姐,我找人比对过了,这确实是一本孤品诗集,里面有些诗人距今已逝去百年,柳翩然拿着前人之作,把我们整个邺都的贵女都当傻子戏弄。如此沽名钓誉之辈,我等岂能容她?”
殷明媛提着小水壶给她倒了杯冰镇过的果茶,不紧不慢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她没有真材实料,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的,届时人人都会知道她的为人,咱们又何苦去做这坏人,没得惹人记恨?”
严姗姗见她这温温吞吞的模样,哪里喝得下果茶,抓住她倒水的手道:“表姐还不知道吗?承恩候世子有意求娶柳翩然。”
“铛!”
精致的铜色小水壶在小巧的茶罐上撞了一下,殷名媛抬眸:“你从哪听来的?”
“秀秀她爹在承恩候手底下做事,总能听到几分内宅消息,前两日承恩候夫人和江氏都在梨园听戏,应当就是在相看。”
室内瓜果飘香,严姗姗却觉得表姐的眼神仿佛在飞射冰剑:“荣国公不是向圣上请旨,将柳翩然赐给八皇子了吗?承恩候府疯了,居然和八皇子抢人?”
而且还是和皇上最疼爱的皇子抢人。
就不怕天家忌惮吗?
“圣上不是没答应吗?”
严姗姗下猛药道:“虽说没有明着拒绝,但圣上的意思是让八皇子与柳翩然多接触,待中秋宫宴过后若是双方都有意,再行赐婚。”
聪明人都能看出来,皇帝不喜欢柳翩然,或者说,他觉得柳翩然的身世遭遇,没有哪一样配得上自己的八皇子。
只是不想让荣国公失了面子,才说出这种拖延时间的话来。
不止皇帝,宫中的贵妃早就认准沈飞鸾做自己的儿媳,又怎么可能会让柳翩然这个绊脚石阻碍自己与荣国公府结亲?
现如今承恩候府跳了出来,表现出想娶柳翩然为世子妃的意思,只怕皇帝和贵妃娘娘不止不会觉得被冒犯,反而会认为承恩候果真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感谢还来不及,怎么会忌惮?
每深想一分,殷名媛的脸色就更冷一分。
严姗姗将诗集往她那边又推近几分:“表姐,你自己可以让人出去打听,我可没诓你,是杨庭玉他仰慕第一才女的才华,央求着让承恩候夫人去相看的。”
殷名媛的手心都快掐出血来,阴沉着脸看向诗集:“第一才女?呵!邺都第一才女一直都是我。”
她的父亲是国子监祭酒,她从小就在国子监长大,三岁就能记孔孟,六岁出口成诗,人人夸她有乃父之风。
先前父亲对柳翩然的诗赞不绝口,还要她多多学习,她也静心拜读过,很是赞成父亲的看法。
只是心底稍有些不服气。
柳翩然的那些诗,或磅礴大气,或婉约秀丽,或幽怨低沉,或淡泊明志……风格多变,差距极大。
她内心觉得柳翩然与许多闺阁小姐一样,是自己写首诗,再让家里人找了个中好手给她的诗润色了。
如今瞧着表妹的意思,甚至柳翩然整首整首的诗都是抄袭的前人之作。
这与小偷有何区别?
偷了沈飞鸾的心上人,又来偷她的,是要整个邺都最优秀的儿郎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底下是吧?
殷名媛定了定心神,将诗集收了起来:“此事甚大,我爹他也很喜欢柳翩然的作诗,我会让我爹查清楚,若真是这样,她自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抢男人抢到她头上来了,用这肮脏手段,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不仅殷名媛知道了承恩候世子准备求娶柳翩然,邺都所有期待嫁入承恩候府的世家小姐都收到了消息。
她们都对柳翩然恨得牙痒痒,说柳翩然捅了马蜂窝也不为过,
就像沈飞鸾,她美貌与家世都无人能敌,旁人会觉得她做八皇子妃理所应当,谁也生不起相争的心思。
但……
柳翩然算个什么玩意儿?
不过是江南柳家一介孤女,还不受宠,名声又不好,凭什么嫁给承恩候世子?
八皇子是沈飞鸾的没错,但世子是大家的好吗?
邺都贵女都未拔得头筹,哪里能便宜了外头来的平民女?
风头正劲的柳翩然与八皇子打得火热,根本没注意那些邺都的贵女们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敌意。
第四十一章:风头正劲
就算她看到了,也不会放在心上,她只会觉得,那些人都在嫉妒她得到了八皇子的喜爱。
至于什么承恩候府,根本没入她的法眼,听过就忘了。
八月的桂花香满枝头,慕容翟摘了一支戴在柳翩然的头上,夸赞道:“翩然,你真美。”
称呼都已经从柳姑娘变成了翩然,看来二人关系进步神速,不亏沈飞鸾为了撮合她们,一次次放八皇子的鸽子。
赵贵妃的确有几分本事,几句话就点醒了慕容翟,让他重新意识到了荣国公府的重要性不是一个柳翩然可比的。
所以他的伤好后,又恢复了以前的厚脸皮,天天约沈飞鸾,不是去游湖就是去什么山上看什么花。
说句实在的,这些地方,杨庭玉带着她都去腻歪了。
每一次,她都假意答应,然后又让春晓她们几个故意透露给外院的丫鬟听,那几个杂洒丫鬟早就被江氏收买,自然事无巨细向她们汇报。
江氏听了消息,便给柳翩然制造偶遇,一次两次三次的,每次沈飞鸾都没去,出现的都是柳翩然,一开始八皇子还有意避嫌,可他又哪里是江氏母女的对手?
柳翩然已经加入了邺都诗歌会,第一次偶遇在东湖游船,诗歌会好几个男子都爱慕柳翩然,江氏故意让柳翩然与几人表现亲昵,对慕容翟不屑一顾,成功让慕容翟吃醋。
第二次偶遇,柳翩然与三两好友踏青,结果途中遇到那些贵女们的兄长、弟弟们,不得已加入他们的队伍后,又释放魅力,引得男子们为她孔雀开屏,碰巧又被慕容翟撞见动怒。
都说事不过三……
第三次便是慕容翟最后一次约沈飞鸾到香山看桂花盛开。
这次柳翩然没有成群结队,而是独自一人来的。
美人倚在树下,身姿婀娜,面容绝美,只是带着几分轻愁,他见四下无人,忍不住过去冷嘲热讽,却惹美人落泪。
“殿下明知我处境艰难,既不能娶我,又为何看不惯我为自己寻一条出路?邺都人才济济,世家公子中也有不计较我身世,愿意以礼待之之人,如此殿下也能娶到心心念念的鸾儿表妹,殿下难道不高兴吗?”
慕容翟委实高兴不起来。
沈飞鸾就如同皇后宫中养着的那几盆玫瑰花。
名贵、娇贵、矜贵……
美而带刺,处处伤人,且高高在上,总让人低入尘埃却还不满意。
他喜欢的姑娘,应当如柳翩然这般,像一朵散发着清香的茉莉,纯白、温柔、娴静……
她该是柔弱的,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沈飞鸾那种刁蛮任性的女子,又爱拈酸吃醋,娶她为妃,未来他的后宫将永无宁日。
夏日花海林中,八皇子终于表明心迹,愿纳柳翩然未侧妃,并且向她保证,就算日后沈飞鸾进门,占的也只有一个正妃的位置,他所有的偏爱与该有的尊重,都只属于她柳翩然一人。
一来二去的,慕容翟又将赵贵妃的告诫忘到了九霄云外,而她在宫中鞭长莫及。
她倒是想让女儿慕容灵帮着收拢一下儿子的心,可慕容灵一心扑在裴或身上,赵贵妃根本找不到她的人。
一切都只能等中秋宫宴,沈飞鸾进宫之后再说了。
紫竹殿——
从前空荡荡的殿宇,今日竟也人满为患。
六皇子慕容鞒和永固公主慕容灵,二人带着十几个侍卫太监,形成楚河汉界,寸步不让,都想带裴或走。
慕容灵:“你这洗脚婢生的贱种也敢同本公主抢人,活腻了不成?”
慕容鞒:“洛妃娘娘说了,我们都是父皇的孩子,都同样的尊贵,我也不是贱种,你再这样骂我,我就去告诉父皇,你骂他老人家贱。”
骂他阿娘就是骂父皇,谁让父皇睡了阿娘呢?
这也是洛妃娘娘说的,不过洛妃娘娘还说了,这句话不能说出来,在心里想就行了。
慕容灵被这个傻子气得险些动手,但身边人都不准:“公主,不行啊!若是您打伤了六皇子,他真的会去皇上面前哭着告状的。”
整个大邺皇宫的人都知道,六皇子小时候发了一场高烧,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智商停留在了十岁。
别看他现在肥头大耳,憨傻蠢笨的样子,其实已经二十岁了。
皇上不见得会对六皇子委以重任,但他把六皇子当成了个乐子是事实。
宫中八位皇子,最小的八皇子也十七了,可谓都已经长大成人。
面对皇帝的时候,都没了小时候的孺慕放肆,多了许多拘谨畏惧。
只有六皇子,他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皇帝一拍手,他便如稚子一般投入皇帝的怀抱,在他怀里撒娇打滚。
六皇子因蠢笨而得帝心,别的皇子想效仿,奈何年纪太大,总是别别扭扭,反有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滑稽感。
久而久之,六皇子就成了皇子之中特别的存在。
除了二皇子,大家都不跟他玩,但也不会主动招惹他。
谁知道这个傻子到时候会怎么去父皇面前乱说?
慕容鞒见慕容灵的人都不敢动,得意的叉腰,抬着下巴:“哼,三皇妹你做人还是低调点好,否则你以后去和亲了,你的丈夫打你骂你,我都不会让我二哥派兵去救你的。”
他口中的二哥,就是洛妃所生的二皇子。
“你说谁要去和亲?”
慕容灵瞪大了眼睛,怒不可遏的朝他奔去,一把将他推倒在地,对着他的脸打下去:“本公主是大邺最尊贵的公主,你竟敢让本公主去和亲?你以为你是傻子本公主就不敢打你?今天你惹错人了,你个废物!”
“就是你要去和亲,大皇妹去了突厥和亲,二皇妹去了西凉和亲,你也肯定要去和亲的。”
崔兰拉着自家主子退出混乱的包围圈:“主子,这六皇子虽然傻是傻了点,但是平时几乎不和永固公主正面冲突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裴或随意坐在台阶子上,拨弄着腰间的装饰:“因为我跟他说,今天谁打赢了,我就跟谁走。”
第四十二章:不长脑子
这话听起来总觉得怪怪的……
他家主子又不是他们的心上人,什么叫谁打赢了就跟谁走啊?
不过转念又想,永固公主近来的确太过分了,三天两头不间断的来骚扰自家主子。
要不是赵贵妃宫里有他们的人,总是借口来寻永固公主,主子这边都难以脱身。
今天趁着六皇子来找主子,正好借他的手教训教训慕容灵这难缠的小鬼。
紫竹殿里鸡飞狗跳,六皇子和永固公主打得不可开交,双方脸上都挂了彩。
宫女太监和两方侍卫不敢对对方的主子动手,便都扭打了起来。
最终慕容灵还是吃亏在性别和体型上,被六皇子一个过肩摔摔晕过去,她的随从们赶紧抬着人先回去告状了。
要是被六皇子抢了先,情况对她们可不妙。
擦了一把鼻血的六皇子瘫坐在裴或身边,喘了好大一会儿的粗气才憨憨一笑道:“怎么样?我厉害吧?”
裴或点头:“真厉害,下次公主还敢欺负你,你就这么揍她,她就不敢再招惹你了。”
六皇子点头,像才想起来什么事似的,恶狠狠扑过来,坐在他身上,抓住他的衣襟道:“我二哥想娶荣国公府的二小姐,你不是很聪明吗?快点给我二哥想个办法。”
裴或及时运气护体,才没被这肥猪坐得吐血,他假笑着的脸上闪过一丝愠怒:“你说、什么?”
二皇子想娶沈飞鸾?
他可真是会异想天开啊!
以他二十四岁的高龄,至今还未成婚,是因为他曾有过三个未婚妻,但这三人最后都在临近婚期时暴毙而亡了。
以至于邺都盛传二皇子克妻。
所以就算洛妃母家强盛,二皇子是除大皇子之外,面积最大的皇子,朝廷百官都少有人支持他做太子。
要知道,联盟最让人放心的就是联姻,可若是送去联姻的女儿都活不长,谁又愿意呢?
沈飞鸾今年才十四岁吧!
二皇子比她大了整整十岁,居然还不死心,想老牛吃嫩草。
“你为什么不说话?”
六皇子目露凶光,掐住裴或的脖子:“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帮我想办法,我就把你上次蹴鞠比赛时帮我的事说出去,老八定饶不了你。”
裴或被掐得青筋凸起,狭长的眼睛微眯,一个翻身,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就把六皇子反压在身下。
手臂抵在六皇子下巴与胸口之间的缝隙,死死卡住他的咽喉。
“六皇子!”
“不许动!”
六皇子涨红着一张脸,以为裴或在跟自己玩游戏,抓住他的肩膀,将人甩飞出去。
“好玩好玩,再来再来……”
六皇子像一头蛮牛,对着刚刚落地的裴或又撞了过去,裴或也加速,在接近六皇子的身体时,一个后空翻,双腿呈剪刀状锁住他的脖子,一个空中扭身,六皇子又飞起落地。
众人只觉得整个大殿都抖了抖。
“咳咳咳……”
六皇子拍着地板:“我认输,我认输了咳咳咳……”
裴或这才放开他。
二人再次坐在一起,裴或忽悠他道:“六皇子,你二哥年纪都快做人家的爹了,人家肯定不愿意嫁,不如你自己向荣国公提亲,说不定沈二小姐觉得你人好就同意了呢?”
六皇子皱着眉,有点转不过弯来。
裴或又道:“你二哥娶沈二小姐,是为了让沈二小姐帮他,你娶沈二小姐也可以帮到你二哥。而且,如果你娶了沈二小姐,以后在这宫里,就没人敢欺负你和你母妃了。”
眼睛亮亮的六皇子想了想,洛妃娘娘和二哥成天到晚担心老八会娶沈飞鸾,他从前问过,洛妃娘娘说,如果老八娶了沈飞鸾,荣国公就会帮着老八欺负他们。
只有厉害的人才能欺负别人。
那他来娶这个厉害的人的女儿,以后和洛妃娘娘他们一起去欺负老八不就行了吗?
找到了解决办法的老六站起身,拍了拍屁股道:“裴或,你真是个最好的奴才,只要你一直这么听我的话,我保证以后不打你了。”
思及往事,裴或脸上的笑变得嗜血又残忍,他咬了咬后槽牙:“那就多谢六皇子放我一马了。”
十岁那年,老荣国公率三十万大军与突厥交战,遭奸人出卖,几十万大军与老荣国公埋骨沙场。
那奸人与慕容氏勾结,趁着内忧外患,发动政变,将忠臣斩杀大半,将他的皇爷爷毒杀于御书房。
后又杀入东宫,虐杀他的父母,将年幼的他囚禁起来。
墙倒众人推……
那段时间,就是路过的野狗都能朝他犬吠几声。待他再被放出来后,整个皇朝已经物是人非。
天下易主,他从光风亮月的皇太孙,跌下神坛成了前朝余孽裴或,人人可欺。
六皇子那时候经常受到别的皇子指使,把他打得血肉模糊,遍体鳞伤。
那时他弱,就算还手,也会被一拥而上的侍卫打得更惨。
如今他强,那些人已经再也伤害不了他,但他已经不用自己还手了。
六皇子光长个子不长脑子,不……应该说,整个慕容皇室的人都是只长个子不长脑子。
就连当初敢谋朝篡位的慕容战,富贵日子过久了,也失了警惕之心,拥有了无上的权利之后,又想追求长生的寿命。
慕容战将自己的软肋展现了出来,裴或立马嗅到可乘之机,已经做了安排。
人啊!就是太贪心了,所以最后才会什么都得不到。
沈飞鸾说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其实……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搬空慕容氏的国库不需要裴或,裴或推翻慕容氏皇朝,也不需要她的帮忙。
想到沈飞鸾,他嘴角上扬,胸口处那朵珠花轻颤,好像在他心脏的位置扎根发芽了,有细微的、奇异的感觉在涌动。
就当是……在这条枯燥乏味、毫无新意的复仇路上,给自己养了一只性格乖张又善良的小猫咪吧!
“中秋宫宴传信给沈飞鸾,让她小心洛妃和赵贵妃。”
这二人都想算计沈飞鸾嫁给自己的儿子,多少有点怕她防不胜防。
不知道六皇子会不会给他带来惊喜,就拭目以待吧!
第四十三章:中秋节
“嘭!”
当荣国公府的大厨房发出第八声爆破时,一股浓浓的黑烟冒了出来。
桑雨苦着一张脸,脸上全是黑色的锅灰,呛人的黑烟熏得她眼泪直流:“小姐,实在没有这个天份的话,要不咱还是算了吧!”
国公府再家大业大,这厨房也经不起她家小姐这样炸啊!
锅灶前,沈飞鸾的脸比桑雨更黑,嘴巴边上一圈圆圆的黑灰,是她生火时给自己盖的“印章”。
她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已经杀红了,瞪着大锅里已经成了一团焦炭的,看不出形状的东西恨得牙痒痒:“为什么馨韵和月姐姐一次就做出来了,我做了七八次还失败?”
她是个连死了都还能重生回来的女子,怎会被区区几块月饼难倒?
桑雨用帕子沾了水,帮她擦试着黑脸:“小姐,中秋做月饼只是个习俗,不一定什么都要小姐您亲自动手的,安大小姐和杨三小姐说的做月饼,只是在旁边看着厨娘们做,就算是她们做的了,皇后娘娘又不会当场考察你们是不是真的会做月饼,您做个样子就得了。”
她怕再炸下去,那些厨娘今晚都做不成饭了。
沈飞鸾叹口气,摇了摇头,只能放弃。
桑雨不解:“小姐,您为什么非要自己做月饼啊?”
“还不是因为……”
她欲言又止,最后挥了挥手:“赶紧打热水给我洗澡,不然晚上的宫宴我要迟了。”
今儿个她可是好几轮阴谋中的主角,她不早点出场,那些人的戏可唱不起来。
桑雨就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她家小姐执着要自己做月饼的原因,只是因为她今早一家团聚在寿喜堂,其乐融融的吃团圆饭时,突然想起了孤零零在冷宫关着的裴或。
不知道他一个人孤不孤单?在今天这种节日想不想自己的家人?有没有人欺负他?有没有哪一刻会很想哭?
裴或他家破人亡之时还只是个孩子,他承受的痛苦,应当与自己死的时候是一样的吧!
简单来说,沈飞鸾对裴或的遭遇,感同身受了。
前世她记得宫中有过传言,说皇太孙爱吃五仁月饼,虽然她觉得裴或的口味有些奇特,但也尊重他的独特。
所以她才想亲手做月饼送给他的。
她想,至少在这样的节日里,还有一个记得他,对他而言,也是一种安慰。
安不安慰的,沈飞鸾不去想了,八次的失败让她必须承认,这世上确实有比复仇还要难的事。
那就是让她下厨。
锅灶爆炸的巨响到底是影响了柳翩然的发挥,不小心又将雕花缺了一道口子的她皱眉道:“沈飞鸾在搞什么鬼?”
江氏打下她的手,将一朵栩栩如生的水果雕花放在柳翩然做好的月饼旁:“你管她做什么?今晚可是你名声大噪的好时机,娘在家等你的好消息。”
柳翩然深呼吸一口气,甩了甩因为做月饼而酸痛的手臂道:“娘,我们等今天等了太久了,女儿绝不会失误的。”
江氏用力点头:“今晚沈飞鸾和那个老东西都不在家,荣国公练兵时扭伤了脚,今日休赋在家不去宫宴,正是娘亲得好时机,咱们娘俩齐心协力,一定能过人上人的日子,到时候再把你哥哥接过来,接管整个荣国公府。”
现今她们的能力还太弱了,动不到荣国公世子沈兰亭的身上去。
一旦江氏成功上位,拿下荣国公,第一件要做的事是把沈飞鸾嫁出去,第二件事就是要制造意外,弄死沈兰亭。
日后,这诺大的国公府,都是她儿子的。
成败,就在今晚一举。
沈飞鸾还在扮演着为情所伤的失意人,放弃了能衬出她风华绝代的浓烈色彩,只捡了一件粉色的孺裙,让桑雨梳了一对双丫髻,在两边垂髻上系上了同色系的珍珠发带。
风一吹,衣裙飘飘,发带也跟着荡漾,不失活泼明媚与甜美。
只是这种打扮将她的浓艳明丽压下去了七分,看着像个没长大的小女孩似的,只让人觉得可爱得像自家妹妹,却生不出什么男女之情的心思来。
“对了。”
在铜镜里照来照去,不想露出半点妩媚姿态的沈飞鸾认真问道:“爹爹那边安排好了没有?”
春晓将散发甜香的头油抹在她的发丝上,回答道:“小姐您放心,国公爷用过午膳就去了军营处理公务,和门房交代要守好家中安全,他一整夜都不回来。陈大哥安排了咱们自己人在国公爷的书房里,只要江姨母……那她就死定了。”
到时候发现自己睡错了人,又被国公爷亲眼见着,就是脸皮有城墙那么厚,也该知道,她彻底与荣国公夫人的位置无缘了。
沈飞鸾满意的点点头:“可以了,出发吧!”
柳翩然本来不在进宫的条件内,但是没办法,人家有八皇子保驾护航,也不必蹭沈飞鸾的马车了。
她梳妆打扮好后,有一辆华贵的,出自赵家的马车将她带了进去。
而赵家得马车里,坐着的正是赵贵妃得娘家人,八皇子的舅母和表妹。
赵酒儿上下打量了柳翩然一眼,才建立起来的自信就泄了一大半,她瞟了自己母亲一眼,发现母亲眼中的惊艳比自己更甚,那另一半的自信也泄了个干净。
侧妃之位,本是贵妃姑母留给她的,现在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抢了去,她……倒是不怎么伤心,就是爹娘气得够呛。
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把柳翩然打压下去。
打压什么啊?
人家柳姑娘就静静地坐在那里,什么都不说就已经赢了好吗?
若只单看外貌,这样貌美的女子,配表哥绰绰有余了。
难怪表哥这段时间频频惹贵妃姑母不快,若是为着这位天仙般的美人儿,倒是能理解了。
“咳咳!”
她看得太入迷了,孙氏出生提醒:“柳姑娘生得一幅好容貌,就是可惜了,没能投个好胎。若是有沈飞鸾那么好命,别提八皇子侧妃了,就是正妃也使得。”
提醒自家女儿柳翩然命贱的同时,还不忘给沈飞鸾拉仇恨。
第四十四章:朱门酒肉臭
赵酒儿对母亲的做法不敢苟同道:“母亲此言差矣,若是这么比起来,那我还说永固公主命好呢!”
本来只是个草莽将军得女儿,结果因为自己的父亲谋反成功了摇身一变就成了大邺最尊贵的公主。
沈飞鸾还只是荣国公之女呢!
权势再盛,见到慕容皇室的人,还不是得下跪行礼吗?
“你给我闭嘴!”
孙氏瞪了她一眼,心情很躁郁地坐在一旁生闷气。
柳翩然却不在乎的笑了笑:“酒儿妹妹真可爱,我之前常听殿下说起你,今日一见,果然比他说的还要率真随性。”
赵酒儿被夸得晕晕乎乎,从柳翩然身上传出一阵阵淡淡的清香,十分好闻,她闻着闻着就睡着了。
孙氏只看了一眼,也没在意,毕竟她这个女儿从小就野惯了,她也习惯了女儿的不着调。
“夫人为什么不支持我当八皇子妃呢?”
柳翩然语出惊人道:“我爱慕殿下,想做殿下的皇子妃,也只是想成为与他并肩的妻子,没有参杂任何其他的东西。夫人觉得,以沈飞鸾霸道的性格,如果是她做了八皇子妃,酒儿妹妹还有机会成为侧妃吗?她有那样强盛的家世,就算酒儿妹妹做了侧妃,又有出头的机会吗?她这般天真可爱,毫无心机,根本就不是沈飞鸾的对手。”
“那你就能容得下酒儿吗?”
“不是我容不容得下,而是我不得不容下。”
柳翩然苦笑一声:“我如今在这儿,凭借的只有殿下对我的喜爱,除了他,我一无所有。我知道殿下要做的事需要助力,我帮不上忙,也不想成为他的累赘。将来酒儿妹妹进门,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我身后没有母家,愿将夫人视为亲母,夫人以为如何?”
孙氏听出来了,她会帮助酒儿,让酒儿在八皇子的后院扎下根,但条件是要赵家的势力为她所用。
赵家若愿一辈子做她的后盾,她可保酒儿一世平安。
孙氏重新审视起柳翩然来。
的确如她所说,若是依了赵贵妃的意思,促进荣国公府与八皇子的婚事,八皇子的确可以一步登天,所有的皇子加起来都将不再是他的威胁。
但是,这只对赵贵妃和八皇子是一步登天的好事而已。
于她们赵家而言,对八皇子的登顶之路没有太大的帮助,到时候分到的好处自然就少。
而且沈飞鸾如此善妒,当初八皇子只是与柳翩然说了几句话,她就闹得满城风雨,虐打柳翩然不说,还与八皇子断绝关系。
日后要是酒儿要进门,她还不把酒儿欺负得死去活来?
到时荣国公府权势滔天,就连八皇子都要退避三舍,他们有能将沈飞鸾如何?
柳翩然的话,就很好拿捏了。
孙氏露出一个笑脸来:“能有翩然这么聪慧的女儿,真是柳家的好福气。”
……
寒夜之中,隐约听见远处传来钟鼓之声,老太君身份高,不需排队便带着沈飞鸾走进宴会大殿。
这是沈飞鸾重生之后第一次进宫。
巍峨壮丽的邺皇宫如夜间凶兽蛰伏而下,伏灯千里,黄门太监宫女持灯于道,为前来参加中秋宫宴的百官及家眷引路。
金玉帘箔,明月珠壁,水光灯影照耀着整座宫殿,帷帐错落纷飞间,王侯将相们或与美人,或与同僚杯盏相交,醉生梦死。
沈飞鸾一路走来都在想,若是皇帝知道不久之后邺朝会迎来一场大灾难,还会这么大肆铺张的举宫宴吗?
这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皇朝,她真是厌恶透了。
慕容翟也曾在她面前描述自己的理想抱负,也曾想做一个令百姓称赞的君王。
可真的做了皇帝之后,体会了那最高处的睥睨众生之后,百姓在他眼中也如蝼蚁。
他的理想抱负都成空谈。
冤杀忠良,重用谗臣,广选美人,劳命伤财的建造摘星塔,将搜罗到的美人与珍宝都藏于楼中,夜夜笙歌。
沈飞鸾都不用想,自己死后,慕容翟的皇位也绝对坐不久了。
临死前她曾听太监们说过,裴或的军队马上就要攻进城了。
那时没了荣国公以命相博,没了裴或的退兵十里,请百姓避难,慕容翟拿什么去堵裴或的大军?
原来早在这个时候,慕容氏的江山岌岌可危已初见端倪。
只是那时的自己被歌舞升平的繁华景象迷惑了双眼,被慕容翟的甜言蜜语蒙蔽了心智,竟一点也没察觉出来。
她摇了摇头,将思绪清空,眼睛一件件扫过那些价值连城的金玉之器。
毕竟,不久之后,这些东西都会是她的。
哦不对……都会是她和裴或的。
“哐当!”
桌上的果盘被一个太监撞倒,桑雨忙蹲下,口中训斥道:“小心一些,别一趟着我家小姐。”
太监往沈飞鸾手里塞了张纸条,诚惶诚恐的下跪道歉,桑雨不欲引起关注,赶紧让他退下,自己收拾着杂乱的果盘。
柳翩然想看清楚沈飞鸾那里发生了什么,但她们离得太远,中间又有那么多人走来走去,根本就看不清。
等她越过人影再去看时,沈飞鸾的座位上已经空无一人。
她立马在孙夫人耳边耳语了几句,孙夫人就对身后的宫女说了什么,那宫女了急匆匆的离开。
沈飞鸾出了大殿就拐进一条偏僻的小道,桑雨忍不住问:“小姐,您让奴婢提着月饼去哪里啊?”
沈飞鸾“嘘”了一声:“去见一个人。”
一个你见到也会忍不住惊讶尖叫的人。
七弯八拐之后,沈飞鸾停在了夹道下的凉亭之中,就算有人经过,都很难发现这夹道之下还有一个凉亭。
要不是裴或送来的纸条上有简易的路线图,沈飞鸾都找不到这里。
她一个做了那么多年皇后的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可见有多难发现。
月亮的余晖洒在水面上,淡淡的光晕投射在男子的脸上和身上,波光粼粼的,煞是好看。
沈飞鸾提着裙子小跑过去,越发表现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
“天真少女”咧嘴一笑,如桃花灼灼:“裴爷,中秋快乐,你吃月饼吗?”
第四十五章:赵贵妃相邀
裴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不吃,一只玉白的小手就举着小小的月饼伸到了他的嘴边。
透过月饼之后,就是一双亮晶晶,隐含期待的眸子。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鬼使神差的,他微微张嘴,咬了一口:“五仁月饼?”
沈飞鸾羞涩的点了点头:“我听说你喜欢吃五仁月饼,就亲手做了一些。”
桑雨说的,亲自盯着厨娘做的,也算自己做的。
这里头的杏仁还是她亲手剥的,也算她亲自参与了吧?
裴或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深刻体会到传言害人。
他最讨厌吃五仁月饼。
但小姑娘辛苦一场,又不辞辛劳的带来这儿给他吃,他多少要给点面子:“嗯!很好吃,谢谢,也祝你中秋快乐。”
皇爷爷从小就教导他,不能辜负了别人对自己的好意,沈飞鸾还不是别人,是他的……宠物小猫咪。
“小猫咪”笑着耸了耸肩:“裴爷,你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提醒一下她就可以的,以她的聪慧,不难化解这场危机。
但当裴或看着天上那轮圆月时,不知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就想见见她。
见见她,说什么都好。
冷漠无情的深宫里,她是第一个为他做月饼,对他说祝他快乐的人。
“裴或,你叫我裴或就好。”
叫裴爷总觉得怪……怪老的。
本来两人就只差两岁,硬生生被她叫出差了十二岁的感觉。
“好的,裴或。”
沈飞鸾也从善如流,用“爷”来称呼他只是表示尊敬,不想让他误会自己冒犯他。
上次那个白面书生对她喊打喊杀的,她一直心有余悸。
后来他打听过了,那白面书生是当今大理寺卿,铁面无私的活阎王。
怪不得戾气那么重,连她这死过一次的人在面对他的剑的时候,都有点发抖。
“小心一点洛妃,二皇子对你图谋不轨。”
“啊?”
前世二皇子好像一直到慕容翟登上太子之位都没成亲,后来被慕容翟借口处决了。
不止二皇子,所有争夺太子之位的皇子,一个个全都死于非命。
“啊什么啊?你怎么傻傻的?”
裴或皱眉:“打起精神来,有什么事找赵贵妃宫里的王川公公,他会帮你的。”
沈飞鸾点头:“你要走了吗?”
裴或颔首:“慕容灵会去紫竹殿以打虐我为乐,我不能离开太久。”
沈飞鸾愣了愣,咬住唇,很不好意思的将自己需要钱的事说了出来:“我不白要你的钱,主要是我能动用的钱不多,我的人要大量的棉花和动物羽毛,等御寒衣物和棉被做出啦,我低于市场价三倍卖给你。”
他们合作联手掏空慕容皇室的国库,可没说沈飞鸾不能再顺带着赚一点裴或的。
虽然他没说,但沈飞鸾知道,裴或早就在暗处养了一支以一敌百的精兵。
那些精兵损伤一个,损失都巨大。
若她说的暴雪灾害是真的,御寒之物裴或非常需要。
沈飞鸾的嫁妆铺子里面已经养了数百个绣娘,并且还在持续不断的招。
沈飞鸾的目标是在灾难来临之前,照满上千个绣娘,对外就说铺子的东家打算把绸缎庄和成衣铺子开到西域和突厥、西凉等地,所以需要大量的绣娘。
这些地方,送命也是常有的,所以工钱给得高点也很正常,不会引起大人物的注意。
王甲夫妻虽然也很不理解主子的做法,但他们没有桑雪那家人的坏心,主子怎么吩咐,他们就怎么做。
沈飞鸾可以把买回来的棉花分裴或一半,但这些人力资源她可不打算共享。
之后他要怎么做,她不管。
她料定裴或没有屯绣娘,才敢这样说。
裴或的人,不是杀手护卫,就是军队臣子,哪里有懂行商的?
他这辈子只学过为君之道,可没学过从商之道。
“好,可以。”
裴或从腰间掏出一枚扳指:“拿着这个去天下钱庄,要多少,你自己取。”
一口月饼换来裴或的无限制取银,太划得来了,再炸八次厨房又如何?
沈飞鸾笑眯眯地接过:“谢……”
“什么人在那里?”
不远处,有几个灯笼飘了过来,但因为太黑,没看清是谁?
沈飞鸾赶紧抓住裴或的手,将他藏在凉亭后,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带着已经傻眼的桑雨快步走出去。
“沈二小姐!”
几个宫女故作惊喜:“原来是您在这儿呀!您一个人吗?”
沈飞鸾一看,还是几个老熟人,也惊喜的抓住其中一个大宫女的手:“蓉儿姐姐,太好了,终于看到个人了。刚才有个宫女带我出来,说洛妃娘娘要见我,结果她把我带来这儿就不见了,我找不到回去的路正着急就听见你的声音了,真是太好了,你快带我出去吧!一会儿我祖母该找我了。”
蓉儿是赵贵妃宫里的管事宫女,刚才沈飞鸾一不见,她就去寻了赵贵妃,是赵贵妃让她们一定要把沈飞鸾找出来,带去景阳宫的。
看来洛妃那边也已经按耐不住要动手了,蓉儿皮笑肉不笑的牵住沈飞鸾的手:“二小姐不急,我们娘娘听说您来了,高兴得不得了,让奴婢带您去景阳宫,她说您眼光好,让您帮她挑一下晚宴的衣裙呢!”
对面三个丫鬟,两个婆子,看起来都很孔武有力的样子,拒绝的话,怕是会被打晕带走。
在宫中,暗卫又不宜暴露。
沈飞鸾笑笑:“行,我也好久没见到贵妃娘娘了,蓉儿姐姐带路吧!”
她把迷路少女的形象贯彻到底。
景阳宫——
赵贵妃将慕容翟的衣襟整理好,笑意不达眼底道:“一会儿沈飞鸾过来,别再做蠢事,否则别怪本宫不念母子之情。”
任何人阻碍她往上爬,她都不会放过,哪怕是亲儿子也不行。
慕容翟有些畏惧自己的母妃,低着头应:“是,孩儿知道了。”
赵贵妃出去之前,对大太监王川使了个眼色,王川点点头,转身去了内殿。
赵贵妃果然心狠,对自己的儿子也丝毫没有手软,竟要下那么猛的药。
第四十六章:偿还
景阳宫里静悄悄的,气氛看着不同寻常。
大宫女蓉儿将沈飞鸾带到赵贵妃的寝殿外便停下了:“二小姐,娘娘在里头等您呢!您自己进去吧!”
前世她与慕容翟感情好时,经常出入景阳宫,赵贵妃也常支开婢女和太监,与她单独说话。
那时的沈飞鸾觉得自己应该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自己喜欢的人喜欢自己,喜欢的人的娘亲也喜欢自己,她的爱情顺利得就像一场美得冒泡的美梦。
她对慕容翟的死心塌地,也多亏了赵贵妃那张能说会道的嘴。
她觉得自己就像被下了蛊似的,对赵贵妃深信不疑。
就算到了最后那几年,慕容翟冷落她,宠信柳翩然,贵为太后的赵贵妃都时常训斥柳翩然,派人去让慕容翟到皇后宫中歇息。
沈飞鸾对她一直是感激的。
直到赵太后下旨,让御林军抄了荣国公府,她去求情时才偷偷躲起来,听到了她和慕容翟的对话。
原来从始至终,赵华珺就没把沈飞鸾当成自己的儿媳。在她眼里,沈飞鸾不过是助她儿子登基为帝的工具。
她表现出来的喜欢、疼爱、仁慈都是假的,是为了麻痹沈飞鸾,做给天下臣民看的。
这样纵使慕容翟做得过分了,别人也会说,太后不是站在皇后那边吗?她能委屈到哪里去?
至于训斥柳翩然,也不是为了帮沈飞鸾,她只是想把整个前朝后宫都捏在手里,只是想打压柳翩然,让她认清自己的地位,不要恃宠而骄。
赵贵妃最爱的,只有她自己。
景阳宫内外都是赵贵妃的人,既然用了请君入瓮这一招,就必定做好了万全的安排。
沈飞鸾笑了笑,抓住蓉儿的手:“蓉儿姐姐与我一同进去吧!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蓉儿大惊,试图挣开:“二小姐,娘娘只让您一个人进去,奴婢不敢忤逆娘娘的意思。”
“蓉儿姐姐这话言重了。”
沈飞鸾紧紧钳住她的手腕,语气轻松,但眼神十足的强硬:“我不过让蓉儿姐姐打个下手,娘娘疼爱我,不会怪罪的。”
她的手劲儿极大,蓉儿根本挣扎不开,只能对着房中大喊:“王公公,沈二小姐来了。”
她的想法很简单,贵妃娘娘吩咐了,不拘阴谋阳谋,只要让沈二小姐成为八皇子的女人就行了。
王川那太监虽然不讨喜,但他身手不错,很得娘娘看重,大不了打晕了沈飞鸾,让她家殿下霸王硬上弓就成了。
心中拿定主意,蓉儿紧绷的肌肉就放松下来,同沈飞鸾一道进去。
桑雨正打算跟随,却被几个宫女拦住:“这位姐姐跟我们去吃些东西吧!待我家娘娘收拾妥当,自然会与你家小姐一起出来的。”
她被架着,根本没给她反抗的机会,就被那些宫女带出了大殿。
赵贵妃的寝殿如同前世一样奢华,只不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香气,与她平日里用的熏香大有不同。
沈飞鸾甩了甩手帕,捂住口鼻,悄悄的往嘴里塞了一颗药,故作嫌弃道:“这什么味儿?娘娘以前不是喜欢用干松香吗?这香味怎么这么浓?”
干松香香气特异,味苦而辛,后调微微酸涩,是很难得的独特熏香,产自楼兰,稀有而珍贵。
整个后宫也就皇后宫中与景阳宫有了。
赵贵妃最爱用干松香来显示自己的无上宠爱。
沈飞鸾早就料到了中秋宫宴有此一遭,特意备好了解烈性迷香的解药。
而没有任何准备,一进门就猛吸了一口香气的蓉儿身子晃了晃,眼前出现一个沈飞鸾、两个沈飞鸾、三个沈飞鸾……无数个沈飞鸾……
“蓉儿姐姐,你没事吧?”
“蓉儿姐姐?”
“噗通!”
不消片刻,蓉儿身子已经软倒在地。
她抱着木凳,贪婪的吸取着木凳表面的清凉,撕扯着自己的衣物。
沈飞鸾正准备把人拖到床上去,帘子后突然走出来一个穿着深蓝色太监服的阴柔男子:“二小姐,交给奴才,奴才会安排好的。”
“你是王川?”
“正是小人。”
扮演太监太久了,肖烬连说话的方式和口吻都隐约有了太监的味道。
沈飞鸾不疑有他,拍了拍手,将人扔给他,问道:“慕容翟呢?”
王川费力扒开蓉儿的手,将她打晕抗在肩上:“二小姐随奴才来。”
赵贵妃的寝殿后有个小耳房,是为她沐浴更衣准备的。
王川打开耳房的帘子时还提醒沈飞鸾:“二小姐,奴才把八皇子的衣服都脱了,您若是觉得碍眼,可背过身去。”
“不用,我有点东西想留在他身上。”
前世慕容翟的身体都被她看光了,还有什么好忌讳的?
几千个日日夜夜的折磨,她身上好了又添,添了又好的三千道鞭痕,她要慕容翟一一偿还。
王川目光中的震惊被他垂下的眼皮遮挡。
他在宫中都听说了,沈二小姐是自家主子的心上人,好在刚才他只脱光了八皇子的上衣,若是连裤头都……回头可没法和皇太孙交代。
烛光摇曳之中,男子袒露着胸膛,神色迷离,渴望的看着有人影晃动的这边。
沈飞鸾冷哼一声,王川只觉得像变戏法似的,他都没看清沈二小姐从哪里变出来一条鞭子,狠狠地对着床上的男子抽去。
“啪!”
朴实无华的长鞭如燃烧的巨蛇,飞舞着抽打着慕容翟全身。
他中了烈香,精神十分亢奋,被打之后竟还冲着沈飞鸾他们冲过来,但那鞭子可不是吃素的,抽得他抱着身子,又兴奋又吃痛的躲避。
破空的鞭声听得王川一阵阵肉疼。
这八皇子到底怎么得罪沈二小姐了,让她下这么狠的手?
赵贵妃故意领着内命妇们往景阳宫来的时候,绝对没想到,沈飞鸾不仅没与他儿子颠鸾倒凤,反而把她儿子打得半死不活。
打完之后,还在王川的掩护下,大摇大摆的出了景阳宫。
听着耳房里传来的叫声,几个逼着桑雨留在偏殿品尝糕点的嬷嬷和宫女,全都面红耳赤起来。
第四十七章:不死不休
八皇子玩得也太花了。
听着声音又像兴奋又像惨叫,她们再好奇也不敢出去,因为这种声音,在皇上宠爱贵妃娘娘时,她们也经常听到。
还得看着沈飞鸾的丫鬟,以防她坏八皇子的好事呢!
“诸位,本宫那盆娇兰矜贵得很,外头气温不合适是怎么也不肯开花的,随本宫去里头一观吧!”
老太君被陈嬷嬷扶着,见赵贵妃眼神总是有意无意的看向自己这边,眼底的得意和矜傲让人非常不舒服。
她内心不安的附在陈嬷嬷耳边:“还没找到囡囡吗?”
陈嬷嬷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有人看到她和赵贵妃的贴身宫女说话了,奴婢猜……是不是……是不是贵妃……”
余下的话,陈嬷嬷不好明说,但老太君懂她的意思。
老人家慈眉善目的脸一下子就冷硬了下来,颇有几分威严:“赵云薇敢动我家囡囡一根头发,我荣国公府与赵氏满门不死不休。”
“啊啊……”
“什么声音?”
“我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叫?”
柳翩然听到那声音,神色一僵,偏偏她身边的赵酒儿还天真的看向孙氏:“娘,怎么会有男人的声音?这声音……听着好奇怪啊!是……”
“别说了。”
孙氏赤红着一张脸,忙去看赵贵妃的脸色,见她平常中似乎还带了点雀跃,应当不是宫中奴婢与人私通。
她拉住女儿,不让她走得太近,免得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环顾四周,沈飞鸾不在,柳翩然眼中续起泪水。
赵贵妃,她果然还是没死心,想和荣国公府结亲。
里面的人,一定就是沈飞鸾。
景阳宫的偏殿里养了许多名贵的兰花,赵贵妃心思不在赏花上,只一心惦记耳房中姓沈的那盆“娇兰”。
那污秽之声渐渐歇了,空气里残留的浓烈香气几乎消散,已经闻不到什么。
赵贵妃琢磨着时候差不多了,跟才听见声音似的,愤怒地打开帘门:“什么人在里面?给本宫出来。”
淡紫色的轻纱帐里,两道人影慌乱的披好衣裳,高大身躯的男子动作缓慢生涩了许多,似乎受了伤。
孙氏悄悄去看柳翩然的神色,见她面无人色,拉着女儿站远了一些。
她还挺怕柳翩然突然发疯的。
赵贵妃身后跟了一大群人,看到这香艳场面都倒吸一口冷气。
不明所以的围观者不禁感慨,这贵妃娘娘宫中的宫女可真大胆,竟然敢在景阳宫与男子偷欢,是笃定贵妃娘娘去参加宫宴了不会回来吗?
而知情者,好事的眼神都落在了老太君和柳翩然的身上。
真是……
老太君隔着垂帘看不清女子的面容,但……八九不离十就是她家囡囡。
她身子轻晃,差点瘫软在地上,心中无数次懊悔,应该把囡囡留在家里,不该带她来给别人算计的。
“老太君……”
陈嬷嬷的声音有些发抖:“莫……莫急,不一定就是咱们二小姐。”
赵贵妃一幅怒不可遏的样子:“来人,给本宫把那贱蹄子抓出来,本宫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本宫的景阳宫撒野?”
有嬷嬷和宫女冲过去,老太君的手搭在陈嬷嬷的手臂上,她脸色一白,五指收紧,陈嬷嬷吃痛,但强忍着,没敢出声。
“噗通!”
女子穿着粉荷肚兜,被扔在地上。
她身上的宫女服没有扣好,半露半遮的套在身上,露出里面青青紫紫,暧昧的痕迹。
“啊!”
有人惊呼出声:“真是贵妃娘娘的宫女,这不是蓉儿姑娘吗?”
赵贵妃傻眼之际,蓉儿已经身如筛糠,抱着她的大腿拼命求饶:“娘娘……请娘娘宽恕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是……是……”
她看向人群,想指认沈飞鸾,但眼睛环顾一周,却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怎么回事?
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失去意识之前,明明抓住了沈飞鸾的手,为什么中招的是自己?
“翟儿!”
轻纱帐突然被人扯下,慕容翟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明,轻纱裹着他的身体,还有血水从帐子里渗出来。
赵贵妃抱着慕容翟:“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啊!”
蓉儿突然又叫了一声,一条长鞭从她手中脱落,上面还沾着斑驳的血迹。
众人瞪大了眼睛,看了看脸上带着鞭痕的八皇子,又看了看惊慌失措的蓉儿。
八皇子他——有受虐倾向?
她们明明什么都没说,但是赵贵妃觉得,她们什么都说完了,并且骂得很脏。
慕容翟只觉得浑身都火辣辣地疼,疼得他都直不起腰来了。
但那些内命妇的眼神,更让他脸皮发烫,无法接受。
他咳嗽两声,将喉咙里的血腥味强压下去,目光幽幽道:“母妃,不关她的事,有人……有人给儿子下药了,她也是被儿子连累的,还请母妃不要因此责罚她。”
此话一出,那些夫人和小姐们看他的眼神友善了许多。
虽然不雅,但八皇子是被奸人所害,还记得保护无辜被牵累的宫女,实在是个温柔又善良的好男人。
赵贵妃面色不虞,慕容翟又道:“母妃,蓉儿毕竟是母妃宫里的人,儿子……儿子愿意将她纳入后院,还请母妃成全。”
绝美的贵妃娘娘脸上得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隐忍的愠怒。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厉声道:“王川,带蓉儿下去休息,择日将她送去八皇子府。”
柳翩然眼中的泪,在慕容翟看过去时,无声的滚落,又怕人瞧见似的,飞快拭去。
那柔弱却倔强的模样,让慕容翟心疼坏了。
“娘娘……筵席开始了,皇后娘娘派人来问咱们这儿好了没有?”
宫女眼神怯怯,走近道:“娘娘,沈二小姐在皇后娘娘身边。”
怎么会?
赵贵妃皱眉:“我亲眼……”
后面的话,她警觉的收了回去,只是盯着蓉儿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沈飞鸾算好了时间,在赵贵妃领着众人回来时,甜笑着飞奔过去:“见过贵妃娘娘。”
赵贵妃被她的笑容气得快吐血,咬牙切齿道:“鸾儿方才去哪了?本宫怎么没见到你?”
“我在景阳宫啊!”
沈飞鸾歪了歪头:“是娘娘您不在呢!”
第四十八章:挑拨是非
她仿佛在说:你的宫女明明说你在景阳宫等我,为什么你不在呢?
没想到会被反问的赵贵妃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是很快反应过来:“方才本宫让蓉儿去找你,你不在席上,本宫实在等不了,所以便先来了。中途丞相夫人说想看看本宫宫中的兰花,本宫就带她们去了,还以为你应该在的。”
和八皇子被被抓奸在床的,应该是沈飞鸾。
话茬子刚落在丞相夫人身上,她立马帮赵贵妃圆谎道:“沈二小姐也真是的,已经过来了怎么也没派人通知贵妃娘娘一声?娘娘还以为你在景阳宫贪睡,特意交代我去找找你呢!”
沈飞鸾笑容不变:“丞相夫人不知道吗?我的贴身丫鬟在景阳宫里,怎么,你们没看到她?”
意思是她走的时候留下了自己的丫鬟,就是为了向赵贵妃说明情况的。
审视的眼神如阴暗处的蛭虫,附在沈飞鸾的骨头上,要将她的骨血都吸出来似的。
而被赵贵妃如此威压的眼神逼迫的少女丝毫没有惧意,反而冲着她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深沉的笑意。
仿佛在嘲笑算计她的人无能。
林皇后在她们气氛变得更奇怪之前走了出来,众人行礼后,她才端庄道:“都来了就落座吧!洛妃身子不爽利,皇上一会儿和她一同过来。”
提起宫中后妃,赵贵妃又找回状态来。
起先她之所以然后贴身宫女去找沈飞鸾,就是因为孙氏让蓉儿回景阳宫禀报,好像是洛妃宫中的忍打翻了沈飞鸾的酒盏。
然后沈飞鸾就不见了。
蓉儿找到沈飞鸾,得知她走出大殿的原因后,马上让小宫女告诉了她。
听闻正是洛妃私底下找了沈飞鸾去了偏僻处,结果到了之后,沈飞鸾还没有见到洛妃的人,就被蓉儿先叫来了景阳宫。
难道……
宫中盛传洛妃想为二皇子求娶沈飞鸾为妃的传言是真?
还要不要脸了?
二皇子可比沈飞鸾大了整整十岁,还曾有过三个未婚妻,虽然最后都暴毙而亡了,但有过这么多次婚约的不祥之人,荣国公怎么可能会同意?
赵贵妃一瞬间眼神变得犀利无比,该不会是洛妃这个贱人在她宫里安排了内应,探听到了什么,告诉了沈飞鸾,以此来讨好她,拉近二皇子和荣国公府之间的关系吧?
荣国公府的势力再庞大,再无所不能,荣国公此人忠勇,不可能把手伸到皇宫里来。
所以,泄漏消息让沈飞鸾躲过一劫的人,只能是宫中之人。
沈飞鸾扶着祖母坐下,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观察赵贵妃。
她眼神凌厉的看向大殿门口,沈飞鸾便知自己说的话发挥了效果。
既然赵贵妃和洛妃敢把主意打到她头上来,那就让她们狗咬狗,谁斗败谁都算她沈飞鸾赢。
而洛妃能在皇后与赵贵妃的手下夺走几分恩宠,也绝非泛泛之辈。
未来一段时间,皇帝的后宫可有好戏看了。
这也算为裴或出了一份力吧!
后宫越乱,他才越好浑水摸鱼。
“皇上驾到——”
随着黄门传唱,身量高大的皇帝与娇小玲珑的洛妃携手而来,又引得宫中后妃们一阵白眼嫉恨。
夜幕降临,丝竹悠扬,君臣同欢,歌舞升平。
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沈飞鸾的一举一动,她却恍若未知的给老太君布菜。
柳翩然不知什么时候出了大殿,沈飞鸾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肯定去找慕容翟去了。
前不久她才用鞭子抽了柳翩然,这次慕容翟又被仇家鞭打,柳翩然想让慕容翟仇恨她,就一定会去慕容翟面前挑拨是非。
呵!
尽情去吧!
她敢打,就敢接受赵贵妃和慕容翟的恨意与报复。
他们动手才好呢!
她就可以尽快的对他们出手,让他们感受挫败、惊恐、绝望的滋味。
景阳宫——
宫女们替八皇子擦拭完上药后,就退了出去,让他好好休息。
柳翩然在夏侍卫的带领下进了大殿:“柳主子,您有什么话就快些与殿下说,贵妃娘娘回来之前,属下要送您出去。”
少女姿态柔美,眸中含情:“多谢柳大哥,我会尽快的。”
夏侍卫咳嗽一声,将八皇子偏殿的房门推开:“殿下,柳姑娘来了。”
只消片刻,里面就传来了少女小猫一样的细弱哭声与男子的低哄声。
夏侍卫抱着剑站远了些,直到听不到里头人说话才站定。
“殿下难道没有怀疑过鸾儿表妹吗?怎么会这么巧?她和害殿下的人,都喜欢用鞭子打人。”
慕容翟躺在床上,浑身的刺痛让他脑子越发清醒:“我中药之时,好像……的确看到了她。”
但他一开始以为,自己是产生了幻觉,把景阳宫那个宫女当成了沈飞鸾……
现在静下心来想想,或许……那不是幻觉,真的是她呢?
她趁他中药不清醒时,不仅低贱的宫女扔在他床上,还如此狠心的将他打成重伤,难道就是因为他和柳翩然在一起了吗?
她这醋意,未免也太大了。
真当这天下姓沈,没有人能治得了她了吗?
要不是……
慕容翟一拳锤在床铺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要不是需要荣国公府的势力,他会亲自要了沈飞鸾的命。
待他坐上那个位置,一定会用整个荣国公府的命,来抵他今日之耻。
“殿下……真的要纳那个宫女为妾吗?”
八皇子这些年为了向沈飞鸾表忠心,府中并未娶侧妃良妾,就连一个暖床的丫头都不曾有。
柳翩然不管他暗地里有没有女人,至少明面上没有。
沈飞鸾都可以享受的待遇,她不希望在她进门之前,破坏这种待遇。
她和沈飞鸾,不……她比沈飞鸾更好,为什么不值得八皇子为自己守身如玉?
她委委屈屈的询问,被慕容翟当成了伤心吃醋。
他甚至觉得,这才是一个端庄优雅的淑女吃醋时应有的反应。
哪里有贵女似沈飞鸾那般,吃醋就要人命的?哪个男人吃得消?
“放心,本殿答应过你,在你进门之前不会有别的女子越过你,本殿说到做到。”
他对柳翩然承诺着:“本殿的心和人都是你的,你怕什么?”
第四十九章:试探底线
趴在房顶上的崔兰快被两人的虚伪恶心透了。
明明才刚从别的女子身上爬起来,八皇子是怎么好意思舔着个狗脸跟人家说心和人都是人家的?
难道他们慕容家的人都这么不要脸吗?
还有那个柳翩然,眼里的野心都快遮不住了,还非要装得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怪不得沈二小姐说这两人绝配。
真真是一点都没看走眼。
她过来是给王川……不,是给肖烬传消息的,却被迫看了一场郎情妾意的大戏,她赶紧躲过夏侍卫的视线,飞向殿后。
因此,错过了慕容翟交代柳翩然:“三天后是皇祖父的生辰,可皇祖父已经圆寂,父皇不会出宫,此事会由我皇姑母主持。沈飞鸾和我皇姑母的外孙袁仁坤有仇。如今袁仁坤毁容痴呆,成了废人,以皇姑母睚眦必报的性子,定会将恨意转移到袁仁坤的仇人身上,你拿着我的信物去大长公主府,就说……”
柳翩然将脸贴在他的胸膛,柔柔道:“殿下,翩然从未做过伤人之事,我……我怕我做不好。万一鸾儿表妹知道了,我……我定会被她打死的。”
“她敢!”
慕容翟单手搂住她:“待宫宴结束,本殿会向父皇表明心迹,让他给你我赐婚,到时候你有八皇子侧妃的身份,无需怕她,本殿也会在你身边安排一些身手很好的婢女和暗卫,你且安心,有本殿在,谁也不能伤害你。”
柳翩然微微一笑:“从来没有人对我似殿下这般对我好,只要是殿下想要我去做的,我会尽全力帮殿下的。”
她在暗示慕容翟,给他洗脑,让他觉得,她本来是个很善良的人。她做的所有的坏事,都是他让她做的。而她对他的爱,让她盲目且坚定。
不管以后她做什么恶毒的事,都是为了慕容翟,是他把她变成那样的。
把责任推给慕容翟后,柳翩然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她伪装小白花太久了,已经腻了倦了,八皇子终于开口让她去设计沈飞鸾,从今往后,她就要放开手脚了。
……
中秋宫宴结束,回到国公府,已是深夜。
桑雨伺候着自家小姐沐浴,嘴巴动来动去,欲言又止。
沈飞鸾好笑地看着她:“想问什么就问吧!再憋下去,我怕你今晚会睡不着了。”
她这才一股脑问道:“小姐您什么时候和那……那位认识的?怎么好像很熟悉的样子?您为什么做月饼送给那位啊?他为什么提醒您洛妃想让二皇子娶您?您和那位……是……什么关系啊?”
桑雨自六岁时就跟着鸾绣苑的嬷嬷们学规矩,被安排在二小姐身边做她的玩伴,虽不说多得二小姐欢心,但自小跟着,寸步不离,她家小姐认识的人,她也都熟悉。
但……那位……
她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并且,皇家对那位的态度满朝皆知,所谓天家仁慈也不过糊弄糊弄无知百姓,小姐却与那位走得这么近,将来若是……
若是东窗事发,她都不敢想象自家小姐要面临的是什么严峻的场面?
沈飞鸾知道她并非好奇心盛,而是真的关心自己,她趴在浴桶边缘一一回答:“我和他是在丞相府的诗会上搭上话的,至于为什么应该在冷宫被关押的他会出现在丞相府,这个你不必知道,我答应过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你只要知道,他不会害你家小姐我,我和他最终的目的是一样的,他算是我的盟友。所以才会提醒我,洛妃想算计我。”
“还有我送月饼给他……”沈飞鸾狡黠一笑,媚态横生:“我啊~是在试探他对我容忍的底线在哪里?看看他会不会动怒?看看将来我可以冒犯他到哪一步?”
目前看来,裴或对她的忍耐度极高,而且有求必应。
还有谁会比他更适合做盟友呢?
她一边说,桑雨就一边点头,听得极为认真,最后还用古怪的眼神去看她家小姐:“小姐,您的意思是说……那位不爱吃五仁月饼?”
不然小姐为什么要说,是在试探那位的底线?
沈飞鸾想到裴或吃月饼时纠结的表情,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他那样尊贵的身份,什么喜恶都是皇家秘闻,若是那么容易被外人知晓,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还能活到现在?”
从前的确有传言说皇太孙喜食五仁月饼,但沈飞鸾知道那是前朝太子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放出来的假消息。
实际上,裴或最讨厌五仁口味的月饼,甚至到了闻之即吐的地步。
这些年的囚禁生活让他学会了隐藏,再见五仁月饼时也能尝上一口了。
桑雨连连点头:“既是盟友,那小姐和那位应当有特殊的联系方式,要是以后您再遇到危险,奴婢可以去找他吗?”
那位是前朝的皇太孙,人家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都能从冷宫里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出来,再完好无损地回去,一定在宫中有自己的势力,并且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若是再出现在诗会上那种,小姐被人掳走的事情,她希望有人可以救小姐。
沈飞鸾伸手捏捏她的脸:“不是还有陈进筹他们吗?你家小姐用不着其他人。你要实在不放心,明日与我一道去天下钱庄,我觉得裴或应该与钱庄的主人有些关系。”
不然他那么大笔的钱,怎么可能都存在天下钱庄?
若是她背负血海深仇,一定谨慎行事,鸡蛋不会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免得出事后一无所有。
得知自家小姐和那位不是那种关系,桑雨提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原处。
可不能刚出狼窝又入虎口啊!
“北院那边今天如何?”
沈飞鸾进宫前做足了安排,她就不信江氏按捺得住不出手。
春花捧着衣裳进来,回答道:“春落盯着呢!应该马上就有消息来了。”
她话音刚落,春落有些激动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小姐小姐……抓住了!”
江姨母爬国公爷的床,结果睡错了人,把管家给睡了,又被管家的媳妇桂婶子抓个正着。
现在国公爷的书房那边正乱着呢!
第五十章:怒骂
“啊啊啊啊!还要不要脸了?你自己死了丈夫,你就惦记别人的丈夫,我们当家的都五十了,孙儿都有你女儿这么大了,你怎么下得去嘴的呀?你们这两个天杀的,你们不得好死啊!”
“我们国公府好心好意接济你个寡妇,你就是这么自甘下贱回报国公爷的吗?居然在他的书房里和他的下人乱搞,你要死啊!你个臭不要脸的骚狐狸,装得一端庄样,怎么就这么骚啊!你个骚烂货,老娘打死你。”
国公爷的书房院子里,一个身材矮小却精悍的妇人朝着羞愤欲死的江氏扑过去,嘴里骂着一连串的脏话。
“够了!”
管家挡在江氏身前,一把将桂婶子推倒在地:“还嫌不够丢人是吗?”
这一推可不得了,更加让桂婶子觉得自家男人早就和江姨母这个骚狐狸勾搭上了。
为了她,他竟然还要打自己。
桂婶子嚎哭得更大声了:“啊!我不活了,我死了算了!这个男人他没有心啊!他为了个狐狸精竟然对自己的发妻动手,你们给我等着,我要找国公爷为我主持公道!你们让我不好过,那大家都别过了,大不了我……”
“这是怎么回事?”
江氏都还来不及解释,刚把衣服套好,就听到了荣国公的中气十足的声音:“闹什么?当我这是菜市场吗?大老远就听到你们的吵闹声了。”
练兵的时候无缘无故踩到石头扭伤脚已经够烦了,回来休息还听到下人吵吵闹闹的,更烦了。
这个家什么时候变得乌烟瘴气了?
桂婶子一把将管家推开,手脚并用的爬过去,痛哭流涕告状道:“国公爷要为老奴做主啊!江姨母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看上了守才,竟趁着您不在,自己跑来您的书房与他苟合。若是他们两情相悦,与我这做正妻的明说,以江姨母的身份给守才做妾也是高看我家守才了。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跑来这里脱衣引诱他啊!江姨母如此美貌,大户人家的正头娘子也做得,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
她特意点明江姨母美貌,又说她脱衣勾引,是个男人都忍不住。
心中对自家男人怨怼,但她也不想毁了自己的男人,那就只能毁江姨母了。
况且她说的也八九不离十,并没有冤枉江氏。
国公爷的书房一直都是她家当家的在整理,书房重地,外人是不许随意出入的。
江氏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居然偷偷溜了进来,她男人寻常在那个时间,已经在国公爷小憩的寝屋小榻上睡了。
等国公爷回府处理从军营带回来的公文时,他还要起来伺候笔墨。
今日她按例来给当家的送宵夜补充体力,却听到寝屋中有奇怪的声音。
一开始她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国公爷在宠幸哪个婢女,但她又马上反应过来,自家男人说国公爷今日去了军营,还不知道会不会回来啊!
这么说起来,里面的男人就是她男人了。
桂婶子的泼辣性子在整个荣国公府都是出了名的。
她直接踹门而入,将书房内外经过的婢女、下人全都吸引了过来,大骂着将江氏和管家从屋子里拖了出来。
沉浸在情事中的两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还真被她光着身子扔了出来。
江氏的衣服是管家反应过来之后,匆匆跑回里面抱出来的。
鸾绣苑与荣国公的住处和书房都离得近,沈飞鸾沐浴过后,穿着简单的衣物,听着那头的哭闹怒骂声,险些大笑起来。
江氏上辈子就成功算计了爹爹,在她的助攻下,成了人人艳羡称赞的一品诰命夫人。
那时候她也以为,从小没有体会过母爱的自己,也终于有了娘亲的疼爱。
可江氏对外展现与自己的亲密和关爱后,回到国公府又对她冷言冷语。
她一度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才让向来疼爱自己的姨母变了一个人一样。
实则从一开始,江氏对她就无真心,唯有利用。
目的达到之后,自然不需要再伪装自己。
这一世,她彻底断了江氏抱上爹爹大腿得可能。
她要成全江姨母与管家之间惊天动地的“爱情”呢!
上辈子只有江氏和慕容翟,当然不可能打败她的爹爹。
是管家爱慕江氏,在江氏的蛊惑下,他将诬陷爹爹谋反的证据放进了爹爹的公文中啊!
桂婶子虽泼辣,却是个最热心肠的人,在她被江氏欺负时,还曾当众骂过江氏小人得志。
可后来江氏却让管家给桂婶子下毒,把她毒死之后扔去了乱葬岗,还骗沈飞鸾,说桂婶子得急病死了,管家把她送回乡下老家安葬去了。
“派人去北院封锁消息,明天天亮之前,不许柳翩然出来。”
就是要趁着江氏心神大乱,把事情定下来,不能让柳翩然过去坏事。
不然她一句她娘是江南柳家人,不归国公府管,她爹爹就会把人赶回江南去。
江南那么远,柳翩然又已经攀上慕容翟,若是离了邺都,沈飞鸾能做的就很少了。
她不想让这对母女过一天安生日子,就必须把人留在邺都,留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咱们也过去看看,爹爹他一个大男人,难免粗心,不知该如何处理。”
荣国公也的确有些懵了。
他不是少不更事的少年了,江氏对他频频示好,各种体贴温柔,他知道是什么意思。
一直没接茬是因为他觉得,他要再续弦的话,自己的喜恶不重要,只要囡囡喜欢,对方对囡囡好,可以照顾囡囡就行了。
显而易见,囡囡一点都不喜欢江氏母女。
柳翩然明知八皇子时囡囡的心上人,还要跟囡囡争抢,日后也不可能与囡囡和平共处。
一个是亲生女儿,一个是继女,江氏不可能一碗水端平。
所以他不会娶江氏,就懒理她的一些小动作,想着等柳翩然入了八皇子府,就让江氏一同过去。
他也算仁至义尽,百年之后纯娘也不会怪他对自己的妹妹不好。
可……他万万没想到,江氏没能跟他,就找了他身边的长随。
这算个什么事啊?